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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阿尔萨兰     闻香识心txt下载     闻香识心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消失的神族(五十二)

    西康汉子们都喝了不少酒,还不甚清醒。罗隐几步冲了过去用力太大,帐篷上的帘子被他一把扯了下来。

    “罗先生,果洛死了!”

    那个藏人用力摇晃着一个人。

    有稍微清醒过来的人站起身来问:“出了什么事?”

    旺堆用力揉着眼睛,打着酒嗝。帐篷里弥漫着难闻的气味。

    “罗先生,怎么了?”

    罗隐没理他,蹲下身子打开手电,注视着那个叫果洛的人。

    罗隐扒开他的眼皮,用手电照了照,瞳孔已经扩散了。

    “死了?怎么死了?”

    旺堆明白过来,站了起来,晃晃悠悠。

    罗隐解开果洛的皮袍子,一股混着酒气的酸臭味扑来,罗隐差点吐出来。皮袍子上有明显的污渍。看来这个人睡梦中曾经呕吐过。

    罗隐屏着气,解开果洛的衣服仔细检查。身上不见一点伤痕,他是怎么死的?喝酒喝死的?

    罗隐捏开死者的嘴巴,好臭!

    果然,死者嘴里还有些食物残渣,死者看来死的时候还在呕吐。

    会不会是被自己的呕吐物堵住气管死的?

    不会。死者嘴里虽然有食物残渣但还不到堵塞气管的程度。仔细检查,罗隐很快自己就推翻了这个假设。

    旺堆急了,大喊道:“没事的都出去,让开地方。”

    帐篷就那么点地方,睡了五个大汉,空间局促气味难闻,旺堆清醒后自己也无法忍受,踢了躺在地上的人几脚,叫他们都出去。

    很快,帐篷里只剩下躺着的死者果洛,罗隐和旺堆。

    “他……怎么死的?”旺堆往地上一坐,长长地出口气。

    “没有伤痕,也不是被呕吐物堵塞气管死的,也许是……中毒?”

    “啊?中毒?”旺堆吓得蹭地一下站起来。

    他用了揉揉太阳穴:“我们吃的喝的都是一样的啊。”

    罗隐仔细看了一下,看到果洛身边有个牛皮酒壶,上面的花纹很熟悉,他想了下,这是昨晚扶着旺堆过来,随手将旺堆的酒壶随便扔到一个人手上,那人就是果洛。

    旺堆看到罗隐的目光投向那个酒壶,自己也吓了一跳,急忙伸手将酒壶捡起,晃了晃,又打开了盖子。

    一股浓烈的酒味传来,旺堆问:“是这里有毒?不会吧,这是我的酒壶,那我不是……佛爷啊,保佑我,我可不想死!”旺堆将酒壶一扔,转身就往外跑,很快外面传来干呕声,他怕自己中毒,跑出去抠嗓子去了。

    这边喧哗起来,苏三和林小姐披着皮袄走了出来。

    “发生了什么事?”苏三问。

    “果洛死了,唉,怎么会这样,我们和一个死人在一起这么久。”一个西康人回答。林小姐和苏三走到帐篷外,罗隐说:“你们不要进来,这里空气不好,气味难闻。”

    门帘子已经被扯下来,一股令人作呕的气味传来。苏三站住脚,问:“他是怎么死的?”

    “目前不知道,初步怀疑可能是中毒,旺堆过来,跟我一起把尸体抬出去。”

    旺堆在一边弯腰干呕着,脸红脖子粗,连连摆手:“不行,我要死了,别找我。”

    “你要是中毒早就死了,赶紧过来。”

    旺堆很不情愿地走进去,和罗隐一起将果洛的尸体抬了出来。

    “好臭啊。”

    苏三用力摆着手,想将这混沌的气味都挥散开去。

    “身上没有伤痕,”罗隐已经将死者的衣服系上了,苏三蹲下身子,皱了皱眉头:“这酒味大的,有没有可能是喝酒喝死的?”

    “口中有呕吐物,但不会致命没有那么严重,可恨这里没有法医也没有仪器,否则只要分析下呕吐物就好了。”

    罗隐握紧拳头,心里很是不甘。

    旺堆气恼地拎着酒壶,用力晃了一下道:“我们吃喝都是一样的,要是中毒怎么我们都没事?哦,对了,还有林小姐,这个壶里的酒你也喝了啊。”

    林小姐道:“我只喝了一小口,也许是喝的少,没有到毒发的时候?”

    她说这话时声音很轻,可是那几西康汉子本来是一直盯着这边的,已经听到了林小姐的话,纷纷用力挖着喉咙。暗夜中,这种声音格外的瘆人。

    “没事的,这酒我也喝了。”

    罗隐的话等于给众人服了安心丸,现场没有喝这个酒的只有苏三、汉斯和教授。

    想到汉斯和教授,罗隐看向苏三:“怎么,他们俩这么安静?”

    是啊,外面这么吵,他们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

    苏三也意识到这点,忽然打个冷战。

    汉斯和教授的帐篷里无声无息的,

    苏三和罗隐走到门口,她开始发抖,不敢掀开帘子去看。

    是的,苏三恨当年被遗弃,不想和教授说话,可是毕竟曾经的记忆是不能彻底抹掉的。

    罗隐拍拍苏三胳膊,示意她不要担心,猛地掀开帘子。

    帐篷里没有一点气息。

    苏三几乎要瘫倒在地。

    罗隐举着手电扫视一下,汉斯和教授都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罗隐走进去,探探汉斯的鼻息。

    一点动静都没有。他这时才觉得慌乱,急忙去摸教授的颈动脉。

    很安静,但是,他的脖颈处还是有温度的。

    “他们……死了吗?”

    苏三声音发颤。

    罗隐站起身,摇摇头说:“我也说不清,他们的状况有点古怪。”

    苏三不管不顾走进来,蹲下身子,借着手电光查看躺在毡子里的教授。

    是很古怪,没有气息,但身体却是温的。

    不像是死了,可睡着了也要有鼻息的啊。

    苏三颓然地坐到地上,心里说不清是什么滋味。

    这是死了吗?真的死了,我的爸爸,他是我亲生父亲啊。

    苏三抬手捂住眼睛,罗隐也蹲下身子,轻轻搂着她肩膀,柔声说:“别委屈自己,想哭就哭吧。”

    苏三伏在罗隐怀里,眼睛里发热。不,我不能哭。

    苏三用力擦了一下眼睛:“他们没有死,试试别的办法。”

    别的办法?

    罗隐想了想,干脆用力地掐了汉斯的胳膊一把。

    忽然间汉斯哇地一声跳了起来,惊恐地喊道:“怎么了?怎么了?”

消失的神族(五十三)

    苏三心中像是什么东西忽然落了下去,细细碎碎的,某个角落有释重负感。汉斯没事,那么教授也该没有事。

    但,不该是对他没有任何感觉吗?

    苏三站在那,看到汉斯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揉着眼睛问:“发生了什么事?”

    罗隐看看他,又看看躺在那依然一动不动的教授:“你们这是什么情况?”

    “睡觉啊。”

    汉斯依然还是笑嘻嘻的,一副完全不明白状况的样子。

    “睡觉?怎么一点声音都没有?”

    “哈哈,我们又不打呼噜,哪里会有声音呢。你们不睡觉跑到这里做什么?”

    手电的光柱,只能照见眼前的一小块地方,周围都是浓浓的黑暗,高鼻深目的汉斯看上去有点阴森,躺在毡子上的教授则像是融入了黑暗中,无声无息的。

    帐篷内的静寂和屋外的喧嚣形成鲜明的对比。这场景有种说不出的诡异。

    罗隐蹲下后,手放到教授的鼻子前,还是没有任何的气息。

    汉斯跟着蹲下,指着教授道:“他睡觉就是这样的悄无声息的像个死人,看,我拍他一下就能醒来。”

    说着用力拍了教授一下。

    教授腾地一下,直直地坐起来,罗隐拿着的手电,照到他脸上,发现他的眼睛是闭着的。

    罗隐刚要探身在看清楚,教授忽然睁开眼睛,看着罗隐道:“发生了什么事?”

    “你在睡觉?”

    “嗯,睡觉。”

    “没有听到外面动静?”

    教授茫然地摇摇头:“我该听到吗?”

    苏三实在忍不住,大声问:“你们到底再搞什么?装神弄鬼的吓唬人吗?”

    汉斯陪笑道:“睡觉太死了,不好意思啊,吓到我的小公主了吗?”

    说着伸手去摸苏三的头发。

    苏三躲了一下,拍开他的手,心里却是一动,他的手怎么这么冰?

    汉斯的手随即一挥:“怎么外面这么吵?”

    “有人死了。”罗隐直接说道。

    “啊?是谁?”

    汉斯的惊讶不像是装出来的。

    “一个西康人,你们一直在睡觉?”

    “是啊,我们就这个毛病,睡觉像死了一样,一点声都没有。这是早年在实验室养成的习惯,对吧,教授。”

    教授跟着连连点头。

    实验室睡觉就必须无声无息?

    这是什么理由。

    苏三转身就走,汉斯喊道:“小公主,没吓到你吧。”

    苏三没理他。

    教授忽然说道:“谢谢。”

    谢谢?为什么谢谢。

    苏三猛地转过身来,鼻子酸酸的:“为什么说谢谢,我根本就没有关心你,你是死是活和我有什么关系,在我心里你已经死了十多年了。”

    她说到这里,急忙低下头去,担心眼角的泪水会掉下来。

    是的,她刚进来时看到一片静寂,整个人都懵掉了。

    经历过这么多事,看过太多的凶案现场,从没有像刚才这样,脑袋里嗡的一下,一片空白,接着是千言万语都涌上心头,喉咙满满的却什么都说不出,只想蹲下身子去确认,满心都在想,这不是真的,他不会死,不会死。遗弃我这么多年,怎么能一见面就死了?

    在知道教授没事后,苏三开始是一块大石头落了地,如释重负,接着有被耍弄的恼怒。

    你们是在故意布局吓唬我,让我关心你吗?

    苏三越想越生气,转身就走。。

    “人是怎么死的?”

    汉斯问。

    罗隐一摊手:“没有法医解剖,无法确定。”汉斯跟着罗隐走出去,临出门前对教授说:“其实susan还是很关心你的,她刚才是被你吓坏了。”

    教授点点头:“我知道,我现在行动不便没法和她多说话。当然,她可能目前还无法平静的和我对话。”

    罗隐忍不住讽刺道:“教授先生,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啊。你当初为了你的科研实验抛弃女儿。从那一天起就该知道将来会遇到什么。”

    教授闭上眼睛:“你说的很对,我以前做了选择,她不认我是对的,只是我当初也是……唉,事情过去这么多年了,就这样吧。”

    罗隐为了节省电池此刻已经关了手电,月光从门口透过来,教授的脸在半明半暗中,晦暗不明看不清他的表情。

    罗隐也没有多想,大步走了出去。

    汉斯转过身,俯下身低声道:“还好,她没有发现异常。”

    教授点点头说:“我真是害怕她发现了真相。这个孩子,嘴上说着恨我,心其实是很善良的。一旦发现了真相,我怕她会承受不住,才见面就这样……还不如不见面。“他停顿下问:“古龙水呢?再给我喷点,这孩子感觉比常人都敏捷,我怕她闻出来。”

    汉斯叹口气,掏出古龙水,冲着教授大力喷了几下,接着又喷了自己几下。喷完又惊道:“哎呀,喷这么多,她不会怀疑吧?”

    “顾不得了,只要她没发现我们的秘密就行。汉斯,我怕是坚持不了多久了,真是没想到会遇到她,我白天还必须打起精神来面对她。不知道还能坚持几天。”

    “很快就好了,只要一起上了山下山后就各奔东西了,她永远不会知道的。”

    汉斯安慰道。

    “不过,你宁可让她恨你吗?”

    “恨吧,有恨就会满满遗忘,总比她伤心的好,我本就该在当年死了,能苟延残喘这么多年,在计划完成的最后一步看到她,我已经很知足了。”

    教授挥挥手:“赶紧过去吧,那边有人死了,去晚了小心把我们当成凶手。”

    篝火半死不活的,旺堆正带人往里面扔着枯枝。

    死者躺在地上,他已经被稍微清理一下,林小姐好心地给他身上喷了一点草药水,可以祛除难闻的气味。

    苏三闻到到处都是清冽的草药味,不满地看向林小姐:“你这是破坏现场,你懂吗?”

    林小姐一愣:“我是想他身上很臭,担心大家都被影响,我不是故意的。”

    死者身上现在全被草药味笼罩了,苏三无奈地站起身,看到汉斯走过来便问道:“你们俩嘀嘀咕咕的,捣什么鬼?”

    汉斯一笑:“哪有什么嘀咕,我的小公主,你越来越像福尔摩斯了。哦,我很为你高兴。”

消失的神族(五十四)

    苏三站起身,看到汉斯又笑眯眯地看着自己。心生烦躁,捂着鼻子埋怨道:“你们都什么毛病,一个往尸体上喷草药水,一个好像用古龙水洗澡,熏死人了。”

    苏三很讨厌浓烈的香水味,淡淡的香味还好,她的嗅觉本就比一般人敏锐,太浓烈的香味刺激,会让她过敏,失去对气味的判断。

    这话说完,她就回过头去,阿嚏一声。

    汉斯急忙去掏自己的手帕,苏三连连摆手:“可不敢用你的东西,那么浓的古龙水,用了我过敏会更严重。”

    罗隐只知道苏三嗅觉灵敏,从没想过她竟然是怕太浓的香味。急忙拿出自己的手帕递给苏三,关切地问:“要不要紧。”

    苏三用手帕捂着鼻子,摇摇头说:“真搞不懂这人怎么这么风骚啊,大半夜的喷那么多香水。”

    汉斯呵呵笑着却不说话,心里暗喜:小公主原来怕浓烈的香水味,那这样好了,她一定闻不到我们身上的气味,太棒了。

    尸体上原有的气味已经被林小姐破坏掉,苏三也没有办法,只能一个人闷坐在草地上,眼光不时瞟过不远处的帐篷,若有所思。

    罗隐召集众人在篝火边围坐,严肃地说:“你们都讲讲,晚上睡觉前最后一次看到死者是什么时候,当时是个什么情形。”

    “我喝的糊涂了,怎么回去的不知道。”

    旺堆拍了拍自己的脑袋,摇晃一下,似乎要证实他是真的喝醉了。

    不错,旺堆被罗隐送回去的时候整个人都瘫在罗隐身上,站都站不住。人喝多了就容易喝断篇,记不得当时发生的事情。

    “罗先生把旺堆扶过来,交给我,我就扶着旺堆回帐篷,我也累了,直接也在帐篷睡觉了。”

    一个西康人说。罗隐记得这个人叫做次仁,藏语里是长寿的意思。

    出门时,一共是六个西康人,现在只剩下四个了。

    “我脱了靴子烤了一会脚,接着也回去睡觉了。我回去时果洛和丹巴坐在或火堆边喝酒。”

    这是个红脸的西康汉子,叫做达瓦。

    那个叫丹巴的喊道:“怪不得我回去里面臭的要死,原来你脱了靴子!”

    “你们坐在一起喝酒?你喝的酒呢?”

    苏三忽然问道。

    丹巴拍拍自己的腰间,那里挂着一个牛皮酒壶。

    “也就是说你和果洛,是自己用自己的酒壶?”罗隐眉头微微皱起。

    “对啊,啊,不对,他喝的是旺堆的酒,罗先生,不是你把酒壶扔过来的吗?”

    罗隐看看四周:“旺堆的酒壶呢?”

    “刚才咱俩还拿着酒壶来着,扔帐篷了?”

    旺堆起身去找,可是帐篷里什么都没有。

    旺堆转身出来喊道:“没有了,那酒壶不见了!”

    大家瞬间都安静下来。

    远处,马匹也睡觉了,只有狼嚎的声音远远地传来。

    “酒壶怎么能不见?”

    罗隐刚才忙着抬果洛,没注意那个酒壶。

    他在帐篷里转了一圈,也没有找到那个酒壶。

    这时苏三又打个喷嚏,罗隐担心她感冒了,将自己身上的皮袄脱了下来披在苏三身上。

    “看看你们的酒壶,把酒都倒了,以后不能再喝酒,我怀疑是那酒壶有毒。”

    旺堆大力地拍着自己的胸脯:“我的酒壶有毒?怎么我啥事都没有?”

    “你的酒壶……”

    罗隐的目光在众人身上扫过,忽然定在一个地方:“林小姐,果洛喝酒之前,你碰过那个酒壶!”

    “我?”林小姐茫然地站起来,“罗先生,你的意思是……我下的毒?”

    “对,羊肉大家都吃了。肉是随便切的,谁想吃就去切一块,羊肉是不可能有毒的。只能是那个酒壶里面的酒有毒。而果洛喝酒之前,你喝过!”

    林小姐辩解道:“我是喝了一点点,是旺堆叫我喝的,我推辞不过,再说我也喝了那个酒怎么就没事呢?真是中毒,怕是我喝过之后……”

    林小姐说到这里忽然顿住。她忽然想到一种可能,这样一解释,自己的疑点反倒更大了。

    “不错,你喝的时候酒是没毒的,你喝完就有毒了,对不对?你也是这样想的。”罗隐冷冷地说。

    林小姐急了:“那怎么可能,我和他无冤无仇的。”

    “林小姐,你曾经是西康人,还有过很复杂的经历,这里谁都不知道你和死去的果洛到底是什么关系。”

    林小姐后退一步,警惕地看着大家,那几个西康汉子的眼中已经满是怒火了。

    “女人,为什么,你为什么要害果洛!一定是你喝酒的时候下了毒!”

    “这女人,哼,你们年纪轻,不知道,我可听说过她,不是什么好人。”达瓦指着林小姐喊道。

    旺堆则连连摇头:“我不信林小姐会害果洛,她……就算她之前和我们家老爷有过什么过节……”

    “我和你们家土司老爷哪有什么过节!”林小姐插嘴道。

    “好的,就算没过节。”旺堆继续说道,“我不信她会对我们下手。”

    旺堆这番话讲完,剩下的三个西康汉子都盯着林小姐。

    林小姐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只能说:“反正我没有毒害谁,你们爱怎么想就怎么想吧,依我看,凶手就在你们四个人之间。罗先生说果洛可能是毒死的,那也许毒药没有下到酒里呢。你们回帐篷睡觉,随时可以下手,果洛喝多了,谁往他嘴巴里放点毒药他都不知道。”

    苏三点点头,这样做的确可以。

    毒未必要下到酒里啊。

    这下,四个西康汉子你看我,我看你,每个人目光中都充满了惊恐。

    不错,他们五个人在一个帐篷睡,忽然死了一个人,凶手也很有可能就在这四个人中间。

    旺堆忽然明白过来:“不要听她的,咱们是帮土司老爷做事,不能被这女人挑拨。兄弟们,我们要齐心。”

    罗隐见实在讨论不出什么,挥手示意大家安静:“好了,很晚了,先都回帐篷去睡觉,惊醒点,明天我们还要上山。”

    他看了地上的果洛一眼道:“这尸体就放在这吧晚上谁来守夜?”

    旺堆举手道:“我来吧,罗先生,你去休息好了。”

消失的神族(五十五)

    罗隐他看了一下表,现在已经是凌晨三点多了,他让苏三和林小姐睡在里面,自己膛在门口。他实在是太累了,裹着皮袄很快就熟睡了。

    苏三挨着罗隐,听着他均匀的呼吸,很久都睡不着又不敢动担心翻身会影响到罗隐。

    帐篷空间小,罗隐裹着皮袄,身子渐渐暖起来,一股淡淡的汗水气味混着香皂的气息渐渐被蒸腾出来,苏三和他是紧贴在一起。虽然双方都穿着厚厚的衣服,可呼吸可闻,罗隐身上的男人气味又刺激着苏三的鼻子,她在心里叹口气,轻轻侧过身子,月光从帐篷帘子的缝隙透过来,罗隐正面向上仰躺着,月光下从苏三的角度,只能看到他的侧颜。

    高原的月色也是不同于的内地的,更加轻柔,罗隐的侧颜显得英俊又温柔。

    他的眼睫毛那么浓密像是小扇子,鼻梁高高的,饱满的嘴唇,下颌微微有点翘,真是个骄傲的人呀。苏三很想伸手,顺着他的眉眼一点点抚下去,可是她不能,罗隐太累了,他就算睡着了眉心还有微微的纹路,似乎在睡梦中思考着什么。

    苏三嘴角含着笑,只觉得无比满足。

    能这样静静地看着他,真好。

    这时一只手伸过来,抓住了苏三的手。

    苏三愣了一下:他没睡着吗?那不是把我刚才都看得清楚?想到这,苏三耳根子开始发烧。

    可是过了一会,苏三发现罗隐呼吸均匀眼睫毛也没有颤动,他似乎并没有醒过来。

    苏三的手和他的手握在一起,她满心的欢喜,稍微用力握了一下罗隐的手,又怕握的太用力,他会醒来,有点点心虚,眼珠向四周骨碌碌一转,林小姐睡着了罗隐也睡得正香。如果永远都是这样安静的时光该多好啊。

    也不知过了多久,苏三握着罗隐的手迷迷糊糊睡去。

    前半夜经历了那么多事情这后半夜每个人睡得都很熟。

    苏三是被惊叫声吵醒的。

    醒来时帘子缝隙透过来刺眼的阳光。高原的阳光格外的灿烂,更何况这还是在雪山底下,阳光显得更加的透明清澈。

    真暖和啊。

    苏三看着阳光,坐起身来看到自己身上盖着罗隐的皮袄。

    她微笑了一下,拿起皮袄,搂在胸口,深深地吸口气:嗯,不错,是罗隐的气味。

    “苏小姐。”

    苏三被林小姐的声音吓了一跳急忙转过身,看到林小姐笑眯眯地看着她。

    苏三有点不好意思,结结巴巴地说:“那个……你……醒来了。”

    “醒了一会了,你睡着我就没敢动。刚才好像是旺堆的声音。”

    林小姐指着外面。

    啊!对,是因为尖叫声醒来的。

    苏三爬起来,先掏出镜子看看自己的脸,整理一下头发,抱着罗隐的皮袄走了出去。

    篝火早已经熄灭了,灰烬中还有点点红光闪动。

    旺堆站在篝火旁,指着对面的空地,手舞足蹈,满脸都是惊恐。

    苏三愣了一下:“他在说什么呢?”

    林小姐惊道:“呀,那尸体哪去了?”

    是,苏三想起来,旺堆指着的地方应该有一具尸体,果洛的尸体。

    罗隐转过头看到苏三走过来,微笑一下:“睡得好吗?”

    苏三心里有鬼,哦了一声,将皮袄披在他身上说:“小心着凉,这早上风可凉啊。出了什么事?”

    罗隐指着草地说:“看,果洛的尸体不见了。”

    不见了是什么意思?

    “被狼拖走了?”

    苏三看向旺堆,而后者则苦笑道:“若是那样,我如何还能好好地站在这里。”

    可是尸体怎么会不见呢?

    半夜没有野兽过来尸体会自己跑了?

    “你睡觉了!”

    苏三和罗隐几乎是异口同声。

    旺堆看看苏三,又看看罗隐,不好意思地抓抓自己的脑袋,叹口气道:“那个……是眯了一会,可是我根本没听到有人来过。喂,丹巴,你睡门口,半夜可有人出来过?”

    丹巴不住地摇头:“没有没有,大家睡得都跟死人一样,一点动静没有。”

    苏三则问:“你睡在门口?”

    “对啊。”丹巴拍着胸脯,“我就在门口睡谁从那边过来我能知道,绝对没人动的。”

    “那你自己出来呢?”

    苏三问。

    “我?我出来做什么?”丹巴气的跳起来。

    “这个需要问你。果洛死之前是你和他坐在一起喝酒的,果洛尸体不见了,而你又是睡在门口,可以神不知鬼不觉的走出来,怎么会有这么多巧合?”

    苏三看着丹巴,那西康汉子满脸涨红,拍着胸脯喊道:“不是我。我没做坏事!我和果洛是好朋友我为什么下毒,为什么偷走他的尸体?”|

    苏三一步步走近丹巴。那汉子眼睛都是红的,瞪着苏三吼着:“你看我做什么?这是诬陷!”

    丹巴的声音很大,这个高大的汉子非常激动,罗隐担心他对苏三不利,急忙上前一步,挡在苏三面前。

    “丹巴,这只是个假设你不要激动。”

    罗隐劝说道。

    苏三往后退了一步,离汉斯他们的帐篷更近了。

    苏三忽然想怎么汉斯和教授又是一点动静没有?她心里咯噔一下,想都不想转身就往那个帐篷跑。

    她一把掀开帘子,却看到汉斯和教授脸冲着帐篷,好像在吃着什么。

    血腥味!浓烈的血腥味扑面而来。

    这是新鲜的血腥味,带着点甜腻。

    昨晚,汉斯和教授喷了很多古龙水,这么久,古龙水的气味散去许多,着帐篷里四处弥漫着血腥味和说不出的腥臭味。

    “你们……”

    汉斯和教授低着头,似乎一起用力擦了一下嘴角,接着转过头来。

    教授没有出声,汉斯笑嘻嘻地问:“早啊,我的小公主。”

    “怎么这么大的血腥味,你们在吃什么?”

    苏三确定,自己进来时他们俩正在吃东西。

    “没啊,蹲着而已。”汉斯装作若无其事。

    苏三上前一步,汉斯着急地将地下的东西往毡子里塞,苏三一把按住他的手,汉斯喊道:“susan,你不要逼我。”

    苏三一把将他藏到毡子下的东西拽了出来。

    外面,罗隐听到苏三的惊叫声,暗道不好几步就冲了进来。

    苏三坐在地上,指着汉斯和教授,浑身颤抖:“天啊,他们在吃……内脏。”

    地上有一大块暗红色的东西,罗隐认出那是肝脏!

消失的神族(五十六)

    不错,那是半片肝脏。

    苏三一把抓住汉斯的手,他的手上满是鲜血,血腥味中透着一点点甜味,就是这肝脏的气味。

    果洛的尸体不见了。

    汉斯和教授却躲在自己的帐篷啃吃着新鲜的肝脏!

    苏三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一瞬间她头晕目眩,晃了晃,罗隐急忙扶住她的腰,低声道:“不要激动,问清楚了再说。”

    教授始终背对着苏三,没有回头。

    这时林小姐跑过来问:“苏小姐,发生了什么事?”

    苏三没有回答,指着教授说:“转过身来,你为什么不敢转过身来?我要听你说!果洛的尸体是不是被你们偷走的,你们吃的……”

    教授的肩膀抖了一下,他缓缓转过身来,看着苏三,微微一笑:“不,并不是你想的那样。那个不是人的肝脏。你说的果洛什么情况,我们不清楚。”

    他脸上没有血迹,嘴角也没有一点血,神情平静。

    苏三走过去,用力去拉他:“起来,你给我起来。别给我装病!”

    教授非常瘦,面色苍白皮包骨,苏三一用力,他就从毡子中被拽了起来。

    “为什么?你们为什么成这样?”

    苏三用力摇晃着教授的身体。教授好像是一点力气都没有了,细长的脖子几乎无法支撑脑袋.随着苏三的摇晃,头跟着无情打采地晃动着.

    “苏苏,放开他。”

    罗隐去拽苏三的手。

    “他们是怪物!”

    苏三气的眼泪掉了下来。

    林小姐手足无措,她一直认为苏三是个坚强理性的人,第一次看到她气的满脸通红,泪水滴落。

    苏三松开手,教授根本站不住软绵绵地倒在毡子上。

    “小公主,请相信我们,这个真不是人的肝脏,是牦牛的。我们花钱从牧人那里买来的。”

    汉斯解释道。

    “为什么要吃这些东西?”

    “呃,我不知道你是否知道卟啉症?”

    汉斯说完看向教授,同时问道,“你还好吧?”

    教授点点头闭上眼睛,靠在毡子上,一动也不动。

    卟啉病?

    苏三看向罗隐,后者神色已经大变:“你们患上了这种病?”

    “是,我们……实验室的每一个人都患上了奇怪的病,卟啉病。我们来到这里,也是为了寻找根治这病的药。”

    汉斯苦笑道:“命啊,真是命。搞了一辈子永生计划,最后不但得不到永生连自己的命运都无法把握。”

    林小姐则睁大眼睛问:“布林?是什么东西?什么病?”

    苏三了解一些卟啉病的事情,知道那是一种非常可怕的疾病。

    卟啉病由于血红素生物合成途径中的酶缺乏引起的一组疾病,主要为光敏性皮炎、腹痛和神经精神障碍,累及神经系统和皮肤。英国的“疯子国王”乔治三世就是这种疾病的受害者。他患病后浑身溃烂,神经瘫痪,精神也出现了疯狂。

    在过去的欧洲,很多吸血鬼的传说就是因卟啉病患者引起来的。卟啉症患者不能见光,因为血红蛋白合成出现了障碍,他们永远面色苍白。卟啉在黑暗里无害,但对光很敏感。一旦见光,被紫外线激活,卟啉就会转化为一种“嗜肉”毒素,同时发出荧光。因为卟啉多聚集在人体的皮肤、骨骼和牙齿,所以阳光下整个人自然就亮了起来。同时,这种毒素也会腐蚀人的皮肤牙龈,皮肤大面积溃烂严重时五官都可能烂掉。有的卟啉病的症状是多毛,因此欧洲历史上的狼人传说基本都和卟啉病患者有关。

    苏三嘴唇哆嗦,不敢接受这样的真相。

    罗隐则问:“卟啉症患者是不能见阳光的,可是汉斯,你可是在白天出现过。”

    “那是因为教授患病时间比我长,他双腿已经溃烂了无法站立,我是才患上此病,带着他来到这里寻找神族后裔,希望最后的实验成功,我们也能有救。”

    汉斯说到这里,垂下头去。

    苏三愣住了,竟然是这样!

    她蹲下去,看着教授:“你患病多久了?”

    教授看向汉斯。

    汉斯抬起头道:“从他失踪的时候起一直到现在!这就是他抛弃你的原因,不单单是为了实验。”

    “真的?汉斯说的都是真的?”

    苏三伸手去摸教授的腿:“让我看看你的腿。”

    教授用胳膊撑着,向后退了退。

    罗隐也蹲下来道:“教授,让她看一下吧,如果这就是你失踪的原因,我觉得你必须要和苏苏说清楚。”

    教授叹口气:“傻孩子,我的腿,已经没法看了,神经都已经坏死了。”

    苏三握住他的腿,教授浑身抖了一下。

    苏三心疼地问:“很疼吗?”

    教授笑笑:“没事的,不疼。”他怕苏三不相信,又加上一句,“真的不疼。”

    苏三握住他的腿,轻轻地掀起裤腿,一股腥臭味散发出来,站在门口的林小姐呀了一声,接着她急忙捂住自己的嘴巴。

    因为教授的腿实在是太可怕了。

    几乎就是发黑的骨头上还连带着一点经络。

    那已经不能称之为人类的腿。

    苏三眼泪不住地往下掉,她喃喃自语:“这怎么能不疼呢?”

    汉斯无奈地说:“我们一直想隐瞒这件事,那尸体真和我们无关。虽然我的确动了挖走他的肝脏的心思,不过还是控制住自己了。“

    “我之前一直在骗你,当时我已经出现了卟啉初期的症状。我不想连累你,只能托人将你送到教堂去,我想修女会照顾你的。后来我就去找组织,但是组织对这种病也没有办法,随后我们实验室内部又有人出现了这种状况,我们怀疑是某个实验出现了问题。我不敢去见你,这种病可能是遗传也可能是受环境刺激基因突变,无法查明发病原因,我只能选择继续失踪。我宁可你恨我这个爸爸,坚强的成长,也不想你每天活在疾病的恐惧中。”教授缓缓说道.

    苏三已经泣不成声,她实在没有想到事情的真相竟然是这样。

    林小姐背转过身子,擦了一下眼角,看着远处圣洁的雪山。

    神族啊承载了这么多人希望的神族,你们真的会在这座雪山上出现吗?

消失的神族(五十七)

    折腾了一上午,这山又上不成了。

    正午的阳光非常刺眼,苏三站在帐篷门口,想着躺在毡子里的那个人,他是带着全部的希望,拼命来到这雪上脚下吧?

    苏三仰视着远处的雪山,心里默默祈祷,明天,明天一定要上山。

    旺堆带着人回来了。远远地就冲罗隐摆手:没有找到果洛的尸体。

    “周围也没有狼,真是奇怪了,果洛的尸体去了哪里?”

    旺堆一脸的茫然,尸体怎么会不见了,这也太奇怪了。

    阳光刺眼,罗隐微微眯着眼睛问:“你的人呢?”

    旺堆回头看了一眼,丹巴跟在他身后,他急忙问:“达瓦和阿诺呢?”

    达瓦是那个红脸汉子,阿诺是这几个西康人中年纪最小的一个,是个面目清秀的少年,苏三觉得他可能只有十五六岁。

    丹巴听到旺堆喊,这才回头去看,拍着脑袋道:“奇怪了啊,他们俩一直跟在我们身后的。”

    这里大部分都是草地,远处有一些高高矮矮的灌木丛,他们都是西康人,平时总在草地放牧,方向感比较好,应该不会走丢的。

    罗隐也没有当回事,便让旺堆他们点火,准备午饭。

    一连串的偶发事件导致他们从凌晨到现在都没有吃任何东西,罗隐这么一提议,大家都觉得饥肠辘辘,一点力气都没有了。

    丹巴和旺堆又去灌木丛走了一圈,回来时手里拎着两只松鸡。

    林小姐和苏三,在附近捡了一些枯枝做柴火,旺堆看到林小姐和苏三抱着树枝走过来,得意地将松鸡往地上一甩,像个凯旋的英雄般昂起头,等待夸奖。

    苏三发现旺堆从昨天开始就在林小姐面前表现,看来他是真的寂寞了,很想在这旅途中发展一段姐弟恋,嗯,看样子林小姐能比他大上十多岁的样子,也许旺堆只是想填补下旅途空虚而已吧?

    这样想着时,林小姐已经将树枝堆在一边,去捡那只松鸡了。

    这松鸡浑身黑色,尾巴像一把羽毛扇子,掀开翅膀看到翅膀黑色的大羽毛下面是斑驳的细小白毛。

    林小姐回头对苏三笑道:“这松鸡味道极鲜美的,还可以熬汤。”

    可是这里哪有熬汤的锅子啊?

    他们一路远行,携带的自然都方便路上吃用的东西。

    旺堆他们这些西康人,自恃枪法好善打猎,恨不能什么都不带,只背着猎枪就够了,东西当然是带的越少越好。

    林小姐抿嘴一笑:“放心,等会给你做一兜汤出来。”

    她说的是一兜汤而不是一锅汤。

    旺堆像是只孔雀,围着林小姐走了一圈又一圈,专心收拾松鸡的林小姐压根就没有抬头看他。旺堆很不高兴地坐到草地上,看着林小姐干活。

    林小姐拎着松鸡去不远处的小河旁边清洗。

    这河水是雪山的融水形成,入手非常的凉。

    苏三想帮忙,刚伸手下去就惊叫一声:“好凉啊。”林小姐低声道:“这都是雪山的上下来的水,苏小姐,你细皮嫩肉的受不了这个的,还是我来吧。”

    苏三缩回了手,这冰水真不是谁都能受得了的。

    林小姐将一只松鸡只是开了膛清理了内脏,并没有拔毛。

    而另一只松鸡她清理完内脏后用刀子剁下两个鸡腿,直接拎着转身去火堆上燎毛。

    很快,焦糊的鸡毛味传来。

    “怎么只烤两个腿啊?”旺堆没话找话。

    林小姐没搭理他,燎完鸡腿上的毛拎着鸡腿又回到小河边,仔细清洗掉烤糊的鸡毛。

    接着从河中拿起一块大石头,拎出一个半圆形的东西:“看,这个是什么。”

    这东西外面都是褶皱,一股腥膻味。苏三试探着问:“这个……是羊胃?”

    原来林小姐昨晚收拾黄羊的时候将羊胃洗干净,用一块大石头在冰水中泡了一夜。

    林小姐将养胃拿出来,将鸡腿装进去,又灌了一些水,让苏三拎着,自己将松鸡的肠子洗干净,她指着那鸡肠子道:“这些就是线了。”

    她又在岸边找了几样香草,洗干净后一起加入羊胃里,接着用鸡肠子将羊胃的口子扎上:“好啦,咱们煲汤去吧。”

    苏三心情好了很多。

    她已经接受了教授患上绝症的现实,只是病了并没有死啊,只要是病就有好的机会,对,等会偷偷问问小翠和嘎巴拉,感觉嘎巴拉很睿智的样子,他应该能知道神族到底有没有办法帮助汉斯和教授吧?

    心情低落的时候是需要用食物来慰藉的。

    一碗热汤,足以熨贴人的胃和心情。

    林小姐举着一个树叉,将羊胃系在树杈上吊在火上烤。

    羊胃一加热就很快收缩起来,将鸡腿牢牢地包裹在里面,沸腾的汤水在里面咕嘟嘟地晃来晃去。

    “松鸡都收拾好了,你拿来烤。”林小姐对旺堆说。

    旺堆坐在草地上,一听林小姐的话骨碌一下爬起来,乐颠颠的去拿收拾好的松鸡。

    丹巴则说道:“这人怎么还不回来。都过去这么久了,就是遇到姑娘也能干完了吧?”

    真粗鲁。

    苏三装作没听到他的话,专心看着那个动来动去的羊胃。

    旺堆拎着松鸡回来,穿在树杈上,自己举一只,另一只交给丹巴。

    丹巴摇摇头说:“不行,我得去找找,怎么还不回来。”

    那个叫阿诺的青年是丹巴的弟弟,他放不下心。

    罗隐接过旺堆手里的树杈道:“我来烤。”

    松鸡的毛被火一燎,到处都是焦糊的毛发味。

    羊胃缩成一团,松鸡很鲜嫩,汤水煮的很快。

    林小姐煮好了羊胃,拎着递给苏三:“苏小姐喝汤吧,你们南方人喜欢汤水,和我们厮混这些天,吃干粮一定吃烦了。

    “谢谢了。”苏三接过树枝,深深吸口气:“好香啊。”

    “就只能煮这么多,趁热喝了吧。”

    “你呢?你喝什么?”

    苏三问。

    “我不喜欢喝汤的。”

    苏三再次谢过林小姐,拎着那树杈就往对面的帐篷走。

    林小姐看着苏三的背影,心想,现在好了,苏小姐的心结已经解开了。

    苏三拎着羊胃走进帐篷。汉斯先扑上来:“什么好吃的?”

    “是鸡汤,不知道味道如何,你喝点吧。”

    苏三没有搭理汉斯,直接将羊胃送到教授面前。

    教授一愣,明白过来急忙摆手:“你喝,你喝。”

    “真麻烦,让你喝就喝啊。有刀吗?”

    “有,有。”汉斯递过来一个匕首。

    苏三用刀子将系着的鸡肠切断,接着在羊胃上面开个口,帐篷里瞬间弥漫着热乎乎的肉香味。

    “喝吧,趁热喝。”

    苏三举着羊胃到教授嘴边,教授点点头,就着她的手喝了一口,笑道:“真鲜啊。”

    汉斯坐在一边叹息道:“真是有了爹就忘了舅舅,我好可怜啊。”

消失的神族(五十八)

    教授喝了两口汤说:“鸡腿你吃吧,我现在也吃不了多少东西,喝点汤就很好了。”

    苏三看着汉斯问:“有筷子或者叉子吗?”

    “有的,有的。”

    汉斯正在自怨自艾,听到苏三问,急忙跳起来,在背包中翻找半天,拿出一只叉子递给苏三。

    苏三用叉子扎了一下,将羊胃中的鸡腿叉起来,举着递到汉斯嘴边:“呶,这个是你的。”

    汉斯激动的眼泪都要掉下来了。

    “哦,我的上帝,天啊,这个真的是……给我的?”

    苏三点点头。

    汉斯张开大嘴,苏三将鸡腿塞到他嘴里,汉斯咬着鸡腿,眼睛眯着:“好好吃。我的小公主心里还是有我的。”

    教授则担心地问:“给他吃了,那你吃什么啊?”

    苏三指着门外:“大家都烤好了。呶,这个鸡腿是你的。”

    教授心疼地看着苏三:“你吃吧,烤的东西吃多了会上火,吃点炖的,在这里,高原地带,更要重视身体。”

    苏三笑笑:“没事的,我很健壮的呢。”

    她故意挥了挥胳膊,显示自己很强壮。

    汉斯抓着鸡腿,大口撕咬着,故意嚼得很响。

    教授摇摇头:“汉斯啊,你越来越幼稚了。”

    “我只对我们小公主幼稚,你管我?小公主,这是你做的吗?”

    “不是,是林小姐做的,不过等我们将来一起回去,我给你们做饭吃啊,爸爸,你喜欢吃什么?

    教授不相信自己的耳朵,目瞪口呆望着苏三。

    爸爸!十多年没有听过这个称呼了!天啊,我的女儿叫我爸爸了!

    汉斯则不满地嚷道:“为什么不问我喜欢吃什么啊。”

    “因为我做什么汉斯舅舅都会喜欢啊。”

    苏三轻描淡写。

    汉斯闻言,笑成一朵花。

    不停地点头:“对,我的小公主做什么我都喜欢。”

    苏三走出帐篷,眼睛发涩,鼻子发酸,她轻轻地揉揉眼角,这时苏三抬眼看向前方,发现好像出现了新的状况,丹巴回来了,跪在地上嚎啕大哭。

    这个丹巴,长得老相一些,苏三以为他是个四十来岁的中年人,其实只是个二十出头的小伙子。他和阿诺是一母同胞,一直在土司府当差,这次出来,他们兄弟知道其中一定会危险重重,但是土司大人赏识,他们必须赴汤蹈火在所不辞,等回来后才能在土司府有所升迁。兄弟俩抱着对未来的美好憧憬来的,没想到才过了几天,丹巴就发现一切都已经挣脱了轨道,出乎他的想象。先是多吉死了,死的很可怕,后来是果洛莫名其妙地死了,接着弟弟阿诺和达瓦失踪了。

    苏三走过去问:“发生了什么事?”

    丹巴抬起头来,虽然是相处才几天而已,丹巴对苏三和罗隐有一种说不出来的信任,他狠狠地擦了一下脸道:“苏小姐,我弟弟和达瓦不见了,我去找他们,可是周围完全没有他们的痕迹。”

    苏三探询的目光投向罗隐,就听旺堆说:“俩大活人,哪能丢了,也许是遇到了姑娘?漂亮姑娘。”

    他说到姑娘时,眼光还不怀好意地飘向了林小姐,后者则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低下头去。

    ‘就是遇到仙女,这么长时间也够了啊。”丹巴说道。

    罗隐干咳一声说:“丹巴啊,先吃点东西,吃饱了肚子有力气我们才能去找人,你说呢?”

    丹巴想想也是,便撕了一块鸡肉,又从自己的怀里摸出一块饼子,努力咀嚼起来。

    林小姐见他咽的艰难,便主动将自己的水壶递过去说:“喝点水吧,别噎着。”

    旺堆看到林小姐递自己的水壶给丹巴,眼光闪动一下,拍着丹巴的肩膀说:“赶紧喝点水,噎着了林小姐会心疼的。”

    林小姐闻言,瞪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做保镖的西康汉子,加上旺堆一共是六个人。

    多吉死在丽江,果洛死在这里,尸体不见了,而现在达瓦和阿诺都不见了。

    六个人中只剩下旺堆和丹巴。

    每个人心里都很沉重,但大家都是经历多多,知道现在不是悲秋伤风的时候,在这样的情况下,又是高原地带,只有吃饱了有了气力才能做他想。

    苏三也撕了一块鸡肉,说实话,罗隐烤的这只松鸡味道并不好,肉烤糊了,吃起来有点苦味。

    苏三顾不得这些,胡乱吃了几口,填饱肚子是最重要的。她现在浑身充满了力量,心中只有一个信念:爬上雪山,找到神族,寻求治愈教授和汉斯的办法。

    罗隐见苏三大口地吃东西,便将自己的军用水壶递过去。

    苏三喝了一大口,忽然想到,这水壶是罗隐,这个不就是等于间接接吻了。

    想到这里,她将水壶还给罗隐的时候,忍不住去看他的嘴唇。

    刚吃完鸡肉的缘故,他的嘴唇红润,苏三觉得那一定就很柔软很温暖。她急忙低下头去,怕自己会胡思乱想。

    “再来点饼子吧。”

    罗隐将烤好的青稞饼子递给苏三。

    苏三依然还是低着头,接过饼子,默默地吃着。

    林小姐站起身道:“我去给他们送点饼子去。”

    她指的是教授和汉斯。、

    看着苏三吃完东西,罗隐起身说:“咱们一起去找找看吧,不过要至少两个人在一起,不要走散了。”

    丹巴急的不行了,闻言立马就跳起来跑。旺堆急忙追上去道:“没听罗先生讲吗,至少要两个人在一起。”

    林小姐和苏三、罗隐在一起,冲着丹巴他们的反方向走去。

    走了一段路,他们进入灌木丛。

    这里人烟稀少,灌木长得很高大。罗隐在前面带路:“这是野玫瑰,长刺的,你们要注意一下,别挂着了。”

    野玫瑰带刺的枝干香味很重,苏三深深地吸口气,不对,怎么还有点别的气味。

    她忍不住喊道:“我闻到了,血腥味!”

    是的,浓重的血腥味,铺天盖地的袭来。

    苏三心中隐隐有不祥的预感,这是达瓦的还是阿诺的?这么大的血腥味,那该流多少血啊,人还能活吗?”

消失的神族(六十)

    罗隐镇定了心神,冷静地观察着周围。

    这块空地被灌木丛包围了,中间那一块是草地,深秋时节,草已经枯黄,因此那木架子周围的点点血迹愈发触目惊心。枯黄、殷红到焦黑,这一幕幕提醒着罗隐,这里和达瓦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罗隐已经断定这些就是人的心脏,准确的说是达瓦的心脏。

    达瓦被人杀死在灌木丛中,内脏被掏空,而心脏被人切片烧烤!

    罗隐蹲下身子,查看木架子周围的一切。

    血迹的确是从达瓦死去的那个方向来的,一直到木架子周围。

    只有这一串人心,其他的内脏并不在这里。

    “罗隐,你发现了什么?”苏三从灌木丛中探出头来。

    “这个。”罗隐举着那焦黑的树枝晃了晃。

    他忽然想起第一次和苏三相遇的场景,也是因为类似的案子,那一次是首先发现了一堆煮熟的内脏。

    这样的场景,在罗隐的职业生涯中也曾经遇到过几次,唯有这次让他觉得不能忍。

    因为过去的遇害者都是陌生人,他只是一个寻求真相,为死者申冤的警察。

    现在,死的是一个相处了多日的熟人,这一路上一起经历,也算是朋友了。这个朋友就这样被杀害了,心脏还被放在火上烤,这让他气愤异常。

    苏三的感觉非常敏锐,看到罗隐手上的树枝,立马想到达瓦被掏空的身体,她惊道:“莫非是达瓦的……”

    “对,是达瓦的心脏。”

    罗隐说到这里,语气加重。

    他内心充满愤怒,急需一个宣泄的出口。

    苏三的心也一片寒凉,达瓦死的这么惨,阿诺呢?那个笑嘻嘻的少年阿诺呢?

    “阿诺?不在这里?”

    苏三努力地向四周张望,可是周围都是浓密的灌木丛,远处是一大片杉叶林,什么都看不到。

    烟,怎么还有烟?

    苏三闻到了烟味,她气急了,大声喊道:“谁,谁在那?滚出来!”

    浓密的灌木将她的喊声吞没了。

    是木头的气味,还有……草的气味?是烟,更可能是……火。

    苏三往前走了几步,罗隐道:“不要过去,咱们马上回去,这里有点古怪。”

    “是火,有人放火!”

    苏三终于发现了烟气的源头,前方山火已经烧了起来。

    最先是从草地开始,接着点燃了灌木丛。

    现在是深秋,草木大部分枯黄,这火毕波毕波烧起来快极了。

    罗隐大惊失色,拉着苏三就往来路跑。

    来路都是野玫瑰丛,罗隐一手拎着那串心脏,一手护在苏三的头上,帮她遮挡那些扑面而来的树枝,那些树枝上长着细细密密的刺。

    罗隐的手被树枝挂破,斑斑点点扎满了细刺。

    他已经顾不得了,只想护着苏三快点离开这里。

    “怎么了?”;林小姐守在达瓦尸体旁,还在喃喃念经,看到两个人惊慌失措地跑过来,大吃一惊。

    “山火,火烧过来了,快走。”

    罗隐大叫道。

    “可是……达瓦,怎么办?”

    达瓦是个壮汉,身材强壮的很。罗隐想了想,胡乱掩上达瓦的藏袍,将他背在身上。

    苏三有些感动,她没想到罗隐能为一个普通的粗鲁汉子做这些。

    罗公子背一个满是血污的尸体,这在过去是做梦都不敢想的事情。可现在,罗隐来不及多想,这样连背带拖就走。

    苏三和林小姐紧紧跟随。

    山火烧起来非常快,因为有些火焰根本就不是人眼能看到的,它们藏在地上厚厚的堆积物中,有时候看着地上的落叶并没有什么不同,一旦人跑动起来,就可能冒出火星,火借风势,会越来越大。

    在他们身后,红彤彤的山火已经烧了过来。

    苏三甚至能感觉到那灼人的热浪。

    林小姐用力一推,将苏三推到她身前去,她想的很清楚,自己年近四十,过去残酷的生活摧残了她的容貌,她希望能保全苏三。

    三个人跌跌撞撞从灌木丛中冲了出来。

    这边的火光和浓烟惊动了附近的牧民,有牧民骑着马扛着铁锹驰来,看到三个人冲过来,一个人还背着个藏人,也都顾不得质问谁放的火,急忙跳下马就开始挖地。

    原来这山火烧起来要挖出隔离带,否则是没有办法的。

    这些人有的挖地,有的拽着树枝用力扑打。

    万幸这灌木丛只是一片,烧到灌木边缘,那草皮竟然没有继续烧起来,在大家的努力下火渐渐小了。

    “达瓦!”

    旺堆和丹巴跑来,看到躺在地上的达瓦大喊着。

    “他死了。”罗隐平静地说。

    他背了达瓦的尸体一路,累的坐在草地上不想再动,身上血迹斑斑。

    “怎么会着火?”有人用生硬的汉语问。

    林小姐用藏语解释事件的起因,旺堆和丹巴蹲在地上流着眼泪,丹巴忽然站起身问:“阿诺,阿诺在哪里?”

    “只发现了达瓦,没有看到阿诺。”

    罗隐指着地上的树枝说:“这是达瓦的心脏。”

    旺堆惊呆了:“心脏……”

    救火的牧民听林小姐大致讲述了事情的经过,有几个牧民交头接耳一会,又对林小姐指手画脚,像是在说些很严重的事情。

    “他们说什么?”苏三问。

    丹巴神情忽然激动起来,嘴唇哆嗦着说:“他们说可能是触怒了山神爷,山神是要吃人的心肝肺的。”

    山神吗?苏三抬头,凝视着远方的雪山。

    “不,这心脏并没有被吃过的痕迹,是很完整的心脏,只是切片了而已。”

    罗隐反驳道。

    “这些人说,在这雪山附近流传着山神的传说,还说山神会经常下山来,抓人去吃。过去也出现过有人失踪的情况,最后尸体都没找到,大家都说是被山神吃掉了。”

    林小姐进一步解释道。

    “问问他们,山神和神族是什么关系?”

    罗隐说道。

    果然,林小姐和他们说了几句,满脸惊恐:“他们说山神就是神族!”

    不,这不可能!

    苏三想到了那个嘎巴拉,他可不是这么说的。

    “去问嘎巴拉,他应该知道这些,他可从没有提过神族有吃人的嗜好。”苏三低声对罗隐说。

    罗隐点点头。

    这时旺堆和丹巴忽然跪倒在地。

    旺堆冲着罗隐哐哐哐磕了三个头。

    “罗先生,刚才火那么大,你还将达瓦的尸体背出来,从今天起你就是我们的大哥,我们只听你的话。”

消失的神族(六十一)

    “对,对。刚才那么凶险罗先生还想着保全达瓦的尸体,我们从此就跟定罗先生了。”

    丹巴也跟着磕头说道。

    “这是做什么。”罗隐看看周围,急忙去拉这俩汉子。

    丹巴趴在地上哭着喊:“罗先生,求你救救我弟弟,阿诺只有十五岁,还是个孩子。”

    阿诺是和达瓦一起失踪的,现在达瓦死了,那阿诺呢?

    每个人心里都沉甸甸的,其实都明白阿诺可能是凶多吉少,但谁也不忍心说出来。毕竟那是个笑容灿烂的少年,他最大的过错可能就是被土司派出来。

    丹巴和阿诺是一母同胞,像很多不知道父亲是谁的奴隶娃子一样,他们俩也不知道各自的父亲是谁。丹巴比阿诺大十二岁,至今还记得下午赶着羊群回到土司家,羊儿入圈后,他蹦蹦跳跳地回到自己家黑暗潮湿的小屋,没进门就听到婴孩的啼哭声,他阿妈怀里搂着一个红呼呼的婴孩,擦着额头的汗水笑着对他说:“丹巴,这是你弟弟。”

    那个小小的软软的嘴巴还嘟嘟着的弟弟,那个跟在自己身后好不容易长到十五岁的弟弟,现在却不见了。

    “我们是一起来的,自然要一起离开。”

    罗隐低声安慰道。

    丹巴听到罗隐这么说,瞬间又有了主心骨的感觉,对寻找弟弟又多了几分信心。

    林小姐用藏语向赶来救活的牧民们表示感谢,又问了一些关于山神传说的故事。

    然后林小姐指着达瓦的尸体问:“达瓦怎么办?”

    达瓦的尸体已经残缺了,这里又没有天葬台,旺堆凝视着达瓦的悲惨的尸体道:“那就埋了吧,先入土,等我们寻到别的,在一起埋进去。”

    他的意思说先把达瓦埋了,剩下的内脏等找到后再埋进去。

    丹巴和旺堆从牧民那借来铁锹,很快就挖好一个大坑,合力将达瓦抬了进去,期间林小姐一直捏着佛珠默默念经,为达瓦超度。

    忙乎完这些事已经是傍晚了,苏三有些懊恼,天色已晚又不能上山了。

    几个人心情沉重地返回营地、远远地看到一个高大的人影,丹巴心里一喜,可是转瞬就知道这不过是梦想而已,阿诺可没有那么高。从苏三他们这边看过去,那个人非常高。

    苏三想到了汉斯,随即想,这会太阳这么足,汉斯不敢这样出来吧。

    渐渐地那人走近了,果然是汉斯,他头上包着一块麻布,冲苏三他们挥手。

    “你们出去这么久,我和教授担心死了。”

    汉斯搂住苏三的肩膀说道。

    “死了一个人,耽误了时间。”

    苏三冷静地回答。

    “啊?”汉斯环视四周,发现原来那两个人并没有找到。便拍拍苏三肩膀说:“这个地方古里古怪的事情特别多,咱们先回去慢慢商量吧。”

    马上就到营地了,旺堆忽然拦住了大家,指着前方的帐篷说:“不要动,那里不对劲。”

    是的,那是汉斯他们的帐篷,一个黑影,正缓缓地在帐篷前蠕动着。

    苏三只觉得脑袋一下子麻了。天啊那是什么!教授一个人在帐篷里,不会是……不会是也出事了吧?

    苏三不敢继续想下去,身子晃了晃,马上就要倒下去。罗隐急忙扶住她的腰,低声在她耳边说:“不要担心,我们走过去看看就知道了。”

    走过去!苏三想看看那个爬动的是什么,可又不敢去看。担心教授真的出了事,苏三怕自己会当场崩溃。

    罗隐紧紧地搂住苏三的腰,带着她往前走。

    忽然,汉斯喊道:“你怎么出来了?不要命了!”

    说着大步往前跑。‘

    苏三瞬间明白过来,长长地出一口气,握住罗隐的手,她的手心已经满是冷汗。

    那个爬动的黑影正是教授。

    苏三等人一出去就一下午没消息,汉斯和教授越想越担心,汉斯找块麻布蒙着自己的头部,决定出去找人。

    教授一个人等了很久,便一点点努力地爬出来寻找。

    汉斯将教授抱起来,教授不好意思地冲着苏三一笑。

    苏三鼻子有点酸:他可真瘦啊,皮包骨,身子轻飘飘的,汉斯一把就能将他抱起来。笑的时候,嘴角眼角的皱纹像是刀子刻上去的一样,细细密密的,看到苏三安然无恙,一张枯瘦的脸笑成一朵花。

    汉斯将教授安置好,走出来道:“你们遇到了什么?那俩人是怎么失踪的?”

    罗隐将大致情况讲了一下,汉斯皱着眉头:“山神不可能是神族,我从没听过神族会做这样惨绝人寰的事,神族是纯正的雅利安人,有着最优秀的血统。”

    罗隐耸耸肩,对他的说法不置可否。

    天色已晚,虽然发生了这么多事,活着的人还得继续生存。林小姐从救活的牧民那里借来一口锅,吊在火上煮着酥油茶。

    奶香味很快在营地周围弥漫过来。

    丹巴坐在地上盯着红红的篝火出神。

    旺堆坐到他身边低声问:“你觉得我们中间谁有嫌疑?”

    丹巴摇摇头,这是个粗鲁的汉子,不懂得和人动心眼,自然也看不出谁有问题。

    旺堆用只有两个人听到的声音在他耳边说:“咱们几个像是亲兄弟一样,不可能有问题,罗先生和苏小姐那更是不可能了。”

    丹巴一愣:“你说那个林小姐?”

    “什么狗屁林小姐,她其实叫瑞林,是过去老佛爷的……”

    旺堆在丹巴耳边低语几声,丹巴半信半疑,偷偷地瞟了在不远处搅拌着酥油茶的林小姐一眼:“她和我们无冤无仇,为什么要害咱们?”

    “那就不知道了,反正我想了想,她最可疑,果洛很可能就是被她害死的。”

    这时苏三已经回到自己的帐篷,手指在藤箱上敲了几下。

    “你还知道回来,还记得我们啊。”小翠的声音充满了哀怨。

    “小翠,发生了很是多事情,一时和你们也说不清。嘎巴拉,你们神族和山神有什么关系?是否有用人来献祭的习俗?”苏三认为达瓦的尸体很像是某种仪式。

    那串烧烤的心脏上并没有被人啃啮过的痕迹,很有可能吃不是拿走内脏的主要目的。

    嘎巴拉没有回话。

    苏三又问了一遍,嘎巴拉忽然叹口气,幽幽地说道:“我也看不懂了,献祭什么的,也许有吧?但是我不能确定,我几岁就离开了自己的部落,我的身体一向不好,雪山上不适合我。”

    小翠有点生气地说:“看看,关键时刻你就什么都知道了,还和我吹牛前知五百年后知五百年呢,法螺吹的嘟嘟响啊。”

消失的神族(六十二)

    嘎巴拉有点不好意思地说道:“真是抱歉。”

    苏三倒是能理解他,这也说明他为何一直孤独的活着,就连死后也是如此寂寞的存在,一个人活了那么多年又带着知觉寂寞死去那么多年,这种静看世事变迁,沧海桑田,自己却永远孤独停滞的滋味实在太痛苦了。

    “对不起,嘎巴拉,提到你的伤心往事了。”

    苏三有些感慨。

    这淡淡的一句话让嘎巴拉将苏三引为知己。它发出一阵叹气声:“苏小姐,你脸上的表情出卖了你哦。”

    苏三低下头,有些不好意思:自己眼中的同情那么明显吗?

    “我之所以没有后来去寻找族人,是因为从小我父母告诉我,族人们的生活很恐怖,很吓人。”嘎巴拉犹豫一下还是说出了自己了解的情况。

    “恐怖?吓人?”

    苏三有点愣住。

    到底是怎样恐怖的事情能让一个人远离自己的同胞?这其中一定有令人无法接受的地方。

    “人牲?这词你知道吗?”

    嘎巴拉的声音充满了嘲讽:“我的父母一心想逃离那样的环境,甚至还要我一辈子都不要去找他们,谁会想到,几百年后,我自己成为这样的东西,做成这样的骨头碗,做法器,这也算是人牲的一种吧?”

    “人生是什么?人生有什么出奇的?咦,苏小姐你脸色怎么变了?”

    小翠喋喋不休,非要打破砂锅问到底。

    苏三轻轻拍了那个藤箱一下:“你啊真没文化。是人牲不是人生,是用人来做祭品。”

    是的,人牲这种形式,追溯起来,让人毛骨悚然。

    人牲就是用人做牺牲。是指把人像牛、羊、狗一样当祭品,杀死后用来供祭祖先和神灵又称“人祭”。据说夏王朝时,人牲就开始流行,不仅祭祀仪式要用人牲,而且宫室奠基时也要用人牲。商代是我国使用人牲最为盛行的朝代。

    苏三大学是国文系的,熟读历史文献。

    她记得很清楚,在《春秋左传》中就有关于人牲的记载。

    楚师灭蔡,执蔡世子有以归,用之。用之,杀以祭山。讲的是楚国的军队灭了蔡国,将蔡国国君的世子俘虏回来,用作人牲,杀了他给山做祭祀。

    “看这个用字,像不像尸体被剖开的样子?”苏三用树枝在地上写了一个用字。

    “是,像。”林小姐点点头。

    旺堆和丹巴不认得汉字,但是俩人歪着头,看苏三画出的那个字,的确是像一个人被从中间剖开的样子。旺堆指着地上说:“很像,这还有肋骨呢。”

    他指的是用字中间的两横。

    “对,那时就将这样的献祭形式叫做用,这是一个专门的动词。同样还有这样一个字叫做卯,这是最常见的祭祀形式。”

    苏三接着用树枝写了一个卯字。

    她指着这个字问:“这个字像什么?”

    罗隐看了一下卯字,想到之前的那个用字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掏空了?”

    “对,用是做祭祀的动作,卯则是祭品的形态,用这样的祭品献祭就叫做卯祭。卯是将人或者牲畜掏空了内脏,对半剖开悬挂起来。剩下的内脏、鲜血、头颅就可以用其他的方式加工比方说用鼎煮烂、架在火上烤、或者风干成腊肉等等。”

    林小姐已经要崩溃了,她捂着自己的胃艰难地说:“天啊,这些都是食物加工的方法,为什么要这样做?那些是人啊!”

    苏三淡淡地说:“不错,就是将人牲做成食物,因为他们是献给神灵的饮食。当然,和我们现在祭祀差不多,祭祀完神灵后,大家可以分享这些祭品。”

    旺堆和丹巴面面相觑:“太可怕了,吃牛羊猪不好吗,为什么要吃人?”

    苏三讲起古代典籍中所记载的人牲。

    “周文王当年被商纣王抓走,最后不得不忍痛吃掉了儿子伯邑考的肉,商王认为他这样做足以表示对商的忠诚。”

    罗隐则问:“这是《史记》上的故事,能是真正发生过的事情吗?”

    旺堆一听周文王,商纣王立马手舞足蹈说道:“这个我知道,我在成都的茶馆听过《封神演义》。”

    “我相信司马迁的记载都是真实的,还记得林教授吧,林淑凝的父亲?”

    罗隐点点头。

    林淑凝是苏三当年的大学同学,和她有过一些不太愉快的经历,后来两人的关系渐行渐远,苏三说到这些往事,想到当年内心中忍不住升起许多感慨。

    “殷墟的发掘,哦,就是过去商朝都城旧址的发掘,是从民国十七年开始的,林教授曾经参加过一段时间的挖掘,他给我和淑凝讲过挖掘中的一些事情,我还在他的书房中看过一些资料。当时在商王大墓中发现了大量的人牲,说明商人用活人做殉葬,他们还将人的头颅在鼎中煮熟做献祭,甚至将人从中间剖开掏出内脏做成腊肉干一样吊着,林教授当年说,可以想象,商王做献祭,用的时候,将很多战俘都这样做成了卯挂在商王的祖庙之前,这将是多令人胆战心惊的一幕。”

    大家围坐在篝火边,听到苏三讲述这些,一阵风吹来都忍不住打个寒颤。

    一直沉默的汉斯说:“这是反人类的。”

    罗隐哼了一声:“你和我们老祖宗说反人类?那可是几千年前!”

    “从这点来看,商纣王用伯邑考做肉酱给周文王吃,是在正常不过的事情。这样的事情他做了也不止一次。有个鬼候的小首领就被他做成了肉干分给大家一起吃。”

    所有人都震惊于古代可怕的献祭文化,却听苏三话锋一转:“我刚了解过了,所谓的神族也有这样可怕的风俗。他们会用人牲献祭。我怀疑达瓦就是被做成了祭品。那串心脏没有被人吃过的痕迹,不像是用来吃的。而是奉献给山神的。”

    丹巴闻言叫嚷道:“佛爷啊,那我弟弟阿诺会不会……天啊……”

    “有这个可能,但也许阿诺还活着。因为做为祭品当然是越强壮越好。阿诺是个孩子,身形单薄,也许杀死达瓦的人主要的目标只是达瓦,阿诺是和达瓦在一起才会被抓去的。”

    丹巴站起来,拍着自己胸脯道:“我足够强壮,他们要用什么抓我好了,只要能放了阿诺。”

    汉斯则皱着眉头道:“我还是不敢相信,纯正的雅利安人怎么能做这么残忍的事情?你们也说了,那是几千年前祖先会做的事情。那时还处于荒蛮时代可以理解,现在可是文明社会。”

    罗隐冷冷地说:“哼,文明的日耳曼人做的也不算多好,汉斯,你就别五十步笑一百步了。”

消失的神族(六十三)

    “啊,小公主。你看他啊,欺负我。”

    汉斯嘴一撇看向苏三。

    苏三无奈,只能象征性地拍拍汉斯的肩膀:“乖啦,你是长辈。”

    汉斯被苏三这句话哄得极为开心,对啊,我是长辈啊。他是中国通,深知按照中国传统要是结婚的话,男方要向女方家人提亲的。哼,到时候,做为长辈,我要一并都讨回来。

    抱着这样的想法,汉斯得意地瞟了罗隐一眼,心道:小子,老夫先让你一次,以后再讨回来,等你将来过我这关时哭都没地方哭呢。

    夜色已深,林小姐将熬好的酥油茶分给大家。

    汉斯取出一个饭盒,说他和教授用这一个盒子就可以了。

    林小姐将茶倒进饭盒,苏三走过来说,我给他送过去吧。

    教授爬在毡子上,看到苏三进来,脸上露出笑容。

    “喝点热茶吧,会舒服一些。”

    教授连连点头。

    “我听到你刚才的分析了,真高兴,我的小susan长大了,分析的头头是道。”

    苏三不知该怎么和他交流,毕竟他们之间横着十多年的时光和误会,有些事情真是三言两语难以说明白。

    教授喝着酥油茶,激动地连声说好喝、

    苏三有点尴尬,解释道:“那个不是我煮的,是林小姐煮的。”

    “好、好。”教授还是说好。

    苏三鼻子有点发酸,她摸了一下眼角说:“谢谢你。”

    教授一愣:“谢什么?”

    “你身体不好,还爬出来找我,我……谢谢你惦记着我。”

    教授伸出枯瘦的手,摸摸她的头说:“傻孩子,我是爸爸啊,只是爸爸这身体,不能帮助你,反倒会拖累你,是我对不起你,把你扔下十多年,让你一个人孤独地长大,现在又叫你担心……”教授声音哽咽,说不下去了。

    两个人此刻才有了一种父女的感觉。

    从误会解除开始两个人都小心翼翼互相试探着,像是客气的陌生人,努力寻找着交流的方式。

    教授艰难爬出帐篷的一幕让苏三心里百味杂陈,她实在不知该怎么表达自己的情感,索性安静地靠在教授毡子边,教授急忙说:“我,臭。”

    他的腿部已经溃烂的只剩下骨头和经络了,有很重的腐臭气味。

    说着他伸手去拉苏三。

    苏三握住他的手,那只手就是一层皮包着骨头,瘦的可怜,苏三紧紧地握住教授的手,轻轻啜泣着。

    教授伸出另一只手,抚摸着苏三的头发,目光中满是慈爱。

    罗隐和汉斯站在门口,静静地看着帐篷里的一幕。

    汉斯忽然伸手拉了罗隐一下,俩人走到远处。汉斯对着罗隐胸口一拳说:“你可以侮辱我,但不能侮辱我的国家和民族。”

    “你的组织,曾经属于纳粹。”

    罗隐冷静地说。

    “我们只是使用他们给予的经费,当然我承认我们的研究方向有他们的意志,这事没有办法的,那毕竟是我的祖国我的国家,他们是国家的合法政府,就像你们国家现在,两个政府在混战,你当然帮助自己隶属的那一方,对不对?”

    罗隐摇摇头:“不,我不想帮助任何一方,我已经厌倦了这种生活,准确的说,我只想和苏苏一起,找个没有纷争的安静地方生活。”

    “好吧,姑且称你为桃源派,我是个科学家,教授也是,我们这半生都在为科学研究努力,一个科研人员,眼中只有自己的研究成果,从没想过支持科研的经费是从哪里来的。后来战争结束,我也开始审视自己的人生,但我别无选择,要么一条路走到黑,要么落入美国之手,我不想去帮助美国,就只能继续走自己的路。”

    “就是你上次在香港失踪那次?”

    “对,就是那次,我被组织出卖了。现在,我的想法和你到是差不多,我来这里寻找神族,不是单纯的为了纯正的雅利安血统,而是为了能安静地活下去。我和教授,也想安静地活着,什么科研什么永生,都见鬼去吧,我可不想成吸血鬼或者狼人。”

    罗隐点点头:“那么我们的目的是一致的,找到所谓的神族,同时找到治疗你们的办法,从此你和教授也和你们的组织切割干净,我不想苏苏为你们担惊受怕。”

    “好,成交。哦,打的疼不疼?”

    汉斯忽然问。

    罗隐冷冷地看着他:“你说呢?你那么大的拳头,能不疼吗?”

    汉斯哈哈一笑:“疼就好。哈哈。”

    远处,丹巴和旺堆窃窃私语。

    “还是觉得那个林小姐有问题。”

    丹巴小声说。

    “等着,明天上山,我们趁机抓住她问问。”旺堆出主意道。

    阿诺没有找到,但是这一片草原,谁也不知道该从何处下手。

    苏三指出达瓦很有可能是被献祭的,那么阿诺就应该在雪山上那些神秘人的手中,只能上山去寻找了。

    苏三从帐篷走出来,看到罗隐和汉斯站在一起,不知在说什么。

    苏三担心俩人在争执起来,急忙走过去问:“你们在说什么呢?”

    那俩人异口同声地说:“没有啊,什么都没说。”

    苏三看看这俩人,就听汉斯指着苏三说:“啊,我的小susan,你的眼睛好红啊,怎么会这样?”

    苏三闻言立马去摸自己的眼睛,解释道:“刚才有点痒,揉了揉。”

    汉斯心里暗笑,罗隐则说:“早点休息吧,明天我们还得上山呢。”

    攀登雪山是件很凶险的事情,雪山上到底会出现什么事,谁都不敢保证。

    罗隐他们通过林小姐,和救火的一个牧民谈好了条件,付钱由他来做向导,带领大家上山。

    当然,他们没对向导说实话,只说是想见识下雪山,并没有提有关神族的事情。

    在当地牧民心中,神族就是山神,是不可得罪的神灵,若是知道他们去寻找神族,打死他都不会带路的。

    苏三回到帐篷,林小姐已经睡着了。

    苏三透过门帘看着外面,篝火渐渐暗了下去,从她这个角度看过去,只有夜色苍茫。

    苏三忽然想到汉斯是看不到自己眼睛哭红了的,好啊,他是故意的。

    想到自己刚才抱着父亲哭泣的场面都被汉斯和罗隐看在眼里,苏三轻轻摸了摸自己的眼角,心想看就看吧,在他们面前自己已经无需在乎这些了。

    她现在只希望快点找到神族,让汉斯和教授摆脱卟啉症的痛苦,也能帮助罗隐家族。

骨头的爱情(小翠番外)

    上午八点多的时候,向导骑着马来了。

    这个向导叫做阿康,是个纳西人,看着三十来岁的样子,人长得很壮实,黑红的脸膛,个子不高敦敦实实的,给人感觉很值得信赖的样子。

    当然,苏三现在已经不再相信眼睛看到的第一印象了。

    大家收拾一下,准备好上山的行装,都搬运到马匹上。

    教授拉着苏三的手,不忍心让她以身涉险。

    因为雪山上光线太强烈,苏三担心汉斯的身体,强烈要求汉斯留下来照顾教授。

    汉斯坚持自己可以用头巾抱住头面,完全不用担心光线。教授也说自己完全没问题,山上险恶,汉斯人高马大跟着也是一个助力。

    出发前就这样僵持起来。最后是林小姐打了圆场,花钱雇一个附近的牧民照顾教授。

    这附近的牧民为人淳朴,一定会好好照顾教授的。

    最后也只能这样,汉斯找了一块当地妇女用的大头斤,将自己的头部面部牢牢包裹起来,只露出一双湛蓝的眼睛。

    大家就这样上路了。

    雪山底部还是黄色绿色红色间杂的树林,路很窄,类似羊肠小道,宽度只能行走一匹马。

    苏三开始还不敢骑在马上,总觉得骑马上山是一件很危险的事情。

    后来看到向导在前面优哉游哉地骑着马,在罗隐的鼓励下也就大胆骑上马,小翠和嘎巴拉则被装在一个行囊中,和一些衣服食物一起牢牢地绑在马背上。

    小翠是满心不高兴(如果她还有心的话)。上雪山啊,那该多冷啊,人家现在就剩点骨头,一点都没有御寒能力的。可是嘎巴拉一听要去上山,表现的非常兴奋,虽然他父母一直教育他远离同族,可他一个人寂寞地活着,又孤单的死去,几百年的岁月中好不容易遇到个疑似同类的小翠,现在可能看到更多的同族,他昨晚就欢呼雀跃,再三叮嘱苏三一定要带着他一起上山。

    小翠无奈,她发现自己越来越离不开嘎巴拉了。他是那么的睿智聪明幽默又英俊(等等,小翠对英俊是不是有点什么偏见?)小翠为了向嘎巴拉示好,也只能违心地表示很高兴爬雪山。

    “你真是天下最英俊的……男人。”

    在路上,小翠就对嘎巴拉表白。

    “对,你很有眼力。嗯,虽然你的眼睛现在只是俩黑窟窿。”嘎巴拉自以为成熟又幽默地回答。

    “天啊,你说话好睿智哦。”

    小翠的声音忽然间甜得腻人。

    嘎巴拉点点头,牙齿咯咯作响:“那是当然,我是天地宇宙间最最聪明的人。”

    他寂寞了几百年,最淡的爱好就是自己对自己吹牛。

    现在忽然遇到个絮絮叨叨的小翠,又这样崇拜自己,嘎巴拉觉得自己的骨头里都充满了粉红泡泡,快乐的要飞上天了。

    但……毕竟是与众不同的嘎巴拉,是尊贵的嘎巴拉,怎么能对这小女孩的恭维(好吧,姑且认为那个缺了一块的骷髅头是小女孩好了)表现出得意呢,那样真是太肤浅了,人家可是聪明睿智深沉又英俊的嘎巴拉呢。

    小翠当然不知道嘎巴拉压抑着内心澎湃的感情,她觉得嘎巴拉真是太了不起了,什么都懂,前知五百年后知五百年,简直是个大骨神仙啊。能得到这样的高人青睐,那真是几世修来的福分。

    小翠满心都是嘎巴拉,看着他的眼神也充满了赤-裸-裸的欲望。

    真是不解风情的嘎巴拉,你没看到我如火般热情的眼神吗?

    唉,我们在同一个箱子里,你只要往我这边倾斜一下就能亲到我了!天啊,被嘎巴拉那盖碗上的大板牙亲吻,这是多激动的一件事。

    可是嘎巴拉闭目养神,做出高深莫测的样子。

    小翠只能接着道路颠簸,往嘎巴拉身边凑了凑。

    那晓得这个不解风情的嘎巴拉,竟然往另一边又挪了挪。

    其实小翠是冤枉嘎巴拉了,他根本就没有动,实在是山路颠簸的缘故。

    “嘎巴拉,你说我们能找到神族吗?”小翠没话找话。

    “不知道。谁也不知道,看运气吧。”

    嘎巴拉说道。

    “那要是找不到,那苏小姐的父亲岂不是没有办法治病了。那个人太惨了,我是死了才变成白骨,他还活着还能说话吃东西有呼吸,两条腿却成了白骨一般,唉。”

    小翠哀叹。嘎巴拉笑了一下:“也未必没有办……”

    他的话没说完,因为忽然那匹马脚下一滑,马上骑着的苏三吓的呀了一声,罗隐急忙问:“怎么了?”苏三抓住缰绳道:“没事的,现在好了,刚才马蹄打滑。”

    她这边没事,可是那个行囊里面的两个却有事了。

    马一摇晃,那行囊跟着向一边偏去。小翠整个骷髅头都和嘎巴拉碗紧紧地挨在一起。

    嘎巴拉的下巴和牙齿做成了盖碗,他和小翠这样的骷髅头不同,下面那个碗是头盖骨做的,牙齿和下巴被锯下来做成了盖碗,特别是牙齿,并列排列在盖碗上,小翠这么一紧贴,嘎巴拉的空间被挤没了,接着又是一晃,嘎巴拉的盖碗掉了,正好掉在小翠的骷髅头对面,于是骷髅头的牙齿和盖碗上的牙齿也紧紧地贴在一起。

    “天那,这是在……接吻?”

    小翠内心早已经波涛万丈。

    这就是传说中的**吧?

    此刻小翠激动的都要叫出声来,早都忘记了他们俩都是没有舌头的。

    “呜呜呜……”这是嘎巴拉的声音,意思是干什么啊你磕到我牙齿了,疼疼疼。

    “呜呜呜……”这是小翠的声音:天啊,和英俊的嘎巴拉接吻是这样的好,他的牙齿好白啊,好大啊,和我的牙齿贴在一起,我的整个身子,不骨头都要酥掉了。

    小翠内心也是波澜壮阔。

    罗隐回过头问:“什么声音?”

    苏三专心在应对她的马,根本就没有注意到行囊中发出的怪动静,一脸茫然看向罗隐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小点声。”

    嘎巴拉低声说。

    他的声音好好听啊。

    小翠满心都是嘎巴拉,希望苏三他们就这样走下去才好呢,自己和嘎巴拉在一个行囊里,能够骨头贴骨头,牙齿对着牙齿,相亲相爱。

消失的神族(六十四)

    出发时因为教授的问题耽搁了一阵子,虽然向导是八点到的,但是他们却是在十点左右才出发的。

    这样走到下午三点多的时候,所有的人都已经精疲力尽。

    这只是走了一半的路,再往上走走才能到雪山边缘。

    可是所有人都累得不行了。向导看来对山上的情况是非常熟悉的,带着大家东转西转,来到一处有小溪流的地方。旺堆和丹巴忙着用打火石点火,林小姐拿出肉干和青稞饼子,准备放在火上烤。

    汉斯解开脸上的头巾稍微透一口气,这时他看到苏三正试图去搬自己马匹上的行囊,便几步冲到前面推开罗隐帮忙的手道:“咦,好好的为什么要把这个拿下来?”

    罗隐本来要帮苏三卸下行囊,被汉斯推开,听汉斯这么问,嘲讽道:“真为难你都不知道为啥要卸这个东西,就能冲上来。”汉斯也不理睬罗隐揶揄,笑嘻嘻地把行囊拿下来,苏三指着远处空地说:“就放在那吧。”

    放那么远做什么?

    汉斯用探询的目光看着苏三,可惜这次他的小公主根本没看到他一样,苏三的全部目光都在那个行囊中。

    那里到底是什么呢?汉斯悄悄瞟了罗隐一眼,发现后者并没有对那个行囊多加注意,汉斯的眉头微微皱了皱装作若无其事地在一块大石头上坐下,好像是不经意地看向对面,那边丹巴正趴在地上小心地吹着火苗,细小微弱的火苗抖动着,一点点旺了起来。

    苏三轻轻打开行囊,却听到里面咕噜一声,苏三急忙俯下身子低声问:“出了什么事?一路上就听着里面有声音。”苏三这才发现小翠和嘎巴拉的状态奇怪,嘎巴拉的碗盖和小翠的骷髅头紧紧地靠在一起,牙齿磕着牙齿。

    啊,原来是这样。

    苏三认定是他们俩牙齿磕碰导致的,这样的姿势实在是太不舒服了。

    于是苏三将嘎巴拉的碗盖拿起来,放到一边去。

    “不要!”

    小翠急了,顾不得这是在哪里,忽然大叫一声。

    这一声,所有人都听到了。汉斯腾地跳起来问:“谁?什么?”

    苏三急忙放下行囊盖子,看向罗隐道:“不是叫你不要和汉斯舅舅对着来吗?”

    罗隐急忙道:“我已经对他够客气的了。”

    汉斯看看苏三又看看罗隐笑了一下道:“其实,我们俩已经和平了,呵呵。”他说着还摊手做出个拥抱的动作,嘴里唱了一句;“AndeverybreathedreasHallelujah,HallelujahHallelujah……”

    那向导阿康正坐在石头上喝几口酒,听到汉斯的歌声,睁大眼睛忽地站起身来,酒壶一扔抱头就要跑。

    丹巴手疾眼快,一把将他抱住道:“好啊,你收了我们的钱就想跑,哪有这样的?”

    阿康喊道:“怪不得这个人蒙着头,他是鬼!是鬼!”

    他拼命挣扎着,用力蹬踹着丹巴。

    旺堆上前帮助丹巴一起制服阿康,冲他头上就是一巴掌:“你疯了吗?那个是苏小姐的舅舅,怎么可能是鬼?”

    汉斯见向导指着自己说是鬼,无奈地对着大家耸耸肩,双手一摊表示自己根本不知道这人说的是什么。

    苏三看看汉斯又看看满脸惊恐的阿康,她相信阿康不会无缘无故发狂,便走过去说:“阿康,这人真是我舅舅,不是什么鬼。你看我是鬼吗?”阿康摇摇头:“不是,你这样漂亮有文化的小姐怎么能是鬼呢?”

    罗隐闻言看了阿康一眼,汉斯则笑道:“对啊,我的小公主就是漂亮又有文化,小子你眼光很准呀。”

    他好像忘记了,刚刚这个眼光很好的人还指着他叫鬼呢。

    “你过去听过这首歌?”

    苏三问。

    阿康愣了一下,目光中有点茫然:“啊?哪个。”

    苏三轻轻哼起了哈利路亚的旋律,阿康大叫:“对,对,这就是鬼唱的!是鬼!”

    “你过去听过这首歌?”

    罗隐看看汉斯问道。

    汉斯则举手道:“哎这和我可没有关系,我是第一次上山的。”

    阿康不住地点头:“听过,二十多年前,我阿爸就是被这些鬼给害了!”

    “你阿爸?”苏三看看阿康,他看着是三十来岁的模样。

    罗隐则对旺堆说:“松开他吧。”

    旺堆和丹巴松开了阿康,他揉了揉被旺堆他们抓的生疼的手腕道:“那时我才出生不久。”

    啊?苏三愣住了,原来这个阿康只有二十多岁。

    高原上紫外线强,风霜也格外的凌厉,人显得比较老相。

    阿康叹口气,继续说道:“这个歌,在我小的时候,我叔叔总哼给我听,说就是唱着这样歌的人害死了我阿爸。”

    听到这罗隐看向汉斯哼了一声。

    汉斯则解释道:“和我无关啊,二十多年前我还在慕尼黑研究室里。”

    “那些人是什么样的?蓝眼睛黄头发?”苏三问。

    “不是,也是黑头发黑眼睛,长得和我们差不多。”

    苏三看看阿康,高原上阳光强,他面目黧黑,于是苏三问:“是和你一样?还是和……我们?”

    说道这个我们,她指指自己和罗隐。

    阿康看看他们说:“和我,和他们差不多。”

    这个他们指的是旺堆和丹巴。

    黑发黑眼睛,皮肤也黝黑的人?

    “他们是怎么害你阿爸的?”罗隐问。

    “那时我才出生不久,有一天有几个人来找我阿爸做向导上山。我们家一直在山下住,靠做向导生活的,我阿爸上了山不久,我叔叔当年只有十四岁,也想跟着上山去见识一下,就随后也上了山。两天后,叔叔忽然跑回家,说我阿爸被那些鬼给推入山谷里了,那些鬼唱着奇怪的歌,一群人忽然发疯将我阿爸推了下去。我叔叔当时才追赶上他们,在树林里看到这些,吓得急忙转头就跑,那些人唱歌唱声音很大,没有发现我叔叔。”

    阿康说到这里,伸手抹了一下眼睛:“后来我阿妈跟着我叔叔去那个山谷找我阿爸的尸体,找了好久只找到一点东西,说都被野兽给吃光了。我叔叔记着那晚那些人唱的歌,一直记着,哼给我听,我记着这歌,只要唱这个歌的就是鬼!要杀人的鬼!”

消失的神族(六十五)

    黑发黑眼睛,皮肤也发黑的一群人,他们还会唱哈利路亚。

    既然能和阿康的阿爸交流,说明他们是会说中国话的。

    他们是中国人还是像汉斯这样的……中国通?

    丹巴抓抓脑袋:“你不早说清楚,嘿嘿,疼吧。”他有点愧疚的样子,急忙拉着阿康的胳膊帮他接骨。

    原来刚才阿康要跑,丹巴迅速将他抓住,丹巴是土司府的护卫,力大无穷,一用力阿康的胳膊卡吧一声,脱臼了。

    “唱哈利路亚的人?”罗隐看向苏三问道,“难道是外国人?”

    “不一定,我过去在教堂听修女们讲过一些教会的事情,她们提到过云南一带基督教是很盛行的,也可能是当地的教徒,可是他们为什么要谋害你的阿爸呢?”

    “对呀,唱着颂歌不该是教徒吗?怎么会无缘无故的谋害别人?”

    旺堆也跟上一句。

    苏三看了他一眼:“不错啊旺堆,你还知道颂歌?对基督教很熟悉嘛。”

    旺堆笑了笑:“呵呵,那些洋鬼子传教士过去也来过土司府,我听他们唱过。”

    丹巴正在给阿康接骨,听到这话抬头看了旺堆一眼,又急忙低下头去。

    “我叔叔那时年纪小,也不清楚那些人到底是为什么害我阿爸,他说那是个月圆之夜,对,是八月十五!那些人来的时候我阿爸还说,这几天月亮好,晚上爬山都没有问题。后来我叔叔躲在树林里,看着那些人唱歌,越唱声音越响,我阿爸就说不要再唱了,再唱惊动山神,会雪崩的。当时他们已经在雪线之下。”

    罗隐点点头:“不错,声音过大真的会引发雪崩,就为这个那些人就把你阿爸推进山谷的?”

    “我叔叔说我阿爸说完这句,那些人就怪叫起来,大骂山神,还说他们是鬼,是见不得光的鬼,最恨神。这些人越骂越难听,就将我阿爸……可怜,我从小就失去了阿爸,我阿妈哭瞎了眼睛,在我八岁那年也去世了,是叔叔把我抚养长大的。叔叔叫我一定要记住这个歌的调子,以后见到这些鬼就要绕着走。”

    苏三梳理了一下这些断断续续的信息。

    出事的时间是月圆之夜、一群奇怪的人,来到雪线之下忽然高唱颂歌,后来又不知为什么将阿康德阿爸推下山谷。

    “见不得光的鬼?这点有点奇怪。”罗隐喃喃自语。

    汉斯立马炸毛了:“罗先生,你是什么意思?”

    他患上卟啉症,对见不得光这些词极为敏感。

    “我并没什么意思,汉斯你不要太敏感。”

    两个人剑拔弩张。

    苏三急忙说道:“好了,阿康阿爸的事情都过去二十年了,你们就不要为这件事吵了。罗隐,卟啉症患者是面色苍白毫无血色的,阿康说那些人可是皮肤黝黑。”

    罗隐想说那人也可以化妆抹上点黑油不就黑了吗?可他看看苏三,还是没有说出来。

    苏三讲的也对,这件事过去二十多年,这些人和神族也好,山神也好都没有什么牵扯,犯不上为他们引起内讧。

    想到这里他拍着阿康的肩膀道:“阿康,原来你有这么悲惨的经历,你放心吧,等下山的时候我会再给你五十块钱。你可以多带点钱回家交给叔叔了。”

    阿康德眼睛瞬间亮了:“真的吗?那太好了,谢谢罗先生。”他弯腰深深地对着罗隐鞠了一躬。

    鞠完躬,他又问道:“往前再走走就能到那个山谷了,我想去那个地方看一看,可以吗?”

    罗隐想反正也要往前走,便答应了。

    这时林小姐已经烤好了肉干和饼子,招呼大家来吃。

    大家围着篝火吃了点东西,也算休息的基本差不多了,便继续上路。

    往上走,路越来越窄,山也越来越陡。

    人是不能骑在马上了,每个人都要跟在马后面走。林小姐身体虚弱,走了一会就上不来气,渐渐落在后面。

    苏三回头看到林小姐体力不支,停了一下,将罗隐刚才给自己削的木棍递给她。

    林小姐抬眼看着苏三,感激地笑了笑。

    “坚持住,阿康说马上就要到那个山谷了,到那里我们还能歇一歇的。”

    林小姐点点头说:“我知道。苏小姐,你不用照顾我,我不会掉队的。”

    旺堆和丹巴走在后面,回头看了她们一眼。

    旺堆对丹巴耳语道:“看到没,那个女人已经走到最后了,等会就看你的了。只要抓到她威胁一番,就能找到阿诺了。”

    丹巴悄悄地指指走在前面的罗隐:“可是我们已经发誓要效忠罗先生,这样做,要是罗先生问起来……”

    “这和罗先生没关系,你不想早点找出阿诺吗?我越想这个林小姐越可疑,反正这女人和罗先生也没关系,不管问出问不出,随便推到山下就是了。”旺堆毫不在意地说。

    他们在土司府,见惯了奴隶们的生死,在他们眼中,弄死一个没关系的女人和碾死一只蚂蚁没什么区别。

    丹巴点点头,两个人放慢了脚步。

    汉斯走到前面有点累了,站住喘了几口气,看到丹巴、旺堆和他们已经拉开了距离,指着他们对罗隐道:“看看,彪悍的西康汉子也不过如此,就还不如我这个日耳曼人哈哈。”

    罗隐白了他一眼:“你这个日耳曼人好像一直跟在我们两个中国人后面吧?”

    汉斯一愣,急忙大步往前走,还不服气地哼了一声。

    罗隐笑笑,站在原地等苏三走过来。

    苏三一路小跑,走到罗隐身边,罗隐伸手,用力地拉她一把。

    “旺堆他们体力也不行啊,都没我走的快。”苏三笑道。

    罗隐又回头看了一眼,旺堆弯着腰,丹巴扶着他,两个人走的非常慢。

    “没事吧?”罗隐问。

    “没事,能跟上。”

    丹巴对着罗隐挥挥手。

    苏三和罗隐一前一后,继续往前走。

    走了一会,转过一个弯道,阿康停了下来指着前方说:“就是这里了,这个山谷。”

    站在这里,对面是一个深不不见底的山谷。

    苏三拉着罗隐的手,往下面看了看,咋舌道:“好深的山谷啊。”

    阿康跪在路边,嘴里念念有词。

    汉斯累得干脆直接坐到地上,解开头巾,擦擦额头的汗水。

    苏三等了一会,回头往下面看去:“咦,他们怎么还没跟上来?”

消失的神族(六十六)

    是的,后面,准确说下面的山路上并没有人。

    苏三心中有不祥的预感,她看着罗隐问:“我们要不要回头去找他们?”

    “先在这等一下吧。”

    罗隐看着下面的山路,自己也有点担忧。

    现在还有三个人落在后面:林小姐、旺堆和丹巴。

    林小姐落后有情可缘,她年近四十,人又单薄枯瘦,可是旺堆和丹巴,身强力壮的小伙子怎么也落后了呢?

    苏三担心他们三个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不过既然罗隐说在这里等着,那就先等等看吧,顺便休息一下。

    这里海拔很高,爬山比在别的地方更加艰难。走上一段,心脏就开始砰砰砰剧烈跳动,头晕眼花,要扶着树喘上一阵才能继续走。

    不能剧烈运动,哪怕是忽然大幅度的弯腰都有可能因高原反应而一头栽倒。

    苏三这一路上都在尽量保持心情平静,加上罗隐一直扶着她,男女搭配干活不累,苏三深知这种地方的凶险,担心干枯削瘦的林小姐会不会因高原反应出事了。

    汉斯坐在大石头上,解开头巾,不住扇着风。

    阿康跪在地上,磕了几个头,念了一段经文站起身来说:“多谢罗先生,我只要上山就要到这里看看。”

    罗隐站在路边,探身往下看看,那下面都是茂密的树木,中间间杂着密密麻麻的灌木丛,看着深不见底,掉下去必死无疑。

    他看着山谷,心想那些人会唱基督教颂歌的人为什么会忽然发疯杀人呢?听阿康讲的情景,那些人似乎很忌惮山神的存在,一听什么山神就开始大怒,按照这里人的说法,山神就是神族,需要用人去做祭祀,那些会唱哈利路亚的人和山神有什么过节或者仇恨?

    这样等了一会,汉斯站起身道:“姓罗的,还走不走啊,我以为你年轻,身强力壮,想不到走这么一段路就不行了。我的宝贝,你看看,这个男人身体不行,还是放弃吧,舅舅帮你找更好的。这身体不好就得淘汰,将来可是很多麻烦事的。”

    说着还冲苏三眨眨眼。

    苏三被他弄个大红脸,嘟囔一句:“你个老不修的。”

    汉斯嘿嘿一笑。阿康问:“罗先生,现在可以走了吧。”

    罗隐向下面的山路看了看,又抬起手看了下手表:“已经过去四十分了,怎么他们还没跟上来。”

    汉斯一挥手:“三个大人,又不是小孩子,还能走丢了不成?走吧,我们先上山。”

    走丢了!

    苏三和罗隐对视一眼:也许是真的走丢了。

    罗隐又看看表,苏三看到他显现出焦虑,便直接往山下走,边走边说:“走吧,去找找他们。”

    苏三一动,罗隐急忙跟上,阿康想了想也跟着往下走。

    汉斯无奈地耸耸肩:“真是麻烦,你们中国人什么时候能知道团队精神呢?”

    罗隐冷冷地给他一句:“这和哪国人无关。”

    往下走了一段,却始终不见林小姐他们的身影。

    苏三喊了一声:“林小姐,旺堆!”

    汉斯则将手拢在嘴边做喇叭状,大吼一声:“旺堆!丹巴!人呢,出来!”

    他声音非常大,山中传来阵阵回声:“旺堆……丹巴……”

    继续往前走,还是看不到人。

    又走了一会,已经来到刚才看到旺堆和丹巴的地方,但是那里依然是没有人。

    这下汉斯也慌了,又声嘶力竭喊了几嗓子,他的声音惊动了林间的飞鸟,鸟儿们扑棱着翅膀纷纷飞走,一阵鸟儿的喧哗过后,山中安静的可怕。

    真的出事了!四个人面面相觑。

    苏三蹲下身子,仔细查看周围人有没有什么痕迹。

    山路上都是草,看不到脚印,苏三站起身,闭上眼睛,感受着风从自己的脸上,鼻尖、手指尖略过。

    这里海拔高,空气稀薄,阳光强烈,带给人的感受也是非常强烈的。

    苏三能感觉到风带来的种种气息。

    草叶的清香,雪山的清冽,那么,林小姐是什么气味的?

    她干瘦枯黄,裹在宽大的藏袍里,手腕上缠着一串菩提子的手钏。

    对,就是手钏。

    那手钏不知她是从哪里得来的,也许是做明妃时候的东西,颜色古朴像是一件古老的旧物,从里面透出一股藏香味。

    这种气味,别人可能需要将菩提手子钏贴在鼻子下才能稍微闻到一点,但对于苏三而言,那藏香味汹涌澎湃。

    现在苏三闻到了藏香味,那是当然的,林小姐曾经站在这里。

    但是他们刚才往回走的时候,一路上却没有藏香味。

    这说明林小姐是走到这里后消失的。

    旺堆和丹巴都穿着西康出产的皮袍子。

    那种皮袍子,因为当地硝制皮子要加一种特殊的草药,因此这里的皮袍子都有股奇怪的味道。

    罗隐和苏三身上就穿着这样的皮袍子,只是他们穿的是新的,只有皮子本来的气味。而旺堆和丹巴穿的袍子已经穿了很久了,皮袍子的气味混杂着酥油茶、青稞饼子和烈性酒的味道,更加难闻。

    雪山下的空气清冽,这种皮子的怪味,在苏三闻来很明显。

    而他们刚才一路下来,也没有味道那浓烈的皮袍子气味。

    丹巴和旺堆根本就没有往前走。

    苏三心里一惊,如果是旺堆和丹巴对林小姐不利呢?

    这一路上,旺堆简直像个发情的牦牛,一直围着林小姐展示自己的西康汉子魅力。而林小姐经历了那么多事,对男女情爱嗤之以鼻,旺堆花孔雀一样在林小姐面前转来转去,每次都是失望而归。如果他和丹巴忽然兽性大发呢?苏三不敢往下想,指着自己站着的地方说道:“他们三个曾经在这里聚到一起,并没有往前走,就在这里消失的。”

    阿康惊呆了:“苏小姐,你怎么知道?”

    汉斯则耸耸肩说:“我的小公主冰雪聪明,当然什么都知道。”

    罗隐闻言,回头看着这蜿蜒的山路。

    这下面都是深谷,若是在这里出事,只要将人轻轻一推就什么都找不到了。

    可是他们三个,有什么深仇大怨要你死我活,还是他们三个在这里一起被别人攻击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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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可怕的不是其他,而是人。因为恶意就藏在人的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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