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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阿尔萨兰     闻香识心txt下载     闻香识心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六章 案发那晚的细节(一)

    两个人在这地方说话,一个中年妇女拎着个篮子从弄堂口走过来,她穿着软底的布鞋,走在石板路上没有是什么声音。

    看到苏三蹲在地上,那女人明显愣了一下,低头问:“小姐,你怎么了?”

    说话的时候,手紧紧抓着篮子,看向罗隐目光戒备。

    罗隐心道,这什么意思啊,我像是坏人吗?

    “没事没事,那个我是记者,这里听说当年出过事。”苏三急忙站起身来,指指脚下。

    那女人脸上闪过阴霾,也不说是还是不是,低着头拎着篮子就要走。

    罗隐拦住她问:“你住在这弄堂的?知道这件事对不对?”

    那女人不高兴地说:“真是的,就是记者也不能光天化日拦截良家妇女啊。”

    “她是记者,我是探长。”

    罗隐掏出警官证在她眼前晃了晃,那女人撇嘴道:“我又不认得字,谁知道这是真的假的。你是拆白党也说不定呢。”

    苏三见刚才自己提到那个案子,这女人神情就不对,心知她一定知道点什么便索性掏出一块银元说:“大姐,我是个记者,只想挖点别人不知道的事情,你要是知道点什么就告诉我,这块钱送给你。”

    那女人将信将疑又瞟了罗隐一眼:“他不是探长吗?我拿了你的钱他不得抓我啊。”

    “我保证不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我们记者买消息是很正常的事情,你不用担心。”

    那女人这才接过那块银元,捏了捏,又吹口气放在耳边听了听,眉开眼笑:“你们两位要问什么?”

    她又像周围看看,热情地说道:“呶,我家就在这,进来喝杯茶吧。”

    苏三和罗隐一看,原来她竟然住在那栋带阁楼的房子里。

    女人推开门门,堂屋里空荡荡的。女人说道:“家里人少,这地方过去还能有屋子出租出去,那件事情发生后租客也不来了,只能就这么空着,我们家就我和婆婆住,我儿子儿媳在杭州呢。”

    说话的时候,一个六十多岁的老妇人蹒跚着从楼上走下来,踩着木头楼梯嘎吱嘎吱的响。

    “婆婆,你不要下来啊,腿脚不好,总上来下去的麻烦的来。”

    老妇人呵呵笑着:“家里好久没来人了,我下来看看。”

    那女人一边让苏三和罗隐坐,一边说道:“也是,出事那晚上我是没在家,我婆婆在家,她下楼了正好,你们问她就是了。”

    苏三和罗隐对视一眼,都想这女人够狡猾,明知道他们是要打听消息的,案发那天她不在家,竟然还敢收钱卖消息,怪不得把人往家里带呢?

    老妇人问:“咦,客人还有个姑娘。”

    苏三这才注意到老妇人眼睛是闭着的,大惊道:“啊,老人家的眼睛……”

    “呃,我婆婆是天生就看不到东西,可是她这里好着呢,耳朵也灵光的。”女人尴尬地笑笑。

    钱已经给了,苏三也只能继续问下去。

    “老人家,十二年前六月有一天打雷下雨的,有位年轻姑娘死在这巷子里,你知道这件事嘛?”

    “晓得晓得,都晓得了,那天真要把我吓死呢。我家啊,来贼了!”

    老妇人拍了大腿一下:“这事情赶的巧呦,毛头娘那天带着毛头回娘家了,家里就我老婆子一个人,我眼睛看不到,也不知道那是什么时候,那天一直在下雨,后来打雷了,我就听着阁楼上好像有动静,想着可能是闹耗子?

    就顺着楼梯往上走,刚打开门我就晓得不对劲哦,我听到人喘气的声音,差点把我吓死,你们不知道的,你们听到人喘气生意不大的,在我这瞎子听来,呼哧呼哧像是风箱,好大的来,我知道这是进来贼了,我就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从那人身边直直走过去,然后就下楼了,就在这时候我又听着外面噗通一声,好像是谁滑倒了。我是个瞎子,也没法推门看。”

    “那摔倒的人就是受害的那位姑娘?”苏三追问。

    “可能吧,后来听人说好像是她。”

    “我能上阁楼看看吗?”

    罗隐站起身问。

    那女人收了钱,见婆婆也说不出什么,连忙点头:“好的呀好的呀,随便上,看看。”

    苏三和罗隐也踩着吱嘎吱嘎的木头楼梯走上去,来到第三层的阁楼。阁楼不大,里面放着一些杂物,从阁楼的窗口,正好能清楚地看到当年案发现场发生的一切。

    “如果那天那个贼站在这里,正好有闪电的话,可是什么都能看的清清楚楚的。”

    “苏三指着那楼下说道。

    “你认为樊起是那个贼?”

    罗隐眉头微微皱着,十二年前的一起盗窃案,这可不好追查。

    这家的老妇人眼睛看不到,她根本就不不知道那个贼长什么样子,要想证明那贼就是樊起,比大海捞针还要难。

    “那晚我不在家,可是后来出事了,我听人说,其实死的那位小姐是被黄包车拉来的。要不怎么说阎王叫人三更死,谁敢留人到五更呢,那位小姐好好的,怎么就非要到这条巷子来?还是坐黄包车来的?这多奇怪,简直就是坐车来找死的呀。”那女人叽叽喳喳地感慨道。

    “什么?黄包车?她不是走来的?”

    罗隐大惊,这可是卷宗中从没有提到过的事情,难道当年的警察没有调查到这个情况。

    “是的呀,还是过去了半年吧,我听巷子口的农伯说,那晚有个黄包车,差点撞到他呢。农伯有个小孙孙,晚上要屙屎屙尿的,农伯去倒便盆,正好那会雨越来越大了,他就倒在家门口不远的地方,刚站起身,一个人拉着黄包车就过来了,差点撞到他,农伯还骂他赶着投胎。我们这弄堂又窄又滑的,很少有黄包车过的,农伯记得清楚。”

    “那他怎么就能确定死去的那位小姐就是坐这个车来的呢?”

    “他听到的呀,那车从他身边匆匆忙忙的跑,这时他听着后面有女人喊,站住,站住,他回头看模模糊糊看到有个女人撑着把很大的油纸伞,扶着墙走,后来人死了,旁边就有个大伞,他就认出来就是那把伞。那时候下着雨,天又黑他是借着别人家的灯光看到的,人的长相没看清楚,就看到那把伞了。”

    也就是说当年许美娟并不是自己走到这巷子的?

    车夫将他带到这里,然后发生了什么事,车夫匆忙逃走,她在后面追赶,因为路滑摔倒在地,伤到了后脑?

    苏三盯着楼下案发的地方,陷入沉思。

    “这个农伯当年为什么不对警察说这件事?”罗隐对农伯很不满,如果当年他说了这个情况,现场的嫌疑人范围就能扩大了。

    “他小孙孙那几天闹病,第二天就急忙去医院了,住了几天才回来,那时候警察已经走了的,他是个老实人,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农伯家人都很老实,过去有个姓樊的租他们家房子住,最后没交上房租,还调戏农家的儿媳,这样都没有报官。农家人啊,啧啧。”

    女人感叹道。、

    “姓樊的,是不是叫樊起?”

    苏三问道。

    “是的呀,是的呀,那可不是个好东西,什么坏事都做的呀。后来还想霸占农伯的儿媳,农伯一家吓得就跑到乡下去了。后来就打仗了呀,农伯一家人不见回来,真是可怜的,我就常常想是不是在乡下出了事。”

第七章 案发那晚的细节(二)

    柳树生是纱厂的打包工,身材高大健硕,扛起二百斤的麻袋包走路虎虎生风。

    这在别人看来都是好后生的标志,但对于许美娟是最不可能选择的类型。

    因为许美娟一心想脱离现在的女工生涯,她挣的工资除了交给母亲外,剩下的都攒起来准备将来读夜校用,她的梦想是找一个文化人结婚。柳树生追求她有一年多了,许美娟始终不肯接受,可是柳树生是个很固执的人,他喜欢许美娟,每天在工厂里眼睛里只有她,因为她在,身边轰隆隆的机器声在他听来都是悦耳的音乐声,只要看到她一颦一笑,一切辛苦都是值得。只是这份爱随着多次被许美娟拒绝,渐渐显得卑微。

    柳树生的追求让许美娟渐渐感到愤怒。

    工厂里几乎每个人都知道这件事,中午吃饭,看到柳树生都有人打趣:“快点把饭给许美娟送去呀,还能多看你一眼。”

    “许美娟就在前面呢快点追上去啊。”

    每当别人这样说起,柳树生都露出腼腆的笑,脸上的红疙瘩更见红了,看在许美娟眼睛里格外地烦躁: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在许美娟的怒目而视中癞蛤蟆这个外号就叫开了。因为柳树生正在青年,激素旺盛,脸上生了很多红色的疙瘩,上面还顶着白尖,本来挺憨厚的长相因为这些疙瘩显得有点狰狞。

    “美娟,男人长得好也不能当吃喝的,我看树生很不错的,身板好能干活,将来准会疼人。”

    “是的呀,是的呀,他家在石库门还有栋自己的房子,听说乡下还有田,这样的好条件可不好找呢。”

    “柳树生喜欢你一年了,你总要给他点机会的呀。”

    平时,小姐妹们叽叽喳喳地劝说道。

    “他既然那么好,你们自己喜欢就要啊,做什么赖着我,真是的。”许美娟很不开心,她觉得自己被小姐妹们看低了。莫非我许美娟条件就那么差,找柳树生还是高攀了?

    在外人看来,许美娟唯一的优点是长的好,挺秀气的姑娘,一笑露出小酒窝和雪白的牙齿,甜滋滋的,看着人心情都好。但她家没有父亲,哥哥在外跑船,一个寡母,住着摇摇欲坠的老房子里,这个的家庭,十五岁的女孩子就得出来做事,将来嫁妆怕是都没有的。

    于是纱厂里就有人说她心比天高,后来她死了,大家就加上一句:命比纸薄!

    那个雨夜,卷宗中记载的柳树生的轨迹是这样的。

    他是和许美娟一起加班后下班的。

    许美娟举着油纸伞和小姐妹们挥手告别不久,有人看到柳树生穿着雨衣也出现在纱厂大门口。

    还有人和他开玩笑:“嘿嘿,树生,许美娟刚走,你要不要英雄救美,大雨天送美人回家,没准人家能请你进去喝杯热茶呢。”

    “热茶哪里够哇,好吃桂花小元宵。”

    柳树生呵呵呵傻笑了阵,脸上的红疙瘩在雨幕中很是明显。

    他大概是真的很憧憬能送许美娟回家,问清许美娟走的方向跟了上去。

    纱厂好几个工人都能证明,当晚他是追着许美娟去的。

    接着,再走了一段时间,他又遇到一个证人。

    这个证人是个蹲在大洋舞厅门口卖香烟的小贩,他能证明当晚有个高大的穿雨衣的年轻人在他那买了一包老刀牌香烟。

    那小贩是长期都蹲在舞厅门口等客人的,不管刮风下雨。雨夜,从街上走过的人很少,小贩百无聊赖,茫然地看着大街上。

    这时一对男女吸引了他的目光。

    女的穿着蓝色的旗袍,手里举着一把很大的油纸伞,男的穿着雨衣,两个人好像是在吵架,女的在喊着什么,男的指手画脚,像是在解释。忽然那女的推了男的一把,气呼呼转过身就跑,女的身材瘦小,油纸伞很大,跑的时候姿势有点奇怪,像是整个人都要被伞带起来,这一幕给小贩的印象特别深,他当时就想,那男的长得高大健壮,女的这么瘦小,真要是厮打起来要吃亏的呀,看到女的跑了,小贩这才松口气,这时就看到那个穿雨衣的人走过来,要了一包老刀牌香烟。

    “小伙子啊,小情人吵架嘛,多哄哄就好了哦。”

    小贩自认是个过来人,家里的老婆就是靠自己每天哄得,见年轻男子打开香烟就靠着舞厅的屋檐,点了火抽了一口,看得出很是郁闷,因此小贩好心劝解。

    “哼,她狂什么,家里穷的叮当响,就长得好模样每天推三阻四,一心攀高枝,竟然还瞧不起我。真是……”

    年轻人吐个烟圈,恶狠狠地说:“等哪天把老子惹火了,生米煮成熟饭看她还敢张狂,怕是哭着喊着求老子娶她呢。”

    小贩呵呵呵干笑几声,心道你人高马大,还被一个瘦弱小姑娘推到一边,你要有这样的狠心,这小姑娘早拿下了,还能在这里抽烟?真真好笑。

    过了一会,那年轻人惊道:“咦,她从这条路回家要过那条弄堂的,那里人少的很,没有路灯的,怕是要害怕,不行,不行我可不放心。”

    说着叼着烟卷拔腿就跑。

    小贩看着他的背影摇头笑了:看看,果然吧,这会就开始担心上了,方才说的气势汹汹。

    现在苏三和罗隐就站在那家舞厅门口,过去十二年了,那小贩依然还在这里摆着烟摊。

    小贩现在已经五十来岁了,说起那个雨夜的事情依然记得很清楚。

    “当然清楚了,后来警察问了我多少遍,说了那么多遍哪里忘得掉,我怎么也想不到,那小伙子真的做出那种事,完全看不出嘛,长得憨厚的,我以为他就是说说了。”

    小贩现在提起当年的事情还是很唏嘘。

    事发后,警察勘察现场的时候,在尸体旁捡到一包老刀牌的香烟,香烟都被雨水打透了还被踩上一脚,但还能清晰地发现里面少了一根,正符合小贩的说法,柳树生买了烟后在舞厅门口抽了大半根就追出去找许美娟了。

    苏三粗略想了想,从许美娟离去到柳树生买烟,然后抽烟说话,就是十多分钟的事情,柳树生人高马大,这十分钟会在哪里就追上许美娟呢?

    她看向罗隐道:“咱们从这里开始走,看看十分钟能走到哪里?”

    罗隐立马明白了她的想法说道:“柳树生走的时候,许美娟也在走,双方同时移动的情况要考虑进去的。”

    两个人在小贩惊诧的目光中开始沿着舞厅这条路,往出事的方向走去。

    小贩每天最大的爱好就是观察来往的人,看到这两个人的背影,轻轻叹息着:“当年那俩人也是这样该多好,好好说话斯斯文文的,也不会最后出那么大的事,唉,都是命啊。”

第八章 心里只能有我

    苏三先加快脚步走,十分钟后罗隐开始追赶。

    过了一会,罗隐终于追上了苏三,离那条弄堂还很远。

    “继续走。”

    苏三指着前方。

    两个人从相遇点继续往前走,走了4分钟,走到了那条巷子。

    “雨夜,不管是柳树生还是许美娟,行走的速度都会慢一些。”

    苏三看了一下自己手腕上的表:“所以,那晚柳树生不可能是在这条弄堂追上的许美娟,许美娟可能因为急于摆脱柳树生,上了一辆黄包车。”

    “还有一种可能,柳树生追上后一直悄悄尾随,当许美娟走到偏僻小巷的时候,他才伺机下手。我看过他的照片,身材高大强壮,在行凶时用力过猛,腿部压住许美娟胸部导致窒息完全有可能。”

    “别忘了,小贩说柳树生走的时候可是很担心许美娟安危的,这说明这个人心地善良,未必会尾随犯罪。”

    苏三辩驳。

    “看看,这才好了几天,又要犯以貌取人的旧毛病吗?柳树生当时也许只是想唐突美人,并不像杀死许美娟,最后很有可能是意外。”罗隐开了句玩笑。

    “不,这不是以貌取人,这是基于现在所掌握情况的理性分析。”

    两人正在讨论着案情,那女人正好从二楼望下来,远远打着招呼道:“两位又回来了啊。”

    “你想起什么新的情况没有?”苏三问。

    “这个呀,事情过去那么久,哪里那么容易想起来的嘛,总要好好地,好好地想一想咯。”那女人说话的语气有些古怪,话里有话。

    若是真的什么都没想起来,为什么说要好好地想一想。

    于是苏三掏出钱包从里面掏出一张钞票,对着太阳看了看。

    那女人瞬间在窗户旁消失。

    罗隐摇头笑道:“淘气。”

    很快那女人迅速踩着碎步跑出来,眼睛紧紧地黏在那张钞票上,笑嘻嘻地说道:“我知道农家搬到哪里去了,听说就是在崇明呢,我后来想我们家这么穷的,米缸比脸干净老鼠都不来的,怎么还有贼来的,一定是农家那个房客做的,那个人简直了,地皮都要刮一刮,报童的钱都抢,拿到钱就去吃喝嫖赌,这种人啊将来总是不得好死的。”

    那女人叽叽喳喳说完,苏三问:“没有了吗?”

    “嗯,没有了,就这些。再给我多少钞票我是想说也没得咯。”

    苏三点点头:“很好。”说着打开公文包,将手里的钞票放了回去。

    那女人一直瞪着苏三的动作,见她拉着罗隐要走,急忙开口问:“这钞票……这钱……哎,别走啊。”

    “这钞票啊,我刚才对着太阳看看是不是假的,确定不是假的了?怎么了?”苏三睁大眼睛,装作无辜。

    那女人气的咬着牙:“好啊,你诓骗我。”

    苏三笑道:“我只是拿出钞票看看真假,并没有说要给你的呀。”

    那女人气结,可是又找不出话来反驳,只能重重地哼了一声,看到两个人的背影在巷子口消失才恨恨地啐了一口:“小赤佬,敢耍你老娘!”

    苏三走出巷子,笑的直不起腰来。

    罗隐伸手扶着她胳膊:“你啊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狭促的,那女人要被你气死了。”

    “我现在只想为我那一块银元一大哭,哎,我这叫不叫卸磨杀驴。”

    “叫,咱们这就去崇明继续杀驴去。”

    苏三笑着连连点头:“对,对,我要吃驴肉火烧,你请客,我可花了一个大字儿呢,可一定要吃回来。”

    这时身后传来喇叭声,回头一看,莫明从车里探出头来问:“今天太阳是从哪边出来的,离挺远就听到你们有说有笑的,怎么,罗公子今天心情不错嘛。”

    “我发现你就见不得别人好,我心情不错,你遗憾个什么劲呀。”

    罗隐看着莫明的目光有点意味深长,莫明哈哈一笑:“看你现在心情好了,我这是高兴嘛,为你高兴。呦,这都中午了,走吧吃饭,我请客,我能报销。”

    吃饭期间,苏三问莫明:“你一直神通广大能不能从崇明岛找到一个人呢?”

    “别说找人,就是找个耗子我也能给你翻出来,说吧,找谁?”

    苏三将大致情况讲了一下,莫明一拍胸脯:“包在我身上。”罗隐坐在一边哼了一声,莫明急忙给罗隐倒酒:“来,罗兄,尝尝他家的花雕,正经的琥珀色。”

    三个人正吃着饭,就听着包间外面有人说话。

    “我想找谁用你管,滚一边去。”

    声音清脆,正是袁晨。

    罗隐拍拍莫明的肩膀在他耳边低语:“美人恩,不太好消化吧?小心肠梗阻。”

    莫明白他一眼:“放心,总比有的人一串葡萄挂在眼前够不到吃不着只能酸别人舒服多了。”

    说话间袁晨已经闯进来了,看到苏三,微微一愣,犹豫一下叫了声:“苏姐姐。”

    苏三这才想起,好些天没有看到袁晨了。这些天不见她好像是长大了一些,一双眼睛更是活泛的不行,顾盼多情,便拉开身边的椅子道:“你吃饭没有,正好吃点。”

    袁晨也不客气,直接坐下道:“我哪有苏姐姐幸福啊,两个人陪着吃饭。”

    罗隐只当听不到,用公筷给苏三夹了一筷子金丝瓜道:“尝尝这个,倒是个新鲜东西,拌凉盘还真不错。”

    原来这种瓜又叫金丝搅瓜,鲜嫩的时候,用刀横切开分两半放入水中煮或蒸两分钟,用筷子搅瓜心,就能搅动出好多丝出来,加上调料拌凉菜,味道很好,又好玩又好吃。

    罗隐过去吃饭很讲究,从来不像毓嵬那样会讲一些典故,今天不知道怎么了,竟然讲起起金丝瓜来,苏三也吃个新鲜,将他夹到自己碗里的瓜丝都吃了,点点头说:“清脆还有点甜味,好吃。”“好吃就多吃点,等咱们吃完不妨管老板买上几个带回去自己做来吃,反正有人请客。”

    罗隐又给苏三夹了一筷子。

    袁晨冲莫明喊道:“我也要吃那个!”

    莫明心烦,将一双筷子扔给她:“自己夹,又不是没长手。”

    袁晨气恼地道:“那苏姐姐……”她一抬头看到莫明脸色不好,立马改口道,“果然是个新鲜东西,你想不想尝尝。”

    说着拿起莫明扔过来的筷子,夹了一筷子放在莫明的碗里。

    苏三和罗隐对视一眼不吭声,两个人都察觉到莫明和袁晨之间的奇怪气场。

    这顿饭吃的气氛古怪,吃完饭莫明对苏三说:“明天就能有消息,你等一下吧。”

    待苏三和罗隐走了,袁晨巴着莫明的胳膊问:“她又找你做什么?怎么什么事都来找你?”

    “是我主动帮她,助人为乐是快乐之本,怎么了?”莫明将她的手扒拉下去,“大庭广众注意影响。”

    袁晨则踮起脚,在他耳边吹了一下,小舌头轻轻掠过他的耳垂:“那,不在大庭观众背人处,是不是就能够不在乎影响,为所欲为。”

    为所欲为这四个字,让莫明的耳朵都烧了起来。

    袁晨轻轻一笑,心想不管你过去心里有没有我,以后只能是我。

第九章 咸鱼味

    第二天下午,苏三和罗隐已经在去往崇明岛上的渡轮上了。

    一艘不大的渡轮,一到岸就挤上来好多人,有人挑着担子,上面各挂一个笼子,鸭子细长的脖子从笼子里探出来,嘎嘎嘎嘎粗哑地叫着。

    也有女人拎着一大篮子菜,小青菜被挤得七零八落,气的她一路都嘀嘀咕咕:“小赤佬,侬乌珠瞎特了。”

    罗隐伸手轻轻护着苏三的肩,低声在她耳边说:“这种轮船,什么人都有的,不要在乎,很快就到了。”

    苏三发现罗隐经历了罗家的事情后,整个人都有所改变,昔日高高在上的跋扈感在渐渐消失,有了许多接地气的贴心举动。

    也许挫折是最好的学校?人是需要在挫折中渐渐成长,学着体谅他人的。

    这一路人多,苏三要忍受着各种奇怪的味道。比方说旁边不远处站着的男子就提着一篮子咸鱼。

    风大,咸鱼的气味顺风飘过来,熏的苏三几乎要吐出来。

    旁边的人自然也闻到了。有两个长衫男子在一边讲起来带颜色的笑话。

    “我记得看过的哪本文人笔记,上面说有个从良的老妓,最后不得已是嫁给一个算卦的瞎子,有次那老妓在街上买来咸鱼干,随手挂在门口,那瞎子收摊回来,站在门口连呼老妓的名字。”

    另一个人笑道:“我晓得了,一定是那咸鱼闹得。”

    两人哈哈大笑。

    旁边提着咸鱼的汉子一头雾水,瓮声瓮气地问:“咸鱼怎么了?”

    那俩人又是一阵大笑。

    后来看那汉子有些恼了,便拍着他肩膀低声说道:“你说这老妓卖身那么久,当然会染病的嘛,下面烂的,自然就是那股气味咯。”

    旁边听懂的几个男人挤眉弄眼,朝着船上的女客怪笑,有几个女人啐了一口,暗自骂道:人模狗样的,真是狗嘴吐不出象牙。

    苏三也想,这俩人看着还是读过书的呢,斯文败类,大庭广众讲这种笑话,真是没品。

    那拎着咸鱼的汉子这才明白过来,狠狠地瞪了那俩人一眼,嘴里嘟囔着:“你一家子都咸鱼味,老子就好吃个咸鱼,还要被你们笑。辣块妈妈的。”

    苏三好不容易忍耐了两个多小时,下午四点多的时候穿终于到岸了。

    罗隐拉着苏三,从长长的木板梯子走到码头上,指着前面问:“要不要先吃点东西再去找人。”

    苏三摆手:“不要了,这船上气味污浊,简直要把我熏死了,什么都吃不下去的。“

    于是两个人叫了两辆黄包车按照莫明给的地址,直奔农家。

    农家现在街上开着一个小杂货铺子,叫做农家铺子。

    苏三和罗隐下了车付了钱,柜台里一个四十来岁的女人问道:“两位要点什么?”

    苏三问:“您家里可是姓农,原来住在平安里的。”

    女人点头:“是的呀,莫非你是平安里的老街坊?”

    “我是警察。”罗隐掏出证件递给那女人。

    警察啊。那女人见罗隐派头不小,知道不是一般的警察,哪里敢接证件,连忙摆手道:“我不识字的。”

    “你是农家的儿媳吧?”苏三问。

    女人点点头,热情地说:“来,过来坐,不知道你们从城里过来是有什么事情?那边的房子卖不掉我们早就放着了,也没有什么租客官司的。”

    “农伯呢?”罗隐看看里外,发现没有老人的痕迹。

    “唉,那年我公公去买米,正好赶上日本人飞机扔炸弹,被炸死了。”

    “怎么会这样?”苏三拍拍女人的手说,“我们现在胜利了,以后不会再有这种事了。”

    女人点点头说:“是的呀,是的呀,哎呀,看我这脑子,两位喝不喝茶,我去烧水。”

    “农太太,不要麻烦了,我们是来了解下十二年前那个案子的。”

    “那个案子!天啊,报纸上讲的都是真的吗?”

    看来樊起自首的事情闹得还真是人人皆知了。苏三点点头说:“的确,法院开始重新审理了,有人认为柳树生是无罪的。我听那弄堂的人说,那晚农伯看到过一个黄包车夫。”

    “是的呀,那时我才出满月,我公公真是个好人,毛头吃喝拉撒都是他照顾的。”

    正说这话,苏三忽然闻到浓重的咸鱼味。

    抬头看过去,方才渡船上的那个汉子拎着竹篮子出现在路口。

    “哎呦,看你这味,真是臭飘十里,难闻死了,要你找点油纸包上,你就是不听。”农太太站起身埋怨道。

    那汉子嘿嘿嘿笑着,走近了看到苏三和罗隐在自家铺子,吃惊地问:“咦。原来你们是来我家的呀。一个船的嘛。”

    “那还真有缘,这两位警官先生是想问问十二年前咱们那巷子出的事情。”

    农太太一把抢过丈夫手里的篮子,急忙找张油纸将篮子包起来,随手塞到柜台下面,还嫌弃地用蒲扇扇了扇。

    苏三心道这对夫妻,丈夫喜欢吃咸鱼,妻子讨厌,平时可怎么吃饭啊。

    男的对罗隐说:“先生,您一看就是个正派人,您来说说船上那两个人说的那些,是不是很过分。”

    苏三紧张地盯着罗隐,她清楚罗隐最讨厌这些乱七八糟的小事,她很担心罗隐会叫这个老实巴交的汉子下不来台,没想到罗隐点点头,很诚恳地说:“喜欢吃什么不喜欢吃什么都是个人的权利,那两个人无权借着讲笑话揶揄你,你不要当回事。”

    那男人脸上的神情立马快活起来,苏三也暗自出口气。

    “农太太,听说那晚农伯出去倒东西,曾经遇到过一个黄包车夫,还看到了巷子口那个女子在追车夫,有没有这样的事情?”

    罗隐问。

    “有的,我公公当时回屋还和我讲,说那车夫身上一股咸鱼味,估计也是像我们家这个一样,爱吃咸鱼的。”

    喜欢吃咸鱼的黄包车夫?

    苏三看向罗隐,后者则低声说:“现在想来,那个车夫未必是喜欢吃咸鱼染上的气味,你看,这农先生也喜欢吃咸鱼,只要不提着咸鱼满街跑,他身上哪有咸鱼味。那个车夫,可能是有病。”

第十章 牛脾气法官

    与善人居,如入兰芷之室,久而不闻其香,则与之化矣。与恶人居,如入鲍鱼之肆,久而不闻其臭,亦与之化矣。古代咸鱼又叫做鲍鱼,鲍鱼之肆就是这么来的。

    吃点咸鱼,不至于弄的一身气味。农先生是拎着一大篮子,加上又是在船上,风大人多,各种味儿都往一处拱,这就把人熏的够呛。

    一个黄包车夫就算吃了咸鱼,只和农伯走个对面,又没有说话不能有那么大的味。

    因此罗隐判断,这个黄包车夫可能有病,有某种皮肤病或者是性-病,这些病让他浑身撒发一种腥臭味。

    “他就喜欢吃这口,非说臭鱼烂虾吃的香,我们家就他吃,我公公和我都不得意这味。我公公回来还和我说,那人老大咸鱼味,远处还有个小姑娘喊他,怕是抢了钱跑了吧。我当时才出月子,家里就我们女人老人,哪敢惹这个麻烦,拦着没叫公公出去看那小姑娘,后来才知道人死了。我实在是害怕,越想越怕,我公公也是心里难受,后来我们就搬回来了,可不敢在那住了。”

    农太太满脸都是愧疚。

    十二年前,她因为胆小害怕,没有让公公出去看一眼,最后那小姑娘出事了。

    不过这至少说明,当时现场出现过一个散发着腥臭气味的黄包车夫,但是车夫逃离现场的时候许美娟还是活着的。

    婉谢了农太太留饭的邀请,两个人就要告辞。

    这时一直站在旁边听的农先生说:“你怎么没提樊起,那个混蛋,那晚还去偷东西了。”

    “唉,我实在是太讨厌这个人这十多年都不像提起他。对的,警官先生,当时我家还住着一个房客就是这次那个杀人犯,叫做樊起的,他当年就不是个好东西,都是我公公贪图一点钱,将二楼一间屋子租了出去。”

    听农太太这么说,农先生嘟囔道:“爸爸也不想的,那个人威胁的嘛。”

    农太太不理他继续讲道:“那天晚上樊起并不在家,他很晚才回来的,第二天我就听那边的王家说他家晚上进了贼,我就琢磨这樊起一定是做贼去了,因为接下来几天他又出去赌,这个人有点钱就赌的,他整天游手好闲哪里来的钱,还不是偷来的?其实我们家搬到这,一半是因为那件事,再就是因为樊起,他这个人坏透了,活该要被枪毙!”

    “樊起当初那几天有没有什么反常的举动,比方说后来警察过来调查的时候?”

    罗隐问道。

    “他好像还很高兴,嘟囔过什么自己看了一场好戏,真好看,还说这些警察就是想破头也想不到,在我面前说这些,我懒得理他也没有问,他好几次对我动手动脚的,我一看到他就烦就避开的。”

    那天晚上他看了一场好戏,看的是什么好戏呢?这个戏的主角都是谁?

    苏三和罗隐走在小街上,脑子里想着这个问题。

    她现在陷入重重迷雾中。

    出事那晚,在柳树生赶到之前,现场有一个车夫,许美娟和车夫发生了什么事情,她举着伞追着车夫跑了几步。因为路滑重重摔倒在地,接着不久柳树生出现了。

    这样看来,柳树生还是无法摆脱嫌疑。

    毕竟车夫离去时有人证明许美娟是活着的,而柳树生离去时许美娟是死的,现场还有他落下的老刀牌香烟。

    “你这小脑袋里都装着什么,怎么一会皱眉一会咬牙呢?”

    苏三不知不觉面部表情极为丰富,罗隐问她。

    苏三急忙摸了一下自己的脸:“不会吧,我自己都没发现。”

    两个人站在街边,此刻已经是日暮时分,罗隐提议先找一间旅馆。

    向路人打听后,两个人来到据说是岛上最大的一间旅店住宿。

    刚进门罗隐就遇到了熟人:“孟生,你怎么也来了?”

    被叫做孟生的是一个三十来岁的男子,一身灰西装神情严肃,特别是那双眼睛,像鹰眼,格外的犀利。

    “当然是和你一样的目的?怎么,你倒是好兴致,出门了解案情也有女士相伴。”孟生犀利的眼神从苏三身上一扫而过,自顾问道,“如果我没猜错,这位就是沪江晚报的著名记者苏三女士。”

    苏三客气点头。

    那孟生却继续说:“苏三女士好像多次影响警方办案,罗兄,这点你不能否认吧。”

    他这话隐隐是对苏三很不满。

    “是,苏三对我们破案帮助很大,我们警察局从局长到警员都很佩服她,她算是我们的编外警员了。”罗隐回答的看似轻描淡写却堵住了孟生所有的借口:局长都同意的事情,就不劳你费心了。

    孟生呵呵一笑:“那么这次也是奉局长之命咯?只是我来之前怎么没听你们局长提起。”

    “这种小事,在我们警察局都成约定俗成的规矩了,有苏三协助,破案神速,局长当然不会拿来做什么新鲜事情提出,不信咱们这就打电话过去问问局长可有此事。”

    罗隐见孟生继续针对苏三,索性较真开来。

    孟生看了看罗隐又看看苏三,摇头笑道:“看看,不过是好奇问一句,你有一百句等着我,你啊,你啊,还是这副得理不让人的脾气。”

    “你来也是为了调查农家人?”

    “是,当年住在那条街上的每一个人我都要调查到,农家也不例外,不过坐的是末班船,只能明天去了,看样子你们是已经调查过了?”

    罗隐点点头说:“想来你也没吃饭,咱们找个吃饭的地方边吃边谈。”

    孟生则大摇其头:“我是公费出来调查,不能和你一样大吃大喝,我吃一碗阳春面就够了,你罗公子是不会这么委屈自己的,咱们吃过饭再谈吧。”

    “你怎么还是这么死心眼,我请客啊。”

    “那不行,我是法官,你是探长,我们俩现在都在执行公务,不能以私人友谊理论,我若吃了你的饭就有受贿嫌疑。”

    苏三方才对这个孟生第一眼就针对自己很不满,这会听他表情严肃说出这番话,心道这人看来就是这么个脾气,什么事都认死理。

    罗隐也是知道孟生的脾气,于是订好了房间便和苏三出门吃饭。

    孟生则在旅馆吃这间旅馆提供的免费阳春面。

    “他叫杨孟生,是法院的大法官,和我是英国的校友。这个人最古板,什么事都一板一眼的,因为脾气古怪,也得罪过不少人,只是他行得正立的直,别人也拿他没办法,这次重启许美娟被害一案就是他负责的。”

    吃饭的时候罗隐向苏三介绍道。

    “能看出是个很公正严明的法官,就是说话方式有点硬邦邦,让人不能接受。”

第十一章 二次伤害的证明

    吃过饭回去的时候,法官孟生已经坐在旅馆大厅中等待了。

    “谈谈你们了解的情况。”

    他开门见山。

    罗隐将农家人说的情况讲了一遍道:“就是这样,现场曾经出现过一个有咸鱼气味的黄包车夫,还和许美娟发生了争执,不过车夫走时许美娟还是活着的。”

    “那么你还是认为柳树生杀了许美娟?”

    孟生皱着眉头问。

    “我只是客观地讲一下现场情况,至少现在还没有证据表明柳树生没有杀人。”

    “哼,有罪推定,还是这一套思维。”

    孟生很不高兴,鼻子里冷哼一声。

    “不是我做有罪推定,现在情况就是柳树生当年已经被执行了死刑,我们的调查围绕着这个人展开,在现场并没有其他证据的情况下,不能把其他人在牵扯进来。”

    “他可能是被冤枉的,是被你们警方刑讯逼供的。”

    “那么刑讯逼供的证据呢?杨大法官,你有什么证据能证明这点。”

    罗隐有些恼火,杨大法官四个字加重了语气。

    “只要去找,总会有的。”

    “那好,我等你找出来。”

    事关警方的荣誉,罗隐摆明不给杨孟生面子。

    杨孟生闻言很生气,看看罗隐,直接拎起来放在一边的公文包,打开后里面是好多本厚厚的笔记本。

    直到他翻开一本,苏三发现原来这人为这个案子准备了好多东西,这一本都是柳树生被捕后的记录情况。

    杨孟生翻找一会,指着一页纸道:“在这里,这是我摘录的看守所当年的情况记录,说柳树生半夜喊痒大叫打滚,下身溃烂散发恶臭,这是他被捕后三个月后的情况,你们警方并没有给他足够的治疗,甚至在他多次求救后都置若罔闻。”

    罗隐皱着眉头看完这一页的记录,转身拿起本子递给苏三。

    孟生一把夺过,怒道:“你做什么?”

    苏三向后退了一步说:“我现在是以协助调查者的身份而不是记者的身份,若是法官先生不同意,我一定远离这些资料。”

    孟生点点头:“你还有点自知之明。”

    罗隐有些生气,孟生的牛脾气他是知道的,自己大不了和他吵一架罢了,但是他对苏三态度如此强硬,罗隐内心非常不爽。

    他冷笑道:“如果我没猜错,柳树生恐怕是患上了花柳病。”

    “不可能,所有人都能证明柳树生是个洁身自爱的好青年。”

    “呵呵,你去问问每个杀人犯,在他们父母心中还是独一无二的好儿子呢,那些亲戚朋友街坊的溢美之词能信吗?左右死者他们又不认识,当然帮助自己认识的凶手说话,一个个都将凶手说的是清白无辜,一尘不染,这种胡说八道我见多了。”

    “他进了看守所就得了这种病,难道不是你们警方失职?为防止犯人在关押期间出现问题,每个犯人超时羁押的话实现都要体检的!”

    杨孟生法官也迅速找到了还击的证据。

    这时苏三在一边问:“我可以说一下吗?”

    杨孟生皱着眉头看向苏三,满脸的不满意,可还是挥挥手说:“好,姑且算你一个。”

    苏三心道这个人,想听别人的意见都说的这么勉强,这性子简直了,比犟牛还犟。

    “如果柳树生真的是得了花柳病,而他又真的如街坊邻居所说平时是个洁身自爱的人,这两点我觉得并不矛盾。”

    杨孟生有些生气,声音冰冷:“苏小姐,可是泥瓦匠出身?这合稀泥的本事真大。”

    苏三笑道:“不是和稀泥,那个车夫浑身腥臭味,有几种可能,一个是可能不讲卫生,不过这个人是黄包车夫每天和各种人近距离接触的,若是不讲卫生导致浑身臭味,这对他的生意一定有影响,为了多挣钱他也得让自己气味清爽些,但是他做不到,说明这种气味很有可能是他自己无法控制的,那么是什么呢?偶尔吃点咸鱼也不会沾染那么大的气味,农太太的先生拎着一篮子咸鱼,农太太形容是一大篮子咸鱼的气味,所以罗隐认为这个人是可能患有皮肤病或者花-柳病,下身出现了溃烂之类的情况。我赞同他的观点。”

    “废话,方才罗隐不是已经说了嘛,你有来说一遍?什么意思?你们俩有默契?”

    杨孟生露出不屑的表情。

    罗隐冷笑:“我以为一个大法官该博览群书,想不你全无医学方面的常识,她的意思是说花柳病是可以过人的,若柳树生真的洁身自爱却患上了花柳病最大的可能是间接传染,是那个黄包车夫传给他的。”

    “车夫传给他?”

    杨孟生还是转不过这个弯。

    苏三扶额,心道这个人还真是古板到了极点,这么简单的道理都不懂。

    “意思是车夫强-奸了许美娟逃走,柳树生是二次强-奸,间接传染,柳树生被抓后病毒并没有发作,因此体检正常,进了看守所三个月后开始病发,所以他死之前的照片,脸上那么多红点有些很可能是花柳病导致。懂了吗?”

    听罗隐解释完,杨孟生问了一句:“真的是花柳病,那种很腥臭的气味,洗澡都洗不掉的?”

    “非常大的可能,我实在想不到一个人身上还有什么理由散发恶臭。”

    苏三看到杨孟生若有所思,便在一边问道:“杨法官可是想到了什么?”

    杨孟生这才醒过神来,不高兴地说:“没有。”

    “这样看,证据还是对柳树生不利,孟生,柳树生后来的笔录中说他的确侵犯了许美娟,说许美娟倒在地上,旗袍凌乱,他实在无法把持自己,事后仓皇逃去,这些是都有记录的,但是他自己也不能证明,他逃离现场时许美娟是否活着,我还是认为,柳树生在实施二次伤害的过程中导致了许美娟死亡。”

    “不可能,樊起已经承认了杀人,细节都描述的那么清楚,就算柳树生后期病发证明他对受害者有过二次伤害,那么樊起呢,樊起是怎么回事?他不是凶手,怎么能对案情描述的那么清楚?”

    “因为他躲在阁楼看到了一场好戏,这场戏太过触目惊心,他十二年来都不能忘记,在死之前捞稻草,想用当年看到的情形来博一把。”

    苏三在一边幽幽地说道。

    她的语气很是哀怨,人又躲在阴影里,听着杨孟生心头一阵紧张,他瞪眼道:“你装神弄鬼做什么?”

第十二章 法官的记忆

    苏三认定这人是个牛脾气的家伙,孤拐的要命,不过这种人最怕可怜兮兮,于是她显出很凄然神色,惶恐地说道:“我不是故意的呀,哪里想到这灯光这么暗呢,有没有吓到你呀,咦,法官的胆子好小啊。”

    杨孟生哼了一声问:“阁楼上是什么意思?”

    罗隐这才想起没有说樊起盗窃的事情,于是又将这件事讲了一遍,杨孟生连连摇头:“你们只是猜测,如何能肯定当时那个贼就是樊起?”

    “若是樊起,怎地他现在都没有发病?”

    苏三追问。

    “黄包车夫作案只是你们,猜测谁能证明?没有目击者没有任何证人。”

    杨孟生耸耸肩双手一摊。

    “你坚持认为柳树生是无罪的?”

    罗隐问。

    “是,这是个冤案,我必须纠正。”

    “那好,我再给你讲一下花柳病的特点。”

    罗隐点点头:“我比你好一些,在大学时还选修过一点医学类的课程,这些病的传播是受限的,必须要有性-接触。柳树生因为是重刑犯从被抓后就一直单独关押,而许美娟的验尸报告你也看到了,*****新鲜破裂,那么这个洁身自好的乖孩子柳树生的花柳病到底是哪里来的?杨大法官?”、

    杨孟生冷笑:“你这是屁股决定了脑袋!”

    罗隐惊道:“你竟然还会说这种粗鲁话?哈哈,杨兄,我过去一直认为你是永远一本正经的人呢。”

    杨孟生脱口而出这样的话,自己也是十分惊讶,闻言便一声不吭站起身说:“你说的只是你了解到的情况,我明天还是要去见见农家人的。”

    杨孟生拎着包回到房间,一把关上门,将公文包往床上一扔,随后颓然也倒了下去。

    方才他板着脸,一直压抑着内心的情感,其实心里早已经波涛万丈。

    黄包车夫、散发着腥臭的咸鱼味、十二年前六月的一个雨夜……这一系列的事情凑在一起,让他悚然心惊。因为这些点都连在一起牵动着他的记忆。

    太阳穴一跳跳的,往事像过电影一样都涌到眼前。他用力按了一下太阳穴,头疼,脑袋中间像是有一根弦,一抽一抽的疼,杨孟生痛苦地骂了一句:“去他妈的。”骂完自己惊呆了,我竟然说粗话了!

    他的记忆就这样延伸出去。

    杨法官才三十二岁,已经是著名的大法官,所有人对他的评价是熟悉法律条文,业务能力强,同时公正廉明,在法律界声望很高,

    这样一个留洋归来的青年才俊是大家羡慕嫉妒的对象,却没人知道他曾经生活在怎样一个环境。

    阴暗潮湿的房子是租来的,屋子里永远弥漫着臭咸鱼的气味。开始他以为是家里不干净,他父亲是个拉黄包车的,每天回到家一身臭汗,夏天赤着脚,脱下布鞋臭气熏人,一冬天也不会洗一次澡,这样穷的人家哪里买得起老虎灶,只能他妈烧点热水,求着丈夫洗一洗。他躲在墙角,看着他父亲脱下衣服,臭咸鱼的气味越来越浓。

    现在想起来,如果真如罗隐所说,那就是了,他父亲早就染上了某种花柳病,并将这种病过给他母亲,他记得有次回家门是插着的,好不容易敲开,看到他母亲在系裤子,地上是一滩带着水迹还带着药味。

    “妈妈,你病了吗?”

    他母亲一直都是面黄肌瘦的,被高大的父亲拎起来当沙包打。他一直担心母亲会病倒,他亲眼看着他父亲那么大的拳头哐哐哐往她身上砸,他害怕,不敢冲上去,他怕那一拳头下去会将自己的骨头打断。

    十二年前六月的一天,一直在下雨。

    他父亲很晚还没有回来。

    杨孟生已经读大学了,他读书的费用是一个好心人资助的,那个好心人是个大学教授,金石专家,最爱资助贫困学子,有个女儿叫做林淑凝,比他小几岁的。

    杨孟生自从读了大学就很少回家,他实在恨透了家里那股永远洗不干净的臭咸鱼味。

    这天也不知为什么,下午下课后他忽然觉得一阵心慌,心砰砰砰跳得很厉害。

    他想了想,找同学借了一把伞,急匆匆往家里走去。

    刚推开门,就见他母亲倒在地上,杨孟生吓一跳,口里喊着妈妈,你怎么了。蹲下身子去扶她,可是手接触到她的身体就发现不对劲,这身体冰冷僵硬,手在她鼻子那一探气息全无,他母亲己经死了很久了。

    没人知道她是什么时候死的。

    外面雨是越来越大,隐隐还有雷声传来,闪电劈开房间内的阴暗,映照在他母亲苍白的脸上,杨孟生悲从心起,扑在他母亲身上痛哭失声。哭了一会,他才想起要去找人想办法,要找他父亲,可是他人在哪里呢?、

    杨孟生将他母亲抱到床上,自己跪在地上,轻轻帮她整理好头发和衣服,看看贫寒的房间家徒四壁充满恶臭,又开始呜呜哭了起来。也不知哭了多久,哐当一声门开了,他父亲踉跄着进来,看到杨孟生跪在地上,微微一愣:“老子还没挨枪子呢,你嚎什么?”

    杨孟生看向他的目光充满了木然,没有回答,转过头看着他母亲的脸,心道,这就是你的丈夫,现在才回来,还带着一身酒气!妈妈,你应该在等几年,我毕业了就能养你了,你受了这么多年的苦。

    “聋了?给老子说话!”

    他父亲一脚踹过来,杨孟生晃了晃,还是没说话。

    他父亲这才看到躺在床上的女人,嘴里嘟囔着:“这么早就睡了?睡得死猪一样,嘿嘿,还是刚才那小妞嫩,那滋味,可惜下着雨玩的的不痛快,哈哈,要是再来一次……”

    杨孟生以为他又拿着钱去找女人,闭上眼睛,心道我和他最后的联系彻底断了,这样也好,从此就各奔东西吧,本来就没有什么感情,彻底了断了也好。

    他父亲嘟嘟囔囔地倒在吱吱叫的椅子上,接着就响起了鼾声。

    他身上撒发着臭咸鱼的气味和浓烈的酒味,杨孟生强忍着掐死他的心,轻轻搂住死去的母亲,听着外面哗啦啦的雨声,心也渐渐凉了。

    办理完母亲的丧事后,杨孟生才在报纸上看到那晚还有一个年轻女子也失去了生命。

    许美娟的死,只是他生活中一个微不足道的涟漪,内心深处的伤痕却是被他父亲刻下的,至今还会鲜血淋漓,是他着十二年来的梦魇。

    他想不到,因为柳树生的案子,这一页又将被掀起。

    是他吗?他是黄包车夫,有恶臭,那晚又说了那种话,真的是他吗?他越想越头疼,双手抱住脑袋,痛苦地呜咽着,身子弯的像是对虾。

第十三章 结婚请柬

    从崇明岛回来后,在罗隐的授意下,苏三公布了一些新发现的情况,在报道中她呼吁为了帮助可能是被冤枉的柳树生和死不瞑目的许美娟,欢迎大家提供线索。

    第二天下午,苏三接到一个电话。

    “我知道一个人,曾经和我们喝酒吹牛时说过那个纱厂女工的事情是他做的,他就是个拉黄包车的,有病,身上有臭味。”

    电话那边的人这样说。

    “那个人叫什么住在哪里?”

    苏三的心一下子被提了起来。

    “呵呵,小姐,你们报社能给我多少钱?”

    能给多少钱宋主编还没有提过,苏三急忙说道:“一百块。”

    “一百块?一个这么大的线索就给一百块?我要一万块!”那人狮子大开口。

    “一万?”苏三愣住,她想不到这人胃口这么大。

    “呵呵,小姐你考虑考虑。这个情报绝对值得这个价,因为这个人的儿子可是鼎鼎大名的,哪怕他现在改头换面步入了上流社会,我也能认出来,这可是个大新闻啊,好了,我会再给你电话。”

    哐当那人将电话挂掉了。

    苏三急忙拎起皮包要匆匆出门,她打算去找罗隐。

    苏三走在街上,正要叫一辆黄包车,忽然听到后面有人喊自己。

    “苏苏,正好遇到你,直接将请柬给你好了。”原来是许久不见的林淑凝,只见她脸色红润,眼角眉梢都是笑意,人逢喜事精神爽的样子,说着从手提包里掏出一个红色请柬。

    “天那,你要结婚了!”苏三高兴地一把搂住林淑凝胳膊,“太棒了,淑凝,为你高兴,咦,杨孟生!”苏三打开请柬愣了一下。

    林淑凝笑了:“你认识他?”

    “呃……是的,才认识。”

    “看看,你那是什么表情?”林淑凝伸手轻轻按了苏三的鼻子一下,“好像是看到了老虎,是,孟生这个人太过于古板,总是那么固执,有些时候会让人下不来台,但他是个好人,也是个很有责任心的人。”

    “大法官嘛,当然要公正廉明了,可以理解他的固执,如果太随和怎么体现法律的铁面无私嘛。”

    苏三急忙解释道。

    “你呀,不用为了哄我说这些违心的话,怎么,你是因为柳树生的案子认识了孟生吧?这件案子重启调查是他负责的。”

    “我们好久不见,去咖啡厅坐坐呀?”

    苏三指着街边的咖啡厅。

    ”不了,我今天出来是要去邮局发请柬的,孟生工作忙,这些都要我来做,不过也是,他也没有什么亲友,基本都是我这边的人,也该我去跑腿。”

    苏三心道,那么个牛脾气的人果然人缘不是很好。

    苏三和林淑凝告别后叫了一辆黄包车直奔警察局。

    林淑凝在邮局发完请帖,想了想还有时间就买了一份蛋糕去法院,她知道杨孟生忙起来是顾不得吃饭的,沪江晚报的报道她早上已经看过了,想来杨孟生那里一定是忙得不可开交。

    林淑凝一只手拎着蛋糕,一只手拎着手提包,不方便敲门,便直接用脚轻轻踢开门进去,杨孟生背对着门正在讲电话。

    “你威胁我?他的事情和我无关,我不怕影响。没事,做不成法官我可以去做律师,在上海待不成我可以去南京,我靠本事吃饭什么都不怕。一万块,你怎么不去抢,小心我告你敲诈?什么沪江晚报?”杨孟生回过头看到林淑凝进来,眼中闪过一丝慌乱。

    “好了,我有客人了,有什么事以后再说。”他急忙挂掉电话。

    “你怎么来了。”

    杨孟生看林淑凝还拎着个蛋糕,眉头微微一皱。

    “你一忙起来就顾不得吃饭,时间久了这胃可怎么办?午饭吃了吗?”

    林淑凝放下蛋糕,坐到沙发上。

    “你走了很远的路?脸都红了。”杨孟生起身亲自给她泡茶。

    这一刻,杨孟生的心渐渐平静下来,这样一个美好的妻子,出身上流社会受过极好的教育,父亲虽然去世但是桃李满天下,声望还在,这一切和自己是多么相配,努力那么多年,不就是为了这样的生活吗?

    也只有淑凝带给自己久违的关心,这么多年,哪有人注意过自己的一日三餐问题?

    杨孟生放下茶杯握住林淑凝的手说:“谢谢你淑凝,对我这么好。”

    林淑凝摇头道:“是我该谢谢你,在我那么狼狈那么尴尬的时候出现,就像是我的骑士,而我只是个微不足道的灰姑娘。”

    两个人早就相识,杨孟生是林教授资助的学生之一,也是其中最争气的一个。过去,他从没有想到有一天自己能娶恩师的女儿,林淑凝就是他眼中最高傲的公主啊,现在这一切梦想都成真了,杨孟生轻轻地在林淑凝手上吻了一下,林淑凝羞的满脸通红:“大白天的,你是法官啊。”

    杨孟生笑道:“我是法官,你是法官太太,法官和自己太太亲热,怕什么,你刚去发了请帖?”

    “是,全都在邮局发的,哦,不对,有一份我正好遇到苏三,亲自交给她了。”

    “苏三?可是沪江晚报那个女记者?”杨孟生脸上表情不是多好。

    林淑凝扑哧一声笑了,指着杨孟生道:“看看你,又黑脸了,苏三看到是你要和我结婚也是吓了一跳,看来,你们俩留给彼此的印象可不怎样啊。不过苏三可是我的好朋友,孟生你可不能欺负她哦。”

    杨孟生苦笑:“原来她是你的朋友,你这位朋友伶牙俐齿头脑灵活,还有个罗公子护她护得跟什么似的,我哪敢欺负她。”

    话是这样说,杨孟生却想起刚才电话里那人的话:“沪江晚报的苏记者出一万买我的消息呢,杨法官,你想想,这一万到底值不值得,我可是看都是熟人给你的熟人价。”

    那声音提到的一切都叫他害怕,那个混蛋,喝多了竟然胡说八道,拿十二年前的事情吹牛,还四处和人讲自己的儿子是大法官,总有一天要被他连累死。

    “孟生,我没有爸爸了,你的父母也去世了,以后我们两个人就是依偎着取暖,你会好好对的我,对吗?”林淑凝的话将杨孟生拉回现实,他紧紧握住林淑凝的手,点点头:“是,我们两个人要永远都在一起,这个世间,我们从此要相伴走下去,不管遇到什么事。”

第十四章父子之间

    一个男人行走在一条肮脏狭窄的巷子里。

    他一袭普通的长衫可还是和这巷子周围的环境显得格格不入,他的长衫太干净太新了,这巷子是肮脏的潮湿的,周围堆满了垃圾,时不时有大灰老鼠从垃圾堆边钻进钻出。

    杨孟生已经十多年没有再来过这样的地方了,今天他特意找来一件长衫换上,尽量低调,可他行走的时候脊背挺得直直,衣角飘飘,像是不染一丝尘埃。看在这巷子里居民眼中也是格外新鲜,只是这人礼帽压得低低的看不清眉目。

    杨孟生走到一间屋子门口,敲了敲门。

    “人都死绝了。”

    里面传来一个嘶哑的声音。

    杨孟生微微抖了一下,站在门口深吸一口气,迅速推开门,又向左右看看无人跟踪这才走了进去。

    一股令人作呕的臭气差点将他熏个跟头。这么多年不见,这男人身上的恶臭愈发的重了。

    杨孟生强忍住胃部的翻滚,看着躺在破床上的男人。

    那男人睁开浑浊的眼睛,看了他一眼问:“你是谁啊?”

    “你儿子杨孟生。”

    “呵呵,我没有儿子,这家人都死绝了,哪来的什么儿子。”

    老人笑了几声,笑声像是秋日的老鸹。

    “我也希望这辈子和你没有任何关系,但是不可能,毕竟我们有一份血缘关系在那。”

    杨孟生捂住鼻子:“你的病越来越重了。”

    男人冷笑:“我的病,看来你知道的还不少呢,你妈告诉你的?”

    “你还敢提起她!你对不起她。”

    “老子这辈子对不起的人多了。”老人挣扎着坐起来,梗着脖子,“怎么,翅膀硬了要收拾你老子了?”

    “我只想问问你,十二年前那个纱厂女工是不是你杀的。”

    “十二年前?”老人眯缝着眼睛想了想,接着露出一口大黄牙笑了,“那个小妞啊,好,嫩,不错不错,我这些年在也没遇到过那么好的。舒服啊。“

    杨孟生一把揪住他的衣领子:“果然是你做的!你杀了许美娟!”

    老人眼睛半睁着,张大嘴巴,口水顺着嘴角流下来:“啥?杀人?我没杀人,玩玩就是了,杀什么人。”

    “你没有杀人?”杨孟生不信他说的话。

    “没有。那女人想抓住我,把她推开我就跑了,杀什么人?”

    “那你为什么和人喝酒吹牛说你杀人了?现在我已经被那人缠上了,他敲诈我,要把你杀人的事情卖给报社!”

    “那不是吹牛吗?胡说八道能当真吗?”老人哈哈笑着,“你不是从小就聪明吗,这些都想不明白。”

    杨孟生恨恨地松开他的衣领,老人气喘吁吁,靠着墙坐着,斜着眼睛看向他问:“你过的不错啊,新衫子吧。”

    杨孟生不吭声。

    “我知道你在哪住,也知道你做什么的,十年了,你够狠心,真是我儿子,自己在外面吃香喝辣就没想到过你老子,狠啊,真狠啊。”

    “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为什么会这样你自己清楚。”

    杨孟生声音冰冷。

    老人点点头:“是,你还恨我,你妈那件事我是真不知道她死了,要是知道我不可能那么晚回来,喝那么多酒。”

    “别解释了,那天你何止回来的晚喝了酒,还强奸了一个年轻的女孩子,她只有十七岁,比我当年还小,你怎么下的去手?”

    老人垂着头一声不吭。

    杨孟生想了想,一撩长衫普通一下跪倒在脏兮兮的地面上:“求你告诉我真相,许美娟到底是不是你杀的?求你了!”

    老人忽然睁大眼睛,冷笑道:“你一走十多年,今天回来只为问这件事?怎么,有我这样的爹丢人?我杀人会妨碍你的前程?”

    “是,你是我这辈子最大的污点。这些年我拼命努力向上爬就是不想象你一样在肮脏的泥水里打滚,不想象我妈一样死了都没人知道。可是你知道吗,我总做噩梦,你就是我的噩梦。我求你告诉我真相,告诉我你到底有没有杀人。”

    老人看着杨孟生裂开大嘴笑了:“你竟然为那个女人跪我?”笑着笑着他开始咳嗽,咳的越来越厉害,脸憋得通红,上不来气。

    杨孟生只好起来,看到破桌子上有个缺盖儿的茶壶,几个粗瓷大碗,拎起破茶壶看到里面有水也不管脏不脏是什么水,倒一碗递到老人面前,又用手轻轻抚着他后背。老人喝了几口水,压下咳嗽,用浑浊的眼睛看了儿子一眼,叹口气道:“到底还是我的儿子啊。”

    “我是怕你呛的背过气去。”

    杨孟生冷冷地回答。

    “那不是正如你意,从今以后知道你过去的人是没有了。”

    “有,你在外面胡说八道已经有人找到我敲诈了,你以为自己没有给我带来麻烦吗?”

    杨孟生苦笑:“我说过,你是我的噩梦,这辈子都无法挣脱,如果能选择,我只求你们当初不要生下我。”

    老人想了想,叹口气,伸出手撸起袖子说:“看吧,我已经成这样了。”

    只见他黑瘦的胳膊上密密麻麻都是红的黄的溃烂点,散发着难闻的臭味,杨孟生别过脸去不看,问道:“真的是……那种病?”

    老人呵呵笑着,口水滴答到破衣服上。

    杨孟生实在不忍心再看,掏出手帕侧着脸递过去。

    老人却不接,放下袖子抹了抹嘴巴,又继续讲道:“我真的没杀人,那是喝酒和他们吹牛胡说的,说杀人才有面子他们才会怕我。那天我记得很清楚,下雨,打雷,我以为拉不到人了,就慢慢往家走,结果一个女的过来要坐车,我本来没想别的,是后来发现那女的要走的路偏僻附近没什么人,而那个女的那么年轻漂亮香喷喷的,我就动心了,看到那弄堂没什么人就停下车子把她按在车上就给……”

    杨孟生怒道:“你怎么对得起我妈,对我得起我!”

    “鬼迷心窍,我过去在外面吃喝嫖赌,那也是花钱找乐子,从没想过做别的坏事,那天不知道是为了什么,就那么做了,做完我就把她拽下车子,拉着车就跑,跑到巷子口冲出个老头差点和我撞在一起。后来越想越害怕就去喝了点酒,回家就醉倒了,第二天醒来,你给你妈出殡,我躺在床上就想,完了,这要被警察抓走了。进了监狱还指不定多受罪呢,没想到过几天听说那女的死了,凶手抓到了,我这才松口气。”

    老人讲完看着杨孟生:“竟然这事都过去这么久了,你又翻出来做什么?别以为我不知道,我听人说了,就是你要翻案,好好的你翻什么案?要把你老子搭进去吗?我出事了你还能有什么好?”

    “你没杀人,可是你糟蹋了许美娟,随后赶来的柳树生也许开始没有起坏心,直到看到被你害的衣装不整的许美娟才起了邪念,这一切的根源都是你!是你害死了他们,这十二年来你怎么吃得下睡得着?”

    老人哈哈大笑:“我吃的香睡得好,每天还能喝酒,没有比我过得更快活的了,什么报应想都别想。反正我没杀人,你们抓的是杀人犯,再说,那女人总是要死的,死之前老子破了她黄花姑娘身,她也不算白来世上走一遭。”

    杨孟生越听越气,狠狠地一巴掌打在老人脸上。

    老人捂着脸,鼻孔下流下血迹。

    “你打我?打你老子?”

    杨孟生气的浑身发抖,费力地从长衫里面的口袋掏出一卷钞票,也不数直接扔到他脸上,扭头就走。

    “喂,你说有人敲诈你?是谁?”

    “不用你管。”杨孟生头也不回。

第十五章 抽丝剥茧

    “监听你们报社的电话?”

    莫明笑道:“挺逗,你是第一个跑来要求主动监听的。”

    “有人打电话要卖给我一个消息,但是太贵了,他要一万块或许还要更多,我只能想办法找到这个人。他可能是一个案子的重要证人。”

    自从苏三来到莫明办公室,袁晨就穿梭不停又是送茶又是送糖果点心,莫明挥挥手说:“这边有事情谈,你先出去下。”

    袁晨闻言先是脸色微变,接着笑道:“好,你们聊,苏姐姐,你很少来我们这,不要客气啊。”

    这就有点主妇的调调了。

    待她走了,苏三似笑非笑歪头看向莫明,后者被她看的一阵心虚,笑道:“你别这么看我,我怕。”

    说着捂住自己的脸。

    “你们……似乎有点什么。”

    “什么?能有什么?”莫明的声音忽然提高。

    苏三拍手道:“看看,心虚了吧。”

    “我?心虚?哪有这种事。”莫明梗着脖子还在装若无其事。苏三叹道:“袁晨是好女孩,过去受过苦,又没有什么亲人,你若是喜欢她就好好对她,不要骗她。唉,我总是不放心你。”

    “我有什么叫人不放心的,好了这件事包在我身上,监听电话,把那个卖消息的人找出来吗,这种事我最擅长。”

    苏三谢过莫明喝了杯茶后起身告辞。

    她走到门外被袁晨喊住。

    “苏姐姐,我的人生也好,我喜欢的人也好,都是要自己把握的,我不希望有人越俎代庖。”

    苏三一愣,这是嫌我多事了?

    “不好意思,算我多管闲事吧。”

    她心里很不舒服,转身要走,袁晨凉凉地说:“是的呀,苏姐姐就是太喜欢管闲事了。”

    苏三转过身看向袁晨,后者为了显示自己强大,挺直腰板,小胸脯挺得高高的。苏三看着袁晨,噗嗤一声笑了、

    “袁晨你知道自己现在像什么吗?你见过猫炸毛吧?你现在的样子像极了炸毛的猫,虚张声势,我都替你累的慌。好了再见。”

    苏三扔下这句话就走,袁晨张嘴,想要说什么最后还是没有说出来。

    苏三心里憋着气,来到警察局,走进罗隐办公室看到苗一和小那正在那翻档案,桌子上地上都是一卷卷的档案。

    原来之前苏三向罗隐讲了事情经过后,罗隐想了想说:“那个黄包车夫,十二年前应该正在壮年,那就是三十岁到四十多岁之间,三十岁的话他儿子现在也就二十多岁,这个年纪贫寒子弟跻身上流社会不太可能,若是当年四十多岁到五十岁之间,他儿子现在应该是三十岁到四十岁左右,看来要查这个年龄段官员的档案资料了。”

    看苏三进来,苗一抱怨道:“苏小姐,那个人是不是胡说八道啊。这三十岁到四十岁之间的稍微体面点的官员没有这种情况的。”

    “如果是爱慕虚荣,应该不会在档案中提到自己父亲的职业吧?”苏三想了想说,“那父母早逝的或者语焉不详的呢?”

    罗隐也想到这点,将自己看过的几个人列出来道:“我觉得这几个人比较可疑。”

    苏三接过那张纸,第一个名字赫然就是杨孟生。

    “他?这是什么情况。”

    “他的档案中从没有提到过父母和出身,只说都是早逝。哦,对了他是由林教授资助读书的。我和他认识多年,过去一直以为他出身良好,因为他的言谈举止都很有绅士派头,也从没提过自己的家庭,若不是看到这些记录,真是不敢相信。”

    “你的意思,他一直在努力掩饰自己的出身?一切都是装出来的?”

    苏三想到杨孟生就要和林淑凝举办婚礼了,心里隐隐感到不安。

    “对,可以这么说,我认为他不是个爱慕虚荣的人,这么做的理由只能是他一定有想抛弃的过去。”

    “这些都是他们做了公务人员后的档案,能不能找到他们中学和大学的记录呢,我觉得那些更为真实,为了做公务人员,申报的材料一定会有所隐瞒的。”

    苏三提出建议。

    苗一大叫:“我的天啊,那不是大海捞针,要知道当年日本人狂轰乱炸,一定会有很多东西毁于战火的。”

    “可是我们有目标人物啊,只找出这几个人当年的学籍档案就可以了。”苏三扬扬手里的纸,眼睛微微眯着威胁苗一,“莫非你对你们头儿的能力表示怀疑?认为这几个嫌疑人不对?“

    这下连一直忙碌的小那也一起喊道:“没有没有,我们头儿英明神武,英俊潇洒。”

    功夫不负有心人,按照杨孟生档案中的记载,苗一和小那找到了杨孟生曾经就读的中学,找到了他中学时的学籍档案。父母那一栏写着父母的姓名,父亲杨阿根,就职于恒大车行,母亲孟玉珍,家庭主妇。

    恒大车行!

    苏三和罗隐对视一眼,心里都是有惊喜也有怅然。罗隐虽然和杨孟生见面顶嘴,但从内心还是很佩服他的公正严明一丝不苟。苏三则是担心他和淑凝的婚事。

    很快,恒大车行那变得调查反馈过来,过去的确有个叫杨阿根的车夫,但是他早已经不拉车了。

    “那个人啊,人不行,吃喝嫖赌啥都好,打老婆,听说他老婆死在家里他都不知道呢,还是儿子回到家才发现,这什么人啊?看看咱们车行的车夫哪个不是干净利索,他脏就不说了,一身臭气,影响生意。”

    车行经理诸多抱怨。

    “他老婆是什么时候死的呢?”罗隐问。

    “哎呦,这个谁记得啊?我过去只是他的东家。”

    “哎,我想起来了,这几天不是有个啥案子要重申吗?就是那案子当年发生的那几天!”车行老婆太太记忆力好,一拍脑门想起来了。

    “你记得这么清楚啊?”苏三有点怀疑。

    “当然咯,都是女人嘛,当年出了那么个案子,哪个女人不担心不害怕的呀,后来又听说杨阿根老婆死了他都不着家不知道,我还生气呢,背后还骂他这种人就不该娶老婆,自己烂光了干净。”

    车行老板太太将起来还是怒气冲冲。

    女人是感性动物。

    当年许美娟遇害一案闹得沸沸扬扬,若是因此记住了杨阿根妻子的死,这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看来十二年前,杨孟生的父亲的确是个黄包车夫,完全符合案件中出现的那个车夫的体貌特征。

    罗隐和苏三从车行出来都郁郁寡欢阴沉着脸。

    “唉……”苏三叹口气。

    “唉……”罗隐也叹口气。

    俩人对视一眼,苏三说:“你先说,你为什么叹气?”

    “我不希望杨孟生被牵连进去。”

    “我叹气也是不希望杨孟生出事。我不想淑凝不开心。”

    苏三抬头,看着瓦蓝的天空,天空中有一队鸽子飞过,留下一路鸽哨。

    她忽然想起飞鸟集中的句子:天空未留痕迹,鸟儿已经飞过。每个人,无论怎么掩饰,都会在自己的生命中留下痕迹啊。

第十六章 许太太隐瞒的事实

    罗隐打算将杨孟生约出来谈谈。

    “对不起,你是探长,是警察,我是法官,现在柳树生案件重启我们俩不能有任何私下交往。”

    电话另一头杨孟生义正言辞。

    “如果是以朋友和校友的身份呢?”

    “那更不可能,我从不谈私谊。”

    罗隐被他气笑了:“杨孟生,你是不是觉得自己简直是正义使者?特别大公无私。”

    “是。”

    罗隐气结,他竟然大言不惭的说是!

    “那好,我就在电话里和你说,杨阿根是谁?是做什么的你不会不知道吧?”

    “我知道,随便你去查。他是他我是我,我杨孟生出身寒微,可我站得直行的正,我不怕人查。”

    苏三在一边听着,觉得这俩人现在有点僵,便在电话另一边说:“杨法官,我们只是想知道真相。”

    “真相总会水落石出的。苏小姐,提醒你,你是个记者,报道要注意真实和公正的,我不希望你的报纸上出现关于我的谣言。”

    “杨法官觉得什么是谣言呢?我若是如实报道杨阿根,算是谣言吗?”

    苏三听杨孟生这教训人的口气心头火起。

    “随便,我不怕威胁也不怕敲诈,你们大可以去做。”

    杨孟生气恼地啪地一声挂了电话。

    苏三看了罗隐一眼:“看来给我打电话的那个人找上他了,他被人敲诈。”

    “活该,他这种人就是不撞南墙不回头,永远是一副义正言辞的样子,以正义之名,哼。”

    罗隐很少被人抢白,每次遇到杨孟生都这样,他非常生气。

    “好了,他这人性格就是这样了,九头牛都拉不动,唉,其实我只是担心淑凝,真是不希望淑凝的婚礼出现问题啊。”

    “这也是他自找的,好好的非要什么案件重启,最后闹得自己一身灰看他怎么办。”

    罗隐语气中隐隐有点幸灾乐祸。

    “重启是对的,虽然我们调查的疑点还是指向柳树生,但是也证明现场的确出现过其他人,就算柳树生真的犯罪了,也该还原当时的情况,给他更公道的审判。”

    罗隐双手一摊:“审判?需要烧点纸请阎王关照吗?苏大记者,你别忘了,柳树生已经死了啊。”

    “可是如果很多事情不是他做的,也总要给他个公道呀。”

    “唉,我真的很佩服你,明知道前方可能是墙,也得鼓起劲去撞,和杨孟生简直是同门,之前你不是说案件重启对死者许美娟不公平吗?”

    “拜托,探长先生这是两码事好不好,因为这个案子的特殊性,重启必然要将很多焦点都集中到****上,对死者对死者家属都是一个沉重的打击,但是重启也会给柳树生一个更公正的裁判。”

    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现场有点紧张。

    这时苗一推开门,看到他们俩似乎在吵架,吓得将推门的手背在身后道:“呃,我是不是来的不是时候。”

    “说话,什么事?”

    “许太太来了。”

    许太太?罗隐一时想不起哪个许太太。

    苏三喊道:“啊?是许美娟的母亲吧。”

    许太太被苗一带到罗隐办公室。

    她神情比前几天好了一点,看来休息的还不错。

    “许太太,你这几天怎样?”苏三请她坐下,给她倒杯茶。

    “多谢你们两位,好多了,没那些糟心的记者追着。”

    许太太说到这里,双手紧紧地握在一起,神情紧张。苏三发现这点,柔声问:“许太太,是不是想起了什么事情呀,。”

    许太太看看苏三又看看罗隐,这才小声说:“你们两位是好人,我看出来了,其实我女儿当年有个男朋友,我一直没有对警察讲的。”

    “什么?许美娟有男朋友?”罗隐大惊,的确这个事情许太太从没有提到过,警方也没有任何记录。

    “许太太,这么大的事情,你为什么不说呀?”

    苏三也觉得奇怪,一个人被害,首先就要调查这人周围的社会关系,许太太怎么能一直瞒着呢?

    “唉,我当年也是没法子,我家美娟是那么死的,那些小报胡乱写,还有的直接登出当年的照片,我家美娟还是个黄花闺女啊。说什么的都有,我当时整个人都蒙了,差点要疯掉,后来警察来问,我哪敢说美娟还有男朋友,这样美娟的名声会更坏了呀,她哥哥还要娶亲的,我们家不能被人指着脊梁骨啊。”许太太擦着眼泪。

    苏三气的一巴掌拍在桌子上:“怎么会这样!许美娟是受害者,难道死之前被人玷污了清白就要被恶意中伤?太可恨了!”

    许太太听到苏三这么说,索性将多年的委屈一股脑都哭了出来。

    “自从美娟出事后,这些年我是只要做梦就是她,那天闪电,她腿就那么支着,我心疼啊,我花朵一样的女儿,好不容易长大了又能干又贴心,就那么被人糟蹋了害死了。她哥哥娶了媳妇,儿媳妇知道这件事,背后嘀咕我教育女儿有问题,撺掇着分家,后来就分了出去,我不明白明明是我女儿被人害死,怎么我们就丢人了就被人看不起?现在这些报纸又开始胡写,大家都在讨论这些事,我想不通啊苏小姐。”

    苏三心里酸楚,搂住许太太的肩膀让她哭个痛快。

    罗隐在一边有点手足无助,只能将手帕塞到许太太手中,他现在已经完全能体会到受害人家属的心情。受害人,在他的心中,以及价格不再是一具冰冷的尸体,卷宗中的黑纸白字,而是活生生的一个人。

    “那时美娟其实有个男朋友的,家里是做生意的,哦,是开银楼的,生意还蛮大的,那人还要美娟不要去工作了,他养着她,美娟和我商量,我说那个人说养着你,却没有说要不要娶你,你真的被人养着,做小老婆吗?女孩子家家,不要轻易就把自己交给男人,我家美娟乖巧的,听了我的话和那人说要一直去工作的,除非他们结婚。后来,那人打算很美娟结婚,还到我家来看我,蛮精神的年轻人,彬彬有礼的,我也是很满意。后来美娟出事,他还过来给我送钱,我没有收,那时候大家背后都在说我们美娟,我不想女儿被人那么说,一直没有告诉警察这件事,再说那个人也是个好人,我也没有必要把他牵扯进来。”

    “那人叫什么名字?”罗隐追问。

    “姓齐,名字我没记住,就知道他们家开了一家银楼叫宝华楼,名头也算是蛮响的。”

第十七章 新欢旧爱

    宝华楼的确是名头蛮响的银楼,在本埠开了三间分店。

    罗隐发现,宝华楼现在的老板叫做齐牧,今年三十六岁,妻子古如惠,是为银行家的千金,和他在十二年前的六月十九日结婚。

    “六月十九日?许美娟死后一周?这结婚速度真快。”

    苏三看着苗一送来的资料皱着眉头,用钢笔在齐牧名字上画了重重的一道。

    “是啊,他若是许美娟的男朋友,怎么能在女友死后这么忙着结婚呢?还是当年另有隐情。”

    宝华楼总店内这天迎来一对年轻男女。穿的都很气派,男子气质卓然,女子长得很娇俏,俩人进来后看了一遍柜台内的首饰,男的问:“还有没有更好的戒指?我们打算订婚用。”女的听到这话,轻轻伸手打了他后背一下,男的则回头一笑,嘴角上扬,看的店员心里羡慕不已:又要最好的戒指,真是一对璧人啊。

    伙计进去向老板汇报,苏三低声说:“讨厌,说的什么啊,煞有介事的。”

    “买了也好,反正总能用到。”

    “和谁用?”

    “你说呢?”罗隐见苏三像只炸毛的猫,刚要笑她,这时里间的门开了,一个中年西装男子走了出来。

    “两位是要最好的戒指?”

    罗隐和苏三对视一眼,认出这人正是齐牧。

    “对,最好的,钻石要足够大,这里的都太小了,宝华楼也算是有点名气的店,怎么不把好的摆出来。”

    罗隐看了他一眼继续问:“5克拉的有没有,要这么大的。“

    齐牧一愣:“啊?5克拉的?”

    “对,拿出来我看看,这里能刻字吗?我想刻一行字。”

    “当然可以。”

    “那好,就刻永远爱美娟。”

    听到美娟二字,齐牧脸色一变看向苏三。苏三则微微一笑:“我叫许美娟。”

    齐牧点点头就要往里间走去取戒指,苏三喊道:“齐先生你不觉得刻的这行字很眼熟吗?”

    “做这行的,每天都有人要求在首饰上刻字,没什么特别。”

    齐牧强压住内心的复杂情绪,只是,微微发抖的手出卖了他,他在紧张。

    “哦,所以你当年送给许美娟的戒指就这么刻的字?”

    罗隐抱着胳膊笑眯眯看着他。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先生,若是同行来砸场子的,我劝你们还是回去吧,本店童叟无欺,再这样纠缠我就只能报警了。”

    “警察在这里,你要报什么?”

    罗隐掏出证件在他眼前晃晃,齐牧瞬间像个泄气的皮球,整个人的气势都软了下去。他微微摇晃一下,看着店里的店员说:“两位请跟我到里边来。”

    进入里间坐下,他无力地问道:“你们怎么找到这里?”很快他自问自答,“我知道了是许伯母,我以为她永远都不会再提这件事。”

    “为什么?曾经相爱过就那么怕被人提起吗?还是因为你内心有鬼?”

    罗隐盯着他眼睛,像是要压榨出齐牧内心深处隐藏的秘密来。

    “那是一场噩梦,我们好好的忽然她就出事了,天都要塌下来,想起来都是痛苦。”

    “哦?痛苦的让你在一周后不得不结婚?这还真一件好痛苦的事情。”苏三用挖苦的语气说道。

    “那是没有办法,我们是从小就订的亲,两家门当户对,父母都是世交好友,非要我们结婚。”齐牧急忙辩解。

    “既然当时有个未婚妻,为什么还要招惹许美娟,甚至还要她不去工作,你来养她,难道你当时就只想让她当你的外室?她怕是到死都不知道这件事吧?”苏三越说越气愤。从许太太和许美娟当年同事的口中,苏三心中有一个许美娟的大体形象:心高气傲,不甘心生活在底层,努力向上爬着。她一直在努力攒钱打算读夜校,然后去做会计之类的好工作,这样的女孩子,怎么会心甘情愿做有钱人的金丝雀?苏三认定是这个齐牧骗了她。

    “我也是没有办法,我父母……”

    “你说要娶她,还去见过了她的母亲,那么你当年到底有没有想过娶她?”苏三追问道。

    “有。”齐牧毫不犹豫的回答。

    “那你未婚妻那边怎么办?”

    罗隐从中发现了转机继续问道,“是不是她已经知道许美娟的存在了?”齐牧点点头,接着又猛地摇头:“不,不是她!不是她!”

    “什么是她不是她,齐牧,恐怕这十多年你自己也在怀疑这件事对不对?”

    罗隐冷笑,目光冰冷,像刀子一般,齐牧被他的眼神看的浑身不自在,喊道:“不可能是我妻子做的,你们不要乱讲,报纸上不是说了吗,是奸-杀!”

    “我不认为一个银行家的千金会亲自动手杀人,花点钱就够了。我没有说错,许美娟出事之前,你得未婚妻知道了这件事对不对?”

    罗隐问。

    苏三则气呼呼地盯着齐牧,心里很为许美娟不值。

    “是,我们逛百货公司被她看到了。”齐牧双手捂住脸,十二年前的记忆,有太多东西是他想努力忘记的。

    “然后你的未婚妻对你下了最后通牒,有许美娟就没有她,于是你就对许美娟下手了!”

    “不,不是我,我没有作案时间那天我被我爸爸派到杭州分店去取一样东西。我是两天后才回来的,看到报纸才知道美娟出事了。”

    “可你在许美娟死后一周就结婚了,为什么那么着急?你怕什么?”

    苏三实在忍不住插嘴。

    “是我父母逼我的,因为,因为我家的生意出现了问题,我必须结婚,否则我岳父不会帮我们。”

    “你家生意上的问题不可能是那一天两天就能出问题的吧?之前已经出现问题了,所以你未婚妻发现你变心找你大闹,你家人又急着叫你结婚,而许美娟就成了你的负担,你就买凶杀了他。”

    罗隐咄咄逼人。

    “不是的,不是的,我是真心爱她,因为她反对,我们从没有越过雷池一步,我很尊重她,怎么可能为了摆脱她杀她。是,我那时真的做好了不顾家庭阻拦要和她在一起的决心,所以我才会去见许太太。她打算读夜校,要去做一个会计或者出纳,我有大学文凭,去找一份工作也不会太难,我们全都计划好了,但是忽然一切都变了。”

    齐牧满脸痛苦,伸手擦去眼角的泪水。

    苏三道:'说的这般坚决,可你还是在她死后一周就结婚了。这就是你全心全意的爱吗?保质期还真是有限。“

    齐牧看到苏三一脸鄙夷,罗隐满脸不相信,急忙喊道:“我说的都是真的,我没有杀她也没有买凶杀人。”

    “那么你太太呢?”

    罗隐说道:“银行家的千金,在得知未婚夫和一个纱厂女工交往,之后还能心无旁骛的结婚,我觉得你太太这份心胸真是了不起。”

    “你们怀疑我太太?”

    齐牧眉心拧成一个疙瘩,连连摇头:“不,这不可能,我太太不是那种人。”

    苏三冷笑:“新欢旧爱,看来都是难以割舍啊。”

第十八章 被算计

    今天的午餐又是在红房子。

    罗隐给自己也要了一份红菜汤。

    看着他微微皱着眉头看着红菜汤,苏三莞尔:“不喜欢可以不要强求啊。”

    罗隐狠狠心,用汤匙吃了一口,开始还是像咽药一样,很快眉眼舒展点点头道:“嗯,味道不错,搭配酸面包果然是绝配。”

    苏三看着他大口吃着,低下头,抿嘴笑。

    罗隐经历过一些事后正在努力的改变自己。

    尽量少对下属发脾气,能体会到受害者家属的心情,也能试着去尝试过去不屑的东西。

    苏三抬起头,忍不住又笑一下。

    手里拿着餐巾纸伸出去,半路又停下将餐巾纸放到罗隐面前说:“又不是小孩子,嘴角有一点菜汤。”

    “你帮我擦。”

    “自己擦,我又不是你家丫鬟。”

    “我才不用我家丫鬟擦呢。”罗隐仰着脸又往苏三面前凑了凑,苏三叹口气,瞪他一眼,拿着餐巾纸擦了一下。

    罗隐笑眯眯地低头继续吃饭。

    这时苏三发现侧面有个高大的人影一闪,她急忙转身看过去那人已经走出去了,身材高大,足足有一米九以上。

    苏三起身追了出去:“哎,你别……”

    那人个高腿长,几步就走进人群中。苏三小跑着也没追上,眼瞅着那人在街道拐角处不见。

    罗隐付了钱也跟着跑出来问:“怎么了?

    “那个好像是汉斯舅舅。”苏三指着那人消失的方向。

    罗隐心里一沉:“你确定?”

    苏三茫然地摇摇头:“就是感觉像,想追上去看看可是那人走的太快。”

    “那也许不是呢,是你精神紧张了吧。”

    苏三想了想忽然喊道:“不对,不管是不是都有嫌疑,你还记得三小姐出殡那天的假医生吗?非常高,足足有一米九的个头!”

    对,就是那个人对三小姐的尸体动了手脚。

    “这么高的人少见,忽然遇到了,可能还会出现在附近。”

    苏三抓住罗隐的袖子用力晃着:“一定还会出现的,不管他是谁,都很可疑!”

    “是,是,我会多派人来查找。我也想知道三姐的尸体究竟在哪里。”

    “也许不是尸体,也许三小姐还活着呢?”

    苏三满脸期待地看着罗隐,眼睛亮晶晶的。

    罗隐摇摇头,接着叹口气。他也希望三小姐还活着,但是可能吗?她胸口中弹可是大家都看到的。

    苏三回到报社,还有些心神不宁,总有不祥的预感,心砰砰砰跳的有点快。

    “苏小姐,有人送一封信给你。”

    “谁送来的啊?”苏三走进自己办公室,看到桌上果然有一封信,便开门问道。

    “一个小孩子,问他什么也不说。”

    苏三哦了一声打开信里面只有一行字:“芙蓉里1号。”

    这是什么意思?芙蓉里1号有什么秘密?是谁写的?

    芙蓉里,苏三记得袁晨家有房子在那里。想到这,她的手不由自主抓起电话找莫明。

    “喂。”电话那头是袁晨的声音。

    “莫明……”

    “苏姐姐,你又找莫长官帮忙呀,什么事呢?我们莫长官最近很忙,我看看能不能帮不到你,不过你都有罗探长了,就不要事事找莫长官呀。”袁晨的语气有点酸溜溜的,听得苏三心里很不舒服。

    “没事了。”

    苏三放下电话,捂着胸口长长地呼出一口气。

    唉,真是女人心海底针啊。

    苏三又打罗隐的电话。

    接线员将电话接过去很久,只听到回铃阵阵,却没有人接。

    罗隐不在办公室。

    苏三想了想,边拎起公文包出门,正好遇到宋总编,便说道:“我收到封信,只有这几个字。”她将信递给宋总编。

    “很奇怪,你这是要去?”

    “我很想知道这芙蓉里1号到底是什么意思,可是打警察局电话罗探长不在,宋先生,等会你能帮我再打个电话吗,我一个人去总觉得不太放心。”

    “好的,没问题,你不要进去,在那等警察好了。”

    苏三点点头,拎着包匆匆离去。

    她叫了一辆黄包车,直奔芙蓉里。

    这是一个穷人住的弄堂,一条不宽的石板路坑坑洼洼,两边的房子很破旧。墙角爬满了青苔。

    苏三站在1号门口,盯着里面。

    这间房和弄堂里其他房子一样破旧,窗户很矮小,大白天的看不清里面具体情形。

    这房子有什么秘密?

    是谁送来的纸条?

    苏三不敢贸然进去,决定还是在这里等罗隐他们赶来好了。

    苏三站在门口,冲里面探头探脑。

    这弄堂住的都是穷人,每个人都在为生活发愁,生活重压之下没人在意别人。

    不对,怎么有股令人作呕的臭气?

    苏三站在门口,闻到一种无法形容的恶臭。

    她一下子想到那个黄包车夫,原来他住在这里!

    是进去问他还是站在这等人?

    那个车夫,现在已经是步入老年了吧,但是这样穷凶极恶的人,谁知道会做出什么事,还是站在这等着吧。

    反正已经找到这里,不怕他跑掉。

    苏三这样想着,在门口来回踱步,心道罗隐他们怎么还不来?

    这时她忽然听到一个女子的叫声。

    “啊,救命!”

    这声音非常熟悉!天那,是淑凝!是淑凝的声音!

    林淑凝就要做新娘子了,苏三可不想她有什么事,不管不顾,一把拉开门喊道:“警察来了,不许动。”

    门被拉开,恶臭迅速蔓延开。

    苏三捂住鼻子,站在门口打量屋子里的情况。

    奇怪,刚才明明听到淑凝的声音的,怎么……啊……一只手无声无息从伸到她面前,用一块手帕捂住了她的口鼻。

    是乙醚吗?苏三倒下去的那一刻想到。

    “苏苏,苏苏,醒醒。”

    苏三在昏迷中被人叫醒,她啊了声,喊道:“淑凝,淑凝怎样?”

    “什么淑凝?”罗隐的脸在眼前清晰起来,”你怎么会在这里,还有,这个是怎么回事?”

    苏三顺着他的目光看向自己,天啊!她一把松开手里的刀子,再一看自己满手都是血,是从刀柄上流下来的:“血怎么都是血,出什么事了?”

    苏三惊恐地看向罗隐。

    虽然遇到那么多事,但是弄自己一身血可是第一次。

    罗隐叹口气:“我赶过来你就这样躺在地上,手里握着一把刀,衣服有些凌乱,而那个人已经死了。”

    他指指另一边。

    那个人……苏三这才发现另一边地上躺着一个死人。

    而那人身上撒发着恶臭。

    “他就是那个黄包车夫?”

    罗隐点点头:“从现场痕迹看,似乎是杨阿根试图对你不轨,你拔刀反抗,因为你的衣服是凌乱的,有撕扯的痕迹。”

    “不,不是这样,我本来不想进来,站在门口等你们,这时我听到淑凝在叫就命,我就想都不想冲了进来,进来就被人捂住了口鼻,什么都不知道了。淑凝呢,淑凝不在这里?”

    苏三左顾右盼。

    “没有,我来时你躺在地上,并没有其他人。”

    这时门外传来一阵喧哗,是苗一的声音:“这是现场,法官先生也对勘察现场有兴趣?”

    “不,这是我的家,我只对我家发生了什么事感兴趣。”

    杨孟生冰冷的声音传来。

第十九章 有人搞事

    杨孟生推开苗一的阻拦大步走了进来。

    “发生了什么事?”他看到地上躺着的老人,快步走过去。

    “他死了,腹部一刀,背部还有一刀,苏小姐,他和你有什么仇怨,让你在他腹部中刀后又对着背部扎了一刀?”杨孟生检查完杨阿根的尸体看向苏三,目光十分复杂。

    “不是我,我进来就被人迷倒了什么都不知道,对,之前我听到了淑凝的声音。”

    “淑凝?你还想把淑凝牵扯起来?淑凝什么都不知道,你害得她还不够吗?”

    杨孟生看着父亲冰冷的尸体,思绪彷佛又回到十二年前的那天晚上,他叹口气,用手将杨阿根圆瞪的眼睛合上,说了一声:“真是报应。”

    他回头看向苏三,声音有些嘶哑:“他,没有对你……怎么样吧。”

    苏三摇头:“我进来就被人迷倒了,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法官先生,你误会了。”

    她说着急忙去系自己领口的扣绊。

    “事情我已经看明白了,苏小姐,正如你们查到的,这个人是我的亲生父亲。”

    杨孟生蹲在地上一动不动地看着杨阿根,继续讲道:“我以为我们之间在已经没有任何关系,但是在进来的那一刻,我还是觉得很不舒服,我做梦都希望这个人死,但是他真的死在我面前,我又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滋味。”

    “法官大人,现在不是抒发你个人情感的事情,请你离开这里,我要勘察现场。”罗隐说话时扶着苏三站起身。

    “事情不是很清楚吗?我父亲是什么人我自己最清楚,想来是这位好管闲事的小姐找到这里,想从中得到些博人眼球的消息,比方说关于我的。”他说着古怪地笑了一下。

    苏三喊道:“不是这样,我只是收到一封奇怪的信写着芙蓉里1号,找到这里我担心有问题不敢进来,一直在门口徘徊,后来听到有淑凝的喊叫声,这才冲进来的。”

    “这个人年轻时候就不是好人,吃喝嫖赌什么都做,现在老了,看到年轻小姐也可能会调戏一下,只是体力不支,被你挣扎中捅了一刀,你捅他一刀也算是正当防卫,可为什么要对他后背再来一刀,太过心狠手辣。”

    “不是这样,我没有做,杨先生我知道你现在心情很复杂,但是你不能冤枉我,你是法官,不是最公正严明的吗?”

    “现在我不是法官,我只是受害者的……家属。”杨孟生艰难地讲出家属两个字,叹口气,闭上眼睛。

    苏三知道,此刻杨孟生心情格外复杂,他痛恨这个男人,可是血脉相连,他现在又无法接受这个男人忽然死了的现实。

    这时罗隐冷笑一声:“我也觉得奇怪,杨大法官十多年来都对自己的身世讳莫如深,对这个男人避之不及,怎么今天竟然自己找上门来。如果苏三听到的真是林淑凝的呼救,这就很是奇怪了。”

    杨孟生大怒:“你什么意思?你说我谋杀了自己的亲生父亲?”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杨大法官为自己的名利地位,谋杀生父也不是不可能的。”

    罗隐冷冰冰地说道。

    杨孟生哈哈大笑:“罗隐啊罗隐,我过去觉得你这个人虽然算纨绔子弟,但为人还是坚持正义的,想不到今天为了你女朋友,竟然想出这么个借口,非要把我打成狼子野心,为了向上爬不择手段弑父?”

    “那你来说说,到底是为了什么能今天忽然跑到这里来?这可是你恨不能永远忘记的过去!”

    罗隐走近一步质问道。

    “因为你们的电话,我心里还是放不下,这才赶来看看,有什么问题吗?”这是犯罪现场,一个探长和一个法官却吵了起来。苏三脑子还有些不清醒,疼,很疼,她揉着太阳穴,费力地听着两个人唇枪舌剑。

    这时门口又有人吵闹。

    “我是记者,记者有采访权知情权你懂不懂?”

    是李主任的声音,苏三心道不好,他怎么来了?

    李主任恨死了自己,这一定会变本加厉报复的。

    苏三想到硬撑着喊道:“别吵了,外面来了记者,你们要是想上头条的话,尽管吵下去。”

    争执声戛然而止。

    李主任冲进来的时候,房间内只有罗隐蹲在地上检查尸体。

    他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左顾右盼,又试图向屋后走去。

    跟进来的苗一一把拉住他:“这里是犯罪现场,不能乱走。”

    “可是我刚刚明明听到屋子里有人在争执。”

    “呵呵,你听错了吧,难道这死人还能说话。不过啊……我听说……”苗一贴近李主任的耳朵,阴惨惨地说,“火焰低的人在杀人现场容易招惹不干净的东西,你还好吧。”

    李主任这几个月终于从倒霉中挣扎出来,很怕再招惹点什么,吓得急忙又绕了回来。

    他狐疑地看看周围,转念一想:不对,那个电话说的很清楚,说苏三要出事了,要我赶到芙蓉里1号,怎么死的是个老头子,苏三在哪里?

    到底是老江湖,做记者二十来年,眼睛一转立马明白过来,明明是这老人死了,怎么说苏三出事呢,难道,难道这老家伙是苏三杀的?

    想明白这一点,他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问苗一:“苏小姐受伤重不重?”

    苗一一时没转过弯来:“没事,皮都没擦破。”话未说完,他急忙捂住自己的嘴巴。

    李主任呵呵笑了一下:“果然如此,原来是你们警方包庇!”

    罗隐喊道:“把他赶出去,当这里是什么地方,滚出去!”

    苗一急忙带着一个警察将李主任往外推,李主任举着相机哗哗哗不停拍照,嘴里嚷着:“警察包庇罪犯,围攻记者,天理何在!警察打人啦!”

    这么大动静,弄堂里的人已经被惊动了,听到有人喊叫警察打人,有些闲人混混就围了过来,场面一时失控。

    此时杨孟生和苏三已经顺着后院墙爬了出去,躲在墙角,听着前面动静,苏三苦笑道:“杨法官,你是聪明人,你也能看明白,哪里会有这么巧的事,这是有人想利用咱们下一盘大棋啊。”

    杨孟生的眉头拧成疙瘩,双手握拳。

    苏三只注意听着前面的动静,并没有察觉他的神情。

第二十章 夜探现场

    杨孟生回到家,林淑凝正在厨房忙碌,扎着围裙笑眯眯地迎上来道:“你去哪里了?等你回家吃饭呢?做了你爱吃的糖醋鱼。咦,孟生,你怎么脸色这么差?”

    “下周的婚礼取消吧。”

    杨孟生怅然地倒在沙发上只觉得浑身疲惫,精神萎靡。

    林淑凝愣住:“你说什么?婚礼取消?为什么?”

    “我可能会连累你,我的家庭背景,会让我成为上流社会耻笑的对象,我不想你也被人耻笑,淑凝,对不起,我隐瞒了我的家庭出身,我其实并不是父母双亡,我的父亲是个黄包车夫,他不是什么好人,可能还是个罪犯。多可笑,上海滩最年轻的大法官是个罪犯的儿子。哈哈!这可能成为今年最大的笑话。”

    “可是,他不是死了吗?他死了没人能威胁你,那些人没有证据的。我们没有什么可怕的,你是个黄包车夫的儿子又怎样,寒门出身取得这样大的成绩,大家只会羡慕你佩服你啊。”林淑凝蹲在沙发前拉着杨孟生的手说道。

    “你怎么知道他死了?”杨孟生蹭地坐起来,目光炯炯。

    林淑凝躲避着他的目光,侧过脸去:“你忽然间这么颓唐,我以为是你父亲去世了的缘故。”

    “不对,今天苏三说听你叫救命的声音,我开始以为她只是为了攀扯我故意那么说的,现在想,当时可能真听到你的声音。”

    “孟生,你是太伤心了脑子都乱了,我怎么能去见你父亲呢,是你告诉的我他早都死了呀。”

    “我并没有说在哪来遇到苏三,也没说她在哪听到你声音,你怎么就知道是在我父亲家里?”杨孟生质问道。

    林淑凝紧紧握住他的手:“好了,好了我知道你心情不好,不要疑神疑鬼了。反正现在人不在了,死无对证,他们能查出来什么,敲诈勒索我们也不怕,直接报警就是。”

    “不对,不对。”杨孟生能从最底层走到今天,心思缜密程度是林淑凝所不及的。

    他将所有事情在脑子里重新过了一遍,忽然想到那天接到的敲诈电话。

    “那天,你是什么时候来的?你听了我的电话!”

    林淑凝眼中闪过惶恐,用力摇头:“不是,不是,没有,我没有听到。”

    “那天你明明进来了,淑凝你是聪明人,你一定猜到我被人威胁,这件事还能和苏小姐扯上关系对不对?”

    林淑凝继续否认:“孟生你多想了,我哪有听到什么。没有的事情。”

    “淑凝,你到底做了什么?我父亲,他是个混蛋你知道吗?他也好,我也好不值得你去铤而走险!你和我不同,你天生就是公主,我不同,我本来是个穷小子,大不了一切打回原形,我至少过了十年受人尊重甚至嫉妒的日子,这就足够了。”

    “不,孟生,你不要这样,你是非常了不起的,出淤泥而不染,你不能有事绝对不能有事。他死了已经没人能伤害到你,孟生,我永远支持你,永远和你在一起。”说着,林淑凝将脸靠在杨孟生腿上,紧紧贴着,眼中有泪花涌动,“孟生,我们会好好的,再没有人能威胁到你了,这多好的事情。”

    杨孟生痛苦的闭上眼睛,双手颤抖,最后还是抚上林淑凝的头发,轻轻抚摸着。他什么都没问。不想问也不敢问。

    深夜,罗隐和苏三又来到案发现场。

    下午,李主任在门口大吵大嚷,罗隐心里烦躁没法仔细勘察现场,索性让苗一以妨碍公务罪名将他关到4小时再说,所以现在讨厌的李主任还在看守所里。

    尸体已经运走,房间内的臭气却还没有散去。

    俩人捏着鼻子打着手电走进去,破旧的房间里实在没有什么可疑的地方。罗隐手里拎着证物袋,里面装着苏三醒来后握在手中的匕首。

    那把匕首非常长,但是无法判断到底是不是杨阿根的东西,因为杨阿根和周围人几乎没什么联系,唯一一个熟人是曾经一起拉车的,叫做田三,可是这人失踪了找不到,因此杨家的具体情况谁也说不清楚。

    “你一点都不怀疑我?”

    苏三举着手电一点点查看着。

    “我只是生气,你怎么还那么冲动,不等我过来就冲进来。”

    “主要是我也觉得这地奇奇怪怪,事情还牵扯了杨法官,担心引起不必要的麻烦,然后听到淑凝的声音我就急了,我过去对不起淑凝,不想她受到一点伤害。”

    “等等,你说林淑凝,你真的听到是她的声音?”

    罗隐站住。

    “对,我听到是她的声音。”苏三见罗隐那么严肃地看着自己整个人都愣住,她试探着问:“你的意思是……淑凝和这件事有关?”

    “我们一直认为杨阿根是罪犯的事情暴露对杨孟生影响最大,其实仔细想,更怕这件事的是林淑凝。”

    “淑凝,不可能,她不能这样对我的。”

    苏三猛地摇头,不相信这样的判断。

    “你确定?你们曾经是最好的朋友,但林教授那次事情之后,你仔细想想,你们之间还有多少情分在?多久没见面了?”

    苏三仔细想想,是,林教授的事情像一根刺扎在自己心里,每次想起对林淑凝都充满了愧疚。

    那么林淑凝是不是也这样想的呢?

    她闭上眼睛叹口气:“你是说淑凝杀了人,然后引我过来嫁祸给我。她清楚我们之间的关系,试图将这件事闹大?”

    “对,苗一已经审问过那姓李的,他承认之前接到一个电话,说你出事了要他赶到芙蓉里1号。声音是个小孩子的,应该是那个凶手指使小孩子说话。”

    淑凝……苏三心里一阵难受,眼睛有点模糊,她低下头,狠狠地擦了一把眼泪。接着抬起头问道:“淑凝是个弱女子,怎么能那么利索的将杨阿根杀死?腹部一刀,背部再一刀?杨阿根身材高大,就算是年纪大了,厮打起来也不会这么轻而易举吧?不行,我现在就要找淑凝去问个清楚。”苏三激动的就要往外走,罗隐伸手去拉她,奈何苏三走的块,罗隐没有抓住她,只是苏三走到门口,因为走的急被桌子撞了一下,向墙那边倒去。罗隐叫道:“哎,小心。”

    苏三撞到墙壁上,手电被撞掉了,抱着胳膊喊疼,罗隐一把搂住她肩膀,心疼地问:“走那么快干嘛,疼吧?”苏三则用力推开他,喊道:“不对,这里有血腥味。”

    罗隐一愣:“啊?伤到哪里?我看看。”

    说着去拉苏三的袖子,苏三指着墙壁道:“是那里,那里来的血腥味。”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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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可怕的不是其他,而是人。因为恶意就藏在人的心里。
我能识别出气味,也能甄别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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