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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阿尔萨兰     闻香识心txt下载     闻香识心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消失的神族(六十七)

    苏三提出自己的疑问。

    阿康则茫然地摇摇头:“这山上又没有土匪,什么人能攻击他们啊。”

    汉斯则一脸鄙夷地说:“那两个西康人面露凶相,怕是看到林小姐落后了,就做坏事了吧?”

    苏三担心的也是这样,旺堆一路上对林小姐表现的太明显,若真是这样……苏三想到这里头皮发麻,她转身就往路边走。

    罗隐急忙上前一步拉住她胳膊:“你要去哪里?”

    苏三指指路边:“看看下面有没有什么痕迹。”

    罗隐紧紧地拉着她的手:“那边危险,我去看,你站在这里。”

    罗隐松开苏三,走到路边,低头向下看去,已经到了五点多,下面山谷中的云雾都散去了,夕阳的金光将绿色的红色的黄色的树林都镀上一层金边。只是下面林子太密,根本看不清有没有人。

    罗隐无奈,向下大声喊道:“旺堆,丹巴!”

    只有回声阵阵。

    罗隐叹口气,这时他觉得脚下好像踩到几个圆溜溜的小东西。他弯腰,扒开脚下的草丛,捡起三个小小的圆圆的,象牙色的小珠子。

    “这是什么?”

    罗隐走到苏三面前,摊开手心。

    “啊,是林小姐手钏上的珠子!”苏三惊叫道。接着她捻起珠子:“没错,就是林小姐手钏上的,藏香味是一样的。”

    罗隐和苏三在捡到珠子的草丛仔细查看着。

    阿康站在一边,看着那草丛,忽然喊道:“那里有两个人的脚印。一个女人,一个男人,从身高块头看就是旺堆和丹巴的样子。”

    苏三转过身:“你怎么知道?”

    “脚印,这里有脚印。”

    阿康指着草丛。

    “脚印?在哪里?”

    苏三和罗隐仔细观察,那片草躲在路边树的阴影下,因为是阴面还有一些未干的露水,除了有点湿漉漉的样子,其他在苏三看来和周围的草地并没有不同。

    “我叔叔教我看脚印的。只是我没那叔叔那么高的本领,只能看到湿润草叶上的脚印。这片草是湿的,我才能看到。”

    原来阿康的叔叔是放羊的,草原上狼多,为了防狼保护自己的羊,他学会了看足迹。自己牧羊范围出现了狼的足迹他就赶紧带着羊群搬家,时间久了各种动物,包括人的脚印都能看得很清楚了。阿康从小跟着叔叔生活,也学会了叔叔的本领,只是经验不够多,只能看到湿漉漉草地上的足迹。

    “林小姐和一个男人曾经站在这里。那么,另一个人呢?”

    罗隐将求助的目光投向阿康。

    阿康第一次被外人这么重视,瞬间燃起了信心,他蹲在草地上,一点点查看着。

    大家都屏气凝神,生怕发出一点声音打扰了阿康

    过了一会,阿康站起身,无奈地摇摇头说:“看不到另一个人的脚印,两个人走到这里,然后看脚印方向是往下走了,继续往下走。”

    往下走就是山谷了,他们走向山谷是为什么?

    罗隐想了想说:“走吧,不管了,我们先上山找到……”

    罗隐一时大意,差点将神族二字说出来,好在他看到阿康,猛然想到这点,将后面俩字生生咽了下去。

    汉斯也说:“是啊,我们走我们的,这事有点怪,像是他们故意走掉的,和我们无关。”

    苏三则问:“阿康,你看脚印凌乱吗?”

    阿康点点头:“是有点凌乱,不太像正常的走路。女人的脚印和男人的脚印很多是重叠交错的。”

    脚印重叠交错这说明两个人可能发生了厮打。

    苏三当即决定往下走,找找看。

    “我们是一起来的,不能将他们丢下不管。”

    苏三坚定地说。

    罗隐则皱着眉头道:“你的老毛病又犯了,对什么都那么好奇,爱管闲事,这事和我们没关系。”

    “不,这不是管闲事,他们是三个大活人,忽然出事了我们就这样走了不管他们,你们能心安吗?旺堆和丹巴还说一直要跟随你,你怎么能忍心将他们抛下?”

    汉斯第一次反对苏三的话:“反正我心安。”

    苏三生气地转过身,自己就往下面走。

    罗隐嫌她多管闲事,站在路边一动也不动。

    汉斯则有点焦急地伸手捅捅罗隐:“去不去。”

    “不去。”罗隐脱口而出。

    罗隐觉得自己一直在迁就苏三,现在已经五点多了,他可不想在这里多耽误时间。

    他话音刚落,就听着苏三啊呀一声。

    罗隐瞬间将自己刚说完的话跑到爪哇国,蹭蹭几步跑下去,扶着苏三的腰问:“怎么了?”

    苏三低着头,肩膀在不停地颤抖。

    罗隐以为她因自己态度生硬气哭了,急忙搂着她肩膀道:“对不起,我是一时急躁了,你说的对,大家是一起来的不能丢下他们不管。”

    “你想明白了?”苏三抬起头,唇边露出狡黠的笑容。

    “你,装的?”罗隐顺面明白自己上当了。

    “走吧,往下走走看看。”

    苏三故意不回答,反手紧紧搂住罗隐的胳膊,就往下走,同时回头对路边的汉斯喊道:“汉斯舅舅,你在原地看着马匹,哪都不要去,东西丢了就找你算账。”

    罗隐无奈地对阿康挥挥手道:“阿康,麻烦你和我们一起下午,我再多给你算钱。”

    阿康闻言,几步窜了下来,在前面开路。

    这路基下面因为周围树木高大,灌木和草丛中都有湿润的露水痕迹。

    阿康一点点查看着:“啊,两个男人的脚印,旺堆和丹巴一起下来的。”苏三和罗隐闻言,心里都为之一振,只要知道三个人走下来就放心了,只要往下走一定能找到他们。

    三个人继续往下走,前方是一片荆棘丛,细细密密的,到处都是刺。

    苏三指着那荆棘丛:“看,这里有布条。”

    那是一小片紫色的布条,林小姐的袍子就是紫色的。

    看来林小姐从这里走过,袍子角挂在荆棘丛上,

    苏三喊道:“林小姐,你在吗?林小姐?”

    她喊了几声,前方几只乌鸦呱呱呱叫着飞起来,吓了他们一跳。

    “林小姐……”

    苏三又喊了几声。

    罗隐忽然挥手示意她不要出声:“听,有人,前面有人!”

    果然,有微弱的声音传来:“我……在这……”

    声音很轻,但还能分出这是女人的声音。

消失的神族(六十八)

    三个人绕过荆棘丛,就看到林小姐趴在草地上。

    苏三刚要上前,罗隐一把拉住了她。

    苏三愣了一下,但随即明白过来,罗隐是担心其中有诈。

    阿康则指着林小姐旁边的草地,在罗隐耳边低声说道:“只有这位小姐的脚印,再没有别人。”

    罗隐这才点点头,自己走上前去,蹲下身子问:“林小姐,你怎么了?”

    从他们这个角度只能看到林小姐趴在那,她看到罗隐蹲在身边,努力抬起头来:“罗先生,我……受伤了。”

    苏三急忙问:“怎么会受伤?出了什么事?”

    林小姐流着眼泪轻声说:“我被他们袭击了。”

    被他们袭击,不用说那就是指的旺堆和丹巴。

    罗隐看她后背和头部并没有伤痕,刚要伸手去拉她,林小姐尖叫道:“你不要……碰我。”

    罗隐的手还没接触到林小姐,她就吓得叫道。

    苏三觉得问题严重了,走过来问:“那我扶你起来,可以吗?”

    林小姐看看罗隐和阿康,艰难地说:“能不能让他们……他们俩回避一下。”

    苏三意识到事情严重了,她对罗隐挥挥手,示意他们向后退,然后伸手说:“这样可以了,林小姐,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苏三弯腰去扶林小姐,林小姐拉着苏三的手,非常艰难地慢慢起身,苏三倒吸一口凉气,随后就是怒火中烧。

    怪不得林小姐要罗隐他们回避,原来她前面的袍子是解开的,里面的袍子很明显被撕破了,最可怕的是里面的内衣也被撕扯的乱七八糟的,胸脯若隐若现。

    林小姐起身后就匆忙掩住了衣襟,苏三急忙问:“出了什么事?他们俩是不是……”

    林小姐一点头眼泪就往下掉。苏三气坏了大叫一声:“这些畜生!”

    她这么一叫,罗隐和阿康自然听到了。

    林小姐转过身去,系着袍子手忙脚乱,罗隐问:“他们俩去哪里了?”林小姐摇摇头:“我不知道,他们把我带到这里的,然后就……就走了。”

    阿康则嘀咕道:“不对呀,我怎么看不到他们的脚印?”

    从罗隐这个角度,看到林小姐的肩膀明显一抖。

    “会不会看错了?”苏三问。

    阿康挠挠后脑勺,蹲下身子扒开草丛一点点寻找着。

    过了一会,他站起身摇摇头:“还是没找到,我们下来的时候还看到过那一个男人的脚印,可是现在看不到了,他去了哪里?”

    罗隐问:“那个男人的脚印是在哪里消失的?”

    阿康指指下来时路过的一个方向,那里是一片蓬草。草墩子很大,像是狮子的头,一个个圆圆的草墩子上长满了一人多高的草,时间已经是深秋,草都已经枯黄了,一阵风吹来,远远看去像是金黄色的波浪。

    “那个男人的脚印就是在那片草甸子消失的。”

    阿康说。

    “走,过去看看。”

    罗隐大步就要往那走。

    苏三紧忙拉住罗隐:“先解决林小姐的问题啊,那俩人一定是做了坏事跑了,去那里看有什么用?林小姐是受害者,也是最后看到他们的人。”

    罗隐轻轻拉过苏三低声说:“你知道的,林小姐曾经做过明妃,还做了很多年。”

    苏三点点头:“是啊,她受了很多苦。”

    “你知道明妃是做什么的?”

    “活佛的妻子啊。”苏三觉得罗隐问的莫名其妙的。

    “并不是妻子,而是玩物,还不是专属某一个人的,开始可能是某个人的明妃,后来随着修炼就可能和任何人……做各种匪夷所思的事情,很多程度都是远非我们能想象到的。”

    “你到底是想要说什么呢?我怎么越听越糊涂?”

    “经历过那么多事情的女人,我认为不可能被两个人侮辱就变成这样的。”

    罗隐话音刚落,苏三气愤地喊道:“你胡说。”

    这声音极大,后面的林小姐抬头往他们这边看来。

    苏三从没有这样粗暴的对罗隐说话,罗隐也不生气,看了林小姐一眼,而林小姐察觉到他的目光,马上垂下眼帘低下头去。

    “我只是从人的心理角度,有些事情经历的多了就会渐渐麻木,这些事,甚至比这更恶劣的事,她做明妃是每天都要遇到,我觉得她不该是现在表现的这么脆弱。而且她脸上脖颈上都没有伤痕,身上,最好你帮她检查一下,看看有没有伤痕。”

    “你知道什么?这种事情对女人的伤害是你们无法想象到的,你这是男权社会的思维,这都什么时代了,五四运动过去那么多年,你竟然还这样想。因为她过去曾经一直被侮辱,所以现在就该麻木,觉得无所谓?这是什么论调!”

    罗隐不想和苏三吵架,便不再说话,转身就走。

    苏三见拉不住他,恨恨地一跺脚,转身去看林小姐。

    她好像是听到了什么,面色凄惶,眼睛里满含泪水,嘴唇哆嗦着说:“苏小姐,你们是不是嫌弃我……脏。”

    苏三鼻子一酸,急忙握住她的手说:“不,林小姐你没有错,不是你的错,你不要有任何别的想法。”

    林小姐低下头,苏三手上一热,林小姐的眼泪滴落在她的手背上。

    这泪水很热,一直烫到苏三的心底。

    她对林小姐充满了同情,但是还是想到罗隐说的检查一下的话,便低声说:“林小姐,你受伤了吗?我帮你看看伤口?”

    林小姐手一抖,连连摇头:“不,没有,并没有受伤,不要看,不要看,我怕。”她显出很惊恐的样子。

    苏三只能轻轻搂着她,拍着她的后背,低声安慰道:“好的,好的,我们不检查了,你别怕,都过去了。”

    林小姐身上有淡淡的藏香味道,苏三知道是那个菩提子手钏的气味。

    这气味让苏三感到一些安心,她想林小姐是个坚强的女人,一定能从这起伤害的阴影中走出来的。

    “林小姐,你的手钏……”

    因藏香的气味,苏三想起了手钏,忽然她心里一抖,觉得哪里不对劲。

    是的,林小姐身上是淡淡的藏香味。旺堆和丹巴的身上是浓重的皮袍子和烟草酥油茶混合的气息,按照常理,他们俩人对林小姐施暴,林小姐和他们厮打纠缠中一定会沾染他们身上的气味,但是现在……并没有那种奇怪的气味。

    怎么会这样。

    苏三刚要问一下林小姐,就听罗隐在草甸子中喊道:“快来,这里有发现。”

消失的神族(六十九)

    苏三看了一下林小姐,有点犹豫自己要不要过去。林小姐很体贴地拍拍她的胳膊:“放心吧,苏小姐我不会有事的,你过去看出了什么事。”

    “是丹巴。”

    罗隐声音低了下去。

    丹巴躺在蓬草中。周围的草太高了,他像是陷在这里面,周围草随风轻轻摇曳,一个多小时前还活蹦乱跳的一个人,却再也不能站起来了。

    苏三刚才听林小姐说丹巴曾对他施暴,本来是义愤填膺,恨不能找到他们给一顿大嘴巴,可是这一下子忽然看到刚还活着人的人,忽然就躺在那一动不动,一时间有点不能接受,整个人愣住了,苏三指着丹巴的尸体问:“他……他……怎么就死了?”

    罗隐已经大致检查过尸体,闻言叹口气说:“体表没有伤痕,也许是中毒?”

    他接着掰开丹巴的嘴巴,低头闻了一下。

    阿康站在一边,看到这一幕,惊讶地张大嘴巴,接着伸手又捂住了。

    苏三问:“是中毒吗?”

    罗隐起身摇摇头:“不知道,嘴巴里除了牛肉干和烟草味就再没别的味,什么都闻不到。”

    苏三走上前,弯下腰看着丹巴。

    他仰面向天,眼睛闭着,才死了不久,面色如生前一样,嘴角还带着淡淡的微笑,似乎死的时候非常安详,没有任何痛苦。

    是没有什么别的奇怪气味。

    苏三深深吸口气,这附近有枯草的气味、有草甸子中间积水的气味、有丹巴身上那皮袍子的奇怪气味,还有就是罗隐说的,牛肉干和烟草的气味。

    他到底是怎么死的呢?

    难道是对林小姐施暴后觉得惭愧自杀了?苏三对罗隐提出自己的疑问。

    没等罗隐回答,阿康的脑袋就摇的像个拨浪鼓。

    “怎么可能,西康的那些汉子,都跟公牦牛似的,见到女人就扑上去,要是为这事自杀,那个地方早就没人了吧?”

    看来阿康对那边的西康汉子还是很了解的。

    “阿康说的对,那边在男女关系上比较随便,因此我觉得林小姐的反应未免太大了点。而丹巴,也不能因为这种事惭愧自杀。”

    “你又来了……”苏三是女子,自然觉得女子被人这样施暴是非常痛苦的事情,一听罗隐说林小姐反应过头,立马就像个刺猬一样,浑身的刺都乍了起来。

    “你听我解释,我不是那个意思……”

    “是丹巴死了?”林小姐的声音传来,罗隐立马闭口不言。

    苏三一回头,看到林小姐站在蓬草边缘,怯生生地看着他们:“我听你们说丹巴什么,是丹巴出事了?”

    “是,丹巴死了。”

    苏三走过去拉着林小姐的手说:“你没事吧,可以过来看一下吗?”林小姐点点头,跟着苏三走到丹巴的尸体前。

    而罗隐,则一直紧紧地盯着林小姐的面部表情和一举一动。

    只见林小姐一看到丹巴的尸体就呀了一声,接着去摸自己手腕,当然那手钏已经早被撤掉了,她什么都没摸到,只能双手合十嘴里念念有词。

    她是信佛的,每次遇到这样的情况,都要这么为死者超度诵经。

    等她念完了一段,罗隐问:“你不恨他?”林小姐叹口气::“其实我不知道他有没有参与,我被打晕了,醒来就趴在那里,我猜一定是他们俩做。”

    “可是你刚才说的很清楚,还说他们俩从那边走了。”罗隐盯着她不放。

    林小姐按压着太阳穴,显出痛苦的样子说:“我那时脑子里一团糟,根本不知道自己说了些什么,脑子太乱了,现在我都想起来了,我也不知道到底是谁对我……那样的。”

    如果她真被人袭击了头部,后来又遭遇了那种事,一时间脑子有点混乱也是有可能的。

    但罗隐显然不想就这放过她:“你可知道,阿康是个好猎手。”

    这话说完,阿康嘿嘿笑了笑,以为罗隐是在夸自己。

    林小姐一脸茫然地看着罗隐,不知道他这是什么意思。

    “他从小就会追踪野兽的足迹,后来包括追踪人的足迹。按照阿康的经验,刚才在那里……”罗隐说着指向远处的路边,“那里有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的足迹,那个女人当然是你,男人是谁,我们目前不能确定。”

    听罗隐这么说,林小姐睁大眼睛,觉得不可思议。

    “男人的脚印是在蓬草这边消失的,于是我按照阿康的指点,找到了这里。女人的脚印一直向下就在你刚才趴着的地方,但是那周围并没有男人的脚印,那你告诉我,丹巴的脚印是在这里就不再继续了,你身边也没有别的男人的脚印,你是怎么去那里的,又是怎么趴在那的,或者说你身上的衣服凌乱,到底是别人做的还是自己做的?”

    “罗隐!”

    “罗先生!”苏三和林小姐不约而同喊了起来。

    苏三的声音充满了阻止意味,林小姐则是痛苦。

    她抱着自己脑袋,不住摇晃:“不是,不是那样的,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是这样,再说,这个人,他看的就一定准吗?”

    “从他之前的表现看来,看的还是非常准的,所以我相信他。林小姐,你解释一下吧。”

    苏三不敢相信林小姐是自己设计一个局,但仔细想想罗隐的话,再想想林小姐身上并没有丹巴或者旺堆身上的气味,她向后退了一步,审视地看着林小姐,希望她能解释一下。

    林小姐面色惨白:“我被人袭击了,什么都不知道了,罗先生你这样对我不公平。其实从成都出来你就对我怀有戒心!这是偏见。”

    “是你自己的表现让我无法相信你。”

    这时传来一个悠远的声音:“你们……找到人没有?”

    大家回头看去,远处的路边一个高大的身影不住对他们挥着手,汉斯等得不耐烦了。

    路很陡,他们不可能抬着丹巴的尸体上去,再说,就算上去了,丹巴的尸体也没有办法处理,路并不好走,不可能将他带走的,只能就地掩埋了。

    这里没有铁锹,而且这到处都是草墩子,灌木丛就算有铁锹也没法挖土的。

    阿康想了想说:“不如烧了吧?将骨灰送给他的家人。”

    现在是深秋,草干树枯,很容易引发山火。

    罗隐无奈地看看周围的蓬草,从皮靴里抽出一把锋利的匕首,卡卡卡开始割起草来。他想这些蓬草很有韧性,割一些编成草辫子,将丹巴的尸体拽上去,在没有草木的山路上焚烧比较好一些。阿康不知他割草是为什么,但也有样学样,拔出腰刀跟着罗隐一起割草。

    苏三站在一边,盯着丹巴的尸体,百思不得其解。

    就在这时,她看到丹巴的脖颈上忽然鼓起一个大包,接着是咕噜咕的声音。

    苏三吓一跳,指着那尸体道:“看,那是什么?”

消失的神族(七十)

    只见丹巴的尸体,从喉咙部位起忽然起了一个大包。那包像是有生命似的,不停地起伏着,从喉部一直向下移动着,

    一点点,移动到腹部。

    林小姐和苏三站在一起,看到此刻忽然大叫一声:“危险。”

    说话时就一把拽住苏三的胳膊猛地往后拉,苏三=不知道发生什么,随着林小姐退开去。罗隐和阿康见林小姐忽然暴起,也向后退去,就在他们退后的一刹那,丹巴腹部鼓起的那个包砰的一下炸开了,一股难以形容的气味迅速弥漫,大家纷纷掩住口鼻,就在此时,苏三再看过去,发现丹巴的尸体炸开后,接着便以一种极快的速度在迅速的消融!

    像是烈日下的雪人,从腹部开始,眨眼间已经消融了大半,只剩下头颈部分和小腿以下。剩下的部分像是融化的蜡烛,一大摊黄红色的半液态,周围的蓬草跟着发出滋滋的声音并冒起了烟,瞬间很多蓬草由枯黄变成了黑色。

    “触草木尽死触草木尽死;以啮人,无御之者。”苏三脑海中忽然冒出这么一句,看着那些瞬间变成黑色的草木,又低头瞟了一眼林小姐握在自己胳膊上的手,苏三长出一口气,真的好险啊。

    “老天爷啊,这是怎么了?”

    阿康也是后怕,往前走了一步,吓得又退回去。

    在他们说话的功夫,丹巴的尸体残骸也开始慢慢融化了,很快那么高大的一个人,就这样消失殆尽,融化掉的半液体的东西渐渐向地下渗去,发出刺啦刺啦的声音,像是焚烧什么似的,冒出一阵白烟和令人作呕的气味。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大家在这里也没有任何用处了,便往路上走去。

    终于到了路边,汉斯激动地跑过来一把搂住苏三:“亲爱的susan,你们终于回来了。啊,找到林小姐了,其他的人呢?”

    苏三脸绷的紧紧的,一声不吭。

    林小姐也长出一口气,一抬头却看到苏三盯着她,林小姐微微一笑:“苏小姐,你……”

    “你怎么知道丹巴的尸体会炸开?”苏三问。

    林小姐愣了一下:“我不知道呀。”

    “你一看到那尸体的异样就拉着我往后退,林小姐不要当我是三岁孩子,你很清楚丹巴的尸体会出现什么状况。”

    “这个……我怎么……知道呢。”林小姐一脸茫然,诚恳地说道,“苏小姐,那个地方鼓出一个包,我当然会担心出现什么可怕的事情啊,所以就伸手拉了一把。”

    汉斯则有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到底出了什么事?怎么?丹巴死了?尸体,他的尸体又怎么了?哎呀,你们怎么说话都云山雾罩的,我都被你们说晕了,丹巴这个小伙子看着不错的,怎么会死呢?”

    期间,罗隐见苏三忽然发问,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这眼光让苏三有点恼火,于是她冷冷地一指林小姐:“丹巴为什么死,该问问林小姐。”

    “苏小姐,你是被刚才的事情吓糊涂了?这话是什么意思?你明明知道是丹巴和旺堆他们……唉,这种话叫我怎么说的出口。”

    “我不知道你是否真的被人……侵犯过,但我知道旺堆和丹巴并没有对你做什么。你为什么咬住他们俩不放?”

    “不是他们?苏小姐,事情发生时你又不在现场,你怎么能……”

    “气味,因为气味。你们西康的皮子有一股特殊的气味,你还和我们解释过,说那皮子是在硝制过程中添加了特殊的草药导致的,还记得这件事吧?”

    林小姐忽然间像是想到了什么,脸色一白,眼光渐渐变得冰冷起来。

    “想到了吧?我们出发前,土司给我们带了新的皮衣,但是丹巴和旺堆他们带的则是自己的皮袍子。西康的皮子有特殊的气味,一件皮衣穿的久了自然会浸染了使用者的气味。丹巴和旺堆常年吃牛羊肉、喝酥油茶,还抽烟喝酒,他们穿了几年的皮袍子,那气味是很难闻的。而你长期生活在成都,你得到的还是件新袍子,身上的气味和他们自然差别很大。林小姐,你只想着咬着他们俩不放,却一时疏忽忘记了我对气味可是相当敏感的。”

    “可是你之前……你刚才可不是这样……怎么这么一会,你就……”

    “因为我们是女人,我看到你那样狼狈,一时头脑发热,认定你被人欺负,但是随后越想你越可疑,可是刚才你又在关键时刻拉我一把,林小姐,你让我怎么理解你的所作所为呢,你这唱的到底是红脸还是白脸。”

    林小姐沉默不语。

    罗隐看时机差不多,也说道:“你说是被旺堆和丹巴如何了,但是现在事实是丹巴已经死了,旺堆生死不明,林小姐,这一路上我看你表现的还算不错,真是低估你的能量了。你是怎么杀害丹巴的?哦,你过去做过明妃,应该是用从喇嘛庙得到的什么秘药吧?毒死了丹巴还能让他的尸体消融。我在旁边看的很清楚,丹巴尸体出现异像你反应是最快的,这可不像平时的你。”

    “我不知道旺堆去了哪里。丹巴……是我误杀的。”

    林小姐低着头,终于说了实话。

    “误杀?林小姐你这理由编造的,我都不好意思说不信。”罗隐冷笑。

    “不管你们信不信,我并没想害丹巴,我怀疑丹巴兄弟可能和这一切的诡异事情有关。”

    林小姐继续讲道。

    苏三心里叹息着,走到一棵大树下坐下,靠着树干,好像疲惫至极。

    汉斯急忙走过去坐下问:“我的小公主,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怎么了?”

    苏三看看林小姐,又看看罗隐,低声说:“真累,心太累了。一路上她表现的还都不错,谁知道会忽然翻脸害人呢?”

    “你们在前面走,丹巴和旺堆在这山路上,我并没有在意,结果等我走到他们身边的时候,丹巴忽然发难,掐住我的脖子。”

    林小姐指着自己的脖颈,罗隐问:“可是我看不到伤痕。”

    “那是因为我担心路上出事做好了防护,在脖颈上戴上了这么个东西。”

    她扯着袍子领,拉出一个链子,那链子上还坠着几个黑色的透明的东西,像是小小的玉石。

    “这是过去我从佛爷那得到的一种秘药,这里面就是药,这药是能认主的,一旦主人受到攻击,这黑色的药丸就会开裂,里面会有一只小虫飞入施暴者的鼻孔,通过鼻腔进去脑部,施暴者因此死亡,死后一段时间,那小虫在死者体内迅速繁殖,尸体就会发生异变。”

    “我怎么能相信不是你主动攻击丹巴的呢?”

    罗隐还是半信半疑。

消失的神族(七十一)

    “我不会攻击他的。”林小姐连连摇头,“我认识他,很多年前就认得他,那时他还是个小孩子的,他的母亲曾经是我最好的朋友。我在土司府就认出了他,十年不见,他已经成长为一个健壮的青年了。”林小姐说到这里,眼光中的冰冷渐渐消融,代之的是深深的痛苦。

    “这串东西跟了我二十多年,贴身带着,血脉相通是认主的,但是它们毕竟是一种邪物虫子,并不能被我左右,事发突然,等我反应过来那小虫已经飞了进去。丹巴开始抱着头哀嚎,疯了一样,旺堆转身就跑,我没有去追他,因为我要照顾丹巴。”听到这里,罗隐脸上显出嘲弄的神色。

    “是啊你把他照顾的死去了。”罗隐道。

    “你不能这么说我,我真是没有办法,这个链子上的东西我是无法控制的,我也摘不下来,那老东西当年其实是用这个东西控制我,让别的男人不能近我的身。那小虫钻进丹巴的鼻子,他就像喝醉了一样四处摇晃,忽然间又发疯似的往下面冲,我跟着他往下面走……”

    阿康喊道:“啊,看看,那两种脚印就是她和丹巴的,我没说错啊。”他语气中透出一种骄傲。罗隐点点头说:“是,阿康你做的很好,如果你愿意,以后可以跟着我出去做事。”

    阿康眼睛亮晶晶的,很是开心:“真的吗?罗先生,你可以带我去上海滩?我连昆明、成都都没有去过呢。”

    “对,带你去上海,也许以后还会走的更远,去国外,你这个看足迹的特长很了不起,如果有系统的学习一定很厉害。”

    阿康高兴地咧开嘴,去上海那还要去外国,坐大轮船太开心了。

    林小姐脸色很不好,罗隐和阿康这番对话,很明显就是故意打岔,罗隐根本不相信她说的话。

    林小姐等他们停下来,继续讲道:“丹巴疯跑到那片蓬草那里,直接钻进去,接着就倒下再也不动了。唯一幸运的是他走的很安详,我过去听那老东西讲过,这种虫子会破坏人的心神,让人在幻觉中死去,也许丹巴最后看到的是高兴的事情吧。”

    “啊,对的,罗先生,那个男人的脚印步子迈的很大,我刚才还觉得奇怪,林小姐说是疯跑的,那就对了,丹巴个子高腿长,跑起来步子果然是很大的。”阿康在一边作证道。

    “既然是丹巴和旺堆袭击你,你为何不主动告诉我们,却装作自己被他们如何了?为什么要欺骗我们?”

    苏三一想到自己还为林小姐的遭遇痛心气愤,就恨不能扯着林小姐的袍子领子质问,好在她已经靠着树干,渐渐平复内心的愤怒,冷冰冰地问。

    “我害怕,害怕你们不相信我,毕竟……丹巴也算是因我而死,你们汉人有句话叫什么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我想反正旺堆跑了,没有对证,丹巴的尸体在草丛中,那蓬草那么高,你们未必能发现,而且我知道那尸体很快就会出现变异,会消失的干干净净,就自己撕扯开衣服,趴在那,打算欺骗你们。”

    林小姐说完全部,偷眼看了看苏三吗,又低下头去。

    “你没想到我们返回的这么快,丹巴的尸体还没来得及炸开,更没想到阿康还有追踪足迹的本领。”

    苏三继续指出林小姐的问题。

    林小姐点点头:“对,是我疏忽了,我当时看到丹巴死了,急的六神无主,我是真的不想他死,他本来是个很好的青年,他阿妈生他的时候只有十三岁,自己还是个孩子,我那时就抱过他,一个红红缩成一团的婴儿,而今天,这个我曾经抱过的婴儿就在我眼前死去了。我一下子不知道该怎么办,担心你们怀疑我,就用了这个办法,我忘记了苏小姐对气味是相当敏感的。”

    林小姐讲述的很诚恳。

    但罗隐和苏三都不敢完全相信她的话。

    她戴着的那个链子也没法去测试,真的弄碎一个那黑色的小结晶,天晓得会出来什么东西。

    这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远处传来阵阵的狼嚎声。

    汉斯站起身,拍拍自己的裤子说道:“看来今晚是必须在这扎营了。”

    但是这山路太窄,根本不能架起帐篷。

    罗隐指着前方说:“去前面吧,那个山谷边上是大片的草地,可以扎营。”

    汉斯和阿康驱赶着马屁,继续往前走。

    苏三跟在罗隐身后,低着头,一声不吭,她心情很不好,甚至可以说糟糕透了。

    罗隐停下来站住了,轻轻握住她的手,在她耳边低声说:“没事了,谁都有看错的时候。”

    “你信林小姐说的都是实话吗?”

    罗隐摇摇头,表示不相信。

    两个人这样手拉手往前走,压根就没有回头去看林小姐。

    林小姐一个人,远远地跟在后面,这山上气候恶劣,自然环境复杂,一个人没有向导和装备的话是没法活下去的。

    罗隐他们当然深知这点,并没有出言赶她走,只是让阿康将她的马和她马上的东西都交给她,一句废话没说转身就走。她也不想就这样白白死掉了,便厚着脸皮不远不近地,牵着马默默地跟着。

    山路上很是安静,只听到哒哒哒的马蹄声,在山谷中传来阵阵的回声,像是行进的鼓点。

    转过一个大弯,来到那个山谷边缘,也就是阿康阿爸当年出事的地方。

    那里有一大片空地,草木稀疏,可以搭建帐篷,点篝火。

    本来是一人一匹马,从丽江出来后少个人,现在那六个西康人失踪的失踪死的死,现在罗隐他们多出来六匹马。

    苏三心软,又不忍心将这六匹马都扔掉,马匹扔到这荒山野岭,要么掉下悬崖摔死,要么就会被野兽吃掉,总之是死路一条。

    还是阿康放牧多年,对马匹习性很熟悉,将六匹马妹三匹用绳子拴上,让它们排队在路上走。

    现在阿康和汉斯忙着搭帐篷,罗隐和苏三在附近捡来一些枯枝,准备生活,马儿在附近悠闲地啃着草。一串马铃声,林小姐拉着她的马从山路拐角处出现了。

    大家都装作没看到她一样,该做什么做什么,林小姐默默地将马松开,放任它去和其他的马儿一起吃草,自己从背包中拿出凉饼子,一点点啃着。

消失的神族(七十二)

    罗隐找到些干苔藓,用打火机点着,接着一点点将枯枝加了上去。

    他不是很擅长引火,眼看着开始火苗起来的还很旺,渐渐就黯淡下去。

    苏三急了,跪在弯下腰用力地吹着那微弱的火苗。

    阿康忙着爬上爬下搭建帐篷,没有看到他们在这边艰难地生火。

    这时,林小姐啃完饼子,便走过来蹲在一边,轻轻对着火苗吹着,边吹还边拿着一根树枝一点点扒拉着那火堆,说来也奇怪,经过她这么一动,火苗渐渐旺了起来。

    苏三看都没看她,转身继续去寻找枯枝。

    罗隐见火烧得旺了,便在刚才捡来的树枝中找到几根粗大一些的树枝,打算将他们架起来上面吊着点东西烧来吃,他看到林小姐过去就是这么做的。

    可是罗隐过去没有在野外生活的经验,这些事看着别人做简单,自己做起来却是难的,他绑了半天,那木头架子还是支不起来。

    罗隐气恼地将几根树枝重重地摔在地上,还在考虑要不要踩上一脚:可恶,给你们个废物利用的机会都不珍惜,直接扔火堆烧了算了。

    就在这时,林小姐忽然递过来一个绑好的木头架子。

    罗隐看了她一眼,想了想,还是接过来了。

    这时苏三已经捡了不少的枯枝过来,阿康已经忙的差不多了,骨碌一下爬下树来说:“我去捡点菌子,长脚杆的菌子削干净烤着可好吃了。”

    苏三过去在书上看过,这一带长有牛肝菌和松茸,当即也来了兴致,喊道:“我和你一起去。”

    罗隐从行囊中拿出点肉干,穿在树枝上,架在那个木架子上烤着。现在天已经黑了,汉斯索性解下来包头巾,坐在地上扇着风。

    他和阿康忙上忙下,好不容易将帐篷支起来,是真的累了。

    苏三跟着阿康走进附近的松林里,脚下是厚厚的松针,到处都是松脂的芳香。

    阿康在一棵松树下蹲下来,伸手将地下的松针扒拉一下,露出很多圆滚滚的蘑菇头。

    阿康伸出手指在下面一勾,一个大脚杆子蘑菇就被他起了出来。

    苏三学着阿康的样子伸手下去,阿康急忙喊道:“哎呀,苏小姐,你怕是……”

    他说的已经晚了,苏三呀了一声,急忙将手伸回来,原来阿康总采山货,手像个小铁耙子一样,而苏三则不成了,伸手下去就被松针下的树枝给刮了一下。

    苏三举起手指,借着月亮地看到手指尖冒出一大滴鲜血。

    苏三懊恼地一把将那个蘑菇头掐断了。

    阿康则说:“哎呀可惜了,松茸的杆子才好吃呢,烤着吃,撒点盐巴,嫩嫩的,比肉都香。

    这时他们身后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阿康声音颤抖着问:“谁?”

    “是我。”林小姐拎着袍子一角露出头来,那片袍子里兜着好几个蘑菇。

    苏三哼了一声,扭过头去不理她。

    阿康说:“林小姐,你捡了不少的菌子呀。”

    “我刚啃点饼子有力气,你们休息一会吧,我来做,我原来在家里的时候也是满山跑的,总采山货。”

    苏三没吭声,从袍子口袋掏出一副线手套戴上,视图戴着手套去勾蘑菇的长杆子。

    可惜,这手套戴上根本就没法伸进松针里,苏三叹口气,将手套摘下来,懊恼地摔了一下。

    林小姐走过来,一把拎起苏三的袍子角,将自己衣襟里兜着的蘑菇都倒进苏三的怀里,说道:“苏小姐,这个你做不来,你去火堆边收拾这些吧。”

    苏三真想问一句你脸皮怎么那么厚。话到嘴边却咽了下去,她也知道,这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这样的荒山野岭,真把林小姐一个人丢下就是死路一条。

    她恨林小姐方才欺骗自己,但又不忍心将她赶走。她拎着这些蘑菇就走出树林,回到火堆边。

    罗隐道:“厉害啊,这么快就找到这么多。”

    苏三撇撇嘴用目光示意那树林道:“都是她找的。”

    “她,是个麻烦事。”

    罗隐叹口气,“把她丢在这不好办,带着她一起走,我真怕她什么时候再咬我们一口。这个女人,心理太奇怪了,我实在看不透她。”

    “一个人经历了那么多磨难痛苦,应该变的善良坚强吧,怎么咱们都看不透她呢,高深莫测,说的话都真假难辨。”

    罗隐拿起一个蘑菇说:“你看,这蘑菇,叫松茸对吧,这可是非常鲜美的蘑菇。蘑菇这个东西,都生长在阴暗潮湿的地方,我家过去在河北有个跑马场,那附近就有山林,我也采过这个东西的。阴暗潮湿的地方可能长出鲜美的可以食用的蘑菇,也可能长出狗尿苔。”

    “狗尿苔?那是什么?”

    “那是当地山民告诉我的,是一种毒蘑菇,狗经常在长这种东西的附近撒尿,所以叫做狗尿苔。人要是误食了,就会出现幻觉,会唱歌跳舞大笑不止,哦,对了,它还有一个很有诗意的名字,叫做笑菌。”

    苏三感慨道:“果然,一样的环境,却生长出不同的蘑菇,这林小姐就是狗尿苔一样的存在,唉,我真是厌烦透了。”

    俩人正在窃窃私语,忽然从苏三转过来的那片林子里发出一声惊呼。

    是阿康的声音。

    罗隐现在对这个会看足迹的青年很有好感,立马站起来对汉斯道:“你俩站在原地别动,我过去看看。”

    说着大步往那边走,手按在腰间的枪上,准备随时有情况就开枪。

    “阿康,阿康。”

    “罗先生,这里。”

    听到阿康的声音,罗隐松口气,手却还是没有离开腰间的枪。

    阿康站在树林里,林小姐站在他身边,一只手拽着袍子襟,里面兜着很多蘑菇。

    “罗先生,我看到了那个旺堆!他就在这里!”

    阿康喊道。

    “旺堆?出现了?”

    罗隐眉头皱紧。

    按道理说旺堆已经向自己宣誓效忠了,这些西康汉子大部分还是挺重视这种效忠的,他也只是试图对林小姐不利,若是被吓走,转过头来想明白也该回来了。

    “林小姐,你看清是旺堆吗?”

    林小姐茫然地摇摇头:“我背对着阿康采蘑菇,没有看到。”

消失的神族(七十三)

    “旺堆,是你吗?”罗隐试着喊了一嗓子。

    “你吗……”

    树林里除了瑟瑟风声就是回音了。

    “会不会看花了眼?”苏三问,阿康是蹲在地上捡蘑菇,要是起身猛一些头晕眼花也是有的,

    “不可能啊,我看的很清楚,就在那里,穿着那个皮袍子戴着皮帽子,身形高大,不是旺堆能是谁呢?”

    “那个皮袍子是什么意思?”苏三问完看看自己穿着的袍子。这身皮袍子还是土司送的,西康土司府的皮袍子,基本样式都差不多,厚且笨重,但是真保暖。

    “就是你们这样的袍子,就算这天色暗,月光下看不清脸,可这种袍子那么大一件,我看的很清楚。穿这个袍子的人身材很高大,不是旺堆还能有谁呢?”

    阿康的眼力自然是极好的,罗隐相信能在草地上追寻足迹人的眼光,既然旺堆就在附近,怎么喊他也没有反应呢。

    一起出来的西康汉子一共是七个。

    多吉死在丽江府;接着是果洛死了,尸体不见了,后来是达瓦很有可能被献祭而死,阿诺失踪;现在丹巴也死了,活着的人也就只剩下旺堆一个。

    “咱们找找看吧。”

    苏三建议道。

    罗隐摇摇头说:“算了,天晚了,这里情况不明,环境复杂,我们这么多人,目标大,旺堆若是在附近一定能主动来找我们。”

    苏三指了指林小姐说:“旺堆逃走也许是因为看到了她!”

    林小姐低下头去,手紧紧地抓着袍子襟,青筋暴露。

    苏三不想看她摆出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转身就走。‘

    阿康兜着菌子蹦跳着跟在后面。

    已经能闻到蘑菇的香味了。汉斯见苏三走出来,献宝似的将一串蘑菇递了过来。

    “我烤的,这里的蘑菇真不错,肉厚还没有虫子,很好吃。”

    苏三问:“你吃过了?”

    “嘿嘿,没有没有,我的小公主还没有吃呢,我怎么能吃第一口呢,闻一下就知道了嘛。”

    汉斯还忙不迭的表功。

    苏三接过那串蘑菇,咬了一口,点点头说:“真的很好吃,只撒上一点盐和胡椒面就这样香了。”

    罗隐虽然枪法不错,但打猎不是他擅长的,今晚大家就只能吃点烤蘑菇、肉干和饼子了。

    汉斯见苏三说好,笑的见牙不见眼。

    他的卟啉症其实已经有一些表现了,白天虽然围着厚厚的头巾还是不太舒服,现在黑暗和月光让他感觉舒服多了,心情也很轻松。得到了苏三的夸奖,便乐颠颠的接着去烤蘑菇串。

    林小姐将衣襟兜着的蘑菇放到地上,从腰间掏出小刀子开始一点点的削蘑菇。阿康很乖巧,看看坐在火堆边吃着烤串的苏三,默默地将自己兜里的蘑菇也放下,拿出小刀子削着。他干活很快,一会就削完了蘑菇,便趁着苏三看着火堆,将林小姐削好的蘑菇也都捡到衣襟,兜着走到汉斯和罗隐面前,笑嘻嘻地说:“都削好了,烤吧。”

    这些蘑菇只是削了一下根部,并没有清洗,但是现在是顾不得这么多。苏三正在吃的这串蘑菇是自己亲手削的,又是汉斯烤的,苏三自己做的当然放心,汉斯又是个有洁癖的人,这串蘑菇苏三吃的还是比较放心的,低头看看地上的蘑菇,面有难色,这可怎么吃呢,洗都没法洗。

    阿康心道这上海滩的小姐真是讲究,看这眼神就是嫌弃呢。

    于是阿康站起身说:“不远处有山泉,我把这些菌子拿去洗洗吧。”

    罗隐摇摇头:“现在发生这么多事,不要去洗了。情况艰苦,对付一下吧。”

    最后这句是对苏三说的。

    苏三想想也是,自己真是矫情了,什么时候了,还穷讲究,不干不净,吃吧。

    想着就找出一根树枝,将蘑菇往上串。阿康笑笑,也跟着串蘑菇,汉斯则是把几个青稞饼子串到树枝上来烤,一时间空地里弥漫着香喷喷的气味,一下午,大家走了这么久,又经历了这么多事,都饿了,闻着这香气都不由自主往下咽了口水。

    林小姐刚才啃过冷饼子,这冷硬的东西咽了下去,这会胃里开始翻山倒海起来,她强力忍着痛苦,用手使劲顶着胃,浑身蜷缩成一团。

    这样过了一会,林小姐觉得自己的意识越来越模糊,火堆边人说话的声音似乎很遥远,飘渺的像一个梦,还有那些香味,是从哪里传来的?

    “你怎么了?”是罗隐的声音。

    林小姐觉得自己一定是做梦,在梦中还听到了罗隐的声音。

    接着好像有人扶起了自己,那个人身上暖暖的,林小姐嘴唇蠕动,呻吟了一声疼,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林小姐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火堆边,罗隐拎着一个酒壶,看到她醒来就将那酒壶塞给了阿康。

    苏三则站在一边盯着她:“怎么晕过去了?”

    林小姐捂着胃:“可能是吃了点凉的东西,胃疼。”

    阿康则看看罗隐,将酒壶的塞子拔掉,递到林小姐面前:“喝一口热酒吧,胃里会暖和点。”汉斯在一边冷笑:“你这恶毒的女人害死了丹巴,现在胃疼上一阵也是报应。”

    林小姐接过酒壶,猛地喝了一大口热酒,这青稞酒热过之后是很刺激的,她忍不住开始剧烈的咳嗽起来。

    阿康看看罗隐又看看苏三,认命地在林小姐后背拍了几下。林小姐挥手说不用,待喘息定了,这才低声说:“谢谢你们。”

    “先别谢,我们心软,不想将你赶走,让你在这山里自生自灭,你自己是没法走出去的。”

    苏三有点气恼地说。‘

    林小姐点点头:“我知道的。”

    “你当然知道啊,要不怎么会厚着脸皮跟在我们后面。”汉斯恨这个女人竟然欺骗他的小公主,憋不住又冷嘲热讽。

    苏三则将一块烤热的饼子扔给她,没好气的说:“既然脸皮够厚那就吃点东西,别再连累我们。”

    林小姐接过饼子,不敢看苏三,转眼去看红红的跳动的火苗。

    就在这时,阿康又指着对面喊道:“是旺堆,我看到皮帽子了!”

消失的神族(七十四)

    阿康话音未落,罗隐已经冲了过去。

    苏三喊道:“你小心点啊。”

    罗隐头也不回:“汉斯你在原地,保护大家。”

    “好的。”汉斯拔出了腰间的手枪,

    罗隐冲过去,那个人转身就跑。

    不错,熟悉的皮袍子和皮帽子!罗隐大喊一声:“旺堆你去哪里?”那人不回答,跑的越来越快。

    罗隐怀疑他是想把自己引到别处,朝天开了一枪道:“再跑我就开枪了。”

    罗隐确定旺堆逃走的时候是带着枪的。

    六个西康人都有枪,不过不是手枪,而是长杆猎枪。而前面跑着这个人,并没有背猎枪。

    那人听到枪声,脚步顿了一下,罗隐心想不管是不是旺堆,鬼鬼祟祟,一直在我们周围转悠,看着就不像好人,这几天发生了这么多事,为了稳妥,不管了。

    这么一想,手已经勾动了扳机。罗隐枪法很准,但瞄准奔跑中的移动物体也是很难瞄准的,他想都不想直接一枪,只见前面那人忽然抖了一下,罗隐确定已经击中了此人,这个人忽然站住,罗隐双手举枪,厉声道:“不管你是谁,转过身来。”

    那人却没有转身,只是停了一下,双手在前面不知做什么,很快,那人忽然回手将什么东西扔向罗隐,接着继续跑。

    他明明中弹了啊。

    罗隐满心疑惑,跑了几步,捡起被那人扔下的东西,竟然是一颗带血的子弹!

    那子弹上还带着点肉丝,这分明是那个人从自己身上硬生生抠出来的。

    罗隐愣住了,这不是旺堆,这绝对不是旺堆,旺堆没有这么大的能力。

    这么一迟疑间那人已经跑的不见踪影了。

    罗隐查看四周,捏着那颗带血的子弹走回空地。

    “是旺堆吗?”苏三焦急地问。

    罗隐摇摇头:“我没看到他的脸,皮袍子和帽子看着像是旺堆,但现在,我确定他不是。”说着罗隐摊开手,给苏三看那颗子弹。

    “子弹?”

    “对,还是带着血和肉丝的,我开枪了,击中那人,我没想到那人竟然能把子弹从身上抠出来。”

    “用手?”所有人都惊呆了,包括躺在地上的林小姐。

    “是,那人中枪后站住了背对着我,双手在胸口忙乎着,接着就将这个子弹扔向我!是我枪里的子弹,他硬生生用手挖出来的。”

    “天啊,我想起了达瓦的尸体也是被人用手撕开的!”

    苏三一想到达瓦尸体的惨状便不寒而栗。

    “会不会是同一个人做的?他也许是偷走了果洛的尸体,或者是袭击了旺堆,所以得到了皮袍子和皮帽子!他还想对我们不利,因此一直在我们身边偷窥,伺机下手!”

    苏三越想越惊心。

    汉斯和林小姐都不约而同打个冷战。因为他们都想到苏三讲过的“用”和“卯”,如果真是那个人,他一直在暗中观察着等待下手的时机,谁也不想被做成“卯”那样的尸体啊。

    “他是也想用我们献祭吗?他的神到底需要多少祭品?一个达瓦还不够?”汉斯双手挥舞着,大声喊道。

    阿康这时越听越觉得事情不对,他问道:“你们说的是什么?你们不是只上个山吗?怎么出现这么多事?”

    “这神族……”罗隐说出这三个字,忽然发现自己说漏了嘴,急忙停住。

    “神族?你们上山是和神族有关?”

    阿康德声音都变了。

    罗隐无奈,只能点头称是。

    “可是之前你们为什么不说实话?和我说只是上山!要是知道你们和神族有关,打死我都不会来的。”阿康说到这里扭头就走。

    汉斯一把抓住他:“你要去哪?”

    “回家,你们嫌命长,我可没活够呢。”

    阿康气呼呼地。

    “你可收了我们的钱了,不能说走就走吧,你的族人不是重承诺的吗?”林小姐在一边悠悠地说。

    她在西康长大,对相邻的丽江一带的民风民俗有粗略的了解。

    阿康给他们做向导,是因为他叔叔生病了,急需一笔钱,罗隐在头一天已经将钱交给他了。

    苏三也说道:“对呀,你走可以,把钱还回来吧。”阿康从没有和女人接触过,不知道这世间有些女子可是最能胡搅蛮缠的,被苏三和林小姐这么一说,涨红了脸吭哧半天说:“那钱,我都交给叔叔了。”

    “所以你得带我们上山,阿康,你是个很优秀的年轻人,我说的话决不食言,我要带你去上海,送你读书,假以时日,你的足迹追击本领一定能大放光彩。”

    罗隐许给阿康一个灿烂的未来。

    阿康想了想,叹口气说:“神族都是侍奉山神的,他们掌握人的生死,被他们盯上的人都是活不见人死不见尸,你们为什么偏要和这样的人有牵扯呢。这可怎么办,神族跟踪来了。”

    “我们就是要寻他们,他们自己来了那不更好?”

    汉斯笑了。

    “你们就是为了找神族?”阿康的声音又开始颤抖。

    “放心,小伙子,既然我们都被神族盯上了,你孤身一人下山就不怕出事?按照你们的传说,被他盯上就会出事,那你也在我们之中,反正现在左右是死,不如我们主动出击。”

    阿康无奈,只能在罗隐的一番“歪理邪说”暂时安定下来。

    大家分吃了烤蘑菇烤饼和牛肉干,又喝了几口青稞酒,用以抵御山上的寒冷。

    帐篷是睡不下这么多人的,罗隐说他来守夜。汉斯不甘示弱:“你守前半夜,我后半夜。来,我的小公主,舅舅给你做枕头。”

    林小姐虚弱地说:“我来守着吧,有什么事我就喊你们。”

    “就你,自己都疼的晕过去了,你守夜,等着咱们被人家都给包圆吧。”苏三讽刺完,指着帐篷道:“你也进去休息一下吧,省的真有事还得拖累我们。”

    林小姐看着苏三,低下头眼泪簌簌地往下落。

    这几个人都是刀子嘴豆腐心,自己骗了他们,厚着脸皮跟着他们一路,他们表面上不理不睬,可在自己疼晕过去后却得到他们的照顾。

    这些都是善良的人呀。林小姐擦了一下眼睛。

    夜深了,罗隐有点冷,裹紧了身上的皮袄。

    这时忽然传来啪的一声,这是枯枝被踩断的声音,罗隐拔出手枪,猛地转过身去。

    那个人就站在树丛背后,露出一张惨白的脸。

    那张脸!罗隐牙齿咯咯作响。

    那是谁都没有想到的那个人!

消失的神族(七十五)

    他的脸在月光下显得一片惨白。

    皮帽子虽然压得很低,罗隐也能一眼认出他是谁。

    这个人,是他们之前谁都没想到的。

    因为,他就是那具失踪的尸体——果洛。

    当然现在的果洛不是尸体,一具尸体是不可能站在那里,还能有动作,可以奔跑,甚至能剜出射入自己体内的子弹。

    那么他是什么?是之前就没有死,还是死后忽然又复活并且自己悄然离去?

    罗隐想到这里,觉得自己头皮发麻,全身汗毛都立了起来。

    他拔出手枪对准树林中的果洛,心想只要他有移动就开枪。

    他想出言质问,问果洛你到底是人还是非人?但他不敢大声,担心吓到帐篷里的苏三,这件事太过匪夷所思,罗隐甚至希望,一切都是幻觉,没有什么偷窥的人,没有那张惨白的脸。

    但眼前的现实提醒道,不,这不是幻觉的,死去的果洛正面对着他,忽然果洛咧开嘴冲着他笑了一下。

    “你……笑……什么……”

    罗隐握着枪的手微微颤抖一下,他强迫自己集中精神千万不能大意。

    “走吧,跟我走吧,我需要更多的祭品。”

    罗隐记得果洛的汉语本来是不太灵光的,可这几句话却说的字正腔圆,完全没有过去的生硬感。难道说,之前的那个果洛一直在掩饰吗?

    “你到底是死人还是活人?”罗隐的问话若是被不明白情景的人听到一定以为这人疯了。

    死人,他能站在那又偷窥又说话吗?

    果洛嘎嘎笑起来,笑声干涩,天色将明,已经是深秋,此时早起的鸟儿稀少,树林中很静他的笑声听起来格外瘆人。

    “我们是神,神是不老不死的。你们这些愚蠢的人,只配给我们神做祭品。”

    他提了两次祭品。

    “是你杀害了达瓦?还将他的内脏掏空?”

    “那也是他的荣幸,不是谁都可以做祭品的,达瓦身材强壮,这样的人符合神的口味。”

    果洛说着一指罗隐,语气很是兴奋:“你没达瓦强壮不过看着很聪明,又是个大城市来的,你这样细皮嫩肉的聪明人,神灵一定会喜欢。”

    罗隐看着果洛苍白的全无血色的脸,心里忽然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于是他尽量拖延着时间。

    “果洛,你到底是怎么回事?当初是装死?然后趁着旺堆打盹悄悄溜走了?”

    “不错,这也是我要把你送去做祭品的原因,真是聪明啊,我的神灵很享受有头脑人的脑子。对,我要的就是你的脑子将你的脑子呈献给我的神,多么棒的祭品,这里的人没脑子的人太多了,他们的脑子味道寡淡,神灵不喜欢吃。你说是烧熟了吃,还是烫着吃呢?”“那你为什么要装死呢?”

    “呵呵,本来这次出来是没我的分,可是我早就知道桑吉盘算的什么主意,是我花钱收买了旺堆,这才有了跟着出来的机会。这么费尽心思的跟着你们出来,当然是想搞点事情出来了。你们大家都和和气气的,我怎么能高兴呢,就借着你将酒壶扔给我,装作喝酒中毒而死,这样就将水搅混了,你们这些人开始互相猜忌怀疑,而我在暗中观察,真是太开心了。”

    罗隐断定,这个所谓的神族估计大部分都是心理变态之人。

    这个果洛看着别人互相猜忌,竟然感到开心。当然,他能那么对待算是朋友的达瓦,这样的人何止变态,是根本没有心。

    “你说你是神,那你就是传说中的神族了?既然是神,为什么要做那么多残忍的事,阿诺在哪里?”

    “我是神的后裔啊,神是什么?”果洛呵呵笑着,声音愈发尖细起来,“神是一切的主宰,想叫谁死谁就得死,你们这些人,能做神的祭品是多难得的机会,还敢和神讨价还价?还想来雪山找神?真是好笑,好笑死了。”

    “是吗?好笑死了?”

    这样啰嗦半天,天色渐渐亮了起来。

    果洛看着东边的天空,有点烦躁地问:“放下枪,你这么聪明的人最好识时务。”

    罗隐发现,果洛说了这么半天并没有主动扑上来和自己搏斗,显然,他似乎有点忌惮。

    为什么忌惮呢?他可是能用手撕开达瓦的胸膛的,有这样的神力却还是不敢轻举妄动,难道是因为自己手里有枪?罗隐仔细想想,果然,达瓦的尸体被发现时身边没有枪,自己射出的子弹被他迅速挖了出来,难道果洛忌惮的是这个?

    想到这罗隐双手举着枪,对准了果洛就是一枪。

    枪声一响,帐篷里就传来声音。罗隐喊道:“拿好枪,你们不要出来。”

    果洛晃了晃,骂了一句什么,这次打的是正面,子弹打入心脏,果洛用手去抠胸口的子弹,手刚伸进去,他全身就开始不受控制地发抖。

    越抖越严重,抖的他几乎站立不住。

    罗隐无法判定他是真的出现了状况还是在故意骗人,砰,冲着他又是一枪。

    这一枪下去,果洛爆发出一阵惨叫。

    他转身就跑。

    罗隐犹豫一下,他担心果洛是想调虎离山。

    这么一犹豫,果洛已经跑出很远。罗隐回头冲帐篷喊道:“我去追他,你们小心。汉斯,保护大家!”

    说着,罗隐已经大步冲了过去。

    果洛中了两枪,跑的不算快,踉踉跄跄的。

    罗隐在后面追赶着,就听着果洛喊道::“你为什么不放过我?”

    罗隐一声不吭脚下却不停。天色渐渐亮了,果洛的喘息声越来越大,罗隐心中一喜,果然,自己的猜测是对的。

    果洛跑了一阵,回头见罗隐还在追自己,回头喊道:“哼,你继续追下去会后悔的。”

    他的声音无比阴险还透着几丝高兴。

    罗隐猛然醒悟过来,心道莫非他们真的声东击西,要对苏三他们下手。

    “你的苏小姐是大城市来的小姐,我们的神灵也会很喜欢呦。”

    说话间,果洛忽然在地上一捞,接着转手将一个东西向罗隐抛来。

    一股恶臭,熏的罗隐几乎站立不住。

    他捂着口鼻,借着新升太阳的阳光看过去,发现果洛扔过来的竟然是一只老鼠模样的东西,嗖地的一下就不见了。

    那大概是臭鼬?黄鼠狼?

    “混蛋。”罗隐担心苏三出事,用最快的速度返回营地。

    安静,一切都很安静。

    罗隐心头泛起不祥的预感,一步步向着帐篷,轻手轻脚地走近。

    忽然从帐篷里伸出一支枪,乌黑的枪口对准了他。

    罗隐停顿一下,朗声道:“1911式点45口径勃郎宁手枪。汉斯,你眼睛长脚底下了。”

消失的神族(七十六)

    枪马上就收了回去,汉斯急忙打开帐篷门走出来:“我看到了那个人的背影,果洛,他怎么没有死?”

    苏三和林小姐的脸色都非常不好,这件事太匪夷所思了,大家当时都看的很清楚,果洛是真的死了,尸体还被抬到外面,怎么这人又活了呢?苏三一下子想到了当年的玄风,以及玄风那众多的不知隐藏在世界上哪个角落的后代们。比如说那个从其丑无比变成大美人的郭巧巧,他们可以改变自己的外形,潜伏在每一个角落,来到这里也不足为奇。

    “不,不是玄风的后裔们,他说自己是神,神有权决定我们人的生死。”

    罗隐的话让大家震惊。

    阿康扑通一下跪在地上,惊慌失措,不住地对着东边太阳升起的方向磕头,嘴里还念念有词。

    “他说的是什么?”

    苏三皱着眉头,有点看不起阿康的懦弱。

    “他说求山神饶命,自己是被骗来的,不关他的事。”

    林小姐是西康人,懂得当地几种语言。

    苏三怒道:“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说这种话,阿康,你的神其实是魔鬼,哪有神灵不做好事不保佑他的信众却残害别人的。”

    汉斯则掂着手里的勃朗宁冷笑道:“晚了,你的神一直在偷窥我们,早被你的样貌看的明明白白,你就是跑回家也会被他抓到,还不如和我们一起拼力一搏。”

    “放心,我已经发现了果洛的秘密。”罗隐最后这句话吸引了所有的目光。

    “我仔细想了一下果洛的话,从他这一路上的情况看,他说的应该是真话。他是神,说明他是神族的人。你们还记得吗,一路上果洛的帽子总是压的很低。在他“死”之前,我并没有注意到这个人。现在想来白天他一直将帽子压的很低,几乎看不到他的脸。只有晚上,才能露出正脸,有说有笑。如果我没猜错,他也应该患有很严重的卟啉症。”

    “什么?他也有卟——卟啉症?”汉斯吃惊的开始口吃了。

    “不可能。”汉斯不住摇头,“那几个西康人都是黑脸的,脸那么黑,哪有一个白的?”他说到这里,看到小姐看着他,便故意刺激林小姐道,“你别不满啊,你们那人都那么黑。紫外线也太强了。”

    “可是今天我看的很清楚,他的脸是苍白的,没有一点血色,月光下,一张白晃晃的脸非常明显。”

    “我们西康人一直缺医少药,很多人都善于使用草药,我倒是知道有一种草药的汁液能让人的皮肤发黑。如果果洛使用了这种草药,将皮肤染成黑色,也是极有可能的。”

    林小姐并没有因为汉斯的讽刺而生气,而是认真地分析。

    “我怀疑他也患有卟啉症于是等着天亮的时候开枪,果然,他马上就跑,看来他是真害怕阳光,特别是现在,他皮肤恢复了本色,微弱的阳光都会让他痛苦。”

    “如果神族都是卟啉症患者也就能解释他们为什么要用人献祭,同时将人的内脏都取走,这是一种祭祀祖先的仪式,而仪式过后,祖先食用完毕他们自己就要吃了。这也是补充血红素的一种办法。”

    苏三恍然大悟。

    汉斯懊恼地摇摇头:“若是这样,那找到神族又有什么办法,他们自己都是卟啉症患者,可能病情比我还严重。”

    “也正是因为这点,才有了患有这种病去找神族的传说啊。”苏三感慨道,“我终于明白了,所谓的找神族未必是他们有治病的良方,而是抱团取暖,所有的卟啉症在一起生活,一起寻找猎物,献祭仪式后再分食猎物。至于为什么他们选择在雪山上生活我就不懂了,既然连面对微弱的阳光都那么痛苦,又是怎么能面对强烈的雪光呢?真是件奇怪的事,或者说是雪山上的高寒、空气稀薄的环境有助于消除病痛?”

    苏三的话打开了大家的思路。

    之前苏三给他们讲过商人的人牲,商人建立过灿烂的青铜器文明,能制造出各种精美青铜器的民族,一定是有着极为优秀的文华和智慧。但商人的上层社会却俨然一个食人族部落,这才是令人惊奇的地方。一个有着古老文明的民族,却在上层贵族中盛行这种血腥的传统,他们毫无顾忌的杀人、将人像牛羊一样剖开,用活人向神灵献祭,在举行完盛大的仪式后在分食人牲的骨肉内脏,啃食人头。甚至在贵族死后还要陪葬大量的人牲,叫做殉葬。这种殉葬是为了到另一个世界有奴隶伺候,还是为了到另一个世界还能随时随地的吃人呢?这样一想真是叫人毛骨悚然。

    “我想到了血腥玛丽的传说。”

    汉斯哭笑一下:“也许不久之后我就成了血腥汉斯了,我的小公主,我宁可死去也不愿意做这种事。”

    血腥玛丽指的是匈牙利的一位女贵族,这位贵族夫人是匈牙利首都布达佩斯人,波兰国王斯达芬?巴托瑞的表妹,传说中的血腥佳人,以血腥的美容方法而闻名于世,据说为了让自己美丽,她甚至只用纯洁少女的鲜血来沐浴,且每次洗澡前,还要喝下至少半升的血液。

    “我想这位吸血鬼女伯爵其实是患上了和我一样的病。”太阳升起来,汉斯又宽大的头巾包住了自己的脸部,整个人都隐藏在阴影里。

    “据说商纣王曾经营造酒池肉林,也许那是一个满是鲜血的池子,岸边的树上挂着宰杀好的人牲,被掏空了内脏的卯们,患病的贵族们沐浴在鲜血中,吃着卯中挖出来的内脏,这对他们的身体有很好的疗效。”

    苏三幽幽的讲述让所有人都不寒而栗。

    阿康显然被这个故事吸引了,在一边插嘴道:“我想起来了,我叔叔说当年那些人喊的好像就是吃了他吃了他,我阿爸是在和他们厮打的时候被推下山谷的,那些人也是想吃了我阿爸,那这样看,那些人就是神族了?”

    “对,阿康,这样想来,就是神族的人杀害了你阿爸。”

    听罗隐这么说,阿康的眼中升起愤怒的火焰,他握紧拳头道:“原来是他们害死的我阿爸,我一定要为我阿爸报仇,杀了他们!他们不是神,是魔鬼。”

    汉斯听阿康这么说,黯然地低下头去。

    苏三则握着汉斯的手道:“那些人野蛮不懂科学,我们也可以用别的办法来增加血红蛋白啊,可替代的食品那么多,又不是只有吃人这一条路。”

消失的神族(七十七)

    对,时代不同了。

    吸血女伯爵的年代,人类对卟啉症的认知有限,可以治疗的药物几乎不存在,患有这种病,只能采用人血治疗。苏三的话让汉斯的情绪稍微平复一些,他晃了晃手:“放心,舅舅要坚持到最后,还要和你爸爸一起看着我们的小公主出嫁呢。”

    说到出嫁的时候,他还不怀好意地瞟了罗隐一眼,很有点挑衅意味。

    “既然已经被果洛尾随了,那我们就守株待兔,等待神族的人来寻找我们吧。”

    罗隐这次对汉斯没有出言讽刺,而是继续出言安慰道:“没事的,汉斯,现在科技发达很多,不会像欧洲中世纪那样对卟啉症有诸多偏见。”

    汉斯点点头,好像是听进去了,表现出一副风淡云轻的样子。

    其实此刻他的内心颇为复杂。

    一方面是为苏三的成长感到高兴。

    这个女孩子,虽然真实情景是自己被教授他们骗了,一直以为苏三是实验室的产物,但不可置疑他曾经对她倾注了全部心血。看到她的沉稳大气,对事情有独到见解,他很是欣慰,有一种吾家有女初长成的喜悦感;但他又有深深的担心,害怕苏三父母都患有此病,苏三会不会携带致病基因。自己和教授患有卟啉症没什么,他们这样的科研工作者,为事业献身的那一天就知道,将来也许要面对很多无法想象的事情。科研的环境有限,人类对科学元素认知有限,伟大如居里夫人,也是因为长期接触放射性元素,在194年因恶性白血病去世。他和教授为这一天的到来早都做好准备,只是不放心苏三。他和教授来到这里寻找传说中的神族,更多的原因是想得到一个真相:为什么一个实验室的所有人都患上这种病,是否为后来环境导致的基因突变?这种突变会不会遗传给后代?

    既然大家都想明白了,连阿康都想着要和谋害自己父亲人抗争到底,那么就没什么好怕的了,人一旦下了决心便觉得这世间的事情没有什么是不能做。

    几个人内心此刻都已经充满了斗志,天色又已大亮便开始忙乎着烧水弄吃的。

    从西康出发的时候,这几天吃的都是肉食,现在林小姐才想起来包裹里还有很多炒面。天已经大亮,不必太担心果洛,阿康拎着从牧民那买来的锅子,带着汉斯去附近一条小溪附近拎了一锅子水回来,林小姐点燃了火,木材燃烧的味道弥漫开来。

    大家见林小姐将炒面拿出来一小袋,想到这还是旺堆准备的,都不免有些唏嘘。

    “旺堆会不会……”

    苏三看了林小姐一眼,欲言又止。毕竟旺堆曾经试图对林小姐施暴的。

    林小姐说:“没有问果洛,旺堆在哪里吗?”

    罗隐摇摇头:“没顾上问,不过我觉得旺堆并没有在他们手里,否则果洛一定会说的,他一直得意洋洋的。”

    大家都不再说话。出来时一共六个西康汉子,现在一个都不在了:死了三个,果洛是神族的人,剩下的旺堆和阿诺失踪。罗隐和苏三虽然明知道他们是桑吉土司派来监视自己的,但一路上也算是同舟共济,共过患难,想到这些也是心情黯然。

    水烧开了,大家各自拿出饭盒,将炒面倒进去,罗隐拎着个锅子往铝饭盒里挨个倒水。开水倒入,炒面的香气瞬间散了开去。

    阿康满脸郁闷,因为他没有饭盒。

    汉斯想了想,在背包里翻了一阵,拿出一个铁皮罐头,用力拉开拉环,接着一使劲,将上面的盖子拽下来,一股肉香味飘了出来。

    阿康的眼睛瞬间亮了,牧民当然每天都能吃到肉,但这种味道的肉食他是从来没有看过的。

    阿康盯着那铁罐头,不知那是什么。

    汉斯笑了笑,用勺子将红烧肉挖出来,放到大家的碗里。

    苏三摆摆手:“我吃炒面,不想吃肉。我的那份给阿康吧。”

    阿康闻言,惊讶地指着自己问:“我也有份?这个肉,好香。”

    汉斯故意不回答,又给林小姐一勺子肉,接着是罗隐和自己。最后看着阿康,却调皮地将勺子塞进自己嘴巴。

    阿康看汉斯叼着勺子,失望地低下头去。

    苏三说:“你就别逗他了,阿康是个实心眼。”

    汉斯蓝眼睛里满满的都是笑意,将铁皮罐头举到阿康面前:“呶,都给你了。你就用这个铁皮盒子做饭盒吧。”

    阿康不相信自己的耳朵,惊喜地接过,看着里面是一层香喷喷的肉,罐子边缘还有洁白的油脂。

    他低头深深地吸口气:“真香啊。这是什么肉,怎么这么香。”

    “美军的红烧牛肉罐头,汉斯,你从哪搞到的?”

    罗隐瞟了那罐头一眼问。

    汉斯耸耸肩:“我说美国人给我空投的,你信吗?”

    罗隐当然不信,心道汉斯这家伙又开始胡说八道。

    他指着那罐头说:“阿康,这就是牛肉做的。”

    “牛肉?怎么有这么好吃的牛肉?”阿康伸出指头捋了一下罐头边,舔了舔,满脸都是满足。

    “这是牛肉罐头,阿康,等你跟我离开这你将见识到更多的东西,罐头只是最基本的,还会吃的更多好吃的,会坐汽车轮船飞机,超乎你想象。”

    罗隐循循善诱。

    阿康忙不迭地点头:“罗先生,你放心,我现在和你们站在一起,将来我也要和你们在一起,你们去哪,我去哪。”

    苏三笑了一下,心道罗隐还真是会收买人心,看来他也是很喜欢阿康。

    她低下头,也深深地吸口气:“真香,我闻到了牛油的味道。”

    “是牛骨髓油。我们西康的炒面都是用牛骨髓油炒的。”

    林小姐解释道。

    炒面中还加了花生碎芝麻一点盐巴,苏三吃了一口,很是满意。

    好些天没有吃热乎乎的软乎乎的粮食了,烤饼子和烤肉,对人的胃真是一项挑战啊。

    大家吃完饭,阿康还有些意犹未尽,将自己的罐头盒子舔得干干净净。

    收拾好东西,大家继续前进,已经看到雪线了。

    雪线和山腰的褐色形成鲜明对比。

    明晃晃的耀眼,阿康挥手喊道:“用布子将眼睛蒙上点,雪太亮了,会伤到眼睛。”

消失的神族(七十八)

    要上雪山了。

    每个人心里有着小小的雀跃,也有着深深的担心。

    雪山,有着最圣洁美丽壮观的景色,也有着极为凶险的种种突发状况。

    在雪线下,阿康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背包,拿出一捆麻绳。

    汉斯是攀登的老手,过去在欧洲的时候爬过阿尔卑斯山,他接过那团绳子,拎起来看看,竖起大拇指连声夸赞:“不错,阿康,年轻人,有前途,想的周到。”

    苏三仔细一看,原来这绳子上有一些小小的钩子,钩子上拴着绳套。

    “这是我阿爸做的,我叔叔过去做向导就用过的。”阿康听汉斯夸他,不好意思地挠挠头。

    罗隐也拎着绳子看了看,点头道:“是很不错,你阿爸真聪明。”

    原来这绳子上有铁钩子,上面挂着绳套,这些绳套上还都系着带子。

    大家都将这带子绑在腰间,带子再用钩子和绳子连在一起,这样走会比较安全,不会有人掉队,同时一旦发生紧急情况,只要将带子从钩子上摘掉就可以了。

    这样的绳子,很方便将人都连在一起,也方便单独行动。阿康的阿爸的确是个心思缜密之人。

    大家收拾停当,将马匹都绑在水草好的地方,将自己的背包整理一下,然后用带子拴着,连成一排,向雪山攀登。

    林小姐随身带着一些棉纱,她将棉纱裁成条,让大家绑在脸上盖住眼睛。

    这办法不错,棉纱能挡住大部分强烈的雪光,同时还能看到周围的情景。

    这一行人的顺序是这样的。自然是阿康打头,接着是罗隐,苏三在罗隐身后,苏三身后是林小姐,最后是汉斯殿后。

    这个位置罗隐和汉斯讨论后安排的。因为不放心林小姐将她安排在汉斯前面,由他监督。

    罗隐明白,不管汉斯属于哪个阵营,他是绝对不会伤害苏三的,他看着林小姐是最安全的。

    苏三开始觉得一切都好新鲜,她还是去北平的时候见识过雪,这次一下子看到这遍地的雪,一片苍茫无边无际,兴奋的不得了。刚走上雪线,就兴奋地从一个松树上拽下一把雪,团成团,放在鼻子下闻闻说::“竟然还有点甘甜味。”林小姐笑了:“苏小姐,等会你就不觉得这雪甘甜了。”

    苏三还不以为然,握着雪团走了一会,渐渐觉得手指尖越来越冰,还有点麻麻痒痒,针扎一般。

    她急忙将雪团扔下,把手插到皮袄口袋,暖了一会,想想林小姐的话,她无聊地踢了一下脚下的雪,这时背包里传来格格格的声音。是一直沉默的小翠。

    苏三低声问:“你又怎么了?”

    “我冷。牙齿打冷颤。”

    “拜托,你在背包里,能冷到哪里,牙齿打颤你咬住啊,你牙齿掉了我可安不上。”

    这声威胁好用一点,牙齿打颤的声音渐渐消失了,忽然又啊地一声,接着是嗯嗯嗯,像是嘴巴被堵上了,背包在苏三的背上跳了一跳。

    这是什么状况?

    苏三有点发懵,不知背包内的小翠和嘎巴拉在搞什么鬼。

    背包内,嘎巴拉和小翠牙齿抵着牙齿,在小翠看来,这就是接吻。

    没有嘴唇的两个骷髅只能用牙齿来表示彼此的亲密关系了。

    其实昨晚,大家熟睡后,小翠和嘎巴拉之间是有过交流的。

    “你听苏小姐说了,你那神族可能是都吃人的。”

    “也许吧,不过我们都是骨头了,不怕他们。”

    “苏小姐,没有苏小姐我可怎么活。”

    小翠的声音很细,带着微微的颤抖。

    “你不是说过她其实算是你的仇人吗?”

    “我也说不清她到底是我的恩人还是仇人,不过我很想跟着她,每天能去很多地方看到好多稀奇的事,我们这样的人,活着和死了没什么区别,那么漫长的日子,没有点乐子多寂寞。可是换个人,不得把我们当妖怪砸掉沤肥啊?”

    嘎巴拉想想,也认为小翠说的对。

    他们俩这形象也就是遇到了苏三,随便换个人就会将他们当妖怪的。

    “所以一定要帮苏小姐,只要她平安我们才有未来啊。”

    本来从多年前被做成嘎巴拉开始,这个嘎巴拉就不知道自己还有什么未来。

    从人类的定义来说,他已经是个死人了。但谁能相信,这个死人的骨头还有知觉还能思考还能说话呢。

    在那些不知是日还是夜中,被藏在一堆所谓的法器中间。

    旁边是一面鼓,鼓皮细腻,背面还有一个小小的红点。嘎巴拉知道那是一个女人的皮肤做成,一个有着雪白细腻皮肤的女人。这个鼓不会说话,嘎巴拉只能靠着那鼓,看着对面挂着的人骨念珠。那念珠据说是某个老佛爷加持过的,呈鲜润的红色,像是红珊瑚。

    嘎巴拉和它们都无法交流,因为它们是真正的死物。

    靠着的那个鼓,还有这少女肌肤的细腻,嘎巴拉无数次幻想着那少女有着怎样的容貌,自己若是还有手的话一定要轻轻抚摸那颗红色的朱砂痣。荡漾的心情如案上藏香一样淼淼上升,渐渐散开去,充满整个屋子,呼喊着寂寞。这样寂寞孤独的岁月,他一点都不想重新来过。小翠说的对,只有跟着苏小姐,还能呼吸自由的空气,静看这世间繁华。

    如果因此要背叛自己所谓的同族……

    嘎巴拉昨晚在背囊中矛盾了很久,最后终于下定了决心: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何况我一个嘎巴拉乎?为了自己的幸福和未来,我只依靠苏小姐一人就够了。那些很有可能是食人族的同胞们……该做个割舍了。

    苏三并不知这背包内的种种变化,见小翠不闹了,轻轻拍了拍背囊,表示安慰。

    阿康指着前面道:“看,前面有个背风的地方,咱们可以休息一下。”

    大家跟着阿康,往那个雪壁附近走。

    背包里忽然传出一个沙哑的声音。

    “不要过去。”

    是嘎巴拉的声音。

    苏三愣住:“为什么?”

    阿康则回过头:“谁在说话?”

    嘎巴拉没管那么多,继续说道:“我看到了,那个标志,那是神族的标识,不要过去。”

    原来这背包特意为他们俩开个小小的洞,可以从这里往外看的。

    阿康吓了一跳,哆哆嗦嗦地问:“谁,谁在说话啊?”

    汉斯急忙举手:“哦,是我,我看到了神族的标志,就在……”

    他向前后左右看了看,胡乱一指:“就在那。”

    大家都不由自主顺着他指的那个方向看。

    “咦,那里,真像个人啊。”

    阿康嘟囔着。

    原来那方向的树下,立着个细长的雪柱子。

    阿康摘下自己的带子,大步朝那雪柱子走过去。

    “我倒要看看什么神族,能有多大能耐。”

    杀父之仇不共戴天,他现在一听到神族就怒火中烧。

    “阿康,别胡来。”

    罗隐的话说晚了,阿康已经走到那雪柱子前,用力一推,那雪柱子倒了下去。

    “啊!是个人!”林小姐低低地尖叫一声。

    那雪柱子倒下后,下面赫然露出一双皮靴!

消失的神族(七十九)

    那人倒在地上,上半身都被雪盖得严严实实,只露出脚上穿着的齐膝盖的靴子,那靴子是反毛皮的。

    看到这样的毛皮,大家的心都抽紧了。

    这一路出行,罗隐和苏三穿的都是光面的牛皮靴子,一个是保暖好清理,再一个也是为了爬山做准备。林小姐的靴子是自己用翻毛的皮子缝制的,登山前她在当地牧民手里买了块带毛的牛皮,自己用刀子剪子裁制,再用牛肠子搓成的线,一晚上的功夫就缝了一双靴子,现在就穿在她的脚下,看着软乎乎的,很舒服的样子。

    阿康脚下也是一双类似的靴子,据他讲也是自己缝制的。

    “缝制靴子是我们牧民都会的手艺。”

    阿康是这样的解释的。

    大家也都清楚的记得旺堆和阿诺穿的也是类似的靴子。

    那么这个人……

    大家的心都揪紧了。

    阿康更是忘记刚才是谁说话的问题,蹲下身子去扒拉那尸体上半身的积雪。

    罗隐喊道:“小心点。”说着摘掉自己身上的带子,也走了过去。

    汉斯看着大家耸耸肩道:“真是……无巧不成书啊。对吧,susan,是这么说的吧。”

    阿康的动作很快,那个人脸上的积雪已经被他清理干净了,阿康回头喊道:“这人是谁啊?”

    话音未落,就见黑影一闪,那个人忽然坐起身一口咬住了阿康的手。

    阿康疼的啊了一声,这时罗隐已经走到了,开始伸手去拉阿康的胳膊,阿康疼的喊叫:“不要,会把我的手咬掉。”

    罗隐急了,站起身一脚踹向那人的脸,那人疼不过,松开阿康的手,阿康吓得连滚带爬,这时汉斯也过来了,一把将阿康拎起,苏三喊道:“看看手!出血了!”

    那个人被罗隐重重一脚踹在地上,接着以一个怪异的姿势撑着双臂缓缓站起。

    他被罗隐踹得满脸花,鼻子往下滴着血,但依稀能辨出他的长相,正是失踪了的阿诺。

    阿诺摇摇晃晃站起身,看到罗隐愣了一下晃悠悠地站住了。

    他在冰雪里太久。整张脸都是青紫的,晃悠一阵才站稳,看看罗隐,又回头看看苏三和林小姐,双手抱头啊地发出一阵惨叫。

    “不要叫!不能这么叫!”

    阿康顾不得查看自己流血的手,转身要去捂阿诺的嘴。

    不错,这里壁立千仞,直上直下,喊声太大引发雪崩不堪设想。

    罗隐已经行动了,一掌劈在阿诺的后脖颈子上,阿诺软软的倒了下来。

    罗隐扶着阿诺,林小姐问:“他这是怎么了?”丹巴间接死在她的手上,林小姐内心充满愧疚,也就格外的担心阿诺。

    “这是长时间低温人都冻糊涂了。”汉斯也走过来,跟着罗隐一起将阿诺扶到一处有阳光的地方,汉斯想了想,脱下自己的皮衣就要给阿诺盖上。林小姐急忙解开带子,踩着齐膝深的雪跑过来说道:“还是我来吧,我欠他的。”

    汉斯瞪了她一眼:“让女人挨冻?我可是个绅士,懂吗?绅士!”

    说着将自己的皮衣盖在阿诺的身上。

    这时苏三已经蹲在地上,放下背包,小声地问道:“嘎巴拉,你说的明白点,这里,有神族的标志,是怎么回事?”

    “那个,雪壁,看到了吗?”

    苏三看向前面的雪壁。

    从棉纱的边缘看过去,那雪壁像是一面屏风,高高矗立着,在中间有个淡红色的图案。

    只是这雪壁银光闪闪的一大片,晃得人眼睛疼,根本看不清那淡红色到底是什么。苏三揉揉眼睛,捂着一只眼睛去看,仔细一看赫然是一个淡红色的蝙蝠图案。

    苏三心里一惊,蝙蝠啊,这让她想起太多事情。

    “那个是……蝙蝠?”苏三有点不太相信自己的眼睛。

    “对,那就是神族的标记。”

    神族的标记是蝙蝠。

    苏三惊讶地呀了一声。

    罗隐听到苏三的声音急忙问:“出了什么事?”

    苏三挥手招呼大家过来,将嘎巴拉说的事情又讲了一遍。

    阿康问:“谁说的?苏小姐是听谁说的?对了,刚才到底是谁在说话,不是汉斯先生,绝对不是。”

    汉斯耸耸肩:“小家伙,你怎么还记得这件事呢。”

    汉斯知道苏三一定有自己的消息来源,对于苏三他可是无条件信任的。

    “是……”

    苏三不想对阿康说出小翠和嘎巴拉的事情,灵机一动说道:“是我的守护神,我的。”

    “啊,苏小姐也有守护神啊。”

    阿康和自然的相信了。

    能相信神族、山神这些的人当然很平静地接受了苏三的守护神。

    “蝙蝠啊。”

    罗隐看了看林小姐,而后者也是将信将疑,林小姐索性站起身,捂住自己的眼睛,从指缝中看过去,果然,那正中是个红色蝙蝠的样子。

    林小姐吓得浑身一哆嗦,她想起了那个怪异的阿福,当年那个阿福口中的神也是一个蝙蝠的形象。

    “难道不是那个黑曜石影响的结果,而是这世间真有这样的神?”苏三看向罗隐,满眼迷茫。

    “你们在说什么,什么黑曜石,那个蝙蝠,哦,我看到了,蝙蝠就是神族的标记,可是和什么黑曜石有什么关系?”汉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急的直搓手。

    “可是阿福口中的神是黑色的,纯黑色的蝙蝠,而这个是红蝙蝠。在欧洲传说中,蝙蝠是吸血鬼的象征,也许代表了卟啉症吧,和蝙蝠公寓的事情没有什么关系。”

    罗隐察觉到苏三和林小姐的紧张情绪,尽力分析道。

    在中国人的传统中,蝙蝠的蝠和福气的福同音,自古以来就是福气的象征。在各种织品、器物上常常可以看到五只蝙蝠的图样,这代表着五福,五福临门是非常吉祥的;同时,单个红色的蝙蝠更是走大运的象征。

    但在西方,尤其是欧洲,蝙蝠则是巫婆吸血鬼的象征。

    中世纪开始有关吸血鬼的传说中,吸血鬼都住在蝙蝠乱飞的地方,蝙蝠甚至可以做吸血鬼的信使;同时中世纪的玄学研究者认为,蝙蝠专门在鬼魂出游时飞行,散播恐怖,同时还会捕捉鬼魂食用,这比吸血鬼的使者还要可怕。

    Tohavebatsinonebelfry就是说一个人有思想古怪,精神混乱,可见对蝙蝠一直是讳莫如深。

    现在,这里出现的这个所谓神族的标志,红色的蝙蝠,它到底是中国含义的福气还是西方的吸血鬼,恐怖的精神错乱者呢?

消失的神族(八十)

    罗隐大致向汉斯和阿康讲了一下蝙蝠公寓的往事。汉斯则说道:“没有那么可怕吧,我去过非洲,在那里蝙蝠可是好东西,当地的土著人会将蝙蝠钉在门上预防巫术,在女人的枕头下滴几滴蝙蝠血,说是能多生养,还能用蝙蝠捣碎了做药物治疗蛇伤呢,这样看,蝙蝠也是很有用嘛。不要太担心了。”

    “啊,还能帮女人生养?真的管用吗?”

    阿康的世界观人生观非常单纯,生活目标只是放羊,做向导挣钱,娶老婆多生养,因此对蝙蝠血的功效非常有兴趣。

    汉斯耸耸肩:“这个,我怎么能知道,不过捣碎了搭配当地的草药治疗蛇伤还是很管用的。”

    听他们讲了这么多,苏三松口气,觉得自己也许是多虑了,红蝙蝠不是黑蝙蝠,不会和蝙蝠公寓扯上关系的。

    松口气以后,就该考虑阿诺的问题了。

    大家将阿诺抬到一个避风的地方,林小姐掏出手帕,小心地擦着阿诺鼻子下的血。

    罗隐刚才为了救出阿康,也没有看出咬人的是哪个,直接一脚踢过去,下脚重了点,此刻看到阿诺满脸青紫也很是过意不去。

    阿康摸了一下阿诺的额头,惊讶地说:“怎么这么冰?”

    汉斯问:“是不是衣服太少?”林小姐闻言急忙脱下自己的皮袄子。

    阿康果断解开阿诺的袍子,在他心口探了一下:“不行,不能再给他盖东西了,看来他冻僵了,心口都是冷的,用雪搓吧。”

    用雪搓?

    苏三愣住了,这人都冻僵了还要用雪搓?雪可是更冷的啊。

    汉斯则点头说:“对,要是冻僵了必须用雪,看来我的方法不对,不会害了他吧?”

    阿康和汉斯七手八脚的解开了阿诺的衣服,抓起大把的雪就往阿诺的身上蹭,苏三看着忍不住咧了一下嘴,她刚才可见识过雪有多冷的,这么大把的雪搓上去,人能受得了吗?

    阿康和汉斯不停地抓雪搓着,阿诺胸口的皮肤很快就冻红了。

    苏三看着罗隐道:“这样可以吗?不会把人冻坏了吧?”

    “没事的,应该没问题,阿康和汉斯都有经验。”

    过了一会,阿诺微弱地嗯了一声,林小姐惊喜地不住抹着眼睛,擦着眼泪。

    见阿诺发出了声音,阿康和汉斯才停下,将衣服给他系好,皮袍子也裹好,阿康从自己的背包中拿出酒壶,给阿诺灌了一大口,烈酒灌下去,阿诺从嗓子眼到胃里一直到全身都开始火烧火燎一样的热乎起来,他忽然挥舞着双臂喊道:“走开走开不要吸我血,走开。”

    这喊声太大,吓得汉斯一把捂住他的嘴巴。

    阿诺还未完全清醒,沉浸在自己的噩梦中思维正混乱着,忽然被人捂住嘴巴,吓得更加奋力挣扎,汉斯一个躲闪不及被他咬了一口,汉斯啊了一声:“你是属狗的吗?”

    就在这时,忽然传来一阵沉闷的轰鸣声。

    苏三急忙看向周围,阿康则一跃而起,指指雪壁,转身就跑。

    罗隐瞬间反应过来,一把扯着苏三跟上,汉斯犹豫一下,低声道:“雪崩,是雪崩。”

    林小姐没有犹豫,俯身将阿诺背在背上,跟着汉斯的步子一步步往前走。

    那雪壁已经坍塌了,积雪像波涛一样汹涌而来。

    汉斯就在林小姐的前面,回头看了一眼,发下那积雪越来越近,瘦弱的林小姐背着阿诺走的实在太慢。

    汉斯转身喊道:“把人给我。”

    林小姐满脸都是泪水,努力地摇摇头:“你快走,走。”

    汉斯不管那么多,伸出长臂,将阿诺一把夺过来,扛在自己肩膀就跑。

    林小姐紧紧跟在后面。

    苏三被罗隐扯着跑了很久回头却不见其他人,急忙问道:“汉斯呢?阿诺还有林小姐?”

    “顾不得了,事发突发,苏苏,我们顾不得那么多了。”

    苏三急的眼泪掉了下来,汉斯呢?汉斯被积雪埋住了吗?

    回过头去,身后是铺天盖地的雪!眼睛上蒙着的棉纱早已经不知掉到哪里,满眼都是刺眼的雪光,明晃晃的刺得苏三眼睛疼,紧接着就是一阵刺痛,苏三啊了一声,发现自己陷入了黑暗,无边的黑暗。

    “我看不到了,我什么都看不到了。”

    苏三胡乱挥舞着手,语气惊慌。

    “是雪盲症,只是雪盲症,你不要担心。”

    罗隐紧紧地抓住苏三的手,将她的头按在自己胸前:“没事了,没事了,我们没事了。”

    “可是汉斯,汉斯在哪里?”苏三的声音透出哭腔。

    危急时刻,罗隐只顾得上苏三。

    人类在大自然面前渺小的不堪一击,当时那种凶险时刻,谁都没有办法。

    “汉斯、林小姐。”

    罗隐试探着喊了几声。

    雪崩过后,远处那道雪壁已经消失了。这一片雪域瞬间成为雪原。无边无际,满眼的白。罗隐急忙将自己脸上的棉纱系紧,举目四望。

    没有任何声响。

    一切都像是静止了,寂静的吓人。

    红日,白雪,苍茫的雪原,背景是远处连绵的雪山,这景色是多壮美,可是现在,在罗隐眼中只剩下无边的孤寂。

    好像天地间只剩下他和苏三二人,其他的人都在瞬间消失了。

    人都去哪里了?都被雪埋了吗?

    苏三紧紧地搂着罗隐的腰,眼泪簌簌地往下落。

    劫后余生的两个人紧紧拥抱在一起,不敢想之后的事情。

    “救……”微弱的声音传来,不远处的雪地,忽然伸出一只手,从罗隐的角度看过去,那只手在阳光下呈现淡淡的金色,那是汗毛的颜色。

    这么重的汗毛,是汉斯!

    罗隐激动极了:“是汉斯,苏苏,那是汉斯。”

    他松开苏三,大步往前走,一把拉住那只手用力地往外拖。

    汉斯怎么会这么沉?

    罗隐用尽了全部力气,终于将汉斯拖了出来,原来他还背着阿诺,怪不得会这么沉。

    “感谢上帝。”

    汉斯放开阿诺,在胸前划着十字。

    “你该感谢的不是上帝是我。”

    汉斯没有理他,看看周围,指着自己身后道:“林,林在那里!”

    说着转身就去刨身后的积雪。

    原来在方才积雪涌来的一刹那,林小姐奋力推开了汉斯,而自己却被更多的积雪掩埋了。

    汉斯双手并用挖了很久,全然不见林小姐的身影。

    苏三背包内响起叹息声,嘎巴拉叹口气说:“没用了,一个灵魂得到了解脱,那一刻,她是圣洁的。”

消失的神族(八十一)

    “汉斯,你还好吗?”苏三听到汉斯的声音兴奋地往前走,跌跌撞撞的。

    汉斯正在双手奋力刨着雪,罗隐在一边帮忙,一转身看到苏三深一脚浅一脚的走过来,急忙喊道:“你别过来站在那里,这边不好走的。”汉斯闻言站起身,苏三眼睛看不到,脚下一滑摔到雪坑里,满身雪粉,脸上也都是雪。

    等罗隐过来,她已经自己撑着胳膊站起身来。

    罗隐急忙扶着她问:“怎么样,有没有摔到哪里?”

    苏三连声说没事,接着小声说:“嘎巴拉说,林小姐出事了……”

    “是,她没有逃出来。”

    “汉斯,汉斯呢?汉斯,你怎么样?”

    苏三双手在面前晃来晃去,试图寻找汉斯。

    汉斯正努力地挖着雪,扭头看到苏三双手在面前胡乱抓着,嘴里还喊着:“汉斯,你在哪呢?”汉斯停住手上的活计,两步窜过来:“我的小公主你的眼睛……这是雪盲症?”

    苏三点点头:“汉斯,林小姐怎么了?我听说……”

    “是,在最后一刻她用力推了我一把,被积雪彻底掩埋了,哦,我还得继续挖,她就在这下面。”

    汉斯见苏三只是雪盲症,转身又开始去挖。

    苏三想将嘎巴拉的话说出来,最终还是忍住。

    苏三现在什么都看不到,只能坐在雪地,鼻子里是雪的清新气味,这些雪,无边无际一片白茫茫的雪原,看着是多么纯洁人畜无害,可眨眼间就能将给人带来没顶之灾。

    苏三叹口气,想到嘎巴拉的话,心情复杂。

    “汉斯,算了吧,再挖下去你要冻僵的。”罗隐见汉斯发疯了似的寻找,担心他在积雪中站立太久会出事。

    说到冻僵,汉斯猛然醒过来,指着靠着大树的阿诺:“快看看他怎样,他可是林拼死都要背出来的,他不能死。”

    汉斯这个人,身高超过一米九,标准的大汉,灾难来临,他本来也是自己跑的,但看到身材瘦小的林小姐却依然不屈不饶地背着阿诺,于心不忍帮了一把,他没有想到身高还不到自己肩膀的林小姐,在生命的最后一刻还努力推了自己一把。

    汉斯现在满心都是想找到林小姐,开始挖了这么久,现场没有一点动静,汉斯也是登山老手,心里明白这样的情形林小姐多半是没有办法救回来了。

    他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滋味。‘

    他本来是很瞧不起林小姐的。

    她不美丽,身材瘦小,一张枯黄瘦削的脸,路上还试图欺骗众人,这样一个女人,在最危难的时刻却表现出非凡的勇气。

    汉斯对阿诺无感,他这样的人,一个纯粹的日耳曼科学家,怎么可能关心一个西康少年的生死?但在危机时刻,是林小姐那瘦小身体中爆发出的勇气感染了他,他至今都说不清自己怎么就伸开手将阿诺抢过来就跑的,也许是一时冲动。

    “林小姐,她……”苏三眼睛看不到,只能蹲下身子,抓起一把雪。

    真凉啊,林小姐就被埋在这么冰冷的积雪中,嘎巴拉说的对,她最后还是圣洁的。

    这个女人,出生在农奴家庭,小时候一个心思叵测的预言害得她牺牲了自己的青春梦想和爱情,成为宗教的奴隶,她逃出地狱后,一心想找到那个预言中的神族,求一个真相,她所做的一切,好的坏的卑鄙的,都只是为求一个真相给自己交代而已。

    她本来只是一个自私的女人,为了达到目的不惜欺骗背叛搞阴谋诡计,可她却在生命的最后一刻完成了自我救赎。

    眼睛看不到,苏三的嗅觉更加敏感,她感受着雪原中的气味,雪的清新味,清冷冰凉,一阵风吹来,雪沫子打在脸上,其中竟然还有一点淡淡的檀香味道。

    林小姐曾经有一串菩提珠串,常年盘磨从里往外都是檀香气味。

    那串手钏后来在和丹巴旺堆的撕扯中被扯开了,散落了很多珠子。

    苏三看到林小姐后来将剩下的珠子揣在怀里。

    苏三问罗隐:“风,风的方向是哪里?”

    她伸开手,指尖感受着风吹来的方向。她指着不远处道:“汉斯,去那里找找!我感觉林小姐在那里。”

    “你们……还好吗。”

    阿康从远处走过来,神情有点尴尬。

    “还好,只是林小姐不见了。谢谢你提醒我们。”

    罗隐表现的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

    阿康挠挠后脑勺,为难地说着:“其实,刚才……我,我也是……”

    罗隐不想听他解释。‘

    大家目前只是雇佣关系,危急时刻不能要求别人更多,他指着已经冲到另一个方向挖雪的汉斯道:“我们帮他一把,找不到林小姐他是不会甘心的。”

    阿康愣了一下,他以为自己会得到一番训斥,至少也是嘲讽。但什么都没有,雇主罗先生还是和过去一样,淡淡地看了他一眼,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阿康满心都是温暖,浑身充满力气,冲到汉斯那边,双手不住地挖了起来。

    三个人努力挖了一会,果然,在那白雪中现出头发。

    汉斯惊喜地又挖了几下,林小姐露了出来。她双目紧闭,嘴角带着淡淡微笑。

    汉斯蹲下身子去探她的鼻息,她被积雪埋了这么久,气息全无。

    汉斯忍着悲痛,在罗隐和阿康的帮助下费劲地将林小姐从雪窝了拽了出来。

    过了这么久,苏三的眼睛已经好了一些。

    刚才罗隐已经给她重新系上了棉纱,透过稀疏的棉纱空隙,苏三看到无声无息躺在雪地里的林小姐。

    她那么瘦小,那么无助,也那么的……纯洁无辜。

    她真的死了。

    没有一点气息,面目很安静,嘴角还挂着微笑。

    汉斯说,过去登山时候看到过,冻死的人都会带着诡异的微笑,那是因为死之前,已经无法控制自己面部肌肉的缘故。

    苏三读过安徒生童话,卖火柴的小女孩死的时候也是面带微笑,在死之前还看到那么多美妙的东西。从这个角度看,安徒生,这个贫寒鞋匠的儿子当年一定真正见识过冻死的人,也明白那种濒死前的出现的幻觉。

    苏三想,林小姐死之前看到什么呢?是从小生活的西康草原,成都的蝙蝠公寓,还是年轻时和心爱男人一起钻过的山洞?

    她面带微笑,说明还是看到了幻境中的美好。

    大家没有办法将林小姐的尸体带走,汉斯将她埋在一处背风的地方。划着十字,为她低声祈祷。

    苏三见过林小姐过去为逝去的人念超度的经文。

    现在汉斯又用基督教来超度她,尘归尘土归土。

    阿诺已经完全清醒了,身体虽然还是很虚弱,可在听汉斯讲了林小姐的遇难经过后,他晃晃悠悠站起来,跪在林小姐冰雪的坟墓前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头。

    这时天空中传来一声鸣叫

    苏三抬起头,看到蔚蓝如洗的天空中,一只忽打着翅膀的大鸟盘旋着,鸣叫几声后朝着雪山飞去。

    “那是鹰!”

    阿康喊道。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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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可怕的不是其他,而是人。因为恶意就藏在人的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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