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恶魔之眼
刘永庆,四十多岁碌碌无为的老记者。
为养活老婆孩子,不得不经常变换笔名写点香---艳--小说八卦小报糊口,不知是遗传基因问题还是营养不良生活负担大,头发几乎要掉光,只能每天戴上鸭舌帽。出事前还和苏三有过口角,怀疑苏三翻了自己的抽屉。
就是这样的一个人,在生命的最后一刻,拼尽全力将菲林用口香糖粘在苏三大衣领子下面。
苏三想到跟在自己身后沉重的脚步声,看来刘永庆离开报社办公室不久就中招,彼时他忽然看到苏三,拖着沉重的不听使唤的身体拼命追赶,可是苏三却因为害怕始终没有回头。在那条黑暗的小巷中,苏三一路狂奔,跟在她身后的刘永庆该有多绝望?
想到这里,苏三不能原谅自己。
她用双手蒙上脸,挡住发红泛酸热辣辣的眼角。
“去用最快的速度将照片放到最大洗出来。”
罗隐吩咐苗一,“冲洗过程,你必须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此事务必保密,绝不能告诉别人冲洗的是什么。”罗隐心知此事一定要控制在最小范围内,一旦太多的人知道势必引起恐慌。
苗一领命而去,罗隐又紧急召集全部值班的警察,全城搜索吴美云。
“郭巧巧怎么办?”苏三想到那颗在她身上消失不见的子弹就忐忑不安。
“先监视起来吧。不过今晚看来不行了,人手不够。”
在罗隐安排手下做事的过程中,莫明已经不动声色的翻阅了青岗路的案件详情,对整个事件有了大体了解,闻言在一边说道:“监视这些事情,我的人做起来得心应手,这点可以交给我。条件就是……”
他嘴角上翘,显然是对整件事情很感兴趣。
“条件就是抓到活口交给我。”
“你要那些古怪的东西做什么?”苏三奇道。
“这是一把双刃剑,利用得当就能制造最强大的武器。”
莫明一想到可以用意识控制人,用某种生物体的集合将人瞬间吞噬就觉得很有感觉,若是利用好这些性能,可以研制出最可怕的武器来。
“那么古怪的东西你确定自己能掌握,小心作茧自缚。”
苏三因为刘永庆的死,心里正难受,自然没好话,直接一盆冷水。
莫明道:“怎么说我也算救了你,你就不能多给我几分面子,说点好听的嘛。”
罗隐则拍板了:“只要你能参加,真抓住了你想要就都给你。”
“好,一言为定,我这就带人去准备。”
莫明手下的人涉及社会方方面面、每个角落,他若能派人布控,那真就能形成天罗地网。
见莫明意气风发的离去,苏三埋怨道:“你知道他要的是什么就答应?就算你抓到了玄风和那个什么虫,真的交给他?一个控制不好,他自己都能被人家啃的骨头渣子都不剩。”
“说说而已,只是给他个口头承诺,反正只我们三个人听到,到时候我不承认你当没听见,他还能如何?”
罗隐拍拍苏三肩膀:“稍安勿躁,只要他能全力帮我们,给点甜头是应该的。玄风太可怕,必须要趁着他没有合适的形体前铲除。我决不能叫他活着。”
可是能有多大胜算?谁都不知道。目前只知道吴美云有问题,郭巧巧可能有问题,可那能在瞬间吞噬人让人灰飞烟灭的东西到底是什么?由什么人控制的?唯一的证据在冲洗中,苏三和罗隐只能静静等待。
过了一会儿,电话铃响起。铃铃铃格外刺耳,空气也像是被激成漩涡,苏三紧张地盯着罗隐抓起了电话。
电话是莫明打来的,通知罗隐说郭巧巧已经被监视,目前没有任何的异象。
“你不会不认账吧?”莫明问。
“怎么会呢,大丈夫一言既出。”
罗隐其实想说的下一句是“说不认账就不认账。”不过是权宜之计,他根本就没想过留活的,玄风也好,吃人虫子也好,必须彻底上消灭,罗隐不想给留后患。
这时听到走廊上传来噗通噗通的脚步声,像是有人在跑。
苏三今天已经被这种脚步声吓得不轻,蹭地一下站起身,紧张地盯着门口。
“天啊,你们竟然都在!”
毓嵬满脸通红,眼睛里都透出兴奋。
“你们一定不相信我看到了什么!”
毓嵬高兴地手舞足蹈,双手比划着:“这么大,这么长的,细长的东西,有个红色的眼睛是亮的,像红宝石一样亮,嗖地就飞了过去,那一定是龙!我看到了传说中的龙!”
这么长,细长的东西。苏三忽然想到在报社办公室地下看到的影子,也是细长的蛇一样的东西,一闪而逝,她根本就没有看清那是什么。
“天才黑你就开始做梦了?你就是看到真的山鬼我都觉得比看到龙更靠谱点。”
罗隐讽刺道。
“我就知道你不信。这几天闲的太无聊了,刚才我就去了青岗弄。”
“青岗弄!
苏三惊叫:“你胆子越来越大了,那里那么凶险,你一个人也敢去?”
“要不怎么说探险呢。”毓嵬坐下,顺手拎起罗隐面前的茶杯,“呶,给倒点水去,我这一路跑来,嗓子干的能喷火了。”
“自己倒去。”罗隐横他一眼。
“我要知道你们这破地哪有水早自己倒了,快去快去。”
毓嵬说着推了罗隐一把。
罗隐只能无奈地起身去帮他倒水。
“喂,好茶叶有没有。明前龙井就成,我不挑嘴。”
罗隐拎着茶杯出去,哼了一声:”真是跐鼻子上脸,就你这样还不挑。”
毓嵬嘿嘿一笑:“我正抬头去看14号的二楼,就看到从那破窗子里飞出一道细长的东西。眼睛是红宝石一样,又红又亮。”
“等等,青岗弄是没有路灯的,你是怎么看出那东西的形状?”
“这个,月光下那东西很明显的泛着淡淡的绿光。”
过了一会儿,罗隐倒茶回来了。毓嵬道声谢谢,接过来就喝。接着一口吐出:“这什么玩意啊,我要明前龙井你给我一把茉莉花高沫。还都是受潮长毛的吧,这一嘴的霉味。”
“头,照片洗出来了!”
苗一上气不接下气抱着照片跑进来。
“犹太人的店效率就是高,放大了,是这样的。”
他双手举起放大的照片。
“天老爷那,我看到的就是这个东西,这里,这里就是它的眼睛。”
毓嵬指着相片高兴地叫起来。
放大的相片中有一团黑雾一样的东西,细细长长的,一端有个大一些的点,毓嵬称之为眼睛。
毓嵬看到的是泛着淡绿色的光,而刘永庆当时描述的是青色的火焰,目击证人对颜色的描述是基本一致的。
“这不是龙,是吃人的虫子。”罗隐的手指滑过相纸,抵在那一个点上。“无数细小的密密压压的虫子聚集在一起,形成这样的雾团一样的东西,那么这与众不同的一点是做什么的呢?”
“眼睛啊。”毓嵬答道。
“无数的低等虫子团,怎么能有那么大的眼睛。”苏三摇头。
“反正刚才我就和觉得它是眼睛,亮晶晶的就那么盯着我,然后就呼的一下飞走了。”
毓嵬想了想继续说道:“还是很认真地看了我一眼,目光中充满了审视,所以我想那一定是眼睛。”
第十一章 三者的关系
苏三在罗隐办公室打个盹,醒来时看到自己身上盖着罗隐的大衣,窗外已经大亮了,早上澄明的阳光照进来,暖洋洋的,让她不禁想起曾作家的那句话:惟愿现世安稳岁月静好。
可现世并不安稳,岁月也没有静好。
“苏小姐醒啦。”
小那拎着饭盒走进来:“头儿让我送来的早饭。头儿说现在你家里很安全,吃过早饭回去休息。”
“罗隐去了哪里?”苏三打开饭盒,原来里面是牛肉粥,上面还有翠绿的小青菜,香味扑鼻,看着就很有食欲,是他早上叫人做的?
“好吃。”苏三尝了一口赞不绝口,香味钻进了五脏六腑,心里甜滋滋的。被人惦记关心的感觉真好啊。
“是吧,咱们食堂阿大的手艺就是顶棒的。”
“食堂?阿大师傅?”苏三愣住,原来这不是罗隐特意叫人做的。
“对的呀,食堂的牛肉粥当然是阿大做的呀。我们都吃过了,这是特意给你留的。”
原来是这样,苏三有点泄气,可是看到饭盒里的牛肉粥,还是忍不住食指大动。
吃过早饭,苏三赶回公寓,梳洗一番后还是去了报社。她想告诉马万年关于刘永庆的事情,一个人忽然变成一把灰,可他的家人还不知道,想想真是悲哀。
“巷子里追你的人是刘先生?什么?还成了一把灰?”马万年睁大眼睛看向苏三,“这一大早可不带讲这种笑话的。”
“我也不希望这是真的。”苏三苦笑,“刘先生出事了,他的家人还不知道,如果可以我想帮帮他的家人。”
“他家境况的确不太好。你放心,这件事我会妥善处理的。可是他为什么要在巷子里追着你跑呢?”
“不知道啊,大概是我们之前有了争执,他想和我再说点什么,只是最后还是没来得及。”苏三将实情隐瞒了下来。
马万年点点头说:“一定是了,我当时看过去你身后并没有人,想来就是在那时消失不见,不知是什么东西,这么厉害。”
“和曾阿婆的死亡方式时一样的,据说是一种虫子。”
苏三口气中充满惋惜:“可惜,没有菲林,原版照片也找不到了,否则就能放大看看那种虫子到底是什么样的,找出对付的法子。”
“太可怕了,希望我这辈子都不要遇到这种奇怪的东西。咦,你脸色很不好,昨晚没休息好吗?”
马万年倒是很细心。
“是的呀,马先生,多奇怪吴美云竟然跑到我家……”苏三说到这里忽然想到眼前的马万年也是问都不问就能找到自己家,一股寒意从心里升起,马万年追问:“她去你家做什么?”
苏三犹豫一下还是说道:“她也许不是原来的吴美云了。”
“有没有伤害到你?”
看到马万年着急的样子,苏三心里的疑惑渐渐消散,也许是马万年特意问过罗隐或者罗三小姐自己住在哪里呢?于是她摇摇头:“还好,一个朋友正好在家救了我。我昨晚是在警察局度过的。”
“唉,你总是将自己置身于危险之中。”马万年倒了一杯热茶给苏三,关切地劝道:“刘先生家里那边我会解决,你不要多想了,回家好好睡一觉休息一下。”
苏三握着杯子,茶水的热气渐渐透过手心,将心底的寒意压了下去。
“那这周的稿子……”
原来这间报社其实仔细算起来该叫周报,以发表奇闻异事为主,一周出上一期。
也幸亏马万年身家丰厚,只是玩票而已,若是换了别人,怕是要喝西北风了。
“身体重要,报纸停上一周也没什么大不了的。”马万年大手一挥,“就这样吧,要不要我送你回去?”
苏三摇摇头:“我自己可以的。”
苏三实在太累,回到家衣服都没来得及换,倒在床上就睡得昏天暗地。
也不知睡了多久,她被一阵敲门声惊醒。“是谁啊?”她揉着睡眼坐起来,才发现自己竟然连大衣都没有脱,怪不得睡得嗓子都是干的,上火了。
“是我,莫明。”
苏三拍拍脸,让自己清醒一下,这才打开了门。莫明问:“咦,你正准备出门?”
苏三摇头,指着里面卧室:“正睡得香被你吵醒。”
“猪猡。”
苏三刚要瞪他,就听到莫明继续说:“找到吴美云了,不过也是变成一堆灰。”
“啊?她变成一堆灰?”苏三吓一跳,“那玄风呢?”
“那老妖怪没有找到。在吴美云家里发现一堆灰,经过检查应该就是她。”
莫明想起当时的情景,连呼诡异。
原来就在苏三在罗隐办公室睡着的时候,罗隐已经和莫明联手在上海寻找吴美云了。
寻遍了吴美云所有可能去的地方,连上官家都没有放过,忙乎了半宿,上午的时候,有人报告说吴美云好像潜回了家。
莫明和罗隐便带人过去。莫明的人正守在门口,小声说只见人进去,没见人出来,吴美云一定在里面。
莫明冲罗隐一笑,用口型无声地提醒他记得承诺,抓活口。罗隐佯作同意,心里却在考虑,怎么才能一枪将人干净利落地干掉,这些妖孽绝对不能留。莫明的人都有些奇怪技能的,用********快速打开了锁,莫明首先举枪冲了进去。窗户是开着的,门开的时候正好和开着的窗子形成了对流,大把的灰被对流的风吹起,蒙了莫明一身一脸。
莫明抹了一把脸叫道:“他-妈-的,这是什么鬼玩意?”
罗隐捏起一点灰,在指尖捻动一下,又低头闻了闻,大惊失色:“天啊,这就是吴美云,她也变成灰了。”
说到这里莫明呸呸呸不住吐了几下,嘴巴里似乎还有那些灰的牙碜感觉。
“恶心透了,那人变成一堆灰,还飞的整间房都是。”莫明不住摇头,“到底是什么虫子?这么吓人?简直就说是妖怪,来无影去无踪,妖雾,对,像是妖雾。”
吴美云也死了。
苏三皱着眉头,她只觉得有一道亮光在脑中闪现,需要一把抓住它。
第一个这样死去的是曾阿婆。第二个是目睹曾阿婆死亡现场的刘永庆,第三个是吴美云。
吴美云和前面的两个死者有什么关系呢?
“你在想什么,吓傻了吗?”莫明挥手在苏三眼前晃晃,“别直勾勾的看着我,怪吓人的。”
“你说,这三个灰飞烟灭的人,有什么共同点吗?”
“我哪晓得,你们之前的事我完全不清楚,什么玄风玄鬼的,也不晓得你们在哪里得罪的狠角色。”
莫明耸耸肩。‘
玄风!对!青岗弄和玄风有关,吴美云昨晚的表现也让自己怀疑她和玄风有关系。
而刘永庆一点是听到了曾阿婆说了什么。
看来不是玄风杀人,而是因为玄风死人。
有人在指挥一群奇怪的虫子,寻找玄风的下落。
这个人是敌是友?
第十二章 马万年(上)
“指挥虫子寻找玄风的人?”罗隐觉得苏三的想法真够异想天开的。
“不错,曾阿婆与世无争,为什么会被盯上?最大的可能是有人忽然出现在青岗弄做了什么,而这一切都被曾阿破婆看到。为了灭口,那个人利用虫子杀死了曾阿婆。而刘永庆无意中走进青岗弄,看到曾阿婆想去打听点什么,他是曾阿婆死亡的目击者,也是最后看到曾阿婆拍下了虫子的真面目的人,于是他办公桌的抽屉被人撬开,菲林都被烧掉。仅剩的那张菲林,想来一定是刘永庆无意中留下的。他走出报社不久就被袭击,拼尽全力将菲林交给我,而吴美云是在试图欺骗我之后出事的。吴美云从没有去过我家,可却能准确地找到我的住处,莫明也亲眼目睹她被车撞后安然无恙,这正是玄风所用身体的特质之一。我相信,吴美云一定是因为曝露这点而死,那个人和我们一样一直在追查玄风的下落。”
可那个人会是谁呢?
莫明已经接到手下情报人员的报告:郭巧巧很正常,每天在永安百货公司上班。
自从变美之后,她就应聘到南京路上的浙江路口的永安百货公司卖香水。永安公司一直喜欢用年轻貌美的女孩子做营业员招徕生意。据说郭巧巧工作的得心应手,忽然变美的她搬到了静安寺附近的一个小公寓,生活的非常自在。据情报人员汇报说郭巧巧每天上班下班,从不答应追求者的要求,也从不请男士去家里,怎么看都是个干干净净清清白白的小姐,没有什么问题。
莫明将手下人的报告转述一遍,苏三眉头微蹙:“那就是说和郭巧巧没有关系了?可是那颗子弹是怎么回事呢?我亲眼看到子弹射进她体内,可是很快她就没什么事了。为什么玄风没有直接找上她?”
顺着苍柏这条线看,郭巧巧应该是玄风的某代孙女之一,按常理,玄风的确是应该先找上郭巧巧,可是这次却出乎有所有人的意料。
是郭巧巧隐藏的太深了?
“你再仔细讲讲刘永庆离开办公室之前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罗隐提出。
于是苏三将当晚的事情详细地讲了一遍。
“等等,刘永庆怀疑你撬开他的抽屉?”罗隐发现一个疑点。
“是啊,他大吵大闹的,非说我把菲林拿走了,还说是我乔装打扮害死了曾阿婆。”苏三现在想起心里有些难受,出去后不久刘永庆就出事了,如果自己当时不和他争吵,让他早走一段时间呢?
“乔装打扮?”罗隐追问,“具体是怎么说的?”
“说我穿的和他差不多去找曾阿婆套消息。”苏三叹口气,“要是知道他出门后不久就出事了,我一定不会和他吵架。”
可惜这个世界没有如果。
“那就对了,这句话说明曾阿婆当时一定对他讲了什么,他却对我们说曾阿婆看到他就跑,没等追上就出事了、
罗隐翻出刘永庆的笔录,指着这一段说道:“看看,就在这里,他对警察撒谎了。”
“刘先生和我吵架时候,房间里只有我们三个人,我、刘先生还有马先生。对,马先生也知道我住在哪里,说送我回去根本没问我地址就把我送到家。”
苏三仔细回忆下事情经过:“可是刘先生出去后马先生就回自己的办公室了,我走之前和他打招呼,他不知道在忙什么,房间里砰砰砰的响。马先生没有去加害刘先生的时间。”
“也就是你当时根本就没看到马万年到底在不在办公室?”莫明喊道。
“是这样,不过我想这个问题不大,因为曾阿婆出事的时候我也正在和马先生在一起,我们在办公室谈工作,刘先生忽然跑来说出事了。虫子袭击人的时候,幕后操纵者不一定要在现场的。”
“不,你忘记了,曾阿婆和刘先生都是死于虫子,可是刘永庆却在临死前冒着痛苦和绝望将菲林交给你,这说明他在被虫子袭击前终于知道了菲林的意义,而告诉他这件事的只有那个幕后的操纵者。”罗隐在纸上重重写下了马万年三个字。
马万年,是船舶马家的公子,他的父亲早年混迹青帮,靠经营码头发家,后来成涉足船运行业,成为上海最大的船运公司老板,各路人马无不要给马家几分面子。
研究马万年的履历,罗隐实在找不出他哪里可疑。
小学是在南马路小学就读,中学在惠中中学,也就是在那里遇到了罗家三小姐,友谊延续至今。大学就读于圣约翰书院的新闻学,和罗三小姐又是同学,这两个人称得上青梅竹马。
罗隐还记得小时候就见过他到罗家来,俊朗的少年,有着灿烂笑容,当时罗太太还活着,曾经背地对二小姐感慨,怎么三儿和马家公子那么要好就没看对眼呢,要是和马家做亲家也是蛮好的。
“马万年的履历无懈可击,从哪个方面看都不像是秘密的人。”罗隐将资料交给苏三和莫明、
苏三看完后想了想说:“我听书店的伙计说,马万年对昆虫很有兴趣,一个人的爱好和性格养成都是有迹可循的。这样吧,我去他曾经就读的学校问问看。”
“让苗一和你去,莫名其妙,希望你能暗中派人保护一下苏三,我担心……”
“少来,苏苏是你的朋友就不是我朋友了?我已经派人跟着她了,嗯,虽然她对我无情无义。”
莫明嘿嘿一笑:“可我还是很感谢她的。”
罗隐忽然想到一件事。
“真是巧了,山鬼现在就在南马路小学教书,正好你先去小学了解下,他能帮你。”
苏三扶额:“安排他去教小学生,那么点的孩子,纯洁无邪,一张白纸,你不怕他们被他随意涂写啊,太不靠谱了吧。”
苏三和苗一在毓嵬的带领下见到了南马路小学的教导主任。
这是一位50来岁,矮胖的女人,目光坚定,嘴角向下抿着,很符合教导主任这个职位的定义。
“民国十四年入学的马万年?”教导主任略微思索下说道,“怎么想起问这个孩子?”
“是想了解他当时的一些情况,比方说性格啊爱好啊。”
“那是个很乖的孩子,别的孩子你要是问我可能都忘记了,这个孩子我始终不能忘记,想起来就难受,多好的一个孩子。”
教导主任露出惋惜的神情:“过去二十多年,我还记得他,那孩子又聪明长得也好,可惜,为什么非要下水呢。好好的就那么淹死了,唉。”
“什么?”
苏三和苗一都惊呆了:马万年淹死了!毓嵬则问:“咦,淹死了?那是什么时候的事?”
“嗯,是民国十八年,他读四年级了,谁能想到好好的孩子就那么死了呢。现在想起来都觉得惋惜,太可惜了啊。”
可是在惠中中学却得到另一番答复。
“马万年啊,记得,那是个很不错的学生,对生物感兴趣,我以为他会读生物,后来才知道考上圣约翰读了新闻学。
”惠中中学的数学老师恰好当年教过马万年。
“不错,那学生很好啊,我上个月还在街上遇到他了,他开车送我回家的,真是个尊师重教的好学生。”
另一位老师也赞叹道。
关于马万年的大学生活就不用问了,罗三小姐是证人。
这就奇怪了,小学老师信誓旦旦说马万年四年级的时候就淹死了。
那么读中学大学的马万年是哪一个?
到底有几个马万年?
第十三章 马万年(下)
苏三在弄口下了黄包车。
往前走了几步,却闻到熟悉的馄饨香味。
苏三急匆匆顺着香味找去,又是在巷子的背后,馄饨姑娘正专心用扇子扇着火。看到苏三过来,转过头微微一笑。
苏三问:“你那天是什么意思?为什么脸会变成那样?”
那姑娘含笑摇摇头却不说话。
苏三不依不饶继续追问。那姑娘轻轻伸手向苏三身后一指,苏三回头正对上一张熟悉的脸。可是现在看到这张脸她只觉得毛骨悚然,显然苏三大睁的双眼出卖了她,马万年笑着问:“苏小姐见到我像是看到鬼一样,你怕什么呢?”
苏三心想,反正周围一定有莫名其妙的人,她使劲往下压着内心的恐惧,强做镇定道:“忽然身后出现个人,谁都要吓一跳的呀。”
“也对,都怪我走路太轻了些。”
“马先生怎么回到这里来?”
“和你一样,顺着香味寻来的。这位姑娘的馄饨是极好的,你一定要来一碗。”
苏三一愣:“你看到了馄饨摊?”
“那么大个摊子在这里,谁能看不到呢?”
他们说话的时候,那姑娘就在一边安静地包馄饨。她微微低着头,耳朵上是小小的红玛瑙珠子,随着她的动作晃来晃去,没来由地,苏三忽然就想到毓嵬说的那个虫阵:中间是红宝石一样的眼睛。
马万年已经在一边坐下了,对苏三招手道:“这里坐,还能聊天。”
苏三站在那一动不动,马万年笑道:“我还能吃了你不成。”
苏三心想,可不就是一不小心就要被虫子吃掉吗?可是自己就在马万年的视线中,假如他要动手挥挥手就是,左右是逃不开了,索性横下一条心,看看你还能怎么样。
想到曾阿婆变成一堆灰,想到刘永庆在将菲林粘到自己衣领的瞬间灰飞烟灭,苏三瞬间有了勇气。坐就坐,谁怕谁。
“我小时候就喜欢带着一个小妹妹偷偷溜出去。我们那时候很馋,蒲草都要拔下来吃掉它的根茎,甜滋滋的一股清香味道。苏小姐,你吃过这个东西吗。”
苏三摇摇头:“不记得了,也许吃过吧,我记得小时候生活过的地方不远处有个池塘长满了蒲草。”
“是啊,长满了蒲草的地方,会有很多好玩鹅蛋东西,有小青蛙,蜻蜓,背着壳一点点在岸边淤泥里爬行的小田螺。你抓过小龙虾吗?”
苏三摇摇头:“小时候的事情很多都不记得了,大概是在八岁那年生病发烧,伤到了脑子。”马万年点点头:“孤儿院的情况就是那样,能活下来已经很不错。”
他这句话声音很轻,像是从心底滑出的喟叹,这时馄饨端了上来,许是热气熏到了眼睛,苏三只觉得眼睛发酸,急忙低下头去,擦了一下眼角说:“这热气,熏的人脸都湿了。”
马万年递过来一个帕子,苏三摆摆手说:“我这里有。”
马万年依然将帕子放在苏三手边说道:“收着吧,也许将来有用。”
“我那时候喜欢带着一个小妹妹出去玩,街上有这样的馄饨摊子、还有豆腐脑、热粽子的摊子,我们坐在街边看着来来往往的人吃东西,真是很馋啊,口水都要掉下来,可是没有钱。那时我就想哪天有钱了一定要带小妹妹出来吃。可是等到有钱了那天,我去找她她已经不在那里的。”
苏三问道:“你是马家的公子,一直很有钱的呀,怎么可能吃不起小馄饨?”
马万年一笑:“你对我了解多少呢?”
苏三不知该怎么回答这句话。
马万年自顾自地说下去:“每个人,人前的自己和人后的自己总是不一样的,苏小姐,你想没想过自己曾经忘记过什么,忘记了多少东西?”
苏三摇摇头,她的确是失去了一部分的记忆,小时候在孤儿院生病,得了脑膜炎,烧的要死掉了,万幸一位路过的修女认识个英国医生,看在上帝的面上带她去另一个城市看病,病好后就留在那个修女那里一直到后来郭姨妈出现。“我的确忘记了很多东西,可惜再也找不回来了,不过也没什么吧,也许那都是生命中比较心酸的记忆,忘记了也好。”苏三承认被他勾起了伤心事,神色黯然。
马万年叹息着:“真的是忘记了更好吗?也许吧。”
他用汤匙舀起一个小馄饨吃下去:“这家馄饨做的真好,汤也好喝,嗯,汤里面加了猪油,小馄饨的汤必须要用猪油点的,这样才能嫩滑。”
“是的呀,马先生也是深谙此道呢。”|
马万年吃完站起身来,想要走,又站住问:“三三,你就不问问我吗?”
这一声三三叫的极为低沉,苏三心里一颤,声音也跟着发抖:“问……问什么?还有你为什么这样叫我。”
三三这一声称呼像是低声呢喃又像将一颗小石子投入心湖,激起一圈圈的涟漪,理不直扯不断,苏三心里发涩,眼角发酸,是的,她忘记过很多事,可是这声称呼却像是内心深处的呼唤,让她情不自禁地想掉眼泪。
“很多事,比方说,有几个马万年。”
马万年说完这话,看到苏三变了,便笑道:“呵呵我只是开个玩笑。”
“马先生给书店刻的印章很好看。”
苏三见他站在那不走,只能没话找话,同时左顾右盼,希望能发现莫名其妙派来保护自己的人。
“萤火虫,我喜欢,你也喜欢吧。”
马万年看着苏三,忽然伸出手去,苏三下意识的往后一退,马万年的手停在半空,苏三有些尴尬又不知说什么,马万年笑道:“我只是看到你头上有一只蚊子,想帮你抓去的。”
“听说马先生很喜欢虫子,平时也会杀死蚊子吗?”
“虫子啊,和人一样也是有善恶好坏之分的,有的虫子可以不杀,有的必须杀。”马万年随即又加上杀气腾腾的一句,“人也是一样。”
这句话令苏三悚然心惊,这时她看到了巷子口靠墙站着的两个黑衣人,凭感觉她猜出那应该就是莫明派来的人。马万年顺着苏三的目光看过去:“他们看不到我们的,我们现在在一个谁都看不到的空间。你喊叫吵闹都没有用。
苏三指着馄饨姑娘:“那她呢?”
“她只是个媒介,带你来到这里而已,有时候她能让特定的人看到,更多的时候也是其他人都看不到。”
马万年笑了:“你知道自己为什么总能看到她吗?因为和我小时候在一起的那个小妹妹就是你啊。”
苏三呆住。
她虽然失去了八岁前的记忆,但她知道,自己一直是在孤儿院,
“我是在孤儿院长大的,马先生别开玩笑了,谁都知道你是船运马家的公子。”
“是吧,我在开玩笑。”
马万年对苏三挥挥手:“馄饨吃完了,我该走了,再见。”
苏三张嘴想叫住他,他已经大步离去了,从巷口那两个黑衣人面前走过,那俩人完全不在意,苏三大喊:“截住他啊!”
忽然之间,一切声音都响了起来。
远处电车的声音,谁家窗子里传来的歌声“天涯呀歌女,觅呀觅知音。小妹妹唱歌郎奏琴。郎呀咱们俩是一条心……”
那两个人愣道:“苏小姐,截住谁?”
第十四章 时间碎片
记忆就像一串珍珠项链。
穿过珍珠的人都知道,穿进一颗珠子就要在线上打一个结,为的是防止有一天项链断了,珠子会噼里啪啦地掉下来滚的哪里都是。
苏三的记忆就是这样的一串项链。
某些地方结打的多了大了,珠子被卡在中间,过不去也退不不下来。记忆出现了断层,某些东西只有零星的片段,像是相隔很远穿进去的珠子,孤零零地守着一堆解不开的结,想的头疼,还是有许多记忆都是碎片。
自己第一次进入孤儿院的时候,似乎有这么一个小哥哥,拉着她的手说:“走啊,我带你去看蚂蚁搬家,可好玩了。”
可是那小哥哥是什么样子的?叫什么?后来又去了哪里?苏三完全记不起来了。
她越想越头疼,也不理面面相觑的那俩人,回到家将自己重重地扔到沙发上。
这曾经是冯伟华的房间。对着床的那排柜子里面曾经挂了很多女装,新的旧的,天晓得他是从哪里弄来的!有没有穿过!苏三住进来后将这一切都拿到弄堂前三岔路口烧掉了,看着灰烬渐渐熄灭,心想这些生的死的应该都有个归宿了,尘归尘土归土。
苏三心里正烦躁着,就听着衣柜里面传来砰砰砰的声音。
老鼠吗?苏三腾地站起来,回头看看,从卫生间拿来一把扫帚,猛地拉开柜子门,一条棉布格子长袖旗袍飘了出来。
晃晃悠悠站在半空中,有点俯视苏三的意思。
苏三愣住,下意识的用扫帚去挑那件旗袍,那旗袍却嗖的一下飘到另一边。天,活的吗?这下苏三才真的被吓到,她忽然想到一直逃离在外的玄风,他是个无形无体的意识,那会不会是它控制这件衣服的?
苏三想到这里胆子也大了,心道无形无体的东西我才不怕呢。
于是她再次挥舞着扫帚,那旗袍又躲开了,苏三指着它骂道:“是玄风吧,你这种丧尽天良的……呃……东西,还敢装神弄鬼吓人!”
旗袍停在半空俯视着苏三,这时苏三忽然感受到一个声音。
这声音不是听来的,是一种心灵上的感知。
“多管闲事。”那声音有点沙哑,像是历经沧桑的老人。
“果然是你,玄风!”
“玄风不过是我使用过的多个身份之一,我本来很喜欢这个身份,可是这一切都被你们破坏了!”那旗袍忽然摇晃起来显然气愤至极。
“什么叫我们破坏,明明是你作恶在先。你若安分守己谁管你活了多久?”苏三忍不住反驳。
“你和那虫子是什么关系?为什么它们非要毁掉我寻找到的肉身?为什么?”
那旗袍忽的向苏三扑过来,苏三躲闪不及,被旗袍牢牢地箍住,旗袍像是有了生命一样,全身扭曲着,两只袖子缠上苏三的脖子,越勒越紧,
苏三死命挣扎,那旗袍的力气却十分的大,苏三双脚渐渐离地。
不,不能就这样死掉!
苏三伸手去撕扯旗袍,可是这旗袍是柔软的东西,怎么撕扯都是徒劳。
就在这时,忽然从半开的窗户中进来一片绿色的雾,将旗袍和苏三笼罩在里面。苏三此刻意识已经有些模糊,凭借仅剩的神智,她看到这绿色的雾原来是由无数密密麻麻的小虫子组成,分不出是什么虫子,只能看到是密集的小点,旗袍显然也发现了问题,忽然就颓然落下来,瘫到地上,接着那团绿雾就像追什么似的又飞了出去。
旗袍袖子一松开,苏三猝不及防掉在地上,她爬在地上,双手捂住脖子,不住地咳嗽。
莫明的人听到屋子里有动静,推开门冲进来,看到苏三眼睛血红,眼底和嘴角都是密密麻麻的出血点,都吓了一跳,急忙问:“苏小姐出什么事了?”
苏三干咳了几声沙哑着嗓子说:“有人袭击了我,从窗子跑掉了,你们跟着看看有一团绿色的雾去了哪里?”
那俩黑衣人急忙应着就跑,苏三喊道:“等一下,切不可离得近,那东西危险的很。”
罗隐和莫明闻讯赶到时,苏三靠着沙发坐着,脖子上青紫色的痕迹格外瘆人。
“玄风做的?”罗隐问。
苏三点点头,指着地上的旗袍,“他不知怎地附身在这上面,差点要了我的命,万幸是……那些虫子救了我。”
“虫子救你?”莫明不敢相信,“那些虫子为什么会救你?”
苏三苦笑道:“也许是因为我和它们认识吧。”
罗隐则将手里的档案袋递给苏三:“莫明已经派人去调查了。马万年的确是在小学四年级的时候被淹死了。”
“啊?那刚才的……”
“你看了就知道还有下文。”莫明得意洋洋,“这SH滩就没有我莫明打听不到的事,我的人从马家退休的老佣人那查到了,真正的马万年是死了,现在的马万年原名叫马小虫,是马老板的私生子。本来出生后就被生母丢弃在孤儿院,没想到后来马家独生子死了,马老板早年好勇斗狠伤了那个……呵呵,那啥,再也没法生出儿子,就去将这个儿子接来,也叫马万年,后来直接送到惠中中学读书。”
小虫?小虫哥哥?
苏三脑海里忽然回荡起这样的声音,一个小女孩用稚嫩的声音喊着:“小虫哥哥。”
一幕幕画面像电影一样在眼前展开。
“小虫哥哥,你为什么要把这些虫子埋起来?”
“因为它们是虫子,最低贱的虫子,生来命贱,谁都讨厌它们,见到它们就踩死,不如早点将它们埋葬,早死早托生,来世投个好胎。”
“那它们就死了是吗?”
“算是吧。”
男孩子长叹一声,继续说道:“是它们求我帮它们的。它们也很怕死,但更想重新轮回。”
“骗人,它们说话我怎么听不到?”小女孩嘟着嘴问。
“因为只有我能听到它们说什么,它们是我最好的朋友,我能听到这世间一切虫子说话。你听,那只蜻蜓告诉我说有人来了,那个人还要将我带走。”
小女孩呆住,接着哇地一声哭起来:“你骗人,为什么别人要将你带走,你要是走了,我就没有朋友了。”
小虫摘下一片荷叶,轻轻擦着小女孩的泪水:“三三不要哭,我是个不祥之人,一个人怎么能听懂虫子的话呢?这样的人是异类,和异类在一起时间久了就会不幸的,我走的远远的也好。”
“什么叫异类。”
“异类就是和大家都不一样的人。”男孩子叹口气,“我叫小虫,我的命就和这些虫子一样,与其轻贱一生,不如重新投个好胎。”
小女孩拉着男孩的衣角:“我不许你走。”
“你可知道我的妈妈在哪里?”男孩子忽然笑了。
“告诉你一个秘密,我的妈妈是被虫子吃掉的,很多很多虫子将她吃的干干净净变成一堆灰。所以三三,还是离我远点吧我身边都是危险的东西啊。”
“我想起来了!”童年的记忆和眼前的现实重叠在一起,苏三惊呼道:“我想起来了!是小虫哥哥,马万年就是当年的小虫哥哥,他说他的亲生母亲也是被虫子吃掉的,变成一堆灰!”
“马小虫成为马万年后的不久,马夫人也失踪了,老佣人说人是忽然失踪的只在卧室地上有一堆灰。”
莫明说到这里喜笑颜开:“真是个奇人,若是能收为我用该多好。”
第十五章 虫雾
“我们……我们跟着那团雾,走了老远……没追上。”
莫明的手下跑的上气不接下去进来,靠着墙断断续续说道。
“那东西朝南京路方向去了。”另一个黑衣人看得仔细些。
“那些虫子是追踪玄风去的,玄风去那个方向做什么?”
苏三觉得有点奇怪。
罗隐腾地站起来:“不好,是去找郭巧巧。”
此刻已经是暮色苍茫,车子在郭巧巧的公寓前还没停稳,罗隐已经推开车门跳了下来,莫明在车里喊:“你急什么,我的人不说没什么特别吗。”
罗隐不理他,回头对苏三说:“你不能进去,老老实实待在车上。苗一看着她,只要她下车一步就找你算账。”苗一苦着脸道:”头儿,你们可一定要小心啊。”苏三哎了一声,罗隐大步往里走,莫明急忙拔下车钥匙紧紧跟随。几个黑衣人从旁边的阴影中出来道:“老大,没有动静。”莫明瞪他们一眼说:“跟在后面,嗯,你留下看着苏小姐,不许她上去。”
苏三在车里被苗一盯着心里本来郁闷,闻言反驳道:“既然我都来了,为何不许我上去?”
“老爷们冲锋陷阵,哪用得着女人?上面万一真有那邪性的玩意我还等你给我收尸,哦,不,给我收灰呢。”说完莫明哈哈哈大笑三声大步上楼。
苏三心道:说的轻巧,上次是谁骗我去云南冒险的?现在又说我是女的,不能去冲锋陷阵。
其实方才苏三是强烈要求要跟着来的,罗隐急于出门顾不得和她啰嗦也就同意了。
但是在车里就要求苏三不许下车只能等在车上,因为不管是那虫子还是玄风,实在太过于凶险,他不能让苏三去冒这个险。
开车的莫明连连点头赞同。
当初莫明为了一己之私骗苏三去云南,期间经历那么多,早已经当苏三是好朋友,心态和当时不同,自然不忍心苏三再去冒险。
郭巧巧住在三楼,莫明的人在二楼租个房间,听到声音急忙出来查看。
“郭小姐才下班回来不久,刚才听到正在家里做饭。”那人报告道。
罗隐指着三楼说:“枪都上好了子弹,上面可能非常凶险大家做好准备。”
莫明见识过那一堆灰烬,也是面色凝重,握枪的手心已经有汗水渗出。
一行人悄然上了三楼,罗隐敲门道:“郭小姐。”
“哪位?”郭巧巧的声音很正常。
“管理员,郭小姐该交电费了。”
“收电费?哦,你等一下。”
很快门开了,一只手拿着一卷钱递了过来。
罗隐猛地推门,里面那人力量却大,罗隐推了一下没推动,跟在他身后的莫明在后面推着罗隐,俩人一起用力门开了,郭巧巧一脸惊恐地看着他们:“你们是……啊……警察先生。”
“郭小姐有点事情特来请教。”
郭巧巧站在门口,满脸惊慌。
罗隐忽然想起曾经看过的资料,人的惊讶时间至多只有一秒,她这持续的惊讶表情未免太长一些,于是罗隐尽量平静地问:“郭小姐,你还不知道吧,苍柏越狱了,这位先生就是监狱方面的负责人。”
“越狱?那个废物?”郭巧巧嘴角露出一丝轻蔑。
“不好意思,郭小姐,我们需要检查这里。”
“凭什么?”
“全城搜查逃犯,没人能阻拦。”
罗隐一把推开郭巧巧,莫明拎着冲进卫生间,没有异样,罗隐则一直盯着郭巧巧,她方才怎么那么大力气?
莫明将房间都搜查一遍,对罗隐摇摇头。
罗隐问:“郭小姐,你可觉得哪里不对劲?”
郭巧巧连忙摇头,可是那张美丽的面孔却充满了焦虑,罗隐问:“郭小姐,苍柏没有和你联系?”
郭巧巧继续摇头。
“玄风呢?”、
郭巧巧依然摇头,可是眼神却有了变化。
罗隐心里明白一定有异变发生,便点点头说:“既然没有什么事情,那我们先走了。”
郭巧巧眼神焦虑,紧紧地盯着罗隐却不发一言。
莫明问:“啊?这就走?什么都没找到呢。”罗隐不理他,转身就走,莫明也只能跟上,就在门将要关上的一刹那,罗隐忽然拔枪回身就射,子弹擦着莫明的脸射向他身后的郭巧巧。
郭巧巧睁大眼睛看着子弹射过来一动也不动,那子弹从郭巧巧脑门正中射进,随之带出去一股白雾,那白雾在后面渐渐凝成一个人头的模样:“罗隐我和你无怨无仇你为何苦苦相逼。”
郭巧巧猛地打开门,接着退到墙角指着那团白雾道:“它是什么?太可怕了?刚才就是它控制了我的心神。”
那团白雾冷笑道:“你自己又是什么好东西?方才我已经探出你的身体里还有一个人的意识,你自己本身就是个怪物。”
“胡说八道。”郭巧巧大惊失色。
罗隐也不废话,对着那团白雾又是一枪。
白雾被一枪打散,随即又聚拢到一起。
这东西竟然是打不散的!
郭巧巧吓得躲在莫明身后,浑身发抖:“天啊,它到底是什么东西。”
就在这时一团绿雾从窗外飞进来,将那白雾团团包围。
白雾发出瘆人的惨叫声:“虫子,又是虫子!”
这一团绿雾全部由密密麻麻的细小虫子组成,中间有一点红色的亮光,罗隐心道这就是毓嵬说的红宝石一样亮的东西。
白雾在绿雾的包围中渐渐萎缩,开始还是大声惨叫,后来哀嚎声越来越小。
眼瞅着白雾被绿雾彻底消化,莫明这才醒悟过来,这绿雾是要人命的。大叫一声:“跑啊。”
说着拔腿就跑。
绿雾向他们扑来。罗隐站住,冷静地一枪射向那团绿雾中的红点。一枪正中红点,那红点啪的一下碎了,整团绿雾开始扭曲,晃来晃去,罗隐不确定那红点是什么,但他坚信这红点一定是很重要的东西,是虫雾的眼睛还是心脏?
“小虫哥哥,你在哪里?”
走廊里传来苏三的喊声。
罗隐怒道:“苗一,不是叫你看好她的吗?”
说话时苏三已经进来了,看着那团扭曲狰狞的绿雾,叫道:“小虫哥哥,你在哪?”
听到这喊声,绿雾猛地扑向苏三,罗隐大惊失色,想都不想挡在苏三面前,那绿雾已经到了罗隐面前,眼看着他脚上的皮鞋变成了灰。
“小虫哥哥,不要!不要继续了!”
“我在这。”马万年站在门口,对着绿雾吹了一下口哨,那团绿雾显然对罗隐还是气愤难平,围绕着他又转了一圈,瞬间罗隐的衣服千疮百孔。
绿雾绕了一圈后四散开去,渐渐消失不见。
马万年问:“你想起来了?”
“为什么要做这些事?”
苏三质问。
“谁都想永生,我的虫子朋友们也不例外。玄风那种东西,一直在转世,积攒了太多世的能量,我需要这些能量。”
马万年耸耸肩:“是你提醒了我,如不是你写的那些报道我怎么知道还有这样的东西存在,既然存在就要吃掉它为我所用。”
“小虫哥哥你过去不是这样的。”
“过去?你也知道那都是过去了。”马万年笑道,“就说过去,你又知道我多少?我记得告诉过你,我的亲生母亲是被虫子吃掉的。你知道是为什么?我是人类中的异类,注定要孤独终生,但这不是她抛弃我的理由,所以她必须死。”
第十六章 尘归尘土归土
“那为什么害死曾阿婆和刘永庆呢?”
苏三追问道。
“因为你写的报道,我想去青岗弄收了那帮孤魂野鬼,没想到却被那老婆子看到,那老家伙问东问西的实在叫人心烦,还有刘永庆,他太多事,拍了那么多虫儿的照片,虫儿是我最好的朋友,我必须保护它们。”
马万年指着屋子里的几个人继续说道:“你们最好老实一点,稍微动一下,我不能保证虫儿们还会乖乖的。”
罗隐现在浑身衣服破破烂烂,一只鞋子也被虫雾吃光了,闻言大怒指着马万年道:“我过去竟然没看出你还这么有能量。”
“罗公子,每个人都有不同的一面,我带着这些虫儿,本来只想藏匿在人群中,低调生活,是你们太好管闲事了最终惹出这么多乱子来。”
“怪我们?”苏三不懂他怎么会这样想。
“这些命贱的虫子,最无助的生物,为了活命只能拼命抱团,它们希望能活得长久一些,也希望自己的力量更强大一些。都说蜉蝣朝生暮死,可是谁愿意只有这一天的生命?虫儿们也渴望强大,是你,三三,你给我们画了一整张美丽的大饼:意识不灭,在尘世间不停的轮回转世,这是虫儿们梦寐以求的生命状态,它们按捺不住了,它们需要用这样的生命体补充自己的能量。与其说我指挥它们,不如说我是顺着它们的意愿去做事。吃谁不吃谁不是我能决定的了的。你们怎么就不懂呢。”
马万年叹口气。
苏三被他的理论震撼住。
是因为自己好管闲事惹出这么多乱子,罪魁祸首是自己?
罗隐看出她一脸茫然,大声说道:“别被他蛊惑!马万年,你这纯粹是强词夺理,渴望强大就要一次次吞噬别人的生命吗?物竞天择适者生存是亘古不变的真理,生命是一种进化过程,你非要改变这种过程强行将它们往前推,甚至不惜害死更多的人,你这叫丧心病狂。”
“什么达尔文,什么进化论,不能自圆其说的东西罢了,适者生存?对啊,所以那些人才会被虫儿吃掉,事实证明,虫儿们才是适应这个世界的,它们需要的只是更长的寿命。”马万年一挥手道,“不和你们废话了,今天这种情形你们也看到了,玄风的意识被虫儿们吃掉了,下面该你们了。对不起三三,你现在过来还来得及,我保证虫儿不会吃掉你。”
苏三则坚定地挡在罗隐身前:“我不会和你站在一起,你真叫我失望。我记得你曾经将很多虫子收集起来活埋,还对我说那是它们自己的意愿,因为命太轻贱,活得时间太短,渴望重新轮回重新转世。现在你又指挥虫子攻击别人,说是要帮它们得到永生延长寿命。你不觉得一直是你打着虫子的旗号为所欲为吗?这个世界,万物生长都有自己的规律,人类是这样,虫类也是这样,而你呢,却一再试图改变这种规律,这叫逆天行事。小虫哥哥,你醒醒吧。这不是虫子们的意愿,只是你个人的想法。”
马万年被苏三说的恼羞成怒,手一挥,只见他的手上隐隐有许多绿光闪烁,正是刚才消失的那些绿色的小虫子。
苏三挡在罗隐身前,回头对他凄然一笑:“完了,这次我们真都要变成灰了,两堆灰也好,总比埋在地下更难看。”
罗隐轻轻抚摸一下她的头发:“你啊,总是不听话,非要跟进来。”
默默情意在二人之间流转,莫明叹息道:“也好,一起过奈何桥时热热闹闹,现在我们真的要去忘川了。”
郭巧巧则蜷缩在门后,惊恐地盯着这一切,双手紧紧抱着肩膀,显然是害怕之极。
“很好。”
马万年拍拍手,虫雾开始渐渐聚集起来。
方才众人已经看到虫雾袭击罗隐,他的皮鞋瞬间成灰的场景,知道这次是凶多吉少,莫明咬着牙将枪口对准了虫雾。而罗隐也拔出枪,马万年笑道:“打掉一个眼睛而已,没什么……”
砰!枪声响了,一颗子弹从马万年的太阳穴穿过,瞬间子弹从另一侧钻出,噗嗤带出一片血雾。
原来罗隐拔枪要射虫雾是假,对准马万年才是真的。
马万年的身体重重地摔倒在地上。
他轻轻呢喃一声:“三三,我是小虫哥哥。”
这声音更像是发自心底的一声叹息。‘
莫明也跟着一枪打在他心脏部位,马万年身体抽搐一下,随着马万年中枪倒地,那些虫雾很快就消失的无影无踪。
“我也解脱了。”马万年叹息着,对苏三伸出手去,“三三,对不起。”
他满脸哀伤,眼神无限凄楚,苏三忍不住向前走了一步。罗隐拉住她胳膊:“不要过去,他一定有什么阴谋。”
马万年嘴角有鲜血蜿蜒而下;“三三,现在的我才是完整的小虫哥哥,刚才那个大半的心神都被虫子控制了。”
这幅哀伤又无奈的神情和请自己吃馄饨时的马万年是一样的。
苏三不由自主甩开了罗隐的手,走到马万年面前蹲下身子问:“怎么回事?到底是你控制了虫子还是虫子操纵了你?”
“我是个怪胎,从出生这身体就被一种虫子控制了,这些年我一直和它们争夺这身体这意识,活得真累啊。还记得我走之前对你说过的话吗?我是个异类,注定是不祥之人,离你越远越好。”马万年苦笑道,“有些话不是我真实的想法,是虫子控制了我的思想,三三,现在我解脱了。”
他开始大口大口地吐血,血中都是绿色的密密麻麻蠕动的小虫。苏三急了,掏出帕子捂在嘴边:“忍一下,再忍耐一下。”接着回头喊道,“找医生啊,救护车,赶紧叫救护车。”
郭巧巧先醒悟过来,转身就要去打电话,却被罗隐拦住。
“苏三,你要清楚,他必须死,你也看到了,那些虫子和他是一体的,他根本说不清是人还是虫了。”
“可是……他也是不由自主啊。”苏三满脸泪水。
马万年伸手去摸苏三的脸:“这些年了,你还是小时候的……”
话未说完,那手忽然间变成灰烬落了下去,苏三一愣,眼睁睁看着马万年的脸像是玻璃碎片一样,片片开裂接着迅速碎掉成为一推灰。
这时窗子里有风吹过来,和开着的门形成对流,那堆灰被风一吹四散开去。苏三伸手想握住一把灰,可什么都没抓到。
一切就像是做梦一样,马万年彻底消失不见了。
这个哀伤的马万年,和方才暴虐的马万年,到底哪个才是真正的小虫哥哥?
苏三不知道,她也不知道那些虫子是用什么办法控制小虫的意识,和他合二而一的。
而现在寄生的肉身彻底灰飞烟灭,那些虫子也会消失不见了吧?
玄风辗转人间,寻求转世的肉身,最后意识被虫子们吞噬殆尽。
这些虫子控制了马万年,也渴望寻找永生,最后却害的宿主成为一把飞灰。
花非花,雾非雾,
夜半来,天明去。
来如春梦几多时?
去似朝云无觅处。
第一章 铁面人的故事
“一二三四五六七,我们都是木头人不许说话不许动……”
操场上,几个孩子正在玩木头人游戏。小阳春的天气,阳光灿烂,小草嫩绿一片,看着绒绒的软绵绵的,上去打个滚想必是极好的。
毓嵬忍不住伸个懒腰,将自己去草地上打滚的顽皮心思随着这个懒腰抻开去。
“老师,过来玩啊。”一个孩子看到站在门口的毓嵬
“你们玩的游戏老师不会呀。”
“老师会讲故事,给我们讲故事吧。”一个叫做木兮的小女孩跑过来拉着毓嵬的衣角说道。
这个小女孩长得很可爱,圆圆的苹果似的小脸,大大的眼睛,瞳孔里像是有星星,非常明亮。
“对呀对呀,老师讲故事!老师讲故事!”
一群孩子将毓嵬团团围住,不住拍手喊道。
“好啦,老师就讲个铁面人的故事吧。”
“这是在法国路易十四时代发生的故事。”
“老师,路易十四是什么?可以吃吗?”木兮举手问道。
毓嵬笑了:“是法国的国王。”
“国王是什么?”
“笨蛋,国王是公主的爸爸啊。”一个孩子喊道。
“国王是坏蛋,他对白雪公主不好!”另一个孩子举手说。
“不对,不对,国王是好的。”
孩子们叽叽喳喳讨论起来。
毓嵬扶额:老天啊我为什么要讲国王!
好不容易将铁面人的故事讲完,那个叫木兮的小女孩却哭了起来。她旁边的男孩子叫做冯博文的举手喊道:“老师,老师,木兮哭了。”
铁面人的故事不是这么悲惨吧?
毓嵬急忙走到小女孩面前蹲下说:“木兮你为什么哭啊。”
木兮坐在长椅上,双手抱着头埋在膝盖上,后背还一耸一耸的,看来她哭的很伤心可无论毓嵬怎么问,就是不说话。
那个冯博文说:“老师,我知道她为什么哭,我可不可以说?”
“冯博文你要是说了,我就和你绝交!”
木兮气愤地抬起头来,圆圆的小脸上满是泪痕看得出非常难过。
“老师你看,这可不怨我。”冯博文一摊手满脸无奈,像个小大人。、
毓嵬被这个孩子逗得差点笑出来,可是看着满脸通红的激动,他还是将笑容憋了下去。低声安慰道:“好啦,木兮老师不问你了。这是你的秘密。”
事情并没有结束,下午放学的时候,木兮忽然走到毓嵬面前说:“老师,我有话想对你说。”
毓嵬看到冯博文正在不远处站着,看样子是在等木兮,便点点头说:“好啊,你说吧。”
“那会老师讲铁面人的故事我会哭,是因为……因为我妈妈就和铁面人差不多。国王怕别人认出自己的双胞胎兄弟给他戴上了铁面具,那么会不会有人怕我认出那不是妈妈,就给妈妈戴上面具呢?”
“啊?”毓嵬愣住。
现实版的铁面人?不会吧?
“去年,我和妈妈还有妈妈的好朋友琳达阿姨一起坐车去外婆家,路上出了车祸,妈妈为了救我被严重烧伤了,后来她就戴上了面具,像那个铁面人一样。可是我觉得那个戴面具的人并不是我的妈妈。”
“为什么这样想呢?是因为妈妈身上有什么标记吗?”
木兮茫然地摇摇头:“没有标志,再说妈妈的身体也被烧到了,我是自己感觉到,就是一种感觉,每次她看我的时候,我看着她的眼睛就觉得那不是我妈妈的眼睛,那眼神也不属于我妈妈。”
“那你爸爸怎么说呢?”
“爸爸和外婆都说我是因为车祸受到刺激,他们都说那就是我的妈妈,老师,我听你讲到铁面人的故事就想到这件事,又伤心又害怕,所以就哭了。”
毓嵬摸摸小女孩的头,不住安慰着,同时心想我必须得和她爸爸谈一次。
木先生是一家洋行的襄理,0来岁,是个白胖的绅士模样的人。一见毓嵬就笑呵呵地寒暄,说女儿给他添麻烦了。
“木先生,今天请你来是因为木兮的事情。”
“啊?小女可是又淘气了?”“
“木兮是个很乖巧的孩子,木先生何以用又这个字眼呢?莫非她在家不乖?”
“呃这个……”木先生被问住了,张口结舌不知该怎么说。
“木兮去年发生了车祸?”毓嵬绝对开门见山。
“我明白了,一定是这孩子对你说了什么。”
木先生脸上露出原来如此的神色。
“是的,她告诉我她去年发生了车祸,妈妈为救她受了很重的伤。”
“唉,这孩子,老师我知道她对你说什么了,她一定说现在的妈妈不是她真正的妈妈对吧?”
“是这样的,是不是有什么误会,或者说孩子因为车祸的原因,心理创伤太大?”
“就是这样,心理问题。那场车祸很是惨烈,开车的是内子的好友琳达小姐,她最后不幸葬身火海,内子为了救木兮,受了很严重的伤,也是九死一生,从那以后木兮这孩子经常会夜惊哭闹,后来内子出院,因为脸部受伤严重,不得不戴上了面具,木兮这孩子就一直说那不是她妈妈。我想是心理创伤太重了,这段时间正打算送她去做心理治疗。”
心理治疗在这时还是比较稀罕高端的东西。木先生能决定带女儿去做,说明他是很重视这个女儿的。毓嵬点点头,深表赞同:“木先生,你这样做是非常正确的,木兮是个很好的孩子,应该早一天摆脱车祸的阴影。”
“非常感谢老师能将这个情况通知给我,这说明这孩子的创伤越来越重,我必须马上带她去看医生了。”
“是的,木先生,这件事我会为你保密。”
木先生走后,毓嵬有些感慨,心想木太太真是很伟大,为了救女儿烧伤了自己,木兮脸上看不到一点伤痕,一定是木太太保护的结果。
第二天早上,木兮没有来上学。木先生也没有打电话来请假,毓嵬有些忐忑,下课后低声向冯博文询问,
“我家和木兮家离的很近,每天早上我们都是在巷子口遇到一起上学的,可是今天我没有看到她。因为怕迟到我就没去她家找她。”冯博文说道。“这样啊。”毓嵬心想可能是小孩子生病,木先生忙不过来没有帮女儿请假吧。
又过了一天,木兮还是没有来上学。
毓嵬按捺不住,下午的时候一个电话转到木先生工作的洋行。
“木襄理人不在。”接电话的人说道。
“请问您知道他是家里有什么事情吗?”
“这个嘛,就不晓得了。”
放学的时候,毓嵬对冯博文说:“老师和你一起去看看木兮好不好?”
第二章 离家出走的女孩(上)
木先生住在石库门,是一栋二层的红砖小楼。
从沉重的大木头门走进去,就看到里面迎出来一个中年女子。冯博文拉拉毓嵬的袖子说:“这是木兮家的娘姨,木兮就是她带大的。”
哦,毓嵬明白了,娘姨是佣人的意思,这位放在自己家里那就是个奶嬷嬷了。
毓嵬他们家,孩子出生了就交给奶嬷嬷带着,对亲妈从来都是敬而远之的,每天不过是请个安,不咸不淡说几句今天天气不错,小阿哥都进了什么啊?出去玩吧,别摔着这些话,挺腻歪人的。因此将心比心,他内心对从事奶妈职业的女性是非常尊重的。
毓嵬急忙上前客气地说:“我是木兮的老师,木兮同学两天没来上学,我来看看是为了什么。”
来的路上,冯博文就对他讲了,昨晚放学来看木兮,被木家人挡了,说木兮生了疹子,不能随便见,怕过给别的小孩子,既然生了疹子,怎么木先生一个电话都没打过来呢?
毓嵬是谁啊?打小深宅大院磕打出来的,心道生疹子这种吓唬小孩的把戏和小妾们动胎气一样,宅斗常见话题了,哄谁呢?
“啊,是老师啊,我们家木兮提过您,说您人特别好。”那个娘姨将毓嵬引到堂屋坐下。
冯博文小声说:“就是她说木兮生疹子的。”
“木兮两天没来上学,是病了吗?”毓嵬刚坐定就问。
“啊,是的呀,是的呀,我们家木兮生了疹子?”
“啊,是水痘还是麻疹?在哪间医院?”
“那个,呵呵,小孩子出痘,哪里需要什么医院,在房间躺着等痘都出透了不见风就成。”这位娘姨是从乡下来的,大字不识,她按照乡下治疗小孩子出水痘的方法来讲。
“不行啊,都什么时代了,现在小孩子出痘必须送医院的,待在家里怎么能行,木兮在哪里?我送她去医院。”
毓嵬说着就站起来,冯博文也腾地站起来喊道:“老师,我知道木兮的房间我带你去。”
“哎呀,不能去的呀,出痘是怕见风的。”
那娘姨急了,拦在前面。
“你说的那都是老皇历了,打孔家店晓得不?迷信的糟粕的东西必须抛弃,你这都是封建糟粕。”
“什么孔家,这家是姓木的,和孔家有什么关系?孔家的孩子送医院我们家孩子也要送医院吗?这是哪家子的道理?做先生的也不能这么不讲道理的吧?”那娘姨倒是很厉害,和毓嵬争执起来。
这时门外传来一个男子的声音:“这是怎么了?咦,是木兮的老师。”
只见木先生穿着长衫戴着礼帽一派老式绅士的样子,只是脸色疲惫,两只眼睛下面青黑一片。
“木家叔叔,我和老师是来看木兮的,她生病了吗?生病为什么不送医院啊?”
冯博文问。
木先生叹口气,对娘姨挥挥手道:“小玉姐,你先下去吧,这事是瞒不住的,我来和老师讲。”
“哎呀,木先生,不能讲的呀,我们家木兮以后出门要被人指指点点的啦,不是什么好事情,女孩子名声顶顶重要。”那娘姨急了。
“小玉姐,木兮那么点的女孩子就不要讲究这些了,都两天了,我刚才已经去警察局报过失踪了。”
“啊?”那娘姨愣了一下,接着哭道,“都怪你,好好的做什么打孩子,现在好了,孩子不见了。我……我这心啊……我的木兮啊……”
“什么?木兮失踪了?你打了她!”
“木叔叔,你真的打木兮了?”
毓嵬和冯博文都瞪大眼睛盯着木先生。
娘姨捂着脸哭哭啼啼地上楼去了。
木先生叹息着请毓嵬坐下来。
“事情是这样的,前天我回家问木兮为什么要和老师讲那些话,那孩子情绪很激动,对我大吵大嚷,还冲到内子的房间质问,我当时非常生气就打了她一巴掌。老师,你不知道内子当年有多美丽,那么漂亮的美人为了救女儿变成现在这样子,这孩子还往她伤口上撒盐,我实在是,实在是气不过,唉。”
木先生说到这里露出非常懊恼的神情,并用手揉了揉太阳穴。
“所以她就失踪了?”
毓嵬明白了,是自己的话害的木兮挨打了。
“是的,也不知她是什么时候跑出去的,第二天早上就不见了,我这两天忙着四处找孩子,没有去上班,忘记了打电话给她请假。”
“事情因我而起,如果我不对你讲那番话也不会变成这样。”毓嵬很是内疚。他本意是想让木先生注意一下木兮的心理问题,没想到会成为小女孩出走的导火索,她一个九岁的孩子能去哪里呢?
“亲戚朋友家都找遍了,都没有,我刚才实在是没办法只能去报警。”
“放心吧木先生,我的好朋友是最优秀的探长,一定会找到木兮的。”
这时楼梯上传来脚步声,毓嵬一抬头愣住:“木兮!木先生,木兮不是在这里吗?”
“老师,那不是木兮,那是木兮的姐姐,木清。”
冯博文在一边解释道。
“是的,老师,那是小女木清,和木兮是双胞胎姐妹,长得很像。”
那木清显然没想到楼下还有别人,像是受惊的小路,也不说话,扭头就跑。
毓嵬忍不住摸摸自己的脸,心道我长得这么可怕吗?为什么这好女孩子一副受到惊吓的样子?
“对不起,老师,木清其实不是个正常的孩子,她不能说话,平时很少见人,看到生人害怕。”木先生连忙解释。
毓嵬点点头,原来如此啊。
这天晚间,苏三走在回家的路上。
马万年消失了,苏三又丢了一份工作,不过老东家申江晚报的宋主编却来找苏三,希望她能回到报社。
原来李主任金屋藏娇的事情已经败露,李太太召开董事会罢免了他的职务,将他赶出家门。
李主任离开后,宋主编想到苏三能干,正好苏三所在报社的老板马万年离奇失踪,便来找苏三吃回头草。
“好马不吃回头草嘛。”苏三这样对罗隐说。
罗隐点点头,刚要夸苏三有骨气,就听苏三得意洋洋地说道:“可是现在不是我要吃回头草,是别人非要喂我吃的呀,真是没有办法,盛情难却。”
罗隐生生地将夸赞咽了下去,继续点头说:“嗯,是这样。”
苗一正好听到这话,睁大眼睛看着罗隐,内心疯狂呐喊:头儿,你有点原则好不好啊。
苏三从申江晚报下班回家,看到旁边有个老婆婆拉着个小女孩。
小女孩还背着书包,哭哭啼啼的,老婆婆一声不吭。
有点奇怪呀,一般说来这奶奶啊外婆啊不是对小孩子最心软的人吗?怎么这个老婆婆面对小女孩哭闹毫不在意呢?
苏三喊道:“阿婆,请等一下。”
第三章 离家出走的女孩(下)
老婆婆像是没听见,拉着女孩继续往前走。
这老婆婆身材佝偻,头发花白,从后面看一定是年纪很大的。苏三紧走几步追上来拦在她们面前问:“老婆婆,这孩子是你什么人?”
小女孩苹果似的小圆脸上满是泪痕,老婆婆叹口气道:“这孩子是我前日晚上在大街上遇到的,也不晓得是谁家的孩子,这两天一直跟着我来着,刚打听出她家住在石库门,我正打算送她回去,可这孩子……”老婆婆低头看着小女孩,那个小女孩撅着嘴喊道:“不回去,我爸爸打我,我妈妈也没了。”
没有妈妈的孩子啊。苏三蹲下身问:“小妹妹,你家到底在哪里啊?”
小女孩头一偏,眼光灵活:“不告诉你。”
苏三也不生气,继续说:“你这么调皮一定没有上学吧?小妹妹,要读书的啊。上了学才会懂礼貌的。”
小女孩不服气地反驳:“谁说我没有上学?我在南马路小学读书。”
苏三大喜,原来是南马路小学的学生,正好,毓嵬正在那里教书呢。
于是苏三对老婆婆说道:“老人家,我认识南马路小学的老师,这样吧,我们把她送到我那朋友那里好不好。”
小女孩眨巴着眼睛问:“你的朋友是我们学校老师?姓什么呢?也许教过我。”
“他是才去的,叫做毓嵬。”
“啊,你是毓老师的朋友呀。”
小女孩用力擦了一把眼泪露出笑容:“毓老师就是我们班的,可是我不想回家。”
“那好,我们先去找毓老师,然后再考虑其他的可以吗?”
苏三询问小女孩的意见。
这小女孩正是离家出走的木兮,她前天晚上从家里跑出来,一个人毫无目的的在大街上晃悠。她穿着红呢子外套,锃亮的小红皮鞋,一看就是有钱人家的小孩子。天黑了独自出来的有钱人家的小女孩,那在有些人眼中就是闪闪发亮行走的小黄鱼啊(金条)。木兮正沉浸挨打的痛苦和委屈中,完全没有察觉已经有几双不怀好意的眼睛盯上了自己。
这时从一条巷子冲出个老婆婆,一把拉住她的手说:“乖囡囡,跑的那么快,也不等等外婆。”
木兮一愣,这个阿婆是谁啊?不会是玉姨说过的拍花的拐子吧?她刚要喊,那老婆婆小声说道:“莫喊叫,你看后面那几个人一路跟着你,是要把你抓走卖掉的。”
木兮回头一看果然身后跟着几个男人,看打扮就不是什么体面人,眼光极为凶恶。木兮毕竟是小孩子,迅速认定这个老婆婆虽然也是陌生人,但看着比那几个男人可靠多了,木兮心里害怕紧紧地攥着老婆婆的手说道:“外婆,我们回家吧。”
老婆婆拉着木兮往巷子里走,那几个人不紧不慢地在后面跟着,完全不将这一老一小放在眼里,只待到人少处便一拥而上抢人。
木兮这才觉得害怕了,拉着老婆婆眼睛不住往旁边瞄。
“乖囡囡别怕,弄堂都是熟人,他们不敢胡来。”
果然,路上遇到的人看到老婆婆都笑呵呵打招呼,几个女人围在一起择菜,看到老婆婆招手道:“明婆婆啊,今天的鸡毛菜好新鲜的,要不要带点回家你一个人能吃多少,不用去买了。”
“咦,还有个小囡囡,是你孙女呀。”
“是的呀,是的呀,这是我孙女。”明婆婆发现木兮的手心潮乎乎的,这孩子已经吓出一身汗。
那几个人见这弄堂都是熟人,实在是没有办法下手,只能悻悻然地转身就走,走到弄堂口还不死心,为首的对着弄堂啐了一口道:“哼,老东西,虎口里夺食也不怕撑死。”
木兮跟着明婆婆一直走到巷子尽头,然后顺着窄窄的楼梯上了楼。
这一栋楼住了好多家,楼梯间系满了绳子,挂着衣服袜子,小孩的尿布,也不知谁家的拖把挂楼梯扶手处往下滴水,又脏又乱。
木兮第一次看到这样的人家,睁大眼睛东看看西瞅瞅,眼睛都不够用了。
明婆婆带着她一直爬到最顶上的阁楼,阁楼更是窄小阴暗,一股潮湿发霉的气味扑面而来。幸亏明婆婆是驼背佝偻着身子,木兮又是个小孩子,若是个正常身高的人进来是不能直起腰来的。
就这样,木兮被老婆婆救到家里,在那待了两天。木兮开始就是不说为什么一个人跑出来,家住在哪里,后来被老婆婆哄着讲出住在石库门,这老婆婆便带着她去找家,哪晓得木兮发现路线不对,坚决不往前走,又哭又闹和明婆婆撕扯。
苏三问明白了情况,带着两个人去找毓嵬。
罗隐本来是安排毓嵬住自己家的,可是毓嵬从小家庭环境就复杂,一堆兄弟姐妹,最怕这种大家庭,一进门看到罗家几位小姐迎上来当即就决定宁可露宿街头也不住罗公馆。恰好苏三的公寓二楼有个房客搬走了,毓嵬便不顾罗隐阻拦搬了进去。住进去没两天,就哄得小房东袁晨眉开眼笑,每天汤汤水水做好了送给他吃。
苏三走进公寓门口,正好看到毓嵬从远处走过来。
木兮低低地叫了一声:“毓老师。”
毓嵬愣了一下,不相信自己的眼睛,用力揉了一下:“我天,真是木兮!”
他急忙跑过来,拉着木兮左看右看:“你去哪了?你爸爸都去警察局报警了知道吗?”
木兮撅着嘴巴委屈地说:“他打我。”“爸爸打你是不对,可你也不能冲着妈妈大喊大叫啊。”
“她不是我的妈妈。”木兮一听这话大声喊叫起来。
“你外婆你爸爸都说那就是你妈妈,木兮,妈妈是为救你受伤的,你不能因为妈妈伤到脸,不漂亮了就这样说话啊。”
“我才没有,妈妈不管变成什么样我都会爱她,可是那个人真的不是我妈妈呀。”
木兮说着眼圈一红,又开始哭了。
“看看你,好好的又把孩子弄哭了。”
苏三瞪了毓嵬一眼,后者双手一摊表示自己无能为力。
这时明婆婆说:“既然找到了这囡囡的老师,那我就放心了,我先回去了。”
“不,阿婆不能走。”木兮紧紧地攥着明婆婆的手不松开。明婆婆为难地看看苏三,不知所措。
苏三说:“阿婆,你帮了这孩子两天,她这是信任你依赖你呢。”
木兮坚持不肯回家,毓嵬只能先哄着她在自己家等着,趁着苏三给她拿零食的时候溜到三楼走廊去打电话。
“木先生,木兮找到了,我住在巨籁达路……”
第四章 戴面纱的妈妈
木兮在苏三家里吃了晚饭,苏三没想到毓嵬竟然还会做饭。
“吃惊吗?一个有着好舌头的人当然也得有好手艺,只要是吃过的,看一眼我就能做出来。”毓嵬洋洋得意。
木兮在一边笑道:“老师原来是馋猫呀。”
明婆婆方才是不敢上桌吃饭的,在苏三和毓嵬一再劝说下才侧着身子坐下,只捡自己面前的菜吃了点就放了筷子。苏三心想这位阿婆看着年纪蛮大的,倒是很知礼的人,木兮这孩子孩子能遇到她真是幸运。
吃过饭,那明婆婆就忙着去收拾碗筷,苏三道:“阿婆你放着吧,我来收拾。”
“使不得使不得,小姐你这是拿笔杆子的手,怎么能做这种粗活呢。”阿婆说什么都不要苏三去洗碗。
毓嵬则往沙发上一靠道:“我的人生准则就是做饭可以,洗碗是万万不能做的。”
木兮学着他的样子,也往沙发上一靠,装出一副大人面孔:“嗯,让我回家也是万万不能的。”
苏三指着这俩人笑道:“毓嵬,我就知道你个没正形的,看看,把好好的小孩子都教成什么样了?”
这时传来敲门声。苏三急忙看了木兮一眼,那孩子正没心没肺靠着沙发格格笑着。
于是苏三走到门口打开门,木先生带着一个和木兮长得一模一样的女孩子走了进来,木兮一愣,犹豫一下站起来问:“你们怎么来了?”接着气愤地转头看向毓嵬,“老师,一定是你告诉爸爸的对吧?你打电话了?”
毓嵬有点尴尬,摸了摸下巴说:“呵呵,那个木兮,看,你爸爸这几天急成什么了。”“木兮,爸爸错了,爸爸不该对你动手。,向你道歉。”木先生来之前还气呼呼的,看到女儿后立马心就软了,想到女儿竟然在外面待了两天。也不知吃不吃得上饭,有没有被人欺负,都怪自己收不住脾气,竟然打了女儿一巴掌。木清看到妹妹就扑上去,抱着木兮就开始哭。
木兮被她哭的眼圈也红了:“别哭了,我不就是在阿婆家住了两天嘛,你哭什么啊,我吃得饱睡得暖,阿婆对我蛮好的。”
苏三在一边已经向木先生讲了遇到木兮和明婆婆的事情,木先生特别感激,一再道谢,又拿出钱来往明婆婆手里塞。明婆婆吓得直往后退:“我看着小囡乖巧,怕被人拐走不是为了钱的呀,再说我家里穷。这两天委屈了小囡跟着我吃糠咽菜,也花不到一文钱的。”
这时木兮喊道:“婆婆家里真的好穷,住的也不好,那个屋子只有这么高!”
说着还用手比划着。木先生有点尴尬,急忙说:“木兮,不要乱说话。”
“不是啦,爸爸,我要请婆婆去我们家一起住,婆婆住的地方真是太苦了。”
说着木兮拉着明婆婆的手晃来晃去撒娇道:“婆婆,去我们家嘛,我们家房子很大的,住得下。”
木清听妹妹这么说,也伸手比划了几个动作。
木兮和姐姐是孪生姐妹,没有系统学习过哑语,但和木清总在一起也学会了一些,于是她解释道:“我姐姐说感谢婆婆,也希望婆婆到我们家呢。”明婆婆看着木清微微一笑,也伸出手比划几下。
木清眼睛瞬间被点亮了,她接着又比划几下。
木兮开心地拍手跳了起来:“太好啦,婆婆你也懂哑语,你可以和姐姐聊天啦。”
木先生也觉得这还真是冥冥中自有天意。木兮被明婆婆收留,而这位婆婆竟然还懂哑语。看着木清眉飞色舞的样子,木先生鼻子有点酸:木清好久都没有这样快乐了。虽然木清和木兮是孪生姐妹,但是木兮性格外向,有好些小伙伴,经常去朋友家玩,而木清因为不能说话,只能孤零零在家里,自从妻子出了车祸后,木清更加孤单了。这位明婆婆救了木兮,又懂哑语,到自己家里暂住也是一件不错的事情。
于是木先生也热情邀请道:“明婆婆,你救了木兮,又和木清投缘,这样吧,就算我请你去家里帮忙如何?工钱和我家的玉姐一个待遇,你看怎样。”
“对呀,对呀,婆婆,就去我家帮忙嘛。”木兮恳求道。
明婆婆想了想,点点头说:“我会做饭,也能做针线活,我会努力养活自己的。”
木兮和木清听到明婆婆答应了,开心地抱在一起。
苏三和毓嵬送他们下楼。木兮上车之前转过身问:“毓老师,你会帮我保密的对吧?”
“是的,我会保密。”
木家父女带着明婆婆回到家,娘姨小玉听到车子的声音,急忙从屋子里跑出来:“谢天谢地,我们家木兮小姐平安无事。”
木兮笑嘻嘻地搂着小玉的胳膊:“姨姨,我都想你了。”
“你要把姨姨吓死了哇,以后可不许这样。”小玉这时抬头看到明婆婆,疑惑地问,“这位是……”
木先生简单地将明婆婆救了木兮的事情大致讲了一遍,小玉笑道:“哎呦,还是我们木兮的恩人呢。”
木兮和木清拉着明婆婆的手往大厅里走,小玉拉着木先生到一边小声嘀咕:“那人真的是救木兮吗?还是本想拐了木兮,结果被别人撞到没法脱身,就随便编个谎话骗人?”
木先生眉头微皱:“小玉,你这可不对,人家要是想拐了木兮去,何苦带着她来石库门?”
小玉见木先生不高兴,便急忙改口道:“我就是问一问嘛。”
明婆婆走进客厅,就见一个黑衣女人从楼梯上走下来。
这女人一身黑衣,头发也用黑纱包着,脸上戴着一个黑纱面具,看着有些怪异。
木清急忙比划介绍说:这是我妈妈。
木兮认出这句话,嘴一撇,心道她不是我妈妈,你们都被骗了。
木太太款款走下来,木先生正好进来急忙迎上去扶着她的胳膊说:“你身体不好,在楼上躺着就是,何苦非要下来。”
“木兮回来了,我一时高兴就下来了。”木太太声音沙哑,很是难听。
木太太走向木兮,伸出手去:“木兮,让妈妈看看,这几天在外面受苦了吧?”
在苏三家里,毓嵬已经教育过木兮了,让她不要对妈妈那么不礼貌。
因此木兮不想再针锋相对,只冷冷哼了一声,低声说:“婆婆对我很好,没冻到也没饿到。”
木太太看向一边的明婆婆,连声道谢。木先生说:“这位明婆婆以后就在我们家帮忙了。小玉,你要和明婆婆好好相处啊。”小玉满脸堆着笑:“是的呀,明婆婆是我们家木兮的恩人啊,我恭敬婆婆都来不及呢。”
第五章 她真的不是我妈妈啊
木兮姐妹没有住在一个房间。木清不会说话,性格孤僻,喜欢安静,住在后院的一个小院子里。那是一片平房有个小院落,木清在院子里种了花草,还养小兔子小猫,这套房子原来应该是户有钱人家,这小院子是下人房,但木清喜欢住在这里,谁也没有办法,木先生只能尽量满足女儿的要求,木清比划着要一只小兔子,他就马上买到白兔、黑兔和灰兔子给女儿挑选,连小玉都说先生对木清真是太尽心了。
明婆婆留了下来,陪伴木清住进了小院。
木清对这个慈祥的老婆婆很有好感,拉着她的手在院子里四处走,向她展示小兔子小猫咪。并且比划着苏红等天再暖和些还想养点小金鱼。明婆婆连连称好,不住夸赞她真是个乖囡囡。
“囡囡啊,你妈妈那是怎么了,怎么脸上还戴着黑纱?”
老婆婆连说带比划。
木清想了想,脸色黯然,用手语告诉老婆婆:妈妈出了车祸伤到了脸。明婆婆点点头:“这样啊,那木太太可真是太可怜啊。“
木清做出一个伤心的表情,意思是妈妈很伤心。
“好了,天晚了,乖囡囡睡好吧,早睡早起。”明婆婆说着就去打水,要伺候着木清洗漱睡下。
等木清睡着了,明婆婆端着盆子走出去,将水泼在院子里。她站在房门口,看着对面二楼的窗口,隐约站着一个长裙女人,那一定就是木太太了。
明婆婆盯着木太太的身影看了许久。
第二天早上,毓嵬在班级里看到了木兮。
小女孩看来完全恢复了,苹果一样的小红脸蛋上挂着甜甜的笑容。看到毓嵬有点不好意思,眼睛里闪过一丝愧疚。
毓嵬冲她眨眨眼睛,微笑一下,小女孩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像是天上的星星,忽闪忽闪的。
风平浪静了啊。毓嵬看着窗外瓦蓝的天空,看着孩子们的笑脸,心情格外轻松。
放学的时候,木兮走到毓嵬面前,仰着头可怜巴巴地看着他。毓嵬笑道:“木兮,怎么了?要老师送你回家?”
木兮摇摇头,小声说:“老师,那个人真不是我妈妈,你们为什么都不相信我呢?”
毓嵬想了想说:“那好,我们到这边说。”
两个人在一边坐下,这时一个男孩子从门口探头问:“老师,木兮,我可以在一边旁听吗?其实,我是很关心木兮的。”
正是冯博文。
木兮点点头说:“好吧,冯博文,看在你平时嘴巴很紧从不乱讲话的份上,你在那边听听好了。”
这幅小大人的模样把毓嵬又逗笑了。
他想,这孩子很稳重,不太像受过严重心理创伤的,难道真的有点隐情?
“说吧,又发生了什么事?”
“昨晚跟着爸爸和姐姐回家了,我妈妈下楼来看我,我按照老师说的那样,想和她关系好点,可是我做不到,她根本不是我妈妈,看到她我就害怕。”
“妈妈只是受了伤,身体啊脸啊可能心情都会有变化的,你怎么能那么肯定她就不是你妈妈了呢?”
“感觉啊,老师你知道感觉吗?就是一种说不出来的东西,可我就是知道。”木兮说到这里,两只纯洁的大眼睛紧紧地盯着毓嵬。
毓嵬被她的清澈的眼睛盯得心里一阵发虚,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
经历了这些事,毓嵬当然知道这世界上一定存在某种说不出的感觉,否则苏三也不会能发现那么多线索了,难道眼前这个小女孩也有超出常人的某种感觉?
见毓嵬不出声,若有所思,木兮又跟上一句:“老师,对吧,你也知道有时候感觉是说不出来的。”
旁听的冯博文举手问:“我可以说话吗?”
木兮看他一眼:“说吧。”
冯博文看起来很在乎木兮,听到木兮允许这才说道:“我也觉得木兮妈妈有些不对劲。”
毓嵬觉得奇怪:“人家的妈妈,你怎么能发现哪里不对呢?”
“是这样的,还是今年过年的时候我去木兮家拜年,她妈妈给我拿糖果吃,可是她拿出一块榛子巧克力给我。”
木兮听到这里眼睛瞪得大大地看向冯博文:“咦,这件事你怎么没有告诉我?”
“我怕你知道了会有什么想法一直瞒着没有说,我当时以为你妈妈可能是一时看错了,当成别的巧克力给我的呀。”
“等一下,榛子巧克力有什么奇怪吗?”
毓嵬被两个孩子的话弄蒙了。
“因为冯博文吃榛子过敏啊,准确的说他是坚果过敏,榛子啊核桃啊都吃不成。”
木兮一副老师你好笨的表情。
毓嵬的自尊心小小地被打击了一下:“这样啊……”可是我怎么能知道呢?
“我对坚果过敏,这件事木兮妈妈是知道的,因为我在6岁时候因为偷吃了……”冯博文不好意思地笑笑继续讲道,“偷吃了两个榛子结果浑身起疹子,嗓子也肿了被送到医院急救,当时木兮妈妈也在那间医院住院,还去看我来着,可是,木兮妈妈却又给我一块榛子巧克力,我当时也不好说什么就放在口袋里,后来想告诉木兮,又担心她再多想一直没有说。”
毓嵬点头称赞:“你很善解人意。”
木兮则瞪了冯博文一眼:“你早就该告诉我,我们一起去告诉我爸爸。”
“可是木兮,你外婆、爸爸还有木清,小玉都认为那就是你妈妈,你一个人怎么说服这么多人?”
冯博文反问。
木兮听到这话也意识到自己一个小孩子根本对这件事无能为力,她伤心地低下头,忍着眼泪,小声嘟囔着:“可是我就是觉得她不是我妈妈啊。”
“好吧,木兮,老师帮你解开这个心结,不过你要答应老师,一定不能再离家出走了,也不要在家里和爸爸妈妈大吵大闹,惹他们生气,我们从最开始的车祸开始一点点调查,你看好吗?”毓嵬非常认真地说道。
木兮想了想,点点头:“好,谢谢老师。”
木兮在家门口和冯博文挥手道别,刚走进家门就看到客厅了坐着一位年轻女子。
“来,木兮,这位是陈医生,是来帮助你的。”木先生介绍道。
“医生?我又没有生病。”木兮的好心情一下子都被破坏掉了,她背着书包就要上楼。
“你这孩子怎么说话呢。”木先生从后面一把抓住木兮的书包,“过来和陈医生说说话。”
第六章 再次逃跑
木兮像是没听到一样,继续往前走。
木先生牢牢抓着她背着的双肩书包,木兮想都不想直接往上走,木先生生气了,双手一用力,木兮索性将肩膀放松,双肩书包脱落,被木先生抓在手里,而木兮则噔噔噔上了楼。
木先生气的七窍生烟,大喊一声:“你给我站住。”
这时一个黑衣女人出现在楼梯口,看着木兮说:“木兮,爸爸喊你没听见啊。”
木兮看都不看她,一把推开她继续走。
木太太回手揪住木兮的胳膊:“跟爸爸道歉。”
木兮用力去掰她的手,木太太也火了紧紧抓着她胳膊不放。
木兮急的眼泪在眼圈里打转,毕竟是个十岁的孩子,哪有大人的力气大,她眼瞅着挣脱不开,低头去咬木太太的手,木太太嗷的叫了一声吗,木先生在下面喊道:“出了什么事?”
“木兮,她……咬我!”
木太太松开手,木兮嗖的一下从她胳膊下面钻过去,直奔自己房间,接着砰的关上门,又上了锁。
“这孩子……”木先生跑上楼梯,抓着木太太的手,只见雪白的手背上一个半月形的牙齿印,隐隐渗出了血。
陈医生也走上来关切地说:“哎呀,有没有酒精需要消毒的呀。”
“不碍事的。”木太太不想让丈夫担心,将手往身后藏。
木先生急忙拉着木太太下来,又跑去找酒精棉,陈医生虽然是精神科的医生,可也学过临床医学的,便用酒精棉给伤口消了毒。陈医生是木先生的一个朋友介绍来的,为人很有眼色,见情况不对劲帮木太太收拾完就早早告辞了。木先生这才想起木兮咬了木太太的事,直接冲到二楼敲木兮房间的门。那门锁上了,木先生边敲边气恼地喊道:“木兮,你出来,你胆子越来越大了,竟然敢咬你妈妈!”
木太太安静地坐在客厅了,盯着自己手上的半月形牙印看着。小玉刚才给客人倒过茶就回房了,此刻被木先生的吵嚷给喊了出来,见木先生疯狂地砸木兮的房门,小玉尖叫道:“先生,你这是做什么?会吓坏孩子的。”
“孩子?我没有这样的孩子,不像话竟然敢咬她妈了!”
“啊?咬人?”
小玉吓一跳,转身去看坐在大厅里的木太太,见她平静地坐在那,小玉急了:“太太,你劝劝先生,这样会吓坏木兮的。”
木太太冷冰冰地说:“我的女儿都敢咬我了,这样的不孝女吓坏了也没什么大不了。”
小玉愣住,木太太过去可是非常溺爱孩子的,怎么现在性情大变呢?
木先生听木太太这么说,怒火一个劲往头上冲,索性往后一退,接着用力一脚,小玉尖叫:“先生,你这是做什么!”
哐当一声,那门被踹开了,可是房间里空无一人,窗户大开着,一条绳子系在窗前的书桌腿上,一直垂到楼下去,仔细一看,那绳子是用裙带、睡裙、和刀子划成一条条的床单系成的,小玉急忙扶着窗台往下看,只见那绳子一直垂到楼下的草坪,风一吹晃来晃去。
小玉晃了,喊了一声天那,转身夺门而出就往楼下跑,边跑边喊:“我的小姐啊,我的木兮啊。”
木太太坐在客厅里冷眼旁观,轻轻地感叹道:“你的木兮?嗯?”
木先生这时也从狂怒变成担心,可又怀疑木兮这孩子不会胆大的真的这样爬下去,带着几丝侥幸心理连忙将衣柜门都打开,里面并没有人,木先生也急了,噔噔噔往楼下跑,一不小心还摔了一跤,他顾不得看自己摔到哪里,爬起来继续跑。
小玉找遍了整个院子,都不见木兮,急匆匆又去后院,推开院门,透过玻璃看到屋子里一老一小正在玩翻绳,其乐融融的样子,很显然木兮并没有来这里。
小玉退出去,遇到气喘吁吁的木先生,埋怨道:“好好的又把孩子打走了,先生你这脾气!真是越来越过分。”
木先生讷讷地说:“不像话,竟然敢咬她妈了,这是什么孩子,小小年纪就这么忤逆,长大了可怎么是好。”
“我也真是第一次见,亲妈看到女儿这样稳稳当当坐着不着急的,再说当年一把屎一把尿伺候长大,被孩子咬一口怎么了?能少块肉啊?”小玉喋喋不休。
木先生是越听越生气,大喝一声:“得了,赶紧找孩子去吧,啰嗦什么。”
两个人跑出院子去附近找木兮,木太太起身顺着楼梯一步步缓缓走上去,走到楼梯口,在刚才木兮咬她的地方站住,紧紧地盯着自己的手背上的咬痕,木太太冷笑一声:“一把屎一把尿的伺候,可不是吗。换来的是什么?都是白眼狼,狼肉是贴不到羊身上的。”
面纱上有一处有点湿的痕迹,木太太按了按自己的眼睛,黑裙一闪回到走廊尽头自己的房间。
苏三吃过晚饭,准备早点睡觉,刚洗漱了躺在床上,忽然传来急促的敲门声。
苏三吓一跳,心道天那不会又是发生了什么案子吧?苏三披上床边椅子上放着的棉睡衣起身,走到门口问:“是谁啊。”
一个小孩子的声音传来,还带着浓浓的重鼻音哭腔:“姐姐,是我,我是木兮。”
这么晚了木兮怎么跑来了?
苏三急忙打开门,木兮满脸泪痕说:“姐姐我是坐黄包车来的。”
原来木兮这次吸取了教训,从楼上爬下来时拿走了自己的全部“存款”,苏三听到这里不由一阵后怕:“你这孩子,你拿着钱跑出来还对车夫说你有钱,万幸这车夫是个好人,若是起了坏心,你多危险啊。”
“再危险也比在那个家里安全!”
木兮气呼呼地说。
“怎么了?又发生了什么事?”
苏三拉着小女孩的胳膊问。
木兮哎呦一声,叫道:“疼。”
胳膊怎么会疼呢?
苏三急忙帮木兮脱下大衣,挽起袖子一看胳膊上青紫一片,很明显是手印。
“这是……你爸爸……打的?”
苏三试探着问。
木兮摇摇头,眼泪在眼圈里打着转说:“是我妈妈抓着我胳膊不放,我一生气就咬了她,我担心再挨打,就用绳子从二楼跑了。”
“我的天啊,你胆子简直大的没边了,这稍微有点偏差摔到了可怎么办?”
“不会的,绳子的每个结我都打的很认真不会摔到的。”
苏三看着小女孩胳膊上狰狞的一片青紫,心里也泛起了嘀咕:这是亲妈吗?抓着孩子胳膊那么用力?下死手啊这是,也不怪木兮咬人,这手劲实在未免太大了些。
第七章 虚惊一场
毓嵬睡眼朦胧的被苏三拎起来。
“天那,你睡觉不锁门啊。”苏三没想到门一敲自己开了。
毓嵬揉着眼睛:“锁什么门呀,我又不怕偷不怕抢。”
接着嬉皮笑脸:“嘻嘻,要是美女那就扫榻以待,要是女鬼呢,长得漂亮就留下,难看的就赶走。咦,美女你这么晚来作甚?莫要害了小生的清白。”
这最后一句是以京剧念白,一字一句地念出。
苏三啪地一巴掌打掉他的兰花指:“木兮又跑来了,恐怕木家乱成一团你赶紧给木先生打个电话说一下,别叫他担心。”
说完又警惕地看着毓嵬:“你不会没穿衣服吧。”
“那自然是……”
毓嵬故意语气一缓,笑嘻嘻地盯着苏三接着说道:“穿着衣服的。”
“赶紧起来,木家怕是要翻天覆地了。”
翻天覆地倒不至于,但木先生的确是急得团团转了。
木清也被前院的动静折腾起来,和明婆婆依靠在一起,神情惶恐,她很担心妹妹。
小玉不住嘟囔着为什么要对木兮那么凶,木太太本来是在自己房间,听到楼下动静太大,走出来靠着楼梯冷冷地说:“小玉,这哪里有你说话的份?怎么把木清也折腾起来了?这一家子是不是都为木兮活着呢,她跑了木清就得大晚上陪你们干坐着?”
木清听到这话,表情非常惶恐,看看楼上的木太太,急忙站起来比划着。
明婆婆搂着木清的肩膀说:“木清小姐说她是自己跑来的,她很担心妹妹。”木清不住地点头。
木太太走下来,轻轻抚着木清的头发说道:“好孩子,你妹妹但凡有你一半的心也不至于把你爸爸气成这样。乖孩子,回房睡觉吧,你那妹妹就是个白眼狼,看看,这就是她咬的。”说着将手伸到木清面前。
木清一看她母亲手背上一个半月形的咬痕已经肿了起来,伸手摸了摸,抬头看着木太太,眼泪在眼圈里打转,看的人心里酸楚。木太太叹口气:“你这孩子就是太善良。老天对你何其不公。”
小玉有点疑惑地看着这一幕,心里泛起了嘀咕。
木清在两岁多的时候被判定不能说话,木太太是个骄傲的人,不能容忍自己竟然生下这样一个有瑕疵的女儿,对木清一直是不冷不热的,远没有对木兮上心,这些年都是这样淡淡的过来,怎么现在对木清这么好了呢?
小玉看向木先生,而后者正沉浸女儿出走的复杂情绪中不能自拔,在客厅里走来走去,边走边叹气。
这时明婆婆说道:“先生,不要走了,你再走下去,我老婆子的眼睛都要花得咯。”
“我这不是在想法子吗?”木先生无奈地叹气。
木太太转身就要走,小玉喊道:“太太,你做什么去。”
“我做什么还要向你请示汇报?”木太太冷冰冰地丢下一句。
小玉哑然,她本仗着和木太太从小一起长大的情分,没想到木太太此刻这么不给她面子。
木太太上楼回房间了,小玉这才小声对木先生说:“先生,太太现在越发古怪了,脾气那么大,对木兮也有些太苛刻了。”
木先生眼睛一瞪道:“哪里有苛刻,方才你是没看到,抓着她妈妈的手就咬,哪家兴这样的?”
小玉不再说话,眼睛瞄向二楼,心道木兮总说这个妈妈不是她的妈妈,这样看还真有几分道理。木太太自从车祸后性情大变,也不怪木兮总这样说话。
明婆婆拉着木清的手比划着:咱们回房吧,你在这干坐着也没用,妹妹也不能回来。
木清摇摇头,用哑语告诉明婆婆:没有妹妹的消息我就不回去睡觉,想睡也是睡不着的。
明婆婆叹息道:“真是姐妹情深,到底是双生的,这心啊都连着呢。”
木先生听明婆婆这么说,脸色阴晴不定。
这时电话铃忽然响了起来。
木先生大步冲过去,一把抓起电话。
“啊,是毓老师啊,可是木兮……”
“对,木兮在苏小姐这里。她不想回家,强带她回去她也会再走的对吧?这样吧,让她在苏小姐家里住一夜好了,明天再说可以吧?”毓嵬的声音传来。
“木先生,我不是你们家什么人,和木兮也是偶然相遇的,但这遇到就是缘分对不对?”
电话中苏三的声音很是急促,像是非常气愤。
木先生不晓得她说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只能嗯嗯答应着。
“既然是老天注定要我遇到这孩子,有些话我真是不吐不快,你可看到木兮胳膊上的青紫手印?”
木先生一愣:“什么手印?”
“青紫大片啊木先生,木兮说是妈妈抓的,这样做父母是不是也有点太过分了吧?怎么能对十岁孩子下这么重的手哇?木先生,莫非你还不知道她胳膊处的淤痕?木太太这是用了多大的力气哇。”
木先生不相信太太会那么用力地抓木兮的胳膊,可是这位苏小姐,木先生打听过的,听说是本城有名的记者,应该是不会说假话的,再说还有毓老师在那里。一时间,木先生被苏三质问的张口结舌不知该说什么,好在苏三见好就收,并没有穷追猛打,只淡淡说了声木兮在我这里暂住一晚请木先生放心,有什么事情明天再说吧就挂掉了电话。
木先生放下电话如释重负,小玉急忙问:“又是在那位苏小姐那里?”
“嗯。”木先生点点头,神情疲惫。
小玉松口气,拍着胸脯叹道:“哎呦,真是谢天谢地老天有眼。要是木兮出了什么事,我真是也不想活了。”
小玉是木太太娘家老管家的女儿,和木太太从小一起长大,后来木太太嫁过来,小玉也有了人家,没想到命不好,嫁人不到两年男人在码头扛活遇到青帮火拼稀里糊涂的被人砍死了,只留给小玉一个嗷嗷待哺的婴儿。屋漏偏逢连夜雨,小玉本想咬牙坚持着将儿子养大也算有个念想,没想到三个月的婴儿忽然发高烧得了肺炎夭折了。万念俱灰之际,正好木太太生完孩子身体虚弱,需要给孩子找奶妈,念着昔日的情分小玉就来到木家,从此就是十年。木清不能说话,性格又内向,小玉当然是更疼爱活泼可爱的木兮,总是不由自主将木兮当成了自己的孩子,此时听到木兮没事,心里一块大石头落了地,便也回房休息去了。
明婆婆对木先生说:“我带木清回去睡觉了。”便拉着木清走向后面的小院。
木清知道妹妹在那位苏小姐家里,便很安心的躺下睡觉。
半夜也不知道是几点了,木清隐隐约约听到啜泣声,她睁开眼睛,看到背对着自己的明婆婆肩膀一抖一抖的,原来是她半夜在哭。
木清听到明婆婆的哭泣声心里难过,便伸出手去轻轻楼主明婆婆的肩膀。
明婆婆低声道:“乖囡囡啊……”
她叹息一声,并没有继续说下去。
第八章 一张旧照片
第二天一大早,木先生就急急忙忙赶往巨籁达路。
他刚出门发动车子,就见木清从后院一路小跑,小脸蛋跑得红红的,拦在车子前面抓着车门不许他走。
木先生叹口气道:“你是要和爸爸一起去吗?”
木清用力地点头。
这时明婆婆也从后院追过来。
“先生,木清早上起来就说要去看妹妹,她这是担心了一晚上,你就让她去吧。”
“唉,木清这孩子天性纯良,木兮要是有她一半乖巧我能省多少心啊。”木先生打开车门,让木清上车。
明婆婆看着车子远去,转身回到自己住的后院。
小玉站在门口,嘟囔了一句:“也不知哪来的人,什么人,把这家老的小的哄得团团转。”
说着将手里的抹布摔在地上。
苏三洗漱完毕,又带着木兮吃过早餐,刚回家坐下就听着外面车子响。
“一定是你爸爸来接你了。”
木兮眼睛一翻:“我不想回家,那个妈妈掐的我好疼,我真怕她哪天会掐死我。”
“妈妈下手重了点,我已经和你爸爸说了,这样对小孩子是不对的,等你爸爸进来我还要和他说。”
“苏姐姐你说帮我调查的事情,怎样了?”
木兮充满期待地看着苏三。
“木兮,这才过去两天啊,你总要给我几天时间对不对?”
木兮连忙不住地点头:“我知道的姐姐,你可一定要帮我。是我太心急了,唉,姐姐你不知道,我现在看到那个妈妈有多别扭,说不出的别扭,家里人还都说我不对。”
说话间木先生已经站在走廊和毓嵬说话了。
“对不住,毓先生,又给你和苏小姐添麻烦了,这个孩子啊,真是不懂事。她但凡有她姐姐一半好……”
“木先生,这种话以后还是请不要说吧,每个小孩子都是独一无二的,木兮就是木兮,不要拿她和木清,或者其他的小孩子比较。”
毓嵬很不客气地打断木先生的话。
木先生尴尬地笑笑,不停地搓着手,不知该说什么。
“木兮在苏小姐这里,你先进来吧。”
毓嵬打开门,木兮看到爸爸,哼了一声将头偏过去。木先生呵呵一笑大声说:“木兮啊,爸爸来接你了,你看看你总来麻烦苏小姐和毓先生。”
木兮咬着嘴唇就是不说话,木清走过来,轻轻搂着妹妹的肩膀,木兮挣扎一下,可是木清用了很大力气,她挣扎不开只能很气愤地说:“那个妈妈不喜欢我,我能看出来,她看我的眼神冷的像冰。”
木先生咳嗽一下说:“嗨嗨,你这孩子,你哪里见过冰是什么样的嘛。”
“我当然知道,就是没见过我也知道。”
木兮脖子一扬,显出很坚决的样子。
木清去拉她的手,木兮却将木清的手甩开说:“她只喜欢姐姐,根本不喜欢我,从妈妈从医院出来我就发现了,她看姐姐和看我的眼神根本是不一样的!不要以为小孩子什么都不懂,我都能看出来。”
木清听到这话,表情黯然,显然很受伤。
苏三刚要提醒木兮不要这么说话,却见木兮站起身,解开外衣扣子,接着又脱下一个袖子,给木先生看她胳膊上的伤痕。
过了一夜,淤痕愈发明显,昨天还是有些青紫,今天已经是紫的发黑了,看着触目惊心。
木先生愣一下:“这个……真是你妈妈……抓的?”
“当然是,她站在楼梯口抓着我不放,要是不信我们回家可以对一下手印看看是不是她的手。”
木清也被妹妹胳膊上的大片黑紫吓坏了,她伸手抹了一下,接着低头轻轻地往木兮胳膊上吹气,眼睛一圈水汪汪的眼泪马上就滴下来。
木先生有些气愤,嘴里只喃喃自语:“怎么会这样呢,涟漪怎么能这样对孩子。”
苏三看了毓嵬一眼,表情严肃地说:“木先生,你不要嫌我多管闲事,毓嵬是木兮的老师,而我是个记者,我的眼睛里是揉不下砂子的,木太太这样做实在是过分了些,而且我听木兮说昨天你疯了一样砸她的门,她实在害怕才逃跑的。”
“我,这不是……“木先生急忙辩解。
“请听我把话说完。”苏三挥手示意木先生不要打断自己的话。
“我知道你是因为木兮咬了木太太所以暴怒,可是木兮为什么要咬木太太,她胳膊上的伤痕就是答案。木先生,我看需要心理医生的不是木兮而是木太太。”
木先生被苏三说的脸上红一阵白一阵,求救地将目光投向毓嵬。后者也点点头说:“这次是木太太做的不对,对小孩子下这么重的手,这放在哪里都说不出去吧。”
这边苏三在和木先生谈木兮的问题。同时在木家,小玉见家里没人,木太太躲在自己的房间不出来,就悄悄地溜到后院。
明婆婆不在,小玉悄然潜入她的房间。
床下放着一个藤箱,这是明婆婆的随身物品。
小玉打开藤箱,里面是几件粗布的换洗衣服,小玉撇撇嘴道:“果然是个穷酸。”
她随手翻了几下,一抖搂,从一件衫子里掉出一张照片。
小玉拿起照片大惊失色,照片上是两个年轻的女孩子,都梳着一样的童花头,穿着海军衫一样的校服。
其中一个女孩子,小玉是再熟悉不过,正是十几岁时读中学的木太太涟漪,那身衣服她也认得,是木太太当年教会女中的校服!
照片上的另一个女孩子,小玉看着眼熟可又认不出到底是谁。
她将照片放进旗袍贴身的衣兜里,然后将藤箱原样放好走出小院。
中午的时候,小玉心想木兮马上就要回来了,心里高兴,边择菜边哼着《四季歌》。
忽然一双枯瘦的手从后面一把抓住她的胳膊,一个沙哑的声音问:“你拿了什么?”
小玉笑道:“明婆婆啊,你又有什么东西是见不得人怕人拿的?”
明婆婆恨恨地说:“把照片还给我。”
“不给!”
小玉站起身,脖子挺得直直的,很有点宁死不屈的劲。
明婆婆表情狰狞:“把照片还给我。”
“你这老东西,搞的什么鬼?怎么有我们太太的照片?你今天不说清楚别想拿走。”
小玉不依不饶。明婆婆恶狠狠地盯着小玉好一阵,松开手,哼了一声转身就走。
小玉活动一下被她掐得生疼的手腕,气呼呼地说:“老货,别以为救了木兮,又讨好木清就能在这个家站稳脚,你算个什么东西,哈巴狗一样,跑木家摇头摆尾,我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