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桂花头油
酱油弄的案子在南京各大报纸上闹得沸沸扬扬。
无数人都在关心谢阿妹,这个面对丈夫多年折磨,愤然举起菜刀的女子已经成为新女权的代表。
但苏三却决定收拾一下回上海了。
毓嵬敲门进来时,苏三正在整理东西,见他进来,急忙将零碎都往藤箱里一装,合上了箱子。
毓嵬问:“你这就回去?谢阿妹那边的新闻现在炒得很热,全国人都在关注,你可是最早开始报道的,不该放过这么好的机会啊。”
苏三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起身为毓嵬倒茶。
“新闻一旦炒起来,大家都趋之若鹜,看着挺烦的,再说我的本意是帮助谢阿妹,说出案子的真相,既然目的达到,留在这也没有什么用。”
毓嵬接过茶杯,喝了一口道:“这花茶不错。”
苏三这才想起这还是罗隐拿来的香碧螺,眼神有点黯然。
毓嵬坐下,将茶杯放在一边问:“你是不是担心,罗隐他会有什么问题?”
苏三装作不懂:“他?能有什么问题啊。”
毓嵬站起身,抓住苏三的胳膊道:“别装了,他昨晚没有回来。”
苏三看向一边:“那和我有什么关系?”
“没有关系你就不会着急回去了。是心灰意冷了吧?”
毓嵬嘲弄的口吻惹恼了苏三,她推开毓嵬问:”那你觉得我该怎样?一哭二闹三上吊还是大骂罗隐?我又算是他什么人呢?”
苏三这最后一句说的格外的凄楚,毓嵬闻言愣了一下,心里酸溜溜的,刚要说话,门被人推开,肖琴风风火火地冲击来道:“啊,你们不知道吧?”
这没头没脑的话,不知道什么?
看到两个人都疑惑地看着自己,肖琴也不卖关子了:“那个小梅,死了。”
“什么?小梅死了?”
苏三不相信地问:“什么时候的事,怎么死的?”
“就是今早才发现的,南京警察局的法医是我大学的学长,刚才在路上遇到,问我来南京来怎么不去找他,我就说这几天在电影明星暮云平家里了,结果我那学长听到就连说好巧,早上就接到暮云平报案说他家里死人了,刚在医院做完尸检回来。我一打听,正是小梅。”
肖琴一口气讲完,毓嵬摇头道:“不会吧,这事情结束了才两天,再说心怀叵测的日本人被抓住了,人偶和骨架也都埋葬了,人都超度了,怎么还能出事。”
“咦,你为什么不想是自然死亡,而是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呢?”肖琴睁大眼睛盯着毓嵬问。
“前天还活蹦乱跳的一个人,还很年轻,好端端的忽然死了,这谁都会觉得有点问题吧?你学长怎么说?她怎么死的?”
“肾上腺释放的儿茶酚胺达到了最大量,心肌纤维撕裂,心肌细胞均受到不同程度的损伤,心肌中夹杂着许多红玫瑰色的血斑,说明心脏出血。简而言之,就是吓死的。”
吓死的!
苏三心里一哆嗦,忽然就想到了那个消失不见的人偶。
显然,毓嵬也想到了那个人偶,头皮有些发麻,问肖琴:“那你怎么看,好好的人会被吓死。”
肖琴耸耸肩:“我是法医了,我所知道的只有这些,至于她为什么会被吓死,天晓得,对了,我进来时你们在说什么?你们俩刚才,好像离的很近啊。”
“苏三想要回上海,我劝她酱油弄的案子还没开始审判,不着急的。”
“哦,这样啊。”
肖琴的目光在苏三和毓嵬脸上逡巡着,忽然自己忍不住噗嗤一笑:“看看我,怎么这么爱多管闲事了。”
“近朱者赤嘛。”
毓嵬爽朗地笑道。
肖琴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心里在问:那么你呢?你和她走的那么近,是什么样的呢?
暮云平脸色很不好,眼底青黑一片,看到毓嵬和苏三站在门口,神情有些惶恐。
“平子,你怎么样?”
“还好。”暮云平将客人引导客厅坐下,苏三问:“暮先生,你用什么牌子的头油啊?”
“我不用头油,不太喜欢这些东西,演戏时没有办法,要是做发型就用美国的发蜡。”
“哦,暮先生果然是新派的,我都要老土的落伍了,可不是嘛,现在有发蜡,头油这种东西很少有人用了。”
毓嵬不知道苏三怎么忽然问到头油上了,不是来看朋友的吗?
苏三很肯定,桂花头油的气味是来自暮云平胸口的位置。
苏三盯着那个位置设想了一下,如果一个身材娇小的女子靠在他怀里,头发正好是蹭在那里的。
暮云平见苏三盯着自己看,有点莫明心慌,急忙低头看看,查看全身打扮哪里有不妥。
“苏小姐,您……”
“哦,暮先生的气色很不好。”苏三没等他问首先开口。
“是,想来两位已经知道了,小梅姐,死了。”
暮云平说到这,神情黯然,低下头去。
姐弟前日才相认、尽弃前嫌,但是快乐还不到两天。
“节哀,平子,我也觉得这事情奇怪,听说小梅是被吓死的?”
毓嵬关心地问道。
暮云平点点头:“这个家里就我们俩,我实在想不明白,她怎么会被吓死。”
苏三则仔细打量着客厅。
和前几天并没有什么不同。
只是……苏三转过身,在沙发靠背上捏起一根黑色的长发。
这头发很粗,很硬,发质极好,黝黑发亮,苏三在自己身上比划一下,应该是勉强过了肩部的位置。“这两天没有别人来吗?”
苏三问暮云平。
“没有。”暮云平摇摇头,“经历那么多,我想好好休息下,和小梅姐一起散散心,专门向公司请了半个月假,这半个月公司都不会给我安排任何事。”
“这头发不是我的,也不是小梅的不是肖琴的,更不是孔二小姐的,她是短发,那么它属于谁呢?还带着桂花头油的气味。”
“头发?”暮云平看着苏三手里的头发,脸色大变。
苏三问:“你是不是想起了什么,对不对?”
毓嵬看着那头发很是不安,他想起那个消失的人偶。
子不语怪力论神。
但是你不说不想,有些东西就真的不存在吗?
第二章 殊途之爱
“平子,你说实话,可是又……”
未等毓嵬说完,客厅里的电话叮铃铃响了起来。
这声音忽然划破周围的空气,让人心里跟着发紧。
暮云平拿起电话,很快就呆住了。
毓嵬问:“怎么回事?”
“是罗四公子。”暮云平声音有些干涩。
毓嵬闻言冲苏三挤眉弄眼:“看看,这就向你承认错误来咯。”
罗隐昨晚没有回旅馆,也没有告诉苏三他去了哪里,苏三很是生气。
“他说,长谷川昨晚死在城防司令部了。”
“谁?”毓嵬愣了一下,他一时想不起长谷川是哪个。
“什么?死了,怎么死的?”
苏三也愣住了,昨晚死的,怎么又是昨晚死的。
“苏小姐,罗先生找你。”
暮云平拎着电话看向苏三。
苏三走过去接过电话。
”长谷川死了,体表无伤痕,已经解剖了,说是……”
“心肌纤维撕裂,心肌细胞受损,简单地讲就是吓死的。”苏三抢先说道。
“对,你怎么知道?”电话另一边的罗隐已经变了脸色,随即想到了原因,“难道,难道小梅也死了?也是吓死的?”
“是,也是昨晚。”
“你马上离开那栋房子。”
罗隐着急地说。
“该处理的都处理完了,死者也应该入土为安,我想不明白,这房子还有什么东西会出去害人。”
“马上离开。”
罗隐语气有些不好。
苏三本来心里憋着气,虽然她也知道罗隐是关心自己,但还是酸溜溜地说道:“你每天忙着陪孔小姐,还管这些做什么?怎么,陪着孔小姐玩个通宵,还有精力去城防司令部,真是好体力,我可佩服的紧呀。”
苏三说话的声音很小,还用手半捂着话筒,毓嵬伸长脖子扭着脸看着,隐隐约约听到苏三在说什么,直到苏三挂上电话,转过身来,毓嵬急忙坐正了,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问:“怎么了?那个人是怎么死?”
“和小梅的死因一样,被吓死的。”
苏三说这话的时候眼睛一直盯着暮云平,他如坐针毡,双手也紧紧地绞在一起。
苏三问:“暮先生,现在是真的死人了,你到底知道多少,请说实话,否则恐怕还会有更多的人出事。”
暮云平看看毓嵬又看看苏三,双手抱住自己的脑袋,痛苦地说道:“我也不知道是做梦还是真的,我,我又梦到了那个女人,那个人偶!她和鸡心中那张照片一样,即是长大了一些,眼角一颗朱砂痣,很美,很诱惑,我……我实在忍不住和她就有了……”
暮云平说不下去了。
“那人偶在哪里?怎么我们一直没找到?所有的人偶都被烧掉了只剩下那一个,一定是它搞的鬼,它藏在哪里?”
“不知道,我也不知道,她从来不说这些,她说爱我,从我住进这房子她就爱上了我,她说自己死的时候只有十三岁,后来一直被困在这房子里哪也去不了,直到我走进这房子,她认定我就是她等待的人。”
“你当自己是聊斋中的书生吗?还指望真有个鬼妻,再给你生个鬼儿子?平子,醒醒吧,那个是邪物!已经害死了小梅和长谷川,也许下一个目标就是你!”
毓嵬看到暮云平说起那人偶竟然满脸甜蜜,气不打一处来,认定暮云平一定如聊斋中的那些书生一样被女鬼给迷了。
他继续讲道:“你想啊,那可是死了十年的女人,骨头渣子说不定都烂光了,那张脸,曾经千疮百孔,肥胖的虫子钻来钻去,我的天呀,恶心死你了,你怎么下的去口啊你。”
“够了!”暮云平用力拍了一下桌子,脸气的铁青,指着毓嵬质问,“你爱过吗?你知道什么是爱吗?你不懂,她是爱我的,我能感受得到,她绝对不会伤害我的。”
暮云平梗着脖子,脖颈上太阳穴上青筋暴起。
苏三担心他气坏了,急忙挥手道:“是的,是的,你们是相爱的,那么暮先生,她有没有和你讲她当时为什么没有在二楼,到底去了哪里?还有,她既然是这房子原主人的女儿,我算了下她也不过是二十多岁,怎么还会用桂花头油这种传统的东西,那根发丝上的气味我闻得很清楚,是很古老的桂花头油味,这实在是太奇怪了,可不是二十多岁摩登小姐喜欢的,况且她遇难的时候只有十三岁,这样年纪的女孩子,住在这么好的房子里,怎么可能喜欢桂花头油这种古老的东西呢?”
暮云平用力摇着头:“不知道,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她对我真的很好,还说愿意做我的妻子。”
“呸,她不是人,做你的妻子!你要不要命!”
毓嵬气愤的大叫。
这时外面传来车声,一辆银灰色的轿车在门口停下。车未停稳,罗隐已经跳了下来。
一个女孩子从前面推开车门喊道:“罗隐,你急什么啊,就不能等停稳了。”
苏三看到那女孩子,脸色大变,
毓嵬站在苏三身边,轻轻说道:“没事,咱们不怕。”
怕?苏三心道,我有什么怕的?
罗隐要是真贪恋权势荣华,被孔家抓去做女婿,这样的人自己避之不及呢。
“苏三,你没事吧?”罗隐进门就冲向苏三。
苏三往毓嵬身边靠了靠,淡淡地说:“我能有什么事。”
“这地方不能住了,哦,平子你也得搬走。”
罗隐拉着苏三就要走,嘴里还说着:“我来帮你们安排地方。”
“莫非又是要孔小姐帮忙吗?”苏三声音冰冷。
毓嵬急忙说:“呵呵,孔二小姐能通天的,这点小事不用麻烦她。”
苏三冷笑:“你知道我说的是哪一个。”
这时那位年轻小姐已经走进来了,指着暮云平大叫:“天啊,你就是那个影星,长得真是太好了!我要和你合影。”
暮云平此刻脸色难看,心里难受,哪有心情和她合影。
孔小姐推了罗隐一下:“车里有相机,你去帮我取来。”
罗隐看看苏三,苏三笑了:“去呀,人家小姐叫你去呢,不要这么不懂风情嘛。”
第三章 一无所获
罗隐站在那一动也不动。
那位孔小姐抓着他胳膊上下晃着。
罗隐为难地看向毓嵬。
毓嵬立马摆出一副绅士状:“这么美丽气质这么高雅的小姐一定是孔小姐,对吧?”
孔小姐是家里的幺女,从小娇宠惯了的,一直被人捧,听到毓嵬这么问,得意洋洋地道:“你眼力还不错。”
“孔小姐可是想和那家伙合影?”
毓嵬指着暮云平道。
“是呀,是呀,大明星暮云平,我很喜欢你的电影的,哦,今天和我合影,其实是给你自己面子呢。”
孔小姐说到这里,嘴角上扬,还故意瞟了苏三一眼,很明显,她已经了解不少的信息。
毓嵬神秘兮兮地说:“这屋子,死人啦,孔小姐还不知道吧?”
孔小姐微微一愣,看向罗隐。后者缓缓点点头表示真有这件事。
毓嵬继续讲道:“昨天的事情,你想他哪还有心情拍照啊,更何况,这也……不吉利呀。”
孔小姐眼光闪动:“不吉利?”
“是啊,这屋子……”
毓嵬装出一副小心的样子,对孔小姐低声道:“孔小姐,这边说话。”
孔小姐跟着毓嵬走到一边,毓嵬压低声音道:“这里,有鬼。”孔小姐吓了一跳:“鬼,撒旦?”
“对,就是那个玩意,而且……还不少。我们来到这里就是为了抓鬼的,当然,罗隐也是。”
“我的上帝,怪不得四公子一早上就去了什么城防司令部,可恶,竟然带我来这种地方。”孔小姐说到这里急忙抱起胳膊,她现在觉得裸露在外的皮肤上都起皮疙瘩。
毓嵬忽然笑了一下:“孔小姐,你不要这么迷信,只要不拍照就是了,谁知道会照到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对吧,别的也没什么,孔小姐这样受过良好教育的美女,该和我们一起来抓鬼啊,嗯,科学精神嘛。”
“见鬼的科学精神,和我有什么关系?”
孔小姐恼怒地瞪了毓嵬一眼。
毓嵬嘿嘿一笑,不置可否。
“四公子,那个,我还有点事情,我先走了。”
孔小姐到底年纪小,被毓嵬这么一吓唬,看着这屋子到处都是怪怪的,不敢再久留。
罗隐送人回来,看到苏三已经不见了,毓嵬则虎视眈眈地盯着他,暮云平还是一副神游八方的样子,神思恍惚,盯着自己的脚底也不知在想什么。
“过分了啊,昨晚一晚上干嘛去了?”
毓嵬回头瞄了一眼楼上。
“昨晚,我父亲那边出了点问题。我一晚上都在城防司令部了。”
罗隐提到这件事,面露焦虑。
“是……工作上?”
毓嵬试探着问。
“算是吧。”
很明显罗隐并不想继续谈这个问题。
躲在二楼阴影中的苏三轻轻出了一口气。
原来昨晚他是在忙公事。苏三明白,身为罗司令的儿子,罗隐的身份不单单是警察局的一名探长,他还有其他的角色,需要在关键时刻承担一个家族的荣誉。在罗平时间后,罗司令经常会安排他做很多事,其中很多是不能为外人道的。
毓为听完,嘿嘿笑了一下,拍着罗隐的肩膀道:“小蚂蚁掉眼泪,这才多大点事嘛,早点说清楚不就好了。”
罗隐当然明白他指的是对谁说清楚,苦笑道:“也不晓得那位小姐是怎么知道我在城防司令部的,一大早就赶过去,后来又开车嚷着跟来,我便是浑身是嘴也讲不清了。”
苏三在二楼拐角处听到。恨恨地想:该,叫你不早点解释,什么都要瞒着我,真真可恨。
苏三心里正千回百转,忽然闻到一阵甜香的桂花气味。苏三心跟着一紧站起身来,那桂花甜香在她身边弥漫,随机渐渐淡去。
不要走!
苏三顺着那气味一直走到二楼一个房间的门口,这时暮云平正好上楼看到苏三正站在自己卧室门口,问道:“苏小姐,有什么事吗?”
苏三瞬间明白,这一点是他的卧室,指着房门问:“那人偶就在这里!”
“不会吧?”暮云平站在门口却不开门,他在犹豫。
毓嵬在楼下听到,大步上来道:“怕什么,进去检查便是。”说着一把拉开推开暮云平,推开门。
暮云平想阻拦已经来不及了,只能站在门口紧张地盯着屋内。
苏三和毓嵬走进房间,罗隐也随后跟了进来,想拉着苏三的手,被落了空,只能自嘲地笑笑,握紧腰间的手枪。
窗户开着,窗帘被风吹的鼓起来,想起航的风帆。
苏三用力地吸吸鼻子,没错,就是桂花香味,那人偶就在这房间内。
三个人围绕着房子转了一圈,毓嵬甚至打开了衣柜,将里面的衣服都捋了一圈,什么都没找到。
“你确定那……东西在这里?”
毓嵬不知该怎么形容那人偶。
“这里有桂花头油的气味。”苏三绕着房间找了一圈,一无所获,转过身,看到暮云平靠着墙壁站着,神情颓唐。
想到他和姐姐才相认就死别,苏三对他很是同情。
“暮先生,你怎样?”
暮云平摇摇头,苦笑一下。
他内心很矛盾,明知道小梅和长谷川的死极大可能是和自己梦中相会的人偶所为,可是从情感上却不希望人偶有事。
大家什么都没找到,又回到客厅。
暮云平是最后下楼的,他说自己去洗个脸,精神一下。
苏三看了他一眼,发现他双目赤红,的确是疲惫之极的样子,眼底大片的青黑,身体状况很差。
罗隐绝口不提昨晚在城防司令部去做什么,苏三也不问,当一切都没发生过,趁着暮云平没下楼将大致情况讲了一遍,罗隐眉头皱紧:“你们认为是那人偶杀人?可它为什么过去从没有动静,现在忽然就杀人了呢?”
是啊,暮云平住进这别墅可有小两年了,人偶之前只出现在梦中,怎么现在忽然去杀人了?
“会不会,之前它没有办法行动?”
毓嵬在一边说道。
之前没有办法行动,那之前是什么限制了它的行动呢?
苏三手一拍:“对,那些甲骨片,这房子之前是有两箱子甲骨片的,现在甲骨搬走了,它就能自由活动了。”
它到底是什么?是哪个它或者是她?
苏三坚信,一个在民国二十六年城破之日死去的小女孩是不会用桂花头油的,那气味一定来自另外一个人。而她,就隐藏在这屋子里的某个角落。
苏三抬头看上去,暮云平正靠着栏杆低头向下望。
察觉到苏三的目光,冲她微微笑了一下,笑容中有着无限的酸楚,让苏三的心跟着紧了一紧。
他还真是个我见犹怜的美男子啊。
怪不得冥冥中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都会为他心动呢。
第四章 又是白骨
小梅今天上午已经被送到了医院,现在停尸太平间。暮云平打点起全部精神准备去料理小梅的后事。
刚相认的姐弟就此阴阳两隔,暮云平神色惨然,下楼时步子都是虚浮的,毓嵬担心他出事当然要陪着去。
苏三和毓嵬对视一眼,也跟着上了车。
车子开进医院,暮云平这张绝美的脸在医院就是名片,下了车一问护士,就有人带着他往太平间方向走。
毓嵬紧走两步跟在后面,苏三和罗隐则坐在院子里的长椅上,看着往来的人们。
此时天空晴朗,院子里各色花朵绽放,衬着往来穿着白衣的医生护士,给人以岁月静好之感。
只是这看着明媚温暖的地方却是医院,在那大楼里进进出出的人,脸上都带着几分焦灼。
苏三忽然叹口气,罗隐急忙问:“你怎么了?”
苏三摇摇头,托着腮盯着前方花坛的花出神。
“你是不是还在怪我?”
“为什么要怪你呢?这话说的莫名其妙的?”苏三说到这里,又忍不住笑一下,“你说莫明那家伙会不会现在耳根子正发烧呢,你呀,还真是莫名其妙呢。”
罗隐心里一痛,抓住苏三的手说:“你这样对我,我心里很不舒服。”
“那你要我怎么对你?拿出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把戏?对不起,我苏三虽然是孤女,但还是能有几分骨气,你若无情我便休,死缠烂打做不到。”
苏三腾地站起身就要走。
罗隐急忙拉着她的手,接着也起身按着她肩膀叫她坐下。
“周围人都看我们呢。”罗隐小声说。
苏三哼了一声:“你不就是想看我发脾气吗?”
但到底她还是坐下,只是用力一甩,摔开罗隐的手。
“昨晚我是在城防司令部,是公事。”
“你只是个侦探,为什么要参与到政治中去?”
苏三不希望罗隐深陷政治,尤其是现在,周旋在孔家人中间,不啻在尖刀上跳舞,一不小心就会受到重创。
“没有办法,除非我爸爸那边能全身而退,不过,他这个岁数,这个位置手里的血债太多,真的退了我们罗家只能亡命海外了。”
罗隐看着走进医院的病人,低声说道:“爸爸已经六十多的人了,让他去海外做寓公,语言不通,会让他郁闷死的。”
“你能帮他多久?你的资历能取而代之吗?”
苏三质问:“我不知道孔家是为什么缠上你,但以孔家的眼光不可能仅仅是想找个驸马,你能告诉我是为什么吗?”
罗隐皱着眉头,看着苏三,叹息一声:“是,你说的很对,孔二小姐上门是有原因的,孔家……知道了我外公当年的事情,要分一杯羹。”
罗隐外公和舅舅当年参与了清宫财宝走私,罗司令的政治资本也多源于此,现在孔家要想分一杯,恐怕不是羹汤而是干饭了,怪不得以罗隐的性格竟然能忍耐孔家那位孔雀公主。
这已经不是荣华富贵而是能不能保住一家子性命的问题了。
“你想用自己的感情换得一家平安吗?”苏三的话有些刻薄。
“孔家眼皮子没这么浅,你当我唐僧肉啊。孔家要的只有利益,我正在和他们在谈,看看能不能给舅舅和爸爸多留点养老本。”
罗隐当初查案间接逼死了外公,这是他心底的一根刺,伤口永不愈合,碰一下就会鲜血淋漓。
苏三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轻轻握了握他的手。
“这段日子,辛苦你了。”
“咦,你们怎么在这里?”
肖琴的声音打破了两个人之间的平静。
“哈哈,你俩跑到医院含情脉脉来了。”
肖琴笑嘻嘻调侃着。
“你呢?你来这里干嘛?”苏三问。
“唉,别提了,上午不是遇到个师兄吗?我那师兄约我来的,他说……想让我帮他检查一下那个日本人的尸体。”
“那个日本人?长谷川?”
苏三没想到原来长谷川的尸体也被运到这里。
“是呀,刚才师兄电话里也没说清楚,大概是出现了什么奇怪的现象。”
这时从大门走出一个穿着白大褂的中年男子,冲肖琴挥手道:“师妹,在这里。”
肖琴带着苏三和罗隐一起走了过去。
“师兄这就是我和你提过的,罗隐,上海滩的大侦探,这位苏小姐也算是侦探了。”
苏三听肖琴介绍自己很是正常,心道还不错,肖琴现在平和多了。哪晓得就听着肖琴继续说道:“大概她八字问题吧,总遇到奇奇怪怪的东西,是个怪人。”
苏三眼睛一瞪:果然是肖琴的嘴巴里吐不出象牙,刚想夸她这又开始暗着损人了。
那师兄点点头:“对,我看过你给导师写的报告,提到过当时那具白骨,这两位侦探也是都晓得的,那就大家一起进来看看吧。”
三个人跟着这位师兄走到一间解剖室,看到靠墙的一张床上是一具白骨。
“那日本人的尸体呢?”肖琴看看周围,没有发现别的尸体。
“就在这里。”
那师兄指着白骨。
“什么?这就是那长谷川!”三个人都惊叫起来。
这场景曾经出现过,小翠也在死了之后瞬间成为白骨。
“所以我找你看看是什么情况,上次你给导师那边送过去的白骨就是这种情况,我看过你写的整个过程,当时我还不相信这世界上会有这样奇怪的事情,现在是真的信了。”
原来这位师兄姓元,叫元列,刚才美国实验室回来不久,做法医的原因也很简单,警察局答应将无人领取的尸体都交给他所在医院做教学用。
小翠的尸体后来被送到美国的研究所研究,元列正在那研究所工作,也参与了对那具骨架的鉴定工作。
元列过去还怀疑那具骨架的来源,没想到今天让他自己也遇到了。
“我是早上做的尸检,后来出门遇到了你。”
“是啊。”肖琴点点头。
就听这位元师兄继续说道:“结果回到警察局就接到电话,城防司令部死了个人,等我做尸检,我又回到医院做了尸检,尸检报告送走了,我也饿了,就去门口的咖啡馆喝点咖啡吃了点东西。等我回来就看到尸体变成一具白骨,前后也就半个多小时的时间吧,这人怎么就消失的干干净净呢?”
“有没有可能尸体被人调换过了啊?”
苏三问。
“绝无可能。”肖琴连连摇头,“你们不知道,师兄对骨骼和肌肉走向很有研究的,他能认定这具骨架就是那个小陶,就一定是的。”
“对,从全部骨骼能看出来这就是城防司令部送来的尸体,可我实在想不通怎么能瞬间变成白骨了呢?肌肉皮肤都去哪里了?”
第五章 小翠失踪了!
皮肤肌肉自然不能无故消失。
“难道是和小翠一样的人?”
苏三自言自语。
没人能回答这个问题。
因为化名小陶的长谷川是在两年前跟着暮云平的,之前暮云平对这个人一无所知。
罗隐也挺佩服暮云平的,竟然能聘用一个一点都不了解的人,还对人家格外信任,差点被这人用小手段给吓死。这不靠谱的傻劲和毓嵬如出一辙。
暮云平的出身和毓嵬一样,自小被人捧着长大,对社会缺少明确的认识。
而现在,日本是战败国,境内几成焦土,派人去日本调查长谷川的早年档案是很不现实的事情。苏三说完自己的看法,元列连连点头道:“苏小姐说的很对,这个人的背景资料是没法调查了,我需要好好研究下这具白骨,看看能不能找出点线索。”
说到这里,元列喊道:“玛丽,你来一下。”
一个穿着白大褂的女孩子推门进来:“教授,你找我?”
这女孩子看着二十来岁,马尾辫梳得高高的。仔细看,眉骨高,眼睛泛蓝有点混血儿的模样。
“你先将这具骨架推到咱们研究室去。”
元列吩咐道。
玛丽点点头,看都不看屋内的其他人走上前去,抓过旁边的白被单一甩将白骨盖上推着就走。
待玛丽推着白骨出去了,肖琴问:“师兄,这是你的学生?”
“是跟着我从美国一起回来的学生,有四分之一的美国血统,祖母是美国人,叫做卫玛丽。”
“师兄,那么导师实验室的那具骨架研究的怎么样了?”
“那具骨架……”元列叹口气,看看肖琴面露不忍之色,“导师电话里没和你说这件事,对吧。”
听到这,苏三觉得事情可能有变化,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元列。
肖琴茫然地摇摇头:“和我说……什么呢?”
肖琴心中隐隐有不好的预感,果然就听元列说:“那具白骨,不见了。”
“什么?”所有人都是一愣,苏三问:“你说的是送到美国实验室的那具白骨,小翠的骨头……不见了?”
“是的,不见了。”元列表情瞬间沉重起来,“谁也没想到,那骨头到了实验室不到三个月吧,忽然就失踪了。实验室的门锁的好好的,谁也不知道骨架被谁偷走了。”
“天啊,你们一直没有告诉我!”肖琴吃惊地长大嘴巴。
“在守卫森严的实验室发生了这种事,导师觉得没有办法向你交代一直隐瞒了下来。”
“怪不得你要找我来看这幅骨架,你怀疑这具骨架和上次小翠的有某种联系?”
“是,上次的骨架正好赶上我自己也有课题顾不上研究,等我想去研究时骨架就失踪了,现在又出现一具吗,也许是为了弥补上次的缺憾。”
“元医生,你还真是乐观,焉知这骨架不是另有阴谋?”
苏三在一边讽刺。
“不管阴谋还是阳谋,都是你们的事情和我无关,我只是个科研工作者,我的工作就是研究医学领域尚未被人探知的地方。现在的目标就是好好研究这具骨架,上次那具白骨的研究我已经错过了,很是遗憾。”
“呵呵,我看元先生这个科学工作者对国内的时局把握的也很准嘛。抗战多年一直在美国实验室,抗战胜利风平浪静了就回来,还真是个一心钻研科研呢。”
肖琴听到苏三说这话有点惊奇,她不知道苏三为何对元列这么大的意见。
罗隐则想她是被科研工作者,实验室这些字眼触动了内心隐痛吧?
元列不知这位苏小姐为何出言讽刺,他个性淡薄,只淡淡一笑什么都没有说。
这时外面有人敲门。
元列打开门,看到一个英俊异常的男子站在门口,他身边是个阳光俊朗的年轻人。那年轻人冲里面一挥手:“原来你们在这医院也有熟人啊。”
来的正是暮云平和毓嵬。
“师兄,你上午解剖的那个女死者就是这位暮先生的姐姐。”
肖琴在元列耳边小声说道。
“节哀。”元列对暮云平一点头,转身道,“我还要去看看那具骨架。”
一行人也跟着走出解剖室。
肖琴埋怨苏三:“你怎么对我师兄那么凶啊,对我不满就明说嘛。”
“我对你没有不满,只是对美国方面竟然隐瞒小翠尸骨失踪的消息很不满。这是做什么,小翠的尸骨极为诡异,运去美国就是为了那边仪器先进一些,结果他们给弄丢了,我是担心再出什么乱子。”
肖琴对苏三向来是口是心非,其实自己心里也是这样想的,却还在嘴硬道:“有什么乱子,人都死了,骨头架子有什么可怕的,难道还能随便在路上走嘛。”
罗隐说:“苏三担心的很有道理,事情怕是没有那么简单。我知道你们大学的实验室,那里警备森严,出入都有密码锁的,那么大的骨架怎么能轻而易举搬运出去,恐怕小翠另有帮手,”
“你的意思是那个长谷川?”
毓嵬和暮云平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毓嵬问道:“什么小翠?那个日本人怎么了?”
肖琴将情况讲明,毓嵬大惊失色:“什么,一上午的时间变成骨头架子?这怎么可能嘛!”
“之前曾经发生过一次类似的事件,只是尸骨在美国实验室失踪了。”
罗隐认同苏三的看法,也有些忧心忡忡。
苏三注意到,期间暮云平一直没有说话,而是神情恍惚不知道在想什么。
毓嵬要搬去和暮云平同住,肖琴当仁不让的也要跟着去。
“你去做什么?”
“危险啊,我遇到的事情多,还是医生,能帮到你们。”
肖琴尽量找理由。
“不行,不行,现在已经死了两个人,太危险了。”
毓嵬拒绝。
他是担心我吧?是吧?是吧?肖琴瞬间两眼放光,目光炯炯地盯着苏三。
苏三故意别开眼睛不看她。
肖琴只好拉住苏三的胳膊,在她耳边小声说:“苏三,帮帮我,我也想和毓嵬住到暮先生那,那么危险的地方,我怎么放心他一个人呢。”
苏三故意慢慢地说:“哪里一个人啊,还有暮先生呢。”
“哎呀,就他们俩才危险呀!”肖琴急忙晃晃苏三的胳膊。
苏三忍住笑说:“谁说只有俩人,还有我和你呀!”
第六章 别摸我
罗隐将苏三他们送到暮云平家,再三叮嘱后又去法院忙谢阿妹的案子。
这时候已经是下午了,暮云平又打电话要来一桌饭,大家随便吃点。吃过饭毓嵬问暮云平打算怎么安葬小梅。
暮云平叹口气道:“运回北京是不可能了,那么远的路,这大夏天的不现实,买个墓地算了。
苏三发现,长谷川瞬间变成白骨,这么惊悚的事情暮云平自始自终都没有多问一句。
长谷川不是作为助理跟了他好久吗?问一句是人之常情啊。
苏三想了想站起身说:“我去人偶那个房间再看看去。”
“我和你一起去。”
毓嵬也担心这房子里再有什么不好的东西,急忙跟着站起来。
肖琴紧紧盯着毓嵬,也跟着上了二楼。
客厅里只剩下暮云平一个人,靠着沙发,平静地看着对面三个人缓步走上楼梯。待三个人消失在楼梯口,暮云平微笑一下,点燃一根烟,深深地吸了一口,接着咳嗽起来。他咳嗽两声,放下烟,带着嗔怪自语:“我就是不喜欢你抽烟,你倒好,还想逼我也抽烟。”
这声音很轻,也很轻柔,不类男子。
“好了,知道了,我以后不吸烟了还不行吗?”暮云平又说了一句、
“你呀,总是这样。”
若是此刻有人在场一定会觉得奇怪,因为他的神色很是奇怪迷茫又带着几分娇媚,像是个对着恋人撒娇的小姑娘,嘴微微嘟起,手指轻轻向前伸出,摆出一个兰花指的造型。
此刻,苏三他们三个人都在二楼尽头那个房间里,自然是不知道楼下的情况。
这房间已经空了,只剩下几个原来放人偶的木头架子,上面什么都没有。
苏三甚至蹲下身子,任何一个角落都不放过,但是寻找一圈没有,什么都没有,桂花头油的气味都没有。
三个人从二楼走下来,看到暮云平依然还坐在沙发上,屋子里有一点点香烟气味。苏三看了一眼,烟灰缸里有一支烟,看样子只吸了几口,几乎是完整的一支。
毓嵬奇道:“咦,你怎么不抽烟了?”
“哦,嗓子不舒服。”
“不会吧,你可是老烟枪,哈哈,我记得我们小时候就偷大人的烟荷包呢。”
毓嵬看看那支香烟道:“嗓子不舒服可是上火了?要不要吃点药?”
肖琴在一边听毓嵬这么关心暮云平老大不高兴:“我是医生,暮先生,你嗓子不适是什么症状啊。”
暮云平看着肖琴,眼睛里闪过一丝嫌弃,还是回答道:“没什么,我多喝点就好了,不劳肖医生。”
毓嵬这才想起去泡茶,转身去了厨房,很快就烧上了水。
肖琴道:“我帮你。”也去了厨房。
只剩下苏三和暮云平。苏三犹豫下还是问道:“暮先生,你好像一直没有问长谷川,哦,也就是小陶的尸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听你们说了啊,变成白骨了嘛。”暮云平语气有一丝不耐烦。
“为什么会变成白骨,暮先生不觉得诡异吗?”
“这就要由那个医生来解开咯。”暮云平见苏三直勾勾盯着自己,很不舒服,站起身就要走。‘
这时毓嵬已经拎着茶壶过来了,喊道:“嗨,喝茶吧,我觉得那家馆子是不是把卖盐的给打死了,这盐跟不要钱似的往里放,齁死我咯。”
随后肖琴将洗好的茶杯放到茶几上。
原来毓嵬泡的红茶,茶汤清亮在白色的瓷杯子中荡漾着。
苏三端起一杯,暮云平则一动不动。
“喝茶啊。”毓嵬指着茶杯。
暮云平说:“我不喜欢这些红彤彤的东西”
毓嵬吃惊地问:“不是吧,你不是最爱喝红茶的吗?我看你酒柜里也都是红茶。”
暮云平解释道:“那是过去,这会看着红彤彤的就腻歪,跟血似的。”
肖琴正在喝茶,听到这话差点呛到,放下杯子,盯着杯子里的茶水左看右看。
毓嵬伸手去摸暮云平的额头,嘴里说:“平子,你是发烧了吗?怎么说话古里古怪,好好的红茶被你说的没人敢喝了。”
暮云平往旁边一躲,手边的茶杯翻了,茶水流到桌子上,有几滴溅到他裤子上。暮云平腾地一下站起来,瞪着毓嵬:“你……”
随即又微笑下:“哦,没事,我去找抹布擦一下。”
饶是他掩饰的好,一直盯着他的苏三发现他目光中一闪而过的凶光。
甚至用手去蹭裤子上的水滴时,那动作都是嫌弃的。
他似乎很讨厌毓嵬的触碰。
想到这,苏三说:“我这有帕子,来擦一下吧,暮先生你手上也有茶水呢。”
说着掏出手帕,按在暮云平手背上。
“不用!”暮云平像是被什么烫了一样,一把将苏三的手拨开去。
他力气很大,苏三根本没料到,差点被他推得倒在地,毓嵬从一边搂住苏三的腰,气恼地问:“平子,你在和谁置气?我们可都是为了帮你才来的,咱们是发小,打小一起长大,你和我发脾气无所谓,不能这样对苏三。”肖琴则在一边不动神色地拨开了毓嵬的手,轻轻将苏三拉到她身边坐下。
暮云平低下头说:“对不起,苏小姐,我心情有些不好,用力了。”
“暮先生的心情我能理解。”
之前,暮云平对毓嵬非常依赖,甚至会主动去搂住毓嵬的肩膀和腰,但是现在,苏三发现,他很怕别人触碰,不管男女。
刚才苏三将手帕按在他手背上瞬间,他满眼惊惶,像是一块烙铁按住了手背。
不过是三天的时间,他怎么对别人的触碰充满了抵触情绪,甚至拒绝喝红颜色的茶水,说那是血液的颜色。
暮云平道声抱歉,转身噔噔噔上楼去了。
肖琴哼了一声说:“你这是什么朋友,怎么一点礼貌都没有?”
毓嵬抿着嘴不说话,肖琴继续说道:“前天我看他还蛮随和的,处处贴着你,怎么,他姐姐死了就性情大变,好像碰一下能掉了他一块肉似的。”
肖琴撇嘴。
“好了,大概是小梅和小陶的死对他打击太大吧。”毓嵬不想自己的好友被人背后议论。
“刺激?他刚才就没问过那个日本人一句。真是个冷血的,嗯,我看他是没长心,一个心都没长的人哪里能受到刺激。”
苏三心里咯噔一下,果然,肖琴都注意到这个细节了。
暮云平对长谷川尸体的问题漠不关心。
这可不是一个正常人的反应,除非,他认为人死后马上变成白骨是很正常的事情,不需要在乎。
第七章 鸠占鹊巢?
毓嵬推了推门,发现门是从里面反锁了的。
他敲了三下,低声道:“平子,开门。”
静悄悄的,里面没有一点动静。
睡的这么死?
毓嵬又敲了三下,还是没一点动静。
他无奈地摇摇头,心想平子这几天受打击太大,大概是疲惫至极早早睡下了。
好在这房子里还有其他的客房,柜子里也有鸭绒被。
客房在二楼,毓嵬上楼,苏三看到问:“怎么了?你不是去睡觉了吗?”
肖琴已经换上睡衣了,听到苏三和毓嵬说话,急忙抓起一件衣服披上就探出身来,含情脉脉地看着毓嵬:“有事进来说嘛。”
只是此时,肖琴完全是做戏给瞎子看,毓嵬忧心忡忡:“平子睡着了,我不想打扰他。”
苏三扑哧一声笑了:“怕是人家锁上门不让你进去了吧。”
毓嵬睁大眼睛:“你怎么知道?哦,你刚才在楼梯口了?”
“我呀,猜的。”
毓嵬还要再问,肖琴伸出手拉他。
大晚上的进女子的房间,这样不好吧?
毓嵬还在犹豫已经被肖琴拽进来了。
肖琴在苏三和毓嵬说话的时候已经换好了衣服,一把就将毓嵬拽了进来道:“不进来难道要在走廊说话?你就那么确信这房子没有人偷听?”
毓嵬愣了一下:“偷听,是人是鬼呢?”
肖琴冷笑:“可以是人,也可以是鬼。当然,最大的可能是人。”
这房子里有四个人,现在三个人都在房间里,那么偷听的人自然不言而喻。
毓嵬有些不开心,饶是谁听到别人这么说自己的发小也都是不开心的。
苏三看出毓嵬心情不对劲解释道:“你不觉得暮先生很奇怪吗?前几天还那么依赖你,今天却故意将你关在门外,他并不想和你同屋而眠。”
毓嵬辩解道:“他是睡着了而已,这些天他太疲惫了嘛。”
“可是今天你碰他一下,他就像被针扎了一样。”肖琴在一边酸溜溜地说,“前几天还搂住你不放呢,都说女人心海底针,这男人心,哼哼。”
毓嵬有点尴尬:“你,怎么说话呢。”
苏三急忙打圆场:“好了好了,其实肖琴的意思是对的,我也觉得暮先生之前和你很是亲近,现在忽然满满的戒备心,而且我发现他不止是怕你的触碰,我碰他一下也是不行的,也就说不管男女他都是怕的,这就有点奇怪了,他是之前被自己的助理和异母姐姐欺骗,又遇到小梅忽然死去,这些打击会让一个人心理有变化但不会变成这样,碰一下都要炸毛!”
“对极了,他那忽然间炸毛的样子,就像……像……”肖琴仔细想了想道,“像是受到重大伤害后的应激反应。”
重大伤害,会是怎样大的伤害能让人变成这样呢?
暮云平说红茶是血一样的红彤彤的颜色,不许任何人触碰他,这些表现……
苏三看看一脸茫然的毓嵬,和仰着脸,含情脉脉地盯着毓嵬的肖琴,正色说道:“这些表现,像是被侵犯后的女子反应。”
被侵犯……还是女子?
毓嵬摇头:“这才叫我说前门楼子你说胯骨肘子呢,他是个男人,怎么就成了被侵犯后的女人的应激反应。你们这都说的什么啊?他是男的,男的!”
苏三直盯着他的眼睛:“其实你在担心,在心慌,对不对?”
“我……哪有……我慌什么?”
“那个消失的人偶,还有那头发上的桂花头油的香味,还有……小梅到底是怎么被吓死的,这些你不觉得奇怪吗?把你的发现,暮云平,他现在真的是暮云平吗?”
毓嵬心神一震:“什么真的假的,还能换了芯子不成。”
可是他语气虚弱的自己都无法说服。
一个人没有换了芯子,怎么可能变化这么大?
与此同时一楼房间里,暮云平躺在床上缓缓睁开眼睛。
他相貌本来就生得极美,此刻挣开眼眸后,眼中有了别样的神采:眼波流转如秋水,嘴边也含着淡淡微笑,直教人想起那两句诗:盈盈一水间,脉脉不得语。真是眉目含情眼波荡漾,整个人都好像柔软又轻盈了起来。
他站起身,在地上转了个圈,做出个搭水袖的动作,接着兰花指一指,缓缓蹲了下去。
在房内走了一圈,他才斜靠着床,眼中闪动着妖娆的光。
“你走吧。”这是个年轻女孩子的声音。
“为什么你不走?”一个温柔的声音,难以辨出男女。
“我对他无害。”
“无害?你以为真的无害,可笑。”
“你为什么缠着他?”
“和你一样,太寂寞了。”
“不,我是爱他,从他进入这房子那天开始就爱上了他。”
“那我也是爱。”
“不,你那不是爱,你们,你们都是一样的,怎么可能有爱呢?”
“哈哈,小妹妹,你还真是单纯的可以啊,也对,你死的时候只有十多岁,哪懂得这些,不过是你在这院子被困得久了,看到个好相貌的就托付芳心。我和你说,这爱和爱还是不一样的,不信你问他,是爱我还是爱你。”那温柔的声音轻笑几声,接着用炫耀的语气说道,“你没看出嘛,他刚才那动作可都是我做的,你呢?你在哪里?你根本无法左右他的意识,这就足以说明他是我的。”
女孩子的声音愤怒起来:“胡说八道,你敢鸠占鹊巢?”
“你不一样吗?”
“不一样,我只要出现在梦里就足够了,你却想永远霸占他!你这样会害死他的!”
小女孩的声音忽然带上了哭腔:“好……姐……姐,你就放过他吧,不要霸占他1”
“呦,这小嘴可真甜,不是骂我妖精的时候了?现在说什么都晚了,他是我的,我要他的全部,你不早点滚蛋,小心我连你也收了。”
房间里只有暮云平一个人,他斜靠在床头,眼睛微闭着,像是在睡梦中。
接着他笑了起来。
那笑声很奇怪,有些娇滴滴的,又有点男子的爽朗。
“小妹妹,和我斗是没好处的,那女人就是你的前车之鉴。就算你死了,我也能叫你灰飞烟灭。别忘了,我可比你多了几十年的道行。”
第八章 月下独舞
毓嵬思索再三决定在客厅中睡。虽然有些不舒服,但可以观察一楼和二楼的动静。
肖琴听到他的决定很是担心,在一边劝说:“你傻啊,到底是人是鬼谁都不知道呢,你要是遇到了,怎么办啊。”
“我有枪,怕什么,再说,管他是人是鬼,平子不一直好好的活着吗,我不信能把我啃了。”
毓嵬一拍胸脯信心满满。
关了灯后,整栋楼都静悄悄的。
毓嵬躺在客厅的沙发上,眼睛紧盯着暮云平房间的门。
暗夜容易叫人失去警惕。也不知盯了多久,他盯得眼睛发酸,竟然昏昏沉沉睡去。
睡梦中,好像有一股子甜香将自己包围,整个人都如坠梦中,想睁开眼看一看,眼皮沉的根本无法睁开。
苏三也闻到了桂花的甜香味,她急忙起身,手里握着那把小巧的手枪,轻轻推开门走了出去。
肖琴很是警觉,立马起身问:“有情况吗?”
苏三回头,伸手在唇边对她做个噤声的手势。
肖琴也立马用最快的速度穿上衣服,环视周围,拿起水果盘中的一把刀,跟在苏三身后,两个人轻手轻脚下了楼。
客厅里,毓嵬酣睡正浓。
肖琴上前轻轻拍他脸部一下,低声道:“看你睡得猪似的。”
毓嵬吓得一个激灵,刚要出声就被一只软软的小手捂住了嘴巴。肖琴俯下身子,贴着他的耳朵说:“不要出声,好像人去了后院。”
肖琴的手能感受到毓嵬的嘴唇,软绵绵的,还有微微颤动,他的鼻息喷在她手上,麻麻痒痒从手背一直延伸到内心。
好一会,肖琴才像是触电一般松开手,毓嵬也气喘吁吁地坐起来,脸在发烧,毓嵬捂住脸声音发闷:“苏苏呢?”
肖琴这才如梦方醒:“啊,也去后院了,快走。”
说着一把拉过毓嵬,两个人跑向后院。
后院有花房,还有个中式的亭子,周围种满了花草。
花匠走后,这些花草就没人侍候了,随意疯长着,锦葵花长得格外葱茏,像是小树一样,一直顶着亭子边缘,上面开满了巴掌大的锦葵花,白天的时候,这些深紫色的花朵在阳光上大朵大朵开的绚烂,这时是深夜,月光很好,花朵已经合拢了,月光下像是一个个握紧的小拳头,有些诡异。
亭子里一个白影子正在旋转着。
只见他披着白色的轻纱,在月光下且歌且舞,唱腔优美。
奴似嫦娥离月宫,好似嫦娥下九重,清清冷落在广寒宫。啊在广寒宫
玉石桥斜倚把栏杆靠,鸳鸯来戏水,金色鲤鱼在水面朝,啊在水面朝。
苏三站在一边,手背在身后,安静地看着暮云平在亭子里唱着贵妃醉酒。
月光照在他脸上,原来他竟然已经勾了脸,粉粉白白,殷红的唇,戴着不知哪里弄来的长发,长发散开,风吹过的时候桂花甜香味就愈加的浓烈。
暮云平彷佛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对周围的一切都充耳不闻完全看不到。
他身披轻纱,唱完又开始在亭子里转了起来,动作优美宛如月下的幽灵。
毓嵬看呆了,好半天才叫道:好!“
肖琴急忙拉住他的手:“作死啊,梦游中的人不能打扰的,会出人命。”
毓嵬没再出声,可他心里清楚,这不是梦游。
一个梦游的人,可能在深夜四处游走,但不会做出和本人截然相反的举止。
暮云平从小就生的好,粉妆玉砌的娃娃,人见人爱,后来越长越漂亮,总有人背后念叨他像女孩子。
他最恨别人这么说,家里的下人乱嚼舌根子的都被他训斥过,身边小伙伴有人这样说,他就要撸胳膊挽袖子和人去打架,非要把人打的求饶:“小爷,你是爷,我才是娘们。”这才罢手。
以暮云平的一贯性格,最忌讳被人说漂亮的像女人,怎么可能忽然唱起了贵妃醉酒,而且唱的有模有样,毓嵬家里兄弟姐妹都爱唱戏,七叔还曾经玩票收弟子,毓嵬一听就知道,这唱腔,没十多年是练不出的。
这个人到底是谁?
月亮光亮汪汪的,三个人默默地看着暮云平一身白纱,甩着水袖,这场景有些诡异。
肖琴握紧了手里的水果刀,手心已经开始出汗了。
暮云平唱完了,背朝着他们好一会,动也不动。
毓嵬实在忍不住了,走上前去,轻轻拍了暮云平的肩膀一下。
暮云平猛地转过身来,红红白白的脸上,殷红的嘴唇有些瘆人。
“平子,你怎么了?”
暮云平格格格娇笑着,兰花指指向暮云平的胸口;“我不是平子,我是常莲衣。”
接着脸色一变,忽然气愤地说道:“坏蛋,原来你叫常莲衣。”
这回是个清脆的小女孩的声音。
毓嵬喊道:“平子,醒醒,你醒醒。”
说着伸手去抓暮云平的肩膀。
暮云平啊地尖叫一声,浑身抖成一团:“不要碰我!”
这声音又高又细,但又和女子的声音不同,略带沙哑。
苏三走过来,忽然伸手抖开一大块红色的东西,将暮云平包裹在里面,嘴里喊着:“血,都是血,红彤彤的血把你包围了,常莲衣,你怕不怕!”
原来她从二楼出来时,顺手抓起大花瓶罩着的红纱,她一直背着手,将这红纱藏在身后,趁着暮云平不备,罩到他身上。
暮云平身子抖的更严重了,不住尖叫着,很快尖叫变成了惨叫。
苏三故意压低声音:“到处都是血,你躺在血泊中,是你自己的血,那么多,把你包围了,衣服也湿了,你摸一下,是不是黏糊糊的,你闻到血腥味了吗?常莲衣,你怕不怕?”
苏三这番话说的阴森森的,肖琴都忍不住抚了一把自己的手臂,只觉得毛骨悚然。
暮云平继续用沙哑的声音尖叫着;‘不要,不要这样,你们不要这样!“
这时就听暮云平说:“姐姐,他吓晕过去了。”
苏三问:“你是谁?”
“我是小娜。就是你们看到的那个人偶。”
小娜声音清脆甜美,轻轻叹口气:“这样说不对,准确地讲,那个人偶是用我的皮我的头发做的。”
“疼吗?”苏三想到那鸡心中的女孩子相片,心中充满了酸楚。
“死了就不知道疼了,只是不甘心。姐姐,我那时只有十三岁,我不想死。”
“那刚才唱戏的又是谁?”毓嵬急忙问。
“她刚才说了啊,叫常莲衣。你们把她吓晕了,估计一时半会醒不来吧。”
这时就见暮云平站起身,一把扯掉自己身上的红纱:“不要伤害她,请不要伤害她。”
这会是暮云平自己的声音了,毓嵬激动的一把搂住他肩膀:“平子,你回来了。”
第九章 岁月掩埋的秘密(一)
暮云平点点头,脸色惨然。
此刻,东边的天空已经出现了淡淡的鱼肚白,天马上就要亮起来了。
暮云平呆呆地看着太阳即将要升起的地方,不知在想什么。
忽然他说道:“天亮了她就没有那么强的能力了。”
这又是个年轻女孩子的声音。
毓嵬很生气:“你也太过分了吧,我们将你父亲的尸体好生安葬,还将那些用你们的皮肤头发制成的人偶都烧掉了,也算是让你们入土为安,你为何还要折磨平子,还有那个唱戏的女人到底是谁?”
“我也想走的,可是,我好喜欢……这个哥哥,我不想离开大哥哥。”
小女孩的声音停顿一下,有些羞涩,说到这里还轻轻笑了一下。
这一套动作由暮云平做下来就显得非常滑稽,但是此时此刻,在场的人谁都笑不出。
毓嵬想,我的天那,这是俩女鬼附体啊,平子这小身板吃得消吗?
大家架着暮云平回到又回到房间,他整个人显得疲惫至极,靠着沙发面如土色。
毓嵬关心地问:“平子,你脸色很不好,要不要吃点东西?”
暮云平摇摇头,肖琴在一边看着毓嵬对他如此关心,醋意大增,急忙站起身道:“吃什么,我去弄。”
毓嵬哪敢劳动她,拦住她说:“算了,我去泡杯咖啡,让他提提神。”
这时那女孩子的声音又响起:“那个人被吓走了,他怕血,怕红色。”
苏三问:“它走了,去了哪里?”
“不知道,那个人很厉害,他能完全控制大哥哥的身体,什么都不和我说,我就知道他怕血,怕红色,怕疼,他自己曾经提到他死的很惨,被人切开好多块,洒在这院子的好多地方,还用了什么法术,让他永远都受切割肢解的痛苦。”
“真是可怜,究竟是什么人对一个唱戏的女子下次毒手呢?”毓嵬正好泡了咖啡过来,闻言不由叹息道。
“女子?”女孩子声音惊异,“他不是女子呀,虽然他一直要我叫他姐姐。”
不是女子!
苏三看看毓嵬,肖琴都惊讶地张大嘴巴:“什么……是个男人?”
“对呀,他明明是个男子,却总喜欢做出女子的动作,说话也细声细气,逼着我叫他姐姐,可他真是个男人呀。所以我打不过他,一个臭男人,还非要霸占大哥哥,呸,真不要脸!”
“常莲衣,这个叫常莲衣的人竟然是个男人!”
苏三不由惊叹,因为暮云平变成常莲衣的时候无论从语言还是动作,神情都是个女子的模样,唱戏的步法身段唱腔那更是活生生的一个闺门旦,谁又能想到这个常莲衣其实是个男人!
毓嵬叹息道:“我的老天,这常莲衣真了不起,那唱腔那身段,简直和梅老板不相上下,可是我过去怎么从没有听到过这个人的名字呢?”
“很简单,你过去一直在北平生活,这个常莲衣死在南京,就说明他可能长期在南边了不被北边的人知道。”苏三解释道。
“呀,这么说那南京一带的人应该知道这个人啊,唱戏唱的这么好的定然是个名角。”肖琴在一边拍手道,“那么打听一下就知道这人是谁,为什么死的。把这些都查明白了,暮先生也就有救了。”
话是这么说,但看着无精打采的暮云平,毓嵬还是忧心忡忡。
这时那女孩子又说道;“那个常莲衣白天会收敛的,他白天不会有什么危险,不比我强到哪里去,就是一到晚上就……其实之前和大哥哥……和大哥哥那个什么的都是他,并不是我,大哥哥以为是我呢。”
说到这里,暮云平低下头去,脸也涨得通红,虽然大家都知道这一切都是那女孩子的行为,可还是觉得怪怪的,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毓嵬干咳几声打破了尴尬,肖琴在一边说:“这样吧,反正我也帮不到多大的忙,我可以给他打一针镇定针,让他睡一会,你们利用这个时间去调查常莲衣的事情。我想,他睡着的时候,就算常莲衣控制他的思想也做不出什么事。如果还不放心就送到我师兄的医院好了,在医院里总能安心吧。”
苏三想想也只有这样了。
于是大家分头行动,先将暮云平送到医院。
元列不在,是他的学生玛丽接待的。
“啊,单间病房啊,我会安排的,不用客气,你是我老师的学妹,也算是我的老师嘛。”
玛丽虽然长得冷冰冰的,嘴巴却是很甜,一口答应下来,也不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就一口答应下来。
安顿好了暮云平,毓嵬和苏三急忙去调查常莲衣的事情。
苏三借着自己是记者的身份,找到本城最大的剧院,找一些剧院的老人打听有没有人知道一个叫常莲衣的男旦。
“没听过,确定是个名角儿?我可从来没听过,在我这都挂不上号,不能算名角儿。”
那剧院老板口气很大,脸上还带着嘲讽的笑,大概是将苏三当成收了人家戏班子钱,打算捧角儿的小报记者了。笑的很是暧昧,“小姐,我看算了吧,这种没名气的小角儿,捧也没用,烂泥扶不上墙。”
苏三注意到,这时站在剧院老板身后的一个老年男子,嘴角微微抽了一下,眼睛看向一边很明显不认同老板的说法,有点敢怒不敢言的意思。
苏三轻轻拉了毓嵬袖子一下,示意他注意这个老头。
老头正是这剧院的看门人,引着苏三和毓嵬走出去。
这时毓嵬问:“老人家,其实你是知道常莲衣是谁,对吧?”
老人站住脚步,却没有回头;“一个戏子而已。”
“可是我看过他唱戏,那身段唱腔,绝对不是一个普通的戏子,依我看,和梅老板比也毫不逊色。”
那老人听到这话,猛地转过身来:“你听过?看过?是什么时候的事?你也不是过是个三十来岁的毛头小伙,如何看过他唱戏?”
“我是真的看到了,否则也不会四处打听,老人家,你知道常莲衣的事情,对不对?”
老人叹口气:“师兄,他已经失踪了四十多年了,所以我说你不可能看到他唱戏!”
第十章 岁月掩藏的秘密 (二)
常莲衣失踪了四十多年?
毓嵬和苏三都吓了一跳,怪不得打听那么多家剧院和剧团都不知道这个人。四十多年前,那还是前清时代啊。
看门老头看看苏三又看看毓嵬,见他们两个人都面露惊奇,看得出来这俩人不像是跑来寻开心的,便低声道:“请到门房来吧。”
三个人在门房坐下,老人问:“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们怎么可能听过我师兄唱戏,他当时刚出名不多久,还没来得及灌唱片,你们不可能听到。”
毓嵬问:“老人家,你信不信鬼附身。”
苏三则在一边解释道:“也不能说是鬼附身,我认为是你师兄常莲衣的脑电波还有残留,影响到了暮先生。”
毓嵬看苏三一眼,低语道:“和这位大爷说脑电波,你要吓到他吗?”
老人呵呵笑了:“其实我也读过书,读过京师大学堂呢,脑电波什么这些名词儿,我还真听过。”、
“啊,原来老人家你在京师大学堂读过书,怪不得听你说话有点东城口音呢。”
毓嵬又有点不解:“那您,现在……怎么成这样了。”
他说完这话,有点不好意思,解释道:“老人家,我是……”
“不用解释,呵呵,小伙子我明白你的意思,换了任何人看到我今天这样也会觉得很不可思议,但对于我来说,在这里看门,每天免费听戏,这已经是人生最大幸福,只能说人各有志吧。”
老人微笑着说道,他脸上露出满足舒坦的表情,能看出是真的很享受现在的生活。
“这一切还要从我迷上唱戏开始。”
老人的回忆将苏三和毓嵬带回四十多年前,彼时光绪帝和老佛爷前后脚的去世,整座京城死气沉沉,不能有歌舞娱乐,老人出身官宦世家,正在京师大学堂读书,从小喜欢唱戏,只是那时有钱人家子弟,捧个戏子,没事票个戏都是正常的,若是真的去唱戏那就要被家门唾弃的,这不许民间娱乐命令一出,老人觉得整个人生都没有了滋味。
毓嵬听到这连连点头。他们家也是都喜欢唱戏,兄弟姐妹们闲着没事自己在家花园湖边拉着胡琴敲着梆子就能唱开,外人看到只会道一声风雅,真是有文化底蕴的人家就是不一样,可他三哥后来真要跑去唱戏,被他祖父差点没给打死。
“七爷还唱戏呢,我就不能?”
三哥挨了几鞭子还不服气,兀自嘴硬。
“七爷那是票戏,再说七爷也只是给各府演过,你看七爷什么时候给那些老百姓演?”
老祖父气的胡子一翘翘的。
毓嵬便向老人讲了这些往事,老人一拍大腿:“对呀,你这还是民国时代,我那是前清,更是瞧不起戏子。我一门心思想唱戏,我家里人拗不过我,便将我赶出家门,声称从此以后我一切同家门无关,随我自生自灭。我那个家庭在北边势力很大,北边我是待不下去了,便来到南京,给自己取个艺名叫玉麒麟。”
苏三看着黎黑消瘦的老人,心想他过去艺名叫做玉麒麟,这玉想必是相貌生的好,麒麟俩字大概是因为他演武生戏的?
果然,老人笑了:“两位也许现在觉得这玉麒麟的名字不适合我这老朽,四十多年前,我可是风光的很呢。相貌不错,武术功底也好,在这南京上海很是火了一段日子,也就是在那时,我重新拜师投到了一个出名的班子名下,常莲衣比我入门早,便做了我的师兄。”
师兄和师弟,一个常旦角,一个是武生,一个柔媚一个英武,在一起久了情愫暗生。师兄常莲衣从小在戏班子里长大,吃了很多苦,很羡慕读书人。师弟玉麒麟从小家境优越,又是个读书人,因为执着于唱戏被赶出家门,常莲衣对这个新入门的师弟心生好感,日常多有照顾,此时常莲衣已经是有名的旦角,玉麒麟才刚刚起步,平时两人合作,也多亏这常莲衣照顾着,玉麒麟名声日显,对师兄常莲衣的感情也越来越深。
“你们是无法理解,两个男人……怎么可能有什么……儿女私情,但当时我真的喜欢师兄,师兄也喜欢我,我们俩当时还同居在一起。”
苏三和毓嵬互相看看,苏三点点头说:“老人家,你继续讲吧,那常莲衣是怎么失踪的?”
苏三过去看古代文人笔记小说,知道一些戏班子中常常有这样虚鸾假凤的事情,此刻也不想多问其中故事,避免老人尴尬。
老人叹口气:“我记得很清楚,那天师兄去李家唱堂会,哦,李家是这城中最有名的盐商,家财万贯,官府又有人关照。师兄本不想去,他私下和我说过,那李家老爷是喜欢玩兔子的,我们是戏子,可不是那种低三下四靠给人做相公混饭吃的,我们靠的是自己的本事。”
老人讲到这里,眼睛放光,黑瘦的脸上也有了神采。
“师兄也有些功夫在身上,我当时并不是很担心他,就让他去了,哪想到他从此一去不回,我去李家找过,被李家下人打了出来,我急的没有办法,去找班主,班主却嘲笑我说师兄嫌弃我穷,又被赶出家门没出息,怕是跟着有权有势的人跑了。后来我去官府告李家谋害了我师兄,可是官府不接我的状纸。”老人说着眼泪流了下来,他脸上都是细细密密的皱纹,真是老泪横流,哪里还有当年玉麒麟的风采。
“我求告无门,后来不久就光复了,各地乱成一团,我师兄的下落更是无从查找,等到时局稳定,我又去告状,那军政府的老爷说这是前朝的案子,现在管不着,我不要给他们添乱。就这样,我只能四处打听寻找,始终找不到师兄下落,我知道他一定是被李家人害死了。”
“那李家人呢?你后来没去找过李家人?”
“那时候太乱了,李家人有钱,被人盯上,全家回乡下的时候被人给抢了,男人都给杀了,女人孩子被劫走。”老人叹口气继续说,“若真是李家人害死了师兄,那李家也算是得到了报应。”
苏三报上了暮云平那栋房子的地址问道:“老人家,这房子过去可是李家的产业?”
老人对李家害死师兄的事情念念不忘这许多年,早就对李家的产业熟记于心,闻言急忙点头道:“对,那是李家的房子,听说是李家少奶奶的陪嫁。”
“那就对了,我的发小就是住在那里被常莲衣上了身。”
毓嵬一拍桌子:“老人家,你师兄忒不地道,自己当年受苦就非要拉着人垫背吗。他不能这样折磨我发小啊。”
第十一章 岁月掩藏的秘密(三)
玉麒麟面露尴尬,干咳一声道:“这个,师兄可能是经历过折磨,性情大变,其实师兄过去真是个好人,对人是极好的,这个……”
毓嵬大手一挥:“老人家,现在就是把你师兄夸成花也没用,他缠着我发小不走啊,你都不知道,这半夜看到慎得慌,时间久了恐怕我那发小的身体都要被他霸占了,总得想个法子才是。”
苏三道:“老人家,你随我们去见我那朋友可好”
“我……那感情好。我这辈子最大的梦想就是想知道师兄到底是遇到了什么事,查不到师兄的下落,我就是死了都不能瞑目啊。”
毓嵬也没有把握带着玉麒麟去见那常莲衣能发生什么事,但死马当作活马医,目前也实在是没有别的办法了。
苏三和毓嵬带着玉麒麟来到医院,肖琴正在病房外长椅上坐着看书。
“你们来了。咦,这位老伯是谁?”
苏三也没时间和她解释,拉过她说:“暮先生怎么样?”
肖琴笑道:“睡得可安稳了,一点事都没有,这大半天的都没出声。”
推开门,走进去,只见暮云平从头到脚都藏在被子里,毓嵬笑道:“这家伙打小睡觉就是这样,也不怕闷。”
说着上前一把掀开被子,所有人都愣在当场,被子下根本就没有人,而是隔壁床的两个枕头。
暮云平去了哪里?
毓嵬急了,一把抓过肖琴:“人呢?让你看着的人呢?你做什么的?”
肖琴也急了,脸涨得通红眼泪都要出来了;“我不知道,我一直在门外了,人是什么时候走的,我真不知道啊。”
毓嵬是真的着急,手劲大了点,苏三看着肖琴的胳膊被他紧紧抓住,急忙上前去拉毓嵬的手:“你轻一点,快点松开她吧。”
毓嵬眼睛都红了:“人啊,现在人去哪里了?”
“可能是醒来自己跑了。你也知道他现在身体里还有两个人的,很多动作行为自己并不能控制。”
苏三解释道。
玉麒麟焦急地问:“那我师兄去了哪里?咱们得赶紧找啊。”
“你师兄?”肖琴被他们都给弄蒙了。
“来不及解释了,先找人再说。”
大家开始分头去寻找。
“护士小姐,你有没有看到这个病房的病人去了哪里?”
苏三看到一个护士走过,急忙问道。护士看了病房一眼又看看肖琴,笑了一下:“这位小姐当时去买东西了。病人跟着玛丽小姐走的呀。”
毓嵬气愤地看着肖琴:“你做的好事!守着人怎么能去买东西?”
肖琴觉得自己有些委屈,解释道:“我饿了啊,出去买个点心吃完就回来了。前后也就半个小时,哪想到半个小时人就能走呢。玛丽也是,把人带走都不告诉我一声。”
苏三心里有不祥的预感,玛丽是从美国回来的,是元列的学生,而之前,小翠的尸骨就是在元列所在的实验室失踪的。
“那个玛丽在哪里?把人带走是什么意思?”
毓嵬怒气冲冲就区找玛丽。苏三拉住他道:“这个玛丽到底是什么来头?我总觉得事情没有这样简单。”
“你怀疑什么?玛丽是个混血儿,一直在美国长大,不可能和这边有什么牵扯的。可能就是带着暮先生去做检查的。”
“可是小翠的尸骨可是在你们美国的实验室失踪的,难免不会和玛丽有关系。”
“能有什么关系。”
大家走到元列办公室,敲了门进去,元列正在看病历,见到几个人进来,毓嵬脸上明显带着怒气,问道:“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师兄,是你叫玛丽将暮先生带走的?”
“暮先生?什么暮先生?怎么回事?”
原来元列也是才到医院并不清楚暮云平在这里住院的事情。
“玛丽将人带走是做什么呢?”
元列眉头紧皱,“她在医院宿舍住,你们去宿舍找她吧。”
苏三出门时忽然站住,回头看向元列问:“元医生,玛丽小姐是否参与了那具白骨的研究工作。”
元列推了一下眼镜想了下说:“前期她的确做了不少的工作。”
玛丽的宿舍空无一人。
房间很小,里面基本没什么东西,苏三打开衣柜,却见里面赫然挂着一件大红色旗袍,红的触目惊心。苏三指着旗袍道:“玛丽在美国长大,还是个混血儿,怎么对中国文化这么感兴趣,还有这件旗袍,这可不是现在的东西,款式很陈旧了,还是辛亥前的样子。”
肖琴也愣住:“不是吧,她从哪里搞到这么古怪的东西。”
苏三把旗袍拿下来,一股浓浓的脂粉味呛得她差点打个喷嚏。
苏三测开头,避开浓烈的脂粉香,指着那旗袍说:“这气味,脂粉味能把人熏死这么浓烈的香气,好熟悉。”
毓嵬吸吸鼻子:“这是够香的。”
肖琴不解地接过那旗袍,抖了一下:“奇怪了,玛丽那么洋派的人,怎么会喜欢这些脂粉香?”
一直默不作声的玉麒麟试探着说:“这气味我闻着到还好,是早年的扬州香粉味,现在倒是不大常见了,这里住着的小姐很年轻吗?”
苏三啊地叫道:“我想起来了,是小翠房间的气味,小翠的房间里也是这么浓烈的脂粉香!一样的气味!玛丽果然和小翠有关系!”
一行人匆匆下楼,宿舍门口收发室的门房探头问:“哪位是沪江晚报的苏小姐?”
苏三奇道:“我就是,您找我?”
“哦,不是,这里有电话找你。”
门房伸手将电话递了过来。
苏三接过电话问:“喂,我是苏三,哪位找我?”
“苏小姐……你好。”电话里传来一个阴森森的声音,苏三愣了一下:“你是……”
“很高兴又见面了,我是真没想到,老天有眼竟然将你送到我眼前。哈哈哈。”
“你是小翠!你回来了!”
“对,我是小翠,你们病房里的那个人就在我手里,只要我一用力就能掐死他!”
小翠得意地狂笑:“冤有头债有主,我要你一命换一命。”
“你脑子有问题啊,杀你的人又不是我,我还好心的破了案子,你找我麻烦做什么?”
苏三真觉得小翠是个神经病,怎么好赖不分呢?
肖琴在一边听的明白,一把抢过电话道:“你个老瘪三,拎不清哇?杀你的又不是我们,你却找苏三的麻烦,脑子坏特了。怪不得活着丑的要死,死了又是干瘪瘪的骨头架子,难看的害人长针眼的,你晓得伐?”
毓嵬在一边急的跺脚:“姑奶奶们,你们别刺激她,小心她狗急跳墙伤害了平子!”
电话另一头的小翠火冒三丈:“竟然敢骂我是狗!你们给我等着!”
第十二章 岁月掩藏的秘密(三)
肖琴瞪着毓嵬:“你笨蛋啊,现在可是你把她激怒了。”
另一边的电话已经挂掉,毓嵬眉头拧个疙瘩,苦着脸道:“这可如何是好,你们说的那个小翠,那么诡异的一个人……哦,也不知是人还是鬼的,她会不会恼羞成怒杀了平子啊。”
苏三想了想说:“小翠其实不算聪明,而且她有个致命缺点,就是喜欢相貌好看的男子,上次被杀也是因为美男的原因。”
肖琴也说道:“对,我想起来来了,她和一个大明星偷情对吧,那个男明星长得很好,哦,不过比不得暮先生,这样看,暮先生还有活路。美色也能救命呢。”
毓嵬听到这话,简直要哭出来:“那岂不是,岂不是平子可能要失身?”
苏三不知该如何安慰他,肖琴想了想说:“失身也总比丢命要好啊,”
“可恨!到底是和人这般恶毒?你们说我师兄附在那位先生体内,那样的话,我师兄……不是也要……天那,这可如何是好。”
玉麒麟痛哭失声,捶胸顿足。
苏三差点被他逗的笑出声来。
都什么时候了,他还在担心一个死了四十多年人的是否会失身!
但看着这玉麒麟老泪纵横,很明显是真的为师兄担心,苏三又觉得心酸:玉麒麟和常莲衣阴阳相隔四十多年,竟然还能如此担心他,当年感情定然是极好的,真是令人唏嘘。
可是去哪里找小翠呢?
也不知小翠现在恢复成什么样子,能不能出门,南京那么大,她和玛丽到底藏在哪里呢?
苏三盯着那电话,眼睛一亮:“她怎么能算计的那么清楚,知道我们什么时候到宿舍?”
“她……难道她一直在暗处观察我们?”毓嵬听到这话,急忙朝前后左右的看。
这宿舍楼就在医院病房的后面是个独立的楼宇,一共四层。
“时间掐的这么准,她很有可能就在对面观察着我们!”
苏三指着对面的病房楼道。
“先去楼门口守着!”
苏三话音未落,毓嵬已经冲了出去。
肖琴也认为苏三说的很有道理,抬头看着前面的楼。
他们刚才正是从那栋楼走出来,当时元列在办公室内,玛丽不在,元列说你们去宿舍看看吧。
站在医院大楼门口,苏三将刚才的一幕幕迅速地在脑海中过了一遍。
玛丽和小翠是一伙的,最大的可能是玛丽将小翠带出了研究所,并且运到中国来。
小翠变成什么样了呢?她已经是一副骨架,漂洋过海怎么来的?
想到这里苏三心里咯噔一下,抓住肖琴的手问:“元医生办公室立着一副人体骨架,对不对?”
肖琴点点头,有点茫然,不知苏三是什么意思。
“元医生办公室的的窗户正好对着宿舍楼!”
苏三指着楼梯道:“我怀疑那骨架就是小翠1”
苏三无法判断小翠变成什么样,如果依然是骨架,那么会用怎样的方式从美国回来呢?
海关那关她就过不了。
小翠除了能活,也没有别的本事,若是长出了肌肉皮肤,又要去哪里找护照呢?
一个没有身份的大活人移动起来比较麻烦,但如果是一副骨头架子呢?一个归国的医生,携带一副骨架做为教学工具,这不会引起人的注意。想到这里,苏三掏出那把小巧的手枪对毓嵬说:“你见过玛丽,在这里等,我和肖琴上去看看。”
“小心,一定要小心。”
毓嵬叮嘱道。
苏三和肖琴噔噔噔几步跑到二楼,元列办公室的门关着。
肖琴上前敲门道:“师兄,玛丽不在宿舍呀。”
没有人回答。
一个护士夹着本子走过,肖琴拦住了护士问:“请问,元医生去了哪里?”
护士看看手表道:“元医生下午有手术,应该在办公室啊。现在不在吗?那可能去厕所了吧?”
苏三用力敲着门:“开门,快点开门!”
哐当一声,好像是里面什么东西倒了。接着是哗啦啦,又有东西散了、
苏三用力踹了房门一脚,旁边的小护士吓一跳道:“小姐,你这是做什么?”
肖琴计上心来,掏出上海警察局的证件在小护士眼前晃了晃:“我是警察,我们怀疑元医生被人劫持了。需要马上开门!”
小护士吓坏了,急忙喊来几个男医生。
有男医生认识肖琴,知道她是元列的师妹,对她的话深信不疑,大家一起用力撞开门,只看到元列的办公室里狼藉一片,元列手脚都被捆着,嘴上贴着一个医用脚步,躺在一堆碎骨中间。
“师兄!”
肖琴急忙一把撕下元列嘴上的胶带,元列喘着粗气道:“这是怎么回事?骨头架子成精了?你们刚走,那边立着的骨头架子就袭击了我,我废了好大劲才把它撞散。天啊,它还会说话,苏小姐,刚才它在和你们通电话吗?”
苏三点点头:“对,它很蠢,想打击我们,让我们沮丧,却暴露了它就在对面楼的事实,一个失踪的骨架,若是躲在这医院里,最好的办法就是做一个教学骨架!”
“可恶!”
地上传来一声怒骂,大家这才看到原来桌子地下还有一个骷髅,正正大嘴巴高声叫骂着。
元列惊恐万分,指着那骷髅问:“天啊,这东西没有肌肉皮肤也没有舌头,它是怎么发声的?”
肖琴到底是做了好几年法医,大着胆子走上前去,准备将那骷髅头抱起。
哪晓得这骷髅头性格倔强,转过去就要咬肖琴,肖琴吓了一跳哐当一下将骷髅扔到地上,那小翠的骷髅头没有咬到肖琴,用力太大,咔嚓一声,自己的牙齿一用力差点掉了。
肖琴扔骷髅的时候没有看清地下,这骷髅正好被扔到桌子腿上,哐的一下,半边头盖骨被磕掉了。
小翠大怒:“你敢毁我骨殖?”
苏三嘲笑道;“咦,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嘛,小翠,你现在说话是越来越文雅了。”
门口那三个男医生和一个女护士都被眼前这一幕吓到,看着那骷髅头嘴巴一张一合竟然说起话来,吓得哇的一声纷纷夺门而出。
第十三章 喜欢美男的骷髅头
清代袁枚的《子不语》中有个故事叫做《骷髅报仇》,说常熟有个叫孙君寿的人,性情比较恶劣,不敬鬼神,有次和人在山上游玩,忽然肚子疼要大便。这人实在太过恶劣,竟然挖开别人家的荒坟,取出一个骷髅头,大便在里面。还问道:“你吃得香吗?”骷髅头张嘴回答:“香。”
孙君寿吓得转身就跑,那骷髅头像车轮一样跟着跑。孙君寿跑到桥上,大概那桥上是带台阶的,骷髅上不去,孙君寿站在桥上登高望远,看到那骷髅又像车轮一样滚回了原地。孙君寿回到家面如死灰,后来就开始生病。白天大便后就拿手拾起吃掉,边吃边自言自语:“你吃得香吗?”就这样周而复始病了三天死了。
苏三和毓嵬自然都读过《子不语》,此刻看到碎骨片散一地,只剩下骷髅头还在死鸭子嘴硬的小翠,都不由自主地想起这个故事来。毓嵬看到那骷髅头只是一副骨头架子,怕就是再爱美男也无法对暮云平做什么,心里顿时轻松不少,又见它咬牙切齿,此刻头盖骨又掉了一块,狼狈不堪,忍不住抱着肚子笑起来。小翠若有身体在,此时怕是已经七窍生烟,只是这没有肌肉和肌肤,再生气依然还是一个雪白的缺了半边头盖骨的骷髅头,只能继续将牙齿咬的格格响,大叫道:“过分,你们好过分,我都是这幅样子,你们还不放过我!”
苏三也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小翠,你可真能胡搅蛮缠,现在哪里是我们不放过你,明明是你不放过我们。其实我也奇怪,到底我什么时候对不起你,你千里迢迢从美国跑回来就是为了给我添乱,搅局?”
“你们都是好好的,有脸有肉,我什么都没有,长得也不美被男人害死,成了这幅鬼样子,凭什么你们就能过的那么好,我就要躲在人后?”
小翠咬牙切齿,说话时掺杂着格格格的磨牙声。
肖琴实在受不了了,劝说道:“小翠,我劝你可别再磨牙了,再磨下去恐怕牙齿都要散架子了1”
这散架子三个字提醒了小翠,它转向元列,大怒道:“你做的好事,竟然把我的身体都给打散了!赔我身体来!”
元列倒是个儒雅的人,看着满地碎骨片,心生愧疚:“对不住,我不是故意的。”
“骗人,你明明是故意的有意的特意的!”骷髅气恼地又跳起来。
肖琴好心地一把将它按在地上道:“小姑奶奶,你再跳几次,怕是要彻底粉碎了。”
“松手!我的下巴!”
小翠的声音变得含糊不清,原来肖琴将它按下的时候,小翠的下颌骨重重地砸到地上,撞坏了一侧的颞关节。
肖琴急忙松开手,看到那骷髅一侧颞关节松开了,好心地又将骷髅头抱起来,咔嚓一声将颞关节给它安上。小翠嗷地嚎叫一声,骂道:“疼疼疼,可恶,你要害死我吗?”
元列觉得奇怪:“咦,你没有肌肉皮肤也没有神经,怎么还会有痛觉?”
毓嵬则一把将骷髅从肖琴怀里抢过来,大步走到窗前,手里举着骷髅身子探向外面。
小翠大惊:“你要做什么?天那!”
毓嵬冷笑:“我朋友在哪里?把他带过来,否则我就把你从这里扔下去,这是二楼,掉下去你会如何?”
小翠大叫道:“千万不要,不要,我已经没有了身子,求求你,看在我这么可怜的份上,放过我。”
“我朋友在哪里?你们把他怎么了?”’
毓嵬的手摇晃一下,小翠吓得怪叫连连。
“不要松手,我再也不敢了。”
苏三觉得奇怪:“小翠,你莫名其妙的仇恨我,有什么事情可以冲我来啊,为什么带走暮先生?”
小翠叫道:“因为,因为他长得怪好看的!”
肖琴扑哧一声笑了:“你呀,真是死性不改,当初因为困于男色丢了命,成了一副白骨还放不下这颗色心,叫我说你什么好呢?”
想不到它让玛丽带走暮云平的理由竟然是因为这个,苏三也哭笑不得。
元列道:“咦,你怎么知道那个人相貌生得好的?”
苏三道:“哦,元先生,是肖琴带着我们来找你帮忙让暮先生住院的,当时你不在办公室,玛丽在,当然,这个东西当时立在墙角,想必是那时看到的吧?”
“是,他走进来,照亮了我的整个世界,我的心都要……我每天站在这里装骨头架子……”
肖琴嘟囔一句:“你本来就是骨头架子啊,哪有心啊。”
“闭嘴!”小翠最恨别人说自己是骨头架子。
“我每天站在这里,真是好无聊,有时候屋子里没人还能活动下,站在窗口看看风景。我和玛丽说不想就这样站着,可是我没有肉和皮肤,没法出门。”
元列忽然想到长谷川的那副骨架子,急忙问:“那个日本人的尸体是怎么回事?是不是你和玛丽搞的鬼?”
“是,那个人的尸体被运过来,我看着很新鲜长得也不错,便想不管男女只要能弄上一身皮肉也不错,没想到羊肉贴不到狗身上,我用尽了办法也没法将那些皮肉贴到自己身上去。只能叫玛丽偷偷扔掉。”
听到这,苏三长出一口气:“那还真得感谢你没对小梅的尸体下手。”
骷髅冷笑,怪声怪气地说道:“哼,我倒是想了,可惜她长得不好看。”
原来这元列才回国没几个月,小翠的骨架子随他一起回来一直在库房了。还是上周玛丽多次提起才从库房搬运出来,故此小翠对元列是格外的不满。喊道:“可恶,竟然一直将我扔到库房里,老鼠就在我脚下跑来跑去,还想啃我的脚趾!”
元列很是抱歉:“哦,对不起你要是早说明我一定将你好好地照顾起来,现在害的你成为这幅样子,很抱歉,不过你尽管放心,我可以想办法将你的身体复原的。”
小翠大喜:“真的吗?我的骨头都能恢复原样。”
“嗯,请相信我,我一定会让你完好如初的。”
毓嵬则恶狠狠地说道:“丑八怪,我朋友在哪里?快点告诉我,否则我把你摔成碎片,扔进茅坑一起沤肥料去。”
小翠的骷髅被毓嵬举在窗前,大家都看着窗外,这时就听着外面有人惊呼:“天啊,是玛丽小姐!她要跳楼!”
第十四章 生死两茫茫(上)
那骷髅一愣:“跳……跳楼……她跳楼做什么?”
肖琴道:“莫非良心发现,知道自己带走病人不对?”
元列扑到窗口去看,他不管不顾地将毓嵬挤到一边,毓嵬站立不稳一个趔趄,他好不容易站住,手却一抖,小翠的骷髅大叫:“小心点小心点,我掉下去要命的。”
“你早都没命了。”毓嵬嘲笑道。
小翠牙齿咬得格格响,可惜对毓嵬却奈何不得,被毓嵬紧紧抓在手里,根本是动弹不得,想咬人又够不到。
苏三怕毓嵬将小翠气出个好歹,毕竟还有很多谜团没有解开,这骷髅头目前可不能有事,便在一边劝道:“好了,山鬼,那暮先生和玛丽在一起,我们赶紧过去看看吧。”
小翠也喊道:“过去,过去,我要过去。”
“聒噪!再吵真把你扔下去摔粉碎。”
毓嵬晃了晃。
小翠立马闭嘴不敢吭声。它看出来了,这男人可不是苏三,一点都不心软,真把他惹急了可不是好受的。
元列从这边窗户看到对面四楼上站着的玛丽,急的大叫道:“玛丽,不要做傻事,我马上过去!”
苏三看到元列焦急的样子,心道他倒是蛮关心玛丽的。
元列踉跄着往外就跑,肖琴紧随其后。
苏三看看毓嵬道:“走吧,咱们也得过去,暮先生还在玛丽手上呢。”
毓嵬抱着骷髅头就要走,苏三喊道:“这样出去会吓到人的。”
是啊,这医院有个骷髅头不算稀奇,可要是这骷髅又会吵又能闹那可真要惹出大乱子了,刚才已经将三个年轻医生吓跑了。
毓嵬想了下,随手拎起椅子上搭着的白大褂,蒙在骷髅头上面,小翠叫道:“你想捂死我吗?“、
毓嵬伸手铛地敲在小翠的骷髅头上,呵斥道:“老实点。这里可是医院,被人发现你这样会被大卸八块的。”
小翠不想浑身碎骨,只能闭嘴。
一行人匆忙跑到对面楼下,那楼下已经围了很多人了议论纷纷。看到元列跑来,都向两边散开去,有几个中年护士看着元列,小声议论着。苏三鼻子好使,其实别的器官也挺敏感的,听到她们小声嘀咕说玛丽可能是为了元列跳楼,原来玛丽是元列从美国带来的,俩人一直很是暧昧,上周元列太太还来医院闹过的。
苏三听到这,看了元列一眼,他满脸焦虑,看来真是很在乎玛丽的生死。
玛丽真的会是为了他跳楼吗?
苏三觉得其中一定还有别的原因,上午看着玛丽还挺正常的,而且她要是之前就想死,又怎么会跟着小翠一起做坏事呢?除非是……苏三想到这,心里咯噔一下,看向毓嵬小声说:“我担心是常莲衣出现了。”
毓嵬点点头:“我也觉得太过诡异,玛丽要是想自杀也不会跟着小翠搞出这么多事出来。”
格格格。听到这话,小翠又气的将牙齿咬的格格响。
毓嵬又敲了骷髅的头盖骨一下,这头盖骨因为缺了小半个,敲起来的声音噗噗噗的,一点都不清脆。
元列在楼下喊:“玛丽,快点下来,不要做傻事!”
只见玛丽站在楼顶平台,听到下面有人喊叫,低头看看,接着身子一扭,手也舒展开,竟然就在平台上咿咿呀呀唱起京戏来。
她边唱边舞,肩膀一耸一耸的,像是在甩水袖。
元列吓一跳抓住肖琴的袖子问:“这是怎么回事?”
肖琴可熟悉这一幕,急忙看向苏三。
毓嵬骂道:“他奶奶个腿儿的,常莲衣在她身上1“
楼下的人看到玛丽在楼顶唱起了戏,都吃惊极了。
几个中年女护士窃窃私语道:“想不到玛丽小姐还会唱戏,这身段这样子还蛮过得去哦。”
一个岁数大点的医生道:“这是气糊涂了吧?”
毓嵬、苏三直接推开围观的人群就往楼上走。
元列愣了一下道:“我也去。”
肖琴也紧紧跟了上去。
上了四楼平台,玛丽已经开始唱牡丹亭了。
‘梦回莺啭,乱煞年光遍,人立小庭深院,炷尽沉烟,抛残绣线,恁今春关情似去年。
晓来望断梅关,宿妆残。你侧着宜春髻子恰凭栏。剪不断,理还乱,闷无端。已吩咐催花莺燕借春看。云髻罢梳还对镜,罗衣欲换更添香。“
苏三喊道:“常莲衣,你为什么要带着这位小姐跳楼?”
玛丽做出一个伸出兰花指的动作,轻轻转过身来,嫣然一笑:“因为她竟然想带走我亲爱的,她必须死。”
“你亲爱的?”毓嵬气的喊道,“胡说八道什么,你爱的难道不是玉麒麟吗?”
听到玉麒麟这个名字,玛丽愣愣地站住了,看着毓嵬好半天才问:“你怎地知道我师弟?”
这时一个老年男子的声音响起:“师兄,我在这里,我是玉麒麟啊,师兄。”
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头从后面出现。
玛丽愣了一下,接着连连摇头:“不对,你不是玉麒麟,我师弟又高又好看,年轻的很,怎么能是你这幅鬼样子?不对,不对,你在骗我!”
玉麒麟老泪纵横:“师兄,已经过去四十多年了,我老咯,师兄,这四十多年我一直想着你,你到底去了哪里。”
说到这里,玉麒麟也开始唱了起来:“恼恨奸贼太猖狂,太猖狂!
私通北国害忠良,
要拆毁杨家天波府,
俺焦赞一怒去汴梁,
杀死奸贼谢金吾,
王钦若起了歹心肠,
他要杨家尽抵命,
保本多亏八贤王,
将俺发配沙门往,
披枷、带锁,恼胸膛!”
唱完双臂一挥,整个人看上去都精神利落。
这出《三岔口》正是当年玉麒麟最擅长的一幕。
玛丽的眼泪也落了下来:“师弟,你真的是我师弟。这唱腔这身段,果然是你!”
“师兄,当年到底是怎么回事?你怎么会忽然失踪,我找了你好久,又去报官,后来局势乱起来,官府也不管事了。”
玉麒麟上前激动地搂住了玛丽,两个人抱头痛哭。
元列气的跳脚:“成何体统!老不修的!”
苏三劝道:“元医生,稍安勿躁,现在玛丽被一个叫做常莲衣的意识控制了。”
第十五章 生死两茫茫(下)
元列看着一个干瘦黝黑的老头将玛丽搂在怀里,心里如同打翻了调料铺子,酸甜苦辣顺着嗓子眼都往上涌。可是现在玛丽站在四楼平台边缘,又是唱戏又是跳舞,情绪极为不稳定,元列不敢大声呵斥,担心玛丽一时受惊再掉下去。
小翠在毓嵬怀里,听着外面热闹,正好风吹动了骷髅上罩着的白大褂,露出小翠一只黑洞洞的眼睛,这骷髅一看一个老头抱着个玛丽痛哭,当即大怒道:“老东西,你抱着玛丽做什么。”
它这一声大叫,将痛哭的玛丽拽回了现实,她忽然意识到自己竟然在一个素不相识的老头怀抱中,一把猛地推开玉麒麟。
这玉麒麟站在平台边缘,被玛丽这么一推,忽然就摇晃一下,苏三和毓嵬都是一声惊呼;“小心!”
元列则开心地咧开嘴:玛丽果然是被什么别的东西占据了身体,看看,这不马上醒过来了?
众人离着这俩人都远,眼瞅着玉麒麟就要失足坠楼,玛丽忽然一把拉住玉麒麟的胳膊,嘴里叫道:“师弟!”
苏三手心捏了一把冷汗,心道:常莲衣,你这附人身上的,怎么时灵时不灵的,这不是要害死人吗。
玛丽这边茫然拉住玉麒麟胳膊,玉麒麟脚站在平台边缘,身子摇晃几下又站住,楼下围观的众人看得清楚,不由惊呼:“小心!”。
毓嵬急了,将骷髅扔到一边就去拉玛丽,想帮着将玉麒麟拉回来,哪想到元列已经先行一步,一把抱住了玛丽的腰。
他以为这是玛丽,担心玛丽以身犯险,要将她拉回,哪想到此刻玛丽又被常莲衣附体,忽然被一个陌生的男人抱住,当即吓得怪叫:“你是何人?速速松开我!”这么一挣扎,玛丽的手一松,玉麒麟就向后退去,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玛丽双手抱住了玉麒麟一只胳膊,玉麒麟半个身子都在楼下晃荡,若不是常莲衣借助玛丽的身体发力,恐怕玉麒麟早已经落在地上。
元列还是不依不饶紧紧抱住玛丽的腰部,嘴里嚷道:“玛丽,犯不上为一个老头牺牲自己,松开他。”
肖琴急忙喊:“师兄,别这样,会害死那位老人的。”
元列是个精致的利己主义者,心道一个黑手干枯的穷老头,死了就死了,我的小美人玛丽那是万万不能出事的。
平台就那么大,三个人都在平台边上,苏三和毓嵬干着急却也没有办法,他们担心这个元列心怀叵测,恶意满满,若是贸然伸手去拉他,不知他会做出什么事。
小翠被扔到地上,硌得骨头疼,不过白大褂被扔到一边,骷髅头两个黑洞洞的眼眶现在什么都能看到,就在一边喊道;“喂,小玛丽对我有恩,你们不能伤害她。”这骷髅头虽然有点话唠不靠谱,但毕竟活得年月久了,看事情全面,看到玉麒麟在楼下荡,元列很明显是只想抱住玛丽,中间的玛丽却又是一会是自己一会又换个芯子,首鼠两端的厉害,便继续喊道:“老头,你这样是要和你什么狗屁师兄一起害死玛丽姑娘的,玛丽姑娘是好人,怎么却被你们这些恶心人缠住,现在拉着你的是你师兄,可是明明用的玛丽姑娘的身体,这个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你懂不懂?哎呀,真是不要脸,好好地占了别人身体做什么?”
玛丽怒道:“闭嘴!若不是你们费尽心思将暮先生带走,何至于此?”
这很明显是常莲衣的意识在说话。
小翠道:“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我只是看着那个人年轻貌美,又是苏小姐带来的,带走了也无妨,收为己有,每天……”
毓嵬大怒:“呸,都是骨头渣子了还这般鲜廉寡耻!”
小翠却不生气,继续带着憧憬说道:“我就想,虽然做不成什么,就是每天对着看也是好的,赏心悦目。你们是不晓得,一个人活了那么久是多么寂寞。我一直很寂寞,过去这身皮相不够美,老天让我活的那么久,没有生死概念,却给我一张不好看的脸,真不公平?妖孽难道不都是倾国倾城的吗?等啊等啊,忍耐了那么多年我终于有了钱,可以随心所欲,却一时不慎没有把握好自己,陷入情网害死了自己,不好看的皮相也没留住,只剩下这具白骨,想吃的想看的想喜欢的就在我眼前晃啊晃,我真不甘心啊。”
苏三一直紧张地盯着阳台边缘的玉麒麟,只是听到这里也觉得小翠的心声是有些心酸。
这时就听着玉麒麟喊道:“师兄,能知道你的消息我这些年的等待也都值得了,切不可再害人,这位小姐和你无怨无仇,何必要陷人家于险境,师兄,现在知道你早已经被人害死,感谢上苍你的魂魄还未远去,等等我,马上就随你去,咱们一起上路,这样再也没有任何人将我们分开了。”
说着,伸出一只手去掰玛丽的手。
常莲衣吓坏了:“师弟,师弟,我会拉你上来!”
元列则喊道:“老家伙,不要害人,快点松手。”
玉麒麟对着玛丽一笑,紧紧盯着玛丽的眼睛,那眼睛黑中泛着蓝色,眉骨高,眼眶深,很明显不是纯粹中国人的眼睛,但玉麒麟却在那如水般清澈的眼神中看到常莲衣的影子。
他低头笑了笑:“尘满面,鬓如霜,万幸,师兄你还能认出我,且等等我,只是莫要嫌弃我老了,再也不是过去的玉面郎君啊,师兄!”
说着用力挣开玛丽的手,笑着掉了下去。
所有的人都呆住了,玛丽嘶哑着喊道:“师弟……师……”
元列则抱着玛丽的腰,将她抱回来,紧紧搂住大叫:“玛丽,玛丽,真是吓死我了!”
苏三、毓嵬和肖琴都冲到平台边缘,楼下惊呼声喊叫声四起,有人大叫着:“急救,赶紧急救。”
肖琴转过身来,看着元列,深深地叹口气,她已经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
玛丽瘫坐在地上,忽然醒过神来,转身一把掐住元列的脖子,目露凶光恶狠狠地说道:“你害死我师弟,我掐死你!”
元列愣住,知道那个唱戏的什么东西还占据着玛丽身体,可是自己又无法逃脱。
苏三赶紧喊:“常先生,不要一错再错,玉麒麟是自愿走的,他是为了在另一个世界早点和你相聚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