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失的神族(三十七)
凌晨时分,太阳还没有出来,东方有淡淡的鱼肚白,街道清冷安静。
木家寨的匾额旁灯笼晃来晃去,忽明忽暗,趁着周围格外阴森。
前面大门口鸦雀无声,也没有人影,一切看着都很正常。
后面的门悄然开了,一大一小两个黑影轻手轻脚走了出来。
远远看过去,大的脚步踉跄,小的扶着大的。
这俩黑影往前走了一会,绕进一条巷子。一个孩子的声音:“二哥,这个时间哪有医馆能开门啊。”
“有啊,怎么没有?正经的医院,我们已经有一个同伴在那住下了,你要不要去?”
罗隐和苏三从巷子一角闪出来,郑义暗道一声不好,拉着弟弟扭头就跑。
“郑二少爷,这是要去哪啊?”木局长站在巷口,似笑非笑。
郑礼叫道:“二哥,咱们上当了。”
郑义一只手捂着眼睛,一只手拉着弟弟,低声道:“我随你们去,千万别叫我大哥知道,否则……否则我们兄弟会没命的。”
兄弟二人被带到了警察局,期间郑义一直捂着眼睛,苏三问:“里面可是有头发长出来了?”
郑义没吭声,郑礼则惊道:“你怎么知道?”
“一样啊,我们有个人也是这样的症状,然后……”
苏三故意冷冷地说:“那头发越来越长,最后噗通一下,眼珠也被头发带出来了。你们郑家到底养的什么妖怪?害人害己!”
郑礼闻言吓坏了,紧紧搂住郑义的胳膊:“二哥,怎么办?他一定会杀了我们的。”
“他是谁?”
罗隐问。
郑礼看了哥哥一眼,欲言又止。
“郑义你要明白,现在遇见的事情已经不是你自己能解决了的,晚上你讲的那些事,那具婴儿尸骨的故事,我是一点都不信,还是说真话吧。”
木局长一把抓住郑义捂住眼睛的那只手,用力一拽,郑义凄惨地大叫一声,那只受伤的眼睛显露出来,上面赫然是一根长长的黑发。房间里没有开窗,并没有风,可那黑发却像有生命一样,左右晃动着,甚至还向前努力探了一下,这样一伸展,郑义就疼的大叫一声。
“这些是什么,郑义,你是知道的对不对?”
苏三虽然刚才故意刺激郑家兄弟,此刻看到面目清秀的郑义变成这幅样子,心里有些不落忍。
郑义紧紧地咬着嘴唇,看得出来他眼睛很疼。
“二哥,说吧,我们又没有做错什么,我不想你被他害了。”郑礼看着哥哥备受煎熬,实在忍不住了。
“郑礼,从你提醒我扔了锁魂针我就知道你是个好孩子,你来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二哥还有我们那个同伴的眼睛里怎么会钻进头发,而且那头发还像是有生命的样子。”
郑礼看看郑义,知道他已经默许,挺了挺胸脯说道:“一切都因为那锁魂针引起的。”
苏三一愣,看向郑义,后者对她苦笑一下:“不错,苏小姐,这一切都是因那根针。”
“正如苏小姐你所怀疑的,那根针就扎在婴孩尸体上,不是一具尸体,而是很多具,那些尸体就埋在那条石子路的下面。”郑义捂着眼睛,叹口气。
“很多婴孩?哪里来的那么多婴孩尸体?”木局长眉头紧皱,猛地一拍桌子,“莫非你们郑家在贩卖婴孩?”
“不!不,不是贩卖婴孩。”
郑礼吓了一跳,浑身一哆嗦。
“你们可曾经听过洗女?”郑义幽幽地说道。
罗隐和木局长对视一眼,目光中都充满了茫然,这是什么东西?
苏三在一边解释道:“洗女源于风水说,说某家风水不好,要洗女几代,当然到底洗几代还要听风水先生的,一开始是后世几代头胎女孩都不能活下来,后来也有的人家走极端,每代所有女孩都不能存活。这件事比较出名的就是曾国藩的母亲江氏的家族。”
原来这江氏家族原籍江西,后来迁到湘西,到第十二代的男主人名叫江嘉爵,康熙十年病故,卒年五十岁。按照当地的习俗,人死要请风水先生卜一块墓地安葬,以图后代兴旺。不知道是江嘉爵死的突然,还是别的原因。江嘉爵死后没有请风水先生相“阴宅”,安葬在湘乡二十都上山田冲仙人山的“仙女袒护”。风水先生说:此仙乃处女,安葬在此的人户要洗女九代,即后世九代头胎女孩都不能活下来,江嘉爵至江沛霖(曾国藩外祖父)共六传,繁衍了二十八个男孩,却没有一个女孩活下来。
听苏三讲完这个故事,木局长问:“那曾国藩的母亲又是怎么活下来的呢?”
“江氏出生后,她的父亲江沛霖直接将她扔到床下,想着刚出生的婴孩没人管一定会冻死饿死,没想到第二天江氏依然活着,她父亲动了恻隐之心,就没有继续将这个孩子弄死,长大以后江氏嫁给了曾家,生了曾国藩。”
罗隐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道:“这也太可怕了,总是自家的骨血,就因为是女孩,生下来就要弄死,何其残忍。”
“是啊,靠这样发家,就算真的飞黄腾达,良心能过得去吗?伤天害理啊。”
木局长也感叹道。
郑义说道:“所以现在我被报应了,这头发就是那些婴孩的怨恨所化。”
他继续讲道:“我们郑家也已经洗了九代,到我们这代就是第十代了。我们郑家的洗女比苏小姐所讲的江家还要可怕,所有的女婴生下来后要用锁魂针封住七窍,然后活埋在那条石子路下,任人踩踏。”
“天,这又是为了什么?”
所有人都惊呆了,用这么残忍的方法害死女婴,还要任人践踏!
“是为了续命,为了青春永驻,我们郑家每一代都有这样一个家主,这个家主可能活了两代也可能是三代,年逾百岁也如少年人无异。这样的九代算下来,其实是别人家的十多代了。”
苏三想到郑礼看向郑仁的目光,忽然眼前一亮:“难道,你大哥郑仁其实就是你们家的家主,他并不是你的亲哥哥,可能是你的父亲或者祖父?”
“对,他其实是我们的父亲。”
消失的神族(三十八)
大哥是父亲!
这是什么乱七八糟的关系!
苏三看向郑礼,这个孩子眼光清亮,点点头说:“是的,他并不是我的大哥。我们真正的大哥,被他清除了。”
“清除了是什么意思?”苏三心中隐隐浮起不详的预感。
“我们真正的大哥在十三岁时生了场大病,我们丽江的医生都没有办法,被他送到了昆明的大医院,命是保住了,可大哥的耳朵听不到了。后来回来没多久,他说带着大哥去成都看病,这一去大哥就再没回来,后来我才知道,我们郑家是后代是一定要完美无缺的,只有聪明伶俐好相貌的才能留下来。大哥就这样被他给……害了。”
郑义说到这里,眼泪落了下来。
这时,他忽然松开捂着的手,苏三以为他眼睛又疼了,便问道:“是不是眼睛疼?”
郑义摇摇头,指着自己的眼睛道:“好像轻一点了,不像方才那么疼。”
郑义坐着,郑礼站着依偎在他身边,闻言仔细看了看他的眼睛,发现那头发似乎短了一点。
“好像是头发短了呢。”
郑礼说。
“你说这是你姐妹的头发是怎么回事?”
木局长本不信什么怪理论神的事情,此刻,看着一根头发在郑义眼中晃来晃去也觉得浑身都是寒意。
“那些婴孩任人践踏九九八十一天之后,就要移走。”
罗隐恍然大悟:“是挪到了女池里?”
“这些代下来,我们郑家死了无数的女婴,郑家发达后,历代娶得都是木家的女子,可是郑家夫人却都不长寿,你们知道是为什么?”
郑义满脸悲愤,郑礼也揉了一下眼睛,要将眼泪揉回去。
罗隐和木局长对视一眼,不知道这是什么原因。
苏三是女性,能体会到女性敏感的内心,点点头说:“我猜历代的郑家夫人都是因伤心过度去世的。”
“是,郑家和木家世代联姻,那些木家女子嫁过来生了女孩才知道郑家还有这样残忍的传统,苦苦哀求也无法保护自己的孩子,又被威胁,不能将郑家的秘密讲出去,时间久了长期压抑,便年纪轻轻郁郁而终。她们死了,郑家的家主便不再娶妻,只娶妾,因为那些妾都是穷人家的女儿没有根底,好控制,一代代的郑家家主就这样生下无数女婴,每个女婴出生后都被用锁魂针钉入七窍,活埋进石子路,让人随意践踏。这样践踏够八十一天后再移入女池下面去。”
“那柳树下的婴儿尸骨很明显不是只死了八十一天的啊?”
罗隐问道。
“那是因为,他命令我将石子路下的婴儿尸体挪走,我挪走后担心事情被人发现,就在池子下面寻了一具年久的尸骨埋在柳树下,没想到真的用上了。”
郑义苦笑:“费尽心机,最后还是被你们发现了。”
“那为什么说是一切都是锁魂针引起的呢?”
苏三对这句话耿耿于怀。
因为毕竟是她捡到的锁魂针,郑家兄弟说一切都是因锁魂针引发,这让苏三很是郁闷,好像自己才是罪魁祸首似的。
“我看到你拿着锁魂针,一再叫你扔掉,可是你竟然将那针扔到了女池里!”
郑礼说到这里,小脸气的通红。
苏三急忙解释:“不是我扔的,是林小姐捡到那根针,她听我说锁魂针什么,觉得不是好东西,就随手扔掉了,谁知道那东西不能扔到水里啊。”
“不是不能扔到水里,是不能扔到女池里。”
郑义解释道。
罗隐听了这一会,有点明白了:“你的意思是说,那个针和女池下的尸骨有某种联系。”
“对,女池下面的女婴尸体太多了,每一代都要埋下去好几具,现在能有近百具。这些尸骨被锁魂针封住了七窍,接着被人践踏,最后被埋入温泉下面,婴孩虽然化成了尸骨,可是她们的怨气却越聚越多,那根锁魂针是上个月埋下去的女婴身上的,不知怎么出来了。那针带着女婴的怨念,被扔进女池后唤醒了那些积攒的怨气,于是引发了婴灵们的反击。这头发就是她们的,她们活着时候没有办法长大,死去了,在未知的世界徘徊,永远不能进入轮回。”
“不能入轮回?”苏三有点不明白,为什么连死了都不能入轮回呢?
“那是因为锁魂针曾经封闭了她们的灵魂,躲过了八十一天,所以她们就成为天地间无处可去的孤魂,被压在温泉池子底下,每天还要看到那么多的女人来泡温泉。有时候会出现点纰漏,出现波动,她们就会出来释放怨念。你带着锁魂针,引起了她们情绪波动,于是她们卡住了拉门,想将你们闷死在里面。”
“果然是这样,那过去报案的商人妻女也是这样死的?”罗隐恍然大悟。
“对,当初那件事是我们的父亲郑奇,哦,也就是现在的郑仁摆平的。他后来讲过,那对母女被闷死在里面,为了息事宁人,他便将那母女的尸体也埋在了女池底下。”
“郑奇和郑仁是同一个人?”
木局长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怎么能有这么诡异的事情?真正郑家大少爷其实已经因为残疾被“清除”了,也就是被自己的父亲害死了;随后,郑奇代替了郑仁,成为郑家的大少爷!
这是什么乱七八糟的关系。
“我们郑家的洗女能带来家门兴旺,也能让历代的家主永葆青春,当然,家主只能有一个,其他子孙得到的是一代代的荣华富贵。郑奇在清除完我大哥后就对外宣称病逝了,然后便李代桃僵,他像是蛇一样,褪了几次皮,越来越年轻,以我们大哥的面目出现了。”
“原来如此。只要出现点缺陷就要被清除,所以你伤到了眼睛却要装作若无其事,半夜偷偷溜出来看医生。你是怕被郑仁,哦,郑奇清除掉对吧?”
“是的,我说的句句是实,死在郑奇手下的女婴,这二十来年一共有十二个,加上那商人的妻女,女池下面尸骨累累,你们一挖就知道了。”
“现在溺婴是不犯法的,但是那商人妻女的死,已经涉嫌犯罪。”木局长站起身,伸了一下胳膊道,“罗兄,苏小姐,我们现在就去揭开这木家寨的秘密吧。”
消失的神族(三十九)
天已经亮了,木家寨门口的巷口热闹起来。
“粽子,热乎的粽子。”
“豆花啦,甜豆花啦。”
随着小贩们的叫卖声,一天要真正开始了。
早起的人们发现木家寨门口都是警察,还有些人拎着铁锹和洋镐进去,像是在挖什么东西。
“出了什么事?”
“郑家可是大善人,几百年的良善人家,警察怎么能这样?”
“对呀,对呀,这些警察就会欺负好人。”
人们议论纷纷。郑家在本城的声望非常好,舍得散财,因此围观的人群中有人喊道是警察欺负好人的时候,有人就要冲进去帮助郑家。
门口的警察向外推着这些人,就在这时,之前进去的人挑着担子走出来,围观人群爆发出一阵惊呼声,几乎所有人都倒吸一口凉气。
那些筐里装的竟然都是满满的白骨!
一个人、两个人、三个人……接连不断的白骨被运出来。
围观的人们都沉默了。
空气似乎都窒息了一般。
那么多细小的尸骨,离得近的人看的很清楚。有些骨头的头部还带着明晃晃的针。看头骨能发现这些都是婴孩的骨骼,薄而脆的头骨上扎着针,所有的头骨无一例外都大张着嘴,像是被人掐住了脖颈。
这场面实在太过恐怖。
每个看到的人都不由自主地摸向自己的脖子。胸口发闷。
刚才叫喊着郑家是良善之家的人都愣住了。他们睁大眼睛看着这一切,有人甚至揉了揉眼睛,不敢相信眼前这一幕。
木局长带着人来到木家寨控制了郑仁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直奔女池,一番努力挖掘出大批的婴儿尸骨,其中还有几具成年人的尸骨。苏三心想其中一定有那商人妻女的尸骨,只是不知道剩下的那几具都是谁的。可怜这些人,死在这里化成枯骨家人却无从知晓。
郑仁已经被抓了起来,警察押着他来到女池院子。离的还挺远,就听郑仁说道:“我们郑家在自己家院子里埋死胎,犯了哪条律法?”
“死胎?既然是死胎,那为何这些婴孩尸骨都张大嘴巴?”
木局长指着尸骨质问。
郑仁已经走近了,似笑非笑:“我哪里知道这些事,我还未成婚,家里这些事都是上一辈子的恩怨,难道这祖辈做的事情都要子孙来还账?”
苏三冷笑:“郑奇,事到临头你还在演戏?”
郑仁一愣,他没想到对方竟然已经知道了自己的真实身份。
他下意识的向周围看了一下,罗隐道:“别找了,那兄弟俩愿意做证人,你们郑家做的一切我们都很清楚,你还是老实一点,害死这么多女婴,真够恶毒的。”
“哈哈,恶毒?自己家的孩子怎么就恶毒了?命是我郑家给的想收走就收走,天经地义。这历朝历代,就没听说过弄死了自己孩子还要被抓的。”
郑仁振振有词。
木局长指着那尸坑,非常气愤:“这里还有成年人的尸体,你怎么解释?那客商的妻女是怎么失踪的?你不解释一下吗?”
郑仁心知那兄弟俩彻底将自己出卖了,索性破罐子破摔:“那不怪我,那母女是因为拉门出了问题,在里面憋死了,我发现的时候人已经死了,我当时也是胆小怕事,便将她们埋了。我只是藏匿了尸体,她们的死是意外。“
“她们的死是意外?那另外的尸骨呢?又是怎么回事?”木局长步步紧追。
郑仁耸耸肩:“我怎么知道,那些可和我没关系,也许是前面埋下去的。你不能都算在我身上。”
木局长无语。
从目前的法律上看,法院要是才信了他的这番说辞,的确是不能将他怎么样。
按照郑义作证的说法,这些女婴,有十多个是郑仁弄死的。商人的妻女是死了以后被埋在这里,商人的死有些疑问,但这么多年底是怎么死的谁也说不清了,顶多治他个藏匿尸体的罪名,花一笔钱也就出来了。木局长想到这里,不由紧皱双眉,郑家实在太过恶毒,他不想就这样放过郑仁。
郑仁洋洋得意,看看苏三和罗隐,微微一笑:“两位真是厉害,竟然能揭开我郑家洗女的秘密。这位苏小姐,捡到一根锁魂针就能搞出这么多事,高人呀。”
苏三毫不示弱:“那是你们郑家伤天害理的事情做的太多了,冥冥中自有报应。是那无辜的女婴让我发现锁魂针的。”
“报应?哈哈,我郑家豪富几百年,报应在哪里?杀的也是自己的孩子,哪条律法规定这样有罪?”
眉清目秀的郑仁忽然面目狰狞,一副洋洋得意的小人嘴脸。
“你错了,据我知道,很多朝代都有禁止溺婴的规定,比方说宋代,上至中央政府、下至地方官吏都以诏谕及文诰的方式,劝谕乡里禁止溺婴。不仅如此,政府在溺婴比较严重的各路均设置育婴机构,明代清代也有这样的做法,在清代还建立了众多的育婴堂,禁止民间溺婴,收养被抛弃的婴儿。杀害婴儿这种事,一直被官府禁止,也被民间鄙夷的,你有什么脸在这里理直气壮的说杀害自己的孩子天经地义?以杀死自己的孩子向天求富贵,你们郑家世代享受这样的生活,吃喝的都是那些无辜女婴的肉和骨头,你们还有没有一点心?”
苏三气愤异常,这个世界对女子本就过多的苛刻,想想那个杨法官,想想酱油弄的血案,女子生存环境本就不易,哪里知道还有那么多的女婴,出生后就被亲生父亲扎上锁魂针,活埋而死,那些细小的骨骼,每一个都张大了嘴巴,似乎在对这残忍的现实发出无声的控诉。
看苏三痛斥郑仁,木局长点点头,低声对罗隐说:“苏小姐说的很对,但这就是上了法院也没有办法定罪的,毕竟杀死的都是自己的孩子。”
罗隐也眉头紧锁,看着越挖越大的尸坑。
这时有人喊道:“哎,这里还有个。”
在坑的边缘又挖出一具尸体。
这具尸体皮肉已经腐烂殆尽,这埋尸坑上面是温泉,温度比周围都高,尸体腐烂的速度也快,因此就算是罗隐和木局长这样的老警探,也不太好辨认尸体的死亡时间。
这具尸体还带着头发,能看出是个女人,衣裙也烂的差不多了,警察们只能硬着头皮下去抬。
苏三发现,这具尸体被挖出来后,郑仁的眼睛忽然一亮,瞳孔变大,这说明他很关注这具尸体,换一种说法,这尸体对他很重要。
之前的尸骨,他都带着无所谓的表情,那是他认定这些都不足以定他的罪,到了法庭顶多判他藏匿尸体,判上几年,花一笔钱就能出来了。但是这具,郑仁的表现有些不对头。
消失的神族(四十)
“这尸体在温泉下,腐烂的会快一些吧。”
苏三看向罗隐,后者点点头,木局长捏着鼻子翻看了一下,回头说道:
“死者肋骨有断裂,这是谋杀。”
“这和我无关,我们家的死婴都埋在这里,我又从没有彻底挖开过,不知道还有这样的尸体。唉,也不知是家中哪位先祖所为。”
苏三冷笑:“真不错,为了逃脱罪责,祖先都可以抛弃的。”
“我不过是说出事实。”
郑仁微笑道:“苏小姐,我知道你作为女子,可能对我们郑家所做所为有些想法,但是你不能因为自己的好恶就无端污蔑我。”
木局长大怒:“给脸不要脸。”
他这一声怒吼,抬尸体的一个警察吓了一跳,脚下一滑,那尸体哗啦一下就掉了下来,只见那尸体几个翻滚,骨碌碌在郑仁的面前停住,苏三故意说道:“冤有头债有主,看,这尸体找你来了。”
郑仁也是吓一跳,接着神色很快镇定下来,看了苏三一眼,若无其事地说:“苏小姐,你这样很没有意思的。”
苏三眼睛尖,一眼看到那尸体掉下来的地方有个亮晶晶的东西,她也顾不得那是从尸体上掉下来的,急忙小跑两步蹲下身子捡起,原来是一个很小的蝴蝶头饰,上面糊满了红土,脏兮兮的。
这应该是那个可怜女人的首饰。
苏三叹口气,掏出手帕将它包起来,打算等会交给木局长做证物。
虽然暂时无法定罪,但这事情是在太大,木局长见从郑仁嘴里问不出什么,挥手叫警察先将他押回警察局。
郑仁被押走的时候,苏三忽然问“你杀害自己亲生女儿的时候会害怕吗?会心疼吗?”
“不怕也不心疼,因为我在做一件有意义的事情,为我们郑家越来越兴旺发达打基础。你们明白什么,我们郑家只需要男丁兴旺,子孙拥有永远享受不尽的荣华富贵就足够了。你们这些俗世庸人,只会小儿女惺忪作态,根本不懂我们郑家以这种悲壮的牺牲换来的富贵是多伟大。”
郑仁说到这里哈哈大笑。
这个人已经没救了。
罗隐对木局长说:“必须找出他杀人的证据,将他彻底钉死。”
按照现行法律,溺婴谋杀婴儿是无罪的,只能被道德谴责而已,对郑仁这种人,道德谴责根本不值一提,他压根不觉得自己做错了。
唯有从法律上定他的罪,让他余生都在监狱中度过,否则只要他活着就会继续作恶,继续谋杀女婴。
木局长吩咐手下彻底清理下现场。
苏三和罗隐几乎一夜未睡,刺客竟不觉得疲惫,只因这个郑仁着实太可恶,他们都想找出铁证,让郑仁得到应有的制裁。
木局长看着周围道:“基本没有什么了,这一晚上,你们也累,咱们回去梳洗下先找个馆子吃点东西吧。”
苏三和罗隐回到客栈换过衣服,洗漱一下。苏三收拾完,掏出手帕,这才想起刚才忘记将这根东西交给木局长了。
苏三将手帕浸湿了,一点点擦着那个满是泥土的蝴蝶,很快,这蝴蝶被擦干净了,露出本来的面目,这是一枚金子打造的蝴蝶胸针,翅膀是四片薄薄的绿色的玉,极为精致,一看就不是普通丫鬟能拥有的饰品,因此苏三判断这胸针的主人,那具女尸,也许是郑家的某位夫人。
罗隐已经换好衣服,看苏三拿着一个蝴蝶仔细看,便问道:“这是什么?”
“那个尸体掉下来时我捡到的,刚才忘记交给木局长了,你看看,这绿色的玉片是什么?是翡翠吗?”
罗隐接过那蝴蝶胸针,仔细看看,摇头道:‘好像不是翡翠。咦,这个玉片有点不对劲。”
玉片能有什么不对劲?
苏三对饰品没什么研究,看着罗隐蹲下身子,将蝴蝶小心地放在石板地面上。
过了一会,他又拿起蝴蝶,摸了一下说:“真的奇怪啊,这玉片是热的。”
原来他将蝴蝶放在地面上就是为了吸取凉意啊。
苏三拿过蝴蝶道:“我不懂什么首饰,可也知温润如玉的道理,玉也不能冰凉啊。”
“那你就错了,温润如玉并不是说玉是温的,指的玉质地细密,光泽柔和,玉就是一种石头,这种深秋时节,大早上的一定是凉的,可是你摸摸看,这个玉片是热的。”
苏三将蝴蝶摊在手上,用力摸了摸,点点头道:“不错,是温的。呀,好像还有香味!”
苏三将蝴蝶举起,几乎贴着鼻尖,果然,经过摩擦后那玉片散发出一阵香味。
“原来这世间真有香玉啊,我以为是贾宝玉胡说八道呢。“
苏三又在玉片上用力摩擦几下,放到罗隐鼻子前道:“你闻闻是不是香的?”
罗隐摇摇头:“闻不到,不过这让我想起一个传说,过去听我外祖父讲过,有一种稀有的美玉叫温玉,永远都是暖的,摩擦产生淡淡香味,是可遇不可求的宝贝。”
“两位,收拾好了吗?”
木局长在门口喊道。
苏三将蝴蝶交给木局长,大致讲了一下。
木局长道:“这是个线索,这样的胸针一看就是很珍贵的。照着样子画下来,也许有人认识,我们就能知道那个女人是谁了,只要能坐实郑仁杀害了这个女人,就一定能将他绳之以法。”
木局长带着他们顺着小城的石板路,走到一家小小的摊子前。
这摊子就两张油渍麻花的桌子,四个条凳,旁边支着大铁锅,里面沸腾着鸡汤,香味四溢。
“土鸡米线,这早上吃上一碗,舒服的很。”
木局长指着那大锅说道。
苏三探头一看,那大锅里果然炖着土鸡,还有一些菌子随着汤水上下翻腾着。
“三碗米线,一人一个鸡腿。”
木局长说道。
很快,米线和鸡腿被送了上来。鸡腿斩块,米线上面加着葱花香菜花生碎等,摊主还将一个小碗放在一边,里面是青花椒榨过的油。
鸡腿很鲜嫩,米线加上一点青花椒油,深秋的早上喝大一口,从嗓子到胃都熨贴。
苏三喝了几口鲜美的鸡汤,忽然想起好久没有看到馄饨姑娘了。
“来,尝尝这个纳西粑粑。”
木局长托着小木盘子,里面是一张像是油炸过的糯米饼子。
只见木局长在上面加上青椒酱,示意苏三卷起来吃。
果然,新出锅的粑粑搭配微辣清香的青椒酱,饼热乎乎的,又很有韧性,非常好吃。
苏三叹口气:“活着真好啊,有这么多美味可以吃。”
罗隐只带她是想到那些永远无法长大的女婴,为转移她注意力,故意夹走她碗里的一块鸡腿道:“看你光顾的感慨,这鸡腿我就帮你吃了吧。”
消失的神族(四十一)
吃过早饭,三个人走出小摊子。
苏三吃的胃里热乎乎的,浑身都轻快起来。
果然,这个世界只有食物才能彻底地慰藉人的身心。
这几天每日奔波,面对错综复杂的局面,苏三觉得再这样下去自己大脑运转的一定会打结,真需要好好休息一下。
“你的脸色都好了很多。”
罗隐看到苏三腮边泛起了淡淡桃红色,眼光透出温柔。
“嗯,舒服多了,这些天啊,真是要把人累死。”
木局长笑道:“都是我们这小城的过错,否则苏小姐和罗兄就能看看风景爬爬雪山,不亦乐乎了。”
“这也是命吧,我总是遇到一些乱七八糟奇怪的事情,有时候也会很烦躁,为什么生活不能永远平淡如水呢。”
“哈哈,要是什么都如水,人生还有什么意思
木局长哈哈大笑:“现在也算告一段落,虽然目前还不能彻底制裁郑仁那个老怪物。但是人生最大的妙处就在于下一步不知会发生什么,罗兄,这也是我加入组织的原因。”
“嗯,看得出你是个很有抱负也很有能力的人,很高兴能在这里认识你,木兄。”
“我虽然姓木,但土司家族实在太大,人丁太过兴旺。这么大的一个家族,就总有人会成为这个家族的弃儿,很不幸,我家就是如此,从曾祖父那代起就渐渐衰败,到了我父亲那一代,已经是家徒四壁只有一个在本地还算高贵的姓氏了。”
木局长颇有感慨起来。
“这也是木兄走到今天的动力?”
罗隐的出身实在太过优越,他不懂这些出身寒微之人的心境。
“是啊,让自己强大起来,找回家族失去的荣光。这就是我的梦想。”
木局长抬头看着天色道:“还不到中午,两位回旅馆早点休息吧,这个东西,就先交给我,我派人去各个店铺问问,只要确定那个死者是谁就好了。”
木局长掏出那只蝴蝶胸针晃了晃。
罗隐点点头:“好,我们长途跋涉的确是累了,先去休息了。”
看着苏三和罗隐的背影消失在小巷拐角处,木局长掂掂手里的蝴蝶胸针,唇角浮起一抹微笑。
苏三回到旅馆,刚进门就听到床下小翠喊道:“你还知道回来,把我们扔在这小破旅店了整整一夜,你洗漱换个衣服就出去了。去做什么?男人,一定是和那个罗先生,为了美男把我们扔在这里!良心那,苏小姐你的良心在哪呢。天啊,你不知道,我看到了什么,跳蚤,这里竟然有跳蚤!我的老天呀,你不知道跳蚤有多可怕,就蹲在盒子上和我大眼瞪小眼,恶心死了。”
刚吃过舒服的早餐,现在听到小翠絮絮叨叨,苏三长长叹口气道:“活着,真是美好啊。”
小翠没想到自己的抱怨换来这个评价,吓了一跳。
“怎么会说这样的话,难道?难道你去自杀了?”小翠惊叫道。
“呸呸呸,胡说八道什么。”苏三生气地拎着藤箱出来,拿出木盒子拍了几下。
“哎呀,拍的人家头疼了。”
盒子里传来哗啦哗啦的声音
苏三又将那个嘎巴拉也拿了出来,放在桌子上,至于多嘴的小翠,还是在木盒子里蹲着吧。
“有没有办法能根据骨头确定一个人的准确死亡时间呢?”
苏三问嘎巴拉。
“这个我也不懂,如果那个骨头会说话,我还可以问问。”嘎巴拉有点歉疚地回答。
“这世间能说话的骨头,怕是只有你们俩了吧。不过今天我到遇到个人,像小翠一样,能够越来越年轻,不过他应该不是你们神族的人,他只是利用洗女,一种风水秘术,极为恐怖冷血的。”
“啊,洗女,怪不得我看到那院子里都是小女孩,是那些被害死的女孩子的魂灵啊。”
木盒子里咔嚓一声响,小翠很惊讶。
“洗女是什么?”
嘎巴拉常年生活在西康腹地,并不清楚这些风水邪术。
苏三大致讲了一遍,嘎巴拉沉默一会说道:“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可能是我族的一种偏门邪术,在族中也是被禁止修行的,有些本族的不良子弟便将这秘术当作挣钱的法门传播了出去。照你的说法,你们中原的洗女只是让整个家族繁荣兴旺,而我们的秘术却能给人增寿减龄,也类似长生不老了,另一种意义的永生,当然,这个人最好不要出意外,否则还是会挂掉。”
“你的意思是,这个郑氏家族很有可能和神族有关系?”苏三激动地握住了嘎巴拉。
那嘎巴拉呵呵呵笑了起来。
“你弄痒痒我了,不要咯吱我啊。”嘎巴拉笑个没完。
小翠叫道:“喂喂,男女授受不亲啊苏小姐。”
苏三不好意思地笑笑:”对不起啊,我忘记了,骨头也是有性别的。”
这段时间太劳累了,苏三躺下后很快就睡着了。
整个人像是在云里雾里的,看不清周围,晃晃悠悠的像是在空中飘。
这是做梦吧。苏三心里想着。
一股久违的香味传过来。
猪油香气、葱花和香菜、虾米浇上热汤蒸腾出的香味,是小馄饨啊,很久不见的小馄饨。
这样想着,就看到自己坐在一张木桌前,一个姑娘笑盈盈地送上一碗热气腾腾的小馄饨。
说来也奇怪,本来早上已经吃了很多东西,吃的饱饱的,可看到这香喷喷的小馄饨,苏三不由自主地抓起筷子。
那姑娘笑道:“趁热吃。”
苏三抬头笑道:“哎……”
笑容在她的唇边凝滞,苏三的眼睛直直地定在那姑娘胸前。
说来奇怪,这姑娘就在她对面站着,可苏三就是看不清她的脸,不知道她长得是什么样子。
只看到她穿着蓝花布的袍子,黑绒布滚镶了一圈,胸口一只金色的有着绿色翅膀的蝴蝶轻轻颤动着。
“姑娘怎么不吃呢?”那女子笑着问。
“我见过这只蝴蝶。”
“是吗?这是我们家祖传的,这蝴蝶翅膀上镶嵌的还是温玉呢。”
“我知道,是温玉,也叫做暖玉,还有淡淡的香味。”
“对,姑娘说的极对。有些人都知道温玉只是玉质温热,却不知道玉暖生香。姑娘,一定要记得,这温玉是带香的。”
温玉是带香的,这话是什么意思?
苏三想问,可卖馄饨的姑娘却瞬间就不见了。
消失的神族(四十二)
“说明白啊,为什么要记得玉暖生香?”苏三嘴里叫着,伸手去抓前面的空气,似乎这样就能将那女子从雾霭环绕中抓出来。
“怎么了?做噩梦了?”
罗的声音忽然在耳边响起,接着一双温暖的大手按住了她在胸前胡乱抓着的手。
“啊,是梦啊。”
苏三睁开眼,罗隐关切地问:“梦见什么了?把你急成这样。”罗隐掏出一个手帕,轻轻的按了按她的额头。苏三抓过手帕,自己用力擦了一下,“梦做的很蹊跷,又看到了卖馄饨的姑娘。”
“啊?是长的什么样子的?”
罗隐知道苏三每次看到馄饨姑娘都会有事情发生,急忙问道。
“蹊跷就在这里,我能看清她穿的衣服,她戴的胸针,可我却无法看清她的脸,根本不知道她到底长什么样。”
“那就奇怪了,她对你说了什么?”
“她说玉暖生香,让我一定要记住。”
苏三叹口气:“那胸针上的暖玉是有香味的。我知道呀,可是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呢?”
“也许是日有所思便有所梦了,你一心想从哪胸针上找到线索,定郑仁的罪,心里念着紧了就做了这个梦。”
“也许吧,现在是几点了?”
“下午三点了。再睡太阳就落山了。”
苏三想伸个懒腰放松一下,可碍在罗隐在身边,不好做这么不淑女的动作,便动了动身子道:“你先出去,我起来。”
罗隐觉得奇怪,她只是午睡,虽然盖着被子也能看出衣服穿得是整整齐齐的。
苏三瞪了他一眼,罗隐急忙起身:“好的,好的,我这就出去。”
“呦,现在调教得蛮好的哦。”
小翠的声音有点酸溜溜的。
苏三笑道:“对呀,你嫉妒还是羡慕啊?”
“哼,不嫉妒也不羡慕,这位罗先生,过去我可是看一眼就发抖,害怕的很。”
“我也觉得奇怪,你不是最喜欢美男的,对罗隐却没什么感觉。”
“那是因为这个人可怕啊,对谁都冷冰冰的,我还是人形的时候,他都懒得看我一眼,倒是变成骨头架子了,他还能多看几眼。我还觉得奇怪,就算我长的不够美,肉人总是比骨头好看点吧。”
“那是因为在他眼中大概是从不在乎人的美丑,只看内心吧。你的内心啊,嗯,你自己清楚哦。”
苏三故意拉长了语气。
小翠叹口气:“我以为他对谁都冷冰冰的,不过这一路看来,只对你是好的,这叫什么,王八看绿豆对眼了对吧?”
“呸呸呸,臭小翠,又胡说八道,看我不砸碎了你的嘴。”
“苏小姐,你不要这样吗,都说女人头发长见识短,可我看来你头发虽然是挺长的,那见识也是很不错的,和别的呢女人不一样。”
小翠恭维起人来都阴阳怪气的。
苏三懒得理她,起来对着镜子整理下头发,蹲下身子对着藤箱恶狠狠地说:“你给我老实待着,等我回来,要是闹出点动静惊到了人,看我怎么收拾你。”
苏三哼了一声转身出去。
过了一会儿,屋子里响起小翠幽幽的声音:“看到了吧,她一直这么威胁我。”
“她是不好意思了,故意凶你呢,枉你做了几世女人,竟全然不懂女人的心思。”
嘎巴啦话语中充满嘲笑。
“你知道什么?我做女人时威风的很,有好多好多钱,还包了个特别好看的大明星做男朋友,只是没想到福兮祸所伏,最后因为这口爱好没了命,唉,往事不堪回首,嘎巴拉,你来讲讲你的故事。”
笃笃笃。
苏三敲了几下门框,小翠急忙噤声,房间里安静下来。
“听到没,就这么聒噪,怪不得肖琴把她寄过来,一定是吵的他们烦躁了。”
罗隐笑道:“不过她这一路上也是有功劳的。”
正说着话,林小姐从外面走了进来,有点担心地说:“苏小姐,现在街上都传遍了,郑家女池下面都是尸骨,不过都说杀的是自家的女婴,不算犯法,警察局长小题大做。怕是看上了郑家的财产,想办法整治郑家呢。”
“是啊,这件事真是麻烦,明知道他作恶多端,现在的法律却又无处下口,除非查到那具女尸的真实身份。”
罗隐眉头微微皱着,苏三看那些藏人不在面前便对他们大概讲了一下嘎巴啦说的话。
“他说那法术和神族有关,我们应该问问郑仁和神族的交易是什么。”
苏三最后说。
“你觉得郑仁会说实话吗?那个人全身上下无处不假,现在看到他那张笑脸我都觉得恶心。”
罗隐恨恨地说。
正说这话,就听着旺堆的喊叫声传来,接着是几个藏人的哭声。
他们哭喊起来用的是藏语,林小姐听到面色一变:“他们说那个多吉死了。”
多吉就是被头发伤到眼睛的那个藏人,苏三也脸色一变:“天那,那郑义不是也要……”
幸好这个旅馆的老板是个藏人混血,也是信佛的,见一个同胞死在这里倒是没有说什么难听话,还拿出白布和香料给他们做装裹用。
旺堆问清了旅馆老板,花钱让一个伙计去请喇嘛过来念经。
虽然只是这几天的交情,但是眼瞅着这个人出事,又是罗隐打发他们泡温泉的,苏三和罗隐看到也不禁有些黯然。
两个人见帮不上什么忙,听着他们念经心里烦躁,便决定去警察局看看郑义怎样了。
警察早被木局长关照过,立马将他们带到关押郑义兄弟的房间。
推开门,听到屋子里有两个人的说话声,苏三和罗隐对视一眼,看来郑义还活着,一颗心落了地。
郑义看他们进来,急忙问:“怎么样?我大哥……”
他叫了好些年大哥,一时难以改口,“他怎么样了?那些尸体都挖出来了?”
“是,很多尸骨因为年久散落,已经不知道有多少了。最少有一百多,还有些成年人的尸骨,除去那商人的妻女,别的你都清楚吗?”
罗隐问道。
郑义摇摇头一片茫然。
苏三发现,他受伤的那只眼睛隐隐有红光闪动,便问道:“你的眼睛疼吗?”
“不疼了,医生说什么事都没有。”
苏三刚想说这种事医生又管不来什么,罗隐忽然握住她的肩,用力按了一下。
苏三讲话咽了下去,郑礼问:“那,他能判刑吗?他要是不能判刑,我们兄弟还是没有活路啊。”
消失的神族(四十三)
苏三和罗隐对视一眼,两个人都无法做出这个承诺。
郑义看他们一眼,目光中闪过失望。
兄弟二人只为了求生才出卖郑家的秘密,出卖自己的亲生父亲,可如今看来这个生路似乎求之不得。
奈何奈何?
郑义噗通往床上一躺,长长地出一口气,闭上双眼。
郑礼摇着他的胳膊:“二哥,怎么办啊,他要是没事被放出来一定会杀了我们的。”
郑义喊道:“死就死了有什么大不了,费尽心思最后还是难逃一死,也是命里注定了。”
苏三听着这话心里很是酸楚。
郑义仰面躺着一副万念俱灰的颓废样子。
“我会求他一切都是我做的,不要为难你,你还小,他会放过你的。苏小姐,罗先生,舍弟以后就拜托你们多加照顾,我怕是命不久矣。”
苏三拉着罗隐走出去,低声道:“看着他们兄弟这样我心里真是难受。”
“是啊,他们俩能鼓起勇气揭发郑仁所做作为已经是非常了不起了,若是因此被郑仁报复,那真是太没天理了。”
罗隐也感慨道。
“所以,我们一定要找出郑仁杀人的证据,将他绳之以法。”
苏三伸出手来,罗隐握住,用力按了一下道:“好,我们尽力。”
两个人走出一段路才想到同是被头发扫进眼睛,为何多吉不幸死了,而郑义却还没事呢?
“你发现没有,郑义的眼睛倒像是越来越好了。”
苏三伸手捂了一下自己的眼睛,像是自言自语:“这就奇怪了。一样的伤,他怎么恢复的这么快。”
“也许是……那些头发的主人身上流着和他一样的血,彼此血缘相近,她们并不想真的伤害他?”
也许吧?苏三知道,这世间总有很多东西是没有办法彻底搞明白的。
那就不多想了,现在要做的就是寻找郑仁的纰漏,将他彻底钉死。
两个人在警察局转一圈,没有看到木局长,警察说他去下面调查去了,据说有了重要的物证。
“一定是去找那个胸针的线索。”苏三判断。
“大海捞针啊,一个小小的胸针,还真是不好找线索。”
罗隐叹息道。
“那可不是,你可晓得身为女子,走在街上第一眼看到对面女子的都是相貌衣装和首饰?只要那女子曾经出现在人前,就一定有人记得那个胸针,它造型是那么美,那么别致。”
“这你就要失望了,你可知道云南这里四季鲜花,蝴蝶蜜蜂之类也是众多的,有个地方还叫做蝴蝶泉,就是因为蝴蝶众多闻名。既然到处蝴蝶,一个蝴蝶胸针有什么奇怪?恐怕就算戴满头蝴蝶发饰都没人会觉得奇怪,会多看一眼吧。”
我的老天,怎么会这样。
苏三眼光瞬间黯然下来。
罗隐见她神色落寂,满眼失望,便有点后悔自己非要说出真相,急忙安慰道:“此处蝴蝶饰品虽然众多,但温玉可是非常罕见的宝贝,这蝴蝶用温玉玉片镶嵌,定然是极为珍贵的,不是随处可见的东西,会好找一些。”
会是这样吗?苏三看看罗隐,神情似乎轻松一些,其实内心还是揪紧了。
能不能治郑仁的罪就靠这个东西了。
“我问过木兄,本地警局只能拘禁嫌疑人三天,还有三天的时间,不要着急,郑仁做了那么多伤天害理的事,老天不会放过他的。”
真的是这样吗?
听到罗隐口中竟然说出什么老天不会放过,苏三微微一笑,心想这个人啊,初见时一副冷面人的样子,现在却越来越婆婆妈妈的,连命中注定,老天惩罚这样的话都说得出来,若是在过去,罗隐听到这样的话一定会皱着眉头,训斥一派胡言,市井愚妇之语呢。
想到这里苏三对他的感激就增添了几分。
苏三莞尔一笑:“谢谢你。”
谢我?
罗隐很明显没明白苏三在想什么,诧异地问:“为什么谢我?”
“谢你长久以来对我的包容和帮助,总之一切都要谢谢。”
罗隐眼睛微微眯一下:“只谢可不成啊,等事情都结束以后,不如以身相许吧。”
他见苏三眼光一动,抬手就要打自己,便急忙按住她的手,诚恳地说:“我说的是真话,我们也该为自己将来想想了。中国这个情况,怕是将来不会太妙。政府的事情你也看到,这样乱纷纷的你打我我打你,总会有个交代,成王败寇,若是我们赢了,依然还是过着现在的生活,一旦输了,恐怕就只能远渡重洋去做寓公了,实不相瞒,我早做好做寓公的打算,只是不晓得你能不能屈尊赔我去做寓婆。”
“你就这么悲观吗?”
苏三悠悠地叹口气,这是他们第一次提这么现实的事情,现在的局势已经艰难如斯了吗?
“我被泽旺胁迫,其实一半也是心甘情愿,我想给自己,给家族找出一条活路。不过现在看来,这条路怕是行不通了,西边局势复杂,不管是哪一家哪一派势力,这种****的地方都是不好置喙,现在看唯有远走重洋了。只是说起来容易做起难,到时候家国从此两抛,你我便是无根浮萍。”
“不怕的,只要我们在一起,就什么都不怕了,我孤单一人,去哪里都是无所谓的,当然,我是不会真守着一座公寓坐吃山空,我还要像现在这样,也许还能做个女福尔摩斯呢。”
苏三憧憬起将来,竟然有点跃跃欲试。
罗隐想不到苏三原来这般豁达,内心激动,甚至就想在此处求婚,什么寻找神族,什么天珠,不如两人就此携手远走海外,抛开一切是是非非才好。忽然就听木局长的声音响起:“罗兄,苏小姐,你们猜我查到了什么?”
“可是那蝴蝶有线索了?”苏三惊喜道。
“是,我叫人拿着蝴蝶各个首饰店去问,有家老板娘记起这个物件,说木三小姐当年曾经在他们店清洗过这个胸针,是木三小姐的东西,本来是一对的,木二小姐手头还有一个,是一模一样的。”
“这木三小姐和木二小姐又是何人?难道是土司家的小姐?”
“对,就是土司家的小姐,若是从族中论起,算是我的远房堂姐吧。”木局长满脸激动。
“那就是说木二小姐手里也有这么一个蝴蝶胸针,只要凭借这个就能证明那女尸的身份了?”
“对,木三小姐就是郑奇的妻子,也就是郑义和郑礼的母亲,说是生郑礼的时候难产而死,现在看原来是被郑奇害死的。”
“那木二小姐现在何处?”
苏三急忙追问。
“二小姐嫁到曲靖,我已经派人去送信了,她这几天就会带着胸针从曲靖过来,哈哈,这下可好了,郑仁的罪名就能确定了。”
木局长开心地说道。
是啊。这样真好。
苏三也长长出了一口气。
只要想尽办法将郑仁困在警察局几天,等木二小姐带着胸针来。
消失的神族(四十四)
在没有确切证据的前提下,本城警察局只能将嫌犯羁押三天而已。
第三天的上午,木二小姐还是没有到。
苏三和罗隐都在警察局陪着木局长,后者已经急的如热锅上的蚂蚁了。
能不急吗?
县长和土司家都过问这件事了。
县长那边还好点,忌讳木局长的特殊身份不敢太过,只是意味深长地说:“郑家在我县也是几百年的世家大族了,还是不要太过分的好。”
“郑家可是几代良善,为我丽江出力多多,你们到底是想要做什么?郑仁年方弱冠尚未婚配,那些女婴之死和他没有任何关系,且民间溺婴者众,民不告官不究的事,你单单揪着郑家不放,莫要忘记你也是姓木的。”
土司派人将木局长叫去就一顿训斥。
从辈分上论,他是族长,是木局长的族叔祖,叔祖教训小辈不得多嘴。
木局长诺诺连声,最后却抬眼问道:“叔祖,方才咱们论的是家礼,现在我开始谈公事。叔祖可知道这个蝴蝶胸针?”
木土司见木局长摊开手心,里面是个蝴蝶胸针,翅膀是两片碧绿的玉片。
“女人的首饰,我怎么知道。”木土司冷冷地说。
“叔祖,这个胸针,当年我曾经见三堂姐戴过。”
“嗯,你三姐对你还是不错的,你们差了多少岁来着?”
“三堂姐长我十岁,她嫁入郑家时我只有七岁,还跟着花轿后面捡糖吃哩。”
木局长回忆起往事,脸上显出一抹温柔。
“是啊,那时你又黑又瘦,你父亲才去世不久,唉,也难为你们孤儿寡母,这转眼间,你三堂姐已经没了快十年了。”
“叔祖,是八年,据郑家说法是在生郑礼的时候难产去世,几个月后,郑奇也去世了,夫妻合葬在城外。”
“是,八年了,真是一转眼,郑仁是你三堂姐的长子,看在你三堂姐的面子上,你也不能对一个小辈如此啊。”木土司开始晓之以情动之以理。
“叔祖,这个蝴蝶胸针就是从郑家女池下面挖到的,是一具成年女尸衣服上的饰物。”
“你什么意思?”
木土司目光炯炯盯着木局长。
他可是老狐狸了,马上嗅到不同的味道。
“我的意思是,我怀疑那具尸体是三堂姐。”
“胡说八道,你三堂姐好好的埋在城外,这个大家都清楚,怎么可能被埋在郑家。”
“叔祖,当时说难产而死,土司府可派家人去探望?”
“这个……”
老土司默然不语。
因为木家嫁出去的这个三小姐是他长子的女儿,他长子早逝,儿媳殉节,一对女儿成了孤女,他是土司又是祖父,隔了辈分的老人加上事务繁忙自然是无暇顾及两个孙女,因此这姐妹二人一直养在他二儿子那边,而这个二儿子和长子却是隔母的。
木家这位三小姐难产去世的时候,正好木家二婶在做月子,认为死人是晦气,冲了她儿子,并没有派人过去看看。
木局长冷笑:“叔祖,恐怕那城外并没有三堂姐的尸骨呢。”
“怎么可能,你不要胡言乱语。”
木土司大怒,指着木局长道:“如果真如你所猜测,你三堂姐是被胡乱埋在郑家,那也是郑奇做的,和郑仁有何关系?你为何抓着郑仁不放。”
“叔祖,郑仁和郑奇其实是同一个人,当年真正的郑仁,你的曾外孙早已经被郑仁害死了。”
“虎毒不食子,郑奇怎么可能做这种事?”
“叔祖,郑家历代杀了那么多女婴,哪个不是亲生骨肉,据郑义和郑礼说,郑奇嫌弃郑仁失聪,将他带到外地杀害了,他们郑家历代谋害女婴,就是在研习一种邪术,能带给人荣华富贵和永葆青春,因此后来郑奇代替了郑仁,也就是三堂姐去世后郑奇忽然暴病身亡,这一切都是现在的郑仁设下金蝉脱壳之计。现在的郑仁就郑奇。”
木局长这番话换个人听也会斥责无稽之谈。但是木家本就是西南地区的少数民族,对怪力论神的事情接受程度比中原高的多,木土司听到这番话,再回忆一下当年郑奇去世前后的可疑之处,眉头拧着,捻着胡须道:“就算郑仁就是郑奇,也不能证明你三堂姐是死于非命的。”
“我会找到证据。”
木局长扔下这句话转身就走。
木土司不知道他到底是要怎么证明,结果到了傍晚时分,木府下人慌慌张张地来报告道:“大人,局长在城外开棺验尸呢!”
什么?年迈的木土司差点气的吐血。
那毕竟是他孙女和孙女婿的坟墓,木局长竟敢私下去开棺。
木土司带人赶到墓地,坟墓已经打开了。
郑义和郑礼跪在地上哀哀地哭,郑义一看到木土司就扑过来抱着他的腿说:“原来我们母亲不是难产死的,可怜三弟一直以为是自己害死了母亲,曾外祖,您要为我们兄弟做主啊。”
木土司往那抬上来的棺材一看,竟然都是空的!
他差点惊厥过去,颤巍巍地指着那棺材道:“空的,真的是空的?”
“对,叔祖,郑仁就是郑奇,三堂姐是被他害死的。”木局长在土司耳边轻声说道。
这件事匪夷所思,是不能公开的。
苏三和罗隐立在一边,看着郑家兄弟痛哭流涕,也都有点难受,这对兄弟常年生活在郑奇的阴影下,被迫看着妹妹们出生后被锁魂针封了七窍,被活埋,被人践踏,现在又得知自己的亲生母亲也是死于非命,实在是太可怜了。
这时就见远方的路上传来哒哒哒的马蹄声,一人一马迅速往这边驰来。
“见过土司大人。”马到面前,那人急忙下马跪在木土司面前。
“小的是曲靖杨家的,我家夫人派小的来送一个物件。”
那人从怀中掏出一个小盒子双手奉上。
木土司接过盒子,打开那盒子,一只蝴蝶胸针赫然躺在里面。
木局长也将自己手里的那个胸针拿出来,放进盒子里。
两个胸针一模一样。
“夫人说这是出嫁时太夫人所赠,和三小姐一人一个,一直佩戴。”
那下人禀告道。
木土司的手开始颤抖:这么可怕的事情竟然是真的。如果郑家历代都在杀害女婴,那么历代的木家女早亡也就好解释了,她们不一定是难产早亡而是死在恶毒的郑家人手上。
木局长看向罗隐和苏三,微微点点头,嘴角展开淡淡的微笑。
消失的神族(四十五)
郑仁看到被扔到面前的各种证据,整个人都崩溃了。
“这是污蔑,我的妻子的确是难产死的,那墓里我的棺木自然是空的,但是我妻子是埋在那里的。”
郑仁活了两辈子,很快就调整好心神,让自己镇定下来。同时他这话说明,他已经承认了自己就是郑奇。
“墓是空的,棺材里社其实什么都没有,郑仁,哦,该叫你郑奇了,女池下面最后挖出的女尸就是你的妻子木三小姐。”
苏三声音中透出兴奋,这个证据足以将他钉死:谋杀妻子,而且谋杀的还是土司家的小姐,郑仁彻底完了。
“不可能的,不可能的,我的妻子真是难产死的,她死了后我才开始渐渐变化的。”
郑仁双手用力抓着桌子,大声喊叫着。
“正因为你要渐渐变化,开始策划假死,所以就在之前谋杀了你的妻子。或者说,我那三堂姐的死也是你永葆青春计划的一部分,否则为何会将她也埋在那温泉下面!那也是一种仪式对不对?你丧尽天良!”木局长向前探着身体,恶狠狠地盯着郑仁。
郑仁稚嫩的脸上流露出和相貌不相符的悲凉。这是藏在体内的郑奇的真情流露。
他长长地叹口气道:“我说的都是真话,我真的没有伤害她,我是爱她的。”
“爱?真的爱你的妻子你就不会杀害你们的亲生女儿,郑仁,不,郑奇,你爱的只有你们郑家的荣华富贵,还有你自己的青春永驻。”
苏三嘲讽地指出他内心深处的秘密。
“随便你怎么看我,我没有杀我的妻子。她是难产死的。”
郑仁反反复复都是这样一句话:他没有杀害妻子。
“哼,人证物证都在,你承不承认都无所谓了。只靠这些证据就能判你的死刑,特别是……”
罗隐故意停顿一下,非常恶毒地加上一句:“你最大的靠山,木家已经将你抛弃了。木家怀疑历代嫁到郑家的女儿都是被谋害的。”
“木家!从我们郑家得到了那么多好处,转眼就不管不顾了?这些白眼狼。”
郑仁知道彻底失去了全部希望。木土司就是这里的土皇帝,县长算什么,放自己出来还不是他一句话的事。
“这个胸针,不是我夫人的,我从没有见她戴过。这是木家诬陷我!”
郑仁指着桌上的证据大声喊道,苏三见他眼睛发红,已经有些歇斯底里。
这是困兽犹斗吗?
苏三冷冷地看着郑仁,之前她怎还觉得这个人相貌清雅,气质不错呢,原来不仅恶毒还愚蠢,木二小姐都派人带着证物来了,他还在狡辩。
“你还是省省吧,这可是木二小姐派人从曲靖送来的证物。我和二小姐都能证明,那胸针就是三小姐的。”木局长冷笑一声,拿起两只胸针在郑仁眼前晃了晃。
“谁能证明派来的人就是曲靖杨家的,你们随便找个人来诬陷我!是你,是你!我夫人从没戴过这个东西,你从哪里看到的!”
郑仁像是个落水的人,拼命挣扎,想要捞一根救命稻草。
苏三实在不想看郑仁这样猥琐的耍无赖,看了罗隐一眼,示意一起出去。
接下来将由木局长来审讯了。苏三和罗隐走出审讯室。太阳马上就要落山了,半个脸红彤彤的挂在山边,罗隐指着远处道:“那边就是雪山了,这样的时候太阳下山,白雪映着红色,很美,很壮观。明天我们就可以去那边看看了。”
“那不就是古诗中描述的半江瑟瑟半江红的意境?”
苏三也很感兴趣。
“差不多,但一定比那景象好看多了。”:
罗隐挥了一下胳膊,放松一下肩膀:“郑仁的事情解决了,我们这段时间太过紧张,也该好好放松一下了。”
两个人走到警察局的院子里,看到郑义牵着郑礼,呆呆地站在门口。
看到他们俩过来,郑家兄弟点点头,郑礼眼睛哭的红红的,抽噎着问:“他都承认了吗?”
苏三发现,郑礼从不称郑仁大哥,看来这个亲生的父亲,冒充的大哥,是郑礼心中的一个巨大阴影。
“他不承认,一再狡辩,不过物证人证俱全,他不承认也没有办法,法院是讲证据的。”
罗隐竟然耐心地给他们讲明情况。
郑礼这才长长出一口气,用力揉了一下自己的眼睛,想将含着的眼泪都揉回去。郑义一直没有出声,此刻忽然问:“既然事情都解决了,我们可以回家了吧?”
“这要去问木局长。”
罗隐回答。
“你们不是一伙的吗?”郑义的眼神从苏三和罗隐脸上滑过,“你们说什么,他一定会听的,我们家的事情已经查明了,和我们兄弟无关,不能封着我们家不许回去吧。”
苏三对这兄弟俩充满了同情。
因为在她看来,这兄弟俩和郑仁是不同的,郑仁自私的失去了人性和感情,至少这兄弟俩是有人类的感情的。特别是郑礼,在发现自己拿着锁魂针后一再警告自己扔掉那东西。
想到这里,苏三点点头说:“放心吧,我们会尽最大努力帮助你们的。”
“谢谢苏小姐。”
郑礼对着他们深深地鞠了一躬。
郑家的事情解决了,多吉也被安葬,旺堆几个人还凑钱给他在庙里点了长明灯,让他早点进入轮回。第二天早上,苏三和罗隐决定去玉龙雪山走一走。
“木兄,郑家兄弟的事情就拜托给你了。”罗隐临行时想帮郑家兄弟一把。
“放心吧,他们也是我的晚辈,我家道败落,过去木家众人只有二堂姐三堂姐对我照顾有加,他们毕竟是三堂姐的儿子,我会帮他们的。”
苏三看木局长信誓旦旦也就放心了,他们一行人骑着马,离开了丽江城,带着各自的心事向玉龙雪山方向走去。
从丽江城到玉龙雪山有近四十公里,一个熟练的骑士骑这样的好马,两个小时足够到雪山了。
可苏三是新手,骑马骑的大腿根都磨破了,罗隐知道她辛苦,一路走走停停,权当看风景了。
因此早上十点多出门,到了傍晚时分才走到雪山脚下。
“看,半山都是金红色,美吧?”
罗隐指着雪山一侧的太阳说道。
“真壮美啊,可惜,今天太晚了,我们上不成雪山。”
“还要要做好准备的,上面冷的很,氧气也稀薄,我们需要好好休息下调整一下身体。”
罗隐还真是个百事通,什么都懂似的。
旺堆等人也连连点头说不能轻易登山的。
苏三长长地吸了一口气,喊道:“哎,这里的空气都是与众不同的,清冽,还有点香气。”
苏三说到香气,忽然想起梦中的馄饨姑娘说的那句话:记得,暖玉生香。
“呀!”苏三忽然惶恐地看向罗隐,惊叫一声。
“怎么了?”
罗隐见她神色有异,以为她大腿又磨得疼了:“是不是腿疼?”
“不是,我想起来了,暖玉生香,那个胸针是假的!”
消失的神族(四十六)
胸针是假的?
所有人都睁大眼睛看着苏三。
郊外郑家目的开棺验尸时的场景大家都看了,木家二小姐派人送来的胸针怎么有假?
“那个人根本就不是木家二小姐派来的,是有人动手脚,送来的胸针是假的!”苏三断定。
“不可能,我摸过那个送来的胸针,也是有温度的,”
罗隐摇摇头,那胸针的玉片用的是温玉摸一下就能知道的,他相信自己的感觉。
“是,那玉片摸上去也是温的,不冷,当时我们都被看当时的场景震撼了,都满心欢喜想着这下好了,木家二小姐送来的蝴蝶胸针、一座空坟,证据确凿,郑仁会被判刑了。”兴奋冲昏了苏三的头脑,她竟然忽略了一件重要的事:那胸针上的玉片是没有香气的。
“是啊,当时真是这样想,郑家太缺德了,郑仁,哦,不对,是那个郑奇更缺德,还间接害死了多吉,这种人要受到惩罚,我当时都要笑出声来!”
旺堆瓮声瓮气地喊道。
罗隐仔细一想,自己当时也是有一种柳暗花明之感,看到胸针是一样的,又摸了一下是温的,再看到那座坟又是空的就已经认定现在的郑仁,真正的郑奇杀害了自己的妻子。
“是,我们大家当时都觉得老天有眼,这一切都是报应,郑仁终于能被判刑了,现在想来,那送回来的胸针是没有任何香气的,那不是一对胸针,送来的是仿制品!”
苏三说到这里浑身冰冷。
“是谁仿的……”旺堆问完就捂住自己的嘴,张口结舌,”佛爷啊……木……局长。“
是的,那胸针一直在木局长手里,忽然开棺验尸也是木局长决定的,原来这一切都是木局长布的局!
“可恶。”罗隐最恨被人骗,忍不住揪住了马缰绳。
“别虐待你的马了,往好地方想想,木局长也是为了将郑仁定罪,不得不铤而走险吧。”
苏三尽量往好地方想。
会是这样吗?
罗隐知道苏三无论经历了多少事,都保持一颗琉璃般晶莹的心。她从不将人性往卑鄙地方想,罗隐皱紧了眉头,对郑家的未来充满了担心。
是的,他们没法回去。
一个是已经远离丽江三十多公里,再一个,木局长是姓木的,丽江这样的边境小城,以他警察局长和保密局的双重身份是可以只手遮天的,他要想背后搞鬼,不比忌惮莫明,就算是莫明知道,那也是鞭长莫及啊,现在他们能想明白这件事,也没有办法回去了。
拿什么做证据?
说木局长拿着蝴蝶胸针仿制一个,同时还在郑奇夫妻合葬坟动了手脚,将郑夫人的尸体偷走?证据呢?说胸针是有香味的,谁信?就凭苏三说有香味就有香味?说尸体被偷走证人在哪里?丽江不是上海,这样的边境小城,木局长如果翻脸了,对他们下手都是很平常的事,他们没有任何办法。
苏三的心沉了下去,她闭上眼睛,心寒的同时又多了几分对罗隐的感激。
感谢他,给自己一个尽情展示自己的舞台,若是没有他的帮助,谁会相信她一个小记者胡说八道?
就算初见时候,罗隐傲气满满,对她多有讽刺,可最后还是采纳了她的意见。
在这个时代,这个环境,能对一个女人如此信任和尊重的人能有几个?
就是众人眼中的优秀人才杨法官,就算有一个饱受家暴痛苦的母亲,对女人也毫不尊重,充满了轻蔑。
想到这里,苏三心中的寒凉被温暖所替代,她睁开眼看向罗隐,忽然笑了一下:“谢谢你。”
罗隐一愣:“谢我什么啊?”
“什么都谢,总之就是谢谢。”
在外人听来苏三的话有点莫名其妙。
罗隐看到苏三眼中闪动的晶莹,她是真的,诚心诚意的在感谢自己。
“人世间有许多事情是努力也没有办法完成的,我现在明白了,之前我能做很多事,是因为你。”
苏三说完这话脸就红了。
林小姐呵呵笑了一下,指着雪山脚下的帐篷道:“旺堆,咱们去那边看看,能不能给咱们匀两顶帐篷出来,今晚就要在这里住了。”
说着打马先走。
旺堆等人虽然粗俗,可也早都明白这男女之事。旺堆吹了一声口哨唱起歌来:“跑马溜溜的山上,一朵溜溜的云哦,端端溜溜的照在,康定溜溜的城哟
月亮~弯~弯~,康定溜溜的城哟
李家溜溜的大姐,人才溜溜的好
张家溜溜的大哥,看上溜溜的她哟”
在唱到最后时候,剩下的那几个汉子也跟着一起唱了起来,一唱到李家溜溜的大姐,他们几个就回头冲着苏三笑。
苏三很不好意思地干咳一声:“这些人真讨厌。”
罗隐笑了一下:“你想明白了就好,我怕你心里难受。”
“难受是有的,只希望木局长真的只是为了将郑仁绳之以法。”
罗隐不忍心破坏苏三内心美好的期望,心里微微叹息道:但愿吧。
“你还有什么要说的。”
木局长盯着郑仁的眼睛,笑眯眯地问。
郑仁像是在一夜间老了二十岁,额头已经满是皱纹。
“为什么,你为什么要诬陷我?”
郑仁木然地问,又像是喃喃自语。
“你不是什么好人,将你绳之以法也不能算是陷害,算是替天行道吧。”
木局长耸耸肩。
“你堂姐真的是难产死的。”
郑仁依然重复着这句话。
“她怎么死,我不关心,从来就没关心过。”木局长笑了。
“你活了大半辈子,还这么幼稚,帮她报仇只是个借口,二小姐也从没有派人来,都是我安排的,我要做的就是……你死。”
“不,我不能死,我不能死!”
郑仁面色慌乱,挥舞着手铐:“我不想死,你帮我,你一定要帮我。”
“我帮你,你拿什么来换?”
木局长意味深长地看着他。
“换?”
郑仁愣了一下,随即恍然大悟:“原来你是要……”
“对,你家的秘术,我也要我的家族兴旺。”“开什么玩笑,你是姓木的,你们家还不够兴旺?”
“那不同,兴旺的是土司家,我要的是我的家族,你懂吗?我家从曾祖父时代就衰落了,从小我经受了木家人的多少欺压和耻辱?我要我自己家族兴旺发达,永远凌驾在土司家之上,只要你教出洗女的秘术办法,我就给你活路。”
木局长眸子闪亮,彷佛已经看到自己后代子孙兴旺发达,有享受不尽的荣华富贵。
什么木家,什么土司家,统统要被我这个木家分支踩在脚下!
他从怀里摸出那对蝴蝶胸针,灯光下,胸针上的玉片绿得剔透晶莹,像是个美好的梦。
消失的神族(四十七)
远处,林小姐正在和帐篷外的人说着什么。
罗隐先下了马,接着扶着苏三下马。
苏三这一路骑马如同受刑,下来后坐在有些枯黄的草地上,说什么都不想起来了。
这时罗隐看着林小姐和那人说话,伸手指向这边,那人衣着打扮都是藏人,带着皮帽子,像是这附近的牧民,他顺着林小姐指向看过来,对着罗隐一挥手。
罗隐紧张地看了苏三一眼,心里暗骂:可恶,竟然是那家伙。
“我亲爱的Susan!“那人大步往这边走来。
他很高,超过一米九,一身藏袍显得很威武,他看起来神情激动,直接摘下来皮帽子在空中挥舞着,金黄色的头发在夕阳红格外的灿烂。
是汉斯!
苏三站起来,惊喜地迎过去。
汉斯伸开双臂,紧紧地将苏三搂在怀里。
罗隐别过脸去,不想看这一幕。
草地、雪山、夕阳,高大的金发男人拥抱着东方黑发女子,如有摄影师看到一定赞叹多么美的画面。但这一切在罗隐眼睛里那就是太可恶了!
虽然知道汉斯纯粹是出于长辈的爱,可为什么他们西方人的礼节总是抱来抱去?我和苏苏也不过是拉拉小手好吧?嫉妒羡慕充斥着罗隐的心胸,他忍不住低下头攥紧了拳头。
旺堆等人看着那个蓝眼睛藏人忽然走过去搂住苏三,开始都愣住了,不知道这是什么状况,当着罗隐拥抱苏三,那不是找死吗?可是后来看着罗隐站在那没有什么东西,便觉得可能都是熟人,就都开始起哄地吹起了口哨。
“汉斯先生,好久不见。”
罗隐实在看不过去,上前拉着汉斯的胳膊强力要握手。
汉斯只能松开苏三和罗隐握了一下手:“的确是好久不见,你们怎么来到这里?”
苏三惊喜地看着汉斯,他身上有着淡淡的古龙水和烟草的味道,并没有长期在草原上居住的人身上的那种腥膻味。
苏三的目光投向远处,在汉斯走出的毡房周围几头牛在吃草,看来这一切都是汉斯的道具而已,他在这里是另有目的的。
苏三能看到罗隐自然也看到了,于是罗隐笑道:“汉斯先生怎么跑来雪山下放牧?”
“哈哈,采菊东篱下的生活我也想享受一下嘛。再说,现在中国到处都是战乱,我可不想在经受什么战争了,只想安静地过自己的小日子。”汉斯说到这里还冲着苏三眨眨眼:“要是我的小susan能和我在一起,那就更棒了。”苏三也不指出他撒谎,接着话茬道:“好啊,我也厌倦了现在的生活,很想和汉斯舅舅一起生活呢,你去哪我就去哪,你可不能抛弃我呀。”
汉斯一愣:“啊?和我在一起?”
“对呀,我也想不到能在这里遇到,一定是我每天祈祷,上帝显灵了,汉斯舅舅,哦。”
罗隐也含笑道:“我们是出门旅游的,既然能在这遇到的确是不容易,苏苏一直挂念着你,她想和你一起寻找世外桃源,那好啊,我是唯她马首是瞻,她去哪我就去哪。”
罗隐的意思简单明了:我们都跟着你,哪也不去了,你看着办。
汉斯有点慌乱,回头看了站在一边的林小姐和旺堆等人:“他们呢?”
“他们只是在西康遇到的同伴,爬完雪山就各奔东西了。”
罗隐解释道。
汉斯稍微松口气,苏三看着他有点如释重负的神色,便指着那帐篷道:“太好了,走了这么久腿都要断了,有床铺和吃的吗?”说着就往那边走。
汉斯蹭蹭两步就拦在苏三前面道:“一个老单身汉的帐篷,又乱又臭,看舅舅给你支个新的。”
“等不及了,我腿都磨破了,真是要累死了。”
苏三推开他的手,不管不顾地继续走。
汉斯有点急了:“susan乖,我好久没洗澡,那帐篷里气味很不好闻的,熏到你可怎么办。”
苏三笑了一下,伸手捻了一下他的皮袍子问:“这皮袍子是花钱买来的还是抢来的?还有那些牛羊?原主人在哪里?被你困了还是杀了?那帐篷气味不好?嗯,一股古龙水味和三五香烟味,你的生活还真是够奢侈的,都到这里还这么讲究。”
汉斯举手做投降状:“我的小公主什么都能猜到,嘿嘿,我可没杀人,这是我花钱从一个牧人那买来的。”
“你会放牧?这些牛羊将来怎么办?”
汉斯耸耸肩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我不会做这些事啊,反正放着它们草地上随便啃点,等将来我们离开这里,就杀了吃肉嘛。”
“我们,都是谁?”
苏三迅速抓住他话里的信息。
“当然是你啊,我的小公主。”
“我和你可是偶然相遇,难道你有水晶球还看到我过来了?”
苏三步步紧逼。
汉斯有点急了,又拦在苏三面前道:“真的没什么好看的。”
“难道你那帐篷藏着个妖怪不成?”
苏三看了罗隐一眼,罗隐马上过来道:“一直很想和汉斯先生聊聊。”说着抓住了汉斯拦住苏三的胳膊。
苏三噌噌噌就往那帐篷跑,林小姐和旺堆都不是笨蛋发现苏三是另有目的,便也跟着冲到那帐篷。
“发生了什么事?”一个中年男人躺毡子上,看到帐篷门被打开,拄着胳膊撑起身子来。
苏三看到那张脸,整个人都愣住了,嘴唇哆嗦着,眼泪唰地下来了。林小姐和旺堆等人都吓了一跳,他们从没见过苏三这样失态过。
“爸爸,你怎么在这里。”
苏三哽咽着问。
那人看到苏三也微微一愣,接着唇角露出微笑:“susan,好久不见了,你还好吗?”
苏三幻想过和父亲见面的情景,从没有想到竟然只是一句淡淡的好久不见你还好吗?
一句好久不见,可以是朋友,是情侣,是乡亲,可是谁能想到,今天这么淡然一句问候的竟然是自己的……父亲。
苏三擦起眼泪:“你这些年,去哪里了?”
中年男子好像是病了,一直躺在毡子上,叹口气说:“有些事,你还是不知道的好。”
这时汉斯已经冲破罗隐的阻拦跑了过来,看到门户大开,急忙拉着苏三的手说:“susan,你听我解释。不是你想的那样,你爸爸,呸,我才是你爸爸,你以后叫我爸爸好了。”
消失的神族(四十八)
有些人有些事,曾经苦苦求着,永远求之不得,直到有一天一转头就看到那个人就在你的身边。只是这其中的过程,各种曲折心酸,也只有当事人才知晓。
苏三站在那里,种种酸楚不知该从何说起。
怎么说呢?从小没有母亲,忽然就失去了父亲,接着被送到一家教会,小小年纪就从一个最骄傲幸福的公主变成举目无亲的孤儿,苏三不知道多少次梦中看到了父亲,他微笑着对自己张开双臂,可是现在,那个梦里的人就在眼前,就在咫尺,为什么却感觉和他之间横着天涯,挡着十多年的岁月,一切是那么陌生。
苏三怀疑地看向汉斯:“是你做的?”
汉斯愣了一阵,茫然地问:“什么我做的?”
“你的实验室,做出一个面目相仿的人不会很难。”
原来苏三开始怀疑眼前这个父亲其实是汉斯实验室的产物。
汉斯恍然大悟:“原来你是这个意思,亲爱的公主,虽然我对这个家伙没什么好感,但不得不告诉你,他真的是你生物学上的父亲。”
“生物学上的父亲,也只是生物学而已。”苏三苦笑一下,泪光隐隐。
罗隐看着她这样很是心疼,伸手轻轻揽过她的肩膀:“你们忽然都出现是什么意思?消失了那么多年,将自己的女儿抛下,她一直以为你死了,现在又忽然出现,你们到底想做什么?”
汉斯苦笑:“罗先生,你对我偏见太深,咱们都清楚,不过是偶然遇见,我本来也不想让他们父女见面的。”
林小姐和旺堆不是傻瓜,刚才就发现情况不太对,互相看看,几个人早都退了出去,离得远一些,观察着周围的动静。
因此此时,这帐篷里只有苏三父女、汉斯、罗隐四人。
“我该怎么称呼您?”
罗隐问。
那中年男子没有站起来的意思,靠着枕头头抬起来:“可以叫我教授,我的代号是教授。”
好吧,教授,你真的是苏苏的父亲?”
“是,如汉斯所说,我是她的生物学父亲,我们当时只是为了一个实验……但是,其实并不仅仅……”“够了,我都知道了,你和我没有任何情感上的联系,我后来想过,我心中的那个父亲不过是我在教堂里面对上帝每天幻想的结果。其实你对我永远是冷漠的,我不甘心有这样的父亲这样的家庭,在睡不着的时候一次次编织着心中的美好家庭,完美父亲形象,时间久了我都忘记了哪些是真正的你,哪些是我幻想的结果。”
苏三说到这里,汉斯急忙喊道:“不,不,都是我的错,教授,你当初不遵守实验室规则,偷偷带走了我的小公主,后来为了任务又抛弃了她,如果你将她留在实验室留给我,我的小公主一定会过最幸福的生活。”
教授咳嗽了几声,点点头说:“是,现在想来,实验室里你是真正的最爱她的,但是当年,我也是年轻气盛,我能和她妈妈答应提供实验材料,也是因为,那时的我们其实是心中互生好感,彼此有爱意的。”
这话如晴天霹雳,苏三从汉斯那得知了自己身世真相后,一直以为自己是实验室冰冷操作的结果,父母之间没有一丝感情而言,想不到现在自己的父亲竟然说他们曾经相爱过!
“两个人,都自恃高智商,谁也不服谁,总想在课题上战胜对方。我们彼此有好感,暗中交往相爱,却有都过不去自负的坎。总觉得自己是最棒的,最后我们俩竟然觉得汉斯的计划很不错,我们可以试着制造一个属于双方基因复制的孩子,看看这个孩子到底是像爸爸还是像妈妈,或者是不是比我们智商还高。那时我们年轻,没意识到这是个孩子,并不是猫猫狗狗,不管他像我们双方中的某一个,都是制造了一个生命,而不是冰冷的实验数据。”
“后来有了你。你母亲忍着大肚子的痛苦,生下了你,她那么爱漂亮又骄傲,susan,你不知道,大着肚子对她而言是多大的打击。但是她还是坚持生下了你,从这个角度,你的孕育和出生都是有爱在的。”
教授说到这里大口喘着粗气,看得出来他身体很不好。
汉斯连连点头:“对,当时我都觉得惊奇,她竟然能真的忍着大肚子不方便。”
“你出生后,你妈妈对你做了测试,结果是你既不像她也不像我,智商也不过是个平常人,她无法接受你的不完美,认为人太失败了,她是那么自负的人,认为这是自己最大的失败作品,竟然和我分手,就此远去。”
“你们拿一个生命当什么?是你们打赌是你们研究的实验品吗?”罗隐很愤怒。
教授苦笑一下:“我因为她的离去,迁怒于汉斯,认为是汉斯提出的这个实验,他是罪魁祸首,汉斯喜欢susan,我就带走了susan,后来我又因为永生计划抛弃了susan,并抹去了她的一些记忆。现在报应来了,我研究了那么多年的永生,一直失败,并没有找到真正永生的秘密。这就是我的报应,让我这辈子一事无成,”
“你们真的曾经相爱过?”苏三有些不相信,因为这件事汉斯都是不知道的。
“她心高气傲,担心被外人知道笑话我们搞科研不行,只知道恋爱,其实你并不是那个试管中的胚胎,你是一个自然受孕的孩子。对不起,汉斯,你做的那个胚胎并没有成活。”
教授说到这里,低下头去,有点不好意思。
“什么?你说什么?哦,我的上帝!你们在实验中搞鬼了!”
汉斯瞪大眼睛,挥舞着双臂:“该死的,你竟然毁掉了我的实验,哦,上帝啊,你们都做了什么!”
苏三整个人都愣住了。
她不是实验室的产品?是你自然受孕的孩子!
也就是说她和其他的所有人一样,都是自然孕育的,而不是在冰冷的试管中!
她看向汉斯,后者气的满脸通红,不住咆哮着。
“你失望了吧?我并不是你的作品。”
“你在说什么,我的小公主,我不是对你失望,是对你这该死的父亲,我真的以为那次实验是成功的,你们都做了什么,你们误导了我的实验方向!”
“我们一直隐瞒了两个人的感情,正好你也将胚胎植入了,所以就想就这样吧。因为有这份爱在,我才不想将我的女儿留给你。她不是冰冷的实验室产品,是我的女儿,在我们决定生下她的那一刻,对她是有感情的。”
“可惜,你对我的感情还是没有你对实验的感情深。”苏三冷笑。
消失的神族(四十九)
躺在毡子中的那个中年男人低下头去,沉默了。
苏三转身走出去边走边说:“汉斯,你答应给我一个新帐篷的。”
汉斯急急忙忙跟上去:“我亲爱的,我真的不知道……你们……我们,这可怎么说呢。”
他有点语无伦次。事发突然,汉斯已经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了。
苏三一脸平静:“不要解释了,我看的很清楚,你们这叫什么?沆瀣一气还是狼狈为奸?”
汉斯苦笑:“你这孩子,这样说你爸爸和你舅舅。”
苏三气的不说话了。走到外面,看到林小姐和旺堆等人也不知道从哪里搞到的帐篷,正在忙乎着支帐篷。见他们出来低下头去,装作什么都没看到。
苏三大步往那边走,汉斯急忙抓住她胳膊道:“好孩子,你听我解释。”
“有什么可解释的,说吧,你们在这里打算做什么?他这样子是受伤了?”
汉斯一愣,他没想到苏三能这么快调整好情绪,将自己从纷繁复杂的感情中抽身出来,直击要害。
汉斯张口结舌,苏三冷笑:“看看,这就是你的诚意。你们是不是为了那个什么见鬼的永生计划?”
苏三问的干净利落,汉斯迟疑下:“您怎么知道?”
“他受伤了?是因为你们的计划?你们遇到神族的人了?和他们发生了冲突?”
苏三继续追问不给汉斯一点喘息的机会。
汉斯擦着额头的汗:“我亲爱的公主,你怎么,怎么……”“少废话,说吧,你既然想解释那就解释给我看,不许骗人。”
“汉斯,国内现在的局势你是清楚的吧?”
罗隐也走了过来,站在他身后问。
汉斯点点头:“你们的人,和那些人,混战,美国人打算帮你们,但鬼才信他们是好心。”
“不错,这在一片混乱,你们……这些德国落网之鱼才能深入我国腹地,你们到底曾经做过什么自己清楚,我想美国人是很希望能和你们好好谈谈。”
罗隐眯着眼睛威胁道。
“你?你们确定要这样做?哦,亲爱的小公主,我是你舅舅,里面那个是你的爸爸,呶,你也听到了,你爸爸对你是有感情的,你也不是冰冷的实验室产品!”
汉斯打算用感情来感化苏三。
苏三压根就不理他,直接回过头去。
汉斯看看苏三,又看看罗隐。
罗隐继续说道:“不用看了,我们人多,武器也多,你们只有两个人,教授还是病人。汉斯,我给你三分钟。”
汉斯耸耸肩:“上帝啊,睁眼看看吧,我的孩子竟然这样对我。”
他终于还是无奈地垂下头去:“好吧。就都告诉你们,我们的永生计划马上要完成了。这次是真的永生,只是这个计划还需要一点重要的东西,那东西就在雪山上,我考虑一下,也就这里的雪山好爬一些,总比去珠穆朗玛要简单多了。”
“是神族的东西?”
“所谓神族,其实就是亚特兰蒂斯沉入海底后的大西洲移民,血统最纯正的雅利安人。”
听到这里,罗隐不自觉地翻下眼睛,心里骂道:呸,德国鬼子。
汉斯不知他腹诽,兀自说下去:“我们的计划需要神族的基因。”
“哈哈,你们的人种说据我了解是毫无根据的。你们认为雅利安人种是颅窄面,金发碧眼,但是据我所知,真正的雅利安人是棕黑色的头发。神族和你们相似,传说中是金发碧眼的人种,那么他们就不是纯粹的雅利安人。”
“我们要寻找的是纯正的雅利安人,你说的那些……”
汉斯想了想:“好吧,随你怎么说,反正我们的任务就是寻找他们,采集需要的东西。而现在,他们就在那雪山之巅,我需要一对活着的身体健康的所谓神族男女,完成我们的实验,只差这一步就成功了。”
“你们是为了掠走人家的人口?所以受到了反抗?”
苏三睁大眼睛,觉得这件事太过分。
“人家好好地在雪山上生活,为什么你们要破坏他们的平静?他们是人,不是你们实验材料。”
苏三想到实验室实验材料就气不打一处来,曾经她也认为自己是实验室的产物,人是有感情的,不是无知无痛的实验材料!
汉斯耸耸肩:“为了这个梦想我们努力了十多年,总不能功亏一篑吧。”
说到这里。汉斯的目光从苏三滑向罗隐,狡黠地笑了一下,眼睛中蓝光一闪:“亲爱的,你们来这里可不是单纯的爬山吧?为了什么?让我猜上一猜?”
他抱着胳膊做出一副沉思状:“哦,我知道了,我们的目标是一致的。”
“不是。”苏三立马否认。
汉斯呵呵一笑:“这么着急否认,说明我猜对了,你们也是为了寻找神族?”
罗隐点点头:“但是我们不是为了实验,只是好奇而已,毕竟他们的传说太多了,我们也经历了很多和他们有关的事情,那些事情匪夷所思,我和苏苏都是对一切好奇之人,总想刨根问底而已。”
汉斯不置可否,他并不是很相信罗隐的说法,但他也知道,以罗隐和苏三的能力,是根本不可能涉足永生计划这么高深的东西,姑且就拿他们做同盟军好了,反正现在以自己和教授的力量是无法反抗他们的。
深思熟虑后,汉斯伸出胳膊去搂苏三:“哈哈,亲爱的,我对你们可是彻底敞开心扉,什么都没有隐瞒,既然我们目标一致,那就简单了,一起上山,寻找神族。不管他们是不是真的雅利安人,我的目的就是找到他们。只要找到,取得一点基因样品就足够了,如何?”
苏三被汉斯拥在怀里,想挣扎一下,但是随后想到躺在毡房中的那个生物学上的父亲,这么多年,一直渴望父亲的怀抱,温暖宽厚像是最安全的港湾,其实她一直都知道,这只是她想象中的港湾,那个现实中的父亲永远都不属于她。
苏三心里一酸,靠在汉斯怀里,深深地吸口气将泪水都咽了下去,接着抬起头,目光坚定:“不管你们出于什么目的,我只想看看神族。至于那个人,既然当初抛弃了我,我们之早已经画了句号。”
这话是说给自己,也是说给毡房中的教授听。
此刻,夕阳彻底沉入雪山之下,天空中显现出深蓝色,星星格外的璀璨,银河蜿蜒。
林小姐他们已经支好了帐篷,远远地招手喊道:“点篝火啊,有吃的没有?”
消失的神族(五十)
篝火点了起来,黄红色的火焰跳跃,火舌卷着树枝,毕波作响。
打猎是难不住这些西康汉子,拎着枪出去转了一圈,很快,哒哒哒的马蹄声响起,旺堆将一只黄羊丢了下来,嘴里嚷着:“养了冬膘的,肥美呀。”
说这话的时候他还悄悄地瞟了林小姐一眼,下巴一扬神气活现。
西康汉子最喜浪漫情爱,这一路上就两个女性,他知道苏小姐是动不得的,那就只剩下这个林小姐。一路向西,一群荷尔蒙暴涨的西康汉子,俗话怎么说的来着?当兵整三年看到老母猪像貂蝉,何况林小姐细细高高还是个高鼻梁大眼睛的,虽然脸上细纹看的清清楚楚,可毕竟是个如假包换的女人啊,路上来段艳遇也是极好的。
林小姐压根没发现自己已经落入旺堆的眼睛里,直接走上前去,掏出一把刀子,手起刀落直接切掉了那只黄羊的头。接着咔咔咔几下,就卸掉了黄羊的四条腿,拎着腿子去附近的小河边清洗,留下目瞪口呆的旺堆,回头还扔下一句:“把黄羊给我送来啊。”
西康女子杀牛宰羊不算什么稀奇事,可像林小姐这样嘁哩喀嚓,冷血无情地几下子搞定,着实令人吃惊。
旺堆下了马,捡起那黄羊没有头没有四肢的身体,撇撇嘴,听话的往河边走。
苏三坐在火堆旁,安静地看着这一切。
汉斯笑道:“你们从哪遇到的这帮子人,真是豪放。”
“路上遇到的朋友,一起相约爬山的。”
苏三语气轻松地说。汉斯可不信她这番话,又往苏三身边凑了凑道:“你们对神族了解多少?”
苏三才不会告诉他自己有个神族骨头做的嘎巴拉呢,耸耸肩道:“反正没你知道的多,你讲讲吧,汉斯舅舅。”
苏三说汉斯舅舅的时候故意拉长声音,听起来像是撒娇。汉斯立马就激动起来,拍着胸脯将自己了解的情况讲了一遍。
“只要取得他们的基因,我们的实验就一定会成功。”
汉斯最后说道。
“这项成果有什么现实意义吗?”
罗隐在一边问。
“当然有,永生啊,谁不想长生不老。”
“可是,这项实验要是成功了,人都能长生不老了,永远不老不死,然后再有婴儿不停的出生,那这个世界会不会人多的连站脚的地方都没有了?”
苏三忽然想到这个问题。
汉斯愣了一下:“当然不是所有人都能永生的。这么珍贵的成果,怎么能给凡夫俗子。”
“那给谁使用?死去的人?你们的元首?”罗隐问的更犀利。
汉斯耸耸肩:“年轻人,我不知你对我们怎么这么多误解,永生又不是复活,再说元首一个人也无法救我的国家。”
“那你们的实验能有什么用?”
苏三不解。
“不知道,也许只是我们一个梦想吧,改变人类的生命痕迹,挑战大自然,用你们中国人的老话叫做人定胜天!”汉斯说到这里,红红的火光映着他的脸,衬着他眼睛格外的亮,挥舞着拳头很是兴奋。
真是疯子。苏三无法理解他们这种科学家疯狂的科研精神。
这时林小姐拎着羊腿过来了。
羊腿上还插着树枝,她走过来递给苏三一只,笑道:“苏小姐,我教你烤羊腿啊。”
她说话时眼睛看着苏三,很是殷切,有点讨好的意思。
上次林小姐烤羊肉,最后出了那么一场事故,她一定是心里觉得惭愧,干脆叫苏三自己来烤。
苏三接过那羊腿,还故意问了一句:“这上面没有药吧?”
林小姐尴尬地笑笑:“哪能啊,咱们现在可是一根绳上的蚂蚱。”
苏三也笑了:“开个玩笑,林小姐你现在这汉语说的可真好,连俏皮话都说的这么麻利。”
“那是在汉地久了嘛。”林小姐见苏三岔开话头,也随着说道。
罗隐走过来,接过苏三手里的羊腿道:“我来烤。”
汉斯起身道:“我这有盐巴,我去拿。”
说着起身跑回那个帐篷。
苏三看了汉斯的背影一眼,目光转向罗隐手里举着的羊腿。
深秋入冬之际,黄羊都吃的极为肥美,火一烤,那油就滋滋滋往下滴,羊油滴落,那篝火就窜出一大截子,冒出带着膻味的烟。
过了一会儿,汉斯跑出来了,走过来摊开手,手里是俩小研磨瓶,一个是盐一个是胡椒。
“你们这准备还真够周全的,这玩意都随身带。”
苏三揶揄着。
汉斯眉毛一挑:“那是,食色性也,这食可是摆在人生第一位的。”
“哈哈,就你们德国人那吃食,除了香肠就是香肠。”“
罗隐在一边嘲笑。
“哪有那么可怜,我们还有啤酒啊。”汉斯有点委屈地吸吸鼻子,接着道,“香,真香!乖女婿,你这手艺不错啊,赶紧撒胡椒。”
苏三见他一副猴急的样子冷笑:“你们那份自己烤去。”
汉斯笑嘻嘻地凑到苏三面前:“我不是没这手艺吗?”他指指那帐篷,“里面的那个,吃了好些天压缩干粮了。”
苏三白了他一眼没吭声。
过了一会,旺堆也带着人过来烤羊肉,一个藏人用树枝穿了几块肉,烤了一会旁边几个藏人抢着要吃。
那人叽里咕噜说了几句藏话,林小姐呸了一声:“不要脸。”
苏三问:“他们为什么抢那串肉吃?在说什么?”
林小姐急忙说道:“那些粗鲁的家伙狗嘴吐不出象牙,苏小姐别搭理他们。”
苏三只是觉得奇怪,那串肉哪有那么大的魔力让他们争着吃。
她睁大眼睛仔细看,借着火光看清了那串肉,苏三呀地低下头去,脸红红的,心里也想着,这些人,呸,不要脸。
原来那串是黄羊的羊鞭和蛋,那几个人吃着那东西,还冲着林小姐挤眉弄眼。
林小姐恼了,手里的羊腿也烤的差不多了,便起身拉着苏三就往一边走。
苏三巴不得离开那个暧昧的环境,跟着林小姐就走,她们坐下来的时候才发现原来走到了那个帐篷前。
林小姐用小刀子将羊腿切开,给了苏三一大块。
苏三刚要吃,就听着帐篷里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是教授在找什么东西。
林小姐又切下一块肉递给苏三,指了指帐篷。
苏三翻翻眼睛摇摇头。
林小姐叹口气,低声说:“他毕竟是个病人。”
苏三想了想,起身走进帐篷,看到教授正在啃一块压缩饼干。
见她进来,笑了一下,又像是个做错事的孩子,立马收住了笑容。
苏三一声不吭,将羊肉放到他身边转身就走。
她走出帐篷,看着那几个藏人围着火堆跳起来舞。旺堆跳了几下,冲着这边唱起歌来。
苏三听不懂他在唱什么,只听着格外的悠扬好听,林小姐则小口小口地吃着羊肉,望着天空若有所思。
消失的神族(五十一)
旺堆他们随身带着青稞酒,装在牛皮酒壶里面,一人拎着一个,边吃边喝边跳舞,旺堆喝得醉醺醺的,拎着牛皮缝的酒壶,笑嘻嘻地过来,举着那壶,大着舌头喊道:“林………林小姐,我敬你……敬你一杯。”
林小姐嫌弃地瞪他一眼,继续和苏三说话。
旺堆毫不气馁,继续笑道:“林小姐,不给面子啊,咱们能走在一路就是有缘嘛。”
林小姐看看旺堆又看看苏三,接过那酒壶,喝了一小口。
旺堆竖起大拇指:“这才是咱们的西康姑娘。”
林小姐摇头笑道:“姑娘?都能做你阿妈了,你猜我多大了?”
“呵呵,不管你多大,都是姑娘。”
旺堆晃来晃去,嘴里嚷着:“林小姐,好好说话,你别晃嘛。”
苏三笑了:“你啊,喝多了。”
罗隐坐在火堆边,看旺堆在那边晃悠着,便走过来,搂着旺堆的肩膀道:“旺堆兄弟,你喝多了。”
旺堆嚷着没有,我没喝多。
林小姐将手里的牛皮酒壶递给罗隐,冷冷地说:“这个小东西,不知道发了哪门子疯,我要是有儿子比他小不里了多少。”
说到这里自己也忍不住扑哧一笑:“都秋天了,还骚情的要命。”
围着篝火的几个汉子嗷嗷嗷地起哄,对着他们这边嘴里不知喊着什么。
苏三问:“他们说什么?”林小姐啐了一口:“一群无赖,别理他们,喝多了就发春。”
苏三知道那些人说的一定不是好话,也就不再问。靠着帐篷,看着天上繁星点点。
罗隐扶着旺堆走过去,将旺堆交给那些西康汉子,把手里的酒壶也扔给他们。汉斯已经在自己帐篷外搭好了另一个帐篷,挥手叫苏三过去。苏三拉着林小姐走出去,汉斯道:“那些混小子睡他们的帐篷,你们俩谁这里,嗯,罗先生和我们睡一起。”
罗隐则说道:“我得保证她们的安全,我们三个在一个帐篷。”
没等当事人发言,汉斯就大摇起头:“不行不行,这可不行,孤男寡女怎么能……”
苏三想不到他这一副金发碧眼的样子,思想却这么老封建。
“什么叫孤男寡女,我们三个人好不好。”苏三叫道。
不单为了安全着想,苏三内心里也是很抗拒罗隐和教授走的近的,一想到他们在同一个帐篷,呼吸着狭小空间的空气,整个人都不舒服。
汉斯无奈只好给自己找台阶:“嗯,对,安全第一,不过罗先生,你可不能……啊?”
罗隐没理他,大步走向西康汉子们,和他们商量晚上怎么轮着值夜。
过了一会,他回来对苏三说:“你们先睡吧,我在外面看着。”
苏三看着远处的雪山,心疼地说:“晚上会很冷的。”
他们从西康出来的时候,泽旺准备了很多东西,其中就有皮袄,林小姐急忙去西康汉子的马匹那打开行李,找出一件来交给苏三。
苏三抖搂一下皮袄,吸吸鼻子道:“这么大的毛皮味。你们西康的皮子都这么大味啊。”
林小姐笑道:“西康人硝制皮子,加我们特有的药,会让皮子更柔软一点,气味就顾不得了,我们自己都闻不到的。”
现在苏三明白那几个西康汉子身上的难闻气味是哪里来的了。
就是这种皮子味中又混合了烟草、酒、腥膻的羊肉味、酥油味,毕竟他们几个那衣服都已经穿得油亮油亮的了。
苏三嫌弃地捏着衣服递给罗隐,故意提高了声音说:“要是有古龙水就好了,这味也太难闻了。”
站在一边的汉斯闻言立马钻回了帐篷,苏三冲罗隐眨眨眼,罗隐笑着摇头:“你啊……”
很快,汉斯钻出来,手里拿着一个小瓶子。
“古龙水。”他献宝似的交给苏三。
苏三点点头:“嗯,谢啦。”
苏三在皮衣上喷了点古龙水,又用力抖了几下,披到罗隐身上,担心地问:“就你自己值夜,小心点。”
“放心吧,我就三个小时,等会就有人来换我了。”
他说着低下头,在苏三耳边用极小的声音道:“睡觉时警醒着点,给我留个位置啊。”
虽然大家都清楚睡在帐篷里是和衣而眠的,而且是三个人都在一个帐篷,罗隐说话呼出的热气喷在苏三的耳朵上,声音又那么小那么暧昧,苏三的脸立马就红了,万幸现在是晚上,没人能看到她脸红。苏三蚊子一般嗯了一声,将古龙水塞给汉斯,扭身急忙钻进了自己的帐篷。
林小姐又拿出两件皮袄,走到呆呆地握着古龙水的汉斯面前,说道:“劳驾,喷几下,这可是给你的小公主用的。”
汉斯急忙喷了几下,接着低声问林小姐:“姓罗的和我的susan说的什么?你听到了吗?”
林小姐学着他的样子耸耸肩:“你都听不到,我怎么能听到?”
说着抱着皮袄也进了帐篷。
汉斯无奈地一摊手:“唉,我的小公主马上就给拐走了,心疼啊。”
罗隐穿上皮袄,坐在火堆旁。
旺堆他们已经都进来自己搭建的帐篷里去了,瞬间这里就安静了下来,只有罗隐和那几匹还在啃着草的马。
远处,隐隐有狼嚎的声音,罗隐累了索性拉过一匹马,那马很通人性,温顺地蹲下,罗隐靠着那马,穿着皮袄热热乎乎地抬头看着天上的星星。
这里好像离星星特别近,一伸手就能够到似的。罗隐望着星空,心里想着找到神族,了解天珠的秘密后就和苏三找个安静的地方住下,每天看看风景多好。
他晚上为御寒,也喝了几口青稞酒,看了一会就有点迷迷糊糊。
罗隐强迫自己千万不要睡着,抬手看了下手表,还有两个小时才有人能接替自己呢,他掐了自己大腿一下,想清醒一些,过了一会,还是忍不住打了个盹。
也不知过了多久,罗隐头一沉,忽悠一下醒来了,看看篝火有点暗淡,便往里扔了点树枝。
这时对面的帐篷出来个人,闭着眼睛就往远处走,过了一会传来哗啦哗啦的声音,
那人回来,看着罗隐还坐在那,揉揉眼睛问:“果洛没来换岗?”
罗隐这才想起接替自己的那个人叫做果洛,他看了一下表,已经过去三小时了。
那人不满地说:“这果洛,怎么睡的像死猪,我去叫他。”他进了帐篷,一会儿,忽然里面传来喊叫声,那人的声音透着惊恐,“天啊,果洛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