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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阿尔萨兰     闻香识心txt下载     闻香识心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章 火车遇故人

    车子开出天津后不久,有列车员推着卖货的小车过来,罗隐问:“吃点什么?”

    苏三拍拍麻花盒子:“这有吃的。再说这多大会功夫,哪里会饿。”两人说话间听着前面传来哒哒哒的声音,接着一个男子清脆的声音传来:“琐窗人静转清幽,翻阅残篇小案头。笔端清遣闲时闲,墨痕点染古人愁。谢朓山前花似锦,子陵台上月如钩。到而今谢朓子陵何处也,山自青青水自流……”

    旁边有闲人喊着:“你介唱的四个嘛。青蛙跳井不懂不懂还是不懂!”

    那青年男子赔笑着抱拳:“这唱的是红楼梦里面的段子,叫做《遣晴雯》。不才是一路唱曲回家,这马上要到北京城了,求求各位帮衬一把叫不才能吃一口,哎呦,我这饿的是上气不接下气。”

    那人还是不依不饶:“听不懂,来来,你唱个十--八——摸,唱的好,爷立马赏你。”

    那青年面有难色拍着那小鼓又唱起来:“不言烈女悲明月,且表豪杰辞越公。连辞数次无应允,杨素怀嗔欲害英雄。红拂闻知私有意,偷观李靖有英风。暗想道妾身的佳偶原来在此,据才情凭相貌果是英雄!怕他不掌兵权封侯挂印,定自能扶王业灭寇成功。少不得请诰命封妻荫子,必然要改门庭耀祖光宗。”

    听唱的那位勃然大怒,起身抓住那青年衣领子喊道:“好你个穷要饭的,你这是欺负爷没学问,叫你唱十--八——摸你不唱,现在唱的什么乱七八糟的?”

    那青年还是一脸的笑:“我这是夸您呢,我唱的是红拂夜奔,您就是李靖那样的大英雄啊。”

    苏三仔细看那青年发现他不到0岁的样子,一身黑色中山装,小平头,身材挺拔,衣着不算好,但整洁干净,怎么看也不像是个要饭的。再一瞅发怒那位,脑袋大脖子粗,一张大黑脸,哪是英雄啊,狗熊还差不多。

    罗隐站起来冲着那边喊道:“山鬼,真是你啊。”

    那青年听到这话,急忙朝这边瞄,一眼看到罗隐,喊道:“快来救我,小爷我被这混不吝的缠住了。”

    “嘿,你还敢骂我?”那人一听被他叫做混不吝,顿时恼了挥拳就要打。罗隐已经冲上去一把将那人的胳膊按住,稍微一用力,那人哎呦叫出声来:“小子,咱单挑,你这样的我一个抽你八个!”

    罗隐冷笑,撩起衣襟,那人还在叫唤:“怎么着?脱光膀子跟我干?那你也不是……”话没说话,咕噜一声合着口水咽了下去。因为他看到对方腰间的手枪,嘴巴马上裂开:“爷,大爷,您是这个,别和我这种人一般见识。”

    那人松开了青年,缓缓往后退,眼睛还偷偷瞅着罗隐,很怕他真生气了一梭子子弹就打过来。

    罗隐懒得理他,一把拉过那青年:“我说山鬼,你怎么这幅打扮?大前年还收到过你的照片,大学教授吗不是?”

    两个人走过来,苏三急忙站起来。

    “介绍下,我朋友苏三,这个山鬼,我大学同窗。”

    山鬼?还有人叫这名?莫非父母酷爱楚辞?

    那青年看出苏三眼中的迷茫,笑了一下道:“自我介绍一下,我叫毓嵬,上山下鬼,马嵬坡的嵬,过去同学们爱开玩笑就叫我山鬼,对,罗隐这头就是打你开始的。”

    罗隐笑道:“那能怨我吗?看你这名儿取的,怪里怪气。”

    毓嵬也苦笑:“那能怨我吗?我们这辈儿必须是山字头,我们家这人口多,那么多亲戚,好听的字儿都被人占去了,轮到我去哪凑这名去,再说了,我这嵬字有啥不好,高大啊。”

    苏三注意到他手里拎着一个八角手鼓,那鼓面子上蒙着的皮灰花的。苏三吓一跳:“呀,这是蛇皮吧?”

    “苏小姐好眼力,这是蟒蛇皮的。”

    毓嵬一竖大拇指。

    三个人坐下,毓嵬看着罗隐问:“有吃的没?甭管什么,能嚼裹就成,我呀,两天没吃饭了,还能有气唱子弟书,我怎么这么佩服我自己呢。”

    苏三想不到这毓嵬看着挺精神的人,竟然两天没吃饭,可又不像开玩笑,毕竟他刚才是真的在卖艺。苏三将大麻花盒子打开,毓嵬乐了:“哎呦,十八街的大麻花,嗯,有点硬,有茉莉花没?你们从天津来就没买点正兴德的茶叶?他家茶叶我得意,都素油炒的,茉莉不走味。?”

    罗隐拍他肩膀一下:“赶紧吃吧,也没带杯子,哪给你泡茉莉花去。你都混成这样了,还改不了这京旗大爷脾气。”

    毓嵬嘿嘿一笑,掏出手帕擦擦手,掰着麻花开始慢条斯理地吃。

    “看看,就这德行,这家伙就是欠饿,看这酸文假醋的。”

    毓嵬也不答话,苏三看那麻花挺干的,怕他噎着,正好卖货推车过来,苏三喊着:“有水没有?”

    那卖货员笑道:“小姐,有水,可你们没杯子呀。”

    毓嵬眼睛尖,指着那小车说:“得,就内个吧,老白干!”

    吃麻花,喝白干,没听过还有这样的。

    苏三瞪大眼睛不知道该怎么办,罗隐已经递钱过去了。

    那毓嵬接过酒瓶子,拧开就是咕嘟一大口,接着哈了一声,说道:“舒服。”

    原来这毓嵬是靠唱子弟书从现在的长春,过去的新京一路逃回来的。

    “我不就想着过去我也不跟日本人做事,去大学教书总成吧。哪成想,去了不到四年,日本人投降了,树倒猢狲散,建国大学关门大吉,我们这些人遣散费都没拿到,对,别提钱了,这命能保下来我都谢天谢地了。”

    原来这毓嵬是旧皇族,北京城某一个王府的后人,大学毕业后本来在一个报社工作,后来跟着别的同宗兄弟去了现在的长春,当时的新京,在建国大学做了教师。日本人投降后,短命的建国大学也彻底关门了,他因为皇族身份还被抓进监狱关了几个月,等被放出来后身无分文,只有从小就玩的一个八角鼓,他到挺乐观,就给进城的大兵唱子弟书,挣了点活命的钱,就靠着两只脚从长春一路走到大连,混张船票到了天津,结果买完火车票,吃饭的钱都没了,就有了方才那么一出,打算唱唱子弟书混口吃的。

    “唉,我这两年,竟然能活着回来,还能看到你,知足咯。”酒足饭饱,毓嵬又抱拳向苏三道谢。

    “你回去有什么打算?”

    罗隐问。

    “哦,我在新京,不,在长春的时候认识个朋友,叫做曹人杰,听说他现在一个报社,我打算去看看他们那招不招人,回到自家总能混口饭吃,再不济,你舍得饿着我?”

    罗隐笑道:“就你这张嘴,饿死活该。”

    三个人聊会天,毓嵬听说苏三是专门写奇闻异事的记者,便神秘兮兮地小声说:“哎,吃了苏小姐带的麻花,我给你提供个好玩的事,苏小姐可知道前清那会儿,朝冠上那颗大东珠的故事?”

    苏三摇摇头。

    罗隐道:“你就会故弄玄虚,你们家破帽子上有什么,谁知道那个,讲。”

    “那珠子可有来历,据说还是乾隆爷时候得到的,一直镶在帽子上,后来日本人完蛋了,那帮皇亲国戚不得跑嘛,那珠子丢在大栗子沟了。不过,我逃回来路上遇到过二额驸,他和我说那珠子是假的,真的早被人给替换了。你说这事够不够传奇。”

    苏三点点头:“皇帝朝冠上的珠子都被人换了,是挺稀奇的。”

    罗隐则拍了毓嵬脑门一下:“行了,我还不知道你,就喜欢胡说八道,那种东西怎么可能被换了,你当那人都是傻的,顶着一颗假珠子?你那大爷,什么宝贝没见过,能认不出那珠子?”

    毓嵬则摇摇头:“你别不信,反正我觉得空穴不会来风,我听说宫里的东西后来还被偷出不少呢,日本人还想追查,后来也不了了之了。”

第二章 表哥家的姨太太

    火车到站后,三个人跟着熙熙攘攘的人群走出站口。

    毓嵬只拎着那蒙着蟒蛇皮的八角鼓,看来真是一路要饭回来,一点行李都没有。

    毓嵬见苏三看自己,笑了笑,将手里的鼓递给苏三道:“初次见面,实在没什么拿得出手的东西,这个希望苏小姐不要嫌弃。”

    苏三一愣,这东西看着是挺古朴的可是自己拿这个干嘛呢?

    罗隐则一把接过来,哒哒哒拍了几下说:“哎,不错啊,我说山鬼,到底是王子,这要饭卖唱的家伙都与众不同。”

    苏三打他胳膊一下:“你这是做什么,快还给人家。”

    罗隐笑道:“我和你讲,你知道这家伙为何落到现在这步田地?他从小就手松,拿什么都不当好东西,别管多金贵的,只要别人看一眼他立马能摘下来给人家,拿着吧,这鼓叫什么来着……”“八角鼓,这八个角代表过去的八旗。”

    毓嵬解释道。

    罗隐点点头:“你行,这一路上就把八旗祖宗敲个遍。”

    “别讽刺我,我这叫自食其力,骄傲着呢。”

    “走吧,上车吧,我表哥会派车来。”

    罗隐指着站口,毓嵬乐了:“那感情好,跟着蹭车。”

    这时不远处一个黑衣青年走过来道:“请问您是上海来的罗先生?我是秦先生家的司机。”

    三个人上了车,先按照毓嵬报的地方将他送到家。

    车子缓缓驶离,苏三回头看看那高门大户,吐吐舌头道:“竟然住王府,还真是人不可貌相。”

    “哈哈,这小子,一路唱曲讨饭回家,这事也就他干得出来,而且你没发现吗,他就没觉得这事有什么丢人的,还很乐在其中。”

    是啊,苏三也感慨,这个毓嵬还真是个奇人。

    一掷千金,对东西全不当回事,落魄时候还能放下身架子唱子弟书混口饭吃,是个人才。

    车子在一栋白色的三层小洋楼前停下。罗隐先下车,一个年轻女子裹着皮裘摇曳生姿地从门口走出来。

    “罗公子,一接到你的电话,我就把你的房间都准备好了。哎呦,这位漂亮小姐是谁?”

    “苏三,我的好朋友,苏三这是我家小二嫂。”

    小二嫂?

    路上苏三已经了解了,秦公子是罗隐母亲的亲侄子,不过目前来的这地方是这位秦公子的小公馆,这位出来的是他的外室,据说早年是个交际花,有个花名叫做玉牡丹的,今日一见果然是个难得的美人,牡丹本来就够美了,雍容华贵,花中之王,这加个玉字,估计是因为此人皮肤白皙几乎透明,远远地阳光下看着就像个晶莹剔透的玉人一般。

    苏三工作有三年了,接触的各色人等也不少,但是这种富贵人家的金丝雀还是第一次见,见这位小二嫂粉面含春,眉梢嘴角都是盈盈笑意,不过是初次见面却能给人如沐春风之感,不由暗自赞叹这名交际花就是厉害。

    将客人迎至客厅坐下,玉牡丹又吩咐用人上茶点,苏三还傻乎乎地拎着半盒麻花,随手放在了茶几上。玉牡丹看了一眼,不动声色地问:“苏小姐也住在这里?”

    苏三一愣,罗隐面有不悦,用玩笑的语气说:“不是吧,表哥这里这么多房间,不会没给我们准备吧?”

    玉牡丹抿嘴一笑:“昨天你电话打过来不久,你表哥接到了姑父的电话,似乎对你不务正业有些不满。”

    “哦,我会打电话回去解释,老头子也是,怎么能说我不务正业,我们在天津刚破了一个答案,咦,想必北平的报纸已经登载出来了吧,灵龙寺的事情,小二嫂知道吗?”

    玉牡丹闻言,眼光唰的一下像是被点亮了:“上帝,原来今天报纸上说的那个灵龙寺杀人案,是你破的?太厉害了,真是神探。”

    说话间茶点送了上来。玉牡丹又瞟了那个盒子一眼。佣人很有眼色,见主人看茶几上的盒子,便在退下时随手拎了下去。

    苏三也没觉得如何,只是罗隐眉毛明显扬了一下,看着玉牡丹,嘴角一翘。

    晚上的时候,秦公子回来了。这位秦公子看着有三十多岁的样子,一身白西装很有派头,看到罗隐就拍着他肩膀说:“听说你在天津又做了不少事,你说你做个小警察还上瘾了,不如一起出来做生意,趁着姑父现在风头正健,哪有你这样的,这么好的资源抛在一边简直是暴殄天物。”

    “你这话怎么就像薛宝钗劝宝玉要识时务啊。你在这么说话别怪我不给你面子,大不了去六国饭店住几天,我来北平是过年的,可不是过年关。”

    秦公子扑哧一声笑了:“听听,过年关,说的好像你知道穷人家那档子事似的。”

    玉牡丹在一边拉着苏三问东问西,在听说苏三是在孤儿院长大的情况后,轻轻掩着嘴,叹息着:“哎呦好可怜。”

    其实苏三从小到大最讨厌那些小姐太太们这种表情,好像多慈悲善良,其实那善意都没透在眼波里,不过是表达善良的一种表演而已,因此苏三觉得和这位玉牡丹聊天着实无趣,比和罗家三小姐说话还叫人心烦。

    “苏小姐这次……可有什么打算?”

    玉牡丹看着那边表兄弟二人不知在谈着什么,轻声问苏三道。

    “什么打算?我们算是度假再来这边过年啊。”

    苏三不知道她这话是什么意思?

    玉牡丹摆出一副推心置腹的样子:“苏小姐,其实我是知道你的苦的,我们本是一样的人。”

    苏三愣住,心道谁和你是一样的人,这个人怎么莫名其妙的。

    “秦家不过是从商的,还不似罗家权势那么大,就这样我也才栖身在这小破地方,进不得秦家大屋。”

    苏三看看这富丽堂皇的客厅,觉得这女人的话实在不能苟同。

    “我们这样的人既然好不容易钓到了金龟婿,那就要牢牢抓在手里。你们这次出来,没有罗家的人捣乱,真是个好机会。”

    苏三听明白了,原来这位做姨太太上了瘾,以为世间年轻小姐跟富贵公子做朋友都是为了钓金龟的。当即脸色落了下来说:“我才来,不知道这北平哪里有既便宜又干净的旅馆,想麻烦玉女士帮忙问问。我和罗隐真的没什么,只是很好的朋友,大家一起破几个案子罢了。”

    玉牡丹见苏三生气了,急忙笑道:“哎呀你看看我,我这才叫小人之心呢,苏小姐是君子,宰相肚里能撑船,千万别拿我那几句混账话当回事,是我一时想左了,呵呵。”

    方才苏三还认为这位玉牡丹长袖善舞,现在看她只觉得可恶至极,瞬间没有了交谈的欲望。

    第二天吃过早饭,罗隐要跟着秦公子一起去拜会在北平的亲戚,苏三只能一个人在院子里闲逛。

    正好收垃圾的下人走过来,苏三一眼看到那垃圾桶上面放着个眼熟的盒子,正是昨天那半盒麻花。

    原来我的东西也是不配在你家?

    真是气人。苏三越想越生气,索性拎包走了出去,在大街上一个人闲逛起来。

    她坐了黄包车,一路来到大栅栏,听着京韵的叫卖声跟唱歌一样,悠扬婉转又有趣,整个人这才稍微安定了下来,心道我和一个庸俗的交际花叫什么劲呢?

    “咦,苏小姐,怎么一个人逛街呀。”

    苏三回过头去,正好对上一个哗啦啦转的风车,毓嵬举着风车笑眯眯看着她。

    苏三也笑了:“你还玩这个东西?这不是小孩子玩的吗?”

    毓嵬将风车递给苏三道:“我小时候一直很想买这些小东西,但是家里不许我出来。有次照顾我的老伴当挨不住我磨他,偷偷带我来到这大栅栏,还给我买了风车买了糖人,这算是我童年中最开心的一天了。所以我每次路过大栅栏都要买个风车。”

    毓嵬说到这里,眼神有些黯然,苏三问:“这样啊,你家管的还真严。”

    “都是臭架子罢了。哎,罗隐怎么没和你一起出来?”

    “他忙着跟他表哥去拜会亲戚。”

    “若是苏小姐不嫌弃,不如在下陪同苏小姐游览一番如何?我可是老北京,哪儿都门清。就当还苏小姐昨天的人情了,昨天没那盒麻花,我就得晕在车上。”

    苏三想到那盒麻花,忍不住叹口气,心想,这个人还真是个坦荡大气。

第三章 卤煮火烧

    两个人逛累了,毓嵬请苏三吃卤煮。

    这卤煮火烧过去是穷人的吃食,因为这一碗里面有菜也有饼子,再加上汤汤水水吃得香又能吃得饱,穷人吃不起肉,能吃顿下水就跟过年一样,卤煮火烧非常受欢迎。

    火烧就是一种死面圆饼子,先切井字刀,豆腐切三角,小肠、肺头子剁小块,从锅里舀一勺老汤往碗里一浇,再来点蒜泥、辣椒油、豆腐乳、韭菜花,热腾腾的一碗端上来,这一大碗是滋味肥厚又不腻,苏三吃了半碗,一大口热汤喝下去,只觉得从心里开始热乎起来。

    “也不知道苏小姐能不能吃得惯这粗糙东西,很多小姐嫌弃这个不雅的。”

    “我很喜欢啊很好吃。”苏三的确很喜欢卤煮和火烧,毓嵬还点了小窝窝头,芥末墩,臭豆腐,杏仁茶等小吃。一桌子都是乱七八糟的东西,却很对苏三的胃口。

    尤其是那个芥末墩儿,辣中带着甜,还透着微微的酸,搭配栗子面和玉米面捏成的小窝窝头吃不能更棒。

    “苏小姐人真好,我过去从未敢请年轻小姐吃这些,那些小姐啊,其实自己在家怕也是嘴馋的,我就不信这些平民百姓的东西她们没吃过,在外面偏偏装出一副不食人间烟火的样子,简直了,看的我什么都吃不下。”

    “让她们装去吧,这样的人不配享受美食。”苏三想到被扔掉的麻花也是一肚子气。

    “对!”

    毓嵬一拍桌子:“我真羡慕罗隐这小子,怎么遇到苏小姐这样的妙人!”

    苏三吃的开心,被他夸的也开心,两个人相处的很融洽。吃过饭,又要了一壶茉莉花茶慢慢喝着。

    毓嵬指着花茶说道:“我们这京城的人就喜欢喝这茉莉花,苏小姐知道是为了什么?”

    “喜欢这口味?”

    毓嵬笑道:“非也非也,实在是京津两地水苦不好喝,为了压制这水里的涩味,这两地的人都喜欢喝茉莉花,有钱人家喝好的,穷人家喝高末也有滋有味,所以这富贵泼天也好,引车卖浆也好,不都一样,就算有闲钱买玉泉山的水,我就不信真渴的嗓子冒烟死去活来还能非甜水不喝。”

    苏三觉得这毓嵬简直太有趣了,不愧是罗隐的好朋友。

    “毓先生回来有什么打算吗?”

    “我呀……”毓嵬压低声音神秘兮兮地说,“上午那会已经找了个好玩的差事。”

    这做差事还能有好玩的?果然是个玩心重的。

    毓嵬见苏三目光中有些不解,美滋滋地说:“能抓鬼,你说这差事好玩吧。”

    “你是去做……法师?”

    “哪儿啊,我那个朋友,昨天和你们讲过叫做曹人杰的那个,在京华荟萃报社做记者的,他其实是不想介绍我去他们报社的,因为他们报社闹鬼,我一听,闹鬼啊,好家伙,我就喜欢这些与众不同的事,当即拍板,一定要介绍我过去做事,我要抓那个鬼,否则我们交情就到此为止,哈哈,他只能无可奈何答应我明天就能去那闹鬼的报社上班啦。”

    “毓先生,原来你也是这么喜欢管闲事的人啊。”

    苏三大喜,终于遇到和同好啊。

    “苏小姐不会因为这样性格讨厌我吧?”

    “不知毓先生可看过SH的报纸?SH现在有个专门报道奇闻异事的报纸,哦之前的申江晚报也有很多奇闻异事啊,古怪的案子之类的专栏,那都是我写的。”大概是吃得开心,苏三脸红扑扑的,格外可爱。

    “看过,当然看过,昨天只听苏小姐是写奇闻异事的,想不到我读过的专栏天原来是苏小姐的手笔!”

    原来这毓嵬从小就与众不同,最爱调皮捣蛋从不按常理出牌。

    人家旧皇族子弟去新京都想求个一官半职,好一些的还能混进皇宫做学生,他却去了建立没几年的大学教书。当时在RB人统治下很多报纸都是RB人办的,光复后他被关在监狱,监狱方面给他们这些政治嫌疑犯发了一些各地的报纸洗脑,他看上了瘾,被放出来后也四处寻找那些报纸看,今年沪江晚报的案件专栏更是看的如痴如醉,没想到原来主笔就是苏三,真是闻名不如见面。

    “苏小姐,既然你遇到过很多奇怪的事情,那我就不用担心被你当成神经病了,你是不知道的,我家人知道我去那报社工作是为了好玩,都用看神经病的眼神盯着我,搞得我好不自在。”

    “那个报社闹鬼是怎么回事?”

    “据说那个报社有个不成文的规定,就是晚上十点后所有人都必须离开,因为十点后就是死神巡查,下诅咒的时间。如果那个时间有人在就一定会死。”

    “十点钟后巡视的死神,那这个死神一直遵守时间还真是模范啊。”

    苏三觉得这件事有点好笑。

    “对呀,苏小姐,这件事是不是好玩又好笑,都是什么时代了,科学日渐昌明,这些所谓知识分子竟然还信这样的市井流言,简直是丢读书人的脸,所以我就决心探上一探抓到那个鬼。”

    “我也好想去看看,那报社的人到底有多笨,会相信这种流言。”

    毓嵬顿时有找到知音之感,笑道:“别急,我先去探探路,”

    两个人吃完饭,毓嵬挥手叫来黄包车送苏三回去。

    苏三上了车,想了想道:“毓先生,不知道这附近有没有便宜点又干净的旅馆。”

    “你不是住在罗隐表哥的小公馆吗?”

    “那里,总觉得有点不方便。”

    毓嵬这人极为豁达,也不问她为什么不方便,想了想说:“我帮你问问看,这样吧,苏小姐,我写个电话号码给你,想来那小公馆的号码你是不晓得的,你明天可以打电话问我找到没有。”

    哪有求人办事还要主动打电话去催的。苏三有点不好意思,那毓嵬已经从呢子大衣里面的口袋掏出一支笔,然后看看苏三:“不过没有带纸,写在苏小姐手上可好。”

    苏三点点头,毓嵬在苏三手上写下了电话号码,俩人在大栅栏分手。

    苏三回到小公馆已经是下午,罗隐坐在客厅里看着报纸,见她进门,玉牡丹迎上去道:“苏小姐这一上午去哪里了?表弟回来就找不到你,正生闷气呢。”

    “哪有生气。”罗隐将报纸放下,拍了一下身边沙发,“来,你过来坐下,我来审审你。”

    苏三笑了:“坦白从宽我自首便是,去了大栅栏,还遇到了毓嵬,他带我去吃了卤煮火烧还有好些小吃呢。”

    “卤煮火烧?那种东西,怎么吃得下。”

    玉牡丹啧啧称奇。

    苏三讽刺道:“人家怎也是前朝王子,我看他吃的倒是很香的。”

    苏三自从认识罗隐以来,许是水涨船高,自己的脾气也大了许多,不再像过去那样什么都忍耐。她是真心不喜欢这个玉牡丹。

    “毓嵬这家伙是老北平,他带你去的地方一定错不了。”

    “哦,对了,他还真是神通广大,才回来就找到份工作,在一个叫做京华荟萃的报社做记者。”

    “京华荟萃?”秦表哥正好从二楼下来,闻言道,“那可不是什么好地方。”

第四章 吃醋有利健康

    罗隐问:“不过是个报社,怎么就不是好地方了?”

    苏三发现,罗隐这个人是非常护短的,在他心中有个衡量的标准。

    他可以调侃毓嵬,叫他山鬼,可是别人不能说一句。

    “你不知道吧,那报社过去有过血案发生。”

    “这北平城是古都,哪个城门楼子没几个冤死的鬼,照你这说法那都不太吉利。”

    秦表哥笑道:“你这张嘴啊,打小就能把太外公气的拎拐棍满花园抓你。”

    表哥坐下,玉牡丹急忙上前给他点上烟。表哥深深吸口烟道:“那个报社三年前,出过大事。晚上三个值班的排版工人全都死了,最后警察和日本人查了很久,什么都没查出来。”

    “三个工人?”苏三睁大眼睛,看秦表哥不像是逗人玩的样子,莫非那报社真有问题?

    玉牡丹大概是听出苏三语气中的跃跃欲试,轻轻哼了一声眼光投向别处。

    “是啊,听说是加班到十点多出的事。”

    “十点!”苏三又是惊叹。

    罗隐发现苏三的异样:“怎么了?一惊一乍的?”

    “毓嵬说那报社有个不成文的规定,就是晚上十点后必须离开报社,据说就是因为会出事。”

    “还真有这事?那赶紧给毓嵬打电话,那地不能去。”

    罗隐拿起电话,眉头皱了一下:“这些年早把这小子家里电话忘记了。”

    “找总线查一下,你说的毓嵬,这名字很熟,是不是你那个皇亲同学?”

    秦表哥记忆倒是很好。

    罗隐点点头:“就是他,这小子才从长春回来。”“长春?”秦表哥皱皱眉头问,“是去做什么?”

    “过去那有个建国大学,在那教书的。”

    秦表哥点点头,表示知道了。

    苏三走过去摊开手:“呶,这有个号码,应该是他家的。”

    罗隐一把抓住她的手:“嗯?那家伙写的?为什么给你写他家电话号码?”

    “我找他帮忙啊,他不是老北平吗?”

    “表哥也是老北平,你有什么事,可以找表哥啊。”

    苏三心道,我就是讨厌你表哥和小表嫂嘛,可是这话不能讲,只能笑一笑不再说话。

    罗隐对苏三出去逛一上午,又留了毓嵬的电话这件事非常不开心。索性放下电话说:“他这人就是喜欢胡闹,随他去吧。”

    苏三看看旁边的秦表哥和玉牡丹,什么都没说。

    她认为这两个人是不会理解自己和毓嵬好奇的天性,既然这样多说无益。

    苏三不想面对玉牡丹审视的目光,便说道:“有点累,我先上楼了。”

    玉牡丹给她准备的客房在二楼。

    苏三刚上了楼就听着外面有汽车喇叭的声音,大中午的是谁呢?

    这时有一个女子的声音传来:“好呀,来了都不告诉我一声,要不是看到那个山鬼,我都不知道你来北平了。”

    苏三从楼梯栏杆看下去,一位穿着浅驼色大衣的女子走了进来,看样子和秦表哥很熟悉,进来就先打了招呼,却没搭理玉牡丹。

    “毓嵬这个大嘴巴,我这不是昨天才到,咱们有四年没见了吧?还是那年你二哥在香港结婚见过一次。”

    玉牡丹笑道:“五妹总念叨你,其实我刚才就想给五妹打电话呢。”

    那女子笑了:“我何时多了个姐姐。”

    秦表哥呵呵一笑:“五妹吃过饭没有?厨房已经准备好了,不如在这吃点。”

    那女子笑道:“好呀,姐夫这小公馆的厨子据说做西式点心很有名的。我还想连吃带拿呢。”

    一个丫鬟从对面走过来,苏三急忙拉着她进了自己住的客房问:“楼下来的那位小姐是谁呀。”

    那丫鬟笑道:“是凌家的五小姐。”这丫鬟很会看人脸色,见苏三面带疑惑继续解释道,“我家大奶奶是凌家的三小姐。“

    这下苏三听懂了,原来这女子是秦公子的正牌小姨子,怪不得对玉牡丹没好声气呢。

    苏三心想罗隐这件事做的挺不地道的,哪有来北平表哥家却住到小公馆的道理,现在人家正牌太太的妹妹找上门,真够尴尬的。

    那丫鬟下去了,过了一会又过来说:“苏小姐,请你下去吃饭。”苏三一个人在床上躺着,有点生闷气:来的是你家亲戚,我是你家客人,总要先请我下楼互相介绍一番的,这忽然吃饭了才想到我没下楼,这是什么道理。再说自己和毓嵬已经在大栅栏吃过了,便说:“我在外面吃过了,不饿,就不下去了。”

    过了一会儿,听到楼下餐厅传来说话声,看来人家已经开席了。

    苏三心里说不清是什么滋味。

    她腾地一把将身上的被子拨到一边,看着床头柜上的电话,想了想,按照手心中写的号码拨了过去。

    “他给你写号码到底是为什么事?”

    电话那边竟然传来罗隐的声音。

    苏三一愣,接着是愤怒:“你在做什么?监听吗?”

    “只是好奇,你们俩怎么会忽然这么熟悉了。”

    “无聊。”苏三啪地一声挂掉电话,接着用被子盖着头,心里却在数:一、二、三、四……

    她在数罗隐什么时候会敲门进来。

    从一数到一百,一点动静都没有。

    苏三心想他们在吃饭?吃的是什么?在说话?她像是热锅上的蚂蚁,裹着被子在床上翻过来翻过去。过了一会,苏三下了床,悄悄打开门,听到楼下有人说话。

    是凌五小姐的声音;“我们都没想到你做警察还做得这么出色,真是不敢想象。”

    “爱好了。查案是我的梦想,我很享受破案的过程。”

    “是啊,从小你就喜欢那些稀奇古怪的东西。我当时还想也许你将来会做个发明家,发明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真是做梦都想到去做大侦探,太了不起了。”

    两个人说说笑笑,很融洽的样子。

    可能是苏三开门声音大了点,罗隐向楼上看过来:“苏三,下来,给你们介绍一下。”

    过去这么久,才想起来介绍吗?还用这种召之即来的语气要我下去!

    但既然被人家看到,苏三也只能走下去。

    “你好,凌小姐。”

    “咦,你知道我的?”

    凌五小姐微笑着伸出手去:“你好。”

    “小五,这是苏三,我的好朋友,我这一年来破的很多案子都有她的功劳。”

    罗隐在一边介绍。

    “天啊,原来是女福尔摩斯!”凌五小姐惊喜地紧紧握住苏三的手,“苏小姐,我最喜欢看福尔摩斯,以后有机会一定要好好给我讲讲你们都查过什么案子,罗隐最讨厌了,从来不讲那些。”

    “唉,人家的工作,懒得被你当传奇听。”罗隐看着她,眼光柔和。

    苏三看这两个人说话很有默契,和罗隐每次面对肖琴的感觉是完全不同的。

    这位凌五小姐,只是方才对玉牡丹表现的有些不礼貌,但是能看出和罗隐和秦表哥关系都很融洽。

    她长的也很美,白净的小团子脸,杏核眼,高而挺的鼻子,披肩发,侧面插着一个镶嵌白珍珠的发梳,打扮的很大方,看人的眼神也很真挚坦诚,和高傲的肖琴是截然不同的类型,这应该就是标准的大家闺秀吧?

    苏三站在一边,觉得自己是多余的,站也不是走也不是。

    这时客厅里的电话响了。坐在沙发上吃水果的玉牡丹接起电话,说了几句喊道:“苏小姐你的电话。哦,是位先生呢。”

    罗隐眉毛一挑:“先生?山鬼速度还真快。”

第五章 女人心海底针

    苏三在玉牡丹暧昧不明的目光中接过了电话。

    “嗯,是我,找到了?多谢多谢,太感谢了。”

    “哈哈,这点小事,我是谁啊,我京城通啊。”电话那边的

    “喂,山鬼,你们搞什么鬼?”罗隐一把抢过电话,苏三气的偷偷掐他胳膊内侧一把,罗隐忍住疼,嘴角微微一裂,凌五小姐站在一边,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又移过眼光盯着楼梯发呆。

    “我还奇怪你们呢,不是住在你表哥家呢。怎么苏小姐还叫我帮她找旅馆呢?”

    “什么?别听她的,还是老样子我说了算,好了,挂了,没事别给她打电话。”

    电话另一边的毓嵬笑道:“可我是有事呀。”

    可是罗隐已经挂掉了电话,毓嵬对着听筒轻轻笑一声道:“哎呀,有点意思啊。”

    罗隐挂了电话,转身看向苏三。

    这时凌五小姐道:“哎,我那边还有点事,先回去了。”

    玉牡丹急忙跟上:“我送你。”

    两个本来不对付的人一起走了出去。

    到了门口凌五小姐眉头微皱问:“这位苏小姐什么来头?怎么也住进来了?”

    玉牡丹压低声音道:“这个嘛,五小姐还看不出他们俩什么关系?怕是明年咱们就都能喝喜酒咯。”

    “是吗?要真能这样我是要恭喜罗隐,不过……”她眉毛一挑,语气鄙夷,“这世界上没有定数的事多着呢,婚姻这种事讲究的就是门当户对,比方说你,怎么跟了我姐夫好几年,秦家的门还没摸到呢,我还真为你委屈呢。”

    “五小姐不要为我委屈了,为自己委屈是正经,青梅竹马中间忽然横插这一杠子,别等真的到人家婚宴时再后悔啊。”

    玉牡丹笑眯眯地挥手:“再见啊,五小姐,常来呀。”

    玉牡丹扭着腰肢回到房间,看到大厅里已经空了,便将询问的目光投向一边收拾桌子的老妈子。那老妈子指指楼上说:“那两位好像吵架了呢。”

    玉牡丹听到这话,开心地亮出一个探戈的动作,接着转身,心里想着吵架好啊,人脑子打出狗脑子才叫好呢。

    这世界上就有这种人,自己若是做了妓——女就痛恨天下所有的良家妇女,自己若是做了姨太太就恨不能所有的女性都去做姨太太,这位玉牡丹偏偏就是这种人,她讨厌凌五小姐,希望她好梦难圆,这辈子都嫁不到罗家去,可是看着一个相貌都不如自己的苏小姐做罗家少奶奶,她也是万般不愿意的:你哪里都不如我,怎么你就能做正牌少奶奶我却要做姨太太?

    “你不讲道理。”楼上,苏三气呼呼地质问罗隐。

    “对啊,我从来都不讲道理,你又不是第一天知道。”罗隐耸耸肩无所谓的样子。

    “反正我是不会在这里住的,我就不懂了,你要是住亲戚家,为什么非要来这个小公馆,你明明知道她是外室。”

    “哦,你原来是为这件事。”罗隐恍然大悟,他的确是忽视了苏三的心思,这样一想正经人家的小姐对交际花、姨太太这种人总是退避三舍,也怪不得她要去找旅馆。

    “你当我自己愿意呀,是我表哥之前就求过我几次,我是碍不过他的面子,这个小二嫂,一直得不到我外公的许可,他是想让她照顾我,好去外公面前买好的。”

    “那你就把自己放在夹缝里?”苏三不理解。

    “有什么夹缝的,我反正两边都不在乎。外公子女众多,对我母亲能有多少关爱,大家族总有些是是非非,大家面子过得去就行吧。”

    罗隐想了想:“既然你心里别扭,算了,我们出去住,我平时在表哥这里点个卯意思一下也就是了。”

    一场纷争就这样平息下来,第二天罗隐就找好了旅馆,秦表哥每天都忙,罗隐并没有对他讲明,只是玉牡丹发现好像有点问题,第二天晚上见罗隐并没有回来吃饭便在秦表哥面前抱怨。

    “好了,我是想让他在爷爷面前多美言几句好接你过门。”

    秦表哥忙了一天,回来是要寻温香暖玉讨好自己的,并不打算听人发牢骚。

    在玉牡丹心中是拿着自己和苏三暗自比较的,自然也会用秦表哥和罗隐比较,秦表哥无论是家世还是相貌都不及罗隐,想让自己能进亲家门,还要走表弟的路子,玉牡丹心里是百味杂陈,最后终于归结成一点就是:绝对不能让那苏小姐做了罗家少奶奶,她哪里比得上我?若是凌五小姐自己还能稍微服气一点。至少人家家世就比自己强一百倍。女人的嫉妒小心思就是这么莫名其妙。

    当然,这些事苏三是并不知道的,只是第三天一大早,罗隐就告诉她不能陪她去紫禁城了,因为秦家那边外公有事找他。

    苏三只能一个人闲逛,漫无目的走,走了很久,忽然抬起头来,发现前面是个古色古香的楼,大门口还挂着牌子:京华荟萃报社。

    百无聊赖的苏三想起毓嵬说的十点钟的事情,一时好奇心起就走了进去。

    “小姐找哪位?”

    一个戴着眼镜的青年正从楼梯上走下来,很有礼貌地问。

    “我找毓嵬先生。”

    “老毓啊,他就在楼上,小姐请等一下我去叫他。”

    那青年转身又往楼上跑去,咚咚咚的。

    这楼梯是木头的有些陡,从后面看那人跨的步子很大,身影有些奇怪。

    苏三看看这楼梯,心里琢磨:晚上十点后不加班不是因为这楼梯吧?这么陡,要是没灯的话跌下来可不是玩的。

    “苏小姐,你怎么来了。”

    毓嵬兴冲冲地从楼上跑下来。到了最后一级台阶,一脚没站稳,向前跌去,苏三惊呼:“小心!”

    毓嵬急忙伸手死死地抓住楼梯扶手,让自己稳稳站住。

    苏三和他都长长地出了口气。

    “乐极生悲,看到苏小姐就高兴,差点摔倒。”

    苏三笑笑说:“这楼梯是很陡的,平时一定要小心。”

    “对呀,对呀。”毓嵬拉了一下苏三袖子,示意她到门外说话。

    俩人走出报社大门,毓嵬这才小声说:“我已经打听过了,这楼梯摔死过人。一个记者,还有个清洁工,都是从这楼梯摔下来跌断脖子死的。时间只相差两天。”

    “天啊,那这报社不是死了五个人?”苏三惊呼。

    “对,五个人,那三个是晚上加班过了十点,死在一起的。苏小姐就是厉害,这件事都知道了。”

    “我只是偶然听人说道嘛,你快讲讲,这两天有什么发现没有?”

    毓嵬伸手看看腕上的手表说:“呀,中午了,咱们边吃边谈吧。”

第六章 犯膈应的宅子

    苏三随着毓嵬来到前门外,看到一条街路边写着煤市街。

    苏三回头看看,这地原来紧挨着大栅栏。

    “这里过去卖煤呀?”

    苏三指着牌子问。

    “对头,从明代这地方就叫煤市口,咱北京城的煤过去都是用骆驼从西边门头沟运来的,全堆在这卖。乾隆爷那时候往后这地界就开始饭馆子扎堆儿,但名字却一直没变。”

    苏三注意到,他从来都是说北京而不是北平。看来这毓嵬看着随和,可是性子里还有执拗的一面。

    “就这儿了,这地的汤锅子特别有名,今天刮风,喝汤正好,热乎。”

    毓嵬指着前面一家馆子,只见上面挂着的匾额上写着:泰丰楼。苏三站住不动:“进去可以,不过今天必须我请你,否则,我直接去大栅栏吃卤煮去。”

    “这样?苏小姐是豪爽人,随你。”

    两个人走进去,伙计先生迎了上来:“两位里面请。”

    里面站着的一位中年男子,一见他立马过来抱拳:“嵬三爷,您可老日子不见了。”

    “嗯,你还在这啊,怎么着高升了?”

    “瞧您说的,我这再高升也不过是个臭跑堂的。”

    那人笑道。

    “这跑堂和跑堂可以不一样,你大奎子在这多年,从大栅栏到前门,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就说肚子里的京城典故,谁能比上你啊。”

    “承蒙三爷夸奖,我这高兴的都要乐成一朵花了。”

    因为是老客,两个人被大堂掌柜大奎子迎进一个雅间,上了茶点。

    毓嵬点了几样这店的招牌菜,大奎子急忙吩咐去做:“这可是克郡王家的三爷,你们精心着点。”

    小二下去了,大奎子也要走,毓嵬喊道:“等会,咱们聊聊。”

    苏三觉得有点奇怪,这和一个跑堂有什么可聊的?

    毓嵬拍拍身边的椅子,示意大奎子坐下,大奎子笑道:“小的哪敢在三爷面前坐呢,站着就行。”

    毓嵬也就不再让,慢条斯理地用盖碗划了划茉莉花茶:“你可知道三年前京华荟萃出的那档子事?”

    “三爷怎么想起问这个。”

    原来这泰丰楼在北平城是非常有名气的,号称京城八大楼之一。

    这是个山东人办的鲁菜馆子,这家的汤菜很出名,知名的有烩乌鱼蛋汤,以及芙蓉银耳汤、酸辣鸡丝汤等。孙大总统和夫人对这家的汤菜大为赞赏,当年京城的政客、文人墨客也都喜欢来这。这大奎子是泰丰楼老掌柜的内侄,在这做大堂近二十年了,每天迎来送往,消息灵通,可以说是京城包打听。

    “实不相瞒,我现在就在这报社做事。”

    “哎呦我的三爷,您怎么能去那地呢,那是个凶地,凶的不能再凶。”

    大奎子看来是真心为毓嵬着想,此刻也顾不得什么尊卑,直接坐到毓嵬身边讲起了京华荟萃的历史。

    “那地方,首先那楼就犯膈应。”

    “膈应?”苏三是南方人,不太懂这词儿的意思。

    “哦,就是那地犯忌讳了?”

    毓嵬问。

    “是,那地就不吉利。那地过去是个小京官的宅子,那京官还是个翰林,对,据说还是当年郑太夷的学生。”

    毓嵬见苏三一脸茫然,在一边轻声解释道:“郑太夷就是郑孝胥,他字太夷。我上次讲的那颗珠子的故事里面,那个额驸是他的孙子。”

    “哦。”苏三点点头示意大奎子继续讲下去。

    “这后来不是那个啥了嘛。”

    大奎子看看毓嵬,将革命那俩字咽了下去。

    “这个小翰林还在宫-里做事,算是给皇帝写写算算吧。大概是在民国十三年吧,对,就是民国十三年,皇帝出宫那年,小翰林一家在一个晚上被人杀了,全家十多口都被杀的干干净净。”

    “民国十三年?那时候我才几岁,好像是听大人讲过有京官全家被杀的事。然后呢?”

    “那宅子就空下来了,哪有人敢租啊,后来是过了好几年,民国二十年的时候一个姓钱的大老板将那楼买下,开了个报社,就是这京华荟萃,一直传说这翰林家冤死的人阴魂不散,那是个凶宅,这报社开张头几年还平安无事,就在三年前,忽然有三个技工晚上加班死了,据说浑身找不到伤痕,大家都说是给翰林家的人给缠上了。从那以后,那报社就不许晚上加班了。”

    “那跌下楼梯的事,你知道吗?”苏三问。

    “这个听来这的客人说过,当年翰林家的大小姐二小姐就是在楼梯那被杀的,被拧断了脖子,后来那报社的人也摔下楼梯断了脖子,这世上哪有那么巧的事啊,一准儿就是冤魂作祟!”

    大奎子说到这苦口婆心:“三爷您是贵体,王府那么大,养得起您,犯不上为这事去趟那浑水,那地实在太邪性,您还是远离的好。”

    “这事还真是奇怪,你说这翰林家的鬼怎么过了二十来年年了才开始作祟?他们之前干嘛去了?再说冤有头债有主,他们找这报社麻烦做什么呢?又不是报社的人害了他们。”

    毓嵬摇头叹息着,“这事怎么都想不明白,古怪,太古怪了。”

    苏三眼前一亮:“你说,若真是报社的某个人害了他们呢?”

    “报社的人?那可是民国十三年出的事,这报社是民国二十年开办的,然后这三个技工是在三年前也就是民国三十二年死的。这报社的人当年做的案,会隔了这么多年鬼才开始复仇?不能够哇。大奎子,那俩摔断脖子的呢?”

    “那俩人我记得是那三个技工死之前半年多的事,那也是三十二年的夏天,对,没错,夏天,是清洁工先死的,第三天一个记者也从楼梯摔下来死了。那段时间每天雷雨交加,大家的都说是龙王爷发怒呢。”

    大奎子一拍脑门,想起来了。

    “对啊,这是过了十九年才出事,这鬼的神经也太有问题了吧?”

    毓嵬笑了。

    这时菜已经端上来。大奎子急忙站起来摆盘,然后鞠个躬说:“三爷,小姐,慢用,我先下去了。三爷,说句倚老卖老的话,我可真是看着您长大的,求你,千万别以身犯险,您多金贵啊。”

    “谢谢大奎子,你忙吧。”

    等大奎子走了,毓嵬指着一道汤菜说:“这就是鲁菜里出名的乌鱼蛋汤。”

    “乌鱼蛋?是黑鱼的鱼卵吗?怎么像百合呀?”

    苏三看这汤碗中片片白色的花瓣一样的东西,怎么看都不像鱼卵。

    “乌鱼蛋不是乌鳢(黑鱼)这种淡水鱼所产的卵,而是指乌贼的卵巢干制品。前清的时候被人列为海八珍之一,冬食祛寒、夏食解热,这道汤色的特点是蛋色乳白、薄如纸片、味道鲜美、滑润爽口、酸咸皆备。”

    毓嵬说起菜来头头是道,而且面色平静,对一个女子讲到卵巢俩字也没有任何不妥之处,坦坦荡荡。

    苏三伸出大拇指:“厉害,厉害!”

    这时听着外面有人说话的声音:“这生意还不错哈,还是前些年在你这吃过饭,小五,这地你熟吧?”

    苏三微微有些变色,低下头用汤匙去划汤,装作听不见。

    毓嵬也若无其事地说:“糟熘鱼片不错,你尝尝,这糟卤都是他们自家吊出来的,还有这个萝卜丝饼。”

第七章 鬼来了

    两个人走出泰丰楼。苏三问:“不对,刚才我去结账怎么看着你对那大堂掌柜的挤眉弄眼呢?不会是有什么吧。”

    “没呀,我这眼睛吧有时候它爱抽筋。”

    其实是他暗自向大奎子递眼色,让他别如实报价,将剩下的帐挂自己名下。堂堂的克郡王府三爷,怎么能叫小姑娘请客呢,不过这个请客的面子还得给人家,没想到这位苏小姐眼光毒辣,被她察觉了。

    苏三也不说怕破,忍不住摇头微笑:这个山鬼还真是个妙人呀。

    两个人约好明天晚上十点一起等待奇迹发生,苏三谢绝毓嵬叫的黄包车,说可以散步回去,顺便逛逛北平城。

    毓嵬目送苏三渐渐走远,从街道拐角处又悄悄返回,转身进了泰丰楼。

    伙计刚要吆喝,他比划一个噤声的手势,那大奎子急忙迎过来小声说:“三爷,多大点事,挂帐上就成,哪用劳动您再返回来啊。”

    毓嵬苦笑:“现在我还真是一个大字儿没有,兜比脸干净,我问你,凌家那丫头在哪个包间?”

    “哪个凌家?”

    “当年的凌总长啊,女儿多的那家。”

    “哦,那位,和一个先生来的,怎么了?”

    毓嵬在他耳边嘀咕几句,大奎子应声点头:“擎好吧您就。”

    过了一会,大奎子拎着茶壶过来在他耳边说:“就是闲谈没什么重要的,这个,哎呦……”

    有人从后面抓住了他的耳朵,罗隐阴森森地声音传来:“山鬼,你现在道行高了啊,敢找人跑我那打探消息。”

    毓嵬乐了:“你牛啊,等着,晚上回去有你好看,苏小姐可是什么都听的真真的,你贿赂我啊贿赂啊,我这个人心特软。”

    “我还是杀你灭口好了。”

    “晚咯,事情都暴漏了把我碎尸万段都没用了。”

    俩人你给我一拳我推你一把闲聊。大奎子看出这俩人是好友,不会有事便悄悄退去。

    “你到底怎么个意思?”

    毓嵬问。

    “别提了,早上外公那边通知我过去说有急事,去了才知道是要我相亲。相亲对象竟然就是凌五,你说我和她打小拖着鼻涕一起长大,用相亲吗?”

    “相亲啊。”毓嵬嘿嘿一笑

    这时二楼出现一个穿洋装的女子身影。凌五小姐对下面的人招招手问:“山鬼,你也在啊,一起来坐坐。”

    罗隐冲毓嵬挤挤眼睛:“啊,山鬼,你说什么?新的案子?”

    “呃,对就是我去那报社,有点麻烦,你可是我好兄弟,一定要帮我。”

    罗隐转过身来非常抱歉地说:“小五,你看,这事情巧不巧,山鬼那边有点急事。”

    “那就赶紧去吧,别在这墨迹了。”

    凌五小姐到是很大方。

    罗隐拉着毓嵬走出泰丰楼,毓嵬道:“你小子拿我做幌子,该怎么谢我。”

    “你脸皮够厚的,帮了这么点小忙就要人谢你?多大的脸啊你。”

    两个人嘻嘻哈哈,打打闹闹,仿佛又回到了无忧无虑的大学时代。

    他们俩一起去找了在北平的几个老同学,大家好几年没见面,吃吃喝喝一直闹到晚上。

    罗隐没有开车,是坐着凌五的车出来的,有老同学说开车送他们回去,毓嵬喝的摇摇晃晃摆摆手道:“不……用,我们走走,逛逛。”

    两人喝的都有点高,一路边说边笑,也不知怎么就转到京华荟萃门口来。

    毓嵬指着那栋楼说:“看着没,我现在就在这上班。你知道我为啥非要来这吗。”

    “我还不知道你,图好玩吧。估计要抓里面那鬼呢。”

    “对咯,知我者……罗……”毓嵬一搂罗隐肩膀,话没说完,忽然指着楼上说,“不对,我怎么看着那窗口有人呢。”

    罗隐拍了他脑袋一下:“喝糊涂了吧你。”

    糊涂了?毓嵬将信将疑揉揉眼睛,又抬头看去,一个人赫然站在二楼看着他们,那是个女人的脸!梳着过去的老发髻,看不清相貌,可能认出那一定是个女人!

    毓嵬浑身的汗毛都立起来了,他指着楼上喊:“有人,就是有人。”

    罗隐听他声音都发颤,便就顺着他手指看上去,可那二楼窗户黑洞洞的,什么都没有。

    “看花眼了吧,哪有人?”罗隐伸手扶住他的腰,“走吧,都几点了还闹。”

    我看花眼了?毓嵬摇摇头,嗯,果然有点眩晕感,看来是真的喝多了。

    俩人便互相搀扶着往前走。

    就在这时,一段京戏声响起。

    “倘若是我死后灵应不显,怎见得此时我怨气冲天!我不要半星热血红尘溅,将鲜血俱洒在白练之间;四下里望旗杆人人得见,还要你六月里雪满阶前。”

    “六月雪,是六月雪,法场那段!这楚州要叫它三年大旱,那时节才知我身负奇冤!“

    毓嵬是什么都好,他们家叔叔哥哥们好几个都是京城名票,他接着顺嘴跟上两句,唱完了才觉得事情不对,吓的一把拉住罗隐的手:“不对劲!”

    寂静的街道飘着零碎的雪花,这深更半夜,唱戏的声音有点慎得慌。

    罗隐和毓嵬转过身去,只见不远处二楼的窗子打开着,能看到一个穿着过去服饰的女子在手舞足蹈。

    那人转完一圈,忽然转过身来对着窗口喊道:“冤啊我们冤啊!我们死的冤啊。”

    这一声冤喊得是格外凄惨,像是要随着北风一点点钻进人的心里去,叫人透心凉!

    毓嵬听着,只觉心里难受异常,像是被人掐住了喉咙,想要喊叫不成,憋闷的慌。

    他拉着罗隐的手说:“我说罗公子,她唱的还真不赖啊。”

    罗隐甩开他的手:“不赖什么啊,这就是你要抓的鬼!”

    毓嵬这才反应过来,掐了自己胳膊一把:“天啊,这不是在做梦,走啊,抓去啊。”

    两个人匆匆往回跑。

    已经是晚上十点后,马上要过年了,天寒地冻,路上行人稀少。这几句窦娥冤端的是响四方,将巡警也招来了。

    两人跑到报社门口,发现门是从里面插着的。

    这时街上的巡警也跑到了,气喘吁吁地问:“什么情况,大晚上装神弄鬼。”

    毓嵬一指那门道:“不是装神弄鬼,真出鬼了,就在里面,踹门吧老兄。”

    那巡警瞪他:“小子,毛长齐了吗?你谁啊,红口白牙支使我。”

    “我?我就这报社的,明天就发一新闻,说你这巡街的不务正业,出事了躲着,我看你还能干几天。”

    那巡警被他这么一威胁,恶从胆边生,恨恨地一脚踹过去,门晃了晃。

    罗隐摇摇晃晃也跟着踹了一脚,里面的木栓咔嚓一声被踹断了,门吱呀一声开了。

    外面正冷,飘着零碎的雪花北风呼呼,屋子里的空气还带着一股暖意和淡淡的脂粉香,很是怪异。

    罗隐后悔怎么没带苏三一起出来,她能仔细分辨出这用的是什么脂粉,也能分出气味的来源。

    那巡警看着里面黑洞洞的,有点胆颤:“咱们……进去?”

    “当然要进去,抓鬼啊。”

    毓嵬笑道:“难不成你怕啊。”

    “怕的是孙子。”

    三个人抹黑进去,扶着楼梯往上走。

    毓嵬在前面带路,边走边小声叮嘱:“这楼梯陡,有俩人摔断过脖子,你们小心着点。”

    那巡警走到一半,听到这话,心里慌乱,脚下一滑眼看着就要摔下去。

    忽然从后面伸出一双冰冷的手托住了他。

    巡警刚要道谢,忽然想起那俩青年走在自己前面,那身后的这人是谁?

    他浑身冰冷,不敢回头去看。

    “你们大晚上,进来做什么?”

    后面那人忽然问。

    毓嵬闻声转过身来:“咦?人杰,你什么时候来的?”

    曹人杰笑道:“落下稿子在办公室了,正巧路过看到门开着,怎么了?警察都进来了?”

    屋子里很黑,看不清曹人杰的长相,罗隐仔细分辨,能认出他是个清瘦的青年,戴着眼镜。

    那巡警这时知道刚才扶自己的是人不是鬼,这才长长地出了一口气,心里暗道我的妈呀,吓死个人啊。

第八章 真是个大无赖

    曹人杰走下楼梯在门口墙上摸索几下,灯亮了。

    罗隐这才看清曹人杰0来岁的样子,很清瘦,相貌斯文。他在火车听毓嵬说过和他是过命的交情,心里想这样一个斯文人,会为什么事情去拼命呢?

    毓嵬胆子还真是大,蹬蹬蹬几步就窜上了二楼。罗隐紧随其后,那个巡警看看后面的曹人杰,转身也跟了上去。

    二楼是个大厅,里面摆着几张办公桌。毓嵬在墙边拉开灯绳,二楼也亮了,一个人影都没有。毓嵬看着罗隐:“刚才我看到真的有人,是个女人,穿着过去的衣服,怎么可能不见了呢。”

    那巡警缩着脖子,吸吸鼻涕道:“先生,刚才唱戏的声音我听的真真儿的,就是从这屋子传出来的,这人去了哪儿呢?”

    他说着蹲下身子,看着桌子下面:“没地方藏人啊。”

    曹人杰这时也走了上来问:“你们到底在找什么呢?”

    “人杰,方才这二楼有人唱戏?”

    “不会吧?大晚上这个点唱戏?咱们这十点后是不会留人的,听错了吧?”曹人杰睁大眼睛满脸不相信。

    “三个人,怎么可能都听错。”罗隐在这房间里转了一圈,指着楼上问:“去上面看看。”

    “这楼只有两层,上面是个阁楼,堆放杂物的。”曹人杰解释道。

    “上去看看。”

    罗隐顺着楼梯往上走,毓嵬紧紧跟随。巡警看着曹人杰,大概是被这个人刚才从后面扶一把吓得够呛,对他好感度不高,示意他跟上去。

    阁楼里没有灯,但也能看清大概。因为墙边立着个梯子,上面的风窗是开着的,露出四角天空,淡淡的光线下有零星的碎雪花落下。

    “人就是从这跑的。”

    那巡警指着天窗。

    这栋楼是独立的,那个装神弄鬼的人从天窗上了房顶吗?

    罗隐凝视着窗口,那么说这个人武功一定很高,上了房顶不发出一点声音。

    那巡警还是很有点经验,忽然喊道:“哎呦不好。”

    说着转身往下跑。

    曹人杰正当在门口,急忙往旁边侧过身:“你干嘛啊这是。”

    罗隐则顺着那梯子一点点爬上去,接着用力一按,上了房顶。

    这楼房顶都是瓦片的,罗隐这样身手好的人踩上去都咔咔咔的响,他站在楼顶,就看那巡警站在楼下喊道:“有发现吗?”

    “没有,你那呢?”

    “连个耗子都看不到。”

    罗隐举目四望,如果那人是从天窗出去的,这周围瓦片踩上去那么响,自己不会听不到。他是爬上去就跳下去了?从三层楼跳下去还能无声无息的,难道是个武林高手?

    罗隐又顺着天窗从屋顶下来,毓嵬一直站在屋子里翻找,见他下来问:“怎么样?”

    罗隐摇摇头:“太不可思议了,他是怎么跳下去的呢。”

    闹腾这么久周围的住户也都起来了,有胆大的走出来问:“刚才是不是有人唱戏?”

    巡警问:“过去也发生过这事?”

    那胆大的喊道:“天啊,那鬼又来了。”

    “怎么,这里出现过类似的情况?”

    罗隐这时和毓嵬也下来了,闻言马上问。

    “是呀是呀,好几次了,从今年夏天开始的,都是这个时间点,过了十点吧,那几次没唱戏,只是喊死的冤啊,我们好冤啊,是女人的声音,大晚上的简直要吓死人。都说这报社有鬼,看看,这就是。”

    “你们警察都干什么吃的,好几次了,再这样下去都不敢在这住了。”

    报社斜对面的珠宝店老板财大气粗,发起脾气也是厉害。

    “你找我们局长去呀,我一个臭巡街的,哪管得了那么多。”

    巡警见没出什么事,生怕被这些住户围攻,哼哈两声拎着警棍就跑了。

    罗隐看着毓嵬,摇摇头说:“反正是人不是鬼,不用担心,只要是有人装神弄鬼就一定有原因。走吧,不早了。”

    曹人杰手里拎着个牛皮纸袋,叹息道:“看看,我就说这报社有些麻烦,你不听,这会怕了吧。趁着才来,赶紧走吧。”

    毓嵬笑着拍拍他肩膀:“你还不知道我?我这个人就是最爱管闲事,对什么都好奇,呵呵,今天这事还真勾起我的好奇心了,非要掰扯出个子午寅卯来不可。”

    曹人杰摇头:“你啊你啊,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

    “哈哈,今天不是见到了棺材了吗?正是因为见到了棺材,就一定要揭开那棺材,看看里面躺的到底是人是鬼。”

    他这番话说完,那些出来看情况的住户纷纷抱怨。

    “呸呸呸。乌鸦嘴,这都进腊月了,说这种话。”

    “真败兴,说这种丧气话。”

    “就是啊,什么人嘛。”

    这附近商家多,年跟前的都喜欢讨彩头,闻言纷纷摇头回家了。

    毓嵬这才长出一口气:“哪来这么多啰里八索的老头子,烦死了,一股子臭气,好了,罗隐,小爷这就回家,你也赶紧回去吧,苏小姐等得急了小心找你算账。”

    “找我算什么帐,谁还没个和朋友聚会的时候?”罗隐完全不当回事。

    毓嵬哈哈大笑:“对!谁还没个和朋友吃个饭聚个会的时候。走好啊,再见!”

    他摇摇晃晃,曹人杰有些不放心,扶着他说:“又喝多了吧?你说听到什么唱戏,看到什么人,是不是喝多了看花眼啊。”

    罗隐看着俩人远去,耸耸肩,心道这个山鬼,这话怎有点怪怪的?

    罗隐回到酒店,掏出钥匙刚要开门,想了想走到隔壁房间门口,耳朵贴着门仔细听着。

    门开了,苏三站在门口问:“做什么?”

    “咦,你没有睡觉啊。不会是……等我吧。”

    罗隐有点喝高了,嬉皮笑脸,手撑着门。

    “你喝酒了?”

    苏三冷冷地问。

    “嗯,喝了,开心,喝的好开心,多少年没这么高兴了。”

    “是吧,青梅竹马在一起就是高兴。”

    苏三讽刺。

    “对呀!就是,多少年没见了,在一起吃个饭喝点酒,这个高兴啊,要不是怕你为我担心,我都不想回来了。”

    “不想回来了?魅力还真是大呢。”

    苏三一把推开罗隐:“好了,我要睡觉了。”

    说着砰地一声就把门关上。

    罗隐喝的有点多,刚才又上房又找人的,折腾的酒劲上来,被苏三一推,晃悠一下,扶着墙站稳。

    “干嘛推我?谁还没几个朋友?你和莫名其妙还一起吃饭呢,我说什么了吗?莫名其妙,真是莫名其妙。”

    罗隐摇摇头:“子曰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苏三其实一直也贴着门听着呢,听到这话,忍不住开门冷笑道:“没文化,这句话什么意思你懂吗?懂吗?”

    “不懂,求大才女给我解释解释。”

    罗隐喝多了有点赖皮,涎着脸笑嘻嘻地看着苏三。

    “找你的五小姐给你解释吧,我才不奉陪呢。”

    砰,门又关上了。罗隐摸着鼻子挥挥拳头:“过分啊差点撞到我鼻子,这么英挺的鼻子,你见过吗?啊?”

    苏三在屋里听到,恨恨地拍了一下墙壁:“无聊无赖!”

第九章 新同事你好

    头疼,嗓子干,天怎么这么亮啊?大中午了?

    罗隐醒来,抬头去看墙上挂着的钟,哦,只是早上十点多,他再一看,怪不得房间这么亮,昨晚没有拉窗帘。

    昨晚?我都做了什么?

    罗隐有片刻的眩晕,仔细回忆一下:好像昨晚喝多了有点断篇。然后呢?喝多了,和谁喝的?有山鬼,还有别的老同学,后来,后来好像被苏三给推出来了。

    想到被苏三推出来,罗隐心里一惊:天啊,我不会是借酒如何,对她有什么不好的行为吧?

    罗隐想到这里浑身发冷,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跃起来,迅速洗漱换衣服,将自己修理的干净清爽,这才打开门,去敲苏三的门。

    敲了很久,里面没有动静。

    罗隐急忙去前台询问,服务员说早上看着这个房间的小姐出去了。

    “这位小姐说等会邮差来了让我帮她把这个寄了,然后就出门了。”

    罗隐一看,是个厚厚的牛皮纸信件,上面收信人写着马万年的名字,这应该是苏三的稿件。那么她一大早能去哪里呢?

    按照她的性格,应该是京华荟萃吧?

    早起的鸟儿有虫吃。早起可以有好多好处,比方说现在,苏三就得到了京华荟萃的一个职位。她当即就答应可以立即投入工作。所以当戴着眼镜的曹人杰在自己的办公桌上坐下时愣了一下。他认出这个女子是昨天来找过毓嵬的那个。

    “你不是……”他迟疑着问。

    “是我。”苏三落落大方地自我介绍,“我是新来的同事叫苏三,你好。”

    “我叫曹人杰……是毓嵬的好友。”曹人杰迟疑一下,这样介绍自己。

    曹人杰以为这女子一定是毓嵬的女朋友,否则怎么可能追到报社来呢。这位小姐看着大方利落,倒是很相配毓嵬的性格,不错不错。

    中午的时候,毓嵬也回来了,看到苏三坐在一边奋笔疾书,一点都不吃惊,走上前去轻轻拍拍苏三的桌子:“嗨,早。”

    苏三抬头看到是他,露出笑容:“一点都不早,中午十一点多了呀。”

    “因为我才起来。”毓嵬看看周围没别人,懒得去挪椅子,索性坐到桌子一角,伸长腿说道:“昨天喝的晕死,早上起来还难受呢,哎,头晕,你家罗隐回去没闹吧?我看他也喝糊涂了。”

    “我家罗隐?他可不是我家的。”

    苏三摇摇头,心里有几分嗔怪又有几分安慰,听毓嵬这意思,罗隐昨天是和他在一起喝酒,不是和凌五小姐吗?

    毓嵬是聪明人,看出苏三眼中的疑惑。也不待她问,仿佛自言自语一般:“这老同学好几年没见了,交情还和大学时一样好,昨晚大家都喝高了,我和罗隐一起回来就遇到了奇事。”

    旁边的曹人杰听得清楚,忍不住反驳道:“看看你也知道自己昨晚喝多了,我看就是喝多了酒看花了眼,看错了听错了,哪有那么多鬼。”

    “鬼?什么鬼?”苏三问。

    于是毓嵬就将昨晚和罗隐的经历讲了一遍,最后说,“你说,那个人能从三楼跳下去毫无声息,该多吓人。”

    苏三点点头,想了一下说:“也许那个人当时就没离开过报社呢?”

    这句话说得声音很轻,却把二人都吓了一跳。毓嵬问:“没离开是什么意思?”

    “就是说什么打开天窗,立上梯子可能都是那个人设下的局,目的是将你们的目光吸引到那里,以为他从爬上了阁楼跳下去了,其实他并没有走,只是躲在这个报社的某个角落看着你们呢。”

    曹人杰急忙道:“不可能,我们里里外外都找遍了。”

    苏三压低声音:“这个楼既然是当年翰林家的,你们怎么知道这个翰林没修个密道地道什么的?翰林不算很有钱但也不会特别穷,没准家里就有点浮财,很可能也是因为这点钱招来的杀身之祸呢。”

    毓嵬听完,觉得苏三说的很有道理。看向曹人杰问:“昨晚你是最后进来,没发现什么异常?”

    “你指的什么异常?”

    “比方说有没有人从这附近匆忙走过,有没有什么声响?”

    曹人杰茫然地摇摇头:“没有,没什么奇怪的东西。你们一定看花眼了,三楼跳下去怎能一点声音没有,你真当遍地都是还珠楼主小说中的那种奇人?”

    “遍地都是那显然不可能,不过这辈子遇到零星的几个总是有的,据我所知,当初宫里就有这么一个奇人,还是被皇上从民间搜罗去的。”

    罗隐进来时就看到报社一楼的大厅里,三个人围着一张桌子在说着什么。

    毓嵬讲得兴高采烈,苏三则手托着下巴,目光炯炯地盯着他。

    罗隐心里不是滋味,干咳一声道:“山鬼,有了新工作就这样磨洋工,小心你老板看到开除你。”

    “我不担心,刚才稿子已经交上去,正在排版中,我这现在是和同事们讨论新的报道方向,这么认真工作的好员工哪里去找。”

    “同事?”

    罗隐看着苏三,一想到苏三的个性忽然明白过来:“你不会是……”

    “就是,我现在是京华荟萃的记者了。”

    苏三笑了一下,看着罗隐,目光意味深长。

    “搞什么鬼?我们好好的来北平看雪过年,怎么这都过完腊八了,你却跑来做记者?而且还是这个地方,不行,绝对不行。”

    “你这叫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苏三很坚定地说:“我想利用假期在这工作一段时间,做记者也能看雪啊。我还是第一次来北方过年,好好感受一下这边的过年气氛,回去后一定能写出好文章。”

    “对,这叫体验别样生活。”毓嵬在一边击节赞赏。

    “别凑热闹,昨天那幕你又不是没看到,多吓人,你让她跟着你胡来?不成。”

    罗隐横了毓嵬一眼:“我们俩说话你在这添什么乱啊。”

    “我哪裹乱,我才刚还讲咱们喝酒的事呢。你还说去你外公家……”

    “去我外公家继续喝?我那是喝多了说的胡话,不能信。”

    罗隐收到毓嵬威胁的信号,立马将他的话拦了下来。

    “好了,反正我是一定要在这工作,会会那个鬼。你应该和我一起,不,和我们一起。”苏三指指毓嵬和自己,继续说:“挖出这里的秘密!”

    毓嵬则看向曹人杰:“老曹,你也参加吧。”

    曹人杰摇摇头:“我可没那么多好奇心,我只知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昨晚要不是重要的东西落在这,打死我也是不会来的。”

    说着曹人杰拎起自己的包往外走:“我还有个采访,先走了。”

    “曹先生,你脚步好轻啊,昨晚像是忽然从楼梯下面冒出来的,那个巡警差点被你吓死。”

    罗隐看着他走出的脚步若有所思。

    “我这叫火焰不旺。所以你们那捉鬼小分队,打死我都不会参加的。我可担心自己遇到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

    曹人杰走远了,苏三问:“这个曹先生当年在长春和你是怎么认识的呢?”

    毓嵬长长出一口气:“哎,小孩没娘说来话长,罗隐,你中午必须请我吃顿好的,否则,我是什么都不讲的。”

第十章 果然是人杰

    “当初我在新京……哦,不,在长春的建国大学教书,我当时在教师宿舍有间单间宿舍,我住的地方比较偏僻,单独的一个小院……”

    听到这里,罗隐嘲弄道:“哎呦,特殊待遇啊,到底是皇亲国戚。”

    毓嵬瞪他:“滚蛋,别打岔,我记得那是五年前的事了,我才去不久,那天哗哗大雨,我吃过饭坐在窗户边喝茶,忽然听到外面有动静,我不单独住一小院嘛,担心是进来贼了。那几天学生放假,一些家在本地的老师也都回家了,后院宿舍住的人本来就少。我就站起身开门想看看怎么回事。结果刚打开门进来一个人,浑身湿透,站在那我一看,好家伙,一地的水还混着血,原来这人还受伤了。血顺着裤脚和雨水一起往下滴。我吓坏了,赶紧问你怎么个意思。”

    毓嵬的话把苏三和罗隐带回五年前夏天的那个暴雨之夜。

    曹人杰发现一个单独的小院,隔着门看着有光亮,便一头冲了进来。

    他浑身湿透了,受伤的腿有些麻木,开门的那个年轻男子瞪大眼睛看着他,曹人杰勉强露出一抹微笑:“日本人在抓我,求你帮我。”

    毓嵬这才急了,回身打开柜子掏出一套干净衣服说:“赶紧先把衣服换了,走哪都是水,藏不住,还有你那伤怎么回事?”

    曹人杰也不客气,随手脱了衣服,毓嵬看清他腿上是很长一道伤疤,毓嵬虽然是个书生,但亲属中不少从军的,从小摆弄枪,一眼认出这是子弹擦伤。

    他平时爱干净,随身备着酒精时刻消毒,急忙找出来,蘸点棉球往曹人杰伤口上一按,曹人杰皱着眉头,心道看着你小白脸一个,够狠的,这玩意杀的真疼。

    这时听着外面有动静,毓嵬急忙将柜子里的衣服都摘了下来,收拾出个地方看着曹人杰说:“赶紧进来躲躲,你可得小心,别弄得哪都血呼啦的,我那衣服可都贵着呢。你赔不起。”

    曹人杰点点头,回头看到毓嵬茶几上铺着的麻布,一把扯下缠在腿上,然后一瘸一拐钻进了柜子。

    毓嵬心道你还真是自来熟不见外啊,可事到如今既然决定救人家那就好人做到底吧。他急忙用拖把将水迹擦干净,接着在香炉里点上沉香,坐在一边咚咚咚拨弄起古筝来。

    砰,月亮门被人踹开的声音。毓嵬头也不抬,继续拨琴。

    “人呢,谁住在这?”

    有人在外面喊叫,毓嵬装听不到。

    哐当门开了,日本宪兵凶神恶煞站在门口,旁边还站着一个点头哈腰穿黑警服的伪警察。

    “有事吗?”毓嵬会日语,气定神闲地问道,说话时手却不停,琴声清雅。

    带头的日本宪兵也算是个向往文化之人,一开门就闻到这屋子里烧的是很名贵的香料,气味特别雅致,而眼前这个人,一身灰色真丝睡衣,坐在那拨弄琴弦,气质不凡,心里就有几分恭敬之意,在一听此人还会日语,立马和气多了。

    “先生可看到一个人进来?”

    “这院子一直我一个人住,没有看到别人,怎么了出事了吗?”

    毓嵬指着桌前的椅子说:“这么大的雨,诸位为国家可谓尽心竭力,不如坐下喝杯茶,红茶喝的惯吗?正山小种,最适合这种天气了,暖和舒服。”

    带头的宪兵见这人风轻云淡的,还请大家喝茶,不像是能窝藏人的样子。旁边的警察是这一代的片警,知道这位爷,就低声在宪兵耳边说了几句。

    “搜噶,原来是位王子殿下。”

    宪兵一个立正:“既然这里没有什么,我们就告辞了。”

    “哎,别走啊,这茶都泡上了。”

    毓嵬追出来,手里拎着一盒茶叶:“既然忙的顾不上喝茶,这包茶叶还请笑纳,感谢你们为维护新京秩序做出的努力,谢谢了。”

    宪兵们高兴地离去,毓嵬关上门,这才长出一口气,往门上一靠:“我的妈妈呀,吓死我了。”

    曹人杰从柜子里爬出来,脸色苍白,靠着柜子门,指着毓嵬:“你是汉奸!”

    “你丫才汉奸,你全家都汉奸!”毓嵬火了,“老子冒多大险救了你,还浪费一盒好茶叶,你丫的还敢骂老子,姥姥!”

    曹人杰忍不住笑了:“活该,人家不喝茶你非送人家茶叶,真是活该,自找的,和我有什么关系。”

    “不把他们哄开心这过后再找来怎么办?哎呦,你看看,那血都透了,我的衣服呦。”

    毓嵬扑向自己的衣柜,将衣服一件件都抖落出来往床上放,边放边检查有没有被弄脏了。

    曹人杰要气懵了,指着自己腿上的伤口问:“你有没有人性,我都这样了,你还管你那些破烂衣服。”

    “哦,对了,你受伤了,我有云南白药。”

    毓嵬又在写字台前翻了半天,翻出一个小瓶儿,正是云南白药。

    他笨拙地给曹人杰包扎上,曹人杰咬着嘴唇忍着疼,就听毓嵬在一边嘀咕:“怎么伤到了?你不会是个刺客吧?”

    “猜对了,我们这次是打算刺杀日本的伏见宫,没能成功,我和同伴们失散了。”

    不错,这些日子日本那边的确有个王子来访问,毓嵬对这些政治上的东西压根不感兴趣,只是从新闻中听了几句。

    “刺杀日本的王子!就凭你们!”

    毓嵬看看脸色苍白的曹人杰:“都是书生,还刺杀呢,啧啧。”

    “国家兴亡匹夫有责,难道都要像你们这样在这里混吃等死做汉奸?呸。”

    曹人杰被他不屑的态度激怒了。

    “再说一遍,我不是汉奸,真汉奸刚才就把你交出去混点成绩了,何苦大晚上还的给你找药包扎,好吧,看你哆嗦的,是不是冷了饿了?喂,要不要吃点东西。”

    苏三听到这里感慨道:“想不到曹人杰一介书生,长的又瘦弱的,竟然能做这种惊天动地的大事。”

    毓嵬嘴一撇:“这叫不自量力,我后来打听了,他们那些人,人家王子的毛都没伤到一根,倒是自己差点被人一锅端了。”

    “至少他们努力过了,让日本人,主要是那些高层看到中国人的反抗精神,这样也很好啊。”

    苏三觉得毓嵬说的不对。

    毓嵬想想道:“好吧,我其实是挺佩服他们的,否则也不会一看宪兵抓他就把人救了,这要是当时被搜到,我几个脑袋也不够用啊,我这头衔在那地嘛用不顶,杰二叔,皇上亲弟弟,娶个老婆还是天皇家亲戚,那照样还得受日本人气呢,我算什么呀。”

    “你们就是这样认识的?”

    “是啊,我收留了他,后来还送佛到西天,费好大劲,用我收藏的上好沉香换个良民证把他送走的。光复前收到过他的信,说来到北京这边了。”

    “既然敢于去刺杀日本人,这个曹人杰不是看着这么简单。”罗隐指着盘子里的小包子说,“就说这汤包,看着平淡无奇,其实是鲍鱼馅的,好吃的能叫人吞掉舌头。”

    “鲍鱼馅的!简直是暴殄天物啊。”苏三眼睛又直了。

    “这就叫包子有馅不在褶上,这曹人杰啊,有点意思。”

    毓嵬眉头微皱:“你怀疑他?”

第十一章 密室内的死亡?

    下午下班时候,毓嵬和苏三坐在桌前一动不动。

    今天钱社长竟然也来了,从他独立的办公室和魏总编一起走出来,看到大家都走了,一对青年男女记者坐在那有点奇怪。

    魏总编急忙介绍:“这两位是新来的同事。”

    “是的,我们俩新来的,想多学习一会。”

    钱社长点点头很是赞赏:“果然是长江后浪推前浪啊,现在这么用心学习的年轻人不多见啊。”

    魏总编将社长送走后转身又回来了。

    “总编,你要加班?”

    毓嵬问。

    魏主编点点头:“我得整理一些东西。”

    “一个人加班,不如我们俩也……”

    “哦,不用不用,都是陈年旧档了,你们新来的年轻人也不知道这些东西怎么整理。”

    既然魏主编要加班,毓嵬和苏三就不好再这里继续坐下去,对视一眼,只能走出楼门。

    一声喇叭响,只见对面一辆车开过来。

    “嗨,行啊,你从哪搞辆车?”毓嵬拍拍车前盖问。

    “我是谁啊,神通广大。上车吧,你们俩不是要等鬼来吗?”

    “魏总编加班,等他走了我们再来吧。”

    苏三刚走到车前,毓嵬已经抢先一步打开车门。

    苏三说声谢谢,上了车,毓嵬去开另一边车门。罗隐说:“你就非得跟着我们吗?”

    毓嵬笑了:“这不能怪我,你得问问苏小姐的意思。”

    “咱们还的晚上一起去抓鬼呢,当然要大家一起行动咯。”

    毓嵬得意地一扬下巴,砰,忽然又撞向前面,原来罗隐趁他没坐稳发动了车子。

    毓嵬捂着脑门龇牙咧嘴:“够黑的你。”

    晚上十点左右,一辆车子悄无声息地在报社所在那条街上停下

    周围静悄悄的,只有风呼呼刮过的声音。

    北平冬天春天的风是很有名的,号称一年刮两次风一次刮俩月的那种。

    苏三捂着一头乱发,这风太大了,她觉得往前走路都要窒息了。

    这风是什么时候刮起来的?七点多在东来顺涮锅子那会还没这么大动静呢,这才多大会,刮成这样。

    罗隐从后面赶上来,扶住苏三的肩膀推着她往前走。

    走到报社门口抬头看上去,二楼和阁楼都是黑洞洞的,看来魏总编回家了。

    罗隐正要一脚踹门,毓嵬拉住他说:“活土匪啊你,没看着这锁着么?”

    说着从长衫口袋掏出一把钥匙,在罗隐眼前晃了晃。

    “德性,赶紧开门。”

    打开门,毓嵬在墙上摸索半天,开了灯。

    很安静啊这屋子里。三个人松口气,今晚也许这鬼不会来了。

    苏三吸吸鼻子,惊叫道:“血腥味,有人死了!”

    死人了?

    罗隐大步往楼上跑,毓嵬紧随其后,跑两步问:“咦,苏小姐,你怎么闻到血腥味,我什么都没闻到啊。”

    罗隐已经走到了二楼,打开灯大厅里一个人影都没有。

    “上阁楼!”

    毓嵬想到魏总编说整理一些旧档案的,阁楼里的确堆着很多杂七杂八的东西。

    阁楼的门是从面插着的,推了几下推不开,罗隐用力一脚踹开,血腥味扑面而来,只见一个书架倒在地上,下面还有一双人腿伸出来,纸张散落一地。书架边缘有血迹透出,手电光下,赫然映出鲜红的大片。

    “天那!是魏总编!”毓嵬对人观察很仔细,他记得今天魏主编穿了这么一双三接头的皮鞋,自己还和曹人杰开玩笑说那叫踢死狗。

    毓嵬说着就要冲上去扶书架,罗隐一把拦住他说:“人已经死了,先不要破坏现场。”

    说完他蹲下身注视这露在外面的那双腿。

    “人是撞倒了书架被砸死的?”苏三问。

    “难说,这事情有点诡异,不知道是死了后书架压上去还是意外。”

    “诡异?不能是被杀吧,咱们可是费很大劲进来,这屋子门是在里面锁死的,而且报社的大门也是锁着的……”毓嵬环视四周,“这地方也没梯子啊。”

    他指的是天窗下面没有梯子。

    天窗关着,如果是有人进来杀人那必须要用梯子进出,而梯子却在门口的地方靠墙放着,那人上了屋顶将梯子扔开可以,却无法够到这么远靠墙好好放着。

    所以这是密室内的死亡。

    “现在几点了?”

    苏三问。

    罗隐看看手表:“已经十点了。先打电话报警吧。”

    电话在二楼和一楼的大厅,罗隐让苏三和毓嵬去打电话,自己却用力搬开书架,检查一下死者。

    他上半身被书架压在下面,掀开书架才发现,这书架上原来还有点点瓶瓶罐罐,都掉在地上粉碎,其中一个很大的花瓶正好在魏主编脑部位置,那脑袋看着软塌塌的,眼镜也粉碎,玻璃片和瓷片混在一起,上面都是血迹。

    照这样看,还真像是被倒下的书架砸在下面死去的。

    就在这时二楼传来一声尖叫,是苏三的声音。

    罗隐急忙将书架原样放回,匆忙跑出去。

    只见苏三站在电话边,手里拿着电话,脸色有些难看。毓嵬僵立在一边,见罗隐下来,苦笑一下,做出个噤声的手势指着苏三手里的电话。

    原来是听筒里传来古怪的声音。

    那是一个女子的凄惨叫声,她一遍遍地说着我们死的好冤啊,死的好冤啊。

    屋子里安静,电话传来的声音不大,因为电流不够稳定丝丝拉拉,断断续续,气若游戏,听起来格外渗人。

    “冤枉啊,还命来。”

    声音戛然而止,只有电流丝丝丝的声音。

    “你拨了什么号码?”

    罗隐问。

    “没有,没来及拨呢,刚拿起电话里面就是这样。这是怎么回事?”

    “和肖琴当初接到的电话差不多,恐怕也是被人在线路上动了手脚。”罗隐想,这个人明知道那天有人看到了,怎么还急着这么做呢?他是不得不做还是有其他的原因?

    苏三听着话筒里再没有别的声音,便拨了报警电话。

    三个人坐下等着警察的到来。

    “如果说魏总编是被杀的,那个人怎么进去的?”毓嵬忽然问。

    “不知道,看情况天窗那是不可能的,除非,他可以不用梯子杀完人后能跳进天窗上,然后再跳下去从外面锁上大门。”

    那阁楼说是阁楼,其实算半间大厅了,围着墙三面都是书架,和普通房间一样米左右高了,什么人能轻松地一跃而上呢?

    “如果那个人昨天能从天窗上悄无声息的逃走,跳上天窗也有可能,他是个武林高手。”

    毓嵬仔细思考过说。

    “武林高手的话那一定很厉害,杀人不是轻而易举吗,为什么还搞这些花头?”苏三觉得这条不对。

    “有时候仪式比结果更让人着迷。”毓嵬说到这里脸上显出一种谜样的神采,“比如说我,我喜欢去做一件事未必是为了结果,其实只是享受过程。也许那个人看我们被捉弄被吓唬的感觉很好玩,他很享受这个过程。”

    这句话说得幽幽的,正好这时罗隐听到外面似乎有动静,便推开窗户,一股冷风吹来,苏三忍不住颤抖一下,急忙握上自己的双手,说道:“这个想法,还真是变态啊。”

第十二章 京城神探富三儿

    过了一会儿,警笛的声音由远及近。

    毓嵬急忙跑下楼去,值班警察已经下了车,走到门口问:“是你报案?”

    “是,这里有人死了。”

    “死人了?”领头的警察0来岁的样子,打着手电特意照了毓嵬一眼,“大晚上的你不回家在这里做什么,不会是想偷东西吧。”

    “我是这个报社的人,和朋友路过想起有东西忘记了,哦,对了之前这里就出过古怪的事,我还和这附近一个巡警一起来查看的。不信您可以去问问那巡警啊。”

    那警察哼了一声:“前面带路,人在哪。”

    这警察带了俩下属过来,上了二楼看到苏三和罗隐,皱下眉头:“怎么着,你们还团伙作案。”

    “作案?开什么玩笑。”

    毓嵬心道这警察真够轴的,怎么就瞅谁都不像好人呐?

    罗隐也皱眉看了警察一眼,直接走过来挡在那警察前面。

    苏三担心他脾气上来和人吵架,急忙也跟上来,拉着他胳膊说:“你这是做什么。”

    已经晚了,罗隐一拳锤在那警察胸口。

    毓嵬也吓一跳:“怎么回事,你怎么一言不合就动手呢。”

    却见罗隐哈哈一笑,那警察也笑了:“罗探长!什么时候来北平的?不够意思,来了都不通知我!”

    “这也是才到,哪想到就遇到这么个事,死者在阁楼,我带你们过去。”

    原来俩人是老相识,这警察人称富三儿,刚光复那会被派到过上海带人犯,当时和罗隐很谈得来。

    “原来你们认识啊。吓我一跳,以为你小子又玩彪的呢。”

    毓嵬咧嘴一笑。

    富三儿跟着罗隐上了阁楼。

    “我们进来时这门是里面锁着的。”

    罗隐指着房门说。

    “不是,你们怎么知道这屋子里出事了?一般情况下,回办公室来取东西,不会跑这阁楼来的吧?”

    虽然是老相识,富三儿还是照惯例问话。

    他蹲下身子,看看魏总编躺着的位置,然后挥手命令身后的警察拍现场照。

    “我这个朋友,有个特异功能,对气味比较敏感,我们一进门她就闻到这里有血腥味。”

    罗隐解释道。

    “还有这能耐?”富三儿打量一下苏三,又看看罗隐点点头说,“你说的事我信,这本事了不得,关键时刻能救命。”

    说着指挥另一个警察:“拍完了吧,得,把这个掀起来,看看咱们这位小宝贝儿砸成什么德性了。”

    书架子被抬起来,富三扒拉一下魏总编的头部,摇头叹息:“这都砸成血豆腐了,够惨的。罗探长,估摸你都看完了吧。”

    罗隐嘿嘿一笑:“没有,这不是你势力范围嘛,我什么都没来得及看呢。”

    “这话说的真假不过还真是给我面子,你看看,这人是不是砸死的。”

    毓嵬在一边说:“当然砸死的啊,我们来的时候这屋子是从里面锁着的。”

    “可是这大门却是从外面锁着的啊。”苏三说,“这就不能是自己砸死的了,可是这阁楼当时是从里面锁着的,这就奇怪了。”

    “这就是传说中的密室杀人啊。”富三有点兴奋,摩拳擦掌。

    罗隐指着天窗说:“有没有可能凶手从那逃走的。”

    “不能够,你看那梯子不在门口放着呢吗?这人从窗口逃了,这也不对啊,谁那么长的手能爬上了天窗将梯子放在那。”

    罗隐点点头:“其实我也是这样想的,真是想不明白,这人怎么就死在这里了。难道真是巧合?”

    他蹲下身子又仔细看死者的头部,可是死者头部血肉模糊,用富三儿的形容砸得跟血豆腐似的,根本分辨不出具体的致命伤口。”

    “这事够邪性的,大过年闹这出。”富三喊着警察先把尸体装尸袋,等会来人一起抬走。

    两个警察去抬尸体,却听着啪的一声,一颗小珠子从死者的手里掉下来。

    “这是什么?”

    苏三捡起那颗珠子,发现是一颗很小的珍珠,在手电光下显出五彩的光。

    “手里抓颗这么点的珠子干嘛?我六姐打粉儿的都比这个大。”

    毓嵬瞟了一眼苏三手心里的珍珠,撇撇嘴一副看不起的样子。

    “珠子大小无所谓,问题是这个珠子在死者手里是什么意思。”苏三看着掌心中的珠子,心里犯起了嘀咕。

    富三伸手就要去拿苏三手里的珠子,被罗隐抢先一步,他拿过珠子转递给富三,后者毕竟是做了多年警察,马上发现这动作不一般,意味深长地看了苏三一眼,又对罗隐笑笑。

    “很普通的小珍珠,看不出什么意思,难道是从凶手身上拽下来的?这样看,这个房间曾经有个女人出现?这应该是女人身上的饰品吧?”

    富三捏着小珠子说。

    “这珠子没有孔,不像是饰品吧,不能缝在衣服上,难道是镶上的?”苏三觉得不像是女人身上的。

    “镶上?这么点的小米粒子镶上能做什么呀?京剧头面都比这个……”

    毓嵬本来还想笑,说到最后他愣住了:若真是京剧头面呢?

    果然,罗隐也看看向他,俩人都想起了昨晚那个唱戏的喊冤的女子。

    “怎么了你俩?都跟见鬼了似的?”

    富三儿看这俩人大眼瞪小眼觉得有点怪。

    “可不是见鬼了吗?事情是这样的,昨晚我们遇到这么一档子怪事。”

    毓嵬讲了一遍昨晚遇到的怪事,苏三本来听过一遍,上午那会还不觉得怎样,可是刚才接到那么个电话,现在再听一遍就觉得渗得慌,忍不住裹紧了大衣。

    “闹鬼?还接到个喊冤的电话?这事怎么越来越邪性了?这人他能不能是中邪了?”富三儿抱着肩膀,看着俩警察将尸体装进袋子。

    这时罗隐喊:“什么人!”

    富三急忙拎着手枪三步并作两步跑下去。

    只见一个人从二楼楼梯露出头:“这怎么亮着灯呢?咦,警察?出什么事了吗?”

    来人花白头发,戴着玳瑁镜架的眼镜,身穿长衫,正是报社的老编辑苏浩然。

    “苏老师,你怎么来了。”

    原来这苏浩然是京城有名的文人,爱好广泛,唱戏金石都有涉猎,在京城文化圈里很有点名气,因此毓嵬称此人为老师,这人不是这杂志社坐班的编辑,平时很少来,毓嵬打定主意来这个报社,一方面是好奇,另一方面也是想和苏浩然学习一番,没想到来了几天都没看到他人影。

    “您是哪位啊?”苏浩然伸手往上抬抬眼镜,认出来了,“哦,我想起来了,你是克王府的。”

    “对,我叔叔和你一起票过戏。”

    富三儿见俩人越说越近乎,清清嗓子问:“别扯闲篇啊,说吧,你是谁来这干嘛?”

    “我是这里的编辑,不在这坐班偶尔看看,方才是看完戏回家,路过看到这亮灯,有点不放心,过来看看。”

    “这地亮灯有什么稀奇的,斜对面那店还亮着呢。”

    富三儿觉得花白头发老头一定有问题。

    “不是,警官先生,您是不知道哇,这地十点后它就不该亮灯,犯忌讳!”

    苏浩然叹口气继续说:“真不是吓唬人,这楼阴气重,这些年就没人敢留到晚上十点的。当年出的那些事都是晚上十点以后的,唉,这可真是天道轮回啊。”

第十三章 报社的各色人等

    第二天早上九点来钟,京华荟萃的人陆续都到了,曹人杰拎着包低头走进大门,差点撞上一个人,一抬头看到是个黑制服警察,吓一跳,扶着眼镜问:“出了什么事?”

    “昨晚这里死人了,你是报社的人?”警察问。

    “是啊。”

    “好,这边来做笔录。”

    曹人杰跟着警察走到一楼大厅,看到已经有几个人在那被人盘问了。

    第一个是报社的另一个主编,袁丽洁女士,这位袁女士四十多岁的样子,一张老修女的面孔,平时总是不苟言笑,此刻也是一样,脸板得比写字台桌面都平。站在她身后的是另一个记者叫做张亚民的,去年才大学毕业的年轻人,看到他进来,挥挥手,脸上稍微有点惶恐。

    “这是怎么了?谁死了?”曹人杰站在张亚民身后问。

    “魏总编。新来的那个毓先生昨晚发现的呢。”

    张亚民小声在他耳边说道:“听说死的很惨,被书架子砸死的。”

    “我和你讲,其实都是有征兆的你知道吗?前天晚上十点,那个鬼出现了!”曹人杰小声嘀咕着。

    “什么鬼?讲啊。”两个人正低头嘀咕,一个男子的声音传来:“说什么呢?报社死了人,你们俩却漠不关心还在这交头接耳,一定是你们做的!”

    曹人杰吓的急忙停住,张亚民陪笑道:“警察先生,怎么可能呢?我们俩这不是在私下讨论下案情,想帮你们查明真相嘛。”

    “昨晚你们都在做什么谁能证明,挨个讲。”

    富三儿让他们挨个讲昨晚的情况。

    苏三和罗隐站在不远处默默看着。

    “发现谁有嫌疑了吗?”毓嵬从楼上下来问。

    罗隐摇摇头:“还是觉得你那好友有问题。”

    “不会,曹人杰怎么能有问题,虽然他当年做的那档子事我不赞同,但也是个有血性的年轻人,怎么能平白无故杀人呢。”毓嵬连连摇头。

    “有血性的人杀人之事我可见过不少,而且一切事情都有缘由的,我会挖出这个缘由。”

    罗隐眉毛一挑:“要不要和我打赌?”

    毓嵬看看他,看看苏三:“你想怎么打赌?”

    罗隐很不喜欢他看向苏三的目光,冲毓嵬招招手,在他耳边嘀咕几句,毓嵬随即给了罗隐一拳:“你大爷的。”

    “我没大爷。”

    这时就见富三儿掏出那颗小珍珠,给报社的几个人展示:“见过这个吗?”

    “出什么事了?外面有警察?”

    钱社长拎着公文包走进来,看到屋子里也有警察很明显愣了愣。

    “唉,您还不知道吧,昨晚上魏总编,死了。”

    袁女士叹口气说道。

    “死了……”钱总编显然很惊愕,袁女士有点神秘地压低声音:“十点后出的事。”

    “那个我需要澄清一点,是十点左右被人发现的,死亡时间未必在十点后。问你们话呢,见过这个东西没?”

    富三儿指着手里的小珍珠。

    大家摇摇头,张亚民说:“这不就是颗珠子吗?”

    “这是死者攥在手里的,你们能想到什么?”

    张亚民连连摇头:“这能想到什么啊,没准是魏主编就随手那么一抓。不过,这再小的珠子它也是颗珍珠,这是从哪掉出来的呢?”

    听到再小的珠子也是颗珍珠的时候,袁女士和钱主编互相看了一眼,袁女士迅速低下了头。

    围观的罗隐和苏三发现了这点,很显然富三儿也发现了。

    “你想到了什么?”富三儿盯着袁女士问。

    “没有,我什么都没想到,只是这女人对这些东西总是比较敏感点。”袁女士解释。

    “那你过去见过谁身上有这个吗?”

    “这么小的,也许是衣服上也许是手袋上皮鞋上镶嵌的,可能性太多了。”袁女士说的也很有道理,富三儿想了想说:“好,你要是想起什么马上告诉警察你知道吗?”

    警察录完笔录后离去,报社内的记者互相看看,眼中都有些恐惧的神情。

    “你们说,是意外还是……张亚民问。

    几个记者都看向三楼的阁楼,曹人杰说:“意外吧,那个警察不说了吗,死的时候房间门是在里面锁着的。”

    “可是外面的门也是锁上的啊,若真是意外,外面的门是谁锁的呢。”

    张亚民反驳。

    这时有人悄悄拉了他一下说:“小点声,我看钱社长去袁总编办公室了,小心被他们听到。”

    “听到有什么要紧,我们这也是担心咱们大家的安危啊。”

    张亚民说。

    “咦,你这话就奇怪了,这和我们大家有什么关系呢?”

    别的记者不服气了。

    “你们没听说吗,咱们这报社有死亡诅咒,一旦犯了十点钟必死的忌讳就会接二连三的死人,当年就是这样的。”

    “亚民别乱说,你才来一年知道什么。”曹人杰低声阻止。

    “曹兄,你来的时间长,你讲讲啊。”张亚民完全不领情。

    毓嵬也说道:“是呀,曹兄,你一定知道不少这个报社的事情,讲讲,反正出了这么大的事,大家这会也是无心工作的。

    “你们都不工作了?让我们报社开天窗吗?”

    袁女士正好送钱社长走出来,看到记者们聚在一堆非常生气,大声质问着。

    大家这才分头去做自己的事,袁女士一眼看到个陌上面孔:“你是谁?你怎么在这里?”她指着罗隐问。

    “他是……警察……”毓嵬在一边解释。

    “我是警察,正在做一些后期的整理工作。”

    苏三见罗隐面不改色,心想也对,他这不叫说谎,他本来就是警察,只不过不是这北平的警察而已。

    袁女士将信将疑地看了罗隐一眼,嘴里还嘟囔着:“警察吗……”之类的话。

    她刚转身上楼回到自己独立的办公室内,就听着大厅的电话铃声响起来。

    可能是因为刚死了人,每个人心里都有点不太舒服,电话铃声听着格外刺耳。

    张亚民拿起话筒,袁女士忽然拉开自己办公室的门冲楼下大叫:“放下放下!是我的电话!”

    原来这报社的电话都是相通的。

    张亚民悻悻然将电话放下。

    见袁女士办公室的门又关上了,才压低声音说:“莫不是袁女士更年期提前到了,这么大火气。”

    “毕竟是老同事忽然死了,总要不太舒服吧。”

    曹人杰说。

    “可是我看袁女士和魏总编平日并不对付的呀,虽然他们共事多年,可是这两个人一直是互相拆台,现在死了个仇敌,不该是很开心的事情吗?”张亚民一脸想不明白的纠结样子。

    有记者低声笑道:“张亚民,你哪里来那么多为什么,现在看来在我们报社,只要信奉晚上十点不出现在这里就能平安无事,反正我是不会用生命开玩笑的。”

    “喂,你们都是读过大学的,有点科学态度好不好,什么晚上十点的死亡诅咒,听着就不靠谱,你们当这是报纸的故事连载啊。我想其中一定是有原因的,我们身为记者,有查清事实真相的责任。”

    张亚民显然并不相信这个,他见罗隐一直盯着这边说话,便笑道:“警察先生,我说的对吧,科学精神,我们需要的是科学精神。”

    “我只知道,在这里继续待下去我要被你折磨成神经了才是。”一个记者背起自己的包说,“我去采访那个红歌星小李香兰了,你们继续探讨科学,不要停。”

    “小李香兰,这名字有趣,她难道不晓得李香兰不是好人呀。”

    苏三觉得这歌星的外号有点问题。

    “当然知道呀,这也是出名方式嘛。李香兰还在被审问,顶着小李香兰名头出道吸引眼球,就算军统那边不开心也鞭长莫及,人家又没做坏事对不对。”

    罗隐听到这话眼前一亮,看着毓嵬用只有他们三个人听到的声音说:“鞭长莫及这四个字提醒了我,我们可以做个实验。也许就能解开魏主编死亡之谜。”

第十四章 没讲完的陈年旧事

    护国寺附近的苏宅迎来不速之客。

    “苏老,我们是来问点事的。”

    昨晚事发突然,苏浩然年纪也大了,讲了几句就回家去了,于是这天上午毓嵬带着罗隐和苏三来到了苏家。

    “什么事啊,你和你叔叔长的还挺像。你叔叔有日子没见了,一天到晚还在画画?”“是,改天带着他一起来给您老请安来。”

    “不敢当不敢当。”

    在花厅坐下,罗隐看看毓嵬。后者便问道:“昨晚您说天道有轮回,这是什么意思?”

    “呵呵,小伙子,我就不懂了,你好好的去京华荟萃做什么?”

    “好奇呗。”毓嵬笑了。

    “真有你的,这脾气是像你们府里的人。”苏浩然也笑了,这时苏家下人已经端着茶上来了,苏浩然招呼大家喝茶。

    毓嵬端起茶碗:“老爷子,您喜欢白毫银针了?”

    “是啊,岁数大了,越来越喜欢白茶,不甚浓烈,清淡一些就好。”

    苏浩然看着杯中碧环也似的茶水,叹息道:“这人生也是如此,老夫年轻时还向往轻裘快马,现在只求安度晚年,就像这白茶一样平平淡淡了结也就是了,可惜如今山雨欲来风满楼,怕是不能如我所愿了。”

    “莫非老爷子说的山雨欲来是昨天报社的事情?”罗隐问。

    “老夫我当年其实和那宋翰林指是同朝为官的。”

    “宋翰林就是京华荟萃那栋楼原来的主人?”

    毓嵬看着苏浩然,发现他脸色有点潮红。

    “正是,我们同朝为官,后来他因为郑太夷的关系继续在紫禁城做事,看着皇上读书,我是无官一身轻,开始致力于金石镌刻。忽然有一天,他来找我,给我看了一些东西,当时把我吓一跳。”

    毓嵬和罗隐都觉得这其中看来很有玄机。

    这苏浩然是著名的收藏人,他能吓一跳的东西那一定是非同小可。

    “你们可知道是什么?是宫里的东西!”苏浩然谈话的兴趣来了,在眼前这位王府后人面前显摆点老资历,对他而言是件挺惬意的事情。

    苏三一愣:“那就是那个小皇帝赐给他的了。”

    “赐给他?不是,赏赐是有的,但不会那么大手笔。那是在皇上出宫的前半年,我当时也纳闷,他怎么敢夹带宫里的东西呢,后来才知道,那是皇上叫他偷偷运出来的,听说当年北府的二爷,还有崇贝子都没少往外带,宋翰林人微官小,可是皇上喜欢啊,就叫他往外带,可那会子政府管的也很严,他每次夹带出来都要偷偷送去北府,越想越害怕,就来找我想商量个法子。”

    “他不想带东西了?”苏三听着睁大眼睛。

    毓嵬大概是在家族中听过类似的事情,并不是多感兴趣。

    “这种偷运国宝,要是被抓到是要吃枪子的。”罗隐在一边说道。

    “谁说不是呢,北府的那位和崇贝子人家是皇上的至亲,人家那是赏出来的东西,他这种叫做偷,真被抓到那就是杀头的大罪,我和他也这么说的,他也答应了再也不带了,谁知道就在他回家后没几天就出事了!全家被杀,老少十多口人,无一幸免,年轻人,你们说,这事怎么会这么寸!”

    罗隐道:“老先生您这是话里有话啊。”

    “对啊,苏老,您的意思,当年宋翰林全家被杀那是和那批夹带出来的东西有关系?”

    “这可是你说的,我没说。哈哈。”

    苏浩然高深莫测地停下,端起茶碗。

    “苏老,您就挑明吧,您的人生可以如这白茶,淡然清澈,可宋翰林一家却含冤这么多年,堪比苦丁,实不相瞒,昨天出事后我接到一个电话,有女子的声音喊冤,说死的冤枉。”

    苏三决定给这个老家伙加把火。

    苏浩然听到这,手抖了一下,看向苏三。

    “我说的都是真的,既然是天道轮回,这就说明那栋宅子的宿命已经开始了,您说出来全部真相才能制止啊。”

    苏浩然的手一直的抖啊抖,忽然浑身也抖了起来。

    罗隐当即冲上去说:“不好!”

    他上前扶住苏浩然问:“是病还是中毒?”

    苏浩然不住摇头,手不住的抖,嘴角也开始抽搐起来,

    “来人,快来人!”毓嵬也急了,怎到关键时刻苏浩然就忽然出事了呢。

    苏家人也从后厅赶来过来,苏浩然的儿子扶着他说:“我父亲去年中风过,一激动就会这样。”说着就招呼家人赶紧往苏老爷子嘴里塞药丸。

    “激动?”

    苏三看着苏浩然嘴角不住抽搐有些担心,他们只是问问早年的事,他怎么会激动成这样。

    “今天还有人来过吗?”

    罗隐问。

    “没人来过,不过我父亲每天早上都要出去遛弯,昨晚虽然报社出了事,他一大早还是出去了,回来就有点激动,说可能真是报应。”

    老人的儿子讲道。

    “不单是激动,是挺生气的,我听老爷还说什么一定是他,一定是他,我还问老爷,那个他是谁,老爷很生气的瞪了我一眼就进书房写了会大字,这不,你们就来了。”

    老管家在一边恭敬地回答。

    看来苏老爷子昨晚就发现了事情不对,是因旧怨而起,今早他很有可能又发现了什么。

    可是现在,苏浩然抖成一团,一句话也说不出,苏家人喂了药给他全不见起色,那药已经咽不下去了,化开了倒进喉咙竟然顺着嘴角流了出来,一个丫鬟惊叫:“老爷这是牙关咬的太紧啊。”

    何止是牙关咬的紧,已经咯咯咯发出了声音。

    毓嵬也急了,喊道:“赶紧送医院啊。”

    苏家人手忙脚乱地要送老人去医院,苏三说:“你们不能随便抬动病人,还是请医生过来吧。”

    就在这说话间,老管家忽然大叫道:“老爷,老爷!”

    大家看过去,只见苏浩然满脸死灰颜色,牙关紧要双目紧闭,老管家伸手去探的鼻息,吓的叫起来。

    罗隐走上前,伸手请按苏老爷子的颈动脉,然后转过身对着毓嵬摇摇头。

    方才还在说话的人忽然就这么死了。

    苏三不信他这是旧病复发。

    苏家人嚎啕大哭起来,苏三安静地站在一边,看着刚才说话的苏家儿子不哭了,低声问:“老先生早餐是在外面吃的。都吃了什么呢?和谁一起吃的?”

    苏家公子愣了一下:“姑娘的意思是……”

    “事情怎么就这么巧,我们来问苏老先生一些往事,他就忽然这样了,苏世兄,你也是知道我的,按常理老先生看到我来拜访不可能这么激动吧?”

    毓嵬问道。

    苏公子点点头:“不错,我父亲自从中风后茶叶就换了白茶,不敢再喝浓烈滋味的东西,他这半年心性平和,昨晚回家有些担心,但这些情绪应该不会如此激动。南叔,早上父亲可有说吃过什么,在哪里吃的?”

    管家擦着眼泪说:“炒疙瘩,老爷还说这炒疙瘩滋味极好,大冬天吃一碗热乎乎浑身舒坦,老爷说是遛弯遇到个老朋友,一起吃的。”

    “那一定是在穆家寨吃的,苏老先生的老朋友一定也是同好中人,他们最可能去的地方只有穆家寨。”

    原来这炒疙瘩是民国初年才兴起的一种小吃,由一对姓穆的母女发明的。穆家母女的店叫做广福馆,因在臧家桥的南端,是堂子街、韩家谭、五道庙、杨梅竹、斜街的五道路的路口,就像是一座寨子。且家里没有男丁,于是就有些好事的读书人戏称其为“穆家寨”

    按理说炒疙瘩卖的好很多店模仿着做,可以毓嵬对这些文化名流的了解,这苏老先生若是吃的这个那就一定是去了广福馆,他们这些人就喜欢摆这个谱。

第十五章 人又少了一个

    北京的炒疙瘩和西安的麻什其实是对双生子儿。

    民国初年,穆家母女俩开了个饭铺,取名“广福馆。“由于本小利微,饭菜平常,生意很不景气。有一天,只和了十斤饴烙面,卖了一天,临到关门时还剩下了五、六斤,老太太急中生智,她放平案板,把剩余的饴烙面拿过来重新揉过,然后揪成比疙瘩骰子略大一点的小疙瘩,下到开水锅中煮熟,捞出后摊在阴凉处。当晚,母女俩就用这些熟面疙瘩加了些青菜炒着吃,没想到竟然还很好吃,于是就发明了炒疙瘩。陕西的麻什也是这个做法,大同小异。

    当年的穆家姑娘现在已经是中年妇女了,听毓嵬问到苏老先生,点点头说:“老先生早上是来这吃的。”

    “还有什么人和他一起吗?”

    罗隐问。

    “哎呦,这个还真没注意,我在后厨忙乎着,因为是老客就打声招呼,探头瞄了一眼,还有谁和他进来我没注意到。”

    穆姑娘有些歉意。

    “他身后恍惚跟着个人,开始我以为俩人是不认识的后来发现他们俩坐对面说话了。”

    一个伙计想到一点。

    “什么样的人?”

    “这戴着礼帽,大冬天的看不清长相,和这位先生这么高吧。”

    伙计指指毓嵬。

    毓嵬是个细条的身材,苏三想了想,报社好几个人是这样的身材。

    这时炒疙瘩端上来了。穆姑娘说:“请几位尝尝我的手艺。”

    苏三低头看着盘子里的炒疙瘩,白的是面疙瘩,嫩绿的小油菜在这大冬天的北平还真难得,细长的绿豆芽,上面浇着一点辣油,她随手往自己的盘子里加了一点醋,接着深深吸口气:“很香。”

    罗隐刚要笑她馋嘴,却见苏三脸色一变,指着炒疙瘩说:“这味道有些熟悉,早上我好像闻到过。”

    毓嵬还没明白是怎么回事,罗隐已经问道:“是谁?”

    “就是大家站在那等着警察问话的时候。我当时还想,这是早上出来吃早饭,不小心粘上气味了。只是当时忙着听众人讲案情,没来注意具体是哪个人。”苏三说到这里有点懊悔,自己怎么就没在意。

    “苏小姐鼻子很灵?”

    毓嵬有点将信将疑。

    罗隐站起来:“走,不吃了,赶紧回去。”

    三个人匆匆赶回报社。

    张亚民在伏案写着什么,听有人进来抬头看了一眼。

    苏三进屋就有点失望,因为屋子里现在充满了消毒水的气味。

    三楼阁楼死了人,袁女士嫌弃晦气,叫清洁工好好清扫一下,用了大量消毒水,把报社的其他人都给熏走了。

    毓嵬问:“张先生,你你不怕熏得慌啊。”

    张亚民笑道:“我有鼻炎,一到这时候鼻子跟没用的似的,它不管事儿啊什么都闻不到。”

    屋子里都是消毒水味,人也都熏走了,那点炒疙瘩的烟火气根本无处寻找。

    苏三有点郁闷,看向罗隐,满脸懊悔说:“现在都是消毒水味,别的什么都闻不到了。”

    罗隐拍拍她的肩膀,示意她不要沮丧,毓嵬则问:“曹人杰去哪里了?”

    “曹兄刚才有个采访任务,哦,是市政厅那边有个发布会。”

    这时大厅里的电话铃忽然响了起来。

    张亚民坐在那一动不动,好像没听到。

    毓嵬问:“你怎么不接电话呢?”

    张亚民笑道:“你不知道,你们那会不在,咱们这电话响了好几遍,袁总编跟那什么似的,每次都炸毛了一样喊着别动,我的电话,我吓的哪还敢接电话啊。多奇怪,现在我信女人有更年期了。”

    张亚民说完才想起苏三也是女性,歉意地对苏三笑笑:“苏小姐,我只是随口这么一说。”

    电话继续响着,袁总编并没有再开门喊叫。

    苏三看看张亚民,后者对她耸耸肩。

    苏三离那电话最近,只能一把抓起,就听那听筒里传来一个幽怨的女声:“好冤啊,好冤啊,我们死的好冤啊。”

    苏三猝不及防,况地一声扔掉话筒,愣愣地看向罗隐。

    罗隐发现事情有异,三步并两步冲过来,拿起电话,那头已经卡地一声挂掉了。

    “怎么了?”

    “又是那个电话,我们死的好冤啊。”

    苏三重复着,浑身冰冷。

    毓嵬皱着眉头:“大白天都敢装神弄鬼了。”

    张亚民也觉得事情不对劲,急忙问:“这是什么意思?什么装神弄鬼的电话?”

    毓嵬觉得这一时也解释不清,罗隐则问:“报社现在还有谁在?”

    张亚民指指楼上:“只有袁总编一个人,大家都出去了。”

    罗隐大步上楼,张亚民意识到他要去做什么,急忙小声喊:“嗨,别去啊,袁总编今天有点不对头,别惹她。”

    罗隐走到袁丽洁办公室前,敲门说:“袁女士在吗?”

    里面没有声音。

    罗隐试图推门发现门锁着,便又大声喊道:“袁女士吗?开门,我是警察。”

    这时楼下的三个人已经也跟着上来了,毓嵬问:“你认为……”

    话音未落,罗隐已经向后退一步,用力去踹那门。

    张亚民叹息着蒙住眼睛:“她可能睡着了,你这样会激怒她,你没关系,我可是要吃挂落。”

    哐哐几下,门被踹开。

    只见袁女士坐在自己的办公桌前,头垂着,门一开,从苏三这个角度只看到她的头发,随着门开了,外面的风进来,一晃一晃的。

    苏三迟疑地看着罗隐,毓嵬喊一声:“总编。”

    罗隐走上前去,推了袁丽洁的身子一把,她哐当仰向后面,靠着椅子背,露出一张苍白的脸,嘴唇也泛出青白颜色,眼睛瞪老大,显然,她已经死了。

    张亚民呀的叫了一声,指着袁丽洁问:“她……她……她,怎么死了。”

    “这报社不是只剩下你和她吗?”

    罗隐皱着眉头看着他。

    张亚民明白过来:“你什么意思?怀疑我?”

    苏三努力让自己镇定一下,走上前去仔细观察着袁丽洁周围。

    她办公桌上还放着凌乱的稿子,苏三看了一下,一共有三份,摊在最上面的是一个关于孤儿院的报道,字迹潇洒,苏三指着稿子问:“张先生,孤儿院的稿件是谁的?”

    张亚民挠挠头说:“好像是曹兄的,他在跟进一个孤儿院的项目。”

    那就是袁丽洁死的时候再看曹人杰的稿子。

    罗隐上前翻了翻那几份稿件看不到异样,就原样放回。苏三则深深地吸口气,这些稿纸上只有新鲜墨水的气味,没有别的味道。仔细看,信纸上都有浅浅的一点痕迹,苏三闻到一点口水味,心道袁女士看着挺高雅的一个人,看稿子的习惯可不好,蘸着口水翻的吗?

    “她是怎么死的呢?”

    苏三叹口气,这位袁女士,早上那会还是一副强势派头,想不到这么快就死了。

    罗隐抬起袁丽洁的胳膊,又看了看她的眼睛说:“死了不超过一个小时,多么新鲜的尸体。”张亚民和毓嵬听到这话对视一眼,胃部都有点不舒服。

    就在罗隐放下袁丽洁的胳膊后,她的手啪地一下打在自己身上,接着一声细碎的声音,一个白色的小珍珠从手里掉了出来。

    苏三蹲下身捡起:“又是一颗小珍珠。”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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