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如此兄弟(上)
“你都知道了?”小茹吃惊地盯着素云,“你不会告诉别人吧?”
素云摇摇头:“他们都是我的血肉至亲,我没有办法。”她低下头去,很是内疚。
小茹这才放心了,小声问:“那我怎么走?怕是从大门没法出去的,我又爬不上去那墙。”
我有后门钥匙,从后门走。”
素云一把拉起小茹,两个人来到院门口,素云先打开门探头探脑确定院外无人,这才带着小茹走出来。
这院子因为做了临时停尸房是没有人敢靠近的,因此素云和小茹顺利地气喘吁吁跑到后院,素云打开后门,小茹走之前看了素云一眼道:“多谢小姐。”
素云挥手道:“赶紧走吧,别回家了,我听警察还问你家是哪里的,先出去避避风头再说。”
小茹跑出来,顺着山路往下跑,跑了一会,忽然从前面钻出一个人,看着小茹笑嘻嘻地问:“小茹姐姐,你去哪里呀?”
小茹吓了一跳,一看是二先生便想他心智不全,好哄一些便哄骗他说:“老太太叫我去给你买好吃的呢。”
二先生一拍手:“好啊,好啊,我也去。”
小茹心知不能带着他,目标太大容易别别人发现,便点点头,想着等会找个机会骗骗他就是。
两个人走了一会,就听着二先生道:“你真当我是傻子啊。”
小茹一愣,她知道二先生心智有些不健全,可这话说的冷冰冰的,像是充满了愤怒。
“二先生,你……又好了?”
小茹是铁老太太的人,她清楚二先生有时候稍微清醒点,以为这会他有些明白了,便说道:“老太太不许你下山,你还是回去吧,现在家里有那警察在,小心抓你。”
“为什么警察抓我?”
二先生忽然诡异地笑了一下:“因为我杀了月梅?嗯?”
小茹听说月梅是她杀的,吓了一跳,二先生往前探着身子,白胖的脸上瞬间充满阴狠之色。
“那个假小姐也是我杀的,怎样?还有那手帕,是我叫她换的,你这替死鬼做的,都不清楚谁是真凶就忙着做替死鬼。”
“你……是你叫老太太做的?”
小茹吓坏了,急忙看向前后左右,发现他们俩已经走到了竹林里,周围很安静,没有其他的人的声音,小茹悚然心惊:“难道刚才那位小姐骗我?”
“她?哈哈她是真的素云,心地倒是蛮好,只是太蠢了点,也不知道随谁。”
小茹心知这次是一定逃不掉了,二先生虎视眈眈地盯着她,手里还拎着一把寒光闪闪的匕首,她苦笑下:“我想不到,二先生竟然是一点不傻,那天你故意提醒我家人的事情,我以为是老太太背后吩咐的,原来都是二先生你自己的想法,我才是个傻子。”
“傻子?呵呵呵,小茹,你可知道,我足足做了近三十年的傻子,这是为了什么?”
小茹摇头,她心想二先生若是一点问题没有,装了这么多年也真是难为他了,一个人怎么能装那么多年?
“这都是要感谢我那好哥哥。”二先生忽然笑了起来,笑着笑着,眼角流出了眼泪。
“大家都以为我是自从那场大病后就傻了,而那次生病正好是父亲刚去世不久,我那好哥哥做了程家的主人,他不知从哪里找来的药给我吃下,从此以后我就变得痴痴傻傻,每天只知道吃睡。我脑子里一片木然,模模糊糊觉得一定有哪里不对,可是又实在想不出是怎么回事,只要一想头就疼的要裂开一样。万幸他那时做生意,有时出去很久不在家,给我吃药的时间总是断断续续,他这个人疑心很大,不放心别人,总是亲自给我吃药。我因为吃药时间不定,有时候就会恢复部分神智,我知道我被他害了,可是程家上下没人能帮我,姨妈都帮不了我。”
小茹听到二先生竟然是因为被大先生下了药才变得痴傻,大吃一惊,向后退了一步。
“那么你是从什么时候彻底清醒的呢?”
罗隐的声音响起。
小茹惊叫:“探长先生,救命!”
二先生恨恨地看着她,这时罗隐和苏三以及管家已经从竹林另一边转了过来。
“管家看到了吧,这就是我要抓的鬼。”罗隐指着二先生笑道。
管家看着二先生叹了口气,张嘴想说什么,终于还是没有说。
宁先生看着像变了一个人的二先生,惊讶极了。
绕着他转了一圈:“你真的没事?”
二先生冷笑:“你和他一样巴不得我傻吗?”
宁先生摇头道:“我们也算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我当然希望你没事,只是……只是这些年你为什么……”
素云则是从二先生走进来,就盯着他看,看到他脸上再无笑嘻嘻的痴呆神情,她松了一口气,问罗隐道:“罗先生到底是怎么回事?我……二叔他怎么会……”
“那就要请二先生给你们讲讲这个故事了。”
罗隐指着二先生道。
“怪不得月梅说大先生对自己亲兄弟如何,原来月梅是知情人,只是她以为二先生是彻底被毒傻了,结果一时大意,被他算计。”苏三想起月梅对宁先生说的话。
二先生哼了一声:“我这个傻子可是我那好哥哥的得意之作,他憋在心里这么多年,总要找人倾诉一番,可恨,那月梅明知道我被人下毒却无动于衷,可恨可恨。”
铁老太太流着眼泪道:“都是我拖累了你。”
苏三看看铁老太太又看看二先生,不知道他们这话是什么意思。
铁老太太擦了一下泪水说:“月梅说大先生小时候患腮腺炎的事,你们还记得吧。”
众人点点头,素云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二先生,眼中有泪花闪动。
“我也没想到那场病竟然害了他一生,怪不得他那么恨我们母子。”
母子!她们母子!
苏三听明白了:“你,二先生是你的儿子?”
“是,我那时寡居在姐姐家,姐姐生病的时候我就和姐夫有了……后来我生了个儿子,而那时正好姐姐病重,我那外甥也生了病,全家上下都在关注新生的孩子没人注意我那外甥,我那时真不晓得腮腺炎会有那么严重的后果,我做了母亲满心欢喜没有想那么多,若是知道,我一定会叫人照顾我那外甥的,我不是……”铁老太叹口气,继续讲道,“想来他是从那时对我儿怀恨在心的,老爷刚去世我儿就大病一场,我也没想那么多,因为大先生平时表现的很好,谈儿生病他忙前忙后请医生,后来谈儿傻了,我以为是报应,老天报应我,直到谈儿傻了好些年,有一次大先生出门两个多月都没回来,谈儿忽然冲到我院子,断断续续地告诉我事情真相。”
第二十三章 如此兄弟(下)
铁老太太的话将众人带入二先生神智稍微清醒的那一天。
他冲入铁老太太院子扑通一声跪下,喊着:“姨妈救我!”
彼时他并不知道这个寡居的姨妈才是他的亲生母亲。
铁老太太吓一跳,平静下来后她发现
二先生的眼神格外清亮,完全不像平时一片茫然。“小二,你的病好了?”铁老太太问。
“姨妈,从我小时候那次生病起,大哥就一直给我吃药。让我变傻的药!”
晴天霹雳!铁老太太一直认为二先生小时候忽然就变傻了,那一定是老天报应,因此这些年她谨小慎微,不敢越雷池一步,在程家吃斋念佛,只求保佑二先生平安健康千万不要再有什么事了。可是现在,二先生忽然间不傻了,告诉他都是大先生下药毒害的他。
二先生说完这几句话,忽然就抱着头痛呼道:“疼,疼,头疼。”
他的头像是要裂开了,疼的他抱着脑袋满地打滚,脸上五官纠结在一起。
那种药的副作用是很大的,二先生这些年神智稍微清醒一点就要被折磨的死去活来。
每次发作,他内心对大先生的恨就深了一分。
带着这种仇恨,在大先生外出的某一天,药物控制稍微减弱,二先生清醒了一些,出于报复,他强奸了自己的大嫂也就是
素云的母亲。程先生身患隐疾不能生育,为了不被妻子发现,在房事上很是克制,程太太和他的婚姻有些微妙,二十多岁的年纪,丈夫又常年经商在外,小叔子忽然恢复清醒,还和自己发生了那种事,程太太伤心了几天后发现,自己竟然喜欢这种偷情的感觉,她开始主动向二先生投怀送抱,但是很快,再次服药的二先生忘记了这件事,只是在某些没有被药物控制的日子,他会做一个旖旎的梦,在梦中他和一个女人搂在一起,那女人是那么美那么温柔,直到有一天,梦中的女人忽然一回头,赫然是他大嫂。
二先生从梦中惊醒,抱着头哀嚎着,他完全忘记了自己和大嫂到底做过什么,只是隐隐感觉到一定有什么事发生。
程太太以为二先生的病已经好了,可是很快,二先生竟然像忘记了自己忘记了两个人之间的感情。
程太太又羞又气,觉得自己被骗了,对一个傻子错付真心,她决心慧剑斩断情丝。后来程太太生下了素云,程先生又开始给二先生加大了药量,他似乎怀疑到什么,却始终找不到二先生的漏洞。
自从二先生那次对铁老太太透漏实情后,铁老太太了细心观察,还趁着大先生外出偷偷进入他书房,结果铁老太太发现,外甥对自己恭敬有加都是假的,他一直恨自己,恨二先生。他有一本日记,上面清楚地写着自己对铁老太母子的痛恨,要用一生来折磨他们母子。
铁老太太说到这里,苦笑道:“是,我当年做错了事,不该趁着姐姐生病和姐夫有了苟且之事,在生孩子时候全家对他疏于关心,导致他后来身体出现问题,他要想报复,就报复我一个人好了,可是谈儿有什么错?小时候他那么喜欢哥哥,整天跟在哥哥身后,大先生也表现的很好,对弟弟爱护有加好像根本不知道实情,谁能想到,他竟然隐忍了十多年,终于在老爷去世后开始害谈儿,这一害就是几十年,能有多大的仇恨啊,他非要折磨我们母子一辈子!”
铁老太太说起来往事,老泪纵横。
素云也是眼泪汪汪,扶着老太太的胳膊说道:“既然你们都被大先生害了,为什么还要去害别人呢,大先生人死了,你们的噩梦结束了。可以好好生活了呀。”
铁老太太冷笑:“他有钱有势,我们母子逃不掉他的控制,本以为他死了一切都好了,哪想到他如此恶毒,竟然还留下遗嘱将全部财产都给前妻和素云,我们母子被他害了一辈子什么都没得到,我还有一点所谓馈赠,谈儿呢,谈儿他是一分钱都没有给!这算什么?他继承的是程家的产业,谈儿是程家的子孙,却什么都得不到!都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他怎么就能冷酷残忍到这种程度啊。”
铁老太太说到气愤处,不住地用拐杖一下下敲打着地面。
二先生抬起头,看着素云笑了一下:“你是个好孩子,可惜了。”
众人一时间都搞不懂他说的可惜了是什么意思。
宁志国本不相信自己的好友是这样道貌岸然的人,可是一想到程大先生竟然还利用自己借种,他自己都想不通这个好朋友到底是善人还是魔鬼。
苏三则问二先生道:“你说的可惜了,是可惜她竟然是你的女儿,还是可惜她这些年受的苦?”
大家都一愣,铁老太太看着素云:“你……是谈儿的……”
素云点点头,眼泪一串串往下掉。
“李律师来找我,我恨透了那个任凭我们母女流浪在外的父亲,我是不想回到程家的。那天李律师走后,我心里难受,拿出妈妈的遗物,偶然间妈妈的日记本掉了出来。我过去从没想过去看这个本子,可是那晚鬼使神差地拿起来读了一些,我才知道,原来我是二先生的女儿,妈妈出走也是因为自己内心痛苦,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这件事,又担心被大先生识破,她很了解自己丈夫的性格,知道他在外是个菩萨,在家却是个魔鬼,我妈妈为了我的安全,便带着我逃了出来,连娘家都不敢回。”
苏三见素云哭的凄惨,递上自己的手帕。
“我现在明白了程先生遗嘱的意思。为什么他要将全部财产都留给素云小姐,他是想借刀杀人,恐怕他早都知道素云小姐的身世,所以这十来年从没有想过去找她们母女。”
苏三此刻才发现去世的程大先生心机实在是太深了。
他大概是年过六十,忽然想布下一个局。让这个局中的至亲们自相残杀,满足自己的报复心理,只是他想不到,这个局还没彻底展开,自己就忽然死去了。
“你的意思,一切都是大先生布下的一个局?”罗隐问。
苏三点点头:“之前我就觉得实情很不合理,如果大先生真的是那么善良的,为什么十年都对素云母子的境遇无动于衷,却在遗嘱中提出将全部财产都给她们。现在想,他是早都知道素云是二先生的女儿,他不给铁老太太和二先生遗产就是为了让他们愤怒嫉妒,产生报复情绪,报复获得全部遗产的素云小姐!让他们自相残杀,这应该就是大先生遗嘱的真正目的。”
所有人都倒吸一口凉气,大先生这一招太恶毒了。
“手帕是你调换的?你的目的只是想除掉宁先生,却没想到误杀了小恒对不对?”苏三指着铁老太太。后者面无表情地点点头:“对,小茹是为了帮我,她很忠心于我。”
听到这句话,小茹牵动嘴角,露出个无可奈何的苦笑。
“假素云和月梅是你杀的,你杀假素云的目的很明确,因为你以为她是真的素云,你并不知道素云是你的女儿。”
听到这话,素云的脸色变得非常难看。
二先生则平静地点头说:“对,我以为她是真的素云,杀了素云程家的财产就可以落在我身上了。”他说着看素云吗,“对不起,我差点害死了你。”
第二十四章 死后的布局
素云低下头去。
她心里很难过。小时候对父亲的印象很淡,因为大先生总是出门经商,很少在家,就是在家也不过是摸摸她的头发,抱都懒得抱一下。后来跟着母亲离家出走又尝尽了艰辛,程太太是个好强的女人,因为那段孽缘,她内心纠结,实在无法常年面对冷冰冰的程大先生和痴痴呆呆的二先生,宁可带着女儿靠给人洗衣服缝补绣花过活。忽然从富家千金沦落成洗衣妇的女儿,素云小小年纪就经历了人生起落,程太太每天忙着挣钱养家,也顾不得女儿到底是怎样想。
素云一直盼望回到程家过富裕的生活,这点希望在经过十年艰苦生活的打磨后渐渐变成了恨意,在心里发芽生根,因此她痛恨程大先生拒绝回程家继承遗产,不想和程家有一点关系。可是忽然间,她发现原来自己被命运捉弄了,曾经以为的父亲并不是自己的亲生父亲!可她根本想不到,自己的亲生父亲竟然还曾经想过致自己于死地!若不是李律师和女友起了贪心,用青歌冒充她,现在她已经变成血肉模糊的尸体躺在那小院子里了。
素云心里难过至极,闷闷的想喊喊不出声。苏三轻轻握住她的手,用力握了一下。
素云感受到苏三释放出来的善意,抬头想冲苏三微笑一下,但她毕竟年纪小,强颜欢笑不过只是牵动嘴角,更让人觉得心酸。
苏三忍不住搂住她肩膀,努力将自己的力量传递给她。
二先生看到素云脸色大变,心知这段才建立起来的父女情又要被斩断了。
他叹口气道:“我是真不晓得你是我的女儿,否则,否则一定不会去……”
罗隐问:“你到底是怎么杀害青歌的?”
李律师听山庄里的佣人说抓到了真凶,也来到这里站在门口,听到罗隐问道假素云的死,紧紧握住拳头盯着二先生,额头太阳穴青筋跳动。
“我真以为她是我那好哥哥的女儿,他们的心机实在太像了。那女人为了早点回上海,自己弄死了那只猫挂在门口,她当我是傻子以为过后可以将全部事情都推在我身上。我将计就计,按照她说的做,然后那天晚上我戴上好朋友的爪子翻墙进去杀了她,再将她抓的血肉模糊。”
“好朋友的爪子是什么?”苏三觉得这东西有点奇怪。
“我是个傻子从没人注意过我,我可以随便满山跑,对我最好的就是各种动物,包括山猫,都说山猫狡猾残忍可我有个山猫朋友对我很好,还会将抓到的食物分给我吃。后来它死了,我很舍不得它,就拿走了它的爪子,没事的时候拿出来摸摸。好像我的山猫朋友还在身边,和我握手一样。”二先生说到这里,眼中闪出无限怀念。
他看向罗隐请求道:“如果把我送到警察局,让我的山猫朋友和我在一起吧,这个地方只有它对我最好,我想死的时候它和我在一起。”
素云听到这里浑身发抖,带着哭腔问:“你为什么不问问我妈妈,不问问我这些年怎么过来的?”
二先生摇摇头:“我是个傻子,傻子想不到那么多,你有程家的大笔财产,以后会过的很好,我没什么要问的。”
“你这个疯子!”
李律师想到自己女友一尸两命,气愤地冲过去,抓住二先生的衣服领子,举拳就打。
宁志国一把抓住李律师的胳膊道:“你还要不要脸,要不是你贪心,青歌小姐又怎么会死?你身为律师最懂得法律,可你看看自己都做了什么,是你自己将青歌小姐推向了死亡!二先生也是受害者!”
二先生嘿嘿一笑:“想打就打吧,我被折磨了这么多年,我不甘心程家的财产都落入别人手里。”
“你们母子处心积虑,却没想到竟然都落入了程大先生的圈套,若是素云小姐也像你们一样贪心,恐怕早都被你们杀害了,救了素云小姐性命的是她自己的善良和坚强。”
苏三搂住素云的肩膀,素云心里百味杂陈,靠着苏三,不停地流着眼泪。
“还真是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啊。“铁老太太哈哈哈大笑起来。
她笑的很恐怖。眼睛瞪得圆圆的,满脸通红,太阳穴的青筋都出来了,眼睛一圈也出现了密集的出血点。
笑着笑着,她忽然扑通一声向后仰去。
素云急忙喊道:“奶奶!”
站在她附近的宁志国手疾眼快,一把扶住铁老太太,老太太倒在宁志国怀里,听到素云喊得那一声奶奶,嘴角
微微上翘,嘟囔了一声:“真好听啊。”
她的声音戛然而止,咕噜一声咽了下去,眼睛直直地盯着上方一动也不动了。
“她死了。”罗隐走上前去,探了探老太太的鼻息,又摸了一下脖颈处的动脉,回头说道。
二先生站在原地一动也不动,嘴里喃喃自语:“死了,死了,死了。”
宁志国将老太太的尸体转移到椅子上,素云扑过去蹲在老太太面前,仔细端详着自己的亲祖母。
追根溯源,她才是发生在程家山庄这一系列事件的始作俑者。
如果当初不是她和姐夫偷情,生下二先生,就不会有大先生日后的报复行动。
而若是没有当年的孽缘,也不会有今天的自己。
素云看着那张笑容凝固的脸,悲从心来,想到自己去世的母亲,想到这十年的艰难生活,心理上这几天受到的巨大冲击,她嚎啕大哭起来。
宁志国长叹一声,看向罗隐问:“既然揭开了谜底,那么老程到底是怎么死的呢?是被他们母子害死还是……”
罗隐指着铁老太太说:“很明显了,程先生可能也是这么死的,忽然受到强烈刺激,如果我没猜错,恐怕铁老太太姐妹都有心脑血管方面的问题,这体质也遗传给了程先生。”
“是,得知他要去接素云母女,我又开始做那个梦,于是我在一天头疼发作的时候,冲到书房告诉他事实真相,他没想到自己的妻子竟然会爱上一个傻子,他怒气冲冲要打我,可是自己忽然脸涨的通红就死了。”二先生在一边依然是面无表情。
处心积虑算计好身后事的程先生,如何能忍受傻子弟弟的侮辱呢。哪怕之前他已经猜到素云的身世,但二先生忽然对他说出相爱之类的话还是刺激到他,他痛恨妻子竟然会真的爱上一个傻子,强烈的痛恨和嫉妒心理导致他脑血管迸裂,张大嘴巴仰倒在太师椅上。
这时外面传来喧哗声。
老管家气喘吁吁地跑来道:“警察局,警察局来人了!”
罗隐对二先生做了一个请的动作。
二先生点头微笑:“放心,我做了三十年傻子,很喜欢这种正常生活,我不会再装疯卖傻也不会去自杀。”
几个警察走进来,为首的恰好是和罗隐在上海见过面的,抱拳寒暄了几句,听罗隐大概讲了案情,便一挥手叫手下将二先生和李律师带走。
素云扑上前去,喊了一声:“爸爸。”
二先生像是没听到一样跟着警察大步走了出去。
第一章 故人
一个男人,捧着一个木头盒子,急匆匆从马路这边走过来,忽然,一头栽倒在地上,一动也不动了,手里的盒子扔到一边,木头盒子被摔开一角,露出点黝黑,不知里面是什么东西。
他倒下的地方再往前走几步就是警察局了。因此此人一倒下,门口站岗的警察立马走了过来。
“先生,先生,你怎么了?”
警察蹲下身子,摇晃了一下那男人的胳膊。
毫无反应,那人一动也不动。
“发生了什么事?”
一个男子路过,看到警察手忙脚乱,站住脚步也蹲下身子查看那男人的情况。
警察不满地推开那男子:“去去去,捣什么乱!没看这人都要死了吗?”
“不是快要死了,是已经死了。”
那人站起身子看向警察:“我曾经是军人,懂点战场救护的知识,这个人死了。”
“死了!怎么回事?忽然就倒在地上!”警察惊讶极了。
那个人又蹲下身子,翻看了一下死者的眼皮,双手一摊:“以我过去的战场经验,这种很像是心脏麻痹死亡。”
这时旁边围观的人喊道:“咦,这个木盒子里是什么!”
大家仔细一看,木盒子被摔开一个角,从里面伸出的像是黝黑的手指。
众人都吓了一跳,这是个什么东西。
那男子看了看盒子道:“像是释迦摩尼的佛像。”
苏三和罗隐站在街边,将这一幕都看在眼里。
罗隐笑道:“这才叫踏遍铁鞋无觅处呢。”
苏三则叹息道:“其实,我还是很同情他的,我与韶光共憔悴,想想都令人心酸。”
“文先生,真巧。”
罗隐走过去,拍了一下那男子的肩膀。
那男子面不改色,微微一笑:“人生何处不相逢。两位怎么有时间来这个小城?”
“你就不觉得我们是为了你来的吗?”苏三问。
文韶光摇头:“文某不相信罗探长会在乎我这样的小人物,我不值得你们浪费时间。”
“不,很值得,文先生,我其实经常会想起你来。一直在猜想你这样的人会在哪里,开始怎样的生活。”苏三打量着文韶光,他一身整洁的长衫,和过去一样儒雅,大概是从云南撤回来久了,比之前白了一点,精神状态很不错的样子。
“能让苏小姐时刻记起,是文某的荣幸。”
文韶光指着前方道:“我就住在这附近,两位若无什么事,可到寒舍一座。大家是故人,聊聊别后情形也是不错嘛。”
“不怕我们忽然发难,将你抓走?”
苏三很好奇,文韶光这么镇定自若,她很想知道他惶恐起来是什么样子的。
“若是两位想抓我走。就算将这小城挖地三尺也能找到,文某何必躲躲闪闪呢。不过……我看两位目前很享受悠闲状态,不像是要和文某过不去的。”
三个人这边说着话,就听那警察惊叫:“啊!这是传说中的那尊佛像!”
说话间,周围的人哗啦啦都往后退了几步。苏三指着那些人道:“咦,怎么这些人一听到那尊佛像就退开那么远,好像那佛像很出名呀。”
文韶光看了一眼见那盒子已经被打开,露出一个黑黝黝的小佛像,佛像是个小和尚的模样,一只手向上指,一只手指向下。
苏三问:“这是什么佛像啊明明是个小孩子的模样。”
“这是表现释迦摩尼出生后的情形,传说释迦摩尼出生后一手指地一手指天,说:天上天下,唯我独尊!”罗隐解释道。
“啊?这么自大啊。”
苏三觉得很惊奇,在她心中,佛教不是要隐忍吗?怎么能说出这么自大的话?
文韶光笑道:“这不是自大,这是一种自我意识。这个我字并非佛陀自称。这个我是人人都有的我。每个人都有一个我,这个我是主宰世界的第一因。佛教是崇尚自力的教育。我可以有无穷妙用。我可以不断升华。我可以拯救旧世界,可以开创新世界。我通过六度万行可以成就自能全知的佛。自尊,自爱,自强,自立,自我升华,其力无穷,其用无限。”
他说到最后态度很是虔诚,苏三看在眼里不由说道:“文先生,你样子好虔诚,我真怕你最后双手合十,说声阿弥陀佛。”
罗隐含笑看了她一眼,心道真是淘气。
文韶光点头:“也许会有那么一天的,到时候还要请苏施主布施一二的。”他说的一本正经,苏三憋不住想笑,可是旁边不远处就是一个人的尸体,还有很多围观的人,在这里笑似乎很不合适。
这时听那警察招呼人把这个人抬到医院去。
有人说:“人都死了,抬医院去做什么?又不能救活。”
警察瞪着眼睛问:“那你说怎么办,这个人太晦气了,抬你家去好不好。”
“哎,你这警察,怎么说话呢?我要找你们长官,哪有这么诅咒别人的!”
那人气坏了,抓着警察胳膊不依不饶。有个老警察走过来,劝说道:“好了好了,他年轻,说话有点冲,大家都互相体谅下吧。”
那人叫道:“这个死人太晦气了,怎么也不能拿这么晦气的人来说我家啊。”
苏三在一边听得莫名其妙,小声问:“一个人死了,怎么周围人都噤若寒蝉,还说这个人晦气呢?”
文韶光指着地上的小佛像道:“我看大家好像害怕的不是死人,而是这个佛像。”
这时就听老警察道:“唉,他只是说这个死人吗,又没有说那佛像,你怕什么?”
“不能不怕啊,那像太邪性了,我可听说都死了好几个人了。”那人说完,围观的人都纷纷附和道:“是啊,这像邪的不行,听说在谁手里谁就得倒霉,警察先生,你们不会把这个东西带回警察局吧……可要小心啊。”
那年轻警察也是担心这个,才叫人将人和盒子都送到医院去。
此刻却被人说中了心思,有点不好意思,在一边推脱道:“我们只是差人,还得长官来做主嘛。”
第二章 塌陷
警察这边张罗着将人送到医院去。几个警察手忙脚乱,找个担架出来,将人抬上去就跑。
地上的木头盒子已经被打开,却没有人敢上前将它收起。
文韶光弯腰将那佛像抱起,周围人都纷纷向后退去。
老警察感慨道:“先生,你胆子好大。”
文韶光拍拍佛像道:“我当年跟着孙将军一路向南,那时见惯了生死,早都习惯了。怎么,这佛像是什么来历,我见大家都很害怕的样子。”
苏三听他这样问,连连点头。老警察看看周围的人,拉着文韶光走到一边,小声说:“这是释迦摩尼像,不吉利,你没见他指天咒地吗?”
苏三哑然,差点笑出声来,急忙看向罗隐,后者对她连连眨眼意思是别揭穿人家没文化呀。
文韶光看了看佛像道:“警察先生,这可不是什么指天咒地,这佛像有来历的。讲的……”
他将佛像大概给老警察讲了一遍。
老警察叹气道:“这个什么意思我也搞不懂,我就知道这佛像从出来那天开始就是不吉利的,害死了不少人,这个算上是第六个了。”
“佛像害人?到底是怎么回事?”
苏三好奇地问。
老警察见苏三和罗隐同文韶光是一起的,便解释道:“小孩没娘说来话长啊。”
罗隐掏出一包烟道:“那你慢慢说,看看,那边乱着呢,你过去也是给自己惹麻烦,就当在一边看守这佛像吧。”
罗隐很明白这些老警察的心思,哪个都是老油条,能少做点事就少做点,那边警察在忙活抬人,老警察才不想去帮忙抬死人呢。笑嘻嘻接过罗隐手里的烟,点上一支吸了几口,就讲了起来。
“这事啊,还得从三年前说起。三年前,我们这一个叫三角滩的地方,发生了一次地面塌陷。”
老警察的话将大家带入三年前的一个夜晚。
已经是深夜,三角滩的居民忽然听到一阵闷闷的响声,接着地面晃了晃。
当地人其实已经习惯晚上出现的各种状况,因为这种情况经常发生。三角滩这名字听着就很荒凉,在遥远的南北朝时代这里是很多达官贵人的埋骨之所,因此很多盗墓贼就一直在打这里地下古墓的主意,经常半夜出来盗墓,他们有的会使用炸药,因此半夜传来几声闷响,晃上几晃,当地村民已经习以为常了,还都在想不知又是哪里的墓遭殃了,这帮缺德带冒烟的盗墓贼啊。
天亮的时候,早上去地里干活的村民才发现事情不对,因为村口出现个大坑,趴在地上往里看,里面黑乎乎的看不清楚,只能闻着一股霉烂的气味。
这村民吓一跳,踉跄着往回跑,边跑边喊:“出事了,地塌了。”
三角滩村口出现了塌陷,村民们壮着胆子举着火把往下看发现里面好像埋着人。
最后挖出来三个盗墓贼,在坑里闷了一天早已经死了。一个盗墓贼怀里抱着个黑黝黝的像,一个小孩的模样,一只手指着天,一只手指着地。
村民将发现盗墓贼的事情马上报了官,县里的警察查看一番,发现这大坑其实是个古墓,只是里面早都被盗过,东西一扫而空,只剩下这一个黑乎乎的铜像,因为早年就被盗过,这墓的外面就不甚结实,三个盗墓贼并不知道,用了炸药结果出现了塌陷,自己落得多行不义必自毙葬身古墓的下场。
因此这个铜像被送到了县里的文史馆里。
馆长沈先生早年是金陵大学的教授,回家养老后在此地兼职的。沈先生认定这是南朝时期的一个佛像,初步鉴定很有可能是梁武帝时代宫里供奉的精品。梁武帝萧衍在位时间达四十八年,在南朝的皇帝中列第一位。前期在位颇有政绩,晚年爆发“侯景之乱“,都城陷落,被侯景囚禁,活活饿死。重要的是,这个皇帝是很信佛的,带动了南朝时期的信佛浪潮,因此杜牧有诗云“南朝四百八十寺多少楼台烟雨中。”这佛像若是真属于梁武帝那可是无价之宝啊。
沈先生非常开心,拍了照片寄给自己金陵大学的同事们一起鉴定商榷。
可没等到金陵大学的回信,沈先生就忽然死了。
“可是有人盗取这佛像害死了沈先生?”苏三听到这里,眨巴着大眼睛问道。
“不是,说起来邪性的不得了,沈先生是自杀的!跳河自杀!死之前还声嘶力竭地喊着,侯景,我做鬼也不放过你之类的话。”
“什么?他喊的是侯景?”
文韶光和罗隐都愣住了。
“对,当时他跳河时路上还有人,清清楚楚听到他喊得是侯景,我们局长不认识侯景是谁啊,还以为是沈先生的仇家,结果一调查才知道,侯景原来是个死人!你说多邪性,怎么沈先生会喊一个死了一千多年人的名字!他身边的亲戚朋友中并没有叫侯景的啊,我们局长说只能是那个死了多少年的侯景,他认为沈先生是研究那佛像走火入魔,中了邪了。”
老警察探口气:“这沈先生死了之后,文史馆没人敢动这个佛像,于是有一天打雷下雨,这佛像丢了!”
“可是它怎么又出现了呢?”
苏三急忙追问。
老警察又点起一根烟:“哎,小姐,你别着急啊,这事还得听我慢慢的讲。”
这时另一边的警察招手喊道:“我说老冯,你可真能磨洋工,我们在这忙乎,你跑那说闲话。”
老冯嘿嘿一笑,急忙将手里的烟别在耳后:“我这不是守着这个像吗?这玩意可害死好几个人了,邪得不得了,一定要有专人看着的。”
“局长说,叫你把这个像送过去,局长要亲自看看,它到底有什么奇怪的地方。”
那警察喊道。
老警察为难地看看文韶光和罗隐,满面愁苦:“两位先生,我家里可有八十的老母,三岁的孩子啊。”
苏三问:“咦,奇怪了,看你岁数不过是四十来岁,怎么母亲都八十岁了,孩子只有三岁?这个岁数怎么算都好奇怪的呀。”
老警察脸色一僵。
罗隐哈哈大笑:“这都是套话嘛,千万别当真。老冯,你的意思是这个像还得这位先生帮你抱着送过去对吧?”
老警察忙不迭地点头,文韶光抱着佛像往前走道:“那我就代劳吧。罗探长,文某还没有听完这个故事呢,甚感兴趣,正打算去向局长多了解一下。苏小姐,你要不要一起去?”他回头冲苏三眨眨眼。
第三章 又是故人
苏三几步也跟了上去。
她可是对这个佛像好奇的很呢。
罗隐无奈,对一切不好奇就不是苏三了,他只能认命地跟在后面,不由自主狠狠地瞪了文韶光一眼。
警察局长听说那出名的指天咒地的佛像又出现了,在办公室内严阵以待,老警察带着文韶光进去,那局长看到文韶光愣了一下,接着就扑上去。
苏三心道这是什么意思?难道这佛像的魔力如此巨大,局长也迷失了心智?
却见那局长扑上去一拳就砸向文韶光的胸口,文韶光虽然抱着那笨重的木盒子,身手却相当敏捷,向后一退,举着盒子就要砸下去。
苏三急了,惊叫道:“哎,那佛像。”
老警察则是傻了,他搞不清怎么找个帮忙的,人刚进来就能打起来。眼瞅着那盒子将要砸到局长头上,在空中又堪堪停住,那局长哈哈大笑:“老文咱们可好久不见了,三年了吧?怎么来到这里我都不知道,不够意思。”
“谁能想到你官运亨通做了警察局长呢。”文韶光将盒子放到局长办公桌前,回头介绍道,“我的朋友,苏小姐和罗先生,这位罗先生可了不起,上海滩大侦探,著名探长,就算我落在他手里也没办法哩。”
“两位,这是我昔日袍泽,黄子恒,现在我们该叫他黄局长了。”
老警察想不到自己竟然是让局长朋友帮忙抱着盒子进来的,吓得六神无主,磕磕巴巴地说道:“那个,那个,我是……”
“也是巧,我和朋友路过正好遇到有人在警察局门口猝死,还看到了这个佛像,你也知道我是个好奇的人,听到这佛像玄乎,便私自抱来想了解的更多一些。”文韶光说得很得体,那老警察暗中松口气,对文韶光充满了感激之情。
黄局长哈哈大笑指着那盒子道:“小弟我才来这里上任一年多,在卷宗中看到这个佛像诅咒之说,我是不相信的,咱们可是从死人堆里滚打出来的,什么没见过。”
文韶光道:“老黄,你的运气倒是蛮好,这两位在上海滩可是鼎鼎大名,有他们帮你一定能查出诅咒真相来。”
黄局长喜出望外:“哎呀,这可真是老天帮忙,不,是文兄你帮忙,说实在的我们这小县城警力真的不行,人员素质太差,也万幸这些年还算太平,唉,就是这佛像诅咒传说搞的人心惶惶的,现在有两位上海来的能人相助那真是太好了。”
黄局长热情地请大家喝茶,老警察很有眼色去倒茶。
“黄局长,刚才我们听老警察说到沈先生跳河一事,那么后来呢,沈先生跳河了,这个佛像怎么又流落出去了呢?”
苏三最恨故事讲到一半,坐下就急忙问道。
黄局长笑道:“真是老文的朋友,和老文一样好奇。”这时老警察端着盘子送茶上来,黄局长请大家用茶。
“我这小地方别的好东西是没有的,只有这春茶是不错的,当地人一直以种茶为业,说来也奇怪,同样的茶叶,炒制手法也相似,这里的就是味道与众不同,老人们都说这是因为地下埋着达官贵人保佑的结果,老文,我这也算是衣锦还乡了吧,我就是在这里长大的。”
文韶光听到他这句话,声音有些干涩:“其实我们能活下来都算是衣锦还乡,至少能活着,这就足够了。”
黄局长脸色稍微有点黯然,拍了文韶光肩膀一下,说道:“我也是想做出点成绩来的,至少将来去地下见到兄弟们,我老黄也能说一声我没给弟兄们丢脸。”
房间内的空气瞬间沉重起来。
罗隐问:“刚才警察说因为这佛像已经死了六个人了。从盗墓贼开始算,到沈先生是死了四个人,还有两个人呢?”黄局长叹息道:“是不算上那三个盗墓贼是六个人,第一个因为佛像死去的是沈先生,剩下三个人在我的上任局长之时,沈先生跳河后,因为高呼侯景的名字,我那上任以为侯景是和沈先生有过节的人,便逐一排查,最后一无所获,后来还是局长读中学的女儿告诉他侯景是谁。那局长认为这是怪力论神并没有相信。沈先生死后,这佛像由文史馆继续保管,在一个雷雨交加的夜晚,文史馆内又出事了,一个清洁工,忽然发狂,用刀砍死了两名工作人员后自杀,最可可怕的是他自杀时也在痛骂侯景。”
侯景!又是侯景!沈先生是研究文史的,知道侯景,可是清洁工怎么能知道侯景这个名字呢?
苏三只觉得浑身发冷,急忙看向罗隐,后者轻轻拍拍她的手背示意不要害怕。
文韶光看了一眼,嘴角微微上翘。
“这已经是四个人了,第五个死于这佛像的人是沈先生的一个好朋友,也是这县城一个有名的文人叫做南松涛,这位松涛先生认为沈先生死的不明不白,出了血案后,我那上任越想越害怕,就打算从文史馆把这佛像取出来封存起来。
南松涛听说了,便主动找到我那上任说他想代为保管,他想找出沈先生出事的原因,揭开事情真相。”
“这么凶险的事情,你那上任局长就同意了?”
苏三心知,说到这里,这位南先生一定是第五个遇难者了。
黄局长叹口气道:“南先生意志坚决,上任局长实在和他纠缠不过,便将佛像交给了他,但是两个人也订了协议,出现任何事情警察局是概不负责的。于是这佛像被南先生拿走了,这样过了一年多,我来接任,翻看卷宗看到什么佛像诅咒杀人,侯景杀人,觉得这案子怎么云山雾罩乱七八糟的呢,我正打算详细排查一下没想到后来南先生就出事了,又是一个雨夜,那佛像忽然被人抢走了。南先生也被杀死,最诡异的是南先生死之前咬破手指在房间的桌子下面写了侯景两个字。这是怎么回事?真的是侯景杀人?可这侯景早都死了一千多年了,怎么能杀人呢?随着这佛像被盗,关于佛像诅咒的传说也就渐渐传播开了,刚才死的这个人,就是死于这佛像的第六个人,加上之前死于塌陷的那三哥盗墓贼,其实是九个人了。”
“这还真是玄乎的不行,侯景杀人?呵呵,不要告诉我是侯景的鬼魂一千多年还没有魂飞魄散,现在还跑出来杀人。”文韶光呵呵笑着开着玩笑。
黄局长双手一摊:“对,老百姓们就是这样传的,都说是佛像报复杀人,这佛像是当年梁武帝的,上面有梁武帝冤魂。只是梁武帝这个人最后太懦弱,被侯景包围给活活饿死,就是死了变鬼也没有侯景厉害,最后还要被侯景的鬼魂追杀一千多年。”
苏三笑道:“这鬼魂真是执着啊,能仇恨绵延一千多年。”
第四章 相逢一笑
苏三和罗隐住进了黄局长安排的旅馆。
苏三有点不开心地说:“我们又不缺钱,为什么要占人家便宜啊,可以自己花钱出去住旅馆的。”
“文韶光来到这里这么久,还租了房子,以他的个性,自然早都知道这里的警察局长是谁。”
苏三想了想,认为罗隐说得对。
以文韶光稳重性格,不会贸然来到这里的,可能暗中观察了很久,认定这个县城对他全无威胁才会落脚。
“文韶光搬出自己昔日战友坐镇,以确保我们不会对他构成威胁,就算我们自己花钱去住店,黄局长怕是也会暗中派人跟踪我们的,不如就这样大大方方听从给他们的安排算了。还不用自己花钱,何乐而不为。”
听罗隐说完,苏三有些感叹:“文韶光这个人,真是很复杂,我对他说不清是一种什么感觉,想着他曾经为国家民族浴血奋战,未婚妻却被汉奸害死,他报仇也是情有可原,可是再一想到他那么残忍的去报复,我又觉得浑身发冷。”
“万幸的是他还良知未泯,至少没有杀害肖琴和她侄子,没有真正对无辜妇孺动手,也算是有点男儿血性吧。这也是我现在不想真的要和他为敌的原因。”
“你没想过抓他?”
苏三睁大眼睛,她本以为罗隐向来是嫉恶如仇的,没想到他现在真的没有将文韶光绳之以法的想法。
“是,他逃走后我仔细想过,事出有因,我想只要他跑掉了我就不会再追查这件事,想不到今天在这里遇到,我不想当他是罪犯,就像个普通朋友这样看待吧。”
罗隐站在窗前,看着窗外瓦蓝的天。
“你看这蓝天,这街道上行走的人们。”
苏三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今天有很好的天气,阳光灿烂,万里无云,街道上的人们熙熙攘攘,这个小城虽然小,但看得出来很富庶,这里乡下都有茶园,县城里面很多茶叶商人。
罗隐指着大街上来往的人道:“这小城,看着不错吧。”
苏三点点头。
“可是当年,日本人是从这里一路杀到南京去的。”
罗隐说到这里,语气低沉,表情格外凝重:“看,这灿烂的阳光,这么美好的下午,当年那么多死于屠杀中的人们是不会再享受到了,我们现在以为平淡生活的每一天是遇难者遥不可及的梦想,我想没有文韶光和黄局长这样的人,也许中国的噩梦还不会结束,想到这点我就无法对他动手。”
苏三听到这,也明白了罗隐的意思。
这时就看着楼下有人笑呵呵地冲他们招手,那人笑容灿烂的如同正午阳光,正是文韶光。
罗隐和苏三下了楼,文韶光道:“我虽然也是客居,可毕竟算半个本地人,咱们先去吃饭。”
“那就多谢文兄了。”
文韶光注意到罗隐称自己为兄,嘴角微微翘起,伸出手去:“好,罗兄,我们重新认识一下。”
相逢一笑泯恩仇。罗隐没有那么圣母,文韶光杀害的是肖家人,这恩仇能否消除是肖琴和文韶光之间的事情,自己只是用一颗平常心和文韶光交往而已。
“罗兄,你对这佛像是怎么看的?”
这佛像被黄局长收到了警察局的档案室一个独立的柜子里,还郑重其事上了锁。
“我不是怕这玩意,是这中间的传闻实在太甚,为了平息城内舆论只能如此了。”
当时黄局长为自己的行为辩解道。
文韶光一笑,他了解黄局长,知道他内心还是很纠结的,他不想承认什么诅咒,可是案子又扑朔迷离实在让人摸不清头脑,这让黄局长对这佛像谨小慎微,担心再出事。文韶光不想给黄局长增添烦恼,没有提出自己保管这个佛像而是不经意地从兜里掏出手帕擦擦手,却将一小块橡皮泥放在手心里,然后拿起档案室的钥匙翻来覆去看了一遍,接着丢给黄局长道:“钥匙可要看好了,小心这佛像邪性的很,哪天不翼而飞了。”
而现在,文韶光微笑着将一把钥匙拍到桌上。
罗隐眼睛一亮:“档案室的钥匙?”
“对。”
苏三恍然大悟:“好啊,你偷配的钥匙,怎么做到的?”
文韶光大概讲了一下,苏三竖起大拇指:“文先生,你可真是个犯罪天才。”
罗隐听到这句话脸色微微一僵,文韶光却毫不在意:“不过我不会再犯罪,报仇已经完成,我放下了全部心魔终于可以坦然地在阳光下行走了。现在,我只想帮一下黄兄的忙,查清这件事。”
“文先生不像是个好管闲事的人,怎么会对这个案子这么上心呢?”
苏三觉得文韶光这次未免太过热心,竟然为了这个佛像偷配钥匙,胆子够大。
“算是缘分吧,其实我来这里也不过一个多月,早上那个人在我面前倒下时,我就想一定要帮他,但是我帮不了他,心脏麻痹瞬间要了他的命,我那时想既然无法挽救这个人的命,那就帮他查出真相。人和人的缘分是奇妙的,瞬间的想法坚定了我的信心。”
苏三注意到文韶光最近说话很有点禅机,便打趣道:“文先生莫非是窥破红尘了不成?”
文韶光淡然地点头:“可以这么说,经历了太多的事情,都说佛家宽容,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可我想放下了屠刀怎么就能立地成佛呢?成就的是佛心,要靠修行做善事来完善这颗佛心,我要做的善事就从这佛像开始吧,毕竟释迦摩尼佛像杀人这种传闻,也是对佛门的一种亵渎。”
苏三看文韶光表情平静、目光清亮,心知他这次是真的想查明真相,和自己初衷一致。
罗隐点头赞道:“文兄果然是有了成佛的心思,我打算助文兄一臂之力,将这佛像诅咒的真相查出来。”
“好,那我晚上行动。”文韶光胸有成竹。
这天深夜,文韶光潜入警察局档案室,轻而易举偷走了佛像。
他不想找黄局长借这个佛像,因他看出黄局长内心忐忑,其实对这佛像很是忌惮。
文韶光只想查清佛像的问题,不想给好友增添烦恼和内疚,若是自己有个闪失,黄局长岂非要内疚半生,那么所有的凶险就自己一力承担吧。
文韶光将佛像放到罗隐和苏三面前。
苏三睁大眼睛绕着佛像走了一圈,只看出这是个饱受岁月浸染的铜像,看不出有什么不同。
那童子雕刻的庄严肃穆完全没有一点邪气。
这是个看起来很规矩的佛像而已。
“这佛像由我暂时保存,我每天都会将看到佛像的感受记下来,罗兄,假如我遭遇不测就在我枕头底下去找日记,会知道我最后都经历了什么。”文韶光盯着佛像,眼神坚决清朗,他已经下定了决心。
第五章 侯景害我
黄局长那边很快查明死者的身份,死者叫做席宁,过去是个杂耍班子的班主,带着一批人走江湖卖艺,去年才回到县城。
从这个人抱着佛像走的方向看,应该是要去警察局的,却没想到在将要走到时忽然死去。
“那么,这佛像就是此人从南先生那里抢走的咯。”苏三问到。
黄局长点点头:“不错,此人看情景是抱着佛像来警察局自首,却没想到忽然心脏麻痹而死。嗯,文兄,你判断的很对,我委托本县医生检查过,席宁的确是心脏麻痹而死,只是调查了席宁的亲友,此人平时身体强健并没有心脏问题,这忽然间死亡莫非是天道有轮回,被南松涛先生的冤魂夺去了性命不成?”
文韶光摇头叹息:“你真是做官做傻了,若是冤魂真能索命,我们中国人无辜被鬼子杀害那么多,怎么不见的那些日本战犯都被冤魂索命而死?还有那些作恶多端的恶人没有人去复仇的话还会长命百岁,甚至沽名钓誉地活下去。黄兄,这种事还少吗?”
黄局长闻言也觉得自己真是做官做的胆子小了,眼界也窄了。
“此人能杀害南先生夺走佛像,可见是个心狠手辣之人,这样的人怎么会良心发现忽然跑去警察局自首呢?”罗隐觉得这件事疑点重重。
黄局长闻言一拍桌子道:“到底是上海滩的大侦探,对,所以我说冤魂索命,我问过席家人,说席宁这半年来表现的很奇怪,一个人在屋子里又哭又笑,精神状况很不对头,可是这个席宁之前身体是很健康的,并没有精神类的疾病。是南松涛的鬼魂找他来了吧。”
文韶光眉毛一挑:“如果是佛像的关系呢?因为佛像他才会变成这样。”
黄局长脸色一僵:“不会吧,老文你别吓唬我。都说佛像邪性有诅咒,可是这个人打算改邪归正要将佛像交到警察局自首,怎么也能死呢?诅咒什么不该是这样的呀。”
苏三觉得黄局长这话好笑:“咦,黄局长,诅咒什么不就该这样的吗?没有任何通融的地方,诅咒这种东西不讲情面的呀。”
黄局长想了想,嘿嘿一笑:“苏小姐果然是见多识广,说大实话,我老黄扛枪上战场还成,让我想这些弯弯绕的事真是头疼的要死,完全搞不懂,依我的意思就把这佛像砸了,这就一了百了了。这人左右是自己心脏麻痹死的,南松涛是这姓席的杀的,现在凶手自己也死了,这案子就结了。”
“黄局长,这件事就算结案了,你就不想知道真相吗?”
罗隐问。
黄局长叹口气:“是,我当然想知道真相,但这件事实在太过诡异,我不想再出什么乱子了。”
席宁家在一个破旧的巷子里,外面挂着白幡,看来这家人已经开始办丧事了。
苏三推开门,看到一个女人蹲在院子里正用大木盆洗衣服。
“你好,这是席先生家?”
那女人站起身,将沾满水的手在身上的褂子上蹭了蹭,点点头说:“是。你们是……”
“我们是警察局的。”
罗隐打量着这小院子。院子不大,房屋有些破旧,院子一边还立着棍棒枪,看来是过去杂耍用剩下的东西。
那女人见罗隐看到一边的东西,说道:“我们过去是做杂耍的,还剩点东西在。”
这时一个小男孩从屋子里冲出来喊道:“妈妈,我要吃糕糕。”
女人嘴角抽动一下,这时一个大一点的女孩子也走出来,拉着小男孩说:“好了,好了,姐姐给你切萝卜吃。”
“不嘛,我不吃萝卜,吃萝卜放臭屁,我要吃糕糕。”
女人脸色有点黯然,手下意识的摸向口袋,可又僵住。
苏三看出这家怕是只靠席宁一个人,席宁一死家里开销要有问题了,想起口袋还有随身带的巧克力,便拿出来冲小男孩晃了晃:“这里有巧克力糖,你要不要吃点,比糕糕好吃哦。”
小男孩欢呼这扑上来,那女人喊道:“阿毛!”
女孩子去拉弟弟,跑的慢了没拉住,那小男孩开心地接过巧克力,一把撕开咬了一口。
这是这个孩子第一次吃巧克力,但嚼了几下他马上就发现这个东西非常好吃,眼睛瞬间点亮。
女人嫌儿子丢人,刚要骂他,却看到小男孩举着巧克力走到女孩子身边,大声喊着:“姐姐,吃,好吃,比糕糕好吃!”
女人眼睛微微有些湿润,她用力擦了一下眼睛,对孩子说:“好了,谢谢这位小姐,去一边吃吧,别捣乱。”
孩子们欢呼着跑回屋子了,女人这才指着石凳子说:“两位请坐吧。我看出来,两位和那些警察不一样,你们要问什么?”
“席宁抱着的那个佛像,你过去可曾看到?”罗隐点点头开始询问。
“看到过,可我真不知道就是大家说的那个东西,要是知道,我一定要叫他把那东西扔掉的。”
“那佛像曾经在南先生家,后来南先生被杀,佛像失踪。”
罗隐冷静地说说出了事实。
“一定不是我男人做的,他心地很好的,不可能杀人。”
女人急忙喊道。
“我没说人一定是他杀的,你好好回忆下,什么时候发现家里多出个佛像的,倪先生可曾对我讲了什么?”
女人听到这俩好心的警察不像来过的那些警察凶神恶煞,便想了想说道:“大概是半年前,我清扫时发现床底下多了个木头盒子,觉得奇怪,拖出来刚要打开,我男人正好进来,一把将东西抢过去了。后来,这东西就被他拿到那屋子去了,还和我说,不要让孩子看到,是别人存在这的东西,怕碰坏了。我也就相信了,没当回事。后来我就发现,他有时候在那空屋子一个人又说又笑的。”
这情况和黄局长讲的是一样的。
苏三忽然想到了一点,急忙问:“你还能回想起来都说了什么话吗?有没有喊谁的名字。”
苏三进一步引导着。
女人想了想:“是喊过一个人的名字,那个人好像是姓侯。”
“侯景!”罗隐说道。
“对,就是喊得侯景。先生,侯景是谁啊?我男人的死是不是和他有关系?对了,他说过侯景害我,他自己说侯景害我啊。可是昨天来的警察和我说我男人是心脏病死的,我男人身体那么好,什么时候得的心脏病呢,唉,说不清吗一切都说不清。”‘
苏三和罗隐见从女人这里问不出别的,只能起身告辞。
临走时,罗隐掏出一打钞票说:“哦,昨天来的人没说明白,这是我们局里给你家的抚恤金。”
“这……还给钱啊。”女人一愣,不明白怎么人死了还能拿到钱。
罗隐也不解释,塞到女人手里,拉着苏三匆匆离去。
第六章 文韶光的噩梦
侯景生活在南北朝时代,是北魏怀朔镇鲜卑化羯人。这个人小名叫做狗子,说明这人从小就是个顽劣不化的捣蛋鬼。北魏末年,北魏统治不稳,侯景在这段时间建立了功勋,投靠北魏丞相高欢。梁武帝太清元年,侯景又率部投降南朝梁,被安顿在寿阳驻守。被梁朝接纳还有一块自己的封地,应该说梁武帝对他还是不错的。但是公元548年9月,侯景叛乱起兵进攻梁,将梁武帝萧衍囚禁饿死,侯景篡位称帝后被陈霸先的军队所杀。据说侯景死后,尸体被分成好几份,被人抢食。可见这人让人厌恶到何等程度。
这些都是历史上明明白白发生的事情。文韶光很清楚这些历史,只是,这侯景和这佛像有什么关系?
佛像可能是南朝旧物,或者是梁武帝宫中的遗物。梁武帝在世时大力推崇佛教,只是这个信佛的帝王却没有想到自己有一天会活活饿死。
文韶光盯着眼前的佛像,那佛像虽然是童子像,可眼中无限的慈悲,还是让人感觉到平静和庄严。
他眼前浮现这样的情景。
一位八十多岁须发皆白的老人躺在床上,饿的一点力气也没有了。
身边的太监宫女早已经死的死,散的散,风烛残年的老人现在连口水都喝不到,只能盯着对面桌上立着的佛像。
那是释迦摩尼出生后的佛像,小小的童子一手指天一手指地,说下那句最著名的话:“天上地下唯我独尊。”
是啊,唯我独尊,我是唯我独尊的帝王,可是现在呢,却要在这里被活活饿死!
老人长叹一声,看着佛像,在生命的最后一刻用尽全部力气大叫道:“侯景害我!”
文韶光的身体猛地一抖,他急忙睁开眼,看着那佛像。
天色已晚,灯光下那童子嘴角似乎挂着一抹讽刺的笑。
他急忙揉揉眼睛,仔细看过去,那童子像依然是庄严肃穆不见一点邪气。
文韶光拿起日记本开始记载这一天的感受。
“我眼前出现了梁武帝死前的情景,就像是在看电影一样,但又能感受到老人当时的饥饿感,真是太奇怪了,我好像看到那佛像在笑,笑容很诡异,我知道这是不可能的!没有鬼没有冤魂报复也没有什么诅咒,我打过仗,身边战友死伤无数,我自己也杀了很多日本人,眼睁睁看着那么多残肢断臂,我不该迷信的。这是怎么回事?”
文韶光在最后画上一个很大的问号。
已经是深夜,他推开窗看看外面,让微风吹拂一下自己纷乱的思绪。
也不知过了多久,文韶光忽然醒来。
他的耳边像是接通了另一个时间。各种声响在耳边响起,马的嘶鸣声,人的惨叫声,还有一种噗噗噗的声音。他是打过仗的,认出这是刀子捅入人身体的声音,是战争!还是使用冷兵器的战争,因为他听不到一声枪响。
天啊,这简直是人间地狱。
文韶光眼前浮现那些死去的战友,战场上的一幕幕,那些试图压在心底永远封存的悲痛记忆,现在又一股脑的都被翻了起来,又将他送回那场战争。
文韶光只觉得头疼,心脏也疼,疼的无法呼吸,头像裂开一样。他是个极为稳重坚韧的人,过去在缺医少药的战场上负伤也都能忍住,但是这次,所有的内脏都像是抽搐成一团,疼的他无法呼吸。
他张大嘴巴,用力抓挠着胸口。
不行,不行,这样下去我会死的!
文韶光心智坚定,用力撑着身体,扑通一声掉下床,然后强迫自己努力向门口爬去。
一点一点,到底是浴血战斗走出来的人,文韶光有着超出常人的意志力,他终于爬到门口,可是已经无法站起身开门。他实在痛苦,用力用头去撞门,嗵嗵嗵,几下之后,眼前有热乎乎黏糊糊的东西,看来是撞出血了。
头部忽然受伤,文韶光忽然清醒了一点,他扶着门努力站起来,一把拧开门,接着就靠在门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文韶光喘了很久,觉得心里的憋闷好了许多,呼吸通畅了。他回手打开灯,看到书案上的佛像露出古怪的笑容。他揉揉眼睛,是真的,那佛像竟然咧开了嘴!一只手忽然落了下来指向门口。
文韶光的心揪紧了:“你到底是什么东西?”
文韶光指着那佛像大叫道。
那佛像像个小孩子一样格格格笑了一阵。
文韶光又大声喊叫着:“你是什么?是什么?”
苏三和罗隐赶过来时看到就是这样诡异的一幕:文韶光站在门口,大声喊叫着,脖子上青筋暴露。太阳穴鼓鼓的,满脸涨红!
苏三听到他喊着:“卧倒,卧倒!鬼子飞机!卧倒,老黄!”
罗隐问都没问,在后面对着文韶光脖颈就是一掌,文韶光猝不及防,软软地倒下去。罗隐一把扶住他,看着苏三道:“来,搭把手。”
两个人将文韶光扶到床上躺下,这时看到文韶光的脸涨红的吓人,几乎成了深紫色。
罗隐摸了他额头一把道:“好险,再晚一会可能他脑血管都要迸裂了。”
是,苏三相信这一点,文韶光刚才疯了一样,眼中精光四射,脸憋的通红,眼睛都鼓了出来,不及时阻止很快就会出事的。
苏三急忙去文韶光枕头下去摸日记,什么都没有!
“不对啊,文先生说会把日记放在这里的。”
苏三站起身,去看日记在那里。就在这时,她忽然觉得心神一荡,像是被人抓住了心脏,一阵痛楚。
苏三急忙看向罗隐问:“你……觉没觉得难受?”
“心里难受,可说不出是什么原因,我刚才忽然想到了三姐。你呢,你想到了什么?”
罗隐站起身,苏三已经把一条湿手巾搭到了文韶光的额头,然后指着那佛像说:“我心里难受,想起很多不开心的事情,忽然间就这样,心里憋闷的慌。”
罗隐试图去拿那座佛像,苏三急忙拉住他道:“不要动,这个东西是有点邪性,我不想你有事。”
这时文韶光忽然喊道:“冲啊,冲啊,弟兄们冲啊。”
边喊叫边挥舞着手臂。
苏三急忙将他手臂往下按,喊道:“文先生,你醒醒,醒醒。”
文韶光却紧紧握住她的手,贴在自己脸边。
罗隐一见,脸色大变,刚要阻止就听文韶光说:“燕子,是你啊燕子,你回来了。”
说着竟然自顾地唱起歌来:“燕子啊,听我唱个我心爱的燕子歌,亲爱的听我对你说一说……”
苏三心里一酸:“他把我当成了东方燕。”
罗隐无奈地摇头:“这屋子不能待了,再待下去我怕自己也要憋死,走,我们扶他出去。”
第七章 佛像被盗
苏三和罗隐扶着文韶光走出来,罗隐回头看了那黑乎乎的佛像一眼,犹豫一下,还是走过去,将佛像抱下来放到床底下,然后仔细锁好门。
时间已经是半夜,小县城这时候也没有黄包车。苏三扶着文韶光,焦急地问:“怎么办?”
罗隐迅速拔出手枪,没等苏三反应过来就对着天空连开两枪。
枪声打破了小城安静,很快,就听着有急促的脚步声冲这边跑来。
“谁开枪?谁开的枪?”
两个警察拎着枪跑过来。
为首的正是那个老警察。罗隐一看是熟人急忙说:“文先生病了,需要马上去吧医院。”
老警察知道这几位是局长的座上宾,不敢怠慢立马回头去警察局找车。
很快一辆吉普车停下,黄局长跳下来就问:“出了什么事?”
罗隐心知文韶光不想让黄局长知道这件事便回答道:“文兄发烧了,大概是重感冒,要马上送医院。”
黄局长手搭上文韶光的额头吓了一跳:“天,这可是要烧出问题的。”
文韶光稀里糊涂,就知道一个冰凉的手贴着自己额头,抓住黄局长的手也喊道:“燕子啊,燕子。”
黄局长看看罗隐又看看苏三,叹口气道:“燕子是他的未婚妻,唉,可惜了。”
大家将文韶光抬到车上,他却扯着苏三不放,一直喊燕子。
罗隐是又生气又着急,见他情况不明也不能将他的手硬从苏三胳膊上掰开,牙齿格格几声。黄局长道:“罗探长,你就让他这一回吧,他呀是烧糊涂了,见谁都觉得是未婚妻。”
罗隐当然知道东方燕的事情,又不想在黄局长面前说破和文韶光认识的缘由,只能恨恨地哼了一声,坐到前面。
一路上苏三不停地低声叫着:“文先生,你清醒一下,文先生。”
车子马上就到医院了,罗隐忽然大喊一声:“停车!”
黄局长不知出了什么事,急忙踩住刹车。后面坐着的苏三猝不及防,带着文韶光往前面跌去,苏三担心文韶光出事,在他的额头撞向前座的同时伸手拦了一下,文韶光无事,苏三的手却被他额头撞得生疼,苏三龇牙咧嘴:“文先生。你这脑袋可真硬啊。”
罗隐已经拉开车门跑了出去,黄局长回头一片茫然:“他这是做什么去啊?”
苏三摇摇头,她是真的不知道。很快罗隐又跑了回来。上了车后黄局长问:“出了什么事?”
罗隐摇头道:“无事,开车吧,文兄不能耽误。”
黄局长腹诽:不能耽误你半路冲下去。
到了医院,黄局长背着文韶光往里冲,医院值班的人认得黄局长,急忙去找医生。
文韶光此刻已经清醒了一下,睁开眼看到黄局长,笑了一下:“你知道了。”
“当然知道你烧的吓人,怎么忽然就病了?”黄局长以为他说的是自己的病。
文韶光看向苏三,后者冲他眨眨眼睛,他心知肚明:“让你们担心了。”
医生过来给文韶光量了体温,认为先要降温,开了退烧的药要给他打针。
文韶光一听打针,脸色大变,看向医生紧张地说:“没事,我知道自己怎么了,不用打针。”
医生很不满:“你是医生我是医生,你知道自己怎么了还来医院做什么。”
黄局长笑道:“大夫,别生气,准备打针吧,我这位兄弟那是战场上厮杀受伤眼睛都不带眨一下,可就是怕打针。”
苏三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又急忙捂住自己的嘴,文韶光狠狠地瞪了黄局长一眼。
打针的时候苏三躲出去,就听着黄局长的声音传来:“老文,你别看那针头,哎,它再吓人也没有子弹大砍刀吓人吧,你都敢和鬼子拼刺刀……”
“不成把他打晕了算了。”
这是罗隐的声音。
过了一会,俩人扶着黑脸的文韶光出来,苏三笑道:“这不是就好了,看,脸不红了,都黑了。”文韶光不好意思地一笑:“好了,我真没什么事,可能这几天受了点风寒。”
黄局长则一拍脑门道:“我明白了,你老文身体一向很好,这次弄得跟林妹妹似的,一定是那佛像的原因,那天你抱着那东西了。”
文韶光摇头:“老黄,你想什么呢,就是受点风寒罢了。”
黄局长去药房拿药,苏三问:“文先生你真没事了?”
文韶光点点头:“那佛像极为凶险,我自认是意志力很坚定的人,可也在忽然间觉得浑身难受,所有往事都翻到眼前让我陷入疯狂,一个意志力薄弱的人很可能会被影响的更大。”
这时那女医生过来道:“还要做检查。我怀疑你不是简单的发烧,是颅内出现了问题。”
文韶光一愣:“你说我这里……”
他指着自己的头部。女医生点点头:“颅内,和内脏都要检查。嗯,先去验尿吧。”
说着很不客气地将一个小盒子塞到文韶光手里。
文韶光偷偷地瞄了苏三一眼,低头就走。
罗隐不想将时间耽误在这里了,便和苏三商量自己先回去再检查一下文韶光房间内的情况。
“小心那佛像。”苏三很不放心。
罗隐从文韶光那要了房间钥匙,推开门,站在门口好一会才走进去。
屋子里很安静也很正常,那种被压迫的感觉消失了。
罗隐心里一惊,急忙走到床前,拔出手枪弯腰查看,空的!那佛像不在床底!
罗隐急忙起身,环顾室内。
不错,没有那种憋闷的感觉,那尊佛像并不在这里!有人把它偷走了!
罗隐来到前台一把揪起趴在桌上打盹的旅馆伙计:“刚才可有人来过?”
那伙计揉着眼睛,忽然看到罗隐手中的枪,吓得立马清醒了:“刚才……刚才,哦,我好像看到个大个子。”
大个子!罗隐心里一急追问道:“是不是很高,看着足足有一米九两米那么高!”
伙计被他揪的呼吸不畅,大口喘着气:“是,高,很高,穿着长衫戴着礼帽,看着像……座山。”
罗隐松开伙计,那伙计急忙弯腰嗨嗨嗨咳个不停。
果然是那个人!
罗隐一拳砸到前台桌面上。伙计吓一跳却敢怒不敢言,只默默往后退了一小步,后背抵着墙壁,惊恐地盯着罗隐。
罗隐没有对苏三讲刚才为什么要求停车。他那时看到一个异常高大的身影,追上去后那身影很快就消失在弄堂里。
长那么高的人比较少见,他看到身材异常高大的人就想起带走三小姐的人。
这一切会是巧合吗?
第八章 文韶光失踪
罗隐黑着脸回到医院。
黄局长迎上来道:“老文的问题还挺严重。”罗隐一愣:“不是……那……发烧吗?”
他满腹心事,差点说漏嘴。
黄局长面色凝重:“医生怀疑老文是内出血。这里……”他指指自己的头部;“也有淤血。”
“真有淤血?”
罗隐觉得奇怪,文韶光怎么忽然出现脑部出血呢?
文韶光被医生和黄局长逼着躺在病床上,看到罗隐进来脸色不对,立马意识到可能是出事了。他找理由让黄局长去帮自己买点吃的,然后问罗隐:“出了什么事?”
“那个佛像不见了。”
罗隐话音刚落,苏三惊叫:“不见了?自己跑了吗?”
文韶光忍不住笑了:“苏小姐,那佛像又没有腿,怎么会自己跑掉。”
苏三有点不好意思:“我……有时候说话一惊一乍你不要在意。”
“被人偷走了。如果我没猜错,有一伙人一直盯着那佛像,也许那个席宁也早被人盯上了,去警察局自首的时候就出事了。”
“是文物贩子吗?”
苏三问。
“不知道。”罗隐摇摇头,接下来的话就有点咬牙切齿,“我只知道那个人身高超过一米九,是个少见的大个子。”
这么高的人!苏三立马想到带走三小姐的人,急忙看向罗隐,果然后者眼光中闪现着兴奋的光。
“是,我怀疑是同一个人,这么高的人可不多见。”
文韶光见他们俩你一句我一句,只安静地靠着床铺,也不多问。
过了一会,那个女医生过来道:“要送病人去检查了。”
说着指着护士推着的轮椅道:“这位先生,请上来吧。”
“还要检查?”文韶光问,“刚才不是检查过吗?”
“哦,刚才是检查脑部淤血,现在是看内脏是否有问题。”
文韶光看了一眼那轮椅:“不用吧,这么夸张?”
医生冷冷地说:“请上去,这是我们医院的规矩。”
文韶光无奈,只能上了那轮椅,由护士推着走,他出门时还回头对苏三挥挥手:“给你们添麻烦了,两位先回去休息吧,我这检查还不知会到什么时候呢。”
罗隐看着护士推着轮椅走出去。
那护士细高挑的身材,带着口罩,看不清相貌,只露出一双清冷的眼睛。
护士推着文韶光从他身边走过时,罗隐忽然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可惜护士走的太快,很快就推着文韶光消失在走廊尽头。
苏三见他看的出神,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问:“看什么呢?人家护士小姐脸都没露出来,你就能看的如痴如醉的?”
罗隐握住她的手问:“闻到什么没有?护士从我们嫩身边走过时,你闻到什么熟悉的气味没有?香水啊脂粉啊,过去熟悉的气味?”
苏三摇摇头:“这是医院啊,到处都是消毒水的气味,我记得护士和医生好像工作时候是不能用香水的吧?”
是,好像是有这么一条。
罗隐想了下,大步往走廊那边走。
苏三回头看了一眼病房,也跟了上去。
罗隐走的飞快,苏三在后面跟着一路小跑。
罗隐从没有这么不管不顾过,苏三边跑边提醒他:“罗隐,你不要着急,关心则乱啊。”
罗隐一声不吭,只大步走着。
很快来到检查室前。只看到那个女医生站在门口,护士和文韶光都不在。
“人呢?”罗隐大声问。
医生指指另一边:“病人要去卫生间,护士推着他去了。”
“他胳膊腿什么毛病都没有,为什么还要人推着去!”罗隐忽然大怒。‘
医生被他训的愣住,这时苏三已经紧赶慢赶跑过来了,拉着罗隐的胳膊说:“对不起大夫,他有点暴躁,不好意思。”
罗隐气恼地喊道:“竟然让她推着去卫生间。”
苏三拉着他往卫生间方向走:“好了,这不是还没确定是不是三小姐吗?你急什么啊。”
苏三看出来,罗隐一定是看着护士背影和眼神眼熟,一路追上来,看到护士竟然推着病人去厕所,顿时火冒三丈。
两个人来到卫生间门口,罗隐大步进了男厕所。苏三想了一下,进了女厕。
护士并不在,里面也没有轮椅,苏三走出来看到罗隐一脸茫然地从男厕出来。
“不在吗?”苏三问,罗隐抬起头,眼中满满的都是焦虑。
文韶光和推着他的护士都不见了。
罗隐想了想,指着病房方向道:“你回去看看他们是不是回去了,我出去找。”
两个人分头行动。
苏三转身往回跑。路过检查室看到那医生还守在门口,苏三急忙问:“病人回来了吗?”医生摇摇头:“我还要问你呢?人呢?去个厕所这么久?”
“人不见了,那个护士,推人的那个护士叫什么?”
苏三一看医生一片茫然,着急了。
“没注意啊,我也是才来不到一个月,对医院的护士还不是很熟,戴着大口罩没看出到底是谁。”
医生耸耸肩,双手一摊。
“你这人怎么这么不负责!”
苏三也火了。
“我不负责?我要真的不负责就放你们走了,我是担心这病人会和那天死在警察局外的人一样,那人内脏被压迫出血,变形严重,同时还有颅内高压。”
“不是心脏出问题了吗?”
“是,心脏麻痹骤停,但这也是内脏长期受创的结果,我要不是担心这个病人也会出现这些情况,至于带他来做检查吗?”
苏三听到这,也顾不得医生讲什么,匆忙又往病房跑。
她没有想到文韶光的问题这么严重,若是真的失踪了,可能会出大事的。
苏三赶到病房,正好黄局长拎着一堆吃食进来,看到苏三面色惊惶,便问道:“苏小姐,你怎么了?脸色这么差?出什么事了?”
“黄局长,文先生没有回来?”
“没啊,不是跟你们去做检查了吗?我刚问前台的护士说的。”
说话间罗隐也大步跑了回来。
“人呢?”黄局长看到罗隐面露焦急,察觉到事情不对。
“不见了,文兄被一个护士推走不见了!”
“他身手很好,怎么能被人推走不反抗呢?”黄局长大怒,出去打电话通知手下全城搜寻。
“没找到?”看黄局长去打电话,苏三急忙问罗隐。
罗隐摇摇头,脸色显出痛苦的神情:“我没看错,那个人就是三姐,可是她为什么不理我,又为什么要将文兄带走?”
“三小姐不会武功,怎么能轻易将文先生带走呢?”苏三认为那护士不可能是三小姐扮的。
“如果用药呢?她假扮护士,文兄对她没有提防,忽然中招也是有的。他们到底要做什么?劫走三姐,又利用三姐劫走文兄?三姐到底是死了还是没死?”罗隐气恼地敲了自己脑袋一下,表情焦虑又痛苦。
第九章 都是自己人
“你醒了?果然是意志力强大,竟然这么快就醒了。”
文韶光缓缓睁开眼,看着眼前的女子。
她已经换下了护士装,穿着一件灰色的猎装,头发梳着马尾,英姿飒爽,只是脸上还戴着白纱布口罩,看着有点不伦不类。
“这是哪里?”文韶光看看四周,不大的房间,看摆设有点简单,不像是这女子长居的地方。
“算是个旅馆吧。”女子指了一下,“你可以活动下身体了,看看有没有问题。”
“哦,你们怕我死在这?”
文韶光眉毛一扬,嘴角上翘,心情竟然还不错。
“当然,你还有利用价值。”
女子对他的笑容好像有点恼火,脸色一暗转过身不看他。
文韶光站起身跳了几下,接着又活动活动手。那女子看着他竟然能跳动,吓了一跳,指着他问:“你……怎么还能跳?”
文韶光已经一把将她的口罩扯掉,一张很美的脸露了出来,只是这张脸上带着惊异还有点恼怒。
文韶光判断这是个坏脾气女士,因为她虽然很美,但是美的嚣张又霸道,像一朵带刺的玫瑰。
“该如何称呼你?玫瑰花小姐?”
文韶光微微一笑,晃了晃手里的口罩。
女子非常生气:“我不叫玫瑰花。”
“那就告诉我你的名字,否则我只能叫你玫瑰花?麻辣鱼?水煮肉片?这位小姐给我的感觉是鲜香麻辣啊。”
女子不想这人继续胡说八道,牙缝里挤出一句话:“我姓罗。”
“姓罗!”文韶光拍手,“真巧,一位姓罗的小姐把我从一位姓罗的先生面前骗走。”
“骗走?明明是你骗了我?汉斯告诉我,这种药会让人肢体酸软,药效能持续两天,但是你现在竟然还能跳,你根本就没有中招!”
罗小姐指着文韶光质问。
“对啊,一位漂亮小姐要请我去做客,我当然想看看到底会有什么事情发生。”文韶光微笑着,似乎看着一位飞扬跋扈的小姐发怒是件很好玩的事情。
“罗小姐,佛像是你们偷的吧?”
罗小姐往沙发上一坐,好整以暇:“什么叫偷呢,只是借来研究下。文先生,你先坐下,你站在我面前我压力很大。”
文韶光身材高大,往那一站还真有点叫人有压迫感。
文韶光在沙发另一边坐下:“说吧,罗小姐,你们的目的。”
“那佛像是我的一个朋友决定要拿来研究的。他本来花钱雇一个做杂耍的拿到那佛像……
“是杀人夺宝,罗小姐。”文韶光不动声色地纠正道。
“反正是拿到了那佛像,只是我这个朋友当时因为有事耽误了,那佛像就存在那杂耍的人手里,然后呢,那个人竟然不守信用打算将佛像送到警察局,幸好他死了,只是文先生你太好管闲事,把佛像送到警察局又给偷了出来。”
罗小姐说着眼尾扫了文韶光一眼。
文韶光忍不住笑了:“看看,你们要什么东西只是拿,到我这就是偷,罗小姐,你这还真是双重标准。”
罗小姐耸耸肩:“本人说话方式便是这样,你若不喜欢我可以不说。”
“喜欢喜欢,你尽管继续。”
文韶光忙不迭地喊喜欢。
罗小姐脸微微一红,瞪了文韶光一眼继续讲道:“然后我们只能想办法将佛像拿过来……”
又是拿!
文韶光噗嗤一声乐了。
罗小姐大怒:“你笑什么!”
一拍茶几她站了起来。
“好,好,我不笑,你讲,继续讲。”
“哈哈哈。”门口传来一阵爽朗的笑声,一个高大的男人推门而入。
“罗,这位先生还真有点意思。”
进来的人说道。
文韶光盯着那男人:“你是……德国人?”
男人竖起大拇指:“好眼力,请问你是如何判断出我是德国人而不是美国人英国人呢?”
“颅骨外观以及自以为是的表情。”
“你好,文先生,自我介绍一下,我叫汉斯,这是我的朋友,罗。”
“汉斯先生对这奇怪的佛像感兴趣,但是抓我来做什么?”
“哦,不是抓,是请。”
汉斯一本正经地纠正道。
“你们还真是搭档,说话语气都一致。”
“文先生,我已经拿到你的检查报告,你的头部和内脏都曾经受到压迫出血,但是很奇怪你体质特别,内脏出血已经完全被身体吸收了,也就是什么事都没有。而那几个因为佛像而死的人,死因都是内脏长期受压迫导致的内出血或者心脏骤停,都无一例外的出现了颅内高压现象。”
“你的意思,我也差点……”
“不,我调查过了,长期接触这佛像才会死亡,你只和这佛像待了两天,就出现了这种现象,更奇怪的是竟然还能被身体吸收,这真是……”
汉斯上下打量着文韶光,这让文韶光感觉很不好,他觉得自己像是实验室的白老鼠,汉斯看他的眼光实在太奇怪了。于是文韶光问:“所以你们把我抓来,用我做实验的白老鼠?”
“呵呵,不要说的那么难听嘛,你可以用自己的身体为人类进步做出极大的贡献,这是一种荣耀,。具有里程碑的意义啊。”
汉斯耸耸肩,看向那位罗小姐,后者则面无表情,丹凤眼一挑,表示认可。
“去你娘的人类进步。”文韶光大怒,他是个有血性的人,否则也不会为报仇连杀多人,此刻见这个德国人竟然真要拿自己做实验,新仇旧恨都涌上心头,忽然一拳就打了出去。
汉斯身材高大,动作却灵活,堪堪躲过,还笑着说:“文先生,省省力气吧,做实验材料也是需要充沛体力的,否则我真怕你熬不过。”
哪想到文韶光是声东击西,趁着汉斯躲的时候,已经转到罗小姐身边,一把搂过她的脖子。他假装昏迷的时候,身上的枪和匕首早被这位罗小姐搜走了,他只能赤手空拳。
罗小姐惊叫一声:“不要脸,袭击女人。”
文韶光冷笑:“要命比要脸重要,老子枪林弹雨闯过来可不是给你们做实验品的,老子最恨就是实验这俩字。”
“文先生,你以为用这位小姐就能威胁到我吗?呵呵,她的命是我给的,我想收回她是不会在乎的,对不对,罗。”汉斯冲罗小姐眨眨眼。
可这位罗小姐却不上道,大骂道:“混蛋,赶紧叫这家伙放开我,勒得我要透不过气来了。”
文韶光闻言,手下又加深了力道。
汉斯担心他真的掐死这位小姐,急忙阻拦道:“文先生,不要这样,这位小姐,这位小姐,是罗隐的姐姐,我是苏三的舅舅,大家都是熟人,呵呵,自己人,自己人!”
第十章 如何报答我
文韶光根本就不相信:“苏小姐是纯正的中国人相貌,怎么能是你的外甥女,汉斯先生这玩笑开的有点大。”
他怀里的罗小姐悠悠地叹了口气:“算了汉斯,反正我这条命也是捡回来的,谁有能耐拿去好了。”
“别指望我怜香惜玉。”
文韶光狠狠地掐着三小姐的脖颈,看向汉斯:“德国人,放我走,否则这位娇滴滴的小姐马上死在你面前,你应该知道我按的是什么地方。”
文韶光是赌上一把。
他按的脖颈处一个很重要的穴位。
他没有武器,赤手空拳,要想打败敌人只能出奇招,他看这个德国大个子中国话说的非常流利,应该是个中国通,以他过去接触的那些中国通洋人来看,这些人都醉心于中国传统文化。他按着的这个穴位在中医上是个非常重要的穴位,在西方搏击术上也是要害。果然,随着他手上稍微一用力,罗三小姐哎呦一声,接着咬着嘴唇就是不吭声,只是脸色发白,眼睛瞪的老大,显然她在靠自己的意志力强忍痛苦。
“文先生,你真叫我失望,竟然对女士这么无礼。”
文韶光不再说话,手上继续加大了一点力气。
罗三小姐忍不住又呀地一声,接着恨到:“姓文的,有种你直接掐死我。”
文韶光笑道:“我有种没种不劳罗小姐关心。”
罗三小姐过去接触的都是上流社会人物,看着这文韶光也是斯文儒雅,哪里想到他毕竟是当过几年兵,那些粗话每天听也能听会了。此刻,他搂着罗三小姐的脖子,三小姐整个后背贴在他胸前,两个人简直是亲密无间,三小姐从没有和男子离的这么近,现在又是夏天,隔着薄薄的衣料能感受到对方强健的肌肉,对方的呼吸喷在她脖颈上,吹镇鬓角的发丝乱钻,又麻又痒,随着文韶光手上用力,三小姐痛苦加剧,她性子又执拗,死活不肯求饶,咬着嘴唇,心里恨极了这个粗鲁丘八。
汉斯见这家伙竟然是来真的,只能让开门,示意他们可以出去。
“你先出去。”文韶光示意。汉斯无奈只能先走出去。
文韶光一直搂着三小姐的脖子,一点点移动到门口。
这里根本不是什么旅馆,是一间林中小屋,屋外还停着一辆车。
文韶光搂着三小姐拉开车门,汉斯喊道:“喂,你可以走,把罗放了。”文韶光压根不搭理他,发动车子就走。
汉斯急了扑上来拉住车门,文韶光不管不顾,加大了马力,汉斯跟着跑了几步被车子甩下,三小姐扑上来抢方向盘,文韶光直接看准三小姐脖颈上一个位置,一掌劈出,三小姐啊第一声软绵绵地倒在座位上,文韶光一笑:”这就对了,女人就要有点女人样子,我怎么这么讨厌你这飞扬跋扈的劲呢。”
文韶光不知道这是哪里,只能顺着路一直开,同时环顾车内,竟然被他找到一把锋利的匕首。文韶光将匕首揣在兜里,同时庆幸自己半夜那会已经换上一身西装没有穿长衫,行动起来很是方便。文韶光夜里被送到医院,在医院折腾到现在天已经大亮,他冷静地思考着回城后是否要和罗隐和苏三联系。
汉斯的话让他起了疑心,汉斯的身份不论,这个罗小姐很有可能真是罗隐的姐姐,罗隐若是帮着姐姐对付自己这个外人,那岂非是自己主动送上门。
就在他思考时,忽然从旁边伸出一只手,用力将他的手从方向盘上推开。
罗三小姐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在一边悄悄观察,看他眉头微皱,似乎在想事情,便突然发难。
两人争夺方向盘,车子在山路上蛇行着。
文韶光大怒:“你疯了,这是盘山路,要不要命!”
三小姐更生气:“姑奶奶从没被人这么……这么对待,同归于尽算了,反正我的命也是捡来的。”
拉扯间车子忽然失去了控制冲向一个斜坡。
三小姐本来气势很足,此刻看到车子忽然失控,发出刺耳的尖叫。
文韶光骂道:“不是你自己作死吗?喊什么……”
话还没说完车子已经冲了下去。
罗三小姐闭上眼睛,双手紧紧搂住文韶光的脖子。
文韶光被她搂的透不过气来,事发突然没等反应过来,车子已经开始翻滚。
文韶光毕竟是真正上过战场的,反应能力非常快,为了减少身体损害,全身蜷缩。因为罗三小姐双手搂住他,他全身一蜷缩,三小姐更要蜷缩,整个人都窝在他怀里,两个人紧紧贴在一起。
车子翻滚两下后落入湖中扑通一声沉了下去。
文韶光长出一口气,这不是最坏的结果。
他想开窗子,却发现罗三小姐还紧紧搂着自己。文韶光从没有和女人贴的这么近,怀里是香软的女子身体,无比怪异。三小姐一直吓得不敢睁眼,就听耳边文韶光说:“你能不能松开我。”
三小姐这才发现自己竟然把这个男人搂得这么紧,嘴里却依然不让份:“你这人……”
她手一松开,文韶光用力用肘部撞玻璃,很快,几下玻璃被撞开,外面的河水一下子就涌了进来。三小姐花容失色:“天啊,我不会水!”文韶光心狠手辣惯了,压根就不想搭理三小姐,他蜷缩身子,努力从车窗游了出去。
因为水压的关系,车门已经无法打开了。
三小姐见文韶光游了出去,尖叫一声:“救命啊。”
话没说完,水已经渐渐漫上了她的胸部,压迫感让她无法在开口,只能伸手在空中胡乱的挥舞着。
文韶光本来想马上游走,让这讨厌的女人自生自灭。可转过身来,看着车里胡乱挣扎的女人,忽然想起了东方燕。她被困在地下室死去的时候也曾经这么张皇失措这样无助吧?
文韶光又迅速游了回去,对车里伸出手,示意三小姐抓住他的手。
三小姐用力握住他的手,文韶光使劲将三小姐往外拉,很快罗三小姐被拖了出来,只是她已经呛了水,眼睛紧闭。
文韶光拖着三小姐游到岸边,将她放在一边,伸手按了按她的肚子,很好没有进去太多的水。他又趴在三小姐胸口听了一下心跳。三小姐浑身湿透,穿的本来就是干净利落的猎装,被水一打湿,曲线毕露,系着腰带的小蛮腰不足一握,更显得胸部高耸,文韶光的脸贴着她的胸,感受到彼处绵软,忽然觉得耳根子有点发烧。
三小姐还是没有动静,文韶光想了想,只能对她进行人工呼吸。
过了一会,三小姐气喘加剧,文韶光急忙松开他,罗三小姐睁开眼睛,瞪了文韶光一眼,嘴里骂道:“混蛋。”
文韶光这才松口气,他也累了,索性往后面一趟,全身呈一个大字形。
三小姐坐起身,忽然看到对面躺着的那个男人,湿透了的衣服粘在身上,分明描绘出全身肌肉的走向,一直延续到下半身隐隐凸出的一部分。
三小姐面红耳赤,骂了一声:“流氓。”
文韶光不知道自己怎么从混蛋变成了流氓,反正这个女人就是够奇怪就是,他问:“我也算你的救命恩人吧,你要怎么报答我?”
三小姐心如鹿撞,她以为他会说出什么以身相许的话,却听文韶光问道:“不如将你们的目的彻底讲明白,咱们俩就两清了。”
第十一章 死者归来
三小姐呸了一声。文韶光哈哈大笑:“呸什么啊,你觉得我们很配?别做梦了。”
三小姐哪里接触过这样粗鲁汉子,就算是救她出来的汉斯,也一直是装模作样以绅士自居,猛然听到这种调戏的话,气的她摇摇晃晃站起身,扑过去厮打。她现在浑身都没有什么力气,用力打几下,站立不稳,扑倒在文韶光身上。
文韶光笑道:“这么着急投怀送抱,罗小姐,我可不可以理解你是看上我了?”
“痴心妄想,癞蛤蟆。”三小姐从来不吃亏,骂了一句。
可是她疲惫至极,整个人都趴在文韶光身上,感受到他笑的时候胸腔震动,这声音不是听到的而是通过她的脸颊和耳朵震动感受到的。这震动带着一股说不出来的酥麻,像是有一只小手轻轻搔着自己心底某个角落,舒服极了,那一瞬间,她竟然觉得这样趴着挺好的。
文韶光动了一下:“罗小姐,你想压死我么?”
压死!在罗三小姐心里这是变相的说自己胖!
要想攻击一个女人,胖是首当其冲。
三小姐用手撑着他的胸口起身,文韶光被她按的哎呦一声,罗三小姐惊叫:“怎么,按痛你了?”
文韶光忽然面部扭曲,双手抓挠着胸口,好像喘不过气来。
三小姐吓坏了,跪在他面前,帮她抚着胸口:“你别吓我啊,天啊,这是怎么了,我真不是故意的。”
“我被你们无端劫来……”;文韶光喘着粗气,上气不接下气的样子很是骇人。三小姐辩解:“你根本就是装出来的,故意跟我走的。”
“我只是想做个明白鬼,你们的目的到底是……什么。看在我要死的份上……”
文韶光目光中充满了渴盼。三小姐急的六神无主,抓着他的手问:“可是心里憋闷的慌?天啊,那佛像果然邪性。”
“求你……”
文韶光用力摇着她的手,三小姐心软了,点点头说:“好吧,你也算是救了我,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我也不和你计较那么多了。那个佛像,可能大有玄机,不过汉斯说还要做过扫描才能确定。”
“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汉斯是德国人,曾经带着很重要的人物去西藏寻找什么东西,大概是长生不老之类?汉斯说,如果扫描结果能鉴定出这佛像的秘密,那么就能制造出同样的东西,用这种东西扰乱人的心神,压迫人的神经叫人发疯自杀,这比什么武器都要厉害。”
文韶光握紧拳头,骂了一句:“我cao,到底是德国鬼子。”
三小姐脸一红:“你这人真是粗鲁。”
文韶光苦笑:“我马上要死了,要那么优雅做什么?”
三小姐纤纤素手抚上文韶光的额头:“这里疼吗?”
文韶光本来是想吓唬她一下而已,但是当她的小手按上他的额头,只觉得冰冰凉凉格外的舒服,文韶光忍不住呻吟一声,他是有些头疼,昨晚折腾那么多事,铁打的身体也会吃不消的。
三小姐听他呻吟声,急忙问:“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哪都不舒服。”
文韶光声音发闷:“你们的目的就是把我当白老鼠研究,看看那佛像会对人身体造成什么损伤,如何抵抗预防,对不对?”
三小姐有点不好意思地点点头:“不过我是不懂那些科学啊仪器啊,我只是挺喜欢这种自由自在的生活。和过去的生活完全不同,很刺激很自在,不用考虑别人的想法。”
“你真是罗隐的姐姐?”
文韶光不太相信,罗隐那么理性的人,怎么能有这样随性的姐姐。
三小姐点点头:“我以为换个身份可以好好生活,可毕竟是中国人,自己不觉得如何,骨子里却早都认定了家族血脉,我还是不敢面对他。”
“罗隐这样的家庭,怎么能让你跟一个德国鬼子厮混在一起。”文韶光不太相信。
三小姐怒道,啪的一下,手拍在文韶光额头:“什么叫厮混,你会不会说话?汉斯先生很绅士的,他救了我,帮我脱离原来令人窒息的环境,我自愿帮他,怎么叫厮混?龌龊。”
文韶光叹息道:“我这个龌龊的人可是被你们从医院骗来,你那绅士的汉斯先生,为了得到佛像可是收买人杀害了南先生的,罗小姐你不觉得他更龌龊一些吗?”
三小姐想了想道:“他是个科学狂人,为了研究可以不顾一切,虽然手段有些过分,但目的是好的。”
文韶光闭上眼睛:“冥顽不灵,和你说不通。好了,我该走了。”他腾地站了起来。
三小姐的手落在一边,愣住了:“你……没事?”
“嗯,目前没事,不过也难说,没准被你们害的,再过五六十年会有事吧。”
文韶光回头看了三小姐一眼:“看在罗探长面子上,我放过你了,我们也算共患难一场,两不相欠,再见。”
三小姐气坏了,跺着脚喊道:“你回来,回来,混蛋!”
文韶光头也不回大步往前走。
三小姐气的捡起一块石头,用力掷过去,啪的一下,石头打在文韶光的肩膀上,文韶光身体晃了晃,脚步却没停。
三小姐本来是气的不行,见他晃了一下,急忙问:“疼不疼。”
文韶光不理她,三小姐的喊声已经有了哭腔:“喂,你是不是要去找我弟弟。”
文韶光停住脚步:“我现在不知道该相信谁。”
“我和他一直没联系,他以为我死了,这件事和他没关系。”
“那么现在有了,我会将你说的话都转述给他。罗小姐,请衡量一下利弊吧,是跟着那德国鬼子,还是跟着我去见你弟弟。”
三小姐想了想,识时务者为俊杰,汉斯对自己虽然够礼貌,但现在自己已经说出了一切,她有些害怕汉斯知道会怎样,不如先去见罗隐,于是她小跑几步追上了文韶光:“我和你一起去。”
罗隐看着眼前的罗三小姐,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她从没有这么狼狈过,衣服上都是污迹,头发凌乱,也没有化妆,没有昂贵的珠宝,神情还有些惶恐。
罗隐紧紧地将姐姐搂在怀里:“三姐!三姐!”
喜极而泣。
三小姐轻轻拍着他的肩膀低声安慰:“没事的,我很好啊,你哭什么,羞不羞。”
“对,令姐非但很好,还学会了间谍技能将我劫走,罗兄,你该开心才是,令姐现在真是了不起呢。”文韶光在一边出言讽刺。
三小姐口舌之争是从不落后的,冷笑道:“好了,还是不是男人,一点破事墨迹个没完,我都道歉了你还想怎样?”
第十二章 重生的三小姐
文韶光笑道:“真佩服罗兄,这么多年一定备受摧残,心有戚戚。”
苏三看到罗三小姐竟然活着,也是惊喜交加,罗三小姐的死一直沉甸甸地压在她心头,现在真有柳暗花明之感。
见三小姐形容狼狈,苏三急忙说道:“要不要先换身衣服。你们这是怎么了?掉水里了?”
三小姐嘴一撇:“问那个人。”她瞪了文韶光一眼。
苏三拎出自己的衣服,基本都是粗布旗袍,三小姐挑挑拣拣,全都看不上眼。
“小四,你过来。帮我买套衣服去。”
三小姐吩咐弟弟。
罗隐有点为难,走进来看看苏三说道:“这种小县城能有什么好衣服,反正也是暂时穿一下。”苏三站在一边,本来是热情的想先帮三小姐收拾一下,现在看到人家根本看不上自己那些,心里很不舒服,便说道:“你还是去街上看看吧,三小姐看不上我这些破烂。”
“对呀,这些衣服怎么穿啊。”三小姐完全不觉得自己说话伤人。
文韶光在外间听到他们对话,冷冷地哼了一声:“大小姐,你可真是添麻烦不断啊,跐鼻子上脸。”
“管你什么事?”
“好了,三姐,先换上衣服我还有很多事情要问你。”
罗隐也嫌她啰嗦,直接从苏三的箱子里拽出一件素色亚麻旗袍,扔到三小姐身上。
“给你五分钟,别再考研我的耐心。”
三小姐为难地看了苏三一眼,苏三错开眼睛道:“我出去,你换。”过了一会,三小姐穿着苏三的旗袍走出来。
她比苏三高大丰满许多,苏三的旗袍本来是很宽松的样式,穿在她身上却紧绷绷的,越发显得丰胸细腰格外妖娆。
文韶光本来是很想讽刺三小姐几句,但在她掀开帘子的瞬间,顿了一顿,干咳一声,看向别处,耳根子发烧。
三小姐却不依不饶,抻着袖子问:“怎么样,还可以吧?咦,苏小姐,你这里有没有化妆品?”
苏三有点无奈:“没有,委屈三小姐了。”
三小姐耸耸肩:“是啊,不化妆真是不想见人,唉。”她说话时还摸了一下自己的脸。
“好了,三姐,我有话要问你。”
罗隐打断了三小姐自怨自艾。
三小姐自顾坐到一边,问罗隐:“有烟吗?
罗隐递给她一支烟,帮她点上,三小姐派头十足地吸了一口烟,见文韶光面带不满地看着自己,笑着冲他喷了一口烟,然后看向苏三说道:“我饿了。”
没等苏三说话,文韶光上前一把抢下她手中的烟,扔到地上还踩了一脚:“好了,别装模作样消磨我的耐心,罗小姐,现在把你知道的都讲出来。”
三小姐委屈地看向罗隐:“小四,你看这个人。”
“三姐,你就没体谅过我和苏三的心情吗?我们以为你真的死了,后来看到那是空坟,我都要疯了。”
三小姐看看罗隐又看看苏三,叹口气道:“这一切听起来有点匪夷所思。那天中枪后我就昏迷了,说来奇怪,意识好像浮出了身体外,我能清楚地看到你们送我去医院,小四,当时你哭了。”
听到这里,罗隐摸了一下鼻子,示意她继续讲。
“我晃晃悠悠的看到自己被推进手术室,医生宣布抢救无效。你和苏小姐在流泪,我被人推到一间屋子里。我想这次是真的要死了,也不知道死了以后怎么办,再也不能穿漂亮衣服化妆,我的那些珠宝可怎么办呢。”
文韶光哼了一声,心道果然是麻烦的肤浅女人。
“这样懊恼很久,忽然我待的屋子里进来一个高大的男人,他说能救我,但是我要从此帮他做事。我也是厌倦这种纸醉金迷的生活,很想开始新的生活,便想也不想就答应了。”
“等等,那个人能看到你的……意识!”
苏三惊叫。
“对,他说有一种什么仪器,能察觉到附近的意识。他说人死后意识还会存活几天,他的仪器能和存活的意识交流,至于为什么选中我,哦,他说我的意识和身体还未完全剥离,是最好的实验材料,而且我是罗隐的姐姐,他想帮罗隐一把。”
听到实验材料这个词,文韶光恨恨地说:“所以你又要我做你们的实验材料?我最恨这个词!”
苏三知道,他是因为女友东方燕的死对实验材料这个词深恶痛绝,但又不知如何安慰他,只能劝说道:“文先生,你已经为东方小姐报仇了,有些事情就不要耿耿于怀。”
“东方小姐是谁?”三小姐睁大眼睛。
“接续讲,这些和你无关。”
文韶光很不给她面子。罗隐还担心三小姐那高傲性子要和文韶光吵起来,却没想到三小姐好像没听到似的继续讲下去:“后来汉斯就把我的意识和身体合二为一了,我就醒了过来。哦,你们应该能猜到了,那个人就是汉斯,他自称是苏小姐的舅舅,苏小姐你是混血吗?”
“他假扮医生将你运走的?”
“是,具体怎么运我是说不清的,那会意识还有些混乱。汉斯说这是他们的研究课题,永生。我很幸运,是研究得到突破后的首例实验……额……首例受惠者。”
苏三注意到,三小姐开始避免使用实验材料这个词。
是不想刺激文韶光吗?她看了文韶光一眼,发现后者眉头拧着,不知在想什么。
“看来你的汉斯舅舅,隐瞒了我们很多事。甚至可能我们的一举一动都在他的掌握之中呢。”虽然三小姐是汉斯救活的,可罗隐想到那个外表阳光,心思阴沉的大块头,心里一阵发冷。
永生的技术,这是一件多么震撼的事情,若真能研发出来,将彻底改变这个世界,也许会引来更大的争斗。
按照汉斯过去的说法,他的实验室当年是奉希特勒的命令组建的,为了研究一些东西他曾经去西藏寻找一些东西,二战结束后辗转回来。苏三则问:“汉斯到底是怎么逃脱的,那次在海上我们被美国人包围了。”
三小姐摇摇头:“这些他没有讲,我们相处很轻松,互不干涉对方,这段时间我过的很轻松自在,不用在意自己的身份地位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我喜欢这种自由自在的生活,嗯,小四,要是你能将我的珠宝都带过来就好了。”
三小姐笑道。
砰砰砰,忽然传来三声敲门声。
三小姐站起来:“一定是汉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