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武林高手和田径高手
毓嵬伸手去苏三手里拿小珠子,半路又被罗隐截胡。罗隐从苏三手心捏起珠子,看了看问张亚民:“方才都有谁进来过?”
张亚民摇摇头:“哦,你们三个出去不久,曹兄把孤儿院的稿件送上来也走了,后来打扫的人用了太多消毒水,大家都被熏走了。”
“也就是说,最后一个看到袁总编的是曹人杰?”
“不,不是,大家都走了一会,电话铃又响,我刚要接,袁总编开门又喊我不要接。”
“我们走之前那个电话她也是格外紧张,为什么这么紧张呢?”苏三看向罗隐。
“等警察来了去电话局查一下就晓得了。”
说话的功夫,毓嵬就要去拿桌上的电话报警,罗隐按住他的手:“警察没赶到之前,这房间的任何东西都不能动,去打大厅的电话吧。”
报警电话打完后,大家坐在一楼大厅,焦急等待。
过了一会儿,门口有车子停下的声音。张亚民急匆匆跑出去,果然是富三儿带人到了。
“又死人了?”富三儿大步进来直接问罗隐。
“是,袁总编死了。”
罗隐指指二楼。
“死了,早上那个女的?”
富三啧啧几声:“这都是什么事啊,马上要过年了,这每天净出妖蛾子还让不让好好过年了。”
罗隐也是同样的想法,好不容易和苏三一起来北平过年,想感受一下下雪的气氛,因为京华荟萃的事情,这个完美的计划都要被搁置了。
“唉,勘察现场吧。”富三儿叹口气上楼,苏三想了想,现场自己已经看过了,就直接走到三楼阁楼,罗隐也跟着进来,苏三站在阁楼门口,指着里面问:“你不是说你发现凶手的杀人方式了吗?”
“嗯,那个凶手应该是从天窗杀的人。”
罗隐指着屋顶。
毓嵬摇头:“梯子在门口墙角放着,那人怎么杀完人上去的。”
“也许那个人就没下来过。”
罗隐指着昨晚魏总编躺着的地方说:“魏总编在阁楼工作,一楼的门是从里面插着的,阁楼也是一样,说明他内心其实也是很害怕的,这栋楼里当时只有他一个人,他为什么害怕呢?是因为那个十点的死神之约吗?忽然,有人在天窗这边喊他,这个人一定是他非常熟悉非常信任的人,以至他在那一刻都没在乎十点后的那个传闻,想都不想直接走到了天窗下面,就在这时,那个人用一个长的东西击打他的头部,他受了重击,倒向书架,先是撞倒了花架上的陶瓷罐子,被砸到了头,伤势更重了,他站立不稳,连带着书架也一起倒了下来,重重的书架压到他身上,这次他彻底不能起来,颅骨粉碎,很快就死了。而那个人直接从楼顶下来,也许我们进来时,他正在街角的某个角落注视着我们。”
“这阁楼有米高,魏总编的身高有1米75左右,那个人需要用一个1米5左右的东西击打他,那么长的东西怎能使上劲?何况还是从天窗探过来的。我觉得非常不利于发力,你这个推理不够严密。”
苏三分析道。
“如果不是一个长杆子的东西,而是一个由长链子连接的东西呢?”
罗隐一把拽下毓嵬的围巾,用力向前抽了一下:“一个长链子的东西,边缘是个重物,这样从上面直接击打下去,力度应该很大吧。”
不错,所谓柔能克刚,一个长杆子,因为力臂太长,集中到某一点不能用上力气,可是一个软的东西就未必了,抛出去的力度是非常大的。
“而且那个东西,很有可能一头是个重物,类似流星锤,另一头是个尖爪,有利于攀爬的东西,他凭借这个可以很轻松地爬上楼顶,在几个楼顶间移动。”
“你说的很玄乎,这凶手听起来像个武林高手。我们报社可不像是有武功这么高的人。”
毓嵬还是认为罗隐的判断有误。
“你忘记了,武侠小说中的武林高手从来都是深藏不漏的。”苏三笑了,“我支持罗隐的观点。这个人可能是个武林高手,也可能是个田径高手,不要忘记田径比赛有链球的。”
“呦,都开始夫唱妇随咯。”毓嵬也笑了。
这时富三儿已经勘察完二楼的现场了,看到他们三个人聚在阁楼门口也上来问有什么发现。罗隐将自己的想法讲了一遍。富三儿看着天窗说:“那上去看看有没有近期人踩过的痕迹便知道了。”
他是个行动派,立马去搬墙角的三角梯,立在天窗下面蹭蹭蹭上了梯子。
罗隐随后爬上去,站在天窗下,双手一撑上了屋顶。
毓嵬也不甘示弱,蹬蹬蹬也上了梯子,走上几步,低头看着下面,又慢慢地下来,嘿嘿一笑:“苏小姐,我怕你有危险我就在这保护你好了。”苏三努力憋着笑点点头,毓嵬为了挽回面子,故意指着天窗大声说:“喂,上面的,有什么发现没有。”
一切果然如同罗隐推测的,天窗旁的瓦片有几片是碎的,罗隐和富三儿慢慢地沿着碎的瓦片走,一直走到屋檐附近,发现屋檐上面也有几片破碎的瓦片,还有一道很深的擦痕,顺着擦痕往下看,屋檐下的柱子上有个抓痕,像是一只铁笊篱曾经在上面抓过。
富三儿叹息道:“姥姥的,这还真是练家子干的事!”
“你的地盘,最近有没有会功夫的人出没?”
富三儿摇头说:“你也是知道的,吃咱们这碗饭的每到年跟前就是最小心的,我这地盘不大,小毛贼不少,但能有这功夫的人是没有的,最近真没发现有这样的能人出现过。”
“那就只能是报社里的某个人,可是这几个人我实在没发现哪个有深藏不露的功夫。”
罗隐想了想,贴着富三儿的耳朵嘀咕几句:“你就着重查查这个人的背景,我总觉得他最有嫌疑。”
两个人顺着梯子下来,苏三急忙拉着罗隐的胳膊问:“怎样,上面有什么发现?”
“如我想的那样。凶手就是用一个链球状的东西躲在这屋顶杀人的。”
“袁总编出事了?怎么回事?”楼下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
“是钱社长。”
毓嵬顺着楼梯往下看,张亚民正在对匆匆赶来的钱社长说着什么。
“我想起来了。”
苏三一拍脑门:“早上那会,钱社长从我身边走过,他围巾垂下来,就在那一刻,我闻到了炒疙瘩的气味!是钱社长!”
那是热油加上面食和青菜爆炒后的气息,还带着点辣椒油和花椒油的香气。爆炒的香味同掌握的火候和调料加入的早晚都有关系,一个人的炒菜手法导致他炒出菜肴的气味是与众不同的,分辨这种细微差别的人,必须有个好舌头和一个好鼻子,恰好,苏三二者兼备。
“什么炒疙瘩?什么气味?”
富三儿并不知道苏老先生忽然去世的情况,被苏三的话弄得一头雾水。
罗隐指着楼下说道:“老富,咱们下去会会这个社长,他们报社接二连三的出事,他怎么可能纯洁无辜呢?”
第十七章 大雪将至
钱社长看着五十岁上下,头发有些灰白,戴着金边眼镜,看着很有点学者风度。
他穿着一件灰色的羊毛呢大衣,带着驼色羊毛围巾,苏三想这样的打扮,起早时候去“巧遇”苏浩然,戴着礼帽也是有可能的。
毓嵬事先已经调查过,这位钱社长是在民国0年买下这栋小楼的产权开办京华荟萃的,当时这栋楼因为曾经是凶宅,被政府挂牌出售后一直无人问津,价格一压再压,钱社长等于捡个大便宜。买下小楼时距翰林家的血案已经过去了七年之久。
走到二楼大厅,钱社长看到警察,急忙问:“张亚民打电话通知我说出事了,袁总编怎么了?”
“你一直在家了?”
富三儿抱着胳膊问。
“是,早上从这回去后就一直在家。”
苏三忽然问:“社长,你早餐吃的什么?”
钱社长微微一愣,脸色有些不悦,勉强回答道:“早上在家随便吃点,牛奶面包。”
“不是广福馆的炒疙瘩吗?”苏三问的直截了当。
听到广福馆三个字钱社长明显眼光闪烁,恼怒地说:“你这是什么意思?为什么非说我去了广福馆?”
“不但是去了,还是和苏浩然在一起的吧?”罗隐笑了,“你这么恼怒不过是借此掩饰内心的惶恐而已。”
“不是,我早上在家吃的牛奶面包,没吃炒疙瘩,早上也没有见到过苏兄。再说就是见到苏兄又如何?这也是罪证?难道说袁总编是苏兄和我害的?荒谬。”
钱社长勃然大怒。
钱社长的围巾上明明有广福馆炒疙瘩的气味,他为什么不承认呢?而且看着还回避这个话题?
富三儿在一边冷眼旁观,也认定这个钱社长很有点问题,便清清嗓子说:“刚得到消息,苏浩然死了,现在袁丽洁也死了,加上昨晚死的魏总编,你们这个报社,死了三个人,你这个社长必须跟我回去协助调查。”
钱社长听到苏浩然死了,急忙问道:“苏兄死了?什么时候的事?怎么死的?”
“怎么死的目前还不清楚,但可以确定他早上见到一个人,回家后情绪就出现很大波动。那个人和他一起吃了炒疙瘩,而就在早上你进来的时候,我们的人从你的围巾上闻到了炒疙瘩的气味,还是穆家寨的炒疙瘩,钱社长,你不想为你的早餐再辩解一下吗?”罗隐冷冷地问。
钱社长挥手擦了一下额头的汗水,摇摇头:“我不知道你说的都是什么意思,早餐吃的什么还用撒谎吗?再说,我和苏老这么多年的同事朋友,就是早上见到他又有什么稀奇?这也是你们盘问我的理由?”
富三儿呵呵冷笑一声,拿出那颗小珍珠在钱社长面前晃晃问:“这个眼熟吗?袁丽洁死的时候手里也攥着一个,我就奇了怪了,怎么你们报社的人都对小珍珠情有独钟,死了还抓在手里?”
“发生了什么事?门口还有警察。”
正在僵持间曹人杰走进一楼大厅,抬头看到二楼有人,大声问道。
“你……上来。”
富三儿向他招招手。
曹人杰几步上了楼,张亚民指指前方袁丽洁的办公室说:“袁总编死了。”
“啊?现在死了,不该是晚上十点后吗?”
曹人杰面露惊奇。
“什么叫该什么时候死,不该什么时候死?”
富三儿冷笑着围着曹人杰和钱社长转了一圈,接着对一楼的警察一挥手喊道:“将这两个人都带走。”
“凭什么抓我?”这是曹人杰的声音。
“你们凭什么抓人!和曹兄又有什么关系?他出门才回来!我可以证明。”
张亚民也有些愤怒。
“凭什么?上次半夜活闹鬼就很可能是你姓曹的在装神弄鬼,而这次,袁丽洁死的时候,可是在看你的稿子!废话少说,带走。”
警察们冲上来,两个人架起一个就走。
毓嵬急忙拽罗隐胳膊:“哎,你倒是说话啊,他们要把曹兄带走啊。”
“只是例行问话,他又少不了一块肉。”罗隐将毓嵬的手拍开,“再说,他的确有嫌疑,至少那次半夜闹鬼应该就是他做的。他搞这么多,你觉得会清白无辜吗?”
这天下午,罗隐在旅馆接到了表哥的电话。
“你这偷偷搬走也算了,我不和你计较,怎么又跑去查什么案子。”
表哥明显有些不太高兴。
罗隐笑了:“我是警察,换个地方也难免手痒。你怎么知道的?”
“京华荟萃的事情闹的沸沸扬扬,谁不知道,小四,这都年跟前了,你就别搀和那些乱七八糟的事。外公年纪大了,又有那么多忌讳,讲究老礼,你得让他好好过个年。”
“达令,五小姐已经等很久了,你到底联系好没有啊。”
话筒里传来个娇滴滴的声音。
罗隐问:“好,你们夫唱妇随去吧,我不打扰了。”说着就要挂掉电话。
“喂,喂,别挂,小五正在我这等你呢。你换了地方,她又不知道,只能找到我这,我说你过分了啊,不能欺负我们小五。”
罗隐冷笑,你欺负人家姐姐时候怎么就理直气壮呢。
心里虽然这么想,可毕竟那边是表哥,他也不能太过分,嘴里胡乱应承着,表哥在另一边笑道:“那好,我们马上就到,咱们去吃法国菜。”
说完不由罗隐再说话就挂了电话。
罗隐拿着话筒有点发呆,他觉得自己好心被人利用了,明明是答应带着苏三去紫禁城参观的。
“我准备好了,可以出门吗?”
苏三的声音在门外响起,罗隐急忙打开门面有难色:“刚表哥打电话过来说外公那边有点事,你看能不能哪天再去。”
“你外公那边当然重要了,我们哪天去都可以嘛。”苏三很善解人意,“你是要在这里等你表哥吗?”
“是的,你能一起吗?”
“我?我算你什么人呢?”苏三摇摇头,“我去警察局问问袁丽洁的解剖报告出来没有,顺便看看曹人杰那边的情况好了,我在马老板那的专栏可要马上交稿了呢。”
苏三回到自己房间,收拾停当拎着小皮包走了出去,走了一会就见迎面过来一辆黑色的福特车,苏三觉得车子有点眼熟,便躲在一边,只见秦表哥从车上下来绕道后面打开车门,这次下来的一个明-****-人,一个气质优雅,正是玉牡丹和凌五小姐。
苏三心里此刻是暗流涌动,说不清什么滋味,鼻子有点发酸,心里很是憋闷,她愤然转过身,解开大衣上面的扣子,气呼呼地往前走,走了几步路,冷风吹来这才有些清醒,她长长地出一口气,一只手按住另一只手的虎口穴位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
“没什么大不了的,人家过人家的日子,我有我的生活,嗯,我现在就去警察局看看曹人杰的情况。工作,只有工作才是真正属于我的!”苏三默默地对自己说。
北风刮了起来,北平的风注定要天昏地暗。
有行人缩着脖子抱着肩膀用微微发抖的声音说着:“这又要变天咯。”
“怕是有场大雪,看看,这云彩都堆上来了。”
第十八章 稿纸有毒
苏三沿着街走,风呼呼地刮得紧,过了一会,彤云密布的天空就纷纷扬扬落下了雪片。
苏三是第一次见这么大的雪,停住脚步抬起头来,看着天空,雪花落到她的脸上,带来片片清凉,睫毛下也有些清凉,是雪化了对不对?
她伸出手,接住几片雪花,没等看清楚雪花已经在手心融化了。苏三叹口气,继续往前走。风越来越大,北风刮着大片雪花往人脸上拍,原来鹅毛大雪是打在脸上也是生疼的,让人眼睛发酸。
苏三不知道自己在雪里走了多久,看着往来的人好些都开始后退着走,他们头上戴着帽子,脖子上裹着围巾,就这样还寸步难行。
这阵子她想哭,她没想到这大雪下起来是这样,寸步难行,站在那不知该怎办。
“苏小姐你这是冻糊涂了啊。”一个声音在耳边响起,接着一个很大的围巾就被盖到苏三的头上,捂住了她的耳朵。
苏三抬头,眼睫毛上已经都是雪花,落下来很快就化掉,像是满脸泪痕。
“冻坏了吧?北京城这风刮得邪乎,大风天下雪最冷了。”
毓嵬说着要解自己的大衣,苏三急忙按住他的手:“别,这么冷的天,小心冻感冒了。没事,我就是第一次看到这种天气,一时吓的不敢往前走了。”
毓嵬笑道:“得,我在前面开路,你在后面跟着。”
说着就站在苏三面前,挡着风。两个人一前一后往前继续走。
“你打算去哪啊?”毓嵬的声音被风刮的支离破碎。
“你说什么?”苏三听不清大声喊着。
“我说啊……这是去哪啊。”
毓嵬回头说。
“不知道。”
“那前面,有个茶楼,咱们喝点热乎的暖和暖和,等雪小点了再说?”
毓嵬指着前面。
苏三点点头,毓嵬转过身去,摆出京剧的架子,走起了台步,一步步走的极稳当,边走边唱道:“大雪飘,扑人面,朔风阵阵透骨寒彤云低锁山河暗,树林冷落尽凋……嗷……残……咳咳……”得,这嘴巴张得大,风灌了进去,他被呛的开始不住弯腰咳嗽。
苏三憋着笑,上前拍着他后背,毓嵬还毫不示弱地连连摆手:“没事,没事!”
两个人继续往前走,很快来到那个茶楼,进了门忙着拍打身上的雪花,没等坐定,一个老年男子走过来,低头就要往下跪,毓嵬手疾眼快一把扶住:“您这什么意思?都什么年代了,还搞这套,想让小爷我被人当天桥定桥猴儿咯。”
那人呵呵笑道:“奴才是伺候过老王爷的,见了小主子一时高兴,什么都忘了。”
苏三见那人看着有六十多岁,穿着棉袍子,佝偻着背,下巴光溜溜,看着很是恭谨的样子。
毓嵬说:“我记得你,你是海大叔。”
“不敢当不敢当,奴才哪里敢当。”
“海大叔,你这是也来喝茶?”毓嵬说着带着苏三往里走坐下,小二急忙拎着大茶壶倒茶。
那海大叔依然在一边弯腰站着,毓嵬皱皱眉头说:“海叔,你就别这样了,看着我心里憋屈的慌,来来,坐下,吃点什么?”
苏三也是不忍心见个老人在自己面前点头哈腰的,也就急忙说道:“老人家,你就坐下吧。”
海叔还在犹豫已经被毓嵬一拉,按在椅子上。
这时小二上了茶点,毓嵬说:“海叔当年是宫里的,后来跟着我爷爷一段日子,现在是在侄子家养老呢,对吧海叔。”
海叔嘿嘿笑着,嘴里嘀咕着:“小主子气色很好,老王爷应该放心了。”
苏三喝了点热茶吃了点东西,驱散了寒意,便和毓嵬说起了案情。
说到两个死者手里都有珍珠的时候,就见那海叔端着茶碗的手一抖,热茶洒了。
老人家急忙说:“看看我,老了不中用了,在小主子面前失仪。”
毓嵬从兜里掏出帕子,轻轻按着老人的手帮他擦着水迹,嘴里还问:“没烫到吧。”海叔激动的眼泪汪汪,过了一会抹了一把眼睛说:“小主子,刚才这位小姐说道那个京华荟萃的珍珠,老奴倒是想起个事。”
“什么事?海叔请讲。”
毓嵬看着老人欲言又止,心知他一定是有点宫廷秘辛要说。
苏三也满脸期待,她看到老人刚才失手,显然是内心波澜起伏,也许这老人真的知道点什么。
“还是当年,皇上出宫前,我那会儿已经在咱们府了,可我有个干儿子还在宫里当值,他后来和我说过一次,说皇上真是下狠心了,顶子上的珠子都给宋翰林带出去了。”
顶子上的珠子!
苏三和毓嵬的眼睛都直了,毓嵬激动的拉住海叔的手:“海叔,你仔细讲讲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那干儿子在上书房当值,那会不是遣散很多人嘛,他就被遣散了,和我讲,皇上别看年纪小,真是心狠,这么多老人都给遣散了无儿无女的将来怎么活啊。我说咱们当差的可不敢说这话,他就说,哼,你看看吧,他对咱们这些没根儿的人狠着呢,对宋翰林那种人却好的不行,顶子上的大东珠都能送给他,这叫什么人呀,咱打小进宫陪着皇帝,到了这把岁数被人家一竿子给打出来,这算个什么事儿。”
海叔是太监,压着嗓子学起别人的语气倒是惟妙惟肖,这干儿子的话明显透着两层意思:宋翰林当时帮小皇帝转移的财宝中有那颗大东珠,他对这事也很不满,既然有这样的不满情绪,难免会将此事泄露给别人。
海叔是老油条了,看看苏三和毓嵬的脸色,嘿嘿一笑说:“后来没过多久,宋翰林一家就出事了,我那干儿子也失踪了,活不见人死不见尸,我也打听过几年,愣是没一点消息。”
这老太监鬼精,什么话点到为止,又开始哧溜哧溜地喝起茶来。
“这样看,宋翰林一家是死于那笔财宝。可是这事后来不了了之了,海叔,您知道是为什么吗?”
“还能为什么,拿人钱财与人消灾呗,这财宝的真正主人和谋了这笔财宝的过路财神都不想这事暴漏出去,小主子,这可是杀头的大事,今儿个也是看您为这事烦心,搁别人,打死我都不会多说一个字的。”海叔叹口气,“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哦。”
在茶馆坐了一会儿,暖和过来后毓嵬和苏三同海叔告别。
“小主子走好。”海叔颤巍巍站起来。
“赶紧坐着吧,知道您老人家住哪我就放心了,等闲下来我一定去看您。”
走出门,风小了一些,雪纷纷扬扬下的很美。
“看看,这才是正经的北京城雪景,不错吧。”
毓嵬指着树梢和别人家屋顶的雪。
苏三点点头:“真美,这雪可真厚,踩上去棉花一样的。”
“雪是个好东西啊,这么一下,路上的脏东西都遮盖了,看着多好看,一片白茫茫干干净净的。”
毓嵬指着前面说:“是坐车还是走路?咱们该去警察局看看了,老曹还被关着呢。”
俩人一路走到警察局,那富三儿一听他问曹人杰,冷冷地哼了一声说道:“这家伙隐藏的真深,他那稿纸上有毒!袁丽洁就是被那稿子毒死的!”
“那小珍珠是怎么来的呢?”苏三追问。
“夹在那稿纸中的啊,他还死不承认,别看人文文弱弱,嘴巴硬得很,对,他承认穿着戏服在晚上出来吓唬人了,只承认吓唬人不承认杀人,爷不怕,爷做警察这么多年,不信撬不开他这张嘴!”
“搞错了吧,老曹怎么会杀人,为什么呢?”
“为什么?问他去!”
富三儿一指后面:“号子里蹲着呢,你们可以先去问问,看看这小子嘴巴还硬不硬。”
第十九章 找你的六七八小姐去
曹人杰坐在审讯桌前,慢条斯理地盯着自己的手掌心。
富三儿哐当一声打开门,曹人杰看到他们,微微一笑:“你们来了。”
“曹人杰,当着你朋友的面,你最好说实话。”
曹人杰叹口气:“警察先生我说的都是实话。我做过的我自然都承认,可我真没杀人啊。”
“你装神弄鬼是出于什么目的?别和我说闹着玩,曹人杰,富爷我这一下午也不是白跑的,你的底细我都摸清了。”
“摸清了还来审问我?”曹人杰冷笑,“别逗了,你其实什么都不知道。”
“对,正因为不知道你才可疑,你的背景材料是一片空白,你到底是什么人?”
毓嵬听到这话彻底惊呆!
“警官这是什么意思?什么叫背景资料都是空白的?”
“意思就是这个人不知道是哪块石头蹦出来的,事有反常必为妖,他若是个普通人,怎么可能用假身份?”
富三儿坐在曹人杰对面,抱着肩膀,摆出一副了然于心的样子。
“你啊,就是个棒槌。”曹人杰指着富三儿,“可笑,可笑之极。我的上峰已经知道我现在的情况,我现在就等着看好戏。”
“曹人杰,那天晚上唱戏吓唬人的是你?”
苏三问。
“对啊。”
“你为什么那么做?”
曹人杰耸耸肩:“好玩啊,都说那楼闹鬼,我琢磨着能不能把鬼招来。”
苏三觉得现在的曹人杰和平时截然不同。
报社的那个曹人杰是清瘦斯文的,而眼前这个好像瞬间恢复了神采,精神奕奕还有点玩世不恭。这个曹人杰更符合毓嵬故事中的那个人,只有这样的人才能去参加刺杀日本王子的行动。
“老曹,到底是为什么?”毓嵬想到海叔的话,又想到宋翰林一家的遇害时间,失声问,“莫非你本该是姓宋的?”
曹人杰摇头道:“非也非也你猜错了,我不是姓宋的,我讲的都是真话,晚上出来闹的是我不假,但我只是投石问路,想查明一件陈年旧案,从这点说你我的目的是一致的。那晚我闹完你们出现了,于是我就藏在一楼楼梯下,等你们上楼了我才从躲藏处走出来。电话喊冤也是我叫人做的,我只是在试探,想看看到底谁做了亏心事,人真不是我杀的。我和他们无冤无仇,干嘛杀人呢。”、
“你查案?”苏三听着曹人杰的语气,忽然想到似乎有点熟悉,再想到他曾经去长春参加刺杀行动,试探着问,“你,不会是军统的人吧?”
曹人杰哈哈大笑:“聪明,苏小姐真聪明,姓富的,识相的赶紧把我放了,别等我们的人过来找你麻烦。”
“今天不管你是什么统的,就是总统也得给我在这老实呆着。”
富三儿气的一拍桌子。
曹人杰也学他一拍桌子:“好,有种,等会我的人来了你小子可别吓尿裤子。”
毓嵬看看富三儿又看看曹人杰,郁闷地捂着脸道:“怎么成这样了,老曹,你说的到底哪句真哪句假啊。”
“当然都是真的,你以为自己能侥幸从长春监狱出来?还不是我写信作证你当年帮过我们组织!否则就凭你,牢底坐穿吧。”
曹人杰冷笑。
富三儿气的站起来:“今天甭管你是谁,那稿纸你能解释清楚吗?为什么你写字的纸上有剧毒药?”
“我们军统要杀人,怎么会用这么笨的法子,还用沾有剧毒药的纸吗?直接塞一颗药丸就送她上路了。”曹人杰依然是嘲讽的语气。
“老曹,那稿纸真和你无关?”毓嵬试探着问。
“当然,我为什么要杀那个女人?我的目的只是求财。”
“你求什么财?”
苏三抓住他话中的漏洞。
“可求之财。”曹人杰就是不说为什么。
“财宝,那批宫里的宝贝,对不对?”
毓嵬往前探着身,直盯着他的眼睛。曹人杰却伸出手,摆出个兰花指的形状,轻轻晃了晃,用女子的声音说着京剧念白:“就是……不告诉你。”
毓嵬气结。
“看看,就是这德性!”富三儿带着他们走出去,身后传来曹人杰欢快的笑声。
“尊厅长休要怒气发,容我三娥把话答,说什么中国民国七八载,年年战乱把人杀,这本是国家的大事我不懂,我却知杀人偿命千古一理是枉法……”
他竟然又唱起了评剧。
毓嵬站在走廊侧耳听听,称赞道:“呦,杨三姐告状,不错,有点小白玉霜的意思。”
两个人走到大门口,就看着钱社长也从里面走出来。
看来他的嫌疑被排除了。
苏三相信自己鼻子不会犯错,走上前问富三儿:“我不会闻错,他那围巾上有广福馆的气味。”
富三儿瞟了钱社长一眼低声说:“那个老不修的,他和穆家寨的一个女的不清不楚,那围巾是那女的送她的,我派人核实过了。”
是这样吗?苏三看向钱社长,后者则微微对她点头,似乎对上午的事全不在意。
“苏小姐,你想,同样去那吃饭的食客为何别人身上未染上那气味?只因为我这围巾……是一位红颜知己所赠,故此沾染了一点那里的香火气息。我早上真的没有看到苏老先生,老先生这一年来身体不好我是知道的,没想到竟然就这么去了,唉。”
钱社长解释道。
雪还在下,此时已经华灯初上,路灯将雪花映的一片昏黄。毓嵬送苏三回到旅馆后就告辞了。
苏三路过罗隐的房间,贴着门听了一会,里面没有一点动静,想必他没有回来。苏三心里有点不舒服,掏出钥匙打开自己房间的门,进门后脱下大衣挂在一边,然后踢掉鞋子,蜷缩在沙发上,盯着天花板发呆。
也不知过了多久走廊里有脚步声,罗隐在苏三门口站定,敲了敲门问:“苏三你在房间吗?”
“不在。”苏三马上回答。
“苏三不在,你是谁?”
“你管我是谁。”苏三没好气地随手捡起抱枕扔过去,仿佛罗隐就在对面。
“怎么了?”
“有点心烦,在写稿,别打扰我。”
苏三灌了一肚子子冷风加半肚子醋,说是别打扰我,可她真的很想罗隐能进来讲清楚下午到底是怎么回事,但是门外的罗隐哦了一声,就听着钥匙的声音哗啦哗啦。
苏三怅然地叹口气,又抓起沙发上抱枕恨恨地锤了几下。
然后光着脚下来,悄悄拉开门。
忽然,一只手探进来,手上还拎着一包透着热气的糖炒栗子。
罗隐笑嘻嘻地说:“正好遇到卖栗子的,热乎着呢。”
苏三不客气地一把将栗子抢过,然后又用力将罗隐推出去,砰地一声关上门。
“大小姐,你这是做什么?”
“我要写稿了,别打扰我。”苏三气不过又恨恨地加上一句,“要是实在想找人聊天,找什么六七八小姐去。”
第二十章 立等可取的人头
这一夜躺在床上,迷迷糊糊睡的不是很安稳,能听到外面雪花簌簌落下的声音。
苏三是长这么大第一次看到这样大雪,燕山雪大如席还真不是牵强的艺术夸张,原来下得紧了,还能有很大的声音的。
她做个梦,在梦中不住奔跑,空气中有小馄饨的香味,举目四望却什么都看不到。周围白茫茫的一片,毓嵬的声音传来:白茫茫一片真干净。
苏三点头想说话忽然后面猛地伸出一只手掐住她的脖子,苏三啊大叫一声,从梦中惊醒,下意识的先去摸自己的脖子,然后大口喘着气。
屋子里的暖气烧的很足,苏三裹在床上的鸭绒被里,一动也不想动。
这时她发现自己已经醒来了,可是梦中咚咚咚的脚步声却还在继续。
不对,不是脚步声,是敲门声。
苏三猛地坐起来,问:“谁?”
“醒了吗?又出事了。”
罗隐的声音响起。
“是啊,是啊,钱社长出事了!”
这是毓嵬的声音。
“你们,怎么这么早?”苏三打个哈欠下了床,回头看一眼墙上挂着的钟表,天啊,竟然已经十一点了,这一觉睡的好漫长不说,还腰酸腿疼。
苏三拍拍脑门,还是汗津津的,按道理这房子暖气烧的那么足,怎么自己起来就觉得浑身发冷。
“起来了,等会。”
苏三喊了一声,开始洗漱。
“好慢。”罗隐无奈地靠着墙。
“年轻小姐,出门总要这样的。”
“说的你好像很知道似的。”
罗隐斜了他一眼。
“我家姐妹多啊,哪个不得刷几层外墙。当然,像咱们苏小姐这样天生丽质的,是不需要这么繁琐的画皮工序的。”
毓嵬抱着肩膀笑眯眯地说。
“咱们苏小姐,和你这个鬼有什么关系?”
罗隐很不高兴。
“我是你好哥们,当然是咱们。昨天那么冷,苏小姐走在路上脸色很不好,唉你也是,苏小姐第一次来北方,什么都不适应,你也不多陪陪。”
想到昨天。罗隐的脸色也很不好。
吃饭时秦表哥忽然问起京华荟萃的事情。
“你本来就是官宦公子,做警察只是玩玩票罢了,怎么现在又管闲事到北平来,知道的是你性格使然,不知道的恐怕会以为姑父手伸的太长吧?”
“笑话,我顺路帮帮朋友,和我父亲有什么关系?”
“毕竟南北情况不同,这里的水深着呢。”
秦表哥说的高深莫测。
罗隐冷笑:“愿闻其详。”
“只是不想你牵扯太多。”
“这就奇怪了,表哥你是开银行的,和京华荟萃能有什么牵扯呢?”
罗隐似笑非笑。
表哥愣了一下:“我和他们能有什么。一个小报社而已。”
“那是和谁牵扯?”罗隐紧抓着不放。
表哥呵呵一笑,凌五小姐说:“四哥,看看你,怎么和秦哥说话跟审犯人似的,也就是秦哥,打小就疼你,拿你做亲弟弟,这换个人是一定会生气的。”秦表哥急忙摆手:“呵呵,小四从小就是性子直。”
罗隐没有继续说话,他觉得奇怪,表哥一个开银行的为什么会对京华荟萃的事情这么关心。
吃饭时为了调节气氛,玉牡丹叽叽喳喳不停地说话,罗隐被她吵的没有胃口,看着牛排忽然说道:“这是几分熟啊,有点意思。”
玉牡丹笑道:“四弟可真逗,牛排能什么意思啊。”
“呵呵,和我平时出现场看到的情况倒是蛮像的。”
罗隐说着慢条斯理切下一块牛排放到嘴里,然后很满意地盯着玉牡丹忽然变色的面孔。
“四哥就是爱开玩笑。”
凌五小姐笑着问:“四哥的那个朋友苏小姐怎么没一起来,那位小姐看着人不错的。”
“哎呀,孤儿院长大的呢。”
玉牡丹不满地嘀咕道。
罗隐哐当一声放下刀叉,旁边桌子的人往这边看过来,凌五急忙说:“四哥……”
“我以为在哪长大不重要,重要的是做了什么。”
这话明摆着在讽刺玉牡丹当年的交际花生涯,玉牡丹嘴巴一撇,眼泪汪汪地看向秦表哥。后者淡淡地说:“你不会说话就别说,那位苏小姐孤儿院长大还能自立自强,很不错。”
罗隐一时气愤,并没有意味到什么时候玉牡丹和凌五小姐之间有了这样的默契。所谓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这两个女人将这条理论发挥到了极致。
这一顿饭吃的味同嚼蜡,特别是秦表哥的表现让他心里暗自生疑。过后想了想,可能是自己多心了,外公一家经营银行的,怎么可能和京华荟萃的案子扯上关系,果然是做警察久了看谁都像坏人。
罗隐郁闷地回来,想和苏三谈谈今天的案情以及自己内心的疑惑,没想到吃个闭门羹。一大早等着苏三起来再谈,结果吃过早餐也不见苏三出来,他又不敢去打扰苏三休息只能等着,到了快十一点了,就看到毓嵬急冲冲跑来,见他坐在大厅抽烟,上前一把拔掉他嘴里的烟,嚷道:“出事了,又出事了!”
“谁?”
“社长,是钱社长,死了!死的还很惨!”
死亡现场是在钱社长家的后院的门口。尸体已经被运走了,只剩下地上一滩红雪和周围凌乱的足迹,那是警察勘察现场时候留下的。
到底是北平城,现场照片很快就冲洗出来了,的确是很惨。
钱社长身首异处,地上都是鲜血,因为下了一晚上雪,他的脚印被雪盖上,但依稀能分辨出浅浅的痕迹。
颈部切割的非常光滑,富三儿向他们展示着照片,有点兴奋地说:“看切口多光滑!”
罗隐指着死者脖颈部位说:“这里有点问题,像是被绞杀的。”
的确,在那个部位有一个淤痕,像是被两根很细的线绞合形成的叉点。
“难道是被很细的钢丝切割的头颅?”苏三说到这里忍不住裹紧了大衣,往上拽拽领子,怎么觉得凉飕飕的呢。
“问题是,现场只有钱社长和广福馆那个打杂女子的脚印,看这里。”
富三儿指着尸体旁边的脚印说:“那个女子是他的相好,忙完店里的活来给钱为民送早饭,进门发现家里没人,就在院子里找,看到后院门口的尸体,当即吓傻了。”
照片上果然只有那一串往返的脚印,明显是新踩上去的,而钱社长的足迹被雪盖上了,只能隐约显出雪窝子。
也就是说一个人大半夜跑出屋子,来到后院,接着就被钢丝一类的东西切断头颅而死,现场并没有第二个人。
这怎么可能?
苏三和罗隐看着脚印照片异口同声的说。
“可能啊,雍正爷那会听说手下有个粘杆处,那些人就会用血滴子,用时趁人不备,囊罩其头,拨动机关,首级立取。根本不用走到人跟前去。”
毓嵬侃侃而谈。
罗隐则用怜悯的目光看着他:“你没发烧吧。”
毓嵬摸了自己额头一把:“还真有点烧。哎,苏小姐,你脸很红,你是不是也在发烧?”
“屋子里有被翻动的痕迹,凶手显然再找什么东西,同时我们赶到时院子里除了那女子和钱为民的脚印,也在没有别的脚印,这是怎么办到的呢?”富三儿叹息着,“这次,死者的手里没有珠子。”
“我不知道这证明什么。我只知道曹人杰是无辜的。”
毓嵬急于救出曹人杰,
“他无辜?他昨天半夜就被军统的人要走了,你说他是否无辜。”富三儿这句话说得咬牙切齿。
第二十一章 踩呀踩高跷
果然是军统的人。苏三这样一想。
“既然是那边的人,那他就不能是杀人凶手吧。”
毓嵬说。
富三儿在这件事上被曹人杰卷了面子,冷笑道:“他们杀人才叫狠呢。”
“他们不需要搞那么多名头,我只想知道,他吓唬人到底是为什么。”毓嵬又将珍珠的事情对罗隐和富三儿讲了一遍,接着说道,“这珍珠的事情如果属实,你们说死者手里被塞的那个小珠子是不是一个提示?在向某个人提示珍珠的存在,而钱社长死后手里没有珍珠,家里却有被翻动的痕迹,这是不是说明之前塞的珠子都是做给钱社长看的,钱社长家被翻找也是为了那颗珠子?”
这话讲完,富三儿眼睛瞪的老大:“行啊,有点意思。”
“何止是有点意思是有很多意思。”罗隐拍拍毓嵬的肩膀,“行啊,山鬼,看来你昨天收获很多。”
“是啊,昨天我和苏小姐还说,还真是老天有眼,怎么就叫我们遇到海叔,知道了珍珠的故事。”
罗隐本来还拍着毓嵬的肩,在听到苏小姐三个字后,暗中加大了力量,毓嵬哎呦一声捂着肩膀说:“你做什么,要杀人?”
“对不住,不小心用劲大了点,不过你这小身板也是够单薄,我这么两下你都禁不住,呵呵,到底是少爷身子。”
罗隐坏笑。
毓嵬瞪他一眼:“好歹小爷也是唱着子弟书讨过饭,咱俩谁少爷身子啊?你何止少爷身子,还是少爷脾气!”
苏三在一边竖起大拇指道:“毓先生,你说的真对。”
罗隐已经大步往前走了:“我去看看现场。”
钱社长叫做钱为民,住在一个小四合院内,房子不错,后面还有个院子,他就死在通向后院的月亮门口。
“他一直一个人住?”
罗隐看看四合院的布局,皱皱眉头。
“是啊,一个人住,那个相好有时会来,他在外面的馆子搭伙。这种酸文假醋的文化人臭毛病特多。”
屋子里很是凌乱,罗隐手上拿着第一时间拍摄的现场照片逐一对照。卧室里面柜橱的东西都被翻了出来,被子也被刀子挑开,看来要找的真有可能是一颗珍珠,毕竟不管那珠子多大,它只是颗珠子,有可能藏在被褥的夹层中。
院子里的雪地已经被践踏的面目全非,对照最初的勘察照片看,钱为民跑出房间,在院子里乱跑,然后冲向后院,在月亮门口出事。
院子里一圈都只有他一个人纵足狂奔的脚印,两个脚印之间距离很大,很明显是在奔跑。
一个人大晚上从房间逃出,在院子里狂奔,是为了什么?很显然应该是后面有人在追他,可是所有的照片都显示雪地上一圈的雪窝,都是钱为民的脚印被大雪覆盖后的结果,并没有第二个人的足迹!
“到底是什么人在追他?怎么看不到脚印?”
苏三看看照片又看看院子里凌乱的脚印,想不通为什么会这样。
钱为民不像是忽然发神经,而且他真的死了,还被切断了脖子,一个人就是半夜忽然发神经也不会切断自己的脖子,凶手到底是怎做到的?
这时一个警察站在门口说:“富爷,找到个目击的。”
说着对后面一招手:“来,你和我们警长说说。”
目击者是斜对面那个院子的邻居,他是个拉洋车的,昨晚大雪天是寸步难行,可那是针对普通人,对车夫而言再难走也得跑起来,一趟能比平时多好几毛钱呢。这个车夫一直忙乎到晚上10点来钟,跑了大半天,加上今天挣的多一些,就顺路喝了几杯回家,走进胡同就看到一个黑影站在钱家门口摆弄着着什么。
“吓死我了,那人太高了,比我得高一个脑袋!”
车夫比划着。
这个车夫昨天能没命的跑,身体素质是极好的,身高至少有一米八,比他还高一个脑袋,那人得两米左右了。
怎么又冒出个这么高大的人?
“一身黑大衣,这巷子也没路灯,借着雪地那点亮根本看不清长啥样,我当时喝几杯,还以为自己眼睛花了,仔细揉揉眼睛,看着那人还在门口拨弄着啥,应该是在拨门栓呢,我当时吓一跳,又怕撞破了人家的生意歹人报复我,转身就跑,又跑回馆子坐了老半天才回家的。这一觉睡到现在,起来才知道钱家出事了。”
那车夫垂头丧气,“也怪我,长老大个子看到有事屁都不敢放,实在是那人太吓人,大晚上,冷不丁出来个那么高大的人,这搁谁都得吓一跳不是?”
车夫叹口气,往院子探着头瞄了一眼问:“钱先生是被人给?”他比划一下自己的脖子。
富三儿板着脸说:“不该问的就别问,有那个心,昨晚上你喊一声嗓子不啥事都没有了吗?”
那车夫懊恼地走了。毓嵬啧啧几声:“两米来高的人,怎么忽然出现个这个高的人,这个头,上房方便吗?”
是啊,按照罗隐之前的推测,凶手应该是在天窗口杀死了魏总编,这种个头的人上房的确是不太方便,目标明显,动静也大。
“先别说魏总编的事,就说袁丽洁,如果不是曹人杰做的,那会是谁?怎么曹人杰用的稿纸上被浸了毒药。”富三儿眉头紧皱,他是一提起曹人杰就满肚子气。
“我们桌上都有稿纸,平时也不会有人注意稿纸的问题,随手拿起就写,如果那药是别人下的也很有可能,记者们经常出去跑,趁人不在时候用浸过药的稿纸换下正常的稿纸,曹人杰不知道稿纸有毒,写完就交了上去,袁总编看稿子的习惯害死了她。至于那颗珍珠,真的很有可能是被人塞在某个稿件中,或者放在袁总编办公桌上的。”毓嵬分析的头头是道。
罗隐叹息道:“我们这来北平过年,感受下气氛,没想到却被牵扯到这么复杂的一个案子中去。”
“嗯,来北平过年多热闹,过几天就热闹了,踩高跷、跑旱船、各种游街的队伍都能出来了。”毓嵬在一边说道。
苏三一直盯着现场的脚印照片,听到毓嵬的话心里一动,她指着一处痕迹问:“这是什么?
众人仔细看她手指的地方,毓嵬皱着眉头:“好像是个圆的痕迹。”
是的,雪地上隐约有圆点的痕迹。
“一个身高两米多的人是很引人注目的,整天在这附近出现一定会被人注意,假如这个人不是真的身高两米呢?平时他只是一个普通的高个子,只是在昨天吓唬钱社长的时候忽然变成了两米多高的巨人!一个这么高的人,一身黑衣,忽然在深夜闯入,如果再说点什么威胁的话,手持武器,钱社长当然要吓的满院子跑!“
“你是说那人是……踩着高跷的!”罗隐和富三儿恍然大悟。
几个人睁大眼睛在照片上仔细寻找,果然,有几处都能隐约看到圆点。
毓嵬按照照片上的痕迹,在后门处也寻到几处圆点痕迹。上面盖了一层雪,不仔细根本就看不出。
“我去找个高跷对照下看看。”
富三儿瞬间兴奋起来,一扫方才的愁容满面。
第二十二章 诱敌深入
京华荟萃报社里大家都无心工作。
昨天抓走了钱社长和曹人杰,今天早上就听说钱社长死于非命,据说还死的很惨,身首异处。
报社里人心惶惶,几个记者聚在一块讨论着。看到毓嵬进来都自动闭了嘴,因为毓嵬是曹人杰介绍来的,现在曹人杰可是最大的嫌疑犯。
屋子里的气氛瞬间降入冰点。
毓嵬笑了:“怎么?你们都不说话了?刚才不是讨论的挺热闹的吗?也是啊,我要是你们哭都来不及。”
一个记者冷笑道:“可笑,我们哭什么?倒是你的好朋友曹人杰才要哭呢。”
“我和苏小姐才来几天而已,牵扯不到薪水问题,你们几个可不是,呦,这马上过年了,现在俩总编外加一个社长都死了,你们的薪水从哪领呢?”
那几个记者这才如梦方醒,面面相觑后都朝楼上跑去。
张亚民喊道:“你们干什么?”
“干什么?抢东西呗。”毓嵬指指二楼:“估计一会时间办公室的东西都能被搬空,哎,张亚民,你不去抢吗?”
毓嵬问话的时候,苏三从旁观察看到张亚民坐在那一动不动,压根就没有上去抢东西的意思。
“我?算了吧,僧多粥少,我就不和他们搀和了,反正我是一人吃饱全家不饿,不至于过不去。”
张亚民继续稳坐钓鱼台。
“你信是曹人杰杀人吗?”苏三问。
“我信不信没关系,重要的是警察信不信啊。”
张亚民随手拿起一本书看。
“警察当然会信了。因为……”
毓嵬看看周围,压低声音说道:“昨天半夜,钱社长被杀的时候被人看到了。”
“啊?目击者?”
“是啊,是个目击者,就是钱先生斜对门住的那个车夫,不过那个人当时被吓到了,早上警察问了半天,他有点精神不太对头,等人清醒过来不就都知道了吗?”
毓嵬说的神秘兮兮。
“怎么可能?那么晚,怎么能看清?”
张亚民表示不信。
“别忘了,那会雪停了,月光和雪把胡同照的透亮,你知道那人是为啥被吓到?因为那凶手身高两米多,谁见过这么高的人啊,当即就吓一跳,直到看清了那人的脸,害怕被灭口,扭头就跑,这才捡条命,多不容易。富警官怀疑是报社内部人作案,倒是将他带过来挨个看一遍不就什么都清楚了吗?”
“别逗了,咱们报社哪有那么高的人。”张亚民笑了。
“那说不准,人还没清醒呢,也许当时他被吓糊涂了。”
苏三在一边拉了毓嵬一下:“别说了,富警官说有些事不能随便讲。”
“都是一个报社的同事怕什么呢。”
毓嵬笑眯眯地看着张亚民:“对吧。”
张亚民眉头微皱:“既然这样,那曹人杰怎么还没被放出来啊。”
“他啊,昨天下午就被放出来了,只是为了迷惑凶手,这事不能公开。”
“好了,毓先生不要再说了,这些都是案情机密,你怎么能随便说呢。”
“看看你,总那么小心,张先生又不是外人,老曹不过是……”
“毓嵬!”苏三气恼地喊道,将他的话拦住,毓嵬嘿嘿一笑不再说话。
张亚民眼睛盯着手里的书,过了一会说道:“我也上楼看看,这帮人在楼上指不定闹成什么样呢。”
看着张亚民蹬蹬蹬上楼,毓嵬回头冲苏三挤挤眼睛。
钱家上午出的事,周围的人都知道了。从门口过的人都远远地贴着对面的院墙,生怕沾染了钱宅的晦气。大街小巷的积雪被人来回的踩得结实,到了夜间人都不敢轻易出去,怕大晚上一眼看不清滑上一跤,钱宅门口更是一个人影都不见。
车夫杨二一天没出门,据说是受了惊吓,在家收惊。
“西屋那个杨二,那么高大个爷们还能被吓到,简直了。”
“嗨,你也知道对面那家出的事,多吓人,换你也得尿裤子。”
“多大个事,不就死个人吗?”
“哪啊,听说杀人的是个鬼,两米多高的鬼!杨二没吓昏了算厉害了。”
大杂院门口几个人嘀嘀咕咕。
有人从胡同匆匆走过,听到院子里有动静,向里面瞄了一眼。
“好了,快别说了,一想到对面那事,慎得慌。”
北风将大杂院的话吹的老远,扯散吹碎,夜色渐浓,整个胡同,各个院子都归于沉寂。
一个黑影,站在大杂院门口,蹭地一下双手按着院墙就跳了上去,非常灵活。
这人悄无声息地跳进院子,轻手轻脚向西边那间屋子走去,他站在窗前听了听里面的呼噜声,然后弯腰,银光一闪,掏出一把匕首来。
月光映照在屋角的积雪上,泛着冷冷的光,西屋门口,冷光晃动,那人已经用刀子拨开了门栓,他却不忙着进屋,又从兜里掏出一个小瓶,将里面的菜油点在门轴上,然后才悄无声息拉开门,一股酸臭味扑面而来。
那人一步步向前走去,月光透过窗户纸朦朦胧胧的,炕上躺着的人,正在酣睡,呼噜声惊天动地。
他站在炕边,举着匕首狠狠地扎下去,噗通一声。这人反应极快,发现这不是扎入人体的声音,急忙转身就往外走,院子里瞬间灯火通明,富三儿站在门口举着手枪笑道:“身手不错啊,吴桥真是个好地方。”
院子里站满了警察,那人看到毓嵬和那个苏小姐也站在一边,知道自己上了当,冷笑一声,摘下脸上的黑布:“姓毓的,你行。”
“我当然行了。”
毓嵬喊了一声。
“张亚民,你在吴桥学的不错啊,这又能上房又能跳墙,还能踩高跷,去天桥练摊一准能红。”
“少罗嗦。”张亚民抿着嘴,这时他看到站在毓嵬身后的罗隐,指着他道:“这个人,不是上海神探嘛?联华银行的大少爷,想不到竟然栽在你们手里。”
罗隐一愣,他没想到这个张亚民原来早就清楚自己的底细。。
“你这话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回家问你姥爷就明白了,一个个装的道貌岸然,其实都是杀人不见血的恶魔。”张亚民愤怒地用力将手里的匕首掷向罗隐。
罗隐身手敏捷,带着皮手套一把将那匕首接住,富三儿一挥手,几个警察一拥而上将张亚民的胳膊按住,咔嚓一声戴上了手铐。
张亚民笑道:“姓罗的,还有你,皇亲国戚嘛,你们跟警察混一起害得我被抓,可你们谁都逃不掉,要完蛋大家一起完蛋,都是掉脑袋挨枪子的罪名,我死了,你们……家的那些人也都逃不掉。哈哈。“
他笑的很放肆。
罗隐和毓嵬对视一眼,不清楚他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原来在调查曹人杰背景资料的同时,富三儿顺便也将报社其他人都捋了一遍,结果发现张亚民是吴桥人,吴桥是什么地方,杂技之乡啊,因此大家怀疑那个踩高跷的人就是张亚民,这才有了毓嵬在报社大嘴巴的那一幕。张亚民身手灵活,但毕竟是二十来岁的年轻人,昨晚他也看到一个人落荒而逃,心里七上八下,这才有了今晚的这一幕。
第二十三章 大罪
“我调查了报社所有人的资料,你出身吴桥,为什么要帮宋家报仇?”
警察局的审讯室内,富三儿看着对面的张亚民问。
这个年轻人,说了那么古怪的一番话后就一言不发,富三儿很想知道他的杀人动机。
“我和什么宋家没关系。”张亚民淡然说道,“我是和杨二有仇,刚要对他下手你们赶到了,不过我感谢你们,是你们挽救了我,否则我就真成杀人犯了。”
“混账,你不打算说真话对不对?”
“我说的都是真话。”
很显然,张亚民在撒谎。
富三儿命人将从张亚民住处搜来的东西都拎了上来。
极长的黑色大衣,高跷、流星锤一样的东西,另一端还有个钢爪,富三儿在张亚民面前展示这一切:“怎么,这些不是你的?我已经派人去吴桥,你的具体情况明天就能清楚。”
“好,那就等你调查明白在再我说话吧?这些东西,我从来没有见过,也许是被人栽赃陷害。”张亚民瞥了坐在一边的罗隐一眼道,“事情也都是从这个人来北平后就发生的,我有理由怀疑杀人的是他,栽赃给我的也是他。”
罗隐大怒:“我和死者素不相识,为什么杀他们?”
“为灭口啊,他们当年谋财害命,杀死宋翰林一家,这些年得到的财宝已经花销殆尽,这些人表面上都装文化人,其实早年都是江洋大盗,敲诈勒索自然不在话下,罗先生,也许他们去勒索你姥爷呢?”
他看向毓嵬:“还有你,你从长春回来,当年定然是汉奸。”
“放你娘的罗圈屁。”毓嵬也大怒道。
“也许那汉奸皇帝就和你说了什么,为了维护你们的人,人都是你杀的。这些人可都是在你来到报社后才死的。”张亚民洋洋得意,“警官先生,你若仔细调查定会发现,这两个人的嫌疑可比我大多了,没准就是他们联手作案,栽赃给我呢。”
富三儿一拍桌子:“你现在嘴硬,哼,我就不信找不出你和死者的恩怨关系。”
“那好,你去找,我等着。”
目前一切都是警方的推测,并没有找到张亚民的作案动机。
他为什么杀人呢?
从警察局走出已经是深夜了,苏三低着头想了想说:“现在想来,那天炒疙瘩的气味很有可能其实是张亚民身上也有,当时气味很浓,只是我过去从没见过炒疙瘩,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劲。苏老先生说见到了一个人,知道了天道轮回,也许见到的就是张亚民。”
“一切都是推测,当时只怀疑钱社长,漏掉了张亚民,想不到这个人年纪不大,嘴巴到硬,要我说老虎凳辣椒水一灌,保证他什么都能说出来。”
毓嵬摩拳擦掌,讲完这番话,他发现苏三睁大眼睛盯着自己。
昏黄的路灯下,一个漂亮姑娘这么含情脉脉地盯着自己呀!毓嵬得意地说:“苏小姐,你再这么看我,我可是要……”
“要你个头,苏三是第一次发现你还能这么凶残,吓了一跳而已。”
罗隐语气轻松,内心却是沉重无比。
张亚民一再提起自己的外祖秦家,这件事和秦家能有什么关系?
一想到表哥问题京华荟萃时奇怪的表情,罗隐认为事情一定不会这样简单。
回到旅馆,苏三这才觉得浑身没劲,一身汗,却又阵阵发冷。我一定是感冒了,她想到,可是这么晚了,又不能买到药,苏三索性放上一大盆热水,泡了一会,这一夜睡的辛苦,经历过的案情像是电影画片儿一样从脑子里一个个闪过。
这次的案子不是最复杂的,但是找不到凶手的作案动机,是件麻烦事。吴桥出身的张亚民不可能是宋翰林的亲人,那么他到底是为了什么杀人呢?
天刚蒙蒙亮,电话铃将睡梦中的罗隐吵醒。
他痛苦地伸出胳膊抓起床头柜上的电话。
“张亚民死了。”
富三儿的声音很气愤。罗隐的睡意在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他惊道:“怎么死的?”
“刚死,看情况像是中毒。”
“自杀?”
“你觉得呢?他昨天那个表现,能自杀吗?”
不知为何,罗隐心里有一些慌乱,张亚民不可能无缘无故的自杀,他能巧妙设局杀了三个人,此人的心机和心理素质就不是一般的好,这样的人怎可能在看守所里自杀?毒药又是从哪来的呢?昨晚可是被仔细搜身过的。
“他早上吃了什么?”
“他用过的碗都被洗了,我将值班人员都扣了起来,你快点来吧,这事太蹊跷。”
罗隐急忙起身穿衣洗漱,然后去敲苏三的房门。
过了很久,才传出苏三的声音:“怎么了。”
“你声音发闷,感冒了吗?”
“嗯,我浑身没劲起不来了。”
“开门,我进去看看。”
过了一会门打开了,苏三穿着整齐站在门口。
罗隐见她脸色发红,急忙伸手去探她的额头,果然是热的。
“怎么起来了,赶紧躺下。”
“这么早,又出什么事了?”
苏三没有躺下,而是在沙发上坐下,头枕着沙发背,她有点头晕。
“张亚民死了。”
“啊?怎么死的?”“可能是中毒。”
“天啊。”
苏三喃喃自语:“他的杀人动机到底是什么?还有报社死的那三个人,我是不敢相信钱社长他们是当年杀害宋家的凶手,难道真是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吗?”
“难说啊,现在看着他们文质彬彬的,可别忘记了,他们做了二十来年的报纸,浸染这个行业这么久,沾染点这些气质也很正常。”
苏三点点头:“可怜那宋翰林,不过是帮人带出财宝就遭受了灭门之祸,那小皇帝也是,偷运那么多财宝出来做什么呢?”
“做什么?当然是给他复——辟提供资金了。”
罗隐轻轻点了一下苏三额头:“你啊,一点政治都不懂,这么浅显的……”
他说到这里,忽然停住。
苏三问:“你想到了什么?”
没有感冒,可是罗隐只觉得浑身发冷,他想他明白张亚民昨天提到自己外祖家的意思了。
秦家是开银行的,小皇帝当年将财宝运出来,自然是要换成资金携带才方便,那一箱箱的财宝最大的可能是被他抵押给了某个银行!而这个银行就是外祖父家族的联华银行!
想到这里,罗隐忍不住握紧拳头,身子微微发抖。
紫禁城运出来的东西,那可都是国宝啊!如果秦家涉案,那就会彻底身败名裂。何止身败名裂,这必将是轰动全国的大案!伙同当年的逊帝偷运藏匿或者说贩卖国宝是什么罪名?苏三发现罗隐的异常,吓了一跳,她从没见过罗隐这么失态,紧紧地握住他的手,晃了晃问:“你这是怎么了?怎么脸色那么白,是不是被我传染感冒了啊?”
罗隐勉强挤出一抹微笑:“没有,我只是刚才起来的急有点头晕,你先等会,我叫服务员送热水来,他们那里应该有感冒药。”
第二十四章 苏三遇险
罗隐从前台那要来了感冒药,又倒了热水给苏三喝下去,苏三挣扎着要起身,罗隐急忙按住她的手:“别动,吃了药好好睡一觉。”
“可是,那案子……”
“苏记者,你只是记者不是警察,剩下的事情就由我们来做吧,你只要好好休息,等我们把案子解决在接受你的采访。”罗隐按着她躺下,又加了一句,“独家的。”
苏三是实在难受,头疼,迷迷糊糊的,浑身无力,只能按照他说的躺下。
“好,我先去看看富三儿那边是什么情况。”
罗隐关上门,走出旅馆。
就在他走后不久,迷迷糊糊的苏三隐约听到了开门声。
她想问是谁呀,却发不出声音,想睁开眼睛,眼皮却像有千钧重量。一只冰冷的手抚上她的额头,那人身上的香水味很是熟悉,苏三心里明白,可是浑身根本使不上一点劲。
不对,是刚才吃的药有问题,那不是感冒药!
苏三用力动了一下,那人坐在床边,一声不吭,凭直觉苏三知道她正看着自己。
为什么她还不行动?是要杀了我吗?
苏三试探着活动眼球,眼睛在眼皮下转动。嗯,很好,舌头也能动,她用力咬了一下自己的舌头,疼的眼泪几乎要掉了下来,就因为这一点痛楚,神智清明了许多,眼睛瞬间就睁开了。
“你!”
药劲还在控制着她的心神,她只能发出简短的字句。
“是我,奇怪吗?”玉牡丹伸出手,从苏三的额头开始一直抚摸到嘴角,“多嫩的小脸,要是刻上几个字的话,不知道是什么效果。那位罗公子会心疼吧?”
“你……为什么?”
苏三勉强吐出几个字,眼睛瞪的大大的,怒视着她。
“求我我,好好求求我,也许我心软就不在你脸上划几道了呢。”
“为什么。”苏三艰难地问。嘴里满是血腥味,舌尖火辣辣的。
“有人想要你死。但其实那人不是我,不过,若是你惹得我不开心,也许我就先要了你的命呢。”玉牡丹的手已经按住了苏三的脖颈,“看看,这么细长柔美的脖子,像一只鹅,你知道怎么杀鹅吗?一斧子砍下它们的脑袋,那没有了脑袋的鹅,长长的脖子耷拉着,在地上不住抽搐。”
苏三也是怕死的。玉牡丹的手细细长长,按在她的动脉上,苏三的眼神从满是怒火到充满了恐惧,玉牡丹很高兴看到这样的效果,微微一笑:“你不是很硬气吗?怕了吗?嗯?有骨气的小姐?”
苏三点点头,眼泪流了下来。
“怕了?”玉牡丹得意地大笑。
就在这时,苏三忽然猛地起身,头顶重重地撞在玉牡丹的下巴上,咔嚓,玉牡丹疼的眼泪汪汪,急忙伸手捂住嘴巴,苏三已经坐起来,用身上的被子将玉牡丹全部都蒙住,然后用尽力气压在她身上,同时眼睛望向四周,寻找能自卫的东西。
“你……外面都是我的人,你逃不掉。”玉牡丹在被子里发出闷闷的声音。
果然,门砰的一下被撞开,有人冲进来一把将苏三拉到地上,玉牡丹将身上的被子掀开,气喘吁吁地指着苏三道:“给我狠狠地打,这贱人太可恶了。”进来的人踢了苏三一脚,接着劝说道:“好了,真打坏了少爷那没法交差。”
苏三这才看到进来俩人,一个守着门口,踢自己的人看着有点眼熟,苏三想了想,认出是那天在火车站接他们的人,是秦公子的人。
这时听着隔壁房间的电话叮铃铃响起来,响了几下之后安静下来,紧接着这个房间的电话也响了起来。玉牡丹问:“谁的电话?”
苏三趴在地上说:“当然是罗隐,如果我不接电话他一定会怀疑。”
玉牡丹将信将疑,忽然醒悟道:“贱人,这时候还想骗我,若是姓罗的打来的,怎他房间的电话也响?”
说完她上前一把将苏三拎起来,那司机已经将大衣扔到了苏三身上,嘴里喝道:“穿上大衣,和我们走。”
“为什么?你们为什么这么做?”
“只怪你那小情人手伸的太长。”司机举起手里的枪,“不要耍花招,跟我们走。”
毓嵬离旅馆还有段距离就看到苏三跟着一个女人走出来,他挥手喊道:“苏小姐,你要去哪?”没想到苏三他们听到他的喊声后竟然加快了脚步,苏三被人推搡着上了一辆车,毓嵬马上意识到事情不对,紧跑了几步,那车已经开动了,毓嵬大喊着:“警察,警察,有人绑架!”
他跟着车子跑了几步,那车子拐过街角很快就远去了。
毓嵬知道自己追不上,急忙跑向旅馆,找到前台喊道:“那位小姐……刚才带走那位小姐的人,是谁?谁?”
旅馆前台小姐吓的满脸煞白,哆哆嗦嗦地说:“他们有枪,我不知道是什么人。”
毓嵬一把抓起电话,一着急手开始抖起来。这还是在长春监狱里落下的病根,毓嵬急忙用左手按住右手,强迫自己镇定下来。
前台小姐知道出了事,急忙喊道:“先生,我帮你拨电话。”
“警察局,赶紧要警察局,找富警官。”
前台小姐急忙拨总台要警察局,很快电话接通了,毓嵬喊道:“苏小姐被人绑架了,被一个女人带走了,上了一辆黑色的大众车,我没追上,车牌号是……”
富三儿急忙将电话交给罗隐,后者听完毓嵬的话,默不作声。
“到底怎么回事?苏小姐怎么会被绑架?”
罗隐看着富三儿说:“能不能让我一个人冷静十分钟?”
富三儿知道他可能是六神无主,心里极乱,便点点头走出了办公室,并关上了门。
他刚一走,罗隐就急忙抓起电话拨通一个号码。
“你想做什么?”
“没想到你知道的还挺快。”
电话另一头传来秦公子的声音。
“想要她威胁我对不对?”
“按道理,咱们一家人,本来我是不想这样做的。可是小四,你的手伸的太长了,在上海胡来,到北平还胡来,应该是我问你到底想怎么样?”
“张亚民是你灭口的。”
罗隐拿着电话,声音有些发抖。
“是爷爷的意思。”
“当年运出来的东西都在联华?”
“对,我们现在是一荣俱荣,你明白该怎么做。”
“不许伤害她,否则,我不会放过你。”
“只要你做的明白,我自然不会伤害她。”
这时富三儿在外面问:“罗隐,我能进来吗?”
罗隐放下电话,深深地吸口气,让自己保持表情平静,然后一步步走到门口拉开了门:“我们现在去看看张亚民的尸体吧。”
第二十五章 人为财死
下午两点左右,罗隐出现在秦家大宅。
他的外祖父秦老先生正在书房写着大字。
裁好的宣纸上,每个字都写的张牙舞爪,像是要冲破纸的束缚,张扬到了极点。
听到罗隐走进来,他没有抬头,只是手腕一抖,一滴墨落在雪白的宣纸上,暴漏了他内心的惶恐。
秦老先生索性将笔放在一边,在椅子上坐下,看着自己的外孙。
这个外孙,高大英俊,充满了年轻人的锐气和干劲,如果不是因为这些利益纠葛,自己是真喜欢这样的孩子,但是现在,他的锐气像是一根针,刺伤了秦老先生的眼睛。
“为什么?”
罗隐一步步走进,盯着外祖父。
“为什么?你说能为了什么?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这就是世间永远颠倒不破的真理。”
老先生呵呵一笑:“看来这一上午你做的工作不少?该知道的都知道了。”
“我拿到了张亚民的全部资料,他是宋家佣人的儿子,他的母亲当年和宋家人死在一起,他的哥哥为了查明真相在京华荟萃做技工,最后被灭了口。死去的钱为民他们几个曾经是江洋大盗,苏浩然老先生无意中泄露了宋家偷运财宝的秘密,为宋家招来了灭门之祸,钱为民这三个人得到了大批财宝,同时他们坚信宋家一定还有更多的财宝藏在那栋楼里,他们用了0多年守着这个小楼,直到前段时间在小楼的地下室内发现了你们的秘密,于是他们开始敲诈你。准确的说,是找到了表哥,开始敲诈他。于是你们寻来了张亚民,告诉他宋家出事的真相。”
秦老先生正襟而坐,听着外孙的叙述缓缓点点头说:“不错,这三个人当初做下血案,想不到这0多年竟然还未放弃寻找的心思。当初他们得到宋家的东西已经够多了,可惜,他们不懂适可而止的道理,他们一再追查宋家的财宝来源,竟然最后能寻到勉儿那里,小四,你知道,咱们秦家是开银行的,客户用东西做抵押,咱们岂有不放款的道理?”
“国宝可以拿来做抵押吗?那可是国宝,你们明知道那些是什么!”罗隐冷笑,“您知道那是多少东西?”
“0箱。”秦外公好整以暇地望着外孙,“你是要抓我归案吗?”
“偷运藏匿国宝,教唆杀人,现在又杀人灭口,你们……你们……”
罗隐气愤的说不下去了。双手紧紧握在一起,手腕上的青筋非常明显,他内心已然是惊涛拍岸。
“那些东西……”
秦外公看了外孙子一眼,低声说:“字画还在,金银器皿融成金银锭子了,你说我们秦家该怎么办?这一旦暴露把秦家人都抓去枪毙一遍都是不够的。”
“什么?你们还毁掉了金银器皿?”
罗隐震惊之极,腾地站起来:“那些都是国宝,你们毁掉了国宝!”
“什么国宝,不过是历朝历代搜刮来的民脂民膏,他们的******甘愿送给我抵押,那就是我们秦家的财产,到了我们手里想怎样就怎样。现在一句轻飘飘的国宝,就要全部追讨,哪有这个道理?”
秦外公指着罗隐说:“你那么激动做什么?当年的东西,你妈妈也得到过两箱,回家去你妈妈留下的东西里找找,她最受宠,要的都是最好的珠宝。秦家每个人都有份,包括你!”
罗隐从没有这么激动过,他扑通一声跪下:“外公怎么办,你要我怎么办?”
“你还是不放过我们?”
“警察局那边我会交代好,只要你和表哥自首,交出东西,一切都可以商量。”
“怎么商量?我今年74了,要我去坐牢?秦家被没收财产,还是你表哥去坐牢?枪毙?你说!”
秦外公想不到外孙子竟然跪下恳求自己去自首,气的胡子一翘一翘的。
“当年您就错了,就该承担应得的惩罚和责任。只要您把东西交出去,我相信国家会给您一个公正的审判,还有表哥,他是利用张亚民,并没有亲自动手,至于他绑架苏三,我会劝说苏三,让她……”
“混账!”
秦外公抓起桌上的砚台扔过去,墨撒了一地,罗隐身上也溅上墨水,他动也不动,依然跪在地上:“外公,求您,纸是包不住火的,我和那边商量好了,只要您自首,警察局会为您保密,不会牵扯到秦家的,一切都低调处理,外公,求您了。”
罗隐说着恭敬地冲秦外公磕了三个头。
秦外公怒吼道:“孽障,你这孽障!当初为什么没把你掐死!”
这时门砰的被人推开,秦表哥怒气冲冲地走进来:“罗隐,你这个混蛋你和军统的人搞在一起!这是要让秦家家破人亡吗?”
罗隐一愣不知道他说的什么意思。
秦表哥看到罗隐跪在地上,一脚踹向他,罗隐动也不动,安然承受了这一脚,低声说:“我这脚是为外公承担的,这是我该得的,但你们需要承担的也不能推诿!你们已经犯罪,不能一错再错。”
“怎么扯到了军统的人?”
秦外公皱着眉头看着孙子。
秦表哥气愤地指着罗隐道:“这小子吃里扒外,我本来叫人抓了他的小情人。结果半路上被军统的人救走了,为首的就是那个姓曹的!”
罗隐听到苏三被人救走,心里稍微松快一些,忍不住嘴角微微翘起。
“你竟然勾结军统的人来害我们!”
秦外公暴怒。他这些年,自从和前清皇室背后达成那项协议来本来一直提心吊胆,只是每天在库房看看那些财宝后才能稍微安心。
那可是皇宫里的好东西,0箱,当年以银行的名义收的,辗转几次后终于成了秦家的囊中物,都是帝王们的财宝,拥有了它们,得到的不仅是财富,更是那种内心深处最隐秘的快乐:昔日帝王家的东西,将来会成为我秦家的传家宝。
本以为随着时间流逝,政治格局动荡,一切都会渐渐沉寂下去,没想到那几个江洋大盗,杀了宋家人夺宝后,竟然在京城潜伏这么多年,最终查到了联华银行和皇室的秘密交易,并以此作为要挟,敲诈勒索。
秦外公已经风烛残年,两个儿子都是废物,只能找孙子商量。孙子秦勉是个聪明的,竟然让他挖出京华荟萃那几个技工之死的秘密,用宋家藏匿的那颗大珍珠做诱饵,教唆那个宋家佣人的后代、吴桥长大的张亚民去京华荟萃报仇。没想到,这一切着最钟爱的外孙到来被彻底揭开。秦外公的心里说不清什么滋味:外孙子丰神俊朗,也有能力有手腕,以他的骄傲本性能跪在这里已经是最大限度的仁至义尽,可是自己不能坐牢,不能让秦家百年的声誉毁于一旦。
“小四,东西我可以交出,但是我和你表哥都不能坐牢。秦家的家声不能毁。”
秦外公最后下定了决心。
“外公,还是勇敢的认错吧,相信认错态度良好,国家会给你们一个公正的审判。”
罗隐用殷切的目光看着自己的外公。
这个老人,犯下惊天大罪,可他和自己又血脉相连,此刻没有人比罗隐更痛苦,心情更矛盾。
“你猪狗不如的东西!我们秦家哪里对不起你!为了扶持姑父那边,我们从不曾吝惜钱财,到头来你说这种话!”
秦表哥又气又怒,挥拳冲向罗隐。
“勉儿,算了,事情已经这样。你把他打死也没用。你们俩先出去,我考虑几分钟,你们在这吵闹,我这心里乱糟糟的,闹腾死了。”
罗隐闻言站起身来,秦表哥狠狠地瞪他一眼,哼了一声转身就走。
两个人刚走出书房的门,就听着里面传来砰的一声,罗隐大惊:“外公!”
秦表哥也急忙转身又冲向书房,秦外公坐在椅子上,头垂了下来,屋子里弥漫着火药味和烧灼的气味,秦外公趁他们两人出去,掏出手枪指向自己的太阳穴自杀身亡了。
罗隐扶着书桌,晃了晃才站住,秦表哥冲上去,抢过外公手里的枪指着罗隐:“我杀了你。”
“不许动!”
曹人杰带着人冲了进来,几只枪指向秦表哥。
“别冲动,都把枪放下放下。”
毓嵬随后进来,挥舞着双手说道:“曹兄,咱们都是自己人,坐下来好好谈谈,不要随便动刀动枪。”
第二十六章 人老珠黄
“苏三,苏三。”
罗隐伸手摸了一下苏三的额头,很热,她还在发烧。
“怎么还不醒啊。”毓嵬问。
罗隐没吭声,只是拿起手帕轻轻擦了擦苏三额头的汗水,苏三的眼珠在眼皮下活动着,微微皱着眉头,她也许是在做噩梦?
曹人杰进来问道:“怎么样,苏小姐醒了没有?”
毓嵬叹口气:“这还昏迷着呢,你给吃的那是感冒药还是安眠药啊。”
“什么叫我给吃安眠药,是秦勉,啊,不,是那个玉牡丹给的安眠药好不,要不是我,苏小姐这会指不定在哪呢。”
罗隐站起身看着曹人杰:“我表哥怎么样?”
“全都说了,那批东西还在银行金库里,怎么找到张亚民的,派谁下毒,全都说的清清楚楚,真是识时务的人,我喜欢。”
“结果呢,你们会怎么对付他?”
“我们呢不是法官也不是警察,我们的原则,只要不涉及大是大非,一切好商量,拿钱赎命。”
“就这样简单?”罗隐有些不信。
“当然,否则你以为会怎样?我潜伏在京华荟萃这段时间就是为了摸清那批财宝的下落,宋家的是找不回来了,能找到当初抵押给银行的我也完成了任务,当然,要是你们秦家再拿出一笔钱来赎命,我就是超额完成任务。哈哈,上峰那边是有奖赏的。”曹人杰呵呵笑道,拍了毓嵬肩膀一下,“老毓,你就是我的福星,还多亏你将罗先生苏小姐带到报社,否则我怎么能这么轻松就揭开这盖子呢。”
罗隐皱着眉头哼了一声不再说话。
毓嵬想到秦外公刚自杀,曹人杰说这番话未免有点太无情,便说道:“好了好了,大家都是熟人,老曹不是我总拿着当年救你说事,可咱们算是生死之交吧,罗隐是我最好的朋友,你可一定要帮他。”
曹人杰点点头:“我当然是会帮你们,可是我只是个做事的,还要我上峰那边能认可,当然,在我们那,只要不牵扯政治没有什么事情是钱解决不了的。”
“好,我要见你们上峰。”
这时苏三低低地嗯了一声,毓嵬高兴地扑上床边:“哈哈,醒了吗?”
罗隐不动声色地走上前,将毓嵬挤到一边,低声问:“苏三,你怎么样了?”
苏三睁开眼:“我这是在哪?玉牡丹……她……”
“玉牡丹,就带人绑架你的那女的对吧?哈哈哈,早被曹兄的人给打成猪头了。”毓嵬兴高采烈。
曹人杰也笑道:“这不怨我,那女人趾高气扬的,我的人虽然好色,但可不喜欢飞扬跋扈的女人。”
苏三摸摸自己的额头:“我……感冒了,好难受,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玉牡丹说你手伸的太长了,你表哥到底是怎么回事?莫非,他也牵扯到……”
罗隐低声说:“你病了,这里气候不适应,好好休息,别想那么多,以后我再给你讲。”
这时门外有女子的声音响起:“什么?苏姐姐病了,我要看苏姐姐,苏姐姐你怎么样了?听曹哥说有人要绑架你,谁啊,看我不打死他。”
这声音很熟悉,苏三头有点晕,看向罗隐,后者皱着眉头说:“怎么这么耳熟,像是……”
他话没说完门开了袁晨走进来,只见袁晨一身军装,头发也剪短了,像个俊俏的小男孩。
“苏姐姐,你好些了吗?”
苏三愣住了:“袁晨,你怎么在这,这衣服,这又是……莫名其妙!你在搞什么!”
她已经看在随后进来的莫明,而后者则打个响指:“乖乖,我的苏小姐,你是一路走一路出事,怎么自己也卧床不起了?听听这声音,多响亮,看来你是完全都好了,上山打老虎都没问题。”
苏三咬牙切齿:“打老虎我不敢当,但打你是绝对没问题,这是怎么回事?袁晨为什么这身打扮?你对她做了什么!她才多大,你有没有心!”
袁晨撅着嘴道:“苏姐姐,和莫长官没关系的,是我喜欢做这个,都是我喜欢学习的东西,我都会做炸弹了我……”
袁晨上前蹲在床头搂住苏三不放。
“这还得感谢你,要不是你我怎么会发现袁晨这样的人才,她在化学和机电上都极有天赋,稍加调教将来成就绝对超过我。”
罗隐冷笑:“你有什么成就?”
“嗨,你也别阴阳怪气,你表哥生死一线都在我手里,赶紧求我,我这个人心很软的。”莫明一本正经。
“对,莫长官就是我上峰。”
曹人杰在一边说道。
“莫明,我们到一边去谈。”
罗隐不想现在在苏三面前谈,他还没有做好对苏三坦诚的准备。
“为什么不能当着苏小姐面说呢,对吧,苏三,事无不可对人言嘛,我以为你和苏小姐一直是坦诚相待的,原来不是吗?”莫明非常可恶地对罗隐眨眨眼睛,然后张开双臂,“说来我是真感谢你对我那么照顾,在云南的你为了我的安全着想,逼着我用双拐,真是感激不尽。”
苏三让袁晨扶着自己起来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罗隐,你表哥是不是也参与了京华荟萃的事情?那个什么珍珠,莫非就是你表哥叫人做的?”
罗隐痛恨莫明在这挑拨离间,但是目前秦家的命运掌握在莫明手上,他只能忍耐下来,先向苏三讲明了大致经过,最后说:“事情就是这样,外祖父已经自杀身亡了,我身上有着一半的秦家血液,我希望能最大限度的保护秦家人。”
苏三惊呆了,她根本没想到在自己昏迷的这段时间发生了这么大的事,罗隐表面上保持平静,内心想必已经难受到极点了吧。于是她恳求地望着莫明说:“莫明,我们三个人也算是生死之交了,我求你能……”
“苏三……”
罗隐喝止住苏三的话,他不想让苏三帮自己求人。
莫明点点头:“我的宗旨就是不牵扯政治的事都好用钱来解决,如果钱解决不来,那就一定是给的钱还不够多。我们可以和你表哥谈个好价格,至于张亚民的死,和我们无关,那是警察局的事情,我们只负责追回那批国宝。”
说完他从口袋掏出一个非常大的白色椭圆形的东西递给苏三:‘呶,这个送你吧,压压惊。”
苏三接过来问:“这是什么?石头?”
“这就是那颗珍珠。皇帝朝冠上的那一颗,真正的珠子。”
毓嵬闻言大惊,急忙挤到苏三面前看。“这怎么能是珍珠,简直是块石头,一点都不好看。”
袁晨指着珠子说:“苏姐姐你看看,这么难看的珍珠,他们还将这个东西当成宝,抢来抢去。”
原来四年前三个技工加班时在地下室发现了暗道里的一些东西,包括这颗珍珠。那是当年宋翰林藏在里面的宝贝,他虽然算是个忠君之人,但面对大批财物后还是动了心思,将一些东西藏在了自家的地下室,最后全家被杀。
张亚民的哥哥本来是混入京华荟萃想调查宋家被杀真相的,在发现藏匿的财宝后偷偷写信给弟弟讲明情况,三名技工不知道自己当晚的行动都被打扫卫生的一个工人看在眼里,那工人为了得到财宝去向钱为民告密,结果三名技工被杀,这个清洁工在第二天也被杀害了。
张亚民杀人后在死者手里塞上小珍珠,也是为了提醒钱为民记住自己做过的事情,只是苏三怎么也想不到,那颗传说中的大珍珠竟然是这般模样,这简直都不能称之为珍珠啊,哪里还有珠宝的光彩。
“人老珠黄啊,这都过去多少年了,这颗珠子也渐渐老化了,失去了昔日神采,可惜,竟然还有人当他是宝贝,张亚民被秦勉挑唆动了心思,一方面是为了个母亲和兄长报仇,一方面也是对他哥哥信中提到的大珍珠着迷,谁能想到,竟然是这么一个东西。”
莫明感慨万千:“这颗珠子送你了。”
苏三惊道:“我要这珠子做什么?”
毓嵬急忙说:“留着留着,我帮你磨成粉,可以擦脸的,保证你粉粉白白,气色越来越好。”
第一章 金女士的新电影
苏三和罗隐是在鞭炮声中回到上海的。
天有点阴,出站口的时候她裹紧了围巾,罗隐则扫了她的羊毛围巾一眼,眼神很是不屑。
苏三知道他这幅表情和自己无关,他只是看不上这条围巾,因为这是离开北平时毓嵬送的。
何止是送,是买来一条围巾直接帮苏三围上,嘴里还说着:“这边风大,脖颈处最容易灌风,这里暖和你就不会感冒了。”
苏三微笑着说谢谢。罗隐在一边侧着头,不想看这一幕。
他知道毓嵬这人就是对看上眼的人很细心,苏三对毓嵬也没有别的心思,可他就是看着别扭索性不看。
这条羊毛围巾,在罗隐眼前晃了一路,现在到了上海,罗隐忍不住说道:“没那么冷,其实也不用戴围巾了。”
苏三笑道:“这不同的,是毓三哥送的心意,我很喜欢。”
听听,这都毓三哥了,罗隐哼了一声:“莫明是你几哥啊?”
莫明!这提醒了苏三,她咬牙切齿道:“我和他没完,好好的将袁晨拐走,真是太过分了。”
莫明和袁晨同他们一起在北平过的春节,没到初三就消失的无影无踪,让苏三决心带袁晨回上海的打算统统作废,苏三是恨死了莫明。
“苏苏啊,你们这是从哪来啊?”
一个女子的声音响起,苏三一抬头,正对上一双含情脉脉的眼睛,一张明艳的脸。
“金姐姐,你来接人啊。”
苏三迎着金心怡走过去。
金女士笑道:“前段时间你去哪里了,你姐姐我投资电影公司这么大的事都找不到你帮忙。对,我来接人,接我们公司的人。哦,罗探长你好,原来你们俩……哈哈。”
金女士看到罗隐,眼神变了一下,充满了意味深长。
苏三明白过来,轻轻拍了她手臂一下:“哎呀,不是你想的那样,你都想哪里去了。”
“咦,你又不是我怎么知道我想什么?还是……嗯,心里有鬼的呀。”
罗隐最怕女士们嘀嘀咕咕,那让他有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不安全感。于是他站在一边问:“走啊,磨蹭什么呢”
罗隐对这位金女士没什么好感,觉得这女人像是聊斋故事中的狐狸精,一不小心苏三的魂魄都要被她带走,实在太危险。
金女士挽着苏三的胳膊在她耳边小声笑道:“看看,人家罗先生又要担心我把你教坏了。赶紧跟他走吧,我明天再去找你,带你去我的公司看看,这次的片子编剧是曾作家,你一定会喜欢的。”
苏三点点头:“好啊好啊,我还没去过片场看过电影是怎么拍的呢。”
三小姐派来的司机已经等在门口了,看罗隐过来急忙恭敬地走过来。
罗隐拉开车门,苏三刚要进去却看到三小姐正坐在里面,冷若冰霜。
苏三迟疑了一下,三小姐问:“怎么不上来啊,我又不是老虎,能吃了你们?”
罗隐走上前,上了车后招呼苏三坐到前面去。
苏三知道他是想隔开自己和三小姐,便上了前面的副驾驶。
三小姐冷笑:“看看,还真是怕我咬苏小姐一口呢。”
罗隐问:“你中午吃的火药?”
“何止,还吃了一斤枪子儿。”
罗隐半转过身子冷冷地看着自己的姐姐:“你这是来兴师问罪?”
“你在北平逼死了外公,我就不能问一句?”
“不能。”罗隐的声音冷的像是冰雪,噎的三小姐几乎一个倒仰:“小四,你这次太过分。”
苏三低着头,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
这几天罗隐的表现她看在眼里,难受在心里,一路上总是没话找话逗他多说一句,排解内心的抑郁情绪。罗隐对亲情表现的很淡,但这不代表他可以目睹秦外公死在自己面前,他的内心深处其实充满了自责,而他自己表面上却不承认这种情绪,还用责任感来压制住这种内疚,表现的非常矛盾。而现在,刚到家,三小姐就找上门来,苏三担心罗隐会不能控制自己。
罗隐只深深吸一口气,说道:“好了,有什么事回去再说,当着苏三你非要对我兴师问罪吗?”
三小姐瞟了前面坐着的苏三一眼,哼了一声,抱着胳膊不再说话。
车内的空气很是沉闷,好在苏三的公寓很快就到了,苏三下了车,回头看了罗隐一眼。罗隐勉强挤出一丝微笑,对她挥挥手:“这几天我可能事情多一些,再见。”
苏三点点头,俯身在车窗前低声嘱咐道:“你自己保重,不要生气。”
这是什么话?三小姐认为苏三这是故意在暗示自己为难弟弟,也不同苏三告别,直接命令司机:“开车。”
车子载着一对各怀心思的姐弟而去,苏三叹口气,心里希望罗家人不要为难罗隐,这次为了将秦家从灭顶之灾拯救出来,他这个一直很强硬的人已经做出了最大的让步。
苏三回到二楼自己的房间,打开门看到房间中熟悉的一切,才觉得倦意已经在浑身每个骨节中消散,到处都是软绵绵的,大床在向她招手。
这一觉睡的昏天暗地,第二天早上被敲门声惊醒,同楼层的住户喊道:“苏小姐在家吗?一位金女士说等会就过来接你。”
“哦,在家在家,晓得了,谢谢哦。”
苏三揉揉眼睛坐起来,一看墙上的挂钟,才知道自己竟然从昨天下午四点多睡到早上,急忙起身洗漱收拾,过了一会,有敲门声响起,是金女士的声音:“吃早餐咯。”
苏三打开门,扑面而来的却是熟悉的小馄饨的香气,她愣了一下,却见金女士举手里捧着个小盆子,笑眯眯地说:“看到巷子口小馄饨很好,便买来了,卖馄饨的姑娘认得你,说这盆子借给你的,哪天见到还了便是。”
苏三心里有些发毛,下意识地看向金女士身后。金女士被她的眼光吓了一跳,也转身看过去,身后是空荡荡的走廊,什么都没有。
金女士疑惑地转过头问:“看什么呢?”
“呃,没什么,快进来,金姐姐,你吃过没有。”
“我在摊子上吃过了的,你趁热赶紧吃吧。今天的脸色蛮好,粉粉白白,看来这一次旅行是蛮滋润的来。”
金女士将馄饨放到桌子上,看看房间说:“你胆子好大,我听说这原来是那位冯先生的房间。”
苏三从厨房拿了汤匙和筷子过来道:“是的呀,其实也没什么,我们这次去北平,在紫=禁=城还转了好大一圈,若是说恐怖,哪里比得上那里恐怖,哪口井哪个房间没几个冤死的鬼。”
“阿弥陀佛大吉大利,看我这一大早的怎么提起那个姓冯的,呸呸呸。”金女士急忙岔开话题,“我和你讲哦,这次电影一定会卖座的。”
“是什么故事啊。”
“荒山古寺,侠客和女鬼凄美的爱情故事,真是比白蛇传还要好看呢。”
苏三坐在桌前,隔着小馄饨的热气看对面金女士笑颜如花,心情并不如金女士那般明媚。
小馄饨熟悉的香味提醒她,金女士这次一定不会顺利,她有些担心。
第二章 现场风波(上)
吃过早餐,苏三略微收拾一下就同金女士到了片场。
原来金女士财大气粗,公司地址就在上次出事的那个河滨大楼,还打通几个房间做个很大的影棚,斜对面就是米高扬,有金发碧眼的洋人进进出出。
“阿姐,你是厉害,租到这里,和高鼻子唱对台戏。”
金女士拊掌大笑:“知我者苏三也,我就是看着这里繁华,反正有钱,多买几间房下来想怎么做就怎么做。”她挽着苏三的胳膊悄悄告诉她,原来这里的房产还是张先生留下的。
“反正那对父女是十年八年出不来的,我不早点挥霍留着他们出来讨回啊,哪有那么美的事。”
苏三想不到这还不到正月十五,影片已经开拍了。影棚里众人忙忙碌碌,出出进进。房梁上架着几个大灯,照的亮如白昼,像是小太阳还暖洋洋的。有穿着古代服装的年轻小姐走来走去,金女士说她们演的是山间的小妖精,跟荒山古寺的女鬼是邻居,今天要拍的就是女鬼和书生被老妖追杀,小妖精们帮忙搭救的故事。
曾作家的本子怎么会有什么鬼鬼怪怪的呢?苏三心中的曾作家是都市中的冷清女子,永远斜眼看世人,她怎么会写什么妖魔鬼怪的剧出来?
金女士看出苏三眼中的困惑,指着前面的山林布景道:“你也知道玉清那个人冷心冷面的,这本子写的也是最后女主角,哦,对,就是那女鬼,在和侠客爱恨纠葛缠绵悱恻后,竟然拔出剑来将侠客一剑穿心。”
“啊?就这样结尾吗?男主角被女主角杀掉了?”
“对啊,我说哪有这样的结局,观众会闹翻的,她就是不听,为这事她还和导演吵了起来,对,导演是苍柏先生。”
“竟然是他,我该带个本子请他给我签名的。”苏三有些惋惜。
原来这苍柏先生是很有名气的导演,相貌堂堂风度翩翩,再加上才华横溢,在上海滩很多小姐太太为他疯狂的,苏三听到金女士说起苍柏时候,满脸的柔情蜜意,心道,莫不是他们俩有点什么?
“你那化的什么?小姐你现在是女鬼,女鬼!敬业点还不好,女鬼怎么这么好气色?每天在地下喝桂花米酒,吃红枣啊?用你的脑袋想想好伐?当然以你们花生仁大的脑子可能想不通,看我做什么?想不通也得把脸涂白,把红给我擦掉!”
苍柏指着几个女妖精大喊道。
年轻小姐当然都爱漂亮,不肯将一张小脸涂的惨白一片,被导演怒斥一顿,一个个低着头回去重新补妆。
“这个?这位小姐五官还算能看,可她不妖娆也不美丽,身材……你是棍子还是竹子?和曾玉清一样没一点看头,金女士,你让我安排什么?做移动背景可以吗?小姑娘你是要做一棵大树还是做假山?”
苍柏以为苏三又是被金女士带来试戏的,一眼看到就不停地摇头。
苏三知道这是对自己的点评,睁大眼睛盯着苍柏,心道你这个人怎么回事,哪只鬼告诉你我是演员,是来演戏的?
“瞪我也没用,小姐,你不适合吃这碗饭的,放弃吧。”
苍柏又恶声恶气加上一句。
这人说话是怎么打击人怎么来。
苏三冷笑:“阿姐,这就是大导演苍柏啊。果然是柏树,又臭又硬。”
“柏树怎么会臭,明明是有芳香气味的。”
苍柏看来是很喜欢和人抬杠。
金女士扑哧一声笑出来。苍柏也笑了:“这位小姐牙尖嘴利,我是惹不起的。”
“这是苏小姐,上次我那个剧院的事情就是她帮我的。”金女士介绍道。
“你好,苍柏导演。”苏三有点不好意思,自己方才竟然回呛大导演苍柏。
“苍柏,你看看你,好像我每天往剧组塞人一样。苏三是我的朋友,是个记者,我带她来这边看看的。”
金女士嗔怪道。
苍柏哈哈大笑:“你金女士的女朋友果然厉害,哈哈,苏小姐,请不要见怪,我这个人一忙起来就蛮牛一样的,什么都顾不得。”
苏三发现,他说到蛮牛的时候悄悄看了金女士一眼,而金女士则脸一红低下头去,看来这两个人之间故事不能少了。
“导演,可以开始了吗?”有人在不远处喊道。
“各部门各就各位!”苍柏马上进入了工作状态,脸绷得紧紧的,嘴角抿着,表情非常严肃。
一个一身白衣古装打扮的女子从后面走了过来,苏三认出这女子是现在很红的明星,叫做白玉瑶。这位白小姐今年就演了三部电影,其中有一部就是曾作家担任编剧的的都市现代戏,叫做《女人万岁》,她在里面扮演一个神经质的都市女性,靠谎言维持家庭的和平,最后在得知丈夫有婚外情后毅然离家出走,重新找回自我,并收获第二春的故事。
这部电影上映后反应空前,这样的故事在上海这种大都市特别受女性欢迎,白玉瑶成为今年最有影响力的女演员。苏三没想到金女士还真是财大气粗,竟然能请来白玉瑶演女主角。
看到白玉瑶朝这边走过来,苏三说:“白小姐,我很喜欢你的《女人万岁》。”
白玉瑶大概以为苏三是普通的工作人员,微微点点头表示知道了。
金女士有点面子过不去,便说道:“白小姐,这是我的好朋友苏小姐,她是一位记者。”
听到记者俩字,白玉瑶的脸色明显缓和多了,这个时代女明星是很需要人捧的,记者是非常重要的宣传力量,她微笑道:“苏小姐,很高兴认识你。”
这时听着后台有人喊道:“不就是一个簪子吗?谁稀罕,只是看看而已又没有弄坏,呲牙咧嘴干什么啊。”
话音刚落,又一个古装女子气呼呼地冲出来。苏三仔细一看,认出也是个有点名气的女演员,叫做尹玉珍的。这位尹小姐没有白玉瑶出名,一般是演女二号三号的,她满脸都是不高兴,走路带风,从苏三身边走过时还碰了苏三一下,苏三吓一跳,急忙往旁边一让,后台又冲出一个女子喊道:“尹玉珍,你站住,弄坏别人的东西就完了?”
这个女子也是一身古装,手里还挥舞着一个东西,苏三仔细一看,发现是个簪子。
“喊什么啊。谁知道那真是你家祖传的还是哪个地摊买的,没准就是个道具呢?想讹诈啊你?”尹玉珍蹭地转过身。
“你问问管道具的不就清楚了,这是我奶奶给我的簪子,我想着拍戏能用上才带来的,你直接将宝石掰掉了,不该陪我吗?”
金女士听的有点发蒙,便在一旁问:“陈潇潇,你们在闹什么?”
苍柏更是生气:“马上就开拍了,不是叫你们各就各位吗?现在是什么样子?这叫准备好了?”他气的一脚将面前的椅子踹翻,椅子哐当一下到底,差点砸到尹玉珍的脚,尹玉珍啊地一声跳起来喊:“不拍了,我是来拍戏的,不是受你们欺负的!老娘不拍了!”
第三章 现场风波(下)
“好了,尹小姐,这就开拍了,看在我面子,大家都息事宁人,有什么事等会私下解决不行吗?”
金女士在一边觉得这几个女演员丢了自己的面子,脸色很不好看。
“金女士,我也想给你面子,可你看,这现在都成什么样了,后辈演员都不尊重前辈了,我刚才不过是好奇,随手拿起那东西看了一眼,这就讹上我。行了,我不拍了我的角色给你好不好?”
尹玉珍这句话是对追上来的陈潇潇说的。
这个陈潇潇是个小配角,和尹玉珍的地位没法比,今天也不知怎么这么大火气,能追出来理论。
苍柏大怒,指着陈潇潇喊道:“都给脸不要脸是吧?不拍了啊,好啊,不拍就滚啊,老子还看不上呢。”
这就是指桑骂槐了。
果然,尹玉珍扭头就走。
金女士急忙上前拦住:“尹小姐,这是做什么?我们合同都签了,你说不拍了?”
她用下巴一指苏三:“记者小姐都来了,结果呢,你们给我闹这种事,等着记者都报道出来有什么好?”
“你威胁我?”
尹玉珍柳叶眉一挑。
“不敢,我这是善意的提醒,尹小姐你可以去问问圈子里的人我是什么样的人,让我眼睛里揉沙子,不如杀了我。”
说完她看向陈潇潇说:“什么簪子?有多宝贵?现在马上要拍戏了,等会解决行吗?坏了我给你修,古董我家有的是,修不好我赔你。”
“不是赔的事,她把人东西弄坏了也不道歉,非说没有碰,哪有这样的人。”
陈潇潇嘟囔着。
金女士忍到极点,直接指着前面说:“场记,给她结账,走人。”
陈潇潇大惊失色:“金女士,你这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我这片场犯不上为你们耽误。尹小姐你要是想走现在就可以走,你们俩出去人脑子打成狗脑子也和我无关,若是不想违约赔偿就好好的给我演戏,你听懂了吗?”
这已经是非常不给人面子了,苏三第一次看到金女士这么强硬的一面,心里也是很感慨想不到金女士平时做事这么雷厉风行的。
陈潇潇只是个小角色,并没有签订什么合同的,金女士的话在她耳朵里不啻晴天霹雳,她其实入行时间并不比白玉瑶和尹玉珍短,只是从没有红过,只能演点三号四号的角色,听到金女士这么说话,眼圈一红低着头就往后台走。
尹玉珍觉得自己胜利了,冲金女士一笑:“不好意思,耽误大家时间了,那现在开始开拍吧。”
苏三看着陈潇潇低头的背影觉得有点心酸,但现实就是这么残酷,你一个不入流的小角色,怎么能和大明星对抗呢?
接下来要拍的戏是女一号和女二号因为抢一个男人打架。
女一号是个女鬼,女二号则是个天仙。因此扮演女鬼的白玉瑶穿着一身白衣,身上也没有什么饰品,只有红唇格外的鲜艳。
此时还是黑白片,其实像刚才那些小妖精们抹的粉粉白白上镜是根本看不出的,只是苍柏是个典型的强迫症,看着不顺眼就不行。现在这个女一号的化妆也是,其实根本没必要化成这样。
尹玉珍扮演的是个仙女,美丽的仙女也爱上了侠客,和女鬼在森林里争斗起来、
首先要拍仙女下凡的场景,尹玉珍由钢丝吊着滑下来。
尹玉珍本来是打算自己做这个动作,可是在被挂上钢丝后就后悔了。吓的浑身瘫软一动也不敢动。
苍柏气的跳脚叫骂,可是无论他怎么骂。尹玉珍就是不起来。
这时一个怯生生的的声音说:“我来做替身。”
众人顺着声音看过去,原来是刚才被赶跑的陈潇潇,只见她眼睛红肿,显然是刚才哭过。
金女士眉毛一挑,看着她的目光中多了几分挑剔。
“我来做替身,只求别删除我的戏份,我会好好演戏的。请再给我一次机会。”
苏三感慨万分:这个年轻的女孩子为了演戏,已经将自己低到尘埃里。
金女士看向暴躁的苍柏,后者对她微微点一下头,于是金女士很爽快地答应了:“好吧,你来试试。”
需要两个人换一下衣服。
尹玉珍获救后却理都不理陈潇潇,径直走回后台去换衣服。
过了一会,两个人的衣服换完了,陈潇潇穿上了尹玉珍的衣服,发型也梳的和尹玉珍一样。苏三发现,陈潇潇用的是自己的头发,而尹玉珍则是戴的假发套。两个人高矮胖瘦差不多,不看脸的话基本可以糊弄过去了。于是陈潇潇被挂了起来。
苍柏喊道:“各就各位,开始!”
陈潇潇衣衫飘飘从台子上顺着钢丝缓缓滑落。
这场景拍的很美,只是苏三知道,真用到电影中,陈潇潇是不能露脸的,所有的美丽都是属于尹玉珍的,小角色就是这么悲哀。
陈潇潇当然清楚这一点,但为了保住自己的小角色,她只能强颜欢笑。
“好,停!”
这个镜头做完,苍柏很满意。
尹玉珍一直站在旁边冷眼旁观,听到导演喊停,这才懒洋洋地走过来说:“谢谢咯,拍的还不错,有点我的意思。”
她说话时候可能假发套有点痒,拍了一下头顶,接着又拍一下。
金女士笑道:“这样多好,这才叫相逢一笑泯恩仇呢,好了,现在都好了,陈潇潇,你继续你的角色,刚才我说话有些重,向你道歉。”
尹玉珍本来想装大度,可是听到这里忍不住哼了一声,接着啊地一声惨叫。
金女士背对着她站着,被她吓了一跳,回头恼怒地问:“尹小姐,你做什么?”
尹玉珍又啊地叫了一声,苏三正好站在她对面,清楚地看到她的脸像是被什么拉扯揉捏,忽然就以奇怪的角度扭曲着,接着她噗通一声栽倒在地。
“这是怎么了?羊癫疯吗?”
苍柏正命令人准备灯光,听到声音回头看过去,他以为尹玉珍是病了而已。
金女士和陈潇潇急忙去扶尹玉珍,苏三喊道:“别碰!”
金女士的手在空中停住,她抬头看向苏三:“为什么?”
“她死了!”
苏三知道,正常人的脸不能扭曲到那个程度,她俯下身,轻轻探了下尹玉珍的鼻息,缓缓摇摇头。
女演员尹玉珍真的死了。
第四章 妖精打架
“死了!”
在场的人都吓了一跳,金女士运气不好,上次经历过死人的事件,也学着苏三的样子,俯身去探鼻息,忽然一只手抓住她的手,金女士吓得尖叫起来。苍柏在人群外喊道:“发生了什么事!”
陈潇潇也跟着金女士一起大叫,接着嚷道:“天啊,诈尸了!”
尹玉珍抓着金女士的胳膊,一用力站了起来,金女士这才发现自己是被她耍了,气的一把甩开尹玉珍的手。后者则开始弯腰捂着肚子狂笑起来。
陈潇潇气愤地指着尹玉珍道:“好笑吗?你这人怎么这样?这种事能拿来开玩笑吗?”
尹玉珍笑着喘不上气来:“演技啊,我是在锻炼演技呢。咦,你们怎么不笑?看我刚才演的好不好?”
“好了,别闹了。尹玉珍,你能不能安静一下。”
苍柏在旁边气的不行,尹玉珍知道苍柏很不好说话,便收住了笑,直起腰来,到底是做演员的,脸上瞬间就风平浪静。
苏三心道这什么人啊,不过她刚才是厉害,能控制脸上的肌肉,的确是有些演技的。
金女士气的一言不发,扭头走到一边。
苏三走到她身边说:“阿姐,你没有事吧?”
金女士咬牙切齿:“她很过分,哼,等着拍完戏,我会叫她知道自己有多少斤两。”
苏三劝说道:“阿姐别和这种人一般见识,她这样的人,我看以后也没有什么可发展的前途了,做事做人都太过。”
两个人在一边说这话,就听苍柏喊道:“收声,收声,开拍啦。”
现在要拍的是女一和女二打架,女妖精和仙女打架也是非常优雅的,白玉瑶一身白衣飘飘,手里拿着一把宝剑,尹玉珍伸手一挥,白玉瑶手里的宝剑就飞到一边。
就这样的镜头,只是两个女人都憋足了劲想把对方比下去,白玉瑶走位的时候就很有问题,明显一直挡在尹玉珍前面,尹玉珍左晃右晃想对着镜头,白玉瑶也摆出武打的架子跟着她一起摇晃,尹玉珍气的一把将手里的剑扔到地上,嘴里嚷道:“你欺人太甚。”
“咦,这句不是台词啊。”
白玉瑶笑道。
苏三在一边看的头疼,怎么这几个女演员这么多问题?
金女士在她耳边小声说道:“女演员都是这样。一山不容二虎,而且还都是母老虎。”
“噗嗤。”苏三忍不住被金女士逗笑了。
苍柏喊道:“谁在笑?”
苏三急忙板着脸一动也不动。
现场安静了下来。尹玉珍指着白玉瑶跺脚:“你太过分了。”
“我哪里过分?云郎和我是真心相爱的,倒是你依仗自己的仙子身份处处阻扰,贱人!”这句台词想必也是剧本里没有的,白玉瑶说着就一个打耳光打过去。
啪的一声,尹玉珍被打的发愣,苍柏也愣住:剧本没有这条啊。
旁边的工作人员不清楚剧本内容,还都认为两个女演员演技好,白玉瑶的气愤和尹玉珍被打之后的茫然无助表现的都真好。
尹玉珍先是捂着脸呆呆地看着白玉瑶,过了一会明白过来,发疯了一般冲向白玉瑶,两个女人瞬间扭打在一起。
天啊,这剧情太火爆了吧!仙女和妖精厮打在一起,满地打滚!
金女士笑道:“苍柏真厉害,什么时候这么导戏了,这电影一上演上海滩都要震惊的。”
苏三却觉得哪里有点不对头,她仔细看着,发现这时白玉瑶已经占了上风,将尹玉珍压在身子底下,双手甚至去掐向尹玉珍的脖颈。苏三慌忙喊道:“天啊,她要杀人!”
这一声喊叫打破了在场所有人心里的疑惑:这不是演戏,也不是两个女演员演技超水平发挥,这是真的打架。
苍柏怒道:“赶紧把她们分开。”
大家手忙脚乱去拉扯白玉瑶,忽然就听着白玉瑶啊地叫了一声,接着软绵绵地爬在了尹玉珍身上。
尹玉珍大声喊:“快把她拉开,死女人,你也装死对不对?”
她用力地将白玉瑶推开,站起来顾不得拍打自己身上的灰尘就狠狠地一脚踢向白玉瑶,所有人的心都吊在了嗓子眼,心想这才拉开你们,你又踢人,不得闹的更大啊?哪想到这一脚提上去,白玉瑶动都没动,哼都没哼。
苍柏松口气说:“快将白小姐扶起来。”
场记小姐答应着去扶白玉瑶,刚扶起来就见白玉瑶软绵绵地倒下去,场记小姐惊讶地说:“白小姐,你怎么了,身子这么重。”
苍柏不想事情再闹下去,也上前来扶人,手一搭上发现情景不对头,伸手到白玉瑶脖颈处,手像是被电了一下,接着惊呼:“天啊,她死了!”
尹玉珍大笑:“别来这套,白玉瑶,你在和我学装死吗?”
她说着又要往前冲,被站在旁边的陈潇潇一把拦下:“尹小姐,别闹了,赶进度是正经。”
“你也敢说我?你算个什么东西?”
尹玉珍大怒。
“好了!都老实点,别太过分了。见好就收得了。”
金女士实在看不过眼,走过来问:“怎么回事?白小姐,你不要闹了,咱们能不能好好拍戏。”
女场记听说白玉瑶是死了,早吓得躲在一边,因此白玉瑶的全部重量几乎都压在苍柏身上,他实在有些吃不消,索性将白玉瑶放在地上说:“死了。白小姐死了。”
说着他的目光投向尹玉珍:“尹小姐,你解释一下吧。”
“我?”尹玉珍向后退了一步,看着白玉瑶喊道:“白小姐,咱们闹闹就算了,你要和我比演技咱们电影里见真章,好好的你装什么死啊。”
金女士俯身看了一眼白玉瑶,急忙又看向苏三,满脸都是惊慌。
白玉瑶真是个美人,躺在地上,像是睡着了一样,脸上非常平静,嘴角微微翘起隐隐还有些得意之色。就在她死之前,掌掴了女演员尹玉珍,并在厮打中占了上风,将对手压在身下。这样看,她的确应该很得意,可是她又是怎么死了呢?
现场一片慌乱,尹玉珍连连后退,嘴里嚷着:“不是我,不是我,和我没关系。”
苏三叹口气说:“阿姐,报警吧。”
苍柏连连顿脚:“这叫个什么事啊。”金女士则轻松地说了一句:“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之所伏。别灰心,谁知道明天会怎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