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莫明的情报
夜色已经深了,已经是五月时节,空气暖洋洋的,还带着淡淡花香。苏三深深吸口气说:“丁香花和广玉兰的味道。”
毓嵬笑道:“我可不信你能分得那么清楚,一定是看到这院子里有这两种花树。”
“那你可太小瞧我了。”苏三指着院外说道,“这院子里的玉兰还没有开,是外面的广玉兰。”
毓嵬不信,直到走出院子,看到路灯下果然有几棵广玉兰树,天色已晚,花瓣已经合上,像是一个个佛手,在路灯昏黄的灯光下显出淡淡的黄晕。
罗隐站在玉兰树下,过了一会问道:“你怀疑谁?”
毓嵬一愣:“问我吗?”
苏三看着灯光下的玉兰花,叹口气说:“五小姐,她是研究植物的。罗家没有人比她更了解植物的特性了。”
“不可能。”罗隐下意识的反驳。
“为什么不可能?就因为她是你妹妹?”
苏三质问。
毓嵬急忙说道:“好好说话,好好说话,可不要吵架啊。”
“你对你这个妹妹了解多少?”苏三问。
是啊,自己对这个妹妹了解多少呢?
五小姐叫做罗薇,今年二十一岁,过去罗隐很少注意她。罗隐大学是在北平度过的,后来去英国,回国后又讨厌罗家的氛围,一直在外居住了,他仔细想想,似乎和罗薇并没有说过几句话,为什么自己方才脱口而出就是不可能呢?只是因为彼此的血缘关系吗?
罗隐想了想说道:“我道歉,这段时间家里事情太麻烦,我有些烦躁了。”
看到苏三脸色缓和,罗隐继续说道:“我仔细想想,的确,我对罗薇的了解少得可怜,甚至都没有说过几次话。我并不了解她。”
“那就是了,要想查明五小姐的事情,你还得回去住,多和五小姐接触。”
罗隐对那个家厌恶至极,但为了查案也只能如此了。
大家上了车,车子走了一会,苏三偶然看向窗外,忽然看到十字路口温暖的红色一闪,猪油香混着小香葱和湘菜的气味传来,苏三心里一惊,喊道:“停车。”
毓嵬看到她扒着车窗往外看,便也好奇地看过去,他看看窗外又看看苏三,忽然伸手去摸苏三的额头。
苏三向后一靠,躲开他的手,不高兴地问:“喂,你做什么?”
“想看看你发烧没有,往外看什么呢?那路口黑乎乎的什么都没有啊。”
“嗯,是什么都没有。”
路灯下,那女人抬起头来,和苏三梦中的面孔是一样的,离的那么远,苏三竟然能看到她的眼神,淡淡的冷冷的不带一丝情感。和梦中实验室的感觉一样,像是被一根冰插入心脏,寒意一直透到心底。
“你怎么了?”罗隐也发现苏三表情不太对,她眉头紧皱,嘴角也抿着,像是很烦躁。
“没什么,走吧。”
苏三低下头,想着那个冰冷又孤独的梦境。
接着抬起头看着开车的罗隐,路灯透过车窗照在他身上,苏三坐在后面,只能看到他的背影,不知是不是心理因素,苏三只觉得这背影孤单无比,就像那个梦境中的自己。
想到这里她脱口而出:“不如找点理由,我和五小姐多聊聊,联系多了也许能发现点什么。”
罗隐想了想说:“那就三天圆坟见吧,我带罗薇出来,咱们一起走走。”
罗隐将苏三和毓嵬送回公寓,开车刚转过拐角,就看到前面一辆车子,车灯对着他一闪一闪。
能这么嚣张的人除了莫明再无别人。
莫明叼着雪茄靠着车身站着,看到罗隐下了车,笑嘻嘻一挥手:“晚上好。”
罗隐眉头微皱:“有什么事?”
“看看你,一见面就给我脸色看。”莫明故意对着罗隐喷出一口烟,“我怎么听说你们家现在乱成一团啊。”
“多谢惦记,是发生了一点事情,家门不幸,就不劳你幸灾乐祸了。”
莫明哈哈大笑:“哎?我幸灾乐祸的这么明显吗?好吧,既然这样我就直截了当的说,这样吧,你和令尊讲一下,我进警备司令部做个处长就行了,别的事情我既往不咎。”
“我不知道你还能咎什么。”
罗隐声音很冷,他猜不透莫明要做什么。
“要咎的多了去了,比方说三小姐的真正死因,这些伤口若是揭开了向世人展示,你们罗家还有何颜面在上海滩立足。罗兄,一个处长就收买了我,真的很划算,大家自己兄弟,我才这么好说话的。”
罗隐点点头:“我考虑一下,嗯,你还真是够厚颜无耻啊。”
莫明呲牙一笑:“牙口好着呢,一颗牙都不缺,不过厚颜无耻这词儿我喜欢,人啊,一旦能做到这点就无所畏惧。你做不到,所以你……嘿嘿。”
罗隐觉得他话里有话。
“你什么意思。”
莫明笑了笑,掸了掸烟灰:“其实这雪茄一点都不好抽,我就不懂为什么那么多人喜欢,大概是比较有气势?就像人一样,有时候看着柔柔弱弱的其实骨子里也许并不是那样。罗兄,我在追查你们遇袭现场你猜我发现了什么?”
罗隐一愣:“发现了什么?”
“总之,这个处长令尊是给定了,你们真的是赚到了。”
莫明凑近罗隐神秘兮兮地说:“当时你胡乱还击不是打伤有个人吗?我的人全城搜查那个伤者,在一个诊所发现这个人,可是在最后跟踪过程中,忽然就出事了,然后,你猜怎么了?”
罗隐腻歪地瞪他一眼:“有屁快放憋着你不嫌累啊?”
“那个人死了!被人毒死了,神不知鬼不觉,用的是一种植物性的毒药,颠茄!”
罗隐浑身冰冷,忍不住握住拳头。
“我算了一下,那个人死的时候你家罗平被你差点打死,正在家里养伤,以当时他的情况自身都难保,不可能知道外面的情况杀人灭口,那你说那个人是怎么死的呢?正在追查的时候忽然就死了,我可不信这世上有这么多巧合。”
“多谢你,这个情况很重要,我要挖出罗平的帮凶。”
莫明又吸了一口烟,看着罗隐问:“你说,会不会那些人的目标从开始就是罗三小姐,从来就不是苏三?”
“不,这不可能。”罗隐想都不想脱口而出。
莫明笑笑:“你这回答的还真快,罗兄,你这心里怕是有鬼吧?”
他看到罗隐变了脸色,急忙说道:“好了好了,我之前做的事情都是上峰命令,现在上峰没有命令,我只是想给自己再找条路而已。放心,我知道的情况只告诉你一个人,这笔买卖,你不亏。”
第二十四章 温柔的五小姐(上)
罗隐开车回到罗公馆已经是晚上八点左右。
他将车子停下,望着灯火辉煌的大楼,心里在想,这灯火中到底隐藏了多少罪恶。
“四哥你回来了。”
五小姐罗薇迎了出来。
罗隐看到她,心里咯噔一下,冷着脸点点头。
“四哥吃过饭没有?我让厨房去准备。”
罗隐这才想起自己晚上还没有吃饭,听五小姐这么一说,胃里空落落的,很想吃点东西。但是想到苏三的话,他冷淡地回答:“吃过了。”
五小姐平时习惯了罗隐的冷淡态度,闻言并不觉得如何,依然跟着罗隐一起走进屋子。
佣人迎上来问四少爷喝茶吗,罗隐觉得家里很安静,二姨太和六姨太竟然没有争吵哭嚎。便问道:“怎么?她们两个都老实了?”五小姐哼了一声说道:“她们俩。大概是闹得太多了,这会都安静了,睡着了吧?”
罗司令在楼上喊:“是小四回来了吗?”
“是我。”
罗隐快步上楼,就听着五小姐感慨道:“爸爸回来一会儿了,谁都不搭理,还是四哥面子大,一听到声音就叫你上去,怪不得都说爸爸最疼四哥和三姐呢。”
这话平时听来不觉得如何,这会罗隐心里已经扎了一根刺,听到这话就觉得有点不舒服。
他想起来过去寒暑假回家时会遇到五小姐,她的存在感很低,大小姐二小姐三小姐是个顶个的飞扬跋扈,神采飞扬,她虽然是二姨太的女儿,性格却没有二姨太那么强悍,其实二姨太那人也是个窝里横的,当初怀孕生孩子,因为大太太一句血光之灾犯冲就得大着肚子搬出去。当时二姨太和外室六姨太同时生孩子,结果生个女儿,被人家比下去,心里老大不愿意,对这个女儿也是怨气满满,没有多少关爱,这样环境中长大的五小姐,像只柔顺的小动物,更像是陪衬的小丫鬟,都是抿着嘴站在三个姐姐后面,看到罗隐眼中的神色也永远是怯生生的。
罗隐来到罗司令的书房,罗司令彷佛一夜之间老了十多岁,尽显疲惫之色。
罗隐大概讲了一下罗平的情况,罗司令摆手道:“算了,不管他是怎么死了的,我不想再追查下去了就当是老四杀了他吧。”
“这对死去的四姨太并不公平。”罗隐说完这话见罗司令面色一沉,知道他对四姨太和花匠偷情的事情耿耿于怀,但现在也是顾不得这些了,不顾罗司令不高兴继续讲道,“我知道你有心结,但是我们不能冤枉了四姨太,哪怕她已经死了,总要还她一个公道。”他拿出四姨太胃融物的检测报告递给罗司令。
“植物毒素?”
罗司令戴上老花镜,看了一下,满脸惊愕。
他知道自己这个小老婆,在读中学时就被自己娶回来,是个只知道吃喝玩乐的傻妞,心思单纯爱慕虚荣,这样的女人真有一天想不开去自杀,估计也是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把戏,不会搞成植物毒素那么复杂,顶多就是老鼠药之类。
“真的是那……不是别的好找的毒药?”他怕自己听错了。
“是,一种植物毒素,准确的说是颠茄提取物,能让人短时间内休克心脏麻痹而死去。我想以四姨太的性格,不像是能自杀的人,之前花匠找她私奔,她还不同意呢,一个连苦日子都不想过的女人,会用这种奇怪的毒素自杀吗?”
“够了!”这句话显然触痛了罗司令,他将检验报告重重拍到桌上。
“你就是专门来羞辱你老子的?”
“这一切都有因果,最大的因在于你,当初不是你好色风流,娶那么多乱七八糟的女人回来,也不会酿成今天的祸患,我三姐也不会死。”罗隐质问。
罗司令大怒:“你是看我没被气死浑身不自在对不对?”
罗隐不说话,他始终不能原谅罗司令之前做出用罗平两条腿换三小姐一命的决定。
“手心手背都是肉啊,你知道什么!”罗司令老泪纵横。
“爸爸,四哥,这是怎么了?”五小姐端着一碗汤水走进来,看到父子僵持的场面,急忙问道。
罗隐看她一眼淡淡地回答:“爸爸有些激动了,你送来的是什么?”
“我让厨房煮的燕窝,爸爸你吃点吧。”
罗司令挥手叫她放下。罗隐则问:“燕窝?煮了多久?”
五小姐将碗放下:“四哥,你要吃我去再盛一碗。”
“不用了,我不喜欢吃这种腻腻的娘们样的东西。”
罗司令刚要端碗,听儿子这么一说气呼呼地瞪他一样,罗隐大手一摊:“难道我说的不不对?实在不能理解这些女人们,燕子的口水而已,想想都腻歪人,天知道燕子吃了什么恶心虫子。”
罗司令将碗重重放下:“小四,你是专门回家来气我的,对不对?”
罗隐一耸肩:“这个真没有想过,毕竟我不知道您回来了,我以为您在医院住的很好呢,此间乐不思蜀。”
罗司令被他气的吃不下去了。五小姐急忙劝道:“爸爸,四哥不是故意的,你又不是不了解他,他是刀子嘴豆腐心,别和他计较了,趁热喝吧,凉了就不好吃了。”
“哪里还吃得下去,气都气饱了,这个逆子!”
罗司令脸色铁青。看了看女儿道:“好了,小五你先回房吧,我要好好教训下这小子。”
“爸爸,切不可动怒,四哥这段时间一直在为咱们家忙碌,你不能对他……”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五小姐只好转身出门,罗司令说:“把门关好。这家里已经够闹腾了,我不想晚上再惊天动地的。”
过了一会,罗司令指着门说:“你去看看,门外有没有人。”
罗隐如言走到门口,打开门看看接着锁上门道:“现在好了。”
“说吧,为什么不想叫我吃这个燕窝。”罗司令指着燕窝碗问道。
“您看出来了?果然老姜就是辣。”
“少拍马屁,以你的性格,现在怕是恨不能我吃燕子口水呢,哪里会那么好心。为什么要这样做?你怀疑小五有什问题?”
“不错,军统方面给我一个重要情报,行刺的人已经死了,就在罗平出事的那几天死的,罗平还有同伙。也许这个人就隐藏在我们家。”
“你想我怎么做?”
“被我气的住进医院,你什么都不做我就知足了。”
第二十五章 温柔的五小姐(下)
“滚,滚,我不想再看到你!孽障,真后悔当初没有把你溺死!”
书房里响起吵闹声。
五小姐靠着楼梯,抱着肩膀好整以暇。
吵闹声越来越大,接着是哐当一声,碗被砸到地上。
五小姐唇角微微上扬,这时已经有佣人听到响声跑过来了,五小姐这才从楼梯的阴影中走出来问:“又怎么了?”
“五小姐你快去看看,司令和四少爷吵起来了。”
五小姐聘聘婷婷走到门口,敲敲门道:“爸爸,你们怎么了?”
“滚!”罗司令的咆哮声传来。
接着什么东西被砸到门上,又是哐当一声,像是烟灰缸。
罗隐打开门,正好和五小姐撞个对面,五小姐看他怒气冲冲,一愣问道:“四哥,又怎么了?”
她满脸都是关切,罗隐重重哼了一声:“问他!”
说着扬长而去。
五小姐急忙进去,却看到罗司令倒在椅子上,嘴里不住喘着粗气。
“叫……医生啊……医生……”
罗司令看着慢慢走近的女儿,他张大嘴巴,呼吸急促,像是一尾脱水的干涸的鱼。
五小姐盯着罗司令,眼睛亮晶晶的,却没有喊医生,只是慢慢走近了,蹲下身子,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呼吸急促的罗司令。
她的眼珠很大,黑洞洞的,像无底深渊。
罗司令从没有这么近距离观察过这个女儿,忽然他发现五小姐的眸子好像是竖着的细长的。
他用力眨眨眼睛,然后继续说:“医生……”
这时门外的佣人已经进来了,五小姐站起身,关切地问道:“爸爸,你要不要紧,医生马上就到啊。”
罗司令开始不过是配合儿子演一场戏。此刻才觉得从心底开始泛起凉气,这个女儿不像平时看着的那么乖巧,她方才一步步走过来,蹲在自己旁边,抬起头的样子,让他想起一种动物:蛇!特别是那狭长的眼眸,太像一条高昂着头看着自己的蛇了。
这样想着,罗司令忍不住又去看五小姐,却看到她的眼眸并无异样,难道是自己刚才看花眼了?
这时医生也赶到了,见到罗司令张大嘴巴呼吸的样子吓了一跳,急忙开始做各种检查。
期间五小姐一直抱着胳膊在一边看着,若有所思。
医生折腾很久,什么问题都检查不出来,罗司令抚着胸口一直嚷上不来气,医生急的满头大汗,几个姨太太也闻声过来了,但二姨太和六姨太并不在其中。
罗隐赶过来时就看到这么一幕。
罗司令大声叫着难受要憋死了上不来,。几个姨太太围着医生叽叽喳喳,问东问西,医生被她们吵的神情恍惚,不住擦着额头汗水,而五小姐则安静地站在一边,表情淡然,似乎对眼前的一切都漠不关心。
看到罗隐进来,五小姐这才立马换上一脸关切,对吵吵嚷嚷的姨太太们喊道:“到底是听医生的还是听你们的,你看看你们几个,爸爸本来就上不来气,你们这么吵还叫不叫人活。”
几个姨太太不屑地问:“你是以二姨太的女儿还是六姨太的女儿身份出来说话啊?”
“就是,就是,自己身份都模糊不清,还敢对我们大声嚷嚷,算个什么东西。”
五小姐冷笑:“不管我亲妈是谁,亲爹都是司令,你们不服气?不服气再生几个姓罗的再来说话,生不出来就给我闭嘴。这可是罗家。”
几个姨太太还不服气,有人看到罗隐过来,急忙拉了不服气要顶嘴的一把,那个一回头看到罗隐,立马老实了,笑嘻嘻地说:“四少爷。”
五小姐自然也看到了这一幕,手紧紧地攥了一下,接着松开,面色和缓地看向罗隐:“四哥,你看怎么办?”
“送他去医院,一回家就找事,谁陪得起?”罗隐没好气地说。
五小姐急忙劝道:“四哥,这样不好吧,医院哪里有家里住着舒服。”
“那也没有办法,他说上不来气,难道要他憋死在这里,送医院吧。”
于是罗隐开车送罗司令去医院。
五小姐也要跟着去,罗隐道:“太晚了,你明天还得上学,没事的,那边有佣人和护士照顾。”
“那,四哥,要安排好了啊。”五小姐叮嘱道。
车子开出后,罗司令问:“我刚才装作发病,她竟然一动不动地看着我,那一会我浑身都湿透了。”
罗隐从反光镜看到卫兵的车子跟在后面这才缓缓松口气道:“到了医院我马上叫人检测一下那燕窝的问题,你喝她做的东西有多久了?”
罗司令想了想:“有一年多了吧?”
而罗司令血压升高,心脑血管出现问题正是这一年多来的事情。
罗隐嘴角抿着,专心开车。
罗司令则叹口气道:“如果真是小五想害我,到底是为了什么呢?我承认对这个女儿不是多关心,可我也没亏待过她啊。”
是啊,如果一切真是五小姐做的,那么她害死了三小姐、罗平、四姨太都是为了什么?还是她天生就喜欢害人?
将罗司令送到医院交接完毕后,罗隐匆忙赶到警察局,一个电话将肖琴叫来。
“发生了什么事?”
肖琴已经打算睡觉了,听到罗隐的电话立马赶过来。
“这块手帕里的东西,你检查一下。”
罗隐掏出一块手帕,原来在父子装作争吵之前,罗隐将燕窝到出来一些,藏在手帕里。
肖琴问都不问接过东西就去自己的实验室。罗隐坐在办公桌前,心力交瘁,很想听听苏三的声音,说上几句话,他抓起桌上的电话,想了想终于还是放下,这个时间苏三怕是已经休息了,还是不要打扰她的好。
凌晨三点多的时候,肖琴一脸疲惫地走出实验室。
“怎样?”
“含有微量的颠茄提取物。”
“长期服用会怎么样?”
“呼吸困难,影响中枢神经,血压心律都会出现问题,视觉也会有问题。”
这的确是罗司令这段时间出现的问题,当时大家都以为是心脑系统方面的疾病导致。
罗隐只觉得浑身无力,拿起肖琴递来的报告,又仔细翻阅一遍。
“恕我直言,这些东西是哪里来的?”
肖琴看出罗隐面色很不对劲。
“是,我爸爸吃的东西,听他说已经吃了很久了。”
“这是谋杀啊。”
肖琴大惊失色。
“是,谋杀,慢性谋杀,下毒。”
罗隐叹口气,眼前晃动着五小姐怯生生的眼睛。
第二十六章 她是什么?
罗隐回到家时天已经蒙蒙亮了。离家还有段距离,他忽然在街边停下了,下了车来看了一下街上情况,转到罗家后院,噌噌噌几下爬上墙,轻手轻脚跳了下去。
罗家大宅很安静。
五层大楼在朦胧的晨光中默默矗立。
后院是一个很大花园,正对着三楼罗平房间的窗子。当然,五小姐罗薇住在罗平楼上,也正好对着。
罗隐贴着墙角一点点移动。
天还没有大亮,墙边爬满了牵牛花和常青藤,罗隐一身灰色衣服,躲藏在墙边观察周围环境很难被人发现。
这时他看到四楼窗口,有窗帘在飘荡。
罗薇房间的窗户开着。五月的凌晨,空气还有些凉,罗隐看了下手表,现在是凌晨4点多,罗薇起这么早吗?
就在这时,他看到楼角水管处,一个黑影在前进。
这黑影前进的速度非常快,像是在……爬。
罗隐的心揪紧了,他侧身躲在常青藤树叶中,清楚地看到那黑影迅速爬到五小姐的窗口,接着爬了进去。
就在那黑影进去的一刹那,回头看了院子一眼,就是这一回头,罗隐吓得差点喊出声来。虽然光线很暗,依然能看清那的确是五小姐的脸,而那身体,竟然给人感觉是软软的一条一样,就像是……一条蛇!
罗隐屏住呼吸,生怕自己稍微弄出点声响惊动五小姐(他实在不能判定该叫罗薇什么)。
过了一会,窗户从里面关上了。罗隐向周围看了看,顺着院墙一点点摸到一个死角,攀着墙上的砖缝和牵牛花架子翻出后院,双脚落到地上,罗隐浑身还是有些发抖,他双手扶着院墙,深深地呼吸几下,平复一下心情。
罗薇到底是什么?是人还是怪物?
罗隐跟苏三一起经历了那么多奇怪的事情,承受能力非同一般,但此刻也受到了不小的惊吓:五小姐罗薇竟然是像一条蛇一样从水管上蜿蜒前行。如果她就是这样进入罗平和四姨太的房间,甚至进入地下室的储藏室,这一切都是太容易了。
从地下室的窗户进入储藏室,算计好时间,将一壶装满狼毒溶液的酒壶放在酒坛边,小莹来倒酒,因为是偷着给六姨太送酒,没有时间去找别的酒壶,拿起那个壶,将里面东西倒出去就用了。接着在罗平死后,她顺着窗户进入罗平的房间,取走酒壶,为了嫁祸给四姨太,将酒壶放入四姨太的房间衣柜,同时在四姨太的茶水中下了植物毒素。
这一切在别人做来都很艰难,毕竟罗家人口多,佣人丫鬟就一群,不可能做到大白天悄无声息的进入别人房间。可是现在以五小姐这样在墙壁和窗户之间爬行的姿势,一切都很简单了。
罗隐平复一下心情,坐在车子里沉思片刻,开车来到门口。
守门的仆人哐当当打开铁门,罗隐开车进去,刚停好车子,就见五小姐从门口走出来,她一身宽松的运动服饰,看到罗隐这时候回来,关切地问道:“四哥,爸爸怎样了?”
“不知道,懒得理他,我和他是谁也看不上谁,我还是少去看几眼,他还能多活几年。”
五小姐听到这话,脸色黯然:“四哥,你们这样我心里真难受。”
罗隐双手一摊:“没办法,我也不想这样,可是他总是找别扭,昨晚还说要把所有财产捐出去也不会给我一分,捐就捐了,谁怕?”说着他还很入戏地冷笑一下。
“怎么能这样?”五小姐也显出愕然神色,“太过分了。”
“过分吧,所以你也别劝我如何,他这牛脾气,没办法。”罗隐说着往里走,走几步站住问,“你这是做什么?”
“哦,我去后院跑一会,锻炼锻炼。”
罗隐看着五小姐轻盈的背影,总觉得那身条太过柔弱,腰扭的像条蛇,她到底是什么东西?
罗隐来到五小姐房间门口,看看左右无人,推了门一下发现没有锁,他急忙打开门闪入,然后开始观察这房间的一切。
看着是很正常的女孩子房间。
席梦思床上还堆着被子,看来是起来的早,丫鬟没有来收拾。梳妆台上放着瓶瓶罐罐,罗隐拿起来看看,都是些女人用的化妆品。
他又打开衣柜,只有一件件衣服,他能确定爬进屋的那个东西真的是五小姐而不是别的什么。
罗隐的目光投向床上凌乱的被子,那被子呈现一个软软人形的,让他联想起不好的东西。
他想都不想一把掀开被子,里面是一个相框。罗隐拿起相框,看到里面的相片是个穿着朴素旗袍的女孩子,梳着童花头,相貌清秀,嘴角微微上扬,一双黝黑的眼睛似乎透过玻璃框审视着他。
这是谁?
罗隐拎着相框走到窗前,透过窗帘的缝隙看到后院,五小姐还在慢慢地跑步,便急忙拆开相框,相片掉了出来,背面是一行娟秀的小字:赠亲爱的薇薇,爱你的月。
一个叫月的人送了这张照片给罗薇。
罗隐迅速将相框恢复原样,又将被子按照原样盖好,这才悄悄地退出房。
罗隐回到自己的房间,洗了把脸,让精神集中一些。这时有人敲门问:“四少爷,我是小莹。”
罗隐打开门,丫鬟小莹匆忙进来,小声说道:“四少爷,我发现二姨太和六姨太有点不对劲。”
“她们不是很安静吗?”
“就是太安静了,都安静的在房间睡觉,叫也叫不醒,就像是吃了安眠药。”
罗隐心想,这应该又是罗薇动的手脚,她不想听她们继续争执,索性叫她们俩每天昏睡。
“地下室有大蒜吗?”
小莹愣道:“有的呀,可是,四少爷你问这个东西做什么?”
“全都拿出来,放在大厅,对,再多弄几坛白酒过来。”
小莹奇怪,不知道四少爷用大蒜做什么可还是听话的去地下室去取大蒜和白酒。
五小姐从后院跑回来,看到客厅茶几上堆满了大蒜,几个丫鬟正在剥蒜,地上还放着几坛子白酒,她忽然间站住,看着这一切,脸上有嫌弃的神色一闪而过、
“四哥,你拿这么多大蒜做什么呀?”
罗隐叹息道:“唉,老头子才叫麻烦,不知听了什么游方道士的鬼话,说最近家门不幸,要用什么大蒜捣碎了泡酒喷洒在外面,才能化解灾难什么乱七八糟的,老头子住的病房外面也得喷,这是做什么呢?难闻死了。”
五小姐连连点头,然后绕开茶几,快步上楼。
第二十七章 照片中的女孩
罗隐来到警察局,看到苏三已经坐在他办公室内喝着茶了。见他进来,举起手里的透明茶杯,里面是血似的红茶。
苗一看他进来,急忙解释道:“苏小姐……看到你的茶叶……”
罗隐大手一挥,示意他不用多嘴。
“早上来,看到你这红茶不错,就让苗一帮泡点,咦,你怎么一身怪味,大蒜和酒?好熏人,这是怎么弄的?难道是学习毓嵬,饺子就酒越喝越有?”
苏三的嗅觉比常人敏锐太多。罗隐抬起胳膊放在鼻子边闻闻:“我自己倒是闻不到,今早在家里外墙周边都喷了这东西。”
苏三想了想问:“是为了……防蛇虫?可是你们家那么多人,不会有这些东西进去的。”
罗隐叹口气将凌晨看到的诡异情景讲了一遍。
苗一在一边站着,听完咋舌道:“阿爹里合娘哎(天啊),五小姐看着文文弱弱的一个人,怎么能那么古怪来。”
苏三也觉得这件事未免太匪夷所思。她当然相信罗隐不会看错,那个怪物就是五小姐,只是她到底是人还是蛇呢?
“以那种诡异的形式在水管间墙壁间爬行,就能瞒过所有人轻易进入任何地方,投放毒素也就很简单了,我只是不知道她为什么这么做。”
罗隐靠在沙发上,用力揉了揉太阳穴,他有些头疼。
五小姐是这样的怪物,那是不是代表自己体内也可能有怪物的基因存在,随时和五小姐一样变异?
罗隐不敢往这方面去想。
让苗一去查一下五小姐周围的关系后,罗隐向苏三讲了莫明的发现,当然他隐去了莫明不谈,只说自己查到开枪的杀手已经被人灭口了。
“死于中毒。”
罗隐语气沉痛。
苏三愣住,沉默一会低声问:“那么说,其实罗平还有同伙?”
罗隐点点头。
苏三试探着问:“你怀疑是五小姐。”
罗隐苦恼地双手抱头,狠狠揉了几下自己头发:“是,我怀疑是罗薇,可是我真不知道罗薇怎么能成怪物,也许,也许……”他看向苏三,眼睛发红,“我的体内也许也有那种东西,说不定什么时候我就要发作,像蛇一样,天啊,我已经不敢想这件事!”
苏三知道他现在已经濒临崩溃边缘,情绪很不稳定,走过来轻轻拍着他肩膀,安慰他。
罗隐稍微镇定一点,用力揉了揉脸颊,让自己精神集中一些:“放心我要是发生了什么变化,一定不会拖累大家,我也不想吓唬人,我有枪,自己一颗子弹解决了就是。”
苏三忽然觉得心如刀绞,这还是那个骄傲的有些跋扈的罗隐吗?
她不知道该如何劝说,罗隐现在面对很大的困难,同胞姐姐异母弟弟都死了,罗家正陷入危机中,而造成这一切的极有可能是他的异母妹妹。这种纠结情绪是无法用语言来形容来抚慰的。
苏三想了想,斟酌字句:“都说这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恨情仇,你想过没有五小姐为什么要做这些?她和三小姐和罗平能有什么深仇大恨呢?还有,她现在只是靠收买杀手和投毒来完成自己的计划,说明她只是体态发生了变化,并没有很强大的……法力或者是能力,这样对付起来也会更简单些。”
罗隐点点头:“你说的很对,只是想到她是我的异母妹妹,我从心理上还是无法接受。”
“如果她不是你妹妹呢?”苏三忽然有一个大胆的想法,“既然六姨太能在生产时动手脚偷龙转凤,当然也有可能会被别人动手脚,假如五小姐也被人动了手脚,并不是六姨太生的那个女婴呢?”
罗隐眼前一亮,他现在就像是个溺水的人,拼命想要抓住岸边的一切,苏三的话就是他努力够到的稻草。
“对,要问问六姨太,当初动手脚的都是哪些人,也许能从这些人身上找到线索。”
这时苗一兴冲冲地推门进来,看到罗隐坐在沙发上,苏三的手搭在他肩膀,连忙蒙上自己的眼睛问:“老天爷吗,我没有打扰到什么吧。”
“有屁快放少罗嗦。”
苗一见自己的上司脸色严肃便吐吐舌头,扬着手里的档案道:“头,我查到了一个叫月的人,和五小姐过去是一个女中的,陈宵月。”
“陈霄月!这名字好耳熟!”
苏三想了一下道:“想起来了,是前面被罗平撞死的那个女学生!”
“对,就是她,我刚才听头儿说到什么月,也想到这个人就去查这人的档案,竟然发现她和五小姐是同学!这是陈霄月的档案。”
苗一将档案夹递给罗隐。
罗隐一把拿过,一下子就翻到照片那页,果然,一个清秀的的明眸善睐的女孩子,和那张照片是一模一样的的。
罗隐颓然靠到沙发背上,嘴里叹息着:“不错就是她,被子里那张照片就是她。”
苏三脑子里忽然显出这么一句:生不同衾死同穴。
罗隐眉头紧皱不再说话,现在情况已经很清楚了,五小姐罗薇和死去的陈霄月曾经有某种亲密的联系,罗平撞死唐正义的事情刺激到她,提醒她陈霄月的死,她便杀了罗平嫁祸给四姨太,只是她为什么要跟着罗平一起害三小姐?整个罗家,三小姐对她还是不错的,三小姐虽然为人跋扈一些,可未曾为难过她,还认为这个妹妹性情温顺不似乃母,平时多有照顾,她为什么恩将仇报呢?
“我想不明白,三姐对她那么好,她为什么还和罗平一起对三姐下毒手。”
罗隐说完,看向苏三一字一句地告诉她:“我猜凶手袭击的对象从来不是你,或者罗平是想针对你的,但是那个凶手不是,从一开始就是我三姐,罗薇想致我三姐于死地。”
苏三想到莫明说的那句话:你和他之间横着一条人命。
她轻轻握住他的手,晃了晃说:“别多想,明天圆坟,我们布置的好一些,抓到五小姐的破绽逼迫她都讲出来。”
第二十八章 关系
李宵月,一个清秀乖巧的女孩子。父亲是开百货公司的,只是这世道不是很好,生意举步维艰,只能用各种方法吸引人的目光。
苏三和罗隐来到这家百货公司时,门口一排穿着小天鹅服饰的舞女正在跳大腿舞。
五月的天气不能说冷也绝对不到只穿着三点式上阵的地步。乐队奏着玫瑰玫瑰我爱你的,周围围了好多人,礼仪小姐穿着贴身的旗袍,曲线玲珑,嗲声嗲气喊道:“新安百货大酬宾走过路过别错过。”只是生意萧条,众人只是围观看西洋景却无人走进大门。
见一对体面的男女走过来,经理急忙迎上来道:“今天大酬宾两位进来慢慢看。“
罗隐和苏三跟着经理走进百货公司,看到商品玲琅满目,连美国的玻璃丝袜都有。
罗隐点点头说道:“看来你女儿帮你挣到好大一笔钱,这么全的货物,在上海滩也是能排得上号的。”那经理听到这话,脸色一变,看着罗隐问:“原来这位先生是来砸场子的,我自问平时做生意循规蹈矩并不曾得罪什么人,两位是哪条道上的?”
“警察局。”
那经理大惊:“警察局?”
“是,想问问你女儿李宵月的事情。”“人都死了两年了,问能有什么用?能活过来吗?
李先生忽然激动起来,往外推罗隐道:“赶紧走,赶紧走别耽误我做生意。”
罗隐森然道:“你再碰我一下就是袭警,我可以掏枪还击的。”
李经理悲愤交加:“对,你们有钱有势的人就是这样。撞死了我女儿用钱砸过来,现在想了解情况就用权势压人,什么都是你们说了算,真没有我们穷人一点活路了。”
苏三觉得很奇怪:“我们查过警察局的档案。你女儿出事后是你和罗平和解,别人拿钱砸你,你总得接着才能砸到啊。”
李经理大怒:“你这是奚落我?我可是受害者家属。”
“不知李先生是否知道前些日子罗平犯下的另一桩事?”苏三不在乎他发怒,继续问道。
“你说撞死报童的那件事?”
“是,那个报童的家人也是选择了和解拿了一大笔钱。”
苏三说完,李先生很是恼火,挥舞着双臂道:“你知道什么,其实不是这样,我也是没有办法。”
“李先生,过去的事情就不提了。每个人都有无奈,只是受害者却无法发出自己的声音。你是受害者家属,但李小姐才是受害者,她已经不能为自己说话了。不过现在李小姐应该能瞑目,因为罗平死了。”
“他死了?哈哈哈,老天有眼啊!”李经理哈哈大笑。
苏三看看李经理,忽然问道:“李先生最近可有一位小姐来找过你?”
“你们跟踪我?”李经理愈加愤怒认定这警察是专门来揭人伤疤的。
“是因为找你的那位小姐是研究植物学的,房间里有一种植物的味道,久在鲍鱼之肆不觉其臭,自然而然沾染上了。”
“唉,那位小姐真是好人,这两年清明和月月的生日都来祭拜,前几天忽然又来了,给我一笔钱让我把月月的墓扩大一些。”
“修墓?”苏三想不到五小姐怎么想着要修墓地呢?
“是啊,修墓,还有点怪,要我花钱修墓,但是棺木不用动,只把外面的墓扩建,修的漂亮点。”
这女人是都爱漂亮的,但这修墓的要求的确够奇怪。
“李先生,你过去见过这位小姐吗?我的意思是,她和令爱的关系如何?”
李先生摇摇头:“我妻子早逝后女儿就在外婆家长大,六年前我再婚了,以为家里有人操持,就将女儿接回来同住,不过我忙于生意,小女和她继母在一起生活,具体的情况我是不晓得的。”这时他朝一个人招手,“美英你过来一下。”
原来在大门口穿着贴身旗袍嗲声嗲气喊口号的就是李太太。
见李太太妖娆地走过来,苏三心道,这女人看着也就20多岁,不比五小姐大几岁,能和李霄月好好相处吗?
果然,李太太一听是问李霄月的事情,嘴一撇道:“人都死了那么久,有什么好问的。”
“李霄月读书时候,日常你和她相处时间最多,你见过这位小姐吗?”罗隐向她出示五小姐的照片。
“啊?这个人啊。”
李太太忽然神秘地笑笑:“我见过一次,对,老李我和你讲过你还不相信的。记得哇?”
李先生不太高兴:“你不好乱讲的,这可是涉及月月的名誉。”
李太太听到这话柳眉一竖:“什么叫乱讲,我给你面子从没有说破,既然人都死了,我也没什么可以顾忌的了,死人哪有什么名誉。”
李太太娇笑着伸手在李先生口袋掏出香烟盒子,自顾啪地用打火机点上,动作娴熟又优雅,看着李太太的表现和动作,罗隐眉心拧成个疙瘩,最终还是问道:“李太太从舞女成为商人妇,也算是很不错的了。”
李太太大惊,眼睛瞪的圆圆地:“这你都能看出来?这位先生原来还是个此间高手呢。”
说这话的时候,眼波流转,眼尾扫了罗隐一下,颇有点勾引的味道。
苏三看在眼里很不舒服,微微一笑:“李太太,我们是警察,你这样的,见多了。”
李太太不以为耻反以为荣,轻轻捅了一下李先生,吃吃笑着:“看看,警察小姐都会吃干醋了。”
说着还放肆地冲苏三喷了个烟圈。
罗隐和苏三走后,李先生埋怨道:“是什么好事情?你非要巴巴地说出来,丢不丢人?”
李太太斜着眼睛似笑非笑看看他,又冲他脸上喷个烟圈道:“怎么心疼了?我就是要撕开这些事给你看,别以为你女儿跟仙女一样,别人就是地上泥?活着时候清高的百般看不上我,自己又比我干净多少?竟然……”
她噗嗤一笑。
李先生怒斥道:“够了。”
他一脸痛苦,又不敢对妻子发怒,只能自己憋着闷气,气呼呼地回到门口继续欢迎客人。
李太太笑了一下,回头说道:“忙了一天,我可要松快松快,老娘不伺候了啊。”
说着扭着腰肢,回到办公室,披了件风衣妖里妖气地从后门走了。她不知道,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正在隐蔽处盯着她,只是那眼睛有些奇怪,忽然间变成立眸,眸子细长成一线,接着又恢复了正常。
李太太走到一间旅馆,直接上了楼,在一个房间前敲敲门,那门开了,里面的男人一把搂住她:“怎么才来,人家等了好久呢,想死我了。”
“唉,我家那死鬼非要搞什么大酬宾,一直不叫我离开,我也想你啊。”俩人搂抱着进了房间。
男子的声音有些熟悉,正是唐正义的父亲,唐先生。
第二十九章 墓前的百合花
苏三和罗隐来到李霄月墓地,看到墓碑前也雕刻着一个天使,上面写着永远爱你的爸爸妈妈。
苏三指着墓碑道:“和唐正义的墓碑如出一辙,不清楚的还以为是罗平给出的主意呢。”
罗隐苦笑一下,苏三这话很刻薄,事关罗平,他也不好多说什么。
“五小姐为什么非要扩建坟墓呢。”
苏三看到墓碑前供奉着香水百合,花瓣娇嫩,看来是才放上不久,送花的人也许就在这附近?
苏三举目四望,周围是一片松柏林,风吹过有淡淡的松柏清香飘过来,苏三深深吸口气,仔细分辨这些树香草香和野花馨香杂揉在一起的味道,香味进入鼻腔过滤一番后,苏三闻到一点点五小姐房间中植物的气息,但她并不在这周围。
罗隐见苏三微微闭上眼睛像是在仔细体味什么,没有打扰,过了一会就听苏三道:“有一点点五小姐房间的植物气息,她应该已经离去了,这花就是她送的,所以沾染一点那个气味,不是很重。”
罗隐绕着李小姐的坟墓走了一圈,实在找不到一点线索。
墓外罩着灰白色的水泥,圆圆的一个馒头包。
也许五小姐说的不是扩建而是修建的更好看一下。
苏三则蹲下身子,一点点看着墓外面的水泥壳子。
忽然间她叫道:“咦,这里有裂缝!”
罗隐顺着苏三手指的地方看过去,果然有一道很细的裂缝,再仔细观察这裂缝竟然是贯穿了整座坟茔。
“原来是墓被毁坏了啊,怪不得五小姐要重新修建。”
苏三叹口气,“这样看,五小姐还是挺长情的。”
她是学文学的出身,这种女子相恋的事情在明清文人笔记小说中并不罕见,苏三不觉得有多奇怪。
可听在罗隐耳朵了,不啻讽刺挖苦,他很生气,想都不想一巴掌拍在那裂缝处,忽然嗵的一声,那裂缝又扩开了一点。
苏三本来挨着那墓,吓得呀地叫了一声,一把抓住罗隐的胳膊:“这是……什么。”
罗隐轻轻搂一下她的肩膀:“别怕,光天化日的,不能有鬼。”
“这可……难说。”
苏三经历了过那么多稀奇古怪的事情,可一想到坟墓里要是钻出个人,烂的乱七八糟,对自己嘿嘿一笑,那可真是要吓死人的。
那裂缝大了些,能伸进人手,罗隐索性用手去扳动那水泥壳子。
苏三拦住他道:“这样不好啊,会不会被人当成我们是在偷坟掘墓。”
“哪有大白天这么明目张胆盗墓的,再说,我是警察我怀疑这里面被走私犯利用,偷藏珍宝。”
罗隐说起瞎话不大打草稿的。
就在这时,远处响起一个男人的声音:“喂,你们在干什么!”
说话间一个人已经匆匆跑过来了。这是个五十多岁,头发花白的男子,一身短打,身体高大健硕,手里还拎着一把灰铲。
“你是看管墓地的?”罗隐问。
那男子扬扬手里的灰铲:“大白天的你干什么呢?破坏人家坟墓?多大的仇啊,做一次不够还来?”
“你的意思,这墓被人破坏过?什么时候的事?”
那人一愣:“不是你干的?”
罗隐掏出证件在他眼前晃了晃:“我是警察。”
“哦,警察先生那你可要帮我把这人找出来啊,我都担心这家属知道不得找我的麻烦,总是我看护不力。”
“这墓出现裂缝有多久了?”
守墓人想了想道:“大概是上个月的事,一个多月前,有天早上就这样了,我想可能是有人想盗墓,连着观察了几天,没看到有人来。就是这裂缝还在,不知道怎么跟家属交代呢。”
“这段时间家属都没过来?”
苏三想李先生要是爱女心切,看报纸知道罗平又惹事了,总能过来在女儿墓前说说话啊,之前这事闹得那么大,只要正常人都会这样做吧?
守墓人摇摇头:“这家属把人葬了交了费用后就再没来过,足足有两年了,我看过这位小姐的父母明显的老夫少妻,怕是继母吧,也怪不得这位小姐孤零零一个。哦,倒是有位小姐隔三差五总来看她,每次来都送上一大捧红玫瑰,有钱的啊。”
“送红玫瑰?不是香水百合吗?”
苏三指着墓前的香水百合。
守墓人连连摇头:“不对,不对那位小姐每次来都送上大把红玫瑰,可好看了,红彤彤的。”
罗隐拿出五小姐的照片请守墓人辨认,他接过照片看了一会,点头说:“对,就是这位小姐,总来看,每次还都眼泪汪汪的抱着墓碑哭,看着人心里真不好受,这两位小姐感情还真是好啊。”
罗隐观察这守墓人不像是说假话,当然他也没有必要在这上面说假话,苏三对气味非常敏感,她说百合花上还有五小姐的气息,那一定也是的,这百合就是五小姐送的,只是她送了两年红玫瑰,怎么忽然换成百合了?
“哦,我想起来了,这坟墓出现外壳裂缝后这位小姐倒是一直没来过。”
“刚才你在哪里?”罗隐问。
“我在那边,给那些入葬早的墓碑描红字呢。”守墓人伸手一指。原来他在树林那边。
“那这边来什么人发生什么事,你那会是看不到的咯?”
“嗯,是这样,我这刚描完,走过来才看到你们站在这,以为你们想干什么,呵呵。”
守墓人不好意思挠挠自己的后脑勺。
看来,就算刚才五小姐来过,守墓人也没有看到。
苏三和罗隐慢慢往墓园外走去。
“为什么这墓裂开后五小姐就很少来了呢?”苏三觉得这墓裂的有些奇怪。
“也许是来了,守墓人没看到,就像刚才,放下百合就走了,守墓人也没发现。”罗隐解释。
“可是为什么送了那么久的红玫瑰,忽然变成百合了?”
苏三问:“这代表了什么?”她自顾自地喃喃地说,“玫瑰代表着爱情,我爱你,百合呢?百合百合,百年好合!难道五小姐是想和李小姐一起百年好合?可是李小姐已经死了呀。”
罗隐拍了她脑门一下:“你这小脑袋瓜想什么呢?两位小姐怎么百年好合!”
第三十一章 做鬼也风流
苏三和罗隐在傍晚时离开墓园开车回城。
还没到警察局就看到警车呼啸着过来。警车中的苗一看到罗隐的车子急忙停下来,摇下窗子抬头道:“头儿,龙海旅馆出了人命案,说是死了两个人。”
罗隐点点头,手一挥说:“去吧。”
苗一喊道:“你就不问问死的是谁?是唐先生,唐正义的爸爸!”
“什么?唐正义的爸爸?”
罗隐惊呼出声。
苗一很少见到上司吃惊,得意地晃晃脑袋卖起来关子:“可不是吗,是他老婆去旅馆捉奸闹起来才知道人死了。”
罗隐立马调转车头,跟着警察直奔旅馆。
苏三心中有不祥预感总觉得事情不会这么简单。
龙海旅馆门面不大,进了门发现里面自有乾坤,三层楼,每层有0个房间,据苗一介绍,因为地点比较隐蔽,门脸也很低调,因此吸引很多偷情的男女。
说到这里,苗一连忙解释:“我也是听说听说,嘿嘿。”
刚走进旅馆,就听到一阵惊天动地的哭声。
一个女人抓着个中年男子的衣服领子大声喊道还她丈夫。
那男子被她扯的透不过气来,瞪着眼睛呼噜呼噜喘着粗气语无伦次:“是你男人自己来的,干我们旅馆什么事,有这本事,看好你男人啊。”
苏三看仔细了,正是那位舞女出身的唐太太。
唐太太和旅馆老板厮打在一起,苗一大喊一声:“有完没完,警察来了还敢放肆!小心抓你回警察局!”
唐太太闻言,见喊她的是个英俊青年,立马用头去撞苗一,嘴里叫着:“哎呦呦呦,警察了不起啊,我好怕啊,我男人死了我也不想活了,撞死算了。”
苗一哪里见识过这等泼妇无赖手段,当即往旁边一闪,那女人直直地撞向楼梯,结果她自己却在撞到楼梯栏杆时刻生生地站住脚,回头哭嚎:“好呀,你想撞死我。”
“不敢不敢,太太是你自己说撞死算了,我是在满足你的要求呀。”
苗一一摊手,一副不得已的样子,罗隐实在看不下去喝道:“好了,不跟你一般见识,你不要做出这等样子,你丈夫怎么死的,我们自然会给你一个交代。”
唐太太舞女出身,看人眼光很是毒辣,和老板闹不过是想多讹几个钱出来。现在见罗隐发怒,立马乖乖地软了下来,打开小珠子皮包掏出手帕,擦着并不存在的眼泪,声音哽咽:“探长先生,你可要为我做主啊,我真是,哎呀呀,这是什么命啊,姓唐的竟然和粉菊花那种女人搞在一起,真是丢脸啊我,以后怎么见我那些小姐妹吗,我连粉菊花都比不过。真是没脸活了啦。”
“粉菊花是谁?”
苏三心道原来她不是因为丈夫死了伤心,而是因为自己比不过别的女人。
“呶,就是那个贱女人啊。我和你们讲啊,下午那会我在家里眼皮总跳的,这个跳的我心烦意乱,就觉得一定有什么事呀。我就去我老公店铺找他。”
苏三冷冷地问:“唐先生现在开始做生意了吗?”
“呵呵,我们也算不白养那小鬼一场,这不是罗少爷给的钱嘛,我老公就开个干果铺子,补贴家用,我赶去铺子,伙计说他人早都走了,我越想越觉得可疑就来这里了,结果真叫我给撞见了。”
“你怎么知道他会来这个旅馆?”
罗隐问。
“哎呀,这男人偷腥也不是一次两次了,总来这,就是我有时也会带客人来这里,这里价格划算嘛。”
“你带客人?”苏三愣住,心道不是我想象的那样吧。
那女人妩媚一笑,挺了挺胸,眼神瞟向苗一:“女人嘛,尤其是我这样的漂亮女人,总有几个追求者了,就来这里略微坐坐。”
苏三默然,她想象不到这女人能厚颜到这个地步。
“好了,去现场。”
罗隐不想再听她啰嗦。
老板急忙道:“在二楼,二楼,警察先生请跟我来。”
旅馆老板打开房门,罗隐进去后迅速出来,看着苏三说:“你不要进来。”
“为什么呀。”苏三一愣。
“啧啧,这光屁股女人就是粉菊花,贱人。”里面传来唐太太的声音。
“就为这个,都没穿衣服,赤-身-裸-体。”
苏三脸微微一红:“他们只是受害者嘛,也没必要分什么男女。”
罗隐不管这个,黑着脸道:“不许进来。”
苏三只能站在门口,踮着脚往里看。
唐太太指着尸体不知在说什么。罗隐在检查尸体,苗一在一边记录着。过了一会,罗隐自语道:“看情况像是中毒啊。”
“对,就是中毒,可能还是植物毒素,因为我闻到了熟悉的气味。”
苏三在他耳边说道。
“是罗薇房间的那种气味?”罗隐看向苏三,随即变色,“不是不叫你进来吗?”
苏三抿着嘴装作委屈的样子:“不身临现场怎么破案呀,第一感觉很重要啊。”
说着还抓着罗隐的胳膊晃了晃。
罗隐被她晃得无可奈何,叹口气,随手拿起一个枕巾盖在唐先生裸露的下身处。
“这不是李太太吗?”苏三指着那死去的女人,惊讶极了。
“她就是粉菊花,过去和我一个舞厅的,也不知怎么就和我老公勾搭上了,呸,婊子,你看她哪里比得上我,****也……”
“闭嘴。”罗隐阻止唐太太说下去。唐太太捏着帕子干咳一声,嘟囔一句:“装什么呀,真当自己是小童男子啊。”
苏三装作什么都没听到,指着李太太问道:“他们死了有多久了?”
“尸僵还未形成,时间很短也就两三个小时,唐太太,你是几点过来的?”
唐太太想了想:“那时大概是4点左右吧。”
旅馆老板在走廊也点头道:“对,就是4点刚过,这位太太就过来找人。”也就是说这两个人在一点左右就已经死了。
“那就是我们离开百货公司李太太就走了。”
苏三说到这里忽然觉得后背发冷:“百货公司环境复杂,人多,到处都是货物我没能察觉到罗薇的痕迹,可是墓园里她之前是一定去过的,有无可能,她其实一直盯着我们,包括就是这样找到李太太和唐先生约会场所。”
“罗薇是谁?”唐太太问。
罗隐没搭理她,点点头对苗一说道:“去问问这附近的人,有没有看到受害者走进旅馆之类的情况的,也许能查到他们身后的尾随者。”
第三十二章 摊牌
第二天,两名死者的尸检报告出来了,的确还是狼毒中毒,死者胃里的红酒中含有狼毒。
苗一那边也有了结果,据龙海旅馆斜对面一个摆烟摊的老婆婆讲,看到那女人进去时候,身后还跟着一个女人,在门外站住了,向上看了一会,然后就绕到旅馆后面去,也不知去做什么。
龙海旅馆后面是一个封闭的小巷子,而唐先生和李太太出事的房间正在巷子那一面。
罗隐看向苏三说:“她是故伎重演,顺着后面的水管爬上去,趁两个人,那什么……嗯,偷偷从窗户进去下毒。”
苏三点点头:“应该是这样,不知道她为什么要这么做?要杀这两个人。”
“如果我没猜错,她现在已经陷入一个怪圈,要用自己内心坚持的所谓正义来行侠仗义了。我猜她毒杀这两个人纯粹是为了铲除她认为的坏人。”
“她认为的坏人,那下一个会是谁?不对呀,既然是铲除坏人,三小姐呢?三小姐和她无怨无仇,为什么要害三小姐?”苏三认为罗隐的猜测有疏漏。
”那也许是……“罗隐话音未落,就听着案头的电话铃铃铃响了起来。
罗隐抓起电话,里面传来一个温柔的女声:“四哥……”
苏三在一边听得分明,毛骨悚然,急忙看向罗隐。
“哦,是小薇啊,可是家里又有什么事了吗?”罗隐面色不变,和她周旋。
“不是,四哥,我是想提醒你一下,今天三姐要圆坟的,我们什么时候去。”
“现在是……”罗隐看向墙上的挂钟,“现在是10点15分,那十分钟后我去家里接你?”
“不用了,我自己去吧,我想四哥为这一天一定会准备很多东西,我就不打扰了。那说定了,我们在三姐坟前见。”
在三姐坟前见。这最后一句话听在罗隐耳朵里,只觉得哪里不对劲,很不舒服。
“她竟然打电话过来!”
苏三连连摇头:“太不可思议了。
“她的话很有点奇怪,看来她已经猜到了一些事情,包括我要对付她。”
原来罗隐已经请来几位专门研究蛇类的专家,想通过他们诱捕罗薇,虽然事情听起来匪夷所思,但罗隐还是相信自己看到的那一幕:罗薇似乎是人首蛇身的怪物。
“那就赶紧布置吧,她察觉不察觉我们也只有这一个办法了。”罗隐很无奈,他真不知道,关键时刻自己是否能对着五小姐开枪,不管她是什么怪物,毕竟是和自己有着血缘关系的亲人,他对亲情很是冷漠,但不代表全无感情。
今天有着很好的阳光,中午时候罗隐和苏三站在墓园,静静等待五小姐到来。
其他警员和蛇类专家藏在周围的树丛里,一动也不敢动。
过了一会,就看大门方向一个黑色的人影走来。
五小姐今天一身黑裙子,带着白色的珍珠项链,长发扎个髻,看着很是干净利落,和过去娇柔的五小姐有一点不同。
“你们来的很早啊,我以为今天有案子会耽误时间呢。”五小姐很随意地问道。
“你怎么知道有案子?”
罗隐问。
五小姐却上前一步,一把挎住苏三的胳膊:“苏小姐,有没有想我啊。”
苏三身子一僵,尴尬地笑笑不知如何开口。
五小姐看着三小姐的坟墓道:“三姐啊,其实人是很好的,唉。”
罗隐实在忍不住,一把拉过苏三,面色严肃问道:“罗薇你到底是什么目的,我忍耐很久了,想不到你在三姐墓前还毫无愧疚之心,我真想看看,你的心到底是怎么长得!”
罗薇向后退了一步:“今天你是来摊牌的?”
“对,你杀别人也许有理由,为什么害三姐!罗薇,我以为你对三姐是有感情的。”
五小姐凄然一笑:“其实我也不知道,罗薇是什么想法,也许是嫉妒吧?她对三小姐从来都只有嫉妒,充满恶意,女人的嫉妒心真是可怕,就是一根毒刺,随着时间越刺越深,折磨的人寝食难安,所以罗薇在最后一刻,和我的交换条件就是我杀掉这些她痛恨的人,她送我一张好皮子。”
听到好皮子,苏三吓了一跳,往后退一步看着五小姐:“你不是真正的五小姐,你是……难道你是……郭巧巧?”
五小姐笑了,眼波流转,整张脸瞬间绽放出无限的光彩。
“苏小姐,谢谢你还记得我。我就知道,苏小姐人是顶顶好的。”
罗隐手按在腰间枪上厉声质问:“郭巧巧,你把罗薇怎么了?”
郭巧巧摇头浅笑:“罗探长,你不要这样吓唬我。我以为我们之间还不到这种剑拔弩张的地步,我承认,三小姐的死是我和罗平一起找人做的,我们的目标根本不是苏小姐,只是拿苏小姐做幌子,以后被查出来也能有个误伤的借口。但这不是我的本意,是罗薇的意思,我是个一诺千金的人,既然答应了就要去做。从我的角度是对不起三小姐,对不起你,但我也是没有办法。”
苏三被她说的有点糊涂:“巧巧,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的意思是……真正的罗薇已经死了?”
这个顶着罗薇脸的郭巧巧点点头:“对,真正的罗薇已经死了,就在唐正义出事后的第二天,她看到这件事,想到李霄月的事情,想不开,就跑到李小姐墓地前喝下了狼毒,而我正好就在那附近寻找新的皮囊,遇到了,我对她的皮子很感兴趣,她也答应将皮子完整的给我,我只要帮她实现报仇的计划就可以了。要一张好皮子,特别是主人心甘情愿的皮子不容易。你们是不知道的,皮子也是有感情有思想的,若是主人不情不愿,很难贴合在一起。现在……”她伸手捏了捏自己的脸,又轻轻弹一下:“现在贴好的多好,就像我自己的一样,我很满意。”
“我不信,罗薇竟然要杀害三姐,这又是为了什么?”
罗隐实在不敢相信,多大的嫉妒能让五小姐死前留下的仇人名单中,三小姐名列前茅。
“你不懂的,女人的嫉妒心理就是这样。五小姐从小被三小姐压着,处处比不上,她和我讲,三小姐看她的眼神就跟看着小猫小狗一样,她也是罗家小姐,当然不甘心永远身处三小姐的阴影下,就算要死也得出这口气。女人心海底针,谁能摸的清楚。”
第三十三章 此恨绵绵 ( 感谢空中彩虹加更)
罗隐哑然,他过去从没有正眼去看过这个妹妹,也许在罗三小姐心里也是这样?在他们看不到的角落,五小姐正默默地观察着他们,目光中充满了渴望羡慕和嫉妒的复杂神色,就像是一条……静待机会发动袭击的蛇!
想到这里,罗隐忍不住打个冷战。这细微的变化被郭巧巧看在眼里,她掩嘴笑道:“罗探长你好像很怕我呢。”
罗隐不说话,不否认也不承认。
“其实我对你和苏小姐没有任何恶意,就算别人拿皮子和我交换我也不会答应的。”她看向苏三,“好皮子是难得,不过还不至于拿你们去换。”
“你还是害了三姐!”罗隐内心充满了悲愤。
真正操作这件事的是眼前顶着罗薇面孔的郭巧巧,但始作俑者还是罗薇。
他的异母妹妹和弟弟一起下手谋害了他的同胞姐姐!多大的深仇大恨能让人卑劣至此!
“罗薇是嫉妒,到死的嫉妒,她死之前还在恨,说自己没有能力,没有三小姐的身份地位,否则李小姐的仇早都报了。”
郭巧巧开始讲起那天的事情。
她在墓园穿梭,想寻找一个新鲜的皮子。
这时她听到细微的啜泣声。
在墓地听到哭泣是很正常事情,只是不知为何,这哭声像是在压抑着自己的情感,一般人在墓地不该放声大哭吗?
郭巧巧自从逃出来一直没换到合适的皮子,整天东躲西藏很少和人交流,无聊的不行,心道在墓地和人聊聊天,总不会有危险吧。
正在抱着墓碑哭泣的五小姐感觉到一双手按到自己肩头,高兴地叫道:“月月,是你吗?”
抬起头来,却是一个陌生的女人。
郭巧巧低头问:“这墓里是你的亲人吗?”
五小姐正在悲痛处,闻言流泪道:“是我的爱人。”
她内心藏了太多的秘密,面对一个陌生人反倒容易打开心扉,索性一股脑的都哭诉出来。
郭巧巧听完叹息道:“真是可怜,你们的感情本来就不为世俗所容,现在又阴阳相隔,太叫人难受了。”
五小姐哭道:“我一想到罗平还在作恶就想到可怜的月月,我是打算今天追随她而去的。”说着从手包中拿出一个小小的瓶子说,“我打算喝下这个东西,和她死在一起。这位小姐,这里有笔钱,你能帮我找来泥瓦匠将坟墓打开把我放进去吗?”
郭巧巧一愣:“你还真是痴情啊。真要做到生不同衾死同穴。”
“是,自从月月走后,我每天睡觉都将她的照片放在枕边,当自己时刻都和她在一起,可是我不能再忍受下去了,罗平继续作恶,又害死了一个报童,那个家庭我厌恶透顶,永远看不起我的三姐,牢骚满腹的母亲,作恶多端的罗平,还有那个好色贪婪的父亲,我一直再给他的补品中下药,他却依然还没有发病,难道真是老天眷顾恶人?我实在是不能再忍受了。”
郭巧巧逃亡在外,但报纸还是会看的,当然知道罗平出的事情,当即一愣:“你是罗探长的妹妹?”
五小姐吓一跳:“你认识我四哥?啊,我都和你说了什么。”
“不用担心,我认识罗探长是因为他一直在通缉我,我,按照你们的说法是个罪犯,偷了人的皮子和命。”
“人的皮子?”
五小姐不解地看着郭巧巧。
“就是这样啊……”郭巧巧低声在五小姐耳边说了一下自己的做为,这位研究植物学的五小姐竟然很是大胆,只是上下打量一下郭巧巧说:“原来你有这样的法术,这皮肤就像你自己的一样。”
“你不怕我?”
“我研究植物,也看过很多利用植物动物做巫术的记载,自然世界之间有太多人类不掌握的东西。”五小姐说到这里,忽然扑通一声跪下哭求道:“我们来做交易好不好,我的皮子交给你了,彻底交给你,完全心甘情愿,你帮我报仇,除掉那些我痛恨的人。”
郭巧巧噗嗤一声笑了:“你胆子真大,到底是罗探长的妹妹,还真有点乃兄风范,你就不信我拿走了你的皮子却不帮你做事?”
“愿赌服输,我反正是打算去死的人,愿意赌上一把,你去做了,我在天之灵会感谢你保佑你,你要是不做,我也没有办法,不过一身臭皮囊,不送人带到地下也是虫吃虫咬,我没有什么可损失的。”
五小姐目光坚定,语气铿锵有力。
郭巧巧忍不住拍手道:“说得好,罗小姐还真是与众不同,既然你什么都想的这般明白,为何还想不明白非要去死呢,活着多好。”
“因为爱,我爱的人已经不在了,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人生那么长,你怎么就确定不会遇到其他的爱人呢?”
五小姐摇摇头:“我的心早已经死了,活着,面对那么污浊的世界活着,实在是一种折磨。”
郭巧巧本就没有什么是非之心,她仔细观察五小姐的相貌,发现这种柔弱弱弱我见犹怜的长相真是自己喜欢的,而她的法术也是需要一个心甘情愿的奉献者。这罗小姐自己提出来还真是可遇不可求的好机会。
她想了想点头道:“好,我就和你订下协议,你将你要除掉的人都报出来,我一定会努力达成你的心愿。”
“你听好了,第一个就是罗三小姐。”
五小姐诡异地一笑。
“开什么玩笑?我认识罗探长,也听说过这位小姐,听说是个活得很肆意的人,她怎么得罪你了?”
“你被人歧视过被人永远冷淡的对待过吗?包括亲生母亲。”
五小姐的问话击中了郭巧巧的内心。
在她还丑陋不堪时,周围都是嘲笑的目光,连亲生母亲都嫌弃自己。
“她永远是高高在上,对我摆出一副施舍的姿势,我还得感恩涕零,感谢她看得起我。这样的滋味我受够了,可惜我太懦弱,无法反抗,只求我死后你能帮我达成心愿。”
郭巧巧绘声绘色讲完在李霄月墓前发生的事情。罗隐追问:“那尸体呢?罗薇的尸体在哪?”
苏三忽然恍然大悟:“你要李先生扩建坟墓,莫非……莫非拿坟墓里已经是两个人了?”
“苏小姐果然聪明,就是那样,那个裂缝是我弄的,我将五小姐的尸体和李小姐放在一起,只是我想棺木勉强可以用,但毕竟是埋了两个人,总要有大点的坟头才好,我就是这么善解人意。”
郭巧巧笑的很得意。
罗隐拔出手枪,周围潜伏的警员也都纷纷举枪冲了出来。
郭巧巧神色不变:“呀,果然还埋伏了这么多人,罗探长,你还真看得起我,如临大敌啊。”
“投降吧,你杀了太多的人。”
“可是你不觉得他们都是该死的吗?当然,三小姐除外那是女人嫉妒心作祟,其他的人可都是该死的。”
郭巧巧的身子忽然软了,轻巧地匍匐在草地上。罗隐拔枪就射,郭巧巧就像一条蛇一样,唰唰唰飞一般的像草丛深处爬去。
枪声大作,警员都被这突发状况惊呆了,这是什么?是人还是蛇?总之是怪物,开枪就对了。
那几个抓蛇能手面面相觑,他们听说是抓蛇,可是这位小姐到底算是什么呢?动作还这么快,蛇药都没来得及撒出去啊。
枪声停了以后,苗一喊道:“这里有血迹。”
血迹很长一条,一直顺着围墙下去,在前面一个湖边失去了踪影。
苏三叹口气:“她还是逃了。”
罗隐气的一拳砸到湖边的树上,苏三轻轻拍拍他的肩膀。
已经是傍晚时分,夕阳在西边的山上露出半个脸,将湖水映照的一半红色。
他们都没有发现,在湖心有一根芦苇竖起来,一动也不动。
水下,有丝丝血迹渐渐扩散,丝丝缕缕,理不直扯不断。
第一章 空坟
“苏小姐你的信。”
一个记者推门将一封信递过来。
苏三接过,看了一下信封:“不是寄来的?”
那记者一扬手里的几封信道:“夹在这里的,可能是谁放进去的吧?”
苏三将这封信放到办公桌上,左看右看,又掂了掂信的分量,捏了又捏,确定里面不会有什么危险品,这才拿着裁纸刀打开信。里面只有一张纸,上面是张牙舞爪的两个字:“空坟。”
这说的是什么?什么空坟?
就在前几天,罗隐终于威逼利诱李先生打开了李小姐的棺木,结果发现里面果然还有一具没有皮的血肉模糊的尸体,正是甘愿奉献出人皮的罗五小姐。
李霄月的坟不是空坟,那么谁的坟是空坟呢?
苏三急忙打电话到警察局去。
“空坟是什么意思?”
“信封上什么标志?地点是哪里?字有什么特点吗?”电话另一边罗隐问道。
“只写了我的地址,字嘛,看不出男女。也没什么气味。奇怪,说的是什么空坟?李小姐的棺木里有尸体的呀。”
是啊,李小姐的坟不是空的,那么说的是谁的坟是空的呢?
罗隐忽然想到了!
暗叫一声不好!
他顾不得和苏三再说什么,放下电话就往外跑,差点和抱着档案进来的苗一撞上。苗一喊道:“头儿,法院那要重申柳树生案件,唉,头儿你做什么去?跑的这么急。”
罗隐已经不敢不顾飞奔出去,拉开车门开车就走。
苏三听到罗隐忽然间挂了电话,立马也明白过来,急忙出门招手叫了一辆黄包车,直奔墓园。
苏三赶到时,就看到罗隐呆呆地坐在一边,满身满脸都是土粉,旁边扔着尖镐和铁锹,棺材盖开着。
“什么都没有。”
罗隐看到苏三气喘吁吁的赶过来,抬起头说道,他面色疲惫至极,目光一片茫然。
“真的是空坟?那三小姐在哪里?”
苏三一看,果然是空棺。
“不知道,我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
罗隐站起身,声嘶力竭。
“一定是郭巧巧,她带走了三姐的尸体!她想做什么?”
“可是郭巧巧要三小姐的尸体能有什么用呢?”苏三自言自语,忽然她瞪大眼睛,浑身发冷。她想到五小姐血肉模糊的尸体,难道郭巧巧为的是三小姐的人皮?可是三小姐是死了好几天了,不是新鲜的尸体,她用这人皮能做什么呢?
苏三仔细检查棺木,里面并没有腐烂的气息。
“没有一点不好的气味,这不对劲,三小姐死了好些天了,不能一点气味没有。”
苏三大胆推测:“莫非,三小姐没有死!”
“可是我亲手将她埋下去的,怎么可能没有死呢?”
罗隐双手抱着头,表情很痛苦。
是啊当时苏三也在送葬现场。
“那是谁将三小姐放入棺材中的呢?”苏三试图帮助罗隐慢慢回忆。
罗隐回忆那天在医院的情景。
“是医生,是医院的医生,到底是谁我没看清,带着口罩,身材很高大,足足有……一米九那么高。”
苏三总去圣玛丽医院,吃惊道:“据我所知,圣玛丽并没有那么高大的医生啊。”
自己这个警察,竟然连三小姐的尸体被人偷走了都不知道。
罗隐满脸自责,痛苦不堪。
“也许三小姐并没有下葬,这棺木很沉,三小姐又是个细高挑的人,当时谁也没注意棺木的重量,或许只有郭巧巧注意到了,所以她提醒我们坟是空的。”
苏三慢慢分析着:“这样看,三小姐不会是被郭巧巧带走的,你可以放心了。”
不被郭巧巧带走,说明不会被取皮。
但生不见人死不见尸,这三小姐到底在哪里?
罗隐啊啊啊冲着天空喊了几嗓子,内心愤懑之极。
“也许只有郭巧巧知道了。我们继续努力,找到郭巧巧。”
苏三劝说道:“我总觉得郭巧巧对我们并无恶意,要是有恶意,咱们俩都不可能好好地站在这里了,她和三小姐无怨无仇,当初是为了完成五小姐的托付,她本人是不会对三小姐如何的。”
罗隐默不作声,开始将棺材摆放好,一点点往上面填土。
苏三发现,他低着头,有晶莹的液体从脸上落下。
他在哭,悄无声息的哭。
苏三不知道怎么安慰他,只能也拿起铁镐,将土往墓坑里划拉。
从墓园出来,苏三才想起今天本来是有个重要访问的。
原来有个重刑犯,马上就要执行死刑了,忽然又供出一个案子,他声称自己十二年前奸杀了一个女人。
按照法律程序,只能暂时将他送回监狱,审问这个案子。结果警方一审才发现,原来这个犯人主动承认的案子早已经结案了,凶手在十年前就已经伏法。
可是这重刑犯口口声声说那女人就是他杀的,对案情描述的也非常详细,很多细节都对的上。
这件事很快被记者发现了,一番报道在本城激起了轩然大波,很快全国很多报纸都开始报道这件冤案,很多人纷纷要求重审此案。苏三所在的沪江晚报自然也不甘落后,派出苏三全程跟进这个案子。
因此苏三顾不得收拾自己身上的土粉,急忙叫了一辆黄包车直奔提篮桥监狱。
那个重刑犯叫做樊起,今年4岁,犯下了强奸杀人抢劫纵火等多项大案。
苏三看到他第一眼就觉得这人长得就不是个善类。
高颧骨,三角眼,一道伤疤从眼角到嘴角,整张脸显得冷酷又残忍,就连眼神都是极为凶狠的。
“樊起,你说十二年前大华纺织厂女工许美娟被杀一案是你做的?”
苏三放下采访本问道。
“呵呵,小妞,挺水嫩啊。”
樊起嘿嘿一笑,手就要往苏三面前伸。
身后的警察喊了一声:“老实点。”
哗啦一声,樊起晃晃自己的手铐脚镣,苦笑道:“看得这么严,我就是有色心也没办法啊。小妞,你解开旗袍扣子给我看看,要是里面够白嫩,你问什么我就说什么,绝对都是独家新闻,包你出名,怎样?”
苏三冷笑:“算了吧,就这样吧,你别以为我走了会有别的记者来采访你,死了这条心吧,你的案子法院全权交给我们报社了,只要我们不报道,监狱不会让你见其他记者,你就守着秘密憋死吧。”
苏三刚才进来时候就用罗隐的关系和狱警套关系,果然那狱警点头说道:“就是这样。这里是监狱,只要我们不发话,哪个能看到你,你爱说不说。”
这下樊起才真的相信了,看看苏三,小声嘀咕道:“开个玩笑,年轻小姐怎么这点玩笑都计较呢。好吧,你想问什么?哦,你最好把我的事情好好写写,我主动承认的案子,自首,这是自首,要宽大的,不能判我死刑啊。”
第二章 雨夜遇害
十二年前的一个雨夜,纱厂女工许美娟下了夜班,和小姐妹们在厂门口挥手道别。
那天雨不是很大,有人后来回忆说她举着一把黑色的油纸伞,笑眯眯地和一个休班的姐妹约好第二天一起逛百货公司的。因为前天才发了工资,小姐妹们都想逛逛百货公司,就算不舍得买,看看也是好的,口袋里的钱给了她们些许底气。
许美娟顺着小巷往家里走,她家到纱厂的路并不远,只是要抄近路的话就得穿过三条小弄堂,其中一条住的人不多,晚上更是人迹稀少。
平时许美娟是不会走这条路的,她毕竟是个十八岁的女孩子,还是有点害怕。可是今晚下雨,虽然雨不是特别大,但晚上加完班,耳朵里还不停回荡着咣当咣当机器的声音,头发上脸上还沾着棉花的细细绒毛,再加上这个春夜透着微微的寒,空气有些湿冷,这时候谁不想早点到家,喝着热乎乎的米汤,用热水洗个干干净净,再倒在软绵绵的棉被里好好睡一觉呢?
对温暖干燥和舒适的渴望让她战胜了内心的胆怯,她拐进了那条小巷。
这一切是苏三基于当时证人证言的合理想象。
她可以想象,一个十八岁的年轻姑娘在辛苦一天后是多么渴望在雨夜中早点回家。
可是那段小巷成为她人生的终点。
这天晚上,许美娟的母亲没有等到女儿回来。
许妈妈40来岁,丈夫早逝,儿子在海上跑船一年很少回来,和小女儿相依为命,女儿许美娟很能干,十五岁就进了纱厂做工,挣钱养家。
许妈妈热好了饭,听着外面淅淅沥沥的雨声有些心烦意乱。
时间是八点多,还不算很晚,但因为下雨,路上行人稀少,许妈妈担心女儿一个人会害怕。
等到九点钟,还不见女儿回来,许妈妈决定出去寻找,也许能迎到女儿。
许家只有那一把油纸大伞,许美娟撑着的。许妈妈看看实在没有什么能挡雨的,狠狠心翻出个油纸包着的桃酥,拆下油纸顶在头上。油纸浸饱了桃酥的油脂,香气只往许妈妈鼻子里钻,她忍不住咽下口水。这包桃酥还是儿子带回来的,本打算是给儿子说亲时拎着去女方家体体面面的,但现在顾不得了,以后再花几个钱,去巷子口点心店买个纸盒子吧,那样更体面。
许妈妈想了想,又拿起一块桃酥,撕下块油纸包着,揣在大褂子里面的兜里。
她想女儿现在还没回来,一定饿坏了,给她吃一块吧。这囡囡最乖巧,十五岁就去纱厂做工,叫人心疼的。
许妈妈举着油纸,顺着路走了很久不见女儿的影子。
路上几乎没有人,偶尔有黄包车踏踏踏踩着水跑过,许妈妈头上顶着油纸,还得躲在一边去,避免被车夫的沉重的脚步溅上泥水。
怎么不见人呢?
许妈妈心道不会是走了近路吧。
那条近路有条巷子当年遭过大火,后来没几户人家,夜间冷清的可怕。这傻囡,为了早点回家莫非真走了那条路?不得吓到她啊?
许妈妈这样想着,急忙往那条巷子跑去。
一想到自己的女儿可能受到惊吓,许妈妈就顾不得泥水会飞溅一身。
她终于跑到那条巷子,周围很安静,只有雨声。
许妈妈浑身都已经湿透了,雨水裹着春寒,浇得她透心凉,她跌跌撞撞往前走着,嘴里喊着:“美娟啊,美娟。”
天很黑,她看不清前面的情况,走了几步,忽然碰到一个东西,许妈妈弯下腰,摸了一下,是一把油纸伞。
是我家的伞啊。许妈妈心道,又喊道:“美娟啊,美娟,你摔着了吗?”
许妈妈收起大伞,又要往前走,忽然绊了一跤,摔了下去。
就在这时,好好的忽然打起闪电来,哗的一下划破了黑漆漆的天空,将周围照的亮如白昼,这么一闪又归于趁沉寂,就在这一闪的瞬间,许妈妈看的清楚,绊倒自己的正是女儿许美娟。她眼睛瞪的很大,双手在胸口像是要抓住什么。下身没有穿裤子,腿支开,亮光下只看到惨白的两条腿,触目惊心。
许妈妈啊地喊了一声,晃着女儿喊道:“美娟,你醒醒啊,美娟。”
女儿以这种诡异的姿势躺在湿漉漉的地面上,许妈妈心里已然明白,只是她无法接受这个残忍的现实,抱着女儿大叫几声,又是摇晃又是呼喊,最后才忍住满心的悲痛,扶着墙起来,跑到巷子口凄厉地喊叫着:“杀人了啊,杀人了!”
这声音实在太过凄惨,合着闷闷的雷声,惊动了远处的巡警。
后来经过警方调查,许美娟的工友柳树生有作案嫌疑,柳树生被捕后承认了自己强奸杀人的罪行,一年多后被执行死刑,至今已经有十年了。
这一切就是苏三了解到的许美娟案,而现在坐在自己对面这个目光凶恶的男人在执行死刑前忽然宣布是自己杀了许美娟,那个柳树生纯粹是个背黑锅的。
“是我杀了她,当时下着雨,玩的不痛快,湿乎乎的,我把她按在地上,那把油纸伞撑开,我就在伞下,哈哈哈,虽然不够痛快,可也算值得回忆了,那么嫩的小姑娘,就是死的太快了,没玩够呢。”
樊起无耻地讲述着。
“真的是你杀的人?”
苏三加重了语气。
“是啊,我用膝盖顶着她胸口,双手用力一掐她就没气了。脖子细细软软的,稍微用点劲就断气。”
樊起丑陋的脸上显出意犹未尽的神情,还故意对苏三匝巴匝巴嘴。
苏三强忍着内心的愤怒和恶心,继续说道:“我看过你的一些资料,许美娟出事的时候,你住在那条巷子的一个阁楼上,是不是你目睹了全部杀人过程,然后编造说是自己所为呢。”
樊起一愣:“我为什么要这么做?”
“因为你想活。你想活下去,哪怕只是几天。”
苏三紧紧地盯着他的脸:“只要你承认杀人,翻出一件不属于你的案子,搅混这潭水,你就能苟延残喘几年或者几天,你不想死,你是个懦夫,作恶多端,却在自己要被处死的那一刻胆怯了,你是个懦夫!渣滓!”
“不是,不是,不是!”
樊起勃然大怒,抬起胳膊用手铐哐哐哐敲打着桌子。
苏三冷笑:“你这么愤怒,是被我说中了心思吗?”
第三章 一定要翻案
樊起脸涨得通红,特别是那道从眼角划到嘴角的伤疤,红的发亮更见狰狞。
“贱人,信不信,要是没这破玩意,我掐死你。”
苏三点点头:“你除了暴力还会什么?没想过你的妻子儿女?哦,或许正是因为想到他们才在最后一刻害怕死了。翻出一个和自己的无关的案子想拖延时间,对不对?”
“哼。”
樊起哼了一声,他这人自制能力竟然是出奇的好,方才暴怒,现在马上就镇定下来。苏三认为,他忽然间的过激反应,极有可能是为了掩饰极度的心虚,所有报纸都在报道冤案,只有苏三注意到了,樊起在案发的时候曾经在那巷子住过。当初警察可是排查了巷子里的全部住户的,为什么当年没发现樊起的嫌疑?
苏三和樊起的谈话不欢而散。
现在报纸铺天盖地的报道都是柳树生冤枉,天大的冤案。苏三从墓园出来,想起李小姐,想到唐正义,他们这些受害者已经永远无法说话,是的,柳树生十年前就被执行死刑了,也无法说话,可是经过樊起这么一闹,还是得到了全国人的关注,而许美娟呢,十八岁的许美娟只是这一场声势浩大翻案事件中的一个配角,只有苏三注意到警察局最初笔录中许妈妈提到一个点:一块桃酥。平时不舍得吃的桃酥,只想着女儿夜班未归又是雨夜怕是饿坏了,揣了一块桃酥出去,最终女儿还是没有吃到这块桃酥。
“美娟命苦啊,她就五六岁时候吃过这些东西,小时候她哥哥带她吃臭豆腐,只能买一块,涂上红红的辣椒酱,涂的多多都往下流,卖臭豆腐的骂他们门槛精,两个小东西吃了满嘴辣椒酱,回家大口大口喝水,吃半块臭豆腐喝一肚子水拍着圆滚滚的小肚子说姆妈我们吃饱了,臭豆腐辣辣的真好吃。我的囡囡啊,她和人家去逛百货公司就是看看,哪里舍得花钱。”
因为年头久了,笔迹有些模糊,有一行上面有明显的几滴水迹。苏三想,可能是记录的警察也伤心的落泪了吧。这么可怜的女孩子,谁来为她呼唤正义呢?
苏三从监狱回到报社,宋主编正和人讲着电话,放下电话见苏三进来,便说道:“苏小姐,樊起那里有什么新鲜的东西吗?”
苏三想了想还是讲出自己的疑惑:“我看了樊起之前的卷宗,许美娟遇害的时候他就住在那条巷子,有无可能是他目睹了那起案子胡乱攀扯的呢,要知道,这么一闹的话,全国人都知道了,他的案子还要复核,这没有一年半载是不能完成的,我的意思,如果他只是单纯的怕死……”
“哪个黑了心肝的这么说话!”
一个老妇人愤怒地从门口冲过来。抓着苏三的胳膊就要打,苏三急忙用力将她甩开,问道:“你是谁?”
“我是柳树生的妈!”
老太太看着有60来岁,头发几乎全白了,在脑后盘着抓鬏,微胖的身材,一件蓝布褂子,黑裤子,整个人都是弄堂里最普通的老妇人形象,只是声音洪亮,说话很有点气势。
“你的意思那个人是胡乱招供,人还是我儿子杀的不成?”
老太太瞪着苏三,一脸愤怒。
“老人家,我的意思是樊起很可疑,他的话不能全信,可我并没有说人就是柳树生杀的,你不能这么理解。”
老妇人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苏三看了好一会,忽然间噗通一声跪下道:“我听说你们这报纸是上海滩最有名的,求求你们帮帮我儿子啊,我们家树生是冤枉的,稀里糊涂就死了,我家树生的冤屈洗不了,我死了也没脸去地下见他啊。”
这又是唱的哪一出啊?苏三被老妇人给搞晕了。
开始底气十足冲上来现在又忽然装可怜,这是什么状况。
宋主编急忙伸手去扶,忽然卡卡,镁光灯闪了几下,一个人得意洋洋地扬了扬手里的机器;“好啊,沪江晚报仗势欺人,竟然要冤案主角的母亲跪地求饶,今天我还真是见识到了。”
“老李,你也是沪江的老人了,这话是什么意思?”宋主编很生气。
原来这进来的正是之前被赶出报社的李主任。
他金屋藏娇的事情败露,妻子和他离婚了,小老婆嫌弃他没钱,带着弟弟吴环生也跑了,李主任到底是老记者,沉寂一段时间后不知哪里的关系又攀上一家叫做市民晚报的,依然做主任。
柳老太太站起身来,对李主任说:“刚才我听得清楚,这位小姐说姓樊的可能是胡说呢,这意思不就是说我儿子是凶手吗?人家真的凶手都自首了,她竟然还不信,李主任,你看看,都是做记者的,怎么这人品天上地下呢。”
李主任嘿嘿笑道:“所以你找我们市民晚报就对了,一定能给柳树生平反昭雪的,这些小报纸,每天胡说八道也没有什么同情心。”
宋主编大怒:“原来今天你是来砸场子的!”
李主任抱拳:“不敢不敢,我只是带着柳老太太四处走走看看,想知道哪家报社能和我们市民晚报一起为柳树生案子奔走,我已经做了柳老太太的代理人了。”
李主任整个是小人得志,很有点要靠这次事件咸鱼翻身扬眉吐气的意思。
“那恭喜你,人血馒头吃的真香,老太太,我可要先提醒你,这个人可是吃人不吐骨头的,你要小心点,恐怕有些人借着为柳树生犯案是假,想做拆白党自己捞点好处才是真的。”
苏三看不下去李主任那副小人嘴脸,直接出言讽刺。
柳老太太冷笑:“我老婆子一辈子吃的盐比你吃的米要多,谁好谁坏我是看得出的,这位小姐我可明明白白听到你说那樊起未必是真凶的,哼哼,现在大家都认定樊起是真凶,只有你说她不是,你这叫什么……叫叫什么助商纣王!”
“叫助纣为虐!”李主任在一边提醒道。
“随便你们怎么讲,我只相信事实,这件事情我会追查下去,但我不想先入为主,认定柳树生没有犯罪。老太太,你口口声声你儿子是冤枉的,可曾想过失去女儿的许家妈妈。她失去了女儿,忽然间又开始为昔日的凶手犯案,那么到底是谁害了她的女儿?十二年的伤疤又要被揭起。”
“冤有头债有主,自然是那樊起杀了她女儿,不干我家树生的事,我只要求树生清白,别人家儿女死活和我有关系?”
老太太回答的非常有力。李主任点头赞叹:“对,柳家姆妈,我们就要硬气起来,树生是无罪的,一定要为树生翻案。”
第四章 缺德的记者们
第二天市民晚报头版就是柳老太太向苏三下跪的大幅照片,照片上的苏三绷着脸,神情冷峻,和卑微跪在地上的柳老太太形成鲜明对比,再加上李主任堪称刀笔吏,含沙射影写着这位苏记者是著名记者,长袖善舞和上层社会多有接触,特别是和警察局某位探长是交情甚好,这位探长出身名门,权势通天,这苏记者自然也是水涨船高。
宋主编气呼呼地报纸团成一团,扔进垃圾桶,嘴里嘟囔着:“臭气熏天,姓李的换了地方文笔还是这么臭,写的这都是什么啊,胡说八道,含沙射影。”
苏三笑道:“我看把我写的很神啊,跟大交际花似的,就差给我贴上祸水标签了。”
宋主编感叹:“你还笑呢,姓李的这是一箭双雕啊。抓住了柳老太太做噱头,又故意激怒你拍下照片,这是要借着柳树生的案子出个大名顺便坑你一把。”
苏三点头:“他还真是用心良苦,看来是恨死我了,嗯,也许还记恨咱们沪江晚报,不过应该对你宋主编没有什么威胁吧,毕竟你是莫名其妙的人。”
宋主编这段时间和苏三一直是心照不宣,此刻被她彻底捅破,未免有些尴尬,嘿嘿笑了几声,搓着手说:“那个,那件事情,你也知道我是奉命行事的嘛,没有办法,莫处长,他……”
苏三挥挥手,不想在再下去。她的意思很明白,你和李主任半斤八两,上次坑了我一把,现在又想借着这件事让我找罗隐收拾一下姓李的,对不起,这种把戏我可不想玩。
大家都是聪明人,说开了就没意思了。苏三拎起公文包,装作还有事情的样子先告辞。走出报社,苏三漫无目的地在路上走,一时间不知自己该去做什么。忽然想到罗隐这段时间情绪很不好,便想时候还早去警察局看看他好了。
苏三来到警察局,离很远就看围着很多人。
苏三心里咯噔一下,心道,天啊,难道又发生了什么案子?
她几步走到人群中,发现原来都是挂着相机的各报社记者。有认识的苏三的走过来搭讪,一听她就是沪江晚报的苏小姐,有些人脸上就带着意味深长的表情,很明显,他们都看过今天市民晚报的报道。
苏三也不搭理这些人,刚要问一个认识的记者你们在这等什么新闻呢,忽然就听着有人喊:“来了来了出来了。”
只见一个头发全白了普通老妇人从警察局大门走了出来。
记者们哗啦啦都围了上去。
老妇人显然吓了一跳,她哪里经过这么大阵势,神情呆滞,被这些记者吓得动也不敢动。
“许太太,你对现在真凶自首有什么看法?”
“你对案件重启有什么想法吗?你现在心情是怎么样的?”
“许太太,你不觉得愧对柳树生吗?”
“许太太,对于同样是丧子之痛的柳太太你有什么话要说吗?”
“听说许美娟的尸体是你发现的,现场是怎么样的?还记得吗?”
“咦,听说许美娟死的时候是赤身裸体的呀,真的是这样吗?大晚上的你怎么能看到那就是你女儿?”
……各种问题蜂拥而至,老妇人开始听了几个,脸上露出愤然神色,接着听到有些记者竟然将问题向下流方向引。气的骂道:“胡说八道!你们长没长心,你们还是人吗?”
苏三也气的说不出话来,这些记者为了抢独家新闻博人眼球,一点道德都没有了,这是对死者家属的二次伤害。
苏三在人群外面喊道:“大家冷静一下,许太太是受害者家属,你们不能再往伤口上撒盐了。”
但是记者们各个兴奋地摩拳擦掌,寻找最好角度哗哗哗对着双手捂着脸,浑身颤抖的许太太不停拍照。苏三的喊声很快被快门声和镁光灯咔咔咔的声音压了下去,根本没人在乎。
罗隐从二楼办公室看到楼下发生的事情,皱着头走到大厅,气势汹汹地问:“是谁将许太太来局里签字的事情告诉记者的?是谁?”
大厅的所有警察都吓一跳,罗隐骂道:“那些记者给了你什么好处,泄漏这种消息,看看外面,一个失去女儿的老妇人正在被记者围攻,问她女儿死了是什么心情,一群狗屁不如的东西1”
警察们面面相觑,噤若寒蝉。
罗隐环视众人,见没人敢吭声,便大步走到门口,先是用力将围着许太太的记者一推,那记者回头敢要骂人,一看是罗隐立马换上满脸堆笑。罗隐接着又拽出一个记者,连拽带推,几步走到记者们中间,伸出胳膊搂住许太太不住颤抖的身体,将这老妇人护在怀里,然后看向人群大喝一声:“安静一下,都给我闭嘴!”
记者们当然认识这可是罗公子,惹不起的人物,一下子都安静下来。
“现在让开道路,我要带许太太去执行公务,你们要是再围着就以妨碍公务罪抓起来,听明白了吗?”
罗隐环视众人,看到人群外踮着脚满脸焦虑的苏三,两个人对视一眼,罗隐对苏三点点头,意思是你别担心。
有记者问:“还有什么公务?”
“我有什么公务是不是要对你汇报啊?”罗隐不软不硬来了一句。
那记者吐吐舌头,自嘲地嘿嘿笑笑。
“现在都给我散开,我看谁敢围上来问话?”罗隐眼睛一瞪,护着许太太往外走。
记者们不敢继续包围,哗啦啦给罗隐让开一条路。
只见罗隐护着许太太来到车子前,拉开车门低声道:“许太太,我送你回去。”
许太太点点头,哽咽着说道:“谢谢你了,罗探长。你真是好人。”
这时苏三跑过来说:“我也去。”
苏三扶着许太太上了车,记者们眼瞅着罗隐发动车子扬长而去。有人愤愤地跺了一脚骂道:“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有人指着远去的车子道:“咦,不对呀,凭什么苏小姐就能跟着走!这不公平。”
“凭什么,人家年轻貌美人家能和罗公子吊膀子啊,你不服你也去嘛。”
这个记者的话引起哄堂大笑。
“我们这位苏小姐,也许真能完成嫁入豪门的梦想呢,那也是咱们报界同仁的骄傲嘛。哈哈哈。”
这些记者,因为采访不到受害者的母亲,开始用各种难听话发泄自己内心的不满。
一个老警察从他们身边路过,摇摇头叹息一声:“这些人真可怜,从小吃大粪长大的。”
第五章 当年的现场
“许太太,你的住处恐怕也会被记者找到,这样吧,我送你去旅馆住一段时间。”
罗隐说道。
许太太坐在后面小声说:“没事的,我不理他们。”
苏三看着许太太面露难色,忽然明白过来,说道:“许太太,你放心吧,罗探长送你去旅馆,费用都是警察局出的,你不用担心这些。”
许太太睁大眼睛茫然地看向苏三:“啊?警察局还管这些事?”
罗隐也点头道:“是,都是警察局出钱,你不用担心这些事。”
苏三看到许太太穿着的蓝色褂子已经洗得发白了,衣角和袖口还有磨出的毛边,看来生活状况很不好。就想着她一定是担心钱的问题。果然,听说费用警察局全都包了,许太太面色缓和下来。
这时苏三闻到一股桃酥的香甜味道,忍不住问:“许太太,你随身一直带着桃酥吗?”
许太太一愣:“咦,小姐,你怎么知道的。”
“我闻到了桃酥的味道。”
“唉,这些年我总是随身带一块桃酥,我的囡囡一直很想吃块桃酥,可我说那是要给她哥哥拿去提亲的,不舍得吃,那天晚上我就想给囡囡带一块去,囡囡每天上工挣钱养家,太辛苦了,哪里想到,她再也没法吃了。”
许太太叹口气。
“对不起,许太太,都是我不好,让你想起了伤心的事情。”
“和你没关系。现在这事已经翻出来,我不想说都不行,每天都要面对的,这几天这些往事在我脑子里嗖嗖嗖地过,像是看画片一样,那些人都说柳树生可能是冤枉的,那和我们家囡囡有什么关系?我们家囡囡才是受害者啊。可怜的囡囡,再也不能说话,也不知道那些人都是怎么胡乱写的,唉,我的囡囡啊。”
苏三握住许太太的手,用力握了一下:“许太太,不管那些人如何,我是要如实的报道出来,不能让大家都被他们的胡言乱语误导了。”
许太太点头:“是,小姐,你也是记者?那好,你要问什么我都会讲,只要你将真相都写出来,我可不许那些人败坏我家囡囡的名声,我昨天还听人说,那些人写什么囡囡和柳树生是有那个关系,是相好,后来囡囡又看上了别的男人,柳树生来找囡囡闹过,所以才下手害了囡囡。哪有这种事,我们囡囡清清白白的,从没有和谁相好过,她只有十八岁,从小喜欢读书,家里穷读不得,她还想着好好做工挣点钱去读夜校呢,囡囡喜欢读书人,不会和厂子里的工人相好的。”
苏三想起看到过的纱厂小姐妹的证言,提到过这件事,说是柳树生单方面的追求许美娟,所以许美娟遇害后,警察就去柳家调查,结果发现,案发当时柳树生也没有在家,他支支吾吾说不出自己去了哪里,很快就成为第一嫌疑人。
这样看来,许太太说的是真话,许美娟并没有和柳树生谈恋爱,柳树生是一腔情愿的。
苏三和罗隐将许太太送到一家隐蔽些的旅馆,罗隐去前台预付了十天的费用,苏三不好意思地说道:“又是我给你找麻烦了,这些钱本来该我出的。”
罗隐摇摇头,低声说:“经历了那么多事,我现在已经完全了解了受害者家属的心情,不再像过去,面对什么都是冰冷冷的客观立场,我也不知道这种变化是好还是不好。”
苏三知道拍拍他的手,微笑示意他不要太担心。
罗隐离开后还给许太太留下一些零花钱,自然也是声称是警察局出资的。
两个人上了车,苏三忽然问道:“当初给我的租房费用其实是你自己出钱的吧?”
罗隐一愣:“怎么想起来问这个。”
“是不是啊?”
“那个,事情过了这么久,谁记得清楚。”
罗隐故意装作不在意的口气。
“呀,那时候还每天跟我绷着脸,好像多冷酷似的,其实心还是蛮善良的嘛。”
“哪有这种事。”罗隐哼了一声,可是嘴角却忍不住上扬。
苏三看着他唇角翘起,非诚真诚地说了一声,“那时真是谢谢你了,我在报社备受排挤,住的公寓又出事情,没有你帮忙我是不会那么快摆脱困境的。”
“有什么好谢的,你们女人真麻烦。”
罗隐觉得自己的小心思被人揭穿,有些不好意思,干咳一声,说了一句:“你打算去哪里?”
苏三想了想:“我想去当年的犯罪现场看看。”
车子在一个陈旧的弄堂前停下,十二年前许美娟就是在这巷子里遇害的。
巷子太小,车子不能开进去,于是苏三和罗隐走进巷子。
这个巷子的路都是青石板铺就的,两边都是青苔,苏三扶着墙走脚下一滑,罗隐手疾眼快,急忙扶住她的腰,苏三晃了晃站住说:“这里面好滑啊。”
“这巷子小,两边房子又高,整天不见阳光,青苔都比别的地方长得多些。”
苏三想了想问:“我看验尸报告,说许美娟是窒息死亡。”
“是,胸部被重压的机械性窒息死亡,所以樊起说他用腿压住许美娟,导致窒息,这说法的细节都对得上。不过……”罗隐想了下继续说道,“许美娟后脑一个开放性的伤口,樊起说不清是怎么形成的,倒是柳树生当初的口供承认过,说是摔的,但他不承认是自己袭击许美娟导致跌倒,最开始的口供说许美娟是自己跌倒的。”
原来这案子虽然法院重启调查但是当时很多的第一手资料,也只有罗隐这个级别的人才能看到。苏三只是通过苗一看到一些不重要的卷宗。
“这条路一直这样的话,自己摔倒真有可能,想想那天还下着雨,天又黑,自己走路摔破头是很正常的事情。”
“当年许美娟就是倒在这里。”
两个人往巷子里走了几步,罗隐指着一处说道。
苏三低下头看着脚下,心想十二年前的那个雷雨交加的夜晚,许太太就是在这里看到女儿的,她的内心一定是充满了悲痛和惊恐吧。
苏三站在这个位置,缓缓蹲下去,然后抬头看向周围。
罗隐知道她这是自己代入许美娟的角色,在考虑许美娟倒地后能看到什么。
“不对,那晚雨夜,天是黑的,许美娟应该看不到什么。”罗隐提醒她.
“不,如果当时还有闪电,许美娟能看到那里,那里的人也能看到她!”
苏三指着一栋房子说道。
那是一栋三层的房子,最上面那层是个阁楼。
“不过当年樊起并不住在哪里。他应该无法看到许美娟被害的现场。”
罗隐指着巷子口说道:“樊起当时租住在那里,从那个方向,可看不到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