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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阿尔萨兰     闻香识心txt下载     闻香识心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四章 吃醋

    苏三推门进去,罗隐头也不抬冷冷地问:“又回来教训我?省省吧,我很喜欢破案,也不会考虑和艾尔莎的婚事,你有空多看看自己吧,小心操心长皱纹。”

    这话好毒。竟然诅咒罗三小姐长皱纹,可苏三听着怎么就那么舒坦。

    她忍不住笑出声。

    “你三姐听到要吐血的。”

    苏三笑了一下忽然又想到:“咦怎么又是和艾尔莎的婚事?你要和她订婚?”

    罗隐急了:“什么订婚?订什么婚?刚才我三姐唠叨半天,你又来说这种话。”

    苏三一愣:好端端的冲我发什么火?不过是随口一问开个玩笑,至于吗?

    苏三很不高兴。她觉得罗隐有时候像是被宠坏的孩子,顺毛驴,稍微有点不合他心意的立马炸毛。一次两次这样自己还能容忍,不能总这样吧?

    因此苏三也不多解释,直接冷脸走进来坐在一边,一声不吭。

    过了一会,门被敲响,接着苗一探出头问:“头儿,这些档案你还要不要?”

    罗隐砰地一拍桌子:“当然要,拿过来。”

    苏三本来就有气,闻言冷笑:“真真是大少爷,对人总是这样态度,也就苗一小那忍着你,人家是出来做事的,不是受你气的。”

    苗一吓坏了,将档案放下时哆哆嗦嗦,悄然去看罗隐的表情。

    罗隐又一拍桌子:“东看西看做什么呢?”

    苗一吓得一哆嗦,手一滑,档案哗啦啦掉在桌子上,都散落开来,纸张乱飞。罗隐气道:“废物废物,你还能做什么?这么点事都做不好?废物之极。”

    苗一大气不敢出,手忙脚乱地开始整理。

    罗隐正在气头上,拎起一本档案拍在苗一手上:“滚蛋吧,看到你就生气。”

    苗一大气不敢出,一溜烟跑出去。

    苏三冷眼旁观看着他作威作福,心里很不高兴又没法发作,只能强忍着内心的不快道:“我刚从金女士那里过来,总觉得她有些奇怪。”

    罗隐则捡起一张纸左看右看,嘴里喃喃自语:“是奇怪,真奇怪。”

    “你到底有没有听我说话。”

    苏三也火了。走过去一把抢下罗隐手里的那张纸,罗隐抓得紧,她扯得快,嘶啦一声,那张纸被扯破,苏三抓住了下半部分,上半部分在罗隐手里攥着,边缘还微微荡了一下。

    “你做什么?”

    罗隐很是不快,他觉得苏三这会有点无理取闹。

    “我在和你说话,你看你爱理不理的劲。”

    苏三更生气。

    “我……在想别的事情。”罗隐犹豫一下还是说道,“抱歉。”

    苏三叹口气:“我发现我们有时候真的很难沟通,你公子哥脾气,动不动就会发脾气,我总是忍耐,很辛苦。”

    “别啊,怎么叫很难沟通,我们说起案子可是交流的毫无阻碍啊。我以后少发脾气还不行吗?”罗隐意识到自己刚才的确有些过分急忙补救。

    “其实我也觉得奇怪,你和毓嵬都是富家公子出身,毓嵬的环境应该比你还要夸张一些,怎么他倒比你随和许多,唱八角鼓一路卖艺讨饭回家这种事,我想打死你都不会去做的。”

    罗隐耸耸肩:“那是当然,因为我绝对不会叫自己落到那种境地。”听苏三提到毓嵬,他心里未免酸溜溜的,“你不觉得山鬼平时很不靠谱吗?用他们北平话说那就是个玩主儿,一辈子最大的出息就是吃喝玩乐,玩出花样,所以他对什么都不在乎。我不同,我有我自己的理想,我就是我,不是谁的附属品,也不是谁家的公子;可是身边看中这些附加东西的人太多,被人捧的久了,自觉不自觉的就难免有些坏脾气。好吧,我会努力的改,给我改正的机会可以吗?”他说这话的时候,紧紧握住苏三的手,看着她的眼睛。

    “你说人家毓嵬是个只会玩的,你倒是……唉,你不也是为了爱好不管不顾的,刚才你家三姐将你喜欢破案的事一股脑都推给我。”

    “原来是为这个,好,等会我打电话回去骂她一顿给你出气可好。”

    苏三气恼地踩他一脚:“越来越不像话,纵然她哪里说的不对,总是你姐姐,哪有弟弟劈头盖脸去骂姐姐的。”

    罗隐笑道:“你看,我想帮你出气你又不许。”

    “出气,刚才气我的人明明是你,你怎么替我出气?”

    苏三白了他一眼,她自己都不晓得,这一眼其实是眼波荡漾,罗隐当即握着她的手,就要往前凑。

    苏三被他的动作吓了一跳,急忙将头往后仰,另一只手抵在他胸前问:“你……要做什么?”

    她从没有这么害怕过,声音都在微微发抖。罗隐刚要回答,忽然有人敲门。

    罗隐没好气地喊道:“滚进来。”

    苏三挣脱一下,罗隐松开手,门也开了,苗一走进来,他先看看苏三,发现对方脸色是红的,再看罗隐眼里隐约闪着不耐,心里一哆嗦:不是他们刚才一直在吵架吧?那我岂不是会很倒霉。

    他这么一停顿,罗隐想到刚要有所动作就被这不长眼的破坏了好事,气恼地问:“你到底要做什么,说话。”

    “是那个徐佳音的案子,刚才一个阿婆来报案说看到了徐佳音。”

    “徐佳音?”罗隐急忙看向桌子,那上面正放着被一扯两半的徐佳音的资料。

    苏三看着他立马反应过来谁是徐佳音,方才的心潮澎湃瞬间醋意满满,在一边奚落道:“到底是大美人,看了一眼就能记住。”

    罗隐拿起那上半张纸道:“你这小脑袋瓜整日想什么呢?我方才不是说奇怪,你且来看,她像谁?”

    苏三看了看徐佳音档案上的照片,缓缓摇摇头。

    “不觉得像郭巧巧?”

    像郭巧巧吗?

    苏三仔细看了看,大概是罗隐的话先入为主,还真有点像。

    徐佳音的照片年头久点,过去拍照技术也不是很好,再加上她又是RB人装扮,刚才苏三并没有将她和郭巧巧联系在一起。

    毕竟郭巧巧从丑到美给人震撼很大,加上神情和言行举止颇像当年的陆展眉,苏三从没有往别的地方想。

    “徐老太太说她女儿现在一家律师行工作,真给她撞见,越想越害怕便过来报案。”

    苗一解释道。

    “在律师行工作?”苏三惊呼,“天啊,郭巧巧现在就在律师行工作!”

第五章 失踪

    徐老太太看上去非常的老,脸枯瘦的可怕,只是两只眼睛格外有神,坐在大厅里喃喃自语:“我看到了,我看到了。”

    苗一带着罗隐走过去:“老人家这是我们探长。”

    “老人家你好,我姓罗。”罗隐见这老人像是年过古稀的,言语间就多了几分小心谨慎。

    老妇人抬起头看着罗隐,干涸的眼眶里忽然间积满泪水。她伸出青筋崎岖的手紧紧地抓住罗隐的手,嘶哑着一字一句地说:“我看到了,我的女儿,她还活着。”老妇人说话时眼睛锃亮的,苏三看着有点心惊。因为这么苍老的老妇人,眼睛中精光四射,总让苏三想起点不好的经历,太过诡异。

    “老人家你说的清楚点,你的女儿叫做徐佳音,民国十三年五月失踪的,距离现在已经整整二十二年了,你是在哪里又看到你的女儿?时间过去这么久,怎么能一眼认出她?”

    苏三听到罗隐这么问,紧张地看着老妇人。果然,老妇人说道:“我是在律师行看到她的,她在律师身边做事,我儿子今年没了,我和儿媳妇,孙子去律师行看遗嘱,进去就看到了佳音,和当年一模一样,二十多年没有任何变化,还对我笑呢!”老妇人说到这里露出欣慰的神情,“这是老天有眼啊,让我们母女团聚。”

    “可是你为什么不当场相认却跑来报案呢?”

    苗一插嘴道。

    “唉,佳音不认识我,她说不认识我,那个律师姓什么来着?”老妇人想了想说,“姓候的律师也说那不是佳音,是巧巧,佳音怎么变成巧巧?我不信啊,可是我儿媳妇和孙子都说我是老糊涂了,我知道他们是怕佳音回来分财产,我家老头子当年的财产本该是他们兄妹平分的,儿媳妇是怕佳音要她的那一份啊,我只能来报案,求求警察先生给我老婆子做主啊。”

    这一番话说下来大家都明白了。

    这位老妇人,能在二十多年前送女儿出去留学,想来也是个开明之人,说话也是颇为有条理。

    果然是看到了郭巧巧。苏三说:“老人家,那个真不是你的女儿,那位小姐我认识的,叫做郭巧巧,今年只有二十多岁,不可能是你女儿。”

    “是佳音真的是佳音,佳音右手胳膊上有一小块心形的胎记,她给我倒茶时我看到了,绝对就是我女儿佳音!”

    老妇人说到这里,噗通一声跪在地上,拉着罗隐的裤脚道:“警察先生求求你帮帮我老婆子了,我今年都7岁了,还能再活几年啊,死之前能找到佳音,我就算死了见到老头子也有了交代了。”

    罗隐急忙弯腰扶她起来:“老人家不要这样,我可承受不住,要折寿的。”苏三也去扶老妇人,那老妇人被他们扶起来,从棉袍子里面的口袋中掏出真丝帕子,轻轻擦着眼角。

    她相貌枯槁,眼睛周围都是刀刻一般的鱼尾纹,眼泪是横流下来的。苏三看着她哭的那么伤心,心想原来还真是老泪纵横啊。

    “老人家,大厅里人来人往,你到我办公室,咱们详细点说说看。”

    罗隐和苏三扶着老妇人来到罗隐的办公室,苗一非常有眼力见的送上一杯热茶就安静地站在一边。

    “老人家,徐佳音失踪已经二十多年了,其实算是过了追诉时效。”

    老妇人很明显是读过书的人,竟然听懂了追述时效是什么意思,双手紧紧握住杯子,深深地吸一口气,将眼泪都咽了下去,继续问道:“那么警察先生是不打算管这件事了吗?”

    苏三急忙说道:“不会的,罗探长是个……很好的人。”

    她说到这里,偷偷瞄了罗隐一眼,微微低下头,耳根子直发烧。

    罗隐听到苏三这么说,心花怒放,也急忙说道:“本来是过了追诉时效,不过老人家既然找到我,那我就要帮忙到底的。”

    老妇人听到这话,这才露出如释重负的神色:“只要警察先生能管这件事我就放心了。”

    “老人家尽管放心,事情过去这么久了,那个疑似徐佳音又在律师行,跑不了的……”

    没等罗隐说完,老妇人很不高兴地打断他的话:“不是疑似,那就是我女儿佳音,我的女儿我还认不出吗?”

    罗隐继续说:“毕竟已经过去二十二年,档案也有很多东西记载的不够全,老人家你就讲讲你女儿当年失踪前后的情况吧。”

    老妇人点点头,低头喝了一口茶,沉思片刻缓缓讲了起来。

    “民国十三年,我记得很清楚,我女儿佳音是年初才从日本明治大学留学回来的,本来她是想早点找工作,我想着这孩子读书这么辛苦,现在好不容易轻松了,不用马上工作不如先好好休息些时日,家里又不缺这个钱。唉,现在想来真是后悔,如果按照她的想法去工作,可能就不会失踪了。”老妇人叹口气继续讲道,“5月7号那天是星期三,吃晚饭的时候佳音和我说其实已经找到工作了,去复旦教日语,是她的好朋友齐莉亚的爸爸介绍的。我当时还愣了一下,因为佳音从没有提到过找工作的事,我就问她具体什么时候上班,佳音说还没正式定呢,需要面试的。我便说道面试怕是什么,我们家佳音这么优秀的,佳音说吃过饭还要去齐家一趟,要私下打听一下复旦都是怎么面试的。于是她吃完饭就出门了,我还叮嘱她早点回来。我哪里知道,佳音一走就再没有回来。”

    苏三看着手里的档案,下面是齐莉亚的证言,她说吃过晚饭已经是晚上的七点多钟,她父亲齐教授并没有在家,家里只她一个人,她有点害怕就早早关门睡觉了,睡得迷迷糊糊时好像听着外面有人叫门,但是当时正在沉睡中,以为是做梦便没有起来。齐家的邻居也证明,看到有个穿米色格子旗袍的小姐在七八点时候敲齐家的门,但没有看清相貌。

    苏三将这段读给老妇人听,老妇人连连点头说:“是的,佳音出门时穿的就是米色格子的旗袍。”

    5月7日这天晚上7点来钟,徐佳音来到位于石库门的齐家,但是齐莉亚睡得早,没有听到,于是徐佳音便离开了齐家。从那以后,她就消失了。

    “佳音一晚上都没有回来,我有些担心,但一想她过去是在齐家住过的,便稍微安心了一些。那时她哥哥在杭州经商,家里只有我一个人,第二天我就找到齐家,结果齐小姐说并没有见到佳音,我这才急了,便在齐小姐陪伴下去警察局报了警。”

    罗隐点点头,不错,根据档案记录,当年的确是齐莉亚陪着徐太太报案的。

    讲完这些,老妇人颤巍巍站起身道:“大概情况就是这样,现在你们该和我一起去找女儿了吧?”

第六章 假冒

    苏三为难地看向罗隐,她不知该怎么回答老妇人。

    对一个人最残忍的莫过于在漫长等待中给他一点点希望,最后再一把掐掉。

    徐老太太找了女儿二十二年,现在忽然看到和女儿相貌相似的郭巧巧,二十多年的等待瞬间化成内心狂喜,她已经是七十多岁的老人,苏三不知道若经历太多情绪悲喜,她是否还能扛得住。

    苏三侧着脸,不敢去看徐老太太充满希望的双眼。

    罗隐沉思一下说:“那好吧,我和你去那家律师行。”

    苏三闻言瞪大眼睛看着他,罗隐拍拍她的胳膊示意她不必担心。

    这老妇人看看罗隐又看看苏三,忽然笑了。

    她的脸上密密麻麻都是皱纹,笑起来的样子非常纠结难看。

    “我老婆子看出来了,两位啊,是一对儿。”

    苏三低头,罗隐则笑呵呵地点头。

    “民国十三年,我记得很清楚,5月7号我女儿失踪了。我找啊找啊,那年可真乱,孙大总统开始北伐。最稀奇的雷峰塔也倒了,大家都说这塔倒了,放出来的不是白娘子,是妖魔鬼怪,可不是嘛,这一年乱的不像话。到了年底,冯玉祥打进了北京,将小皇帝也赶出去了。这么乱纷纷的年头,警察哪有心思帮我找女儿,都是做了今天没有明天的,哦,工人还不住的闹事,我家的工厂又闹着什么工会,我儿子每天是焦头烂额,整个人都要被折磨的要疯掉了呀。”

    一路上,徐老太太絮絮叨叨回忆着女儿失踪那一年的事情。

    苏三点点头,心道那些年可不就是吗,军阀混战,打的一塌糊涂,各种暴=动啊学=潮-工=潮的,租界如临大敌,警察局真是没有多少时间顾得上去找个失踪的女孩子。

    可是现在这去律师行后可怎么给这老妇人交代呢?那明明是郭巧巧啊。

    车子在律师行停下,苏三扶着老妇人从后门下了车。

    刚进门,就见大厅里一个中年女人迎上来埋怨道:“姆妈,侬起撒地方啦,阿拉在这里等你老久。小治事情多,先回去了。”

    原来这就是徐老太太的儿媳妇。

    老太太说:“我去警察局报案。这位是探长先生。”

    徐太太闻言立马惊叫:“菩萨保佑,老太太你脑子坏特了啊。”

    苏三皱眉道:“怎么说话呢。”

    徐太太说完也觉得当着外人这么说话不对,急忙赔笑道:“这位小姐勿要生气啦,是我口不择言,呵呵我就是心直口快的人,没得坏心的。哎,探长先生啊,我家婆母是老糊涂了,你千万不要当回事,不过是人有几分相似的,她非说那是我家小姑,明明是个二十多岁的小姐嘛。”

    正说话着,侯律师擦着汗走过来。

    “哎呦,什么风将两位送来了。罗探长,来来,到我办公室喝点茶。”

    “不麻烦了,我们是来找郭巧巧的。”

    罗隐向周围看看,没有发现郭巧巧。

    侯律师点点头:“巧巧啊。”苏三注意到,提到巧巧的瞬间他眉开眼笑,表情愉悦,很明显想到了什么开心的事情,苏三心里咯噔一下,心想看来传闻是真的,他和郭巧巧关系真的很不一般。

    “巧巧可能去卫生间了,你们先坐,等一等,我这就叫人倒茶去。”

    侯律师好像是很热不停地擦着汗。

    大家坐下,过了一会有人送茶过来。徐太太还在再住叨咕:“那明明是个年轻小姐,婆婆,你老眼昏花了。”

    苏三听到这话忍不住和罗隐对视一眼,各自在心里叹口气。也不怪徐老太太这么执着找女儿,这位徐太太在人前就敢对她表现的这么不恭敬,没人时候还指不定怎么对待她的呢。

    侯律师走到楼上,这律师行有一间他私人的屋子。

    郭巧巧懒洋洋地坐在床头,看他进来问:“怎么了?那老婆子又来了?”

    “真是麻烦,非说你是她女儿,开什么玩笑。”

    侯律师气恼地坐在床头,伸手去搂郭巧巧的肩膀。郭巧巧灵巧地扭了一下,他的手落了空。

    郭巧巧伸手指着他的胸口,在那不住画着圈,搞得候律师胸口麻痒,抓住郭巧巧的柔荑就往嘴边送。

    “讨厌,胡子都不刮一下,乖扎人的。”

    郭巧巧一把将手抽回,侯律师嘿嘿笑着:“说来也奇怪,这段时间胡子长得特别快,浑身没劲,不停地流汗,你说是不是被你这个妖精掏空了。”

    郭巧巧瞪他一眼:“你说谁是妖精。”

    “当然是你啊,你这个磨人的小妖精。”

    郭巧巧嫣然一笑:“没错,我就是个妖精。”

    “那老太太真是,非说你是她女儿,还说你这里有块胎记和她女儿是一模一样。”侯律师顺着郭巧巧的手腕摸上去。

    郭巧巧一把撸起袖子看了一眼那个心形胎记,“嗯,还真是一样的,我养了几年,还是这样,烦透了。最怕这皮子上长什么胎记的,看着不干净不说还容易被人认出来。哦,你老婆竟然还有颗朱砂痣。”

    侯律师不知郭巧巧为何提到他太太,不太高兴地嘟囔着:“不要提那女人,提她我就来气,好好的学人玩什么离家出走,好几天不见踪影,连个电话也不打,等找到她我就要离婚。”

    说着双手搂住郭巧巧的双肩:“我们结婚。”

    “呸,谁和你结婚,想得美!”

    郭巧巧伸手点了他额头一点,侯律师忽然觉得脑门上一凉,嗖的一下像是从头顶有什么东西飞出去了,侯律师一愣接着头一歪一动也不动了。

    郭巧巧聘聘婷婷地走进来,看到苏三很热情地喊:“苏姐姐,好久不见了呢。”

    “巧巧,这位……”

    苏三将郭巧巧拉过来,将老妇人的事情大概讲了一遍。

    郭巧巧惊讶地睁大眼睛:“和我长得一样?胎记都一样?这可真神了,金家阿姐还说我长得像我妈妈呢。”

    “是啊,我过去看过你母亲的电影,我也觉得你的神情气质和她很相似,可是这位老妇人女儿失踪了二十多年,一时间思女心切搞错了也是有的,不如你假意答应一下也好,她这么大岁数的人了,怕是受不了大的情绪起伏了。”

    郭巧巧点点头说:“好吧,我把她哄回去就好是吧。”

    苏三拉着郭巧巧站在徐老太太面前,徐老太盯着郭巧巧的脸,兀自喃喃自语:“终于找到了,我老婆子死也瞑目了。”

    “姆妈,不要这样说啊,咱们都要好好的。”

    听到这声姆妈,徐太太的惊讶地叫了一声:“你不要乱认亲戚啊。”

    郭巧巧一笑:“姆妈,你和嫂嫂先回家吧,我有空就去看你们。”

    “佳音,和妈妈回家吧。”徐老太太握着郭巧巧的手,老泪纵横。

    徐太太则上前推了郭巧巧一把:“你这样骗我家老太太,安的是什么心!”

第九章 并不是失踪

    郭巧巧嘴一撇露出不屑的表情。

    这表情很显然刺激到了徐太太,她又推了郭巧巧一把:“小心我叫警察来抓你来。”

    郭巧巧扑哧一声笑了:“还没彻底老糊涂呢,这记性就差成这样,这不是探长先生带着人来的嘛,啧啧啧,你倒是告啊。”

    徐太太看看徐老太太又看看罗隐,拉过徐老太太说:“我的姆妈,你真的是看错了,小姑失踪的时候都二十四岁了,你仔细看看这位小姐,多么年轻,这哪里能是小姑呢?这世间哪有人二十多年没任何变化的,姆妈,你是真的看错了。”

    徐老太太怒气冲冲地甩开儿媳的手,伸手指着她的脸大骂:“胡扯,我还能认不出自己的女儿,分明是你担心佳音分家产!你这毒妇!心都黑透了。”

    徐太太被骂的张口结舌,这时郭巧巧说:“老太太你看,你家儿媳妇不认我。这事就算了吧,反正你女儿都失踪二十多年了,你也早习惯了嘛,就这样吧。我可得忙乎去了,没那么多闲工夫陪你们玩游戏。”

    说着转身就要走。徐老太太急忙一把抓住郭巧巧,眼光殷切:“佳音,你不能走,妈妈还能活几年啊,好不容易找到你,妈妈真是做梦都想不到。”

    郭巧巧看这老妇人有些可怜一时间也有点心软,叹口气将求助的目光投向苏三。

    苏三上前扶着老妇人,冲郭巧巧眨眨眼,郭巧巧只能无奈地说:“姆妈,不是我不认你,你看嫂嫂,这是什么态度嘛,我也是有脾气的。”

    徐老太太听她叫姆妈,乐的不行,用力握着郭巧巧的手道:“佳音,跟妈妈回家吧。去你爸爸灵前上柱香。这二十多年爸爸都没受过你的香火,唉,你哥哥也不在了,去看看你哥哥的墓吧。”

    徐太太尖叫:“不要什么东西都往世伟坟前带,姆妈,我求求你醒醒吧,这女人不是小姑子。”

    什么东西?

    郭巧巧眼睛一翻,心道姑奶奶不过是看老太婆可怜跟着敷衍几句罢了,你这可真是给脸不要脸,脸色一变扭头就走。

    她这一走徐老太太急了,扑通一声又跪下不住冲着郭巧巧磕头,同时还喊着:“佳音不要走,我把全部家产都给给你只要你能回家。”

    这下徐太太急了,用力去扶徐老太太,嘴里嚷着:“老太婆你快点起来,不要再做梦了,真是拎不清,和你女儿一个样子,脑子坏特了!”

    罗隐坐在一边一直冷眼旁观,试图从郭巧巧的表情和表现中发现蛛丝马迹,闻言只是皱皱眉头。苏三听着徐太太又说老妇人脑子坏掉,便在一边说:“徐太太,不好这样说你婆婆的吧。”接着又去拉郭巧巧:“巧巧你就当发发善心帮帮老太嘛,就是骗骗也好。”

    巧巧嘴一撇:“苏小姐,你也看的清楚,这可不是我不帮忙是她家儿媳太欺负人,拿我当什么人咯。真是的,我才不在乎她家那几个破钱呢。”

    徐太太一听老太太竟然要说把钱都给这个来历不名的女人,整个人都要疯狂了,她可知道自己婆婆的倔强脾气,也不理睬苏三的揶揄,喊道:“老太婆,实话告诉你,你女儿早都死了,这个女人是假冒的。”

    “呸,谁假冒了,不是看你家老太可怜,姑奶奶才懒得在这啰嗦呢。”

    郭巧巧反唇相讥。

    罗隐则冷着脸站起来问:“徐太太,到底是怎么回事?看来需要请你去警察局走一遭了。”

    徐太太刚才气愤的不行,这会才回过味了,急忙摆手:“不是,不是,我什么都不知道,我就是随口一说。”

    “随口一说?”罗隐冷笑,“人在着急的时候可是容易讲出事实的。难道是你杀了徐佳音?”

    徐太太一听罗隐说她杀了徐佳音,吓坏了,脑袋摇的像拨浪鼓。

    “你说,到底是怎么回事?”徐老太太也站起了身,一起生活这么多年,她当然也了解自己的儿媳妇。知道儿媳虽然往日像是钻进钱眼,眼睛里只有钱,可是很少会说假话,尤其是这么大的假话。当即眼睛精光四射,恨恨地盯着徐太太道:“你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徐太太看看婆婆又看看罗隐,叹口气不再说话。

    郭巧巧则小腰一扭道:“看看,这回可没我什么事了吧?你们惹来的麻烦自己解决吧,姑奶奶不伺候咯。”

    “你说话啊,为什么这么说,佳音到底怎么了?你们,你们这二十多年是不是一直瞒着我什么事?”

    徐老太太用力摇着儿媳的胳膊,声嘶力竭。

    徐太太又叹口气:“老太婆,就这样吧,知道那么多可能更不好,唉,这一切都是命,是你的命也是她的命。”

    苏三也听出来了,原来这徐佳音的失踪可能有很多内幕,她扶着徐老太看向徐太太说道:“既然知道就说出来,她足足盼了二十多年,你就忍心让她继续受煎熬吗?”徐太太用力摇摇头:“我什么都不知道,你们不要问我。”

    徐老太太听到这话,忽然像疯了一样,啊啊啊地发出凄惨的叫声,接着非常有力地推开苏三,扑向儿媳妇,厮打起来。

    她身材忽然非常矫捷,完全不像一个古稀老人,整个人像是陷入疯狂状态,嗵的一声就将徐太太按在地上,接着就一口咬向徐太太的脖颈。

    苏三被这一幕吓呆了,站在那完全反应不过来。

    谁能想到一个古稀老人有这么大的力气,又能疯了一样像愤怒的野兽去咬人脖颈。扭着腰肢上楼的郭巧巧听到下面动静,优雅地转身来,看到这一幕,嘴角微微上翘,轻轻地说了句:“原来是这样的。”

    罗隐见情况不妙,上前照着徐老太太后脖颈就是一掌。徐老太太嗷地一声,晕了过去。苏三蹲下身用力去扯徐老太太,罗隐也上前帮忙,两人齐心合力将徐老太太扶起来放在一边,徐太太这才大哭着爬起来道:“天啊,她又疯了,她又疯了!”

    又疯了?莫非老太太是个疯子?苏三想到老太太那双精光四射的眼睛,心里犯起了嘀咕。

第十章 药引子

    “还是先将我家老太婆去医院吧,她已经稳定二十来年了,现在看情况怕是又犯病了。”

    徐太太站起身,一只手捂着被咬到的脖颈,手掌下有血迹蜿蜒而出,可见这徐老太太下口有多狠。

    “徐太太,你的伤口也要处理下。”苏三掏出帕子递过去。

    徐太太苦笑一下摇摇头没有接苏三的手帕:“苏小姐,你可能想象不到,当年我刚嫁进徐家要面对的就是这样的老太婆,发起疯了不管不顾下死手的,后来好不容易好了,看来现在是又完了,幸好她年岁也大了,也活不了多久,再也折磨不了人了。”

    苏三听到她说徐老太稳定了二十来年,忽然想到徐佳音失踪也是二十多年,按道理说,一个精神有问题的人,女儿失踪这件事不是会更加刺激她吗?怎么还会在女儿失踪后状况稳定了呢?

    罗隐说:“徐太太,我们先将老人家送到医院吧,不过,等会你必须和我去警察局把事情原原本本讲清楚,否则我只能认定是你谋杀了徐佳音。”

    徐太太垂下头想了想,又点点头,叹口气道:“好吧,我会将一切都说出来,这些年这件事压在我心里也是难受,如今都讲出来,我这压了多年的石头也该搬开了。”

    罗隐开车将昏迷的徐老太太送到医院。他那一掌的力气是算计好的,恰好打在穴位上,能保证徐老太太昏迷时间更长一些。

    罗隐和苏三坐在审讯室内,看着坐在对面的徐太太。她脖颈处已经被包扎过来,绑着白色的绷带,神情镇定。徐老太太躺在医院,已经打了镇静剂,继续呼呼大睡着,由徐家的孙媳妇暂时看护。

    徐太太看看两位,微笑一下,只是这一笑,动了一下,牵动了脖颈处的伤口,徐太太忍不住嘶的一声,嘴里恨恨地骂道:“死老太婆,真够狠的,这些年跟好人似的,想不到一旦发病和过去一样样的。”

    “你说徐佳音死了是怎么回事?她是怎么死的?”罗隐问。

    徐太太冷笑一下:“好吧,老太婆不在这里,我就原原本本讲出来,警官先生也给我做主,看看到底是谁的错。”

    苏三想不到,徐太太要讲的是一个如此悲惨的故事。

    “我婆婆家族有严重的精神分裂症。”

    苏三听到这第一句心里就咯噔一下,她在孤儿院的时候,没有孩子和她玩,实在太孤独了,躲在嬷嬷的书房看了太多的书,其中就有精神方面的书籍,她记得这种病是会遗传的。

    徐太太继续讲道:“我婆婆发病的时候像只疯狗,呶,就是你们刚才看到这样的,要吃人的,那时我才嫁到徐家没几年,儿子只有三岁,开始我并不知道她有病,有次抱着儿子在家里玩,她忽然就冲过来抱起我儿子说他是魔鬼,要掐死他。当时把我吓坏了,又是哭求又是喊人,我丈夫徐世伟过来才将孩子抢过来,从那以后我才知道她有病。”

    徐太太讲起往事,表面上风平浪静,可是苏三能感受到当时有多惊心动魄。三岁的孩子被徐老太太抱在怀里要掐死,简直是太可怕了。

    “到民国十三年的春天,小姑子徐佳音回来了。她在日本读书每年花销很大,这次回来我就想她也得出来工作了,这个家不能只靠世伟一个人支撑着,哪晓得世伟竟然不同意她出去工作。”

    徐老太太讲的是自己不希望徐佳音回来就马上工作,说是怕她太累,看来徐家儿子当初也是反对的,苏三惊道:“莫非徐佳音也遗传了这种病?”

    “是的,我当时很生气,因为当时军阀混战,全国一团糟,今天这个大帅明天那个将军的,工厂里还有工人每天闹罢——工,我们家日子并不好过,我就想小姑子出去做点事,或者在家里的纺织厂帮忙也好,没想到我先生死活就是不同意,在我的一再追问下,他才说了实话,原来小姑子也有这个病的,当初送她去日本读书其实是边读书边看病,毕竟那边医学比我们要发达一些,这几年精神比较稳定了才回来。世伟说,毕竟佳音是在日本读过书的,也算出去镀镀金,人长得又漂亮,精神状态稳定就不要累到她刺激到她,让她好好的出去交际,嫁给个有权有势的人家才能帮到家里,真放出去工作了,万一受点刺激再犯病,被人知道了以后可嫁不到好人家的,搞不好会留在家成老姑娘。”

    罗隐冷笑:“原来是因为这个原因,你们家是打算用女儿来做投资的。”

    徐太太据理力争:“嫁到好人家也是她一生幸福不是吗?你们看我婆婆,平时看着和好人似的,这一发病多吓人,要命的来。小姑子如果也是这样,将来可怎么办啊,不如嫁给好人家,一辈子荣华富贵不操心,可能就不会发病了呢?”苏三摇摇头说:“这么严重的情况,将来一定会发病的,就算真的结婚了也是害别人啊。”

    徐太太闻言砰的一下一拍桌子,大叫道:“小姐你说对了,就是害人啊!后来我才知道,原来我那公公,哦,我先生十多岁时候公公就死了的,其实是被我婆婆给砍死的!”

    苏三和罗隐都大惊,罗隐问:“徐老太杀了人就没人报警吗?”

    徐太太叹气道:“报什么警啊,我那公公也是,据说整天花天酒地的,还在外面养戏子,最可恨的还得了脏病,回家就对妻子儿女吆五喝六,我婆婆本来有病,被他一刺激就发病了,有天晚上公公打了她,婆婆就在半夜拎着菜刀把他给砍了。那时我先生才十多岁,正好看到这一幕吓得浑身发抖,不过为了保护亲妈,这事他就足足瞒了二十来年。”

    苏三听完叹息道:“她发病的时候是没有办法控制自己的,这个也不能算是蓄意谋杀。”

    罗隐则皱着眉头道:“让你讲徐佳音的事情,怎么啰嗦这么多?”

    “警官先生,我讲这些都是有原因的,这些都是事情的起因,我记得民国十三年五月七号那天的深夜,我在家里忽然接到我先生的电话,他说老太太那出事了,叫我赶紧过去,我吓得什么似的,急急忙忙赶过去,结果看到佳音她躺在地上,头部一摊血。我先生吓得六神无主,老太太则没有出现,原来是老太太和佳音发生了争执,她忽然发病,和佳音厮打在一起,佳音头部撞到桌子角死了,正好我先生从杭州工厂回来看到。当时我们夫妻吓得不行不知该怎么办?佳音回来是亲戚朋友邻居都知道的事情,不能轻易瞒过,就在我们俩想办法时,我先生忽然想起一个道长讲过的神药,那药能治我婆婆的病,只是那药需要一味神奇的药引子,不太好弄到,这些年就耽搁了。”徐太太说到这里,忽然诡异地一笑:“你们猜,那药引子是什么?”

    苏三看她笑的这样奇怪,心知一定不是好东西,便下意识地问:“不会……是亲生女儿的肉吧。”苏三心想古人不有什么割股疗亲,莫非是用亲生儿女肉做药引子。

    徐太太笑了一下,嘴角歪了一下:“是人的脑子,刚死的人热乎乎的脑子。”

第十一章 那夜真相

    用人脑子做药引子!

    饶是苏三这种诡异经历这么多的人也忍不住惊叫道:“天啊,太可怕了!哪个道长?这是什么妖道?”罗隐也忍不住叹口气道:“真是太残忍了。”

    徐太太眼睛向上看,显然是在回忆往事。想了好一会哦了一声道:“想起来了,那个道长道号叫做玄风。”

    玄风!竟然是玄风给开的药方子!苏三和罗隐都愣住了,罗隐道:“你可知那玄风是个什么样的人?”

    徐太太说:“我并没有见过那个玄风道长,是我先生听人说他法力无边,我先生是个孝子,花了很多钱托人介绍终于见到道长,他说有药可以治,但是要用新鲜的人脑子做药引子,所谓以形补形。”苏三很气愤:“玄风这个混蛋,这不是害人吗?”

    “我听到这话也吓了一跳,人脑子啊,那可是人脑子,多吓人啊。我先生说,那道长说了,当今是乱世,军阀混战,到处都是死人,找个人脑子还不是很容易的事情吗?这又不是谋害人性命,不过是废物利用各取所需罢了。我先生对我讲完这件事,我们俩还是下不定决心,虽然这大街上也能找到一些饿殍,可是那些人又脏又丑,看着那么吓人,谁知道这人是不是有什么暗病在身,万一把老太太吃出问题来可怎办。”

    “于是你们就把徐佳音的脑子给……”

    苏三说不下去了,她胃里一阵翻滚,想吐。

    “那道长还说,有血缘关系的脑子是最好的,说和割股疗亲的用法差不多,血缘近才能融合在一起,佳音的尸体还没有完全冷,胳膊腿还都是软的,我先生就说,反正佳音也死了,不如……不如将她的脑子拿出来给婆婆做药引子,就是佳音生前知道也一定会同意的,这是孝心。于是我先生就把佳音的尸体拖到后院,用斧头将头顶给砸开了,然后就……”徐太太讲到这里,自己也说不下去了。

    罗隐皱着眉头道:“真是荒谬,你们竟然相信玄风的鬼话,那么你们就这么将徐佳音给杀害了?”

    “冤枉啊,警官先生,怎么能是我们杀的呢,她明明是被我婆婆杀的啊,我们只是取出了她的脑子,那脑子果然还是热乎乎的,灯光下好像还一跳一跳的。”

    民国十三年五月七日那天深夜发生的事情很显然让徐太太铭记至今,她描绘起当时的场景格外真实细致,苏三毛骨悚然。

    “我们就用那药和脑子一起上锅蒸了,蒸好了像是豆腐脑一样,颤巍巍的非常鲜嫩的样子。”

    苏三听到这里喊道:“行了,你捡重要的来说,别说这些没用的。”

    徐太太笑了一下:“小姐你吓到了?我当时也是吓得要死,这个秘密足足藏了二十二年,现在讲出来我着心里真是舒坦多了。人啊,这心里藏着秘密又不能说真是憋屈啊。”

    徐太太的讲述将苏三和罗隐带到那个可怕的夜晚。

    其实那一晚,徐佳音没有进去齐家,就找辆黄包车回家了。刚到家,徐老太太东问西问的,徐佳音本来就对面试心里没底,被徐老太太问的心烦意乱,回了几句嘴。哪想到就刺激到徐老太太,母女俩争吵起来。

    等到徐世伟回到家正好看到徐老太太坐在地上又哭又笑,徐佳音倒在地上一动也不动,徐世伟上前一看妹妹已经死了,妈妈疯疯癫癫的,心知这一定是母女俩冲突出了意外。

    急忙扶着徐老太起来,好说歹说带着她回房去睡觉然后将徐太太找来,夫妻一起商量对策。

    且说徐世伟将药端给了徐老太太,看着她一口口吃下去,徐老太太问:“儿子这是什么东西?你妹妹怎样了?”

    “妹妹的事有我呢。姆妈,你就赶紧把这个吃了吧,吃完好好睡一觉,什么事都没发生。”

    徐老太太相信儿子,将碗里的豆腐脑一样的东西吃得干干净净,把空碗交给徐世伟。

    “姆妈,你现在有什么感觉?”徐世伟端着碗,神秘兮兮地问徐老太太。

    徐老太太摇摇头,眼神有点不对焦:“有点头晕。”

    “头晕是你太累了,赶紧睡一觉吧,明早佳音就回来了,佳音不是去同学家了吗?”

    “嗯,去找齐莉亚了,会在齐家住的吧?”

    徐老太太满脸茫然。

    “是,是去齐小姐家了,明早就回来了,明天一睁眼就能看到了。”徐世伟低声安慰。

    徐老太太觉得眼皮越来越沉,很快就睡着了。徐世伟转过身看着站在一边申请紧张的徐太太道:“走吧,把佳音埋了吧。”

    深夜,徐世伟和徐太太齐心合力将徐佳音的尸体抬上汽车,一直开车来到宝山,将徐佳音扔到了黄浦江里。现在兵荒马乱的,顺江飘过几具尸体是在正常不过的事情,夫妻俩做完这件事回家已经是凌晨三点钟了。徐世伟说:“道长说过吃完这药睡一觉病就能好,也能忘记很多事情,我先不露面,你明天去找姆妈问问佳音的事情,看她能不能记起来。”

    上午八点多的时候,徐太太来到婆婆家,一进门就看到徐老太太站在院子里一圈圈转。徐太太一想到她昨晚吃的东西,心里就发怵,远远地站在门口问:“姆妈,一大早你这是做什么呢?”

    “佳音,佳音一晚上没回来,我担心死了。”

    徐老太太果然忘记了昨晚发生的一切,脸色也是格外的平静。

    徐太太松口气:“佳音啊,不是去齐小姐家了吗?”“你怎么知道?”

    徐老太太锐利地看了儿媳一眼。

    “这个,自然是猜的,她和齐小姐是好朋友,我一猜就猜到了,难道真的是去齐家了?”

    徐老太太回屋子披上一件披肩,匆忙就要出门:“不行,我得去齐家看看,现在世道乱。”

    “后面的事情你们都知道了,齐莉亚说佳音没有进来,齐家的邻居说听到佳音走了,于是老太婆就去警察局报了失踪。”

    徐太太叹气道:“警察先生,我说的都是真话,我这件事我本想瞒一辈子的,没想到老太婆看到律师行的小姐,非说人家是佳音,要不是为这,打死我是都不会说的,这事要是当着老太婆的面说出来,她哪里还能活啊。”

    苏三也觉得事情很难办。

    真相是不能说的,可徐太太已经同徐老太太说徐佳音已经死了的事情,该怎么圆这个谎呢?

第十二章 另一种真相

    二十二年前,徐佳音的尸体被她的亲哥哥和嫂子给扔到了黄浦江里。想到这个,苏三不由自主地松口气。

    至少,这样看来郭巧巧和徐佳音那张面目相似的面孔也不会让她觉得怪异了。

    只是徐老太太醒来这关怎么过?苏三看向罗隐,后者冲她耸耸肩:“唉,真是件麻烦事,我也是自作自受,过去不该埋怨你多管闲事的。”

    徐太太叹气道:“还能怎样呢?老太婆都知道了,算了吧,知道就知道吧,反正她就七十二了,还能活几天。”

    苏三怒道:“徐太太,哪有你这样说话的,那可是你婆母,你这样口气说长辈总是不太好吧。”徐太太叫道:“哎哟呦,小姐,你是不晓得,老太婆发起疯来有多吓人,要掐死亲孙子,还打死了亲生女儿,又亲口吃掉了女儿的脑子,这样的老太婆要是什么都记起来再一犯病,那可是要人命的,谁能和这样的人生活在一起。”

    苏三问:“那你打算将来如何?”

    “反正她什么都知道了,不如送进精神病院或者养老院,反正我是不敢接她回家的。”

    苏三很生气:“老人有儿孙为什么要送那种地方?”

    徐太太冷笑:“儿子在哪呢?死了!孙子,没听过还要靠孙子养老的。”

    罗隐起身道:“好了好了,这是人家家务事,苏三,我们不要管了,徐太太,等会有人过来给你做份笔录,你把事情原原本本讲一遍,徐佳音的案子也就结案了。”

    徐太太连连点头,接着试探着问:“你们可以将老太婆抓走的啊,她已经杀了两个人了。而且你们看……“她指着自己脖颈处的绷带,“我这伤口这么严重。”

    罗隐理都不理她,拉着苏三走出审讯室,站在走廊喊道:“苗一,去给徐太太做笔录。”

    苗一急匆匆从大厅跑过来:“头儿,圣玛丽医院来了电话,说徐老太醒过来了大吵大闹,一定要你过去,她有重要事情要讲。”

    她有重要的事情?难道不该是因为得知女儿二十二年前就死了而吵闹吗?

    罗隐开车带着苏三赶往医院。

    一路上苏三都默默无语。

    “在想什么?”罗隐问。

    “怎么说呢,心里堵得慌,不敢面对徐老太,事情实在是太残忍,她等了这些年盼了这些年,结果得到的是女儿的死讯,更可怕的是她还亲口吃掉了女儿的脑子!

    苏三和罗隐还没走进病房,就听着里面传来徐老太太的声音:“我不用你照顾,你走吧,离我远点,看到你们就生气。”

    原来她是在冲着孙媳妇说话。

    孙媳妇见苏三和罗隐进来了,一脸委屈地告状:“警官先生,你们看看这老太,醒来就闹,非要赶我走。”

    徐老太太看到警察先生到了,便对孙媳说道:“我记起来所有的事情了,孩子,你是个好孩子,还是早点离开徐家吧,这家的男人不能嫁,有病。”

    孙媳妇很不高兴地说道:“老太太,你这是病糊涂了,怎么能说这种话,哪有劝儿孙离婚的老太太。”

    苏三陪笑道:“老人家,你看你孙媳妇多孝顺,这是福气啊。”

    “就因为她是个孝顺孩子,我才不忍心她留在徐家受苦,唉,我想起来了,什么都想起来了,孙媳妇,你先出去一下,我有话要和警察先生说。”

    孙媳妇半信半疑地看着老太太,见她像是安静下来,便低声对苏三说:“那我先出去了,有事就喊我。”

    孙媳妇走出去了,徐老太太看着苏三说:“小姐,你刚才看我赶孙媳妇走,很生气吧。”

    苏三不好意思地一笑,然后点点头。

    “我是为她好,因为徐家男人都有一种精神病,这种病不发病的时候和正常人没什么不同,一旦发病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事。”

    苏三愣住,怎么徐老太太说得病的是徐家的男人?

    “可是老太太,刚才你可是一口咬住了你儿媳的脖子的,这……到底是谁有病啊。”

    苏三最终还是为难地说出了内心疑惑。

    “我那会是一下子想起了全部的事情,真是气蒙了,恨不能一口咬死她,因为我那儿子杀了我的佳音,还将佳音的脑子给吃掉了。”

    “什么?”苏三和罗隐都喊出声来。

    “你们的表情很奇怪。”

    徐老太太了然地说道:“恐怕是我那儿媳对你们说了什么吧?她只会诋毁我,唉,其实她也是个苦命人,嫁给我那儿子。我的儿子也是身不由已,谁叫徐家男人都有那种病呢。”

    按照徐老太太的说法,民国十三年五月七日的晚上徐佳音没有进去齐莉亚家,在晚上八点左右回来了。

    她到家之前,徐世伟回来了,母子俩正坐着说这话,徐世伟见妹妹这么晚从外面回来,就问妹妹去做什么了。徐佳音说是去齐家问面试的事情。徐世伟大怒,因为他之前是打算用妹妹来结交有钱有势的人,不想徐佳音出去工作。兄妹俩一言不合吵了起来,徐老太拦着这个挡着那个,徐世伟指责徐老太宠坏了女儿,徐佳音痛恨哥哥让自己去做交际花,看到哥哥迁怒母亲,就言辞激烈了点,哪想到刺激的徐世伟忽然发病,双手紧紧掐着徐佳音的脖颈不放。

    徐老太急了,慌忙撕扯儿子的胳膊,可是徐世伟发病的时候力大无比,几个男人都按不住他,何况一个五十来岁的老太太,等徐世伟松开妹妹后,徐老太扶着女儿不住呼唤,可是徐佳音的脖子软绵绵地垂下来,她已经被掐死了。

    徐老太吓坏了,徐世伟忽然发病后,耗尽了气力,站起来后晃了晃就靠着椅子呼呼睡去。

    徐老太只能跑到杂货铺打电话叫儿媳过来想办法。

    “那不是他第一次杀人,我也是嫁到徐家几年后才发现我丈夫有病的,发病的时候像一只野兽,对我又打又骂。还几次试图掐死我,我都忍了下来,哪想到世伟也有这病,在世伟十二岁那年,他竟然趁着他爹睡觉用菜刀将他砍死了!”徐老太太讲到这里苏三浑身打个冷颤:天啊,她说人是徐世伟杀的!

    徐老太太和徐太太两个人中一定有一个人在撒谎。

    罗隐问:“徐佳音的尸体在哪?”

    “我儿媳来了后说有个熟识的道人给他们一个方子,能治我儿子的病,只是需要新鲜的人脑做药引子,有亲缘关系的最好,于是我那儿媳就用斧子劈开了佳音的头,将脑子取出来给世伟吃了……”

    徐老太太讲到这里嚎啕大哭:“我也是鬼迷心窍,我没有阻拦啊,他们吃了佳音的脑子,开车将佳音扔到了黄浦江,我已经死了一个女儿,实在是不想再失去一个儿子,更何况世伟他也是没办法,发病的时候他控制不了自己。”

    苏三紧紧依偎在罗隐身边,她只觉得自己越来越冷,罗隐感觉到苏三的变化,握住她的手,低声说:“别怕,有我呢。”

    “第二天,为了掩饰这件事,我去齐家找人,还和齐小姐一起到警察局报案。后来我儿子也不知给我吃了什么东西,我竟然就忘记了这件事,只记得佳音是失踪了。世伟和那个道人混在一起,总有些古里古怪的东西。不过这道人想来也有些本事,从那以后世伟没有再发病,就这样安静地过了二十二年,上月月底到底是病死了,唉,真是冤孽,不知道他们兄妹地下相见又回如何。我这个岁数,说不定哪天也得下去见他们兄妹,我们一家人就要相聚了。”

    徐老太太说到死亡,眼睛亮晶晶的,格外向往。

第十三章 无法选择

    徐佳音的确是死了。

    在这两个版本的故事中,她都是死了,被亲人吃掉了脑子。

    只因为玄风的那一味药需要新鲜的热乎乎的人脑做药引子。

    多么荒谬,竟然以什么以形补形为借口。

    徐老太太盯着苏三,目光炯炯,苏三躲避她的目光,她实在不能判断,到底哪个人说的是真的。虽然徐老太太忽然袭击了徐太太,但是从徐老太太的立场考虑,她的亲生儿子发病杀死了女儿,还吃掉了女儿的脑子,而她竟然被儿子足足将这件事遗忘了二十二年,忽然有一天醒过来,用她的话来说真是咬死她的心都有。虽然儿子死了,但是父债子还,夫债妻还,在老一辈人的思想中也是比较常见。

    苏三从没有这么害怕过。

    遇到过那么多各种稀奇古怪的事情,只有这一次让她感觉无所适从,因为你不知道两个人到底是哪一个在说谎。

    徐太太和老徐太太,两个人分别讲述的民国十三年五月七日那天夜里发生的事情都是那么细致,充满了细节描写,这是亲历者才会知道的东西。

    将徐太太从警察局带到医院,看到老徐太太的那一刻,她很明显哆嗦一下,老徐太太则是愤怒地指着她大叫:“还我的女儿!”

    “佳音被你吃了,老太婆。”徐太太镇定下来,目光中充满了恶意。

    “明明是世伟吃的,你怎么能诬陷我?”

    罗隐现在也难以判断。

    请精神科的医生给老徐太太检查过了说一切都好。可是如果真是不发病时同常人无异,那还不好检查出来。

    孙媳妇的表情也很说明问题,孙子也没有发病过,通过检查孙子去证实谁说的是真话也是不可行的。

    婆媳二人到底谁在撒谎呢?罗隐皱着眉头看看这个看看那个,他从没有这么为难过。

    不过徐太太和老徐太太的要求倒是一致的,那就是坚持不和对方一起生活。

    唯一欣慰的是徐佳音失踪案可以结案了,虽然是用两个不同的版本结案。

    “你认为她们谁说的是真话?”

    吃饭的时候罗隐问苏三。

    “一开始我是相信徐太太的,因为徐老太太那双精光四射的眼睛让我很不舒服。”

    苏三心满意足地吃着红菜汤,看着那盘红糊糊的食物,罗隐眉心轻轻跳了一下。

    “那么大岁数的枯槁老人,却有一双于精力充沛的眼睛,我就想这个老人可能是精神会极度亢奋,可是在听到徐太太讲述时,我又开始怀疑徐太太,因为那些细节太真实而她是带着一种说不出的怀念和欣赏去描述那些细节,还说蒸好了像是豆腐脑一样,颤巍巍的非常鲜嫩的样子。如果不是说徐家有遗传疾病,我会以为她疯了。”

    “也许是和疯狂的人长期生活在一起也会渐渐疯狂。”罗隐也是充满了感慨。

    “可是这个疯狂的人到底是徐老太太还是徐家儿子,真是没法说清了,整件事中只有徐佳音最无辜可怜,不管是被母亲杀害还是哥哥杀害,最终都是死了,脑子也被人吃掉,尸体漂流到不知哪里。真是红颜薄命啊。”

    苏三想到旧档案上的徐佳音的照片,那么一个明眸善睐的美貌女子,竟然以这么悲惨的方式死去,实在是太可怜了。

    “也许上天可怜她的遭遇,让她顺流而下以其他的形式复活也说不定。”

    “你说的是郭巧巧?”苏三笑笑摇头道,“不可能,她只有二十来岁,怎么可能是徐佳音复活。”

    “可是你不觉得太奇怪吗?人就算长得相似,怎么还能有一样的胎记?”

    罗隐的想法非常惊世骇俗,大概是和苏三相处久了,他这样一个崇尚科学理性的人竟然也能想到死人复活上去。

    “也许人生中真的有许多巧合吧。”

    提到郭巧巧,苏三不免想到金女士,她看看腕间的手表,小声道:“吃完饭我必须和你谈谈金女士的事情,她有些诡异,情况太奇怪了。”

    两个人头并头的说话,远远看过去很是亲密。

    这惹怒了刚进门的一个狐裘丽人,只听着咔咔咔咔,高跟鞋敲打水磨石地面的声音传来。罗隐无奈地扶额道:“听到这种冲锋陷阵一般的声音我就知道是罗三小姐驾到。”

    苏三看他苦闷的表情,忍不住抿嘴乐了一下。

    这笑在罗三小姐的眼睛里简直是对自己权威的挑战。

    罗家前四位小姐是大太太所出,而其中又以这位三小姐性格最坚毅,颇有男子气概,罗家大太太在生了四个女儿后,看着丈夫将一个又一个小妾迎进门,内心充满了愤恨,长期压抑身体很不好,几年后好不容易生了一个儿子罗隐后就缠绵病榻,因此罗隐从小就是在四位姐姐照料下长大的。这四位姐姐又以这位性格倔强的三小姐为首,在三小姐看来,自己视若珍宝的弟弟为了不切实际的所谓理想去做探长,这已经是很委屈的事情,怎么还能和一个来历不明的女子混在一起?她连小门小户都不是,背景和来历都可疑的很,眼见罗隐和苏三走的越来越近,罗三小姐是如坐针毡,渐渐忍不住了。

    “三姐,吃过饭没有?”

    罗隐不能再装看不到,只好站起身,苏三也点点头打招呼:“三小姐你好。”

    三小姐趾高气昂地走进来,不待别人请,自顾拉起一张椅子坐下,然后似笑非笑地看看苏三盘子里的红菜汤,又看看苏三,眼中嘲讽表情非常明显。

    苏三是个格外敏感的人,自然看出三小姐的嫌弃,她故意笑道:“三小姐吃过饭没有?若是没有吃,一起用点,我是真心实意向三小姐推荐这间餐厅的红菜汤,加点稀奶油搭配酸面包真是太棒了。”

    “酸面包里要不要加点酸黄瓜和大蒜香肠啊。”三小姐冷冷地说。

    苏三像是听不出她话中浓浓的奚落意味一样,赞叹道:“三小姐说的极是,原来也是同道中人。”

    三小姐心道,呸,哪个和你同道。她心知这小丫头装傻充楞,好了,还是先从自己弟弟下手吧,于是看向罗隐说道:“下周,你和艾尔莎一起去度假。”

    “啊?度假?开什么玩笑,我忙的要死哪有时间度假。”罗隐又慌忙看向苏三,发现她表情平静这才继续问,“再说,为什么是和艾尔莎,我讨厌非要将我们捆绑在一起。”

    “捆绑?你们又不是螃蟹。”三小姐自认为自己说个好玩的笑话,一个人格格格笑了几声,颇有点花枝乱颤的味道。

    罗隐和苏三则都面无表情一点不觉得这话好笑。‘

    三小姐笑完了,转眼就换上一张严肃脸:“这事就说定了,你若不答应和艾尔莎多见面聊聊,爸爸那边就要安排你相亲了,老二老三老四她们一肚子坏水,早早将坑挖好了等你往下跳了,艾尔莎还是个忠厚的孩子,和她相亲总比和那些不知道什么鬼要好。”

    三小姐说到这里还特意去征求苏三的意见:“苏小姐,你说对不对。”

    苏三点点头:“很对。”

    罗隐怒道:“你跟着掺和什么?有你什么事?”

第十四章 三小姐的计划

    苏三心知这顺毛驴的驴脾气又犯了,当着三小姐面,她当然要给罗隐台阶下。

    她淡淡笑着什么话都没有说。

    所谓知己知彼百战百胜。罗三小姐是将门虎女,自然知道其中道理,她从收集来的情报中得知,这位苏小姐是非常自尊的一个女子,大概是从小的生活环境问题,她有时会牙尖嘴利勇往直前,反正绝不会白白吃亏就是,几次接触也给了罗三小姐这样的印象,这不是个轻易做出让步的女子,可是现在,罗隐忽然发火,她表情恬淡,

    罗三小姐心里咯噔一下,咬人的狗不叫,这位苏小姐能缩能伸,这样的对手才最可怕,因为你奋力打出去一拳,却像打在棉花包上,对方看似软弱实际将你的力道全部卸下。

    罗三小姐再摆出平日的高傲劲那就是欺负人,可她还真是从不会低头,于是三小姐哼了一声:“苏小姐真是好脾气。”

    苏三笑道:“三小姐是罗隐的姐姐,应该很了解弟弟才是,咱们这位罗探长啊,真真是个顺毛驴,是有逆鳞的。”

    罗隐方才冲苏三无故发火,话出口后已然后悔,此刻见苏三这么说,不好意思地笑笑说:“对不起,不该冲你发火的。哎,三姐,我这才吃完饭你就来说这些,是摆明想叫我消化不良嘛。”

    罗三小姐惊讶地盯着弟弟,太稀奇了,小四竟然会对人道歉,说对不起。

    她拿出烟盒,抽出一支女士香烟点上,故意非常优雅地冲罗隐吐个烟圈:“太阳从西边出来了,我家小四也会说对不起?”

    “当然会说,只是更多时候,你们没有做叫我觉得愧疚的事情。”罗隐耸耸肩,面对姐姐还是那么顽固。

    三小姐压抑住不快,摆出推心置腹的样子看着苏三道:“苏小姐,你也知道我们家是很复杂的,多少人盯着我们姐弟呢,那些宅门啊公馆里的龌蹉事简直没法提,这样的人家一般小姐进去真是被啃的骨头渣子都不剩呢。”

    苏三了然地点点头:“三小姐说得对,我也觉得这种环境简直就是龙潭虎穴,罗隐整天生活在这样的环境里真是太可怜了,怪不得他从来不回家。”

    “对呀对呀,小四真是辛苦的,做我们家媳妇也是好难的,没有背景没有在这种人家生活的经验,进去后还不知道怎样呢。”罗三小姐显然打算换一种战术,将苏三吓退。

    苏三笑着点头:“罗隐还是不同的,选择去做自己喜欢的事情,甘心做个小探长,和犯罪分子作斗争,真是很了不起。以他这样的能力和胆略,我想他也一定会处理好自己的生活的,做为朋友我都对他这么有信心,三小姐是他的亲姐姐,应该更有信心并且全力以赴支持弟弟才是。”

    三小姐被苏三的话噎住。她心道这女人果然是大大的狡猾,先给弟弟戴上好大一顶高帽子,灌足了迷魂汤,现在无论她说什么弟弟都要无条件支持。

    自己若是再坚持,那就不是个好姐姐。竟然要逼迫亲弟弟继续跳入龙潭虎穴。

    罗隐听到苏三这番话真心觉得这世间也就只有苏三是自己的知己,感动地握住她的手道:“谢谢你,只有你是最理解我的。”

    罗三小姐想不到自己闹一场却换来这个结果,气恼地嘟囔道:“行了行了,你注意点吧,你老姐我眼睛可不近视。”

    “什么老姐,我姐姐这么年轻貌美哪里是老。”罗隐开始嘴甜了。

    他是个被宠坏的孩子,不过还有一点好处就是从小被姐姐们各种宠爱,在姐姐面前撒娇得心应手。

    三小姐嗔怪地瞪他一眼:“又打趣我。”

    罗隐笑道:“哪里哪里,苏三你看我家三姐是不是年轻貌美。”“不错,三小姐是我见过的最高贵女子。”苏三违心地将之一咽下。

    “何止,说来真是丢人,我们家那么多人乱七八糟的,若不是三姐坐镇,还指不定乱成什么样子,有三姐在,什么老二老三老四的,哪个不是表面老老实实的,只敢背后搞鬼罢了。”

    罗隐开始只是恭维三小姐,说到这时显然想起很多往事,动了真感情,看着姐姐情真意切:“三姐,你也知道我不喜欢那种生活,其实你也是不喜欢的,否则为什么你至今不恋爱不结婚呢,我们都不想做联姻的棋子,你又何必为难我呢?我们该同舟共济才是。”

    三小姐叹息道:“道理是这个道理,只是你是咱们这房唯一的儿子,就靠你争气了,再说不见艾尔莎,那些人难免塞别人过来,还不如艾尔莎心地单纯好控制,这样吧,就当敷衍一下,委屈一下,下周和艾尔莎一起去度假,别的怎样都依你。”

    罗隐眼睛一亮,心里显然有了主意:“当真,只要一起去度假,无论怎样都会依我?”

    三小姐点点头:“三姐我何时骗过你。”

    罗隐心道:小时候你骗我的事情还少吗?

    苏三看着这对姐弟达成协议,心里本来是有些疙疙瘩瘩的,可是却看到罗隐趁着三小姐不注意,忽然偷偷对她眨眨眼。

    苏三瞬间明白,事情一定不是三小姐相像的那样,这位三小姐按道理应该是非常了解自己的弟弟,她怎么就不想想罗隐忽然放低身段,一定是有目的。

    三小姐走后,苏三和罗隐也走出餐厅。

    见苏三面色平静,罗隐笑道:“吃饱了没有,要不要去中餐厅再来份糖醋小排骨。”

    苏三站住道:“好啊,你很适合这道菜,方才对着三小姐,那副表现真是又甜又酸,喂,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赖皮来着,我过去竟然没发现。”

    “你没发现的多了。我就是一座矿山,你得慢慢挖掘,也许是钻石矿也说不定。”罗隐自认搞定了最唠叨的罗三小姐,腰板挺的直直的,有点骄傲。

    “是吗?答应和爱什么莎去度假,这矿还是等着哪位大小姐去慢慢勘探吧,我祝你们度假愉快。”

    苏三转身做出要走的样子,罗隐急忙拉住她胳膊,将自己手臂扣在她的臂弯里,又非常孩子气的晃了晃:“那不是骗我三姐吗?她说只要我跟艾尔莎一起去就行,可是没有规定我还带谁一起去啊。”

    苏三一愣:“这是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我们俩和艾尔莎一起去度假,准确点是艾尔莎跟着我们去度假,哈哈哈,我这个想法是不是很完美。”

    “的确完美,三小姐得知真相要被你气死的。”

    苏三很佩服罗隐的想象能力,他是要彻底毁掉罗三小姐的计划。

    两个人这样相依相偎走了一段,苏三指着前方道:“你带枪没有。”

    “带了啊。怎么?你想学打枪?”

    “不是,前面就是常德路了,我想去看看金女士,上次和你讲过,她有些古怪,我总觉得很危险,带枪就放心多了。”

第十五章 曾作家的担忧

    苏三想欢呼想雀跃,想大叫一声:开心!

    那天毓嵬朗诵的那句德国诗,翻译过来就是哪个少年不钟情,哪个少女不怀春。苏三从小就因为家庭变故失去了父亲母亲,辗转在多个地方,寄人篱下,后来到了孤儿院也是没有朋友,一个人孤零零挣扎着。在过去的日子里,她永远是个无助的小孩,一个人蹲在街角,看着前面的人流水一般热热闹闹的走过,可那么温暖的手中没有一只是属于她的。她努力的想抓到点什么,结果除了凛冽北风什么都没有。孤独像是小时候偷偷出现的冻疮,就算多年后皮肤恢复光洁,冻疮的底子依然会在手上隐隐作痛着。

    认识罗隐以后,苏三是胆怯的退缩的又不由自主想去触摸这份情感的。她从内心渴望一个坚实的肩膀,一个温暖的港湾,同时又小心谨慎,生怕自己错了分毫,失去了矜持不说还落得别人耻笑。

    世间对女子和男子的要求永远不同。男子流连花丛那叫风流倜傥,女子私下爱慕别人轻点被人骂句不要脸,重点就是下流贱人。

    而现在,苏三感受到罗隐结实的手臂上传来的热度,特别是进一步清楚了他的心意,知道他绝对不是个会被家族利益随意摆布的人,那份满足和欣喜,像是夜空中绽放的烟花,啪的一下炸开,在心里蔓延,到处都是。

    苏三担心自己会笑出来,急忙低下头去看地上的的水门汀路面,她自己都没发现,微微发红的耳朵早已经暴露了她的心思,罗隐忽然伸手捏了一下她的耳垂问:“你怎么从不带耳环。”

    苏三浑身一抖,用蚊子一样的声音说:“笨啊你,没看到我没有扎过耳朵眼吗?”

    罗隐大笑:“有句俗话叫现上轿现扎耳朵眼,我在想你是不是要等那一天扎呢。”

    苏三被他说的小脸粉红,像是三月里的桃花,眼睛里更是水汪汪的。罗隐叹口气道:“真该给你面镜子,你现在这眼神,简直是第二个郭巧巧。”

    苏三只听到最后那句郭巧巧,脸一沉道:“怎么,现在心里想的倒是郭巧巧?”

    罗隐先是一愣,随即大笑,笑都直不起腰来,手按着肚子:“天啊,看看你现在,我们不要吃糖醋小排了,直接就找家饺子馆好了,先喝二两老陈醋。”

    “两位真是好兴致啊。”一个女子清冷的声音从身后想起。

    苏三本来正要伸手去打罗隐,听到这话手堪堪在空中停住,接着落下来拍在自己胳膊上。

    “曾作家,好久不见,听说你前段时间去香港了?”

    苏三问候道。

    “嗯,才回来。”曾作家抬头看一下公寓,“两位是来找心怡的?”

    苏三点点头。

    曾作家冷笑道:“我看你们也是瞎子点灯白费蜡,咱们这位金女士现在是玩的好大,根本不在乎我们这些老朋友了,也算我多管闲事。”

    “怎么,曾作家是刚从金女士家里出来?”

    苏三见她脸色不是很好,故有此问。当然,苏三也清楚曾作家何曾有过脸色好看时候,大部分情况都是冷着脸、

    “出来?人家现在品位高了,不屑于我这个朋友,压根门都没叫我进,隔着门说叫我走吧别惦记她了,这叫什么话?”

    曾作家气愤难平。她自己可能都没意识到,之所以这么生气,只因为内心深处是非常在乎这份友情的。

    “曾作家,金家阿姐的脾气你也晓得,心直口快,怕是哪个没眼色的又招惹到她,一个人在家里生闷气。正好你去了赶上了,她心里正不自在呢。”

    “呦,她不自在我还不自在呢。”曾作家嘴一撇,表情极为不屑。

    罗隐看向苏三,悄无声息地说了三个字:“女人呀!”

    苏三则亲亲热热地挎着曾作家的胳膊:“不要生气嘛,咱们一起上去,她若不开门,咱们就把她家门拆了。”

    苏三此刻心情爆好,不自觉的竟然对曾作家也撒起娇来。

    这位曾作家,出身于过去的世家,偏偏父母是对冤家,互相看不上。她才几岁的时候亲妈就扔下她跑国外去留学,亲爹又是个大烟鬼,每天只喜欢抽大烟、捧戏子往家娶姨太太。她从没有被人这么温柔对待过,苏三跨住她胳膊,她身子本来是一僵的,可是苏三三言两语间竟然有撒娇的语气,曾作家一颗冷冰冰的心底渐渐裂开一道缝,有一点暖意在慢慢往里渗透,她想了想说道:“那好吧,不过要是真不开门,你可要负责拆门,这次我是说什么都不会惯着她的臭毛病。”

    苏三亲亲热热,挽着曾作家在前面走。

    曾作家最怕和人有亲密的接触,可苏三抓的紧,她试图挣扎几下都无果,只能翻翻眼睛,随苏三去了。

    罗隐在后面看着曾作家浑身不自在暗笑,苏三这会看来是心情非常好,又是邀请又是撒娇,再清高的曾作家在她面前都无可奈何,

    如果苏三火力全开面对自己家里那些乱七八糟的女人们,也许胜负还真说不准呢。

    不过他马上用力晃了一下头,要将这想法忘记,他怎么舍得苏三去应对那些麻烦事。她的冷静认真也好。娇憨吃醋也好,都只能是自己一个人欣赏,毓嵬都休想窥伺。

    其实苏三非要扯着曾作家上楼也是有私心的。她自以为和金女士的交情远比不得曾作家,若是金女士那边有什么变数,凶险时刻看着曾作家面子也能稍微容忍两分。

    生活才开始积攒起全部希望,在前方对苏三轻轻招手,她才不要傻乎乎的一门心思管闲事,把自己和自己的幸福都搭进去呢。

    很快,三个人出了电梯,站在金女士家门口。

    罗隐上前按了门铃。

    半天里面没有任何声音。

    曾作家怒了:“看看,看看,这位现在都开始摆谱了。”

    她气恼地咚咚咚用拳头砸了门几下,大声喊道:“金心怡,人的容忍是有程度的,你不要挑战我的耐性,姑奶奶可不是那些娇滴滴的小姐,惹恼了我找人拆了你的公寓。”

    “威武!”苏三冲曾作家伸出大拇指,同时也说道,“阿姐,我们一起来看你,你就开开门吧。”

    “你们啊,何苦的呢。”

    里面传来金女士的叹息声,接着门打开了一道缝,苏三吸吸鼻子,急忙看向罗隐。后者从她的焦虑的目光中发现了问题,看来这屋子里一定有什么奇怪的气味。

第十六章 无法融合的人皮

    三个人进了房间。

    金女士侧着身子坐在角落里。

    曾作家兀自不平,气呼呼地走过去拉住她的手问:“你到底是要做什么?老朋友都不要了,把自己关在家里有意思吗?我怎么听说前几天你还在舞厅里玩得很大,怎么现在开始在家装死了?”

    金女士用力甩了一下,甩开她的手,低声道:“我是有苦衷的,你们都该离我远一点,因为……”

    “因为什么啊?”曾作家嘲讽道,“呦,怪不得夜夜笙歌呢,倒是比过去还要漂亮了。”

    这话说完,金女士抬起头,眼睛里涌动着泪花。

    曾作家吓了一跳,她说话素来尖酸刻薄,金女士从没在乎过的。怎么这两句很正常的话讲出来,金女士反应却那么大?

    金女士默默地看了曾作家一眼又看向苏三,目光中充满伤心和悲悯。苏三心里酸溜溜的,瞬间忘记那天她带来的恐怖感觉,小声问:“阿姐,你好点了吗?”

    金女士穿着一件黑色的长袍,窝在角落里神情看不分明,从苏三的角度,只能看到雪白的一张脸上殷红的嘴,衬着凌乱的头发有些吓人。

    曾作家怒道:“好啊,你还这个死样子,起来说话,别半死不活的。”“

    她说着用力去拽金女士的胳膊,金女士没有动,曾作家觉得手下黏糊糊的,她松开手看向自己的手心,呀地尖叫一声:“天啊,这是什么!”

    “是血!”

    苏三继续说道,“阿姐你怎么了?进屋我就闻到了血腥味,你穿着黑裙子也是为了掩盖身上的血迹吧。”

    “血?人血?”曾作家大惊失色,“心怡,你可别吓我,你不会是把哪个看不上眼的小白脸给杀了吧?能有这么多血,莫非是分尸?”

    金女士苦笑:“到底是写小说的,看你那联想能力,当我是母螳螂?”

    她看了罗隐一眼道:“罗探长,你不会将我这个怪物抓回警察局吧?”

    “你若没有违法,我是不会抓你的。”

    罗隐一本正经地回答。

    金女士这才挽起袖子,向前伸出胳膊。

    只见她的胳膊上密密麻麻都是红色的出血点,还在不停的顺着毛孔往外渗出血来。

    她接着转过身子,苏三和曾作家都吓得差点喊叫出声。

    她的脸上竟然也都是出血点,小红点一层层的,大睁着的眼睛下还有两行血泪。

    苏三叹口气:“那天我就发现阿姐你有些异常,这几天有些事情耽误了,我没想到情况会这么糟糕。”曾女士则吃惊地问:“怎么会这样,这是病了吗?老天啊,人能多少血啊,我真是第一次见到从皮肤往外渗血的。”她说着去握金女士的手,可又在半空中停住,因为她看到金女士的手上也开始渗出血液,曾女士吓得往后退了一步继续说:“我们还是……去医院吧。”

    金女士问:“你怕了吗?”曾作家努力摇摇头:“没有怕,只是……只是有一点不适应,这是为了什么?”

    “上次的问题根本没有好。”苏三叹口气,“那天原来只是你刻意隐瞒。”

    “还是被你发现了,你是怎么发现我没有好的呢?”

    “你的痛觉并没有恢复,同时冰箱里除了栗子蛋糕什么吃的都没有,这可不是你的做派,你是最懂得享受的人了。”

    苏三指出那天自己发现的疑点。

    “这就是命,这世间最香最美的都是毒。我太贪心了,一次次被自己的欲望蒙蔽,腐烂成活死人,好不容易恢复了,现在状况却越来越糟,这身好皮囊也要保不住了,真是何苦来着,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啊。”

    她说话间,眼睛下面的血泪落了下来,很快就融入黑色的裙子里,看不出本来的颜色。

    “哪有你想的那么奇怪,这种是皮下出血,我过去见过的,走啊,我们去医院。”

    曾作家试探一下,最终还是握住了金女士的手。

    金女士看着好友,一张脸格外的苍白,两只黑洞洞的眼睛下是无法止住的血泪。

    “谢谢你,我这些年一直追逐名利,在男人中周旋,现在才发现,你对我有多好,虽然平时冷心冷肺的但是真的关心我。”她接着看向苏三,“苏苏,很高兴认识了你,谢谢你。”

    这番话就有点遗言的味道了,苏三鼻子一酸:“阿姐,你这说什么呢,曾作家说的对,这是皮下出血,没什么大不了的。”

    罗隐则从她脸部的扭曲角度中发现了端倪,冷静地问道:“可是你的皮肤和肌肉分离了?”

    “我的肌肉已经都烂了,烂的根本没法看,我甚至没有呼吸和心跳。”

    金女士凄然笑道,“至于皮肉分离,那也是我该得的报应,因为这身皮肤并不是属于我的。”

    曾作家以为金女士在说气话,急忙劝说道:“就算生了病会溃烂,有皮下出血,那也不能这么自暴自弃说自己。”

    只见金女士以一个奇怪的角度扭曲几下,接着伸手去抓自己额头部位。她抓住额头的肌肤,又扭了扭身体,向上一用力,她的脸开始扭曲变形,鼻子眼睛嘴巴都错位,接着一整张软绵绵的人皮被她攥在手里。

    看着对面的金女士,手里拿着人皮,整个人都血淋淋的,还散发出阵阵血腥和恶臭,曾作家吓得啊了一声,眼前一黑晕倒过去。苏三急忙上前去扶曾作家,罗隐则紧紧地盯着金女士,手握着腰间的枪,他担心金女士忽然暴起伤人。

    面部只剩下肌肉和神经的金女士牵动嘴角,以怪异的表情笑了一下:“探长先生不必担心,我是不会对她们俩做什么的,她们都是我的好朋友。”

    “你似乎严重了。”

    罗隐说。

    “是的,我用了新鲜的人皮,以为能抵抗一段时间,可是不行,这身皮和肌肉血脉是无法融合的,换上后就一直分着,昨天又开始往外渗血。看来是彻底没用了,倒是委屈了这身好皮子。”

    看她举着人皮,说的轻描淡写,罗隐问:“人皮是哪里来的?”

    “晚上走夜路捡到的,呶,给你吧吗,我用不上了。”

    金女士用力一挥,将手中的一整张人皮扔到罗隐脚下。’

    眼看着那人皮轻飘飘地落下去,接着摊在地上。

    苏三干呕了一下,几乎要吐出来。

第十七章 谁给她的皮?

    现在的金女士就像是医学院里的展示肌肉和血管走向的人体模型。

    脸上是两个黑洞,眼球间或一轮。

    苏三抚着胸口,将恶心强压下去,然后歉意地说:“对不起阿姐,是这张人皮让我……难受了,和你无关。”

    “不用解释,其实我自己也是一样,不敢照镜子怕吐出来。”

    金女士下巴一扬,血肉模糊的人竟然让人感觉到一种说不出的优雅。

    她指着靠在苏三身上的曾作家说:“人生的最后时刻,我真想好好拥抱你们一下,感谢你们的情谊,我过去利欲熏心,一心要钱要美貌,甚至出卖了我的丈夫……可惜我做不到,我不想你们剩下的回忆中都是鲜血淋漓。”

    苏三急忙喊道:“不是的,张先生的确帮张佩佩搬运尸体了,算是同谋,阿姐你不要把什么都揽在自己身上。”

    “没什么区别。不都说要为尊者讳嘛,我所谓的大义灭亲,出发点其实都是为了钱,为那些花不完的完全属于我的钱。”金女士哈哈大笑起来,可是那笑声听起来只会叫人感觉痛苦。

    这时曾作家在苏三怀里悠悠醒转,正好听到金女士充满痛苦的笑声,叹息道:“心怡,原谅我刚才胆小,我现在有点害怕,我想等过段时间就能慢慢接受的,你这个样子根本无法自己生活,还是去我那里吧,也能有个照应。”

    “谢谢你们。”金女士深情地看着苏三和曾作家,忽然伸出手去。

    罗隐大叫道:“小心。”说着就要拔枪。苏三喊道:“不要开枪。”

    罗隐举着枪的手停住,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金女士。只见她伸出手却是插向自己的胸口,噗通一声用力插进去,,接着从里面掏出一颗心脏来,使劲一扯,扯断了连心的脉络。

    她把自己的心脏捧在手里,看了一眼嘟囔道:“真的不跳了,彻底不跳了。”

    三个人都被这诡异的一幕吓呆了。

    接着就见金女士又伸手插入自己的腹部,用力将肠子也拽了出来,绕了几下肠子也断了,她整个人向后仰去。重重地摔在地上。

    “啊啊啊!心怡!”

    曾作家先反应过来,扑向金女士。

    后者大口地喘着气,浑身抽搐,看到曾作家和苏三过来,她抽动一下嘴角道:“不是没有痛觉了吗?怎么还是疼啊。妈-的,真疼。”

    美丽优雅,上海滩人见人爱的金女士一辈子都爱漂亮,爱钱,爱出风头,谁也想不到她竟然是以这样自残的方式离开人世,而留下的最后遗言竟然是:妈-的,真疼。

    曾作家已经将自己的清高冷静抛在脑后,抚着金女士血肉模糊的尸体嚎啕大哭起来。

    苏三也哭道:“阿姐,你这是何苦呢,咱们可以慢慢想办法的呀。”

    罗隐垂下手中的枪,无助地低着头,心里也是非常难受。

    他从没有见到一个人死意是这般坚决惨烈。

    烟花,以最灿烂最璀璨的形式绽放,照亮整个夜空,随即渐渐归于死灰一片清冷。

    警察局里,苗一和小那紧张地盯着桌上的人皮。

    一整张的人皮,里面看不出任何切割的痕迹,它是怎么从某个人的身体上剥下来的呢?

    肖琴皱着眉头摇头道:“真是奇怪,这根本判断不出怎么剥下来的,我相信,全世界最好的外科医生也做不到这个地步。”

    “我想到了蛇蜕。”

    小那举手道,“有没有可能是从人身体上褪下来的。”

    “不可能。”

    苗一指着人皮细节道:“蛇蜕是干枯的,薄的,你看这种,什么皮层……”

    “表皮层真皮层。”肖琴提醒他。

    “对,这些都一应俱全,多么柔软光滑,哪里像是从人上褪下来的,褪下来的不该干枯吗?”

    苏三一直坐在那不说话,脸色也很是难看。

    肖琴故意问:“苏大记者就没有点看法吗?”

    苏三茫然地摇摇头:“我没什么看法,你们继续。”

    肖琴发现苏三明显心不在焉,心道这女人思考案子时候从没有这样过,便又想逗上一逗。却听着罗隐问:“肖琴,你去做一下分析,尸体能说话,这皮肤是尸体的一部分,看看它能告诉我们点什么。”

    “不用仪器分析,从表面上看这人皮的主人一贯养尊处优,生活很好,应该是一位阔太太。”

    “为什么是太太不是小姐?”小那追问。

    “从皮肤的延展性看的,我想她应该是位略丰腴的妇人,浑身没有一点瑕疵,手部的皮肤保养的非常好,只是这张脸嘛……”

    肖琴伸手在人皮的脸部摸了一下,惊呼道:“脸部被人改造过。”

    “改造?怎么个改造办法?”

    “动过刀子,用刀子切割雕刻过。”

    罗隐点点头,心道金心怡说是路上捡到的人皮可能性不大,只能是她不知通过什么途径得到一张人皮穿在身上,因为人皮的脸部和她不像,就改造了一下脸部。

    “金家阿姐是不会做这些事的。她甚至在家都懒得做饭,不太会使用刀子,也没有美术功底。”苏三出声了。

    “那么改造这张脸的另有其人,更有可能的是这张皮就是那个人送给金心怡的。”

    罗隐笃定地说。

    苏三点点头,她也是这么想的。

    金女士出事一直瞒着外界,知道的人少之又少,是谁给她弄来一张人皮,甚至为了让两张脸完美重合还动了刀子呢?

    苏三和罗隐对视一眼,他们两个人忽然间想到了徐老太太的话。

    “我和儿媳妇,孙子去律师行看遗嘱,进去就看到了佳音,和当年一模一样,二十多年没有任何变化,还对我笑呢!佳音右手胳膊上有一小块心形的胎记,她给我倒茶时我看到了,绝对就是我女儿佳音!”

    不错,郭巧巧的嫌疑最大,这张人皮很可能是她给金女士的。

    可是假如郭巧巧也是披着一张人皮的话,徐佳音已经死了二十二年了,尸体还被扔进黄浦江,她又是从哪里得到的徐佳音的人皮呢?

第十八章 郭巧巧番外

    我一生渴望被人收藏好,妥善安放,细心保存。免我惊,免我苦,免我四下流离,免我无枝可依。但那人,我知,我一直知,他永不会来。

    这天下午,郭巧巧没来由的感到一阵心慌,她心道一定是金心怡出事了。自己给了她一滴心血用来融合那皮子和身体,现在心慌的厉害,恐怕金心怡那边情况不妙。

    河滨大楼的居室内,留声机放着歌曲:“像凤凰于飞在云霄,一样的逍遥,像凤凰于飞在云霄,一样的轻飘

    分离不如双栖的好,珍重这花月良宵,分离不如双栖的好,且珍惜这青春年少,莫把流光辜负了……”

    《凤凰于飞》,她最喜欢的歌曲,周璇甜美的歌声在房间内萦绕着。郭巧巧对着梳妆台,轻轻捏了一下自己的脸,忽然想起侯律师昨天说的话:“鬓云欲度香腮雪,我的小妖精,你这可真是香腮,又香又软。”

    这个老色鬼,已经油枯灯残了,还在想这些事,郭巧巧伸手抚向他的脸,候律师闭上眼满脸享受。

    “你最近是不是很爱流汗。”候律师点点头。

    “还瘦了很多。”

    候律师的确觉得自己这些天瘦了,像是被人抽干了精气神,整个人都小了一圈,脸色也青黄,他以为是纵欲过度的结果。

    于是他嘎嘎笑了几声:“还不是你……”就在下一刻,他看到郭巧巧的手又抚上他的天灵盖,那种凉飕飕的感觉又来了,他忽然记起曾经有过两次这样的情景,醒来后像是被人抽走了脑髓,脑袋疼的要命,原来……一直是郭巧巧在这样做吗?

    郭巧巧发现了候律师的异样,在他耳朵边轻轻吹口气:“达令,你可知道我为什么会找上你?”

    侯律师有点害怕,想摇头,却发现脖颈已经不听使唤了,浑身软绵绵的,一动也不能动。

    “因为……你是我算出来的最适合我的。”

    郭巧巧是在百货公司做售货员的时候遇到候律师的。他来柜台买钢笔,还要求在钢笔上刻上自己的生日。郭巧巧一双眼睛水汪汪地,看的候律师浑身发热,舔了舔干涸的嘴唇,心想这售货员小姐的嘴唇红润可爱,饱满的像是樱桃,那滋味想必也是极好的。

    郭巧巧看中的是他的生辰八字,这可真是要瞌睡送来个枕头,她记得当初玄风教给她的那点咒语,必须找这个生辰八字的男子,吸光他的精气,增加自己的道行。

    当然这是件不好的事情,伤天害理,但如果这人正大光明不上钩呢?那就是老天给他的命,谁也夺不去。幸好他上钩了,在她身上大把花钱,她只能应付着,忍受着他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身体,只等最后将他的精气神吸干净的那一天。

    终于,这一天到了。

    候律师已经不能思考了。

    他知道一定是被郭巧巧算计了,但最终是怎么算计的?被人下药了?中毒了?

    郭巧巧神秘一笑,贴着他耳朵问:“你知道你老婆去哪里了吗?”

    候律师惊恐地瞪大眼睛,他想说话可是什么都说不出来。

    “皮我给扒啦,送给一个朋友,还别说,长得不怎样那身皮子还真不错,细细白白的,肉吗,剁碎了喂苏州河的鱼了,保证这鱼儿又大又肥,整个上海的人都能分到你老婆一块肉呢。”

    候律师的喉咙里发出格格格的声音,他愤怒非常愤怒,于是他瞪大眼睛带着愤怒的情绪死了。

    死了之后的候律师简直像是个木乃伊,形象非常恐怖。

    郭巧巧也嫌弃这样子太丑,随手将他推倒在地上,盖上一个沙发巾,眼不见心为静嘛。

    这天晚上,郭巧巧睡得很好,一想到不用在应承这老色鬼,真是身心轻松啊。

    郭巧巧在浴室洗完澡往身上涂身体乳的时候,摸到胳膊上那块小小的心形胎记,轻轻叹息一声。

    这具皮子她本不知道是谁的,这还是陆展眉昔日的收藏。

    苍柏听了玄风的话,想用法力改变自己的容貌,却没想到将陆展眉的意识招了来。

    陆展眉是玄风初代身体的后裔,别的本事没多大,只有这神识转世的本领继承下来的,陆展眉被苍柏害死后,眼瞅着自己的身体被人抬走,那缕神识却始终在天地间游荡,终于等到这一天非要挤进郭巧巧的脑子里,于是从那以后,郭巧巧的身体里其实住着两个人。陆展眉当年爱漂亮到了极点,民国十三年五月八号的早上,她在黄浦江边散步时看到一个浮尸,待近了发现这女尸面目美的很,大概是江里飘荡时间还短。身子还没浮肿起来。陆展眉看到漂亮的女尸心里一动,想尽办法将那尸体弄了上岸偷偷运回家,最后完整地剥下那张人皮,妥善收藏起来,从此就是二十多年。直到后来和郭巧巧合二为一,就用了仅有的那点法力,将皮子和郭巧巧融合起来。郭巧巧也觉得自己用了人家闺女的皮囊心里愧疚,擦完身体乳睡觉时还在想着,哪天给那老太太一笔钱就是了,不白用她的皮子。

    郭巧巧问脑子里的另一个意识——陆展眉:“你把人家女儿的尸体扔哪了?”

    陆展眉眼睛一翻,撇嘴道:“陈芝麻烂谷子事,多少年了谁还记得?”

    郭巧巧叹口气:“上天有好生之德,你剥了人家女儿的皮,身体却随便给扔了。”

    “别假惺惺的矫情了,我这叫废物利用,反正她人都死透透的了,皮子不给我也是给虫子啃了。”陆展眉格格笑道,“你还是我生的,怎么这长相不随我,性格也不随我,真是的。”

    若是此刻房子里有第二个人看到这一幕一定会吓得半死。

    因为明明是郭巧巧一个人,可是这脸上的表情和说话的语气却是两个人,情景非常诡异。

    郭巧巧摸着自己的脸,叹口气。

    周璇的甜美的歌声还在房间飘荡。

    分离不如双栖的好

    珍重这花月良宵

    分离不如双栖的好

    且珍惜这青春年少

    莫把流光辜负了……

    这房间里的丽人却已经不在了。

    窗户开着,和煦的春风吹的窗帘鼓起来,像是起航的帆。

    远处警车正呼啸着穿过街区朝这边开过来。

    等罗隐带着人打开门搜查这间房,一定会发现在杂物间里有一具眼睛圆睁,嘴巴微张的干尸,那是被吸成人干的候律师。

第一章 度假之旅

    邮轮开动了,苏三站在甲板上看着码头渐渐远去的人群,仿佛还能看到罗三小姐那张简直能挤出墨汁来的脸。

    不错,罗三小姐此刻心情是极度不爽的。

    假如能动用父亲罗司令的特权将这艘邮轮扣下她一定会毫不犹豫,特别是在看到站在罗隐和苏三手挽手走来的时候,罗三小姐恨不能抱着一把美式机关枪,将面前这俩人突突了算了。简直是太气人!

    罗三小姐当即沉了脸,这时艾尔莎家的车子停下来,车门打开,艾尔莎喊道:“三姐姐。”随后一个拎着箱子的女孩子也从车上下来,很有礼貌地对罗三小姐鞠了个躬。三小姐以为这是艾尔莎家的佣人也没当回事,直到看着这女孩子拎着箱子一直跟着往邮轮走,罗三小姐才问:“艾尔莎,你家佣人也跟着去吗?”

    听到这话,拎箱子的女孩子很明显脸色一僵。

    艾尔莎笑道:“三姐姐,这是我的好朋友郝丽茹啊。”

    “啊?”罗三小姐看向低下头去的郝小姐,“她也去?”

    罗三小姐话中的鄙夷根本就不想掩饰。

    郝小姐的头更低了,看着脚下,像是要看出鞋子开花来。

    “是呀,我一个人多没意思,隐哥哥不也带着苏小姐吗?”

    艾尔莎眼睛忽闪忽闪的,像上下翩飞的蝴蝶,格外的清纯无辜。

    罗三小姐真差点一口老血吐出来。

    你这脑子是核桃仁吗?罗小姐恨不能点着她脑袋问个清楚。

    罗隐笑道:“对呀对呀,人多了路上多热闹,邮轮且还得走两天呢。”“走两天?哎呦,还不如坐飞机了呢。”艾尔莎用埋怨的口气。

    罗三小姐气恼地瞪着艾尔莎,那位郝小姐机灵点,轻轻拉了一下艾尔莎的袖子。艾尔莎一抬头看到罗三小姐眼神不善,立马也明白过来,呵呵笑道:“三姐姐,我就那么随口一说,你可别生气呀。”

    苏三站在罗隐身后几乎要笑出声来。

    她发现自己开始喜欢艾尔莎了。这位小姐,娇滴滴的,见过的两次都是飞扬跋扈的,一看就是个被宠坏的娇小姐,没心眼啊。

    果然,罗三小姐听到这话脸更黑了,简直是不想多看他们一眼。

    汽笛声声邮轮渐渐离港口远去了。

    罗隐拉着苏三的手说:“回舱吧,小心风凉。”

    苏三笑道:“吹面不寒杨柳风,这都阳春三月了,风不会凉的,你看这多美。”

    两个人扶着船舷看着船尾拖出长长气流,白色的海鸥在后面滑翔着跟随。

    “海鸥为什么跟着我们?”苏三问。

    “我听说过好像是为了飞的轻松吧,借着气流的力量。”

    这时一片浪花忽然打过来,苏三吓一跳,往后一躲差点摔倒,罗隐手疾眼快,一把搂住苏三的腰。苏三喊道:“果然是海上变幻莫测,我刚才还以为会一直风平浪静呢。”

    “要不怎么叫大海呢,在海上,你永远不知道接了下会发生什么。”

    三层的甲板的上,艾尔莎坐在桌子边冷冷地看着下面。

    郝小姐在一边小声说道:“他们俩看起来其实也挺相配的。”

    艾尔莎的眼光刷地转过来:“你什么意思?”

    郝小姐露出为难的神色道:“我只是说看起来,又不是真的。”

    “就她也配?一个只会吃红菜汤蘸酸面包,舔盘子的家伙,什么小门小户出来的东西,也配和隐哥哥站一起?”

    听到小门小户四个字,郝小姐微微垂下头去,默然不语。

    她出身寒微,父亲是纱厂的小职员,年纪大了升职无望,整日勤勉工作只求不被裁员,还能领点微薄的薪水,勉强养活四个孩子和老婆。一家子五口人挤在一间亭子间里,父母带着小弟睡一张床,一道布帘子外是她和两个妹妹挤在一起,每天晚上,都要在妹妹们横七竖八中小心翼翼地躺下,然后一动也不敢动,生怕碰到哪个妹妹她气恼地大叫起来,那样子一家子都不要睡好了。

    深夜,她听着她父亲粗声的喘息从对面传来,她母亲呜呜咽咽:“孩子们还……”接着是竹床咯吱咯吱的摇动。

    她像是听到最可怕的事情,用力捂住耳朵,紧紧咬着嘴唇,心里充满了鄙夷:真不要脸,弟弟还在旁边睡着呢。楼下,那个痨病鬼的咳嗽声好像贴着她的耳朵,呼啦呼啦上气不接下气的喘。也不知谁这么晚了还在哼唱:粉厂毗布厂,纱厂搭丝厂,厂里做工乡下大姑娘呀,一进那丝厂学时样呀,身浪厢个香水末洒得嘞喷喷香……

    从前年郝小姐就盼着他咽气,每天夜里聆听着他人的痛苦这般真切,时间久了她觉得自己的耳朵都要害上痨病,可他活得依然很来劲,经常晚上咳嗽一阵还唤他姆妈起来给他热点心吃,肉包子的香味透过地板一个劲往郝小姐的鼻子里钻,而她,只能蜷缩着手脚,脚尖早已经冰凉一片,和此刻的心情一致。

    第二天出门的时候,看到痨病鬼红着眼睛坐在楼梯口,笑眯眯地打着招呼:“妹妹,上学去啊。”

    多可笑,这么个痨病鬼还打过自己的主意,托人来说亲,她母亲还有几分动心,倒是她父亲清醒些,思忖片刻说道:“实不相瞒,小女是订过亲的。”她母亲听到这话,张大嘴巴点点头,又叹一口气。她的确订过亲,读书的钱都是未婚夫家里出的,可那未婚夫却是个傻子!是父亲厂里老板的亲戚,一张大胖圆脸,像是被小孩子恶作剧地在上面随便按个手印,留下几个窟窿就算是五官,笑起来会流下老长的口水,嘴里也叫着妹妹,那双不安分的手却早就想摸到她身上。呸,还不如那痨病鬼呢!看着那红眼睛的痨病鬼,郝小姐每天都幻想着只要从后面轻轻一推他就能能跌下来摔断了脖子,叫他每晚再咳嗽个没完,真是吵死了。

    艾尔莎和罗三小姐一样,说话何曾考虑过别人。她瞟了郝小姐一眼,不耐烦地问:“咱们班张彼得对你有意思,你到底怎么想的?张彼得那么好的条件都看不上,眼睛长到头顶了哇?”

    郝小姐为难地说:“可是,我听人说他是有太太的。”

    “那有什么?只要跟了他,总能还了你未婚夫家的那些钱,你就自由了。”

    艾尔莎并不像平日表现出的那么单纯。

    郝小姐低下头手紧紧拽着毛线衫的一角。

    艾尔莎啪地一下打她手一下,嘴里嚷着:“又做这种小家子气的动作,寒颤死了,早就告诉你装也得装名门淑女点,哎呦,简直就是烂泥扶不上墙。”

    郝小姐急忙松开手,嘴里讪讪地:“我忘记了,对不起。”

    “对不起,对不起,你总是这样,小家子气十足,总之,这次我一定要改造你。”

第二章 贴心的女伴

    艾尔莎嘴里说着改造,眼睛却不住往下瞄。

    她看到罗隐和苏三在船舷边站着,罗隐伸手还指着远方不知在对苏三讲什么。她看的格外入神,根本没注意到郝小姐在一边悄悄打量着她的那种眼神。

    那是一种充满了复杂欲望的眼神,有痛恨有羡慕也有说不出的几分其他色彩。

    “你说那女人是不是像我示威呢。”

    艾尔莎转过头问。就在她转过来的瞬间,郝小姐立马变成非常恭顺的模样,探身向一层甲板看着,然后摇摇头说:“看不出来,她们好像并没有……如何……”

    “并没有如何,还想如何?”艾尔莎忽然暴躁起来,啪地一拍桌子,指着郝小姐骂道:“又不是嘎梁小官(戴眼镜的),这点事情都看不出,我带你出来干嘛?”

    郝小姐讷讷地不知该说什么,只是一味赔笑。

    “就晓得笑,你是卖笑的哦?想卖笑何必来上学钓金龟,侬早早去长三堂子好了。”

    艾尔莎骂起人来原来竟然这么泼妇。

    若是罗三小姐见到一定大跌眼镜。

    郝小姐委委屈屈地瘪着嘴:“是,我眼神不好,你放心我一定帮你盯紧了她。”

    原来上船前艾尔莎已经通过私家侦探得知了罗隐竟然要带着苏三一起来,怎么办?艾尔莎考虑很久,觉得自己可以去找罗三小姐一哭二闹三上吊,但是这样只能会让罗隐更讨厌自己,罗三小姐若是说话管用,他也不用阴奉阳违。

    于是艾尔莎考虑再三,在上船的那一刻决定带着自己的小跟班郝小姐一起来,郝小姐的任务就是缠着苏三,给自己和罗隐制造机会。同时她觉得当着郝小姐,罗隐也不能对自己太过分,毕竟是世交,这点面子总要给的。

    这位郝小姐,因为长得好,从小周围街坊邻居就夸她是好命。

    “哪有什么好命来,咱们这样人家的女孩子能读个中学出来,去她爸爸的纱厂坐坐办公室就蛮好。”

    郝家妈妈边哗啦哗啦洗着菜边说道。

    郝小姐每次听到这种话都皱着眉头。听听,这叫什么话,她爸爸的纱厂,好像纱厂是他们家的一样!郝小姐脸红的什么似的,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

    她那个未婚夫,还不算太傻,按照医学的标准大概是算弱智,那边也觉得委屈了她如花似玉的小姑娘,家里又是做生意的,将来也指望漂亮少奶奶充充门面,便掏钱给她读中学,幸好郝小姐争气,竟然考到清心女中。这所中学教师大部分都是外国人,是早年教会的学校,男校女校是分开的,对门便是男中,小家碧玉的郝小姐很快就被男中的学生盯上,渐渐有了追求者,风声传到未婚夫家耳朵里,当然又是一番大闹,郝小姐又是跪下求饶又是发誓赌咒这才放过她,后来郝小姐竟然又考上了大学,未婚夫家正打算着这个暑假就给他们办婚礼,大学肄业也无所谓,出去也能挺直腰板说我们家儿媳大学生来,不过是为了结婚,老人家想着早点抱孙嘛,哎哟不孝有三无后为大,还是生儿育女重要。

    如今已经是三月中,郝小姐想着未婚夫家要求夏天结婚的事情,心急如焚,一心想巴结艾尔莎,能在她的社交圈子钓个金龟婿,拿出钱来推了那边的婚事是她最大的梦想,一想到要对着一个不停地流口水的白胖子一辈子,还不如一头扎进黄浦江喂鱼去呢。

    郝小姐打定了主意,成败就在这一趟旅途上,不管艾尔莎如何奚落侮辱,自己都要挺住,只要将艾尔莎伺候好了,她手指缝松开大一点金龟婿就能砸到自己面前咯。

    于是在艾尔莎授意下,郝小姐也走下来,一直走到苏三和罗隐面前,笑着问:“两位在谈什么,这么开心。”

    罗隐反问:“你怎么不陪着金主?”

    果然是罗三小姐的胞弟,这话说的刻薄的刀子一样,面子里子都不给。

    苏三急忙拉他一把,笑着问:“我们在说这海鸥呢,这些海鸥多自在啊,自由自在翱翔,人要是能这样该多好。”

    郝小姐点点头,双手扶着栏杆,叹口气道:“可惜,人不是海鸥,总要受各种事情束缚,就算生了翅膀也会有人生生地拆了翅膀去,半点不由人。”

    苏三看她年纪不大,却一派看尽沧桑的样子,对郝小姐产生了好奇之心。

    试探着问:“郝小姐,你和艾尔莎小姐关系很好吧?”

    郝小姐苦笑下,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一眼,又向四处看看压低声音道:“其实我并不晓得艾尔莎为什么要带我来的。”罗隐闻言眉毛一挑,心道这是什么意思?

    “昨天晚上艾尔莎忽然找到我家,要我跟她出海旅游,其实我们的关系并不是很好,她平时对我很冷淡,我这样的人家,贵小姐们是看都不会看我一眼的,我也不晓得她怎么叫我来,可我没有办法,我爸爸在她家下面的纱厂做事的。”

    郝小姐说到这里垂下头去,手揪着毛衫的衣角。苏三看她穿着一件半旧的米色毛衫,袖口和衣襟地方都有磨出的毛球,里面是件洗的发白的蓝布旗袍,黑发上扎着条同色系的发带,和艾尔莎那种花孔雀一样的打扮的确是格格不入,挂不得三小姐将她认成艾尔莎家的佣人。

    罗隐自然也发现了郝小姐的寒酸装扮,干咳一声低声说:“郝小姐,对不起,我刚才说话……嗯……”

    郝小姐微笑一下:“没事的,的确是人家艾尔莎小姐花钱带我来的,金主就金主吧。”

    苏三拉着她的手道:“他这人有时候说话不好听,你不要理他,下次再这样你就告诉我,我帮你。”

    郝小姐羞涩地点点头,急忙又像是被烫了一样松开苏三的手,用极小的声音道:“苏小姐你们人这么好,我就就和你们说实话吧,艾尔莎小姐是叫我来看着你们的,还要我故意缠着你,好给她和这位罗先生制造机会。”

    “你都告诉了我们,不怕艾尔莎找你麻烦啊。”

    苏三有些同情她,这位郝小姐打扮寒酸,看着性情也是有些唯唯诺诺,一定是被艾尔莎欺负得死死的。

    郝小姐叹气道:“那有什么办法,她要找麻烦总能找到,大不了我爸爸被他们辞退,我不读书了找工作养家罢了。”

    苏三听到这话,看着追着船滑翔的海鸥,想到郝小姐方才说的那句话:“可惜,人不是海鸥,总要受各种事情束缚,就算生了翅膀也会有人生生地拆了翅膀去,半点不由人。”忍不住深深叹口气。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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