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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阿尔萨兰     闻香识心txt下载     闻香识心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十一章 她是我相好

    第一个肥料堆一挖开那味直冲过来。苏三急忙捂住口鼻,罗隐也被冲的往后退了两步,接着用拽了苏三一下,让她向后退。

    金署长却眉开眼笑:“哎呀,这气味够臭,里面绝对有料啊。”

    魏三干呕一声:“有料,都是料,金署长你还是把我送大牢吧。”

    金署长从后面踹他一脚:“啰嗦个嘛,赶紧挖。”

    魏三猝不及防,往前跌去。

    苏三捂住眼睛不想看那悲惨一幕。

    只听魏三一声哀嚎,在马上要扑向肥料堆前终于还是用铁锹支住了。

    “金署长你这是心狠手辣啊。”

    一个警察笑着跳到一边。

    魏三叫了声好险好险,忽然愣住说:“唉,锹拔不出来了啊。”

    “废物,赶紧拔出来,再介么捣乱,真一脚把你踢粪堆儿去。”

    魏三害怕啊,拼劲力气往外一拔,用力太大,一个踉跄自己差点坐地上。

    这时他听着所有人都惊叫起来。

    魏三还挺得意,他这样的小毛贼最喜欢被人吹捧了,他美滋滋地扫视众人,这时他才发现大家都盯着他手里的那把锹。

    魏三也低头看过去,这一看不要紧,他啊的一声惨叫,一把将那锹掼在地上,原来那锹尖上插着一个骷髅头。

    这骷髅头被扔到地上,咕噜噜转了几下,大家仔细一看,只见那黑洞洞的眼睛里有什么东西一闪。

    金署长喊道:“我的妈呀,介是要闹鬼呀!”

    那几个警察吓的纷纷向后面退去。

    这时就听到呱呱呱几声蛤蟆叫,从那眼洞里蹦出一只白色的青蛙。

    一个警察喊道:“天老爷,这蛤蟆咋是白的呢?”

    “应该是这小青蛙长期在这肥料堆安家,一直没被阳光照射的缘故。”罗隐想了想解释道。

    那青蛙呱呱呱叫着跳到草丛中。

    苏三忽然说:“对呀,青蛙是要冬眠的呀,这下打扰了它冬眠,好可怜啊,”

    金署长叫道:“哎呦我的老天,这还说什么青蛙啊,这是人头人头!这一准就不是那陈娘子的尸体!这可是陈年旧案。”

    罗隐则非常笃定地说:“未必,这尸体埋在肥料堆,一个夏天也能基本白骨化了,未必是久远的案子,接着挖吧,这肥料堆,这块地,指不定给咱们什么惊喜呢。”

    魏三哭丧着脸:“我的爷,这哪是惊喜啊,是惊吓,我的小命差点吓没了。”

    罗隐没理他,看着远远地站在一边面无表情的智慧。

    “我说智慧法师,这地儿不是你负责的吗?你的地界挖出人骨头,你有什么话说?”

    智慧摇头苦笑:“罗先生,你对我有偏见,方才小僧已经说过了,小僧来灵龙寺挂单满打满算还不足两年,负责这块地也是今年的事情,这地里的情况我还真不是清楚,这几个肥料堆嘛,夏天就在此处,一直没有挪过地方。再说,这里毕竟是荒郊,若是在别处杀人将尸体埋在此处也是可能的。罗先生先入为主,非要攀扯我们灵龙寺,小僧万万不能苟同。”

    苏三难得见罗隐吃瘪。

    这智慧回答问题还真是滴水不漏。

    现在尚不能确定这人是不是在别处被害挪到此处的,罗隐的确有些对智慧乃至对灵龙寺都吹毛求疵了。

    “得了,挖吧。”金署长大手一挥。

    一个警察道:“这么大的地,就咱们这几个人,怎么挖啊。”

    罗隐闻言笑了:“我记得过去僧人都是要自己种地的,对吧智慧法师。”

    智慧点点头。

    “你们寺院差点害死我,给你们个立功赎罪的机会。”

    很快,灵龙寺的和尚们被折腾到了现场,只是寺院内并没有那么多铁锹,只能一部分人用布捂住口鼻先干起来。

    因是寺院的田地里发现了尸骨,和尚们敢怒不敢言,只能老老实实在地里挖着。

    智文悄悄将智慧拉到一边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怎这地里出现了人骨?”

    智慧斜眼看着他,嘴角挂着冷笑:“你竟不知道?”

    智文急的满头大汗:“我哪里能知道?这地可是你管理的,出了这些事你还要往我身上赖?”

    “那不妨提醒你一下,去年四月,甄家大娘子。”

    智文一听这话,脸色大变,拉着智慧还想再问,对方却一甩袖子走了。

    罗隐此刻正盯着那渐渐露出原形的白骨沉思,金署长蹲在地上,嘴里啧啧啧地感叹着。苏三在一边观察到智文和智慧两个在悄悄嘀咕什么,只见瞬间智文面色灰败,苏三心道:这个智文看着有40来岁的年纪,怎么能被年轻的智慧三言两语就说成这样,这里面一定有问题。

    肥料堆中的第一具白骨已经基本拼凑出来。因为长期浸染在肥料堆中,骨头颜色发暗,骨骼纤细,盆骨宽大,盆腔璧光滑。罗隐和金署长都认为这应该是具女性的尸骨。在那个钻出蛤蟆的头骨上,发现死者有一颗亮晃晃的银色假牙,从牙齿磨损程度看应该是个中年人。

    “所以我们要找的是一个中等身材有一颗银色假牙的中年妇人!“罗隐判断道。

    “找到了找到了!”

    一个警察大声喊着,声音里透着惊喜。

    另外一堆最高的肥料堆被挖了一部分,露出一具无头女尸。

    金署长惊喜道:“看来这白骨也是智源所为了,习惯成自然,他过去往这里埋过一个人,现在又故伎重演。”

    罗隐摇摇头说:“也难说,将尸体埋入肥料堆,腐烂的会快一些,一般人都会有这个心思。智慧,如果我们今天不能发现白骨,以后你们种地动了这两堆肥料发现骨头,你会报警吗?”

    智慧摇摇头,表示自己不会报警。

    “为什么啊,你竟然不会报警?”

    苏三以为智慧这人很正直的,想不到这般是非不分。

    “出家人不想和俗世多打交道,且是在我们寺院土地发现尸体,多少会有损寺院的名声,小僧若是发现自然是不会报警的。”

    智慧双手合十。

    罗隐耸耸肩道:“看看,这些人的心思就是这么变态,所以往这里塞尸体的人估计也会有这样想法,这无头女尸是智源做的,另一具呢?我猜也是你们灵龙寺的人做的。”

    智慧闻言只轻轻念着罪过罪过。

    这时罗隐一把抓过低头站在一边的智文道:“和尚,你怕什么?”

    智文被罗隐忽然抓住胳膊,吓的叫了一声,接着抿着嘴唇,看了智慧一眼。

    “从我说要找的人是个带一颗银色假牙的中年妇人这句开始,你就不停的抖,眼睛偷偷瞄向这骨头,莫非,这人是你害的?”

    智文听到这话,吓的慌忙摆手:“不是,不是,和我无关我不知道。”

    “我说知客啊,你就说实话吧,免得我还得带你回去,我那关着的啥人都有,他们可是很少看到你这白白胖胖浓眉大眼的和尚。”

    金署长眯着眼睛出言威胁。

    智文几乎要哭出来了,他指着那尸骨,闭上眼睛说道:“这可能是甄大奶奶,我看着假牙眼熟。”

    怎么又来了甄大奶奶?

    苏三看着罗隐,她觉得这潭水是越来越混了。

    “她是你什么人?你怎地对她如此熟悉?”罗隐不放过他。

    “相……相好……”智文浑身哆嗦着,终于说出了实情。

第十二章 不是私奔是奔死

    智文的声音不大,可全场震惊。

    挖土的和尚们都停下手中的锹,愣愣地看着他。

    贼眉鼠眼的魏三满脸惊喜,笑眯眯地盯着智文,等着他继续往下讲:桃色事件什么最好玩了,尤其还是和尚的风流韵事,精彩刺激呀。

    罗隐和金署长都目光炯炯地盯着智文,而智慧则是嘴角含着冷笑,苏三发现他此刻却又不念佛号了,只默默地捻着珠子。

    智文知道,这话说了就不能往回缩,只能咬牙说道:“是,我们是相好,可那是多年前的往事了。那时她还叫小秀,我们小时候是邻居,青梅竹马,可是当年那些大帅这个来那个走,路过我们县,我爹被拉走当兵一去不回,我娘带着我孤儿寡母,靠给人洗衣服活命。她爹嫌弃我太穷就把她嫁给了天津的甄家。我后来心灰意冷,但又有点放不下她,便来到灵龙寺出家。她婚后并不幸福,来寺里烧香我们才又重逢,后来就……那个了,不过我们已经好些年没有往来了。”

    金署长啧啧裹着牙花子道:“你哄谁呢,男女那些事,皮挨皮,肉粘肉,知道了滋味就能马上忘了?嘿嘿,这寺院里的都是和尚,可不是太监,就那太监不还有娶媳妇的吗?”

    智慧的脸色很难看,重重哼了一声。

    金署长笑道:“你还别不服气,智源怎么惹来杀身之祸的,不还是为男女之间的那点事吗?”

    “好了,你们赶紧挖!”

    智慧索性走到一边从一个小沙弥手里夺过铁锹,跑一边挖起了土。

    那小沙弥冲着苏三笑笑,眨眨眼,正是大雄宝殿前面的道光。

    “智文,你还是把事情原原本本都讲出来。你是怎么杀的人。”

    罗隐看了一眼智慧,冷冷地说。

    他声音很大,就是故意要让智慧听到,落他的脸面。

    智文被金署长说的脸涨得通红,讷讷地道:“真的断了,她后来看上了智源。”

    看上了智源!

    这下所有人都瞪大眼睛,只有智慧看都没看,继续挖土。

    “看中智源是怎么回事?快说。”罗隐面色严肃,金署长也喝道:“对,别跟挤屎橛子一样,赶紧竹筒倒豆子,麻溜地往外倒。”

    “是在五年前,她忽然不再和我往来了,每次来寺院都躲着我走,我当时觉得奇怪,暗中观察发现她竟然和智源在一起厮会,我当时气坏了,还和智源打了一架。”

    一些和尚挖着土,却都竖着耳朵在听,听到这里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原来你们那次打架是为这事啊。

    金署长更是高兴的胡子都翘起来:“哈哈,这就对了,所以你因此生恨就杀了智源!”

    “不!不!我没有杀他!那已经是五年前的事了,我怎会为那些陈芝麻烂谷子杀他!”

    这时听着一个人咦了一声,苏三看过去,原来是小沙弥道光。他的铁锹被智慧拿走了,他本来在树林边上看蚂蚁搬家,忽然蹲下捡起一个东西,喊道:“这是荷包呀!”

    道光拿着荷包向苏三晃了晃,金署长喊道:“小和尚,拿过来。”

    道光蹦蹦跳跳地跑过来,却将荷包递给了苏三。

    这是个鸳鸯戏水的荷包,绣活精致,荷包下面的穗子上还吊着小珍珠。

    苏三接过荷包闻了闻说:“这应该不是陈家娘子的。”

    “咦?苏施主你怎么知道呢这不是那个……的?”道光觉得奇怪,远远地指着那具无头尸体问。

    “因为陈家开的是棺材店,陈娘子的头发上都有木头味,这个荷包却没有,只是单纯的香味,这个香味非常特别,我不懂香料,但觉得这香料应该很高档的,不像陈娘子能用得起的。”

    陈娘子的脸上搽着厚厚的脂粉,粉质很粗,还有些浮粉,气味也熏人,一看就不是高级货。这妆容是女人的脸面,她若用得起高档香料,自然也会用高级脂粉,因此苏三判定这荷包不是陈娘子的。

    “不是陈娘子的?”

    金署长接过仔细看看:“这荷包干干净净,是这几天才掉的,难道有女人到这地里来过?”

    罗隐举目四望,这块地面积很大,但是这大冬天的,里面什么都没有,这女人跑这附近做什么?

    想到这,罗隐指着那树林说:“咱们进里去看看呢?”

    捡到荷包的树林和地的边缘接在一起,林子里主要是松树和杨树,杨树叶子落光了,枝桠支棱着向天伸展。松树黑绿色,偶尔能看到松鼠跳来跳去。

    金署长指着俩警察说:“你们俩走,跟我进去看看。你们几个守在这看着这帮人干活。”他说这些话的时候,智慧还是像什么都听不到似的,低着头挖地,

    有好事的僧人也紧紧跟在罗隐他们后面,想看看树林里会有什么。

    道光跟在苏三身后,魏三是能不干活就不干活,也装模做样地跟上来,于是众人就这样深一脚浅一脚的往林子里走。

    地上的草和苔藓都枯了,加上还有些残枝败叶,踩上去嘎吱嘎吱的响。

    走了一小会儿,金署长忽然从一片带刺的灌木上拽下一小块锦缎条说:“看,这是什么!”

    这锦缎是宝蓝色的,上面织着着莲花的暗纹。

    “关正说他老婆离家的时候穿着就是宝蓝色的皮袍子!”

    金署长得意洋洋向罗隐展示自己的发现。

    罗隐点点头,拍拍他肩膀道:“不错,不错,老金你做的很好。”

    金署长面有喜色,洋洋得意。过后看着罗隐指挥警察好好搜查这一块,金署长这才回过味来:我才是署长啊,怎么他又反客为主了。

    大家围着这一片灌木丛搜索着。忽然看着那道光叫道:“啊,乌鸦呀!”

    大家顺着他手指看过去,原来一大堆树枝堆在不远处的大松树下,上面落着几只乌鸦。

    “乌鸦而已,看你一惊一乍的。”一个和尚笑道。

    罗隐指着那堆树枝说:“翻!”

    就这一个字,那俩警察直接冲过去就翻动树枝,刚抱起一堆树枝,就听着围观众人倒吸一口凉气:那树枝下面露出两只脚!脚上穿着锦缎的棉鞋,这明显是个女人!

    金署长大叫:“这是谁!莫非是……”

    苏三将那荷包拎起晃了晃说:“应该就是关老板的妻子——齐莲香,我闻到香味了,与这个荷包是一样的。”

    警察七手八脚将上面一层树枝推开,一具女尸露了出来,外面是宝蓝色的皮袍子,领子和袖子口都是一圈雪白的狐狸毛,因为天冷,尸体几乎像是睡过去一样,看得出是个美人,一个警察将尸体翻过来,这么一看不要紧,那警察叫道:“我的老天爷,这下面还有尸体!”

    苏三叹口气:“原来他们不是私奔,是一起死在这里了。”

    金署长皱着眉头说:“赶紧都抬出来。”

    跟着来的和尚们面面相觑,道光则默默地回头看了树林另一边的田地一样,嘴角隐隐有一丝笑容。

第十三章 华家上下

    苏三和罗隐跟着金署长走进华家。

    进门是个很宽敞的四合院,早有管家迎上来,正是那天要打关正的老管家。

    “金署长,可是有我家大少爷的消息了?”管家脸色冷然。

    “正是。”

    金署长故意摆出一副官架子:“带我去见老夫人。”

    “这华家上下的俗事都是我负责的,有什么事对我讲便是。”

    苏三在一边撇撇嘴,她对这个老管家的印象并不是很好,第一次见他就是飞扬跋扈当着警察面打人,因此在她心里,对那位未曾谋面的华老夫人也无多少好感,能容得下这般恶奴的主人,指不定多蛮横霸道呢。

    “此事你可是做不了主的。”金署长显然也是不得意管家,语气有点戏虐。

    “你们家大少爷找到了。”

    金署长的话让管家瞬间眉开眼笑,整个人都似乎柔软了下来,原本的跋扈劲一扫而光。

    苏三在旁边明确感受到管家的不同,贴着罗隐的耳朵用只有他们俩听到的声音说:“看来,这个管家倒是忠心耿耿。”

    罗隐点点头,他也有同感。

    “我家大少爷,现在何处?”

    管家的目光投向大门外,金署长面色黯然:“他并没有和齐莲香私奔,而是一起被人谋杀了。现在已经发现了尸体。”

    管家听到这话,脸色大变,挥舞着手问:“你说什么?被谋杀?尸体?”

    金署长沉重地点点头。

    那管家神情悲愤,用力摇头:“不可能不会的,不会的,不会有这种事,我的……大少爷,怎么可能会出事。”

    他神色狰狞,一把抓住金署长的衣服领子:“你说,是谁,谁杀了我……家大少爷。”

    他的手劲极大,金署长被勒的直翻白眼,罗隐一把将管家推开:“你想袭警吗?”

    管家蹲在院子里嚎啕大哭起来。

    金署长松松领子,气恼地低声骂道:“不过是你主子,倒是比自己儿子死了还伤心呢。”

    这时传来一个老妇人的声音:“吵什么?这院子里闹哄哄的,成何体统。”声音威严中隐隐含着怒气。

    金署长冲罗隐和苏三眨眨眼:“华家老夫人来了。”

    一个灰白头发的老太太由两个年轻女子搀扶着从后院走出来。

    老太太五十多岁的样子,面无表情,嘴角抿着,鼻子高挺,略有点鹰勾,法令纹很重,目光中满是坚毅,一看就是个威严又有点倔强的那种老太太。

    有其奴必有其主,苏三心想,这俩人的气质倒是如出一辙。扶着老太太的两个女子,一个只是一身简单的蓝布棉袍,一点首饰都没戴,也没有化妆,素着一张脸,白白的团子脸像泥人大阿福,苏三猜这可能是华家守寡的二少奶奶。而旁边另一个女子,相貌极美,粉白的鸭蛋脸,黑亮的杏核眼,嘴角含笑,梳着时髦的爱司头,一副时髦女郎的派头,这位就是金署长夸赞过的华家那位又漂亮又端庄的大少奶奶了。

    “老夫人,我们找到了大少爷的尸体。”

    金署长面色黯然低声说道。

    “什么?我儿他……死了?”

    老夫人大惊失色,旁边的二少奶也面露惊愕,大少奶奶松开老夫人,掏出帕子轻轻按着眼角。

    “莫非是被那女人害了?国栋走的时候可带着不少钱呢?”

    老夫人激动的有点站立不稳,在二少奶搀扶下走到石凳前,后面的小丫鬟急忙将一个厚厚的棉垫子放到凳子上,老夫人这才徐徐坐下说:“金署长,你说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谁害了我的儿?又是在哪里找到……人的。”

    她语气艰涩,很明显不想说尸体两字。

    苏三想到华家两个少爷,一个战死沙场为国捐躯,一个不明不白死在寺院后面的小树林,接连白发人送黑发人,这实在令人惋惜。

    “尸体是在灵龙寺外的小树林找到了,和齐莲香死在一起,都是被杀,齐莲香是被扼住喉咙窒息而死,大少爷是……重物击打后脑。”

    金署长的声音越来越低,老夫人的脸色也越来越难看。当听到重物击打后脑时,她的手抓住石桌的边,青筋暴起,明显恨到极点。

    “定是那个关正,痛恨我儿和他媳妇私奔,下了杀手!”

    老太太用力一拍桌子。

    “齐莲香失踪那天关正一直守着当铺,并没有外出,当铺几个伙计都能证明。”金署长回答道。

    老夫人像是一个充气的胶皮老虎,忽然间漏了气,面色颓然在,只是眼睛中还有精光一闪。

    “老夫人,华大少爷走时候带了多少钱?”罗隐问。

    老夫人指着旁边的大少奶奶说:“大媳妇,你知道的。”

    “有00块银元不见了。”大少奶奶有些哽咽。

    “可是金署长询问过目击证人,几个人都能证明大少爷的确是跟着齐莲香前后脚往灵龙寺走,但却没有人看到他当时带着东西。00银元,很大一包了,那东西放在哪呢?”

    罗隐紧紧盯着大少奶奶问。

    老夫人听到这话,擦了下眼泪,狐疑地看了大少奶奶一眼。

    华家大少奶奶用帕子捂着脸,低声啜泣,听到罗隐这么问,抬起头说:“我怎么知道,他拿了钱,又留下那样的一封信,我只当他真的和人私奔了,心里虽恼火但人活着就有希望,总能找回来,哪知道……竟会是死了呢?”

    这是顾左右而言他了吧。

    苏三捅捅罗隐小声问:“你的意思她讲了假话?”

    “假不假,问了才知道。”

    罗隐根本不被大少奶奶的眼泪所打动,继续追问:“那00块银元放在何处?大少奶奶你又是怎么认定那钱就是大少爷拿走了?还有我听说你和齐莲香关系很好,你过去没发现她和大少爷有暧昧吗?”

    大少奶奶一直在哭,不回话,二少奶奶看不下去了说:“这位先生也是警察?我们家出了这么大的事,你们警察不去抓凶手,在这盘问一个弱女子,是何道理?”

    罗隐朗声道:“盘问正是为了查明真相。”

    老夫人在旁边说:“大媳妇,你就说说吧,现在国栋没了,老身我就是散尽全部家财也要抓到杀害我儿的凶手。”

    大少奶奶抽抽噎噎:“我不知道啊,那银元是之前就在书房柜子锁起来的,国栋走了,信就留在书房,我担心他出去没钱花,就打开那柜子发现果然空了。”

    “那柜子的钥匙你也有一把了?”罗隐追问。

    “当时钥匙就挂在那。”大少奶奶说到这里,眼泪一串串的往下掉,“警察先生,你不去抓凶手,一个劲问我是什么意思?”

    “一般情况下,夫妻双方中一方出了事,另一方就是第一嫌疑人,金署长,你觉得我说的对吗?”罗隐说的轻描淡写。

    老夫人的脸色越发的难看,二少奶奶听到这话,也偷偷瞄了大少奶奶一眼。

    金署长看到大少奶奶泪眼朦胧,梨花带雨的样子,一颗心都要化了,连声道:“是这么个理,但大少爷是在灵龙寺那发现的,和大少奶奶能有什么关系呢。”

第十四章 遗传病

    “哼,就不能买凶杀人了?”老太太在一边冷冷地说。

    大少奶奶花容变色:“老夫人,您这话是什么意思?”

    老太太看着她,脸色格外严肃:“你和国栋这几年关系不睦,华家上下都看在眼里。现在国栋忽然被人害了,你说我这话是什么意思。”

    大少奶奶听到这话,用手帕不停地擦眼泪。

    二少奶本来和她站在一起,这时则微微的往后退了一小步,很显然,她的内心也泛起了波澜。

    “这是例行调查,配偶任何一方死去,另一方都将成为重点调查对象。”

    罗隐又重复一遍。

    他现在是很有目的地将华家的水搅乱,只要华家自己闹起来,那就有问题暴漏出来了,现在很明显有了一些效果。

    华家大少奶奶抿着嘴唇,只是不停地擦眼泪,过了一会才哑着嗓子说:“忽闻噩耗,我心里乱的很,实在没有办法能想起太多的东西。老老夫人说和我国栋关系不睦,是,我们成婚七年,只有一女,至今无子,这可是我已经答应国栋要给他娶妾以延续华家香火了,婆婆,这点你也是清楚的。齐莲香算是我闺中密友,这半年来我们走得很近,当然,我也发现外子对她格外不同,但并没有往那些地方想,也是我一味的纵容姑息,酿成今天之祸,我现在只恨当初为何引狼入室。”

    金署长怜香惜玉之心越来越盛,便说道:“既然今天大少奶奶身体不适,我们改日再来询问吧,哦,对了,老夫人,大少爷的尸体已经运回警察局,这着实是个大案了,需要解剖大少爷的尸体。不知……”

    “不行!绝对不行!”老太太立马反对。

    “你们不说我儿是被重物击打头部而死的吗?为何还不能给他个全尸?”

    “这毕竟是大案了,这个……”

    金署长有些为难。

    罗隐索性讲出实情:“令郎外衣上有一些呕吐物,因此怀疑贵府少爷死亡之前有过癫痫持续发作的情况,这种情况出手伤人也有可能。”

    “胡说,我儿从未有过癫痫。”

    老夫人大怒。

    苏三发现,她说完这话,管家的神色有些紧张,双手紧紧地握在一起。而二少奶奶则飞速地瞥了管家一眼,接着虽然是目视前方,可是那眼中却有着一丝说不出的喜气。

    苏三便问:“大少爷真的没有癫痫吗?”

    老夫人指着二少奶奶说:“我家儿媳就是学医的出身,若是有病,如何能瞒得住她?分明就是被人谋害。”

    原来中午寻到的两个人尸体颇有点蹊跷。齐莲香是被人扼死的,脖颈处还有紫黑色的手印,可是这手印却很奇怪,缺少了右手的一节小指尖,而这正是华国栋的特点。也就是说,齐莲香很有可能是被华国栋扼死的。

    奇怪的是,齐莲香并没有受到任何侵犯,有目击证人证明华国栋一直尾随齐莲香,他若对齐莲香有非分之想,为何没有侵犯齐莲香呢?苏三认为,最大的可能是他扼杀齐莲香的时候被人发现,在后面用重物击打他。

    到底是击打而死,还是癫痫持续发作导致大脑缺氧死亡,还没有一个准确的判断,因此需要解剖尸体。

    “大少奶奶,你是未亡人,就不想找出大少爷真正的死因吗?”苏三打算用感情来打动她。

    大少奶奶则低眉顺眼:“我只听老夫人的。外子真的没有癫痫,从未发病过。”

    管家插嘴道:“我家少爷的遗体……”

    “哦,目前还在警察局,明天你们家可以去领……人了。”金署长知道华家人不想听人说尸体,便停顿了一下。

    老夫人闭上眼睛嘴里念了一声阿弥陀佛。

    三个人走出华家,金署长急忙追问:“罗先生你觉得谁可疑?”

    “自然是那位让你心生怜惜的大少奶奶。”

    罗隐话中不无揶揄。

    金署长老脸一红:“其实,我是想……”

    没等他说想什么,一个小丫鬟拎着篮子像是要出门买东西,可是走的匆忙,不小心撞了金署长一下,金署长眉头一皱说:“介倒霉孩子毛毛愣愣的。”

    小丫鬟头一低就跑了,金署长一愣,他手里被塞进一个纸条。

    金署长急忙拉着罗隐和苏三拐到一处角落,亮出掌心的纸条。

    只见那上面写着:“欢畅居。”

    欢畅居是这附近的一个茶馆,苏三抢过纸条看了看说:“二少奶奶写的。”

    “咦,你怎么能猜到?”金署长问。

    “一点香气都没有。方才大少奶奶可是喷着香水,身上也有脂粉气,二少奶奶打扮普通不施粉黛。”

    “唉,那是因为二少奶奶现在是守寡的缘故。”

    听到金署长这么说,苏三叹口气:现在华家又多了一个未亡人了。

    三个人在欢畅居找个角落坐定,要了一壶花茶和点心,慢慢吃了起来。

    这家茶馆喝的用的是正兴德的茉莉花茶,吃的则是桂顺斋的萨其马和槽子糕,搭配瓜子花生大枣等几样干果碟子。

    过了一会,一个女子走进来,正是那位二少奶奶。

    金署长冲苏三竖起大拇指,罗隐则用赞赏的眼光望着苏三,好像自己又猜对了一般。

    “癫痫是遗传的。”二少奶奶坐下就说道。

    苏三一愣,不知道她说这个是什么意思。

    “据我所知,我家去世的老太爷和外子都没有这种病,反倒是管家华光有癫痫,我见过他发病。”

    二少奶奶笃定地说,眼神坚定,显然是经过深思熟虑。

    “你的意思……”

    罗隐没有讲话说完,二少奶奶微微一笑:“大少爷真的有癫痫发作的痕迹吗?”

    “手指跟鸡爪子似的。”

    金署长的意思是大少爷死的时候曾经发生过全身的痉挛。

    “那就是了。”二少奶奶点点头,“我亲眼见过华光发作,不会认错,大少爷过去有些异常,但是老太太讳莫如深,我没有实证。”

    “二少奶奶还有什么别的消息吗?”

    罗隐觉得这位二少奶奶看着低调守寡,其实非常有心机,很可能知道华家更大的秘密。

    “大少爷调戏过关太太,我看到过,但是关太太避开了,因此大少爷和关太太私奔这事不可能。”

    二少奶奶的话有两条重要信息。

    大少爷可能是管家华光之子,他和齐莲香没有任何暧昧,私奔不成立的话,私奔的信件自然更不成立。矛头指向大少奶奶。

    “二少奶奶为什么说这些呢?”

    苏三问。

    二少奶奶笑了:“你说呢?华家的遗产怎么可能给一个野种和杀人凶手继承?我是个俗人,外子为已经为国捐躯,我只知道名不正则言不顺,我才是这偌大家业的继承人。今日我帮你们,他日还请金署长帮我。”

第十五章 道光出事

    金署长回警察署安排两家苦主前来认尸。那位甄大奶奶的尸骨有些麻烦,按照智文提供的地址找过去,甄家却一口咬定他们家大奶奶几年前得急病死了,那肥料堆发现的的尸骨和甄家全无关系。金署长磨了不少嘴皮子,可人家就是不松口。他只能悻悻离去。还是送他出门的一个老妈子,悄悄地告诉他说,原来这甄大奶奶嫁过来本来是冲喜的,大少爷当时都病得站不起来了,大奶奶嫁过来不到一个月大少爷就死了,老太太只要她守节就成。没想到她趁着甄家老太太回桂林乡下那几个月做出件惊天动地的大事。

    那老妈子眨着眼睛卖关子道:“署长可知道做了什么大事?”

    金署长心道:好嘛,这是管我要钱嘛。

    他薪水不多,平日只是靠着和地面上三教九流打交道划拉几个闲钱养家,如何舍得给这个老妈子出钱买消息。

    黑着脸气呼呼地说:“不是养下了私孩子?”

    老妈子目瞪口呆:“署长英明神武。”

    还真被金署长说着了,这甄大奶奶真的趁着老太太不在家生了孩子,还是她去年夏天失踪后不久,伺候她的一个老妈子无意中说漏了嘴,老太太心生疑惑,把人抓来一顿板子问个明明白白。

    “生孩子又不是下个蛋,肚子大了那么久,就没人发现?”

    金署长将信将疑。

    老妈子笑眯眯地看着他,索性不说话了。

    金署长心里老大不乐意,狠狠心掏出几张钞票,熟了好几遍,最后又舍不得抽出一张回去,这才递给了那老妈子。

    “署长大人,那可是十多年前,甄家又是循旧理的人家,她穿着袄裙,加上人又肥胖些,肚子本来就不小,老太太没在家也没人注意,听说悄悄生了个孩子扔给那野爹了。你说可多神,足足瞒了这些年,要不是她不见了,她那屋的老妈子背后说她说是不是寻野男人和亲生孩儿去了,这事还没人知道呢。”

    老妈子一把抓过钞票,嘴里还嘟囔着:“都是署长了,还介小气。”

    “那到底是哪年的事?”

    老妈子想了想说:“民国十八年,对,就是民国十八年的事,老太太带人回桂林老家,结果那边打起来了,后来冯大帅也跟着打,闹的老太太被困在老家一直回不来,家里也人心惶惶的,谁也没发现大奶奶的事儿。”

    金署长花了几张小钞票,心疼的像是被人咬了一口,琢磨着怎么能把这损失补回来。

    他快到警察署了,这才想起那位爷和那个伶俐的丫头现在住在不远处的一个院子,便背着手哼着小曲找到那小院。

    这院子是肖家的产业,肖琴听苏三讲和罗隐差点中了煤气,担心极了,眼睛微微发红,捏着罗隐的胳膊问来问去。

    饶是苏三好脾气,念着她才失去亲人,需要人安慰才没说出难听话。倒是肖宇经历了一次生死考验,小孩子聪明了许多,察言观色,发现苏三老大不自在,便嚷着饿了开饭,肖琴这才松开罗隐,张罗着做饭。

    因此金署长来的时候饭菜刚摆好,人还没落座。

    “介怎么好意思?嘿嘿。”金署长被迎进屋,看到一桌子美味双眼立马放光,嘴上却还在假惺惺地客气。

    苏三这会看着肖琴非常之不顺眼,一把就拉着金署长坐下一起吃。

    肖琴本想在罗隐和苏三面前好好露一手,所谓抓住男人的心要先抓住男人的胃,这会费心准备的饭菜,却要被一个不认识粗鄙男人先吃。心里特别生气,气呼呼地瞪了苏三一眼。、

    苏三不管那个,坐下后就开始吃。

    她这几天奔波,也没好好吃顿家常菜,此刻醋溜白菜都吃得有滋有味。

    金署长吃个半饱后,就将甄大奶奶的情况细细讲了一遍。

    苏三说:“咦,那个老方丈的侍者,叫做道济的,听说是在寺门口捡来的,岁数也对的上,莫不是甄大奶奶的亲生儿子?”

    肖琴撇嘴:“你真是乱七八糟的公案小说看多了,哪里就那么巧?”

    “这可难说。这庙里的小和尚也古古怪怪,就说那个道光,我能肯定,那荷包是他故意扔出来引我们去林子的。”

    苏三这话一说完,罗隐都愣住了,看着苏三:“你怎不早说?”

    “我也是才想起来啊。”

    “什么?你说内荷包是道光的?”金署长两眼放光。

    “荷包是齐莲香的,但却是道光扔下的!我后来和道光离得近,闻到他身上的香烛味,这才想起那荷包上也有香烛味。回来以后我仔细回忆发现荷包的那一幕,觉得道光很可疑。”

    道光一直在大雄宝殿那打杂,正对着大雄宝殿门口是一个很大的烛台,旁边是个巨大的青铜香炉。那烛台上面插满了蜡烛,叫做点长明灯,而道光的任务就是将要燃完的蜡烛拔下来,插新的上去。总做这种事,他身上就多了点蜡烛的油脂味。

    “你的意思是说道光事先知道尸体在哪里,他抛出齐莲香的荷包是为了引我们去寻尸体,到了林子在假借指着乌鸦提醒我们?”

    罗隐问。

    “对,就是这样!”

    金署长大惊失色:“那赶紧走,道光怕是性命不保。”

    苏三一惊,当局者迷。她从寺院回来想了好久,发现道光可能是骗了大家,一直困在看着很单纯的道光怎么能有这么多心机的叹息中,此刻被金署长一提醒这才想到,若真是道光引导大家找到尸体的,那他一定目击了全部过程,倘是凶手也想明白这件事,他就危险了。

    肖琴见这几个人拔腿就走,也跟着站起来说:“吃完再走啊。罗隐,你这几天都瘦了。”

    罗隐正色道:“人命关天,你自己吃吧。”

    三个人匆匆离开小院,金署长嘴里还嘀咕着最难消受美人恩。罗隐黑着脸问:“你那破警署也真够穷的,连辆吉普车都没有,就凭咱们三个走过去,怕是黄瓜菜都凉了。”

    “小瞧我!”金署长地呼呼地说,“等着,看我给你弄辆车来。”

    说着就跑没影了,过了一会,竟然开着一辆破破烂烂的吉普车过来,神气活现地对罗隐和苏三一招手:“丫头,看金爷我恣儿不恣儿?”

    苏三点头:“是厉害,哪淘登这么一破车,不会半道抛锚吧?”

    “嘿,我老金办事你们就放一百二十个心吧。”

    这辆破车果然没出任何问题,跑起来虽然响得像是要散架子,速度却还挺快,天黑前就赶到了灵龙寺。

    苏三下车冲进院子,抓住一个小和尚就问可看到道光。

    小和尚指着前面说:“不还在大雄宝殿吗?”

    苏三这才松口气,三个人赶到大雄宝殿,就看到道光站在烛台边在插蜡烛。看着苏三他们过来,还兴奋地招招手。

    他拔完的蜡烛顺手丢到了烛台旁边的巨大香炉里,忽然砰的一声,道光只觉得眼前一黑,香炉中的烟灰都飞了起来,他张嘴想问:这是怎么回事,可身体软绵绵的,嘴巴也不听使唤,道光伸手抹了一把脸上的香灰,发现自己满脸是血。

    他惊恐地看向跑过来的那个年轻男子,道光知道那人姓罗,金署长都要给他面子。那男子飞奔而来,张大嘴在喊着什么。可是道光现在耳朵嗡嗡响,什么都不听不到。他仔细盯着那人的嘴巴,辨认出他喊的是趴下!

    道光不知是为什么要趴下,却还是很听话的趴下去,这时就听着更大的一声砰!青铜香炉被爆炸的气浪冲的往前挪了一下,烟灰四处飞散,火药味弥漫。

    有人在香炉的香灰里埋了爆炸物!

第十六章 查看笔迹

    等到众僧赶来时就看到大雄宝殿前一片狼藉,满地都是香灰,圆形的大烛台也倒了,半截蜡烛和点点滴滴的蜡油满地都是。而道光则躺在地上,那个姓罗的年轻人一下下按着他的胸口。法堂就在大雄宝殿后面,因此智慧听到动静来的最快。他指着罗隐喊道:“喂,你在做什么!要把他压死吗?”

    苏三本来对他还客气有加的,这时因为自己一时疏忽导致道光出事,早已经心烦意乱内疚不已,抬头一见智慧跑过来要阻拦罗隐救人,上前伸出胳膊将他一拦道:“这是在救人,你懂什么?”

    罗隐正专心救人,闻言嘴角微微翘起,手上按压却不停。

    金署长也急忙赶上来,将众僧往后面赶去,嘴里嘟囔着:“你们这些和尚,搞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就算了,竟然还敢多次害人,真是……蝎子粑粑独(毒)一份。”

    智慧身子往后退,眼睛却紧紧盯着大雄宝殿门口的罗隐,只见他站起身,对那位姓苏的小姐摇摇头,那位小姐的眼圈一下子红了,就要扑上去看,被那罗隐一把拦住,嘴里还在劝说着什么。

    正看着就见罗隐将道光抱了起来,对金署长喊道:“怕是活不成了,内脏受伤,赶紧送医院吧。”

    智文在一边说:“我房中有草药……”

    “这是爆炸你那草药有什么用?”金署长也火大的很。

    智文吓得缩缩脖子不说话。他亲口说出和甄大奶奶的暧昧事后,庙里的和尚都绕着他走,中午在斋堂吃饭时打饭的小沙弥都敢给他脸色,哪敢再多说话。这时老方丈也由侍者扶着颤巍巍走过来,正和抱着道光要去医院的罗隐走个对面。

    “方丈,道光他……”道济看到道光双手垂下,浑身僵直,吓得目瞪口呆。

    罗隐没工夫和他们废话,抱着人冲出寺院,金署长在后面喊道:“罗先生,你先送人去医院,我得留在这调查现场。”

    苏三本想跟着罗隐一起送道光去医院,挪动一步还是站住了,她握紧拳头,转过身看向金署长:“我和你一起调查。一定要抓到在香炉里埋东西的人。”

    “到底是发生何事?”方丈见大雄宝殿门口一片狼藉,吓得双手合十,“我佛慈悲。”

    苏三气呼呼地说:“老方丈,你们这寺院是怎么回事?不都说佛门清净地吗?怎么接二连三出了这么多事。”

    方丈听到这话,垂下头去长长地叹口气:“是老衲无能啊。”

    “有能无能,先调查再说吧,老方丈你们寺内现在是谁说的算啊?你走路都颤颤巍巍,不能这么跑来跑去吧?”

    金署长看着众僧人。

    寺内本来有三大执事僧。

    维那智源死了,知客智文现在灰头土脸没脸面出来管事,僧值智法的本职工作是维持寺内的秩序,但此人是个胆小怕事之人,看到灵龙寺出了这么多事,哪敢站出来,他站在僧人中,眼睛看看这个看看那个,最后指着智慧说:“智慧师兄是前年才来挂单的,和我们寺院渊源不算深,不如暂由他……我的意思是智慧师弟和寺内众僧都没有太多牵扯,定能秉公执法。”

    他这后面的解释有点越描越黑,其实大家已经听明白什么意思,纷纷赞同。

    苏三心想,现在多事之秋,他将智慧推出来收拾烂摊子,真是没安好心。

    不过智慧身材高大,相貌堂堂,站在众僧面前很是显眼,到真像个主事的人。

    “好,智慧,你天生慧根,挂单时间虽不算长久,但也是我寺内常住了,且为人公正,现在是多事之秋,你就能者多劳吧。”

    智慧双手合十道:“谨遵方丈教诲。”接着转身面对众僧道,“大家都不要走,等金署长问话。”

    金署长还是有点本事的,在香炉里面找到了一点爆炸物的碎片,是一些牛皮纸。

    他心想这可能包裹炸药的,将上面分浮灰吹去,又叫人拿纸过来,打算将这些东西包起来。

    苏三问:“大家想想下午谁从大雄宝殿走过。”

    灵龙寺自出事以来就不许香客进入了,但是大雄宝殿前面的香炉白天是要焚香不断,烛台上的长明灯也是要一直点着的。

    智慧对众僧说:“大家排队来,一个个讲。”

    苏三则摆手道:“不用了,众位有多少不会写字的?请举起手来。”

    有五六个和尚举手晃了晃。

    “好。你们几位先过来。剩下的诸位,既然会写字,那就请先回房去,在纸上写上看到谁从大雄宝殿过去。然后过来交给我。我保证会保密。”

    金署长刚把炸弹皮包好,闻言忍不住心里赞叹:最毒莫过妇人心啊。这丫头的主意真好。

    举手的几个人走上前去,纷纷表示他们自从从那块地挖完回来后,想到尸体惨状很是难受,一下午都在僧房内了,没有出门,更没有来到大雄宝殿。

    苏三点点头说:“好,我记下来了,你们可以回去了。”

    众僧也随之一哄而散,纷纷回去准备写匿名纸条。

    智慧说道:“这点小事小僧可为代劳。”

    苏三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不必了,我想智慧法师去法堂的时候是一定要过大雄宝殿的吧?”

    智慧闻言一愣,点点头叹息道:“不错,这是我去法堂的必经之地,莫非苏小姐是怀疑小僧?”

    “这寺里每个路过大雄宝殿的人都有嫌疑,并不是我针对谁,法师不要多想。”

    这时金署长冲苏三招招手:“丫头,你来一下。”

    金署长一直蹲在地上搜集证据,智慧为了避嫌,不方便走上前去,只能站在原地,眼神却忍不住往那边溜。

    “你看。”

    金署长指着自己从香灰中搜集来的牛皮纸残片。

    “嗯,包火药的,味道很重。”

    “丫头,你看看这个。”

    苏三顺着他手指看过去,原来是一张残片上有一点墨迹,依稀能辨出是几个毛笔字。

    “有笔迹?”

    “对!”

    金署长冲着苏三呵呵笑起来:“丫头,你可真是我的福星,我这正琢磨怎么把人的笔迹都收集上来一个个认,你就让他们写字条了。这叫嘛?想睡觉就给我送个枕头哇。哈哈。”

    苏三也想不到自己歪打正着。

    不错,如果让每个人都写字交上来,那人一定会知道这是在比对笔迹,很有可能会改变自己的本来笔迹。

    苏三抬起头,看到智慧远远地站在一边,脸侧向一边,好像并没有看向这里。

    过了一会,僧人们陆续都来交匿名信。

    苏三一个个收起来。金署长在一边登记名字,送来一个登记一个。

    因为这一番闹腾,晚上的晚课就不能上了。智慧叫人敲钟,表示晚课作废。

    苏三将所有的匿名信都收集起来,这时有小沙弥在门口喊道:“哇,好看的汽车!”

    天已经黑了,但是大雄宝殿周围灯火透明,寺院重要的是显现出宏大庄严的气氛,因此大雄宝殿点着手臂粗细的大蜡烛,照的周围都是亮晃晃的。

    罗隐走进来脸色明显很难看。苏三的心咯噔一下,看着罗隐不敢开口问。

    “那小和尚……”

    金署长问。

    “死了。”罗隐的声音很冷,“内脏出血到了医院已经不行了。”他气恼着一拳砸到大柱子上。

    苏三喃喃自语:“是我害死了他,都怪我。”

    站在门口的智慧,则双手合十眉眼低垂:“阿弥陀佛。”

第十七章 里面能不能装俩人?

    苏三抬起头,揉揉眼睛。已经十点多了,她还坐在床前对笔迹。这一晚,他们三个人在寺院吃的饭,还是在斋院住的。

    其实佛教本是讲究过午不食的。但这些年真能讲究这些的出家人也不多了。灵龙寺晚间有一些稀粥搭配芥菜疙瘩吃,金署长吃不饱,那芥菜疙瘩又咸,索性灌了好几大碗,结果刚躺下就跑了无数次厕所。住在隔壁的苏三一直坐在床头查对笔迹,被他出来进去的声音折磨得有些心烦。

    罗隐从外面走进来,看到苏三还在烛光下费力地查对笔迹,便走过来将她面前的一对匿名信都推到一边说:“不要看这些了。我知道是谁做的?”

    苏三一愣:“你知道?为何方才不说?”

    罗隐随手将那些信件扔到一边道:“我只是怀疑吧,还没有确凿证据。你对照这么久觉得谁比较可疑?”

    苏三则拿出一张纸,用钢笔在上面写写画画。

    “先从头开始看吧,关上我们窗户想让我们煤气中毒而死的人一定是凶手对吧?”

    “对,你继续。”

    苏三在纸上写上智文、智法、智慧、道济四个人的名字道:“这四个人都可能晚上偷偷来关上窗户。我看过的这些匿名信,智慧和智文下午都来过大雄宝殿。智法当时在向方丈汇报工作,道济可以作证,当然,他们俩是互相作证的。最可疑的是智慧和智文,我现在怀疑智文。他和甄大奶奶有关系,极有可能杀害了甄大奶奶后再杀了智源,然后在华国栋狂性大发时从后面用重物将他打死。”

    “问题是,智文和华家有什么关系?为何要治华国栋于死地。”

    是啊,如果是智文作案,他杀甄大奶奶,杀智源都有原因,可是为什么会害齐莲香和华国栋呢?

    “莫非是他和华家大少奶奶有什么不正当的关系?”苏三想到华国栋出走留的信,和有疑点的00多块银元、。

    “你觉得以华家大少奶奶的相貌和钱财,她能看得上智文吗?”

    苏三摇摇头。

    的确,智文相貌一般,年纪也大了,大少奶奶千娇百媚又有钱有气质,应该是不会多看这样的人一眼的。

    这寺内,能让大少奶奶看上一眼的怕是只有智慧了吧?

    苏三迟疑着说:“难道是智慧?”

    罗隐高深莫测地一笑:“走着瞧了,我是一定要将这个人挖出来。反正要过年了,我们可以留在这边过年,听说北平那边过年热闹,会下大雪呢。”

    苏三对过年下大雪有很多期待,毕竟上海没有大雪,只有那种小薄雪,落下来积攒不了多久,又是泥又是水混在一起,脏乎乎的,让人不能尽兴地玩。苏三听罗隐说打算去北平过年,正有点兴奋,忽然想起道光死了,叹息一声说:“我本以为能好好过个年,没想到还有这些伤心的事,都怪我耽误了救人。要早点赶来,道光也不至于……”

    “怎么防呢?明枪易躲暗箭难防,炸药埋在香炉里,一旦温度超过了就会爆炸,这个咱们真是没人能防的住,算了吧,人都死了,别想了。”

    “他就没有说什么?”

    “没有,没等到医院就咽气了。”

    “那人呢?怎么没带回来?”

    “先停在医院太平间了,等这案子水落石出了,咱们再给他好好安葬吧。”

    许是烛光晃动,苏三觉得罗隐眼神有些闪动,便伸手揉揉眼睛。罗隐道:“看看,这看字太久了,眼睛疼了吧,早点睡吧,这案子还得慢慢来,别着急。”

    苏三和衣躺下,忽然想到火盆,却见罗隐已经端着火盆出去了,果然都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啊。

    这一晚上倒是平安无事,只是半夜听着隔壁的金署长又跑出去几次,苏三嘟囔道:“真讨厌一趟趟的。不知道的以为那屋住着多少人呢。”

    罗隐也翻来覆去想着案情,听苏三这么说,忍不住笑了一下。忽然,他看着桌上摇晃的烛火想到这几起案子为什么不可以是几个人做的?只是抛尸在一个地方而已啊。

    第二天早上天刚微微亮,寺院就敲钟了,接着有奚奚落落的细碎声音传来,苏三皱眉道:“他们早课还真是够早的。”

    和尚们的诵经声越来越大,中间夹杂着铛铛铛的木鱼声。

    苏三实在睡不着,一掀被子起来,推开门,清冷的空气马上冲了进来,苏三忍不住阿嚏一声。

    罗隐喊道“看看你,受凉了吧,等会管智慧要点姜汤。”

    苏三走出来,看到斋房门口大木桶里盛满了水,旁边还有三套牙刷一盒牙粉。心道这智慧到还是很会做事的,就拿出帕子就着冷水擦把脸,洗漱一番后整个人精神百倍,于是冲着屋里的罗隐喊道:“懒猫,我随便走走啊。”

    苏三走出斋院,迎面就是静心苑,想到那里是陈娘子遇害的地方,苏三忍不住多看那院子一眼,心里有点发毛。

    和尚们都集中在法堂里念经,苏三远远地看着,铛铛铛木鱼声敲的很有节奏。

    苏三看着那木鱼一下下敲着,忽然眼前闪过华国栋后脑的伤痕,对啊,就是那种木槌敲的。

    盯着那木槌一起一落,苏三脑子里出现这么一幅画面:华国栋对齐莲香有非分之想,一路尾随来到灵龙寺。在齐莲香落单时冲上去,打算行不轨之事。齐莲香死命挣扎时,华国栋狂性大发引发了癫痫,发疯地掐着齐莲香的脖颈,齐莲香一个弱女子,被他掐得直翻白眼,很快就气息渺然。就在这时,一个人走过来,一木槌砸到他头上,华国栋倒下去,那人狞笑着,然后……对,等一下,齐莲香到底能在哪里落单?大雄宝殿、。法堂都不可能。还有尸体又是怎么运出去的?

    那可是两个人,怎么能运出寺院呢?

    苏三想着这个问题,顺着法堂走到大雄宝殿,这时她听到几声梆子响,接着是车轱辘的声音,一个中年汉子推着一辆车走进来。

    “你是做什么的?”

    苏三问。

    那汉子见寺院内忽然出现个女子,也吓了一跳,随即可能想左了,笑眯眯地问:“小娘子是哪位师父的弟子呀。”

    “问你呢?干嘛的?”

    罗隐不知何时也走过来了,看那汉子嬉皮笑脸,心里老大不乐意,不耐烦地问。

    那汉子见这女子是有男人的,而且这男人穿的气派,一看就不是好惹的,便收了笑容老老实实地回答:“小的是给方丈院送水的。”

    “送水?这寺内不是有井吗?”苏三觉得奇怪。

    “呵呵,小娘子一看就不是本地人,咱们天津卫这地儿,嘛都好,就是这水不好喝,又苦又涩,方丈喜欢喝茶,一直是买我们铺子的甜水泡茶喝的,每天早上都要送上一车。”

    “哦,你这是一直送到方丈院?”苏三看到这送水车里面是个很大的罐子,像是和车连在一起的。

    “是啊,这车水送过去,把昨天的那车推回去。”

    “等等,你说什么?方丈院还有一辆水车?”苏三惊喜地喊道。

    “对呀,这车罐子不好卸,送过去就停在方丈院,那里还有头天的车,我再推回去呀。”

    那人又说了一遍。

    “每天都是这样?”

    “当然了。”

    苏三拉着罗隐走向那水车,指着上面那大罐子问:“你说这里面能不能装进去俩人?”

第十八章 少年的另一面

    苏三、罗隐同送水的那人一起往方丈院方向走。

    这时就看一个人从法堂那边飞跑过来,走近了看,正是方丈侍者道济。

    “今天怎么提前了,我这还上着早课呢。”他埋怨道。

    苏三问:“道济师父,可否让我们看看方丈院?”

    道济眉心一皱:“我说不行,你们便不会进么?”

    苏三见这道济几次,基本都是他恭敬地站在方丈身边,看着眉清目秀乖巧的少年,没想到说话竟是这般不客气。

    罗隐听道济这么说话,他先怒了:“那就前面带路,费什么话。”

    “那是方丈院,你们要生恭敬心。”

    道济听罗隐火药味十足,不服气地想挽回面子。

    罗隐哈哈一笑:“你们这些人在灵龙寺多年,早有这份恭敬心多好,就不会惹出这么多乱子了。”

    那运水的汉子这几天早就听说这灵龙寺出了大事,闻言嘿嘿笑着小声问:“可真如外面说的那样,这庙里有女人来求子被杀了,这寺里求来的子,其实都是那智源和尚的吗?”

    苏三皱眉,心道现在传言满天飞了吗?那将有很多家庭要出裂痕的。

    道济恼怒地叱道:“闭嘴。”

    那汉子欺他年纪小,兀自嘀咕道:“这智源和尚真有艳福啊,这得睡多少良家女子。嘿嘿,真是修来的福气,这才叫牡丹……”

    “我叫你闭嘴!闭嘴!闭嘴!”

    道济忽然转过身,咚的一脚踢在水车上。只见他眼睛圆瞪,脸上充满了戾气,狰狞的吓人,那眼神凶狠的像个小兽。

    谁也没想到这个清秀的少年发怒是这么可怕!

    罗隐却轻描淡写地说:“小和尚年纪不大,火气不小,人家又没有说错,这灵龙寺三大执事两个都出了事,智文他也……”

    “他们都是垃圾!都要下地狱的!不许在我耳边提他们的名字!”

    道济暴怒起来。他挥舞着双手,面目狰狞,苏三想,如果智文现在出现在他面前他一定会毫不犹豫的将他掐死!

    她忽然又想到方才看到道济敲木鱼,一下一下,铛铛铛,这幅庄严从容和现在的愤怒少年形成鲜明对比。罗隐则饶有兴趣地看着道济,道济自我控制还算快的,很快他就恢复了平静,乖巧地走在一边,彷佛什么都就没发生过,灰色长衫的衣角在晨风中飘扬。

    进了方丈院,车夫将水车放下,推起另一辆水车就走。

    罗隐则背着手在院子里转了一圈,忽然他看到方丈院的角落葡萄架后面有一扇小小的角门。便指着那门问:“这门通向哪里的?”

    道济瞟了一眼冷冷地回答:“外面。”这话等于没说。

    “可有钥匙?”

    “没有。”

    罗隐则走近那门,看到那锁头并没有锈蚀的痕迹,也就是说道济在说谎。

    “没钥匙无所谓,有锤子也行?”

    罗隐看向道济,后者翻翻眼睛:“这是方丈院,你怎么不找伙房要个烧火棍呢?”

    罗隐不搭理他出言讽刺,扫视一圈看到葡萄架下的大石块,捡起一块就砸向那锁头,道济大叫:“你敢……”

    “我当然敢。没把门都砸了已经是克制了,小和尚,你最好不要轻易挑战我的底线。”

    说话间罗隐已经砸开锁头,哐当一脚将那门踹开。

    罗隐拉着苏三的手,从那小门走出去,发现外面是一条小巷子,两边都是墙,想不到这寺院还有这样一条小路。

    罗隐想了想指着斋院的方向说:“顺着走,看能走到哪里?”

    屋内打坐的方丈听到动静,隔着窗子问:“道济发生了何事?”

    道济恭敬地回答:“无事的。方丈,我去给您端早饭。”

    两个人沿着小巷一直走,终于在一处竹林处停住,前面是红墙,苏三睁大眼睛看看罗隐,手微微颤抖。

    是的,前面就是斋院,对面是静心苑!那条小巷竟然是通到这里的!

    “那少年喜怒不定,脾气暴躁,我怀疑……”罗隐看着静心苑,缓缓说道:“他是当年被人扔到寺院门口的,正好今年是十七岁。”

    “他是甄大奶奶的儿子?”

    “甄大奶奶将孩子给了那个男人。如果那个男人是智文呢?他将孩子放在寺院门口,不是很合情合理吗?”

    “道济脾气暴躁,而且他方才表现以足够说明一切,他痛恨那些玷污寺院声誉的人,对这些人是恨不能除之后快。如果方才智源和智文在他面前,我毫不怀疑他会杀了他们。”罗隐叹息。

    “是啊,刚才他愤怒的样子真的好狰狞,我想不到平日眉清目秀的小和尚,竟然会有这样暴虐的一面。”

    “所以嘛……”罗隐轻轻伸手摘去她头上的一片落叶,“早和你说过不要以貌取人。当然,我是除外的。”

    苏三瞪他一眼,眼波流转有几分娇嗔的味道。罗隐拍拍自己脑门道:“哎呦,在这里起了点旖旎心思不该实在不该。”

    苏三装作没听懂,指着那静心苑问:“这条路真是僻静,又直接通到这安静地方,我在想,如果齐莲香来到寺院烧香,以她和华家少奶奶的关系,她有没有可能来这里拜祭华家先人呢?”

    罗隐点点头:“你说的很有道理,我们只知道她来此地烧香,假如是华家大少奶奶提前布局,要她来这里帮自己拜祭下先人,她如言来到,华国栋也跟了进来欲行不轨,最后被人从后面袭击。这样一想果然就联系起来了。”

    “对吧,对吧,我的推测没错吧?”苏三很有点成就感。

    “运送齐莲香和华国栋尸体的人我已经猜到是谁了。不过目前尚不能确认从后面袭击华国栋的是不是他。这些都不重要,我们其实先可以做一件好玩的事情,以此来试探下,道济到底和甄大奶奶以及智文有没有关系?”

    “好玩的事?是嘛啊?”

    金署长打着哈欠从斋院走出。

    “年轻就是好啊,这一大早都逛一圈了吧?”

    “金署长是你昨天自己折腾的,睡的那么晚。”

    苏三笑道。

    “老金,麻烦你帮个忙,将那甄大奶奶的骨头取来一块。”

    金署长眼睛瞪老大:“取那玩意干嘛?煮汤啊?”

    “滴血认亲啊,你不想找到那个私生子吗?咱们可以诈他们一诈。”

第十九章 滴血认亲

    金署长取骨头回来,脸色有点不好看。

    “又出事了,华家二少奶奶上吊了。”

    “什么?”苏三不敢相信,二少奶奶可是烈士遗孀,怎么可能上吊?

    “被发现就没气了,哦,手里还拽着一块玉坠子!有丫鬟认出那是大少奶奶的。”

    金署长叹口气:“这不是摆明栽赃陷害吗?手里抓着大少奶奶的坠子,这凶手真是够处心积虑的了。”

    “华家的事等会再说,现在叫你们看场好戏。”罗隐拿起那块肩胛骨掂了掂,心道金署长做事还是很靠谱的,滴血认亲这种戏,当然要找一块宽大平坦些的骨头。

    “你们俩吃饭了吗?”

    金署长这才想起自己还给他们买了包子。

    “吃了,我们在外面摊子吃了豆浆油条。”

    罗隐拎着骨头说道:“将和尚们都召集起来吧,一起看戏。”

    很快,大雄宝殿前的空地上站满了人。

    因为要求所有人来,除了老方丈,大家都到了,道济抱着胳膊站在一边。

    “灵龙寺僧人,除了方丈外都在这里,不知金署长有什么事情?”

    智慧上前问。

    金署长叉着腰道:“那个甄家的大奶奶……”

    听到他这话,众人眼光唰地都看向人群中的智文。

    “曾经生过一个儿子。嗯,不过呢,那时有战乱,孩子丢失了,现在甄家大房只有这一个继承人,所以嘛就在全城滴血认亲。”

    听完金署长面不改色的说着瞎话,苏三忍不住在心里给他竖大拇指:胡编乱造,你是这个。

    “哇,甄家是真很有钱的。”

    “哎呦,智文,你没和大奶奶生一个半个的?”

    “呵呵,他就是生那也是私孩子,甄家的边儿都沾不上。”

    “安静安静,谁今年十七岁的,站出来。”

    金署长挥手叫大家安静。

    有两个小沙弥闻言立马眉开眼笑地走出去。

    人群中一个和尚骂道:“道清,你个混蛋,你爷老子在这呢?你出去做什么?”

    原来这是对父子和尚,小和尚一听有大笔财产,不管不顾就往外冲。

    众僧人都哄笑起来。

    罗隐皱着眉头,心想这上梁不正下梁歪,灵龙寺作恶的似乎只有死去的智源一人,其实从根子上就已经烂了。智慧瞪了小和尚一眼说:“添什么乱,回去。”

    小和尚心不甘情不愿地退回去,可又不甘心只剩下那一个十七岁的小和尚,本着我没戏你也别想好受的心情,指着道济说:“侍者也是十七岁啊!”

    站在那的小和尚回头瞪他一眼说:“道济是方丈在门口捡的,甄家把孩子扔到门口吗?”

    金署长看着道济说:“既然也是十七岁那就试试看吧。”

    道济转身道:“和我有什么关系。”说着就要走。

    罗隐则一把抓住他胳膊:“小和尚,别着急走,来试试看嘛。莫非你怕疼?”

    他手劲极大,抓住道济的胳膊,捏着一根针就扎向道济的手指。

    动作行云流水,和尚们都看的目瞪口呆。

    就听着智文喊道:“你干什么?道济明明说不愿意!”说着就往前冲,和尚群中一阵喧闹。

    智慧也抢上一步,打算推开罗隐。

    金署长手按在腰间喊道:“都给我老实点,别跐鼻子上脸啊,今天这滴血认亲是命令,不是跟你们商量着来的。再闹,老子的枪可不是吃素的。”

    那个站出来的小和尚此刻也看出来不对劲了。吓得往后退了几步,悄悄回到人群中。

    这时候罗隐已经将道济带血的手指按到那肩胛骨上了。按完后松开道济,举起肩胛骨说:“哈哈,看到了吧,渗进去了,小和尚,你就是甄大奶奶的儿子!”

    道济摇头道:“不是的,不是的!这个是骗人的,滴血认亲根本就不准。”

    “谁说不准啊,老祖宗的法子能有错吗?小和尚,你命好啊,甄家的财产都是你的了。哈哈,我老金羡慕死你了。”

    道济闻言,疯狂地笑起来,他像是听到最可笑的笑话,笑的眼泪都出来了:“一个私生子!一个偷情的私生子,继承甄家产业?痴人说梦!”

    这句话简直是从牙缝中挤出来的,格外的凶狠。

    人群中的智文闭上眼睛嘴里念叨着:“你知道,完了,原来你都知道。”

    “对,我知道,我什么都知道!那个贱女人竟然跑来认我!”

    道济转向人群,和尚们都吓了一跳。

    这平日白白净净的少年,此刻眼睛都是红的,面目狰狞,十分可怕。

    站在人群前面的小和尚吓得喊了声:“哎呦我的妈呀。”急忙往后退。

    道济的眼睛恶狠狠地盯着人群中的智文:“你也该死!玷污寺院清誉的统统该死!”

    智文满脸泪水:“道济,你是何时……”

    “闭嘴!那女人****无形,竟然跑来告诉我说我是她和你的儿子,笑话,天大的笑话,你和智源平时搞的那些小把戏当我不知道?你们这些污浊的人,玷污寺院清静,统统该下地狱。”

    他双手向上挥舞,显然是激动之极。

    智文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我是做了错事,但是当年你母亲是无罪的啊,甄家娶她只为了冲喜,她过门不到一个月就守了寡。是我将你放在寺院门口,也是想给你个好前程。方丈大师为人慈悲,你若能由他抚养比跟着我们东躲西藏要好得多。你母亲后来水性杨花,我真的从未怪罪过她,因为她给我生了这世界上最好的儿子,你可知道我看着你一天天长大心里多欢喜,我……”

    “闭嘴!闭嘴!我叫闭嘴!”

    道济狂暴的挥舞双臂,见无法阻止智文说话,气恼地用力敲打着自己的光头,哐哐哐。

    智文见他砸自己的头,吓了一跳,智慧上前一把抓住道济的胳膊,将他的手往下按,嘴里说着:“道济,冷静,你冷静点。”

    道济大口喘着气:“我要杀了他们,杀了他们!”

    苏三叹息一声轻轻拉拉罗隐的袖子:“他精神上好像有点问题。”

    罗隐点点头:“这似乎像是狂躁症,看来需要将道济送到医院看看了。”

    于是罗隐对智慧说道:“智慧法师,既然你现在负责寺内大小事务,这送道济去医院的事情,也得请你帮忙了。”

    智慧点点头:“这是自然,若是道济有病,他是不是能……”

    “能什么?”

    罗隐眉毛一挑,智慧急忙回答:“能不能住院。”

    罗隐笑道:“那是自然,当然要住院。”

    苏三觉得他笑的很奇怪,眼神戏虐,还有点跃跃欲试,似乎更好看的戏还没有开场。

第二十章 装神弄鬼

    道济是被捆着送上车的,智慧做为目前寺内的主事人自然要跟着。

    罗隐开车,苏三坐副驾驶,智慧带着道济坐后面,等金署长跟出来打开门看看前面又看看后面,双手一摊:“塞的满满登登,我咋办?”

    “凉拌吧。”罗隐说着就要开车。

    “别价,介是做嘛呀。”金署长拉着车门不放。

    这时从寺门冲出来一个人,也拉住车门道:“我也去。”

    “智文,你跟着裹什么乱啊。”金署长不高兴地瞪着跑出来的智文。

    “到底是当爹的。”智慧在后座上叹口气,“挤挤吧。”

    金署长拉开后面车门,使劲往里挤。智慧将道济举起,让他坐在自己腿上,往里让了让,智文也挤了上来。金署长被挤得哇哇叫,道济也跟着尖叫几声,智慧身上压着道济,被挤得苦不堪言。

    一路颠簸,终于在中央医院门口停下。

    金署长用力推了智文一把,喊道:“赶紧下去,我成贴饼子了。”

    几个人都下了车,智慧一直抓住道济,此时道济的精神状态稳定很多,抿着嘴,一脸不高兴。

    “走吧,这里我有熟人。”

    罗隐做个请的动作。

    苏三奇道:“厉害啊你,走哪都能遇到熟人。”

    罗隐笑道:“其实是肖琴的同学在这里。”

    “是吗?”苏三语调明显拉长。

    金署长在后面道:“哎呦我的妈呀,丫头你要唱戏啊。”

    苏三哼了一声大家往里走。

    罗隐走在前面,一个护士迎上来问找谁。罗隐说:“我找烧伤科的孟医生。”

    “孟医生在后院呢。”

    苏三有点奇怪:“咦,不该找神经科吗?”

    智慧听到烧伤科后,表情有一瞬间不自然,拉着道济落后了几步。智文担心儿子,发现智慧脚步有些停滞,便说道:“智慧,由我来扶着道济吧?”

    罗隐闻言,向后看了一眼道:“跟上,别啰嗦。”

    “罗先生,这是要去哪里?”

    智慧问。

    没等罗隐回答,金署长就不耐烦地说:“跟上就是,啰里吧嗦的。”

    后院挺大,有几个穿着病号服的人在晒太阳。

    “孟医生。”

    罗隐冲一个男医生走过去。

    那男医生正对着长椅上坐着的病人说着什么,听有人喊他抬起头来:“罗先生,你来了。”

    只见罗隐上前不知和那医生说了几句什么,医生点点头说:“放心吧,都安排好了。”

    智文站在一边忐忑地问:“罗先生是什么意思?不是看医生吗?来这里做什么?”

    没人回答他。苏三也觉得有点奇怪,罗隐带着大家绕一大圈这是要做什么?

    过了一会儿,罗隐走过来说:“好了,可以去看病了。”

    智文这才露出如释重负的神情,智慧则将信将疑地问了一句:“道光不会……”

    “就是在这,尸体在停尸房,你想看看吗?”

    罗隐问。

    智慧犹豫一下:“先把活人事情办完吧,到时候再接他回寺安葬。”

    罗隐点点头:“嗯,你考虑的很好,反正人都死了,先把活人的事办好。走吧,孟医生都给联系好了,我们去见神经科的医生。”

    只见孟医生招手叫来一个护士说了几句,护士小姐走过来说:“我带几位去见医生。”

    罗隐看了一下手表说:“哎,我有点事情,金署长,苏三你们先过去。”

    说着没等苏三问是什么事扭头就走。

    苏三哼了一声:“不会是肖医生那边有事吧?”

    罗隐没回头,手向后摆了摆。

    苏三不高兴地跟着护士小姐七拐八拐来到一间奇怪的屋子。

    护士小姐指着一把上面有很多仪器的椅子说:“病人坐这里。”

    智慧和智文扶着道济坐下,解开绳子,道济说:“我已经好了。”

    也不知道护士小姐按了什么按钮,椅子上卡地一声出来一道横梁将道济困在椅子上。

    “请等一下。”

    护士小姐离开后不久,一个高大的医生走进来。

    只见他穿着白色的医生大褂,戴着口罩,上面却架着着一副墨镜。

    “呃,红眼病,不好意思。”

    他指指自己的墨镜,声音嘶哑。

    “呵呵,医生这是带病坚持工作嘛。”金署长呵呵笑道。

    “医生,你看看,他有些狂躁。”

    智慧指着道济。

    “嗯,我要问他几个问题,病人,你必须如实的回答我。”

    道济茫然地点点头:“我没病,刚才是有些激动,现在好了。”

    “这把椅子连着测谎设备你若是回答的不对,它会发出声音,会有电流通过你的身体。”

    医生晃了晃手里的一个小盒子模样的东西说:“现在我们开始吧。”

    从那医生进来苏三就目不转睛地盯着他,那医生看了苏三一眼说:“那位小姐,我脸上有花吗?”

    苏三哼了一声,将目光投向窗外。

    只听医生问:“你刚才情绪不好。”

    道济点点头。

    “你长期以来一直压抑着自己的感情。明知道亲生父亲和你咫尺天涯,却只能狠心地不去相认。”

    道济冷笑:“他们算什么?一对玷污佛门清誉的贱人。”

    金署长在一边一拍大腿:“医生好神啊,这都知道。”

    智慧则狐疑地盯着医生,智文紧张地看着道济,双手握紧拳头。

    “你恨他们,所以你杀了你的母亲。”

    “她是贱人!贱人!”

    “尸体是怎么运出去的?水车?你利用水车往外运尸体?”

    “哼。”道济冷冷地哼了一声拒绝回答。

    这时医生手里的盒子上红光闪烁,医生走上前按了椅子上的一个装置,道济哇的一声大叫起来。

    “对不起,电到你了,请回答我的问题。”

    “电?为什么电他?”智文站起来。

    “医生看病呢,你吵嚷什么?”

    金署长拉着智文坐下。

    “是,用水车!大家都以为我主动去送水车!”

    道济双手紧紧抓住椅子的横梁,梗着脖子,又显现出一脸戾气。

    “你杀了不止一个人。”

    “胡说,他没有!”

    智文大叫。

    金署长喝道:“喊嘛,你喊嘛?”

    “你怎么知道?”道济看向医生眼神冰冷。

    “你的病告诉我的,你对破坏佛门清誉的人充满了痛恨,比方说智源,还有华家大少爷。”

    智文听到这里,浑身一震。

    智慧则闭上眼睛手上捻着佛珠,念念有词。

    道济冷笑一声,拒绝回答问题。

    医生也则又按了一下椅子上的机关,道济被电的又是地的一声,智文大怒:“你这是虐待!”

    医生冷笑,一把摘掉墨镜和口罩:“爷就喜欢虐待他,怎么着?”

    金署长看到穿着白大褂的罗隐哈哈大笑起来。

    苏三哼了一声说:“装神弄鬼。”

    “我一直觉得奇怪,因为智源的尸体是在法堂的密道里发现的,可是方丈当时说,那密道只有历届方丈才知道,智慧是挂单僧人,才来不到两年,他不是方丈心中的继承人选,剩下的人中,智文、智法都不太可能,只有你每天侍候方丈,知道密道很正常,帮你运尸体的人是谁?智慧?“

    道济看罗隐提到智慧,急忙喊道:“大丈夫一人做事一人当,你别血口喷人牵扯智慧师叔做什么?”

    智文喊道:“道济你不要说话。”

    这时不需要电了,道济瞪了智文一眼:“你有什么资格和我说话,为佛门扫清冤孽,我这是功德无限。”

第二十一章 狗屁歪理!

    智文满脸都是眼泪,哽咽着道:“别说了,求你别说了,他们没证据才在这装神弄鬼。”

    智慧站起来道:“罗先生,金署长,你们这是欺骗。”

    金署长呵呵一笑:“这是审讯技巧?不懂不要瞎说,好好念你的经就是。”

    “方丈院里的角门是一条独立的小巷一直通向斋院和静心苑。而智源经常在静心苑和女人厮会,你偶尔发现就记恨在心,这份恨越来越重折磨的你寝食难安。于是有一天早上,早课前你溜出来,因为你知道头一天晚上智源是在静心苑住的。你来到静心苑,这时智源刚杀了陈娘子将尸体搬运出去后回来清理现场,你的到来打断了他清理。你在门口叫他,他匆忙出来,你是方丈的侍者你说方丈有事他一定不会怀疑,于是你带着他走进那条小巷,这时你拔出刀刺向他,你刺的又准又狠,想必是在内心里演绎多次了吧?”

    罗隐走上前,在道济面前站定,目光平静看向他。

    道济满脸戾色,眼中像是要喷出火,大口地喘着粗气,胸口不住起伏。

    “杀了人怎办呢?你还未成年,身体柔弱,智源不是甄大奶奶,身材高大魁梧,你没有办法将他也搬运回去放水车扔出去。这时你想到一个人,这个人一直洁身自爱,从不参与寺内执事的不轨行为,你相信他一定能帮你。趁着天还没亮,早课没有开始,你匆忙来到法堂将一切告诉给智慧。”

    罗隐说到这里看向智慧:“你还真是够讲义气,竟然能帮助他搬运尸体。”

    智慧冷笑:“不过都是你的猜测,这个故事讲的未免太匪夷所思了,我为什么会帮他搬运尸体,你可以去寺内打听,我和道济从没什么深的交往,杀人这种大事我会帮他?”

    “你会,因为恐怕你自己在内心里也恨透了智源的胡作非为。道济杀了他正中你下怀。你和道济是同类人,你们同仇敌忾,只是你年纪大一些,也没有道济那么暴躁,你忍了两年,现在道济把智源杀了,你心里恐怕更多的是高兴吧?痛恨的人死了,却不用自己下手,帮他藏一下尸体算什么呢?可是时间紧迫,马上就要到早课时间,这时寺内已经有僧人在前面活动了,你们也担心送水的人来,来不及将尸体藏入水车,这时道济想到了法堂内的密道。于是你们将智源的尸体拖入密道。”

    道济冷笑不吭声。智慧反驳道:“一派胡言。”

    “金署长,那密道既然只有方丈知道,那密道的机关上想必也只有方丈和凶手的指纹,你等会回去带人将那的指纹扫出来上报法医检查一下,我想一定会有发现。”

    “指纹?”道济看向罗隐,“是什么?”

    “每个人手指上的纹路都是独一无二的,道济你不要以为可以不留任何痕迹,佛像那常年没人去,自然会有灰尘,机关被人动过很容易扫出指纹来。”

    这时苏三也恍然大悟:“我一直以为静心苑那种高级檀香的味道是因为智源,现在想来,道济在方丈院住,方丈院里也点着那种檀香。那么关上我们窗子想让我们中煤气而死的也是你了?”

    苏三看着道济,目光格外复杂,她不希望这少年会这么恶毒。

    “这点我相信不是他做的。”罗隐轻轻一笑,“道济这么偏激的人,恨别人败坏了寺院的名声,他自认为是清理门户,是不会害我们这些和寺院无关的人,我想是有人想帮他吧。”

    罗隐看着智慧和智文:“是你们俩谁做的?智慧还是智文?”

    智慧一声不吭,怒视着罗隐。

    智文则低下头去,避开罗隐的眼神。

    “果然是你,智文,你也猜到是谁杀人了,担心我们会对道济不利,就趁着半夜来到斋院,想置我们于死地。”

    智文刚要反驳,就听着道济喊道:“混蛋,你怎么能滥杀无辜!你起了杀心破了戒!”

    智文被儿子这一声斥骂弄的脸色大变,嘴唇哆嗦着却发不出声音。

    “火药也是你埋在香灰里的对不对?”罗隐追问。

    金署长闻言,瞪着智文:“你干的?”

    “我想了很久,下午就有人将火药埋在香灰中,只等道光点蜡烛烧香,温度升高。上午才发现树林中的尸体,那人行动还真是快,那么这火药最大的可能就是寺院内的。寺院内怎么会有火药又是谁能接触到火药呢?”

    罗隐指着智文:“这个人只能是你,你是知客,负责寺院的迎来送往,马上要过年了,寺院买了一些鞭炮爆竹很正常,同时一些焰口也会用到火药,这些自然也都是由你这个知客来负责,我说的对不对?只要检查一下灵龙寺的库房便知道。”

    “是,我杀了华家大少爷,被道光看到了,所以我就想杀人灭口。”

    智文艰难地回答。

    “道光和你有交情吗?”

    罗隐问。

    智文不知他这话是什么意思,茫然地摇摇头。

    “既然和你没交情,他为什么看到你杀人搬运尸体却不说穿呢?而是用捡到荷包这种办法引到我们找到尸体?”

    罗隐叹口气继续说:“道光他只能是心里矛盾,既想维护那个凶手,又不想让无辜的人受害而不被人知。你和华大少爷,和齐莲香都没有什么交集,你杀了人还去通知华家大少奶奶让她布置私奔迷局?”

    “我?”智文恨恨地道,“我和华家大少奶奶有私情,我们俩一起害的人。”

    “那你说说华家大少奶奶姓什么叫什么今年多大岁数?”

    罗隐冷笑。

    智文张大嘴巴,却什么都讲不出。

    “道济,你恨一切打扰这寺院清静的人,而华家大少爷却打算在静心苑非礼齐莲香。齐莲香努力挣扎时,华国栋癫痫发作,掐住齐莲香的脖子将她扼死。这时你就从后面击打华国栋的后脑,将他打倒在地。人死了怎办?你自然又想到了上次帮你的智慧。”

    智慧喊道:“你有什么证据?”

    “道光看到你们将尸体搬运到小树林。他还捡到了齐莲香的荷包。”

    智慧哼道:“道光都死了,随便你怎么说?”

    “道光,进来吧,告诉大家你都看到了什么。”

    罗隐拍拍手,门开了,小和尚道光走了进来。

    “天啊,道光你还活着,太好了!”

    苏三冲上去,拉着小和尚的手,仔细打量。

    道光第一次被女性攥住手,有点不好意思,红着脸呵呵笑着。

    “道光没死?”智文睁大眼睛看着道光。

    “我没死,只是晕了过去。”道光挣脱开苏三的手,走到道济面前说,“道济,对不起。”

    道济看着道光,嘴角挂着一丝嘲讽的笑:“你都看到了?”

    道济点点头:“我很馋,在那树林下了绳套抓兔子,那天早上我趁着没人发现,偷偷溜出去看绳套,看到你和智慧将那俩人运过来。我心里一直很矛盾,不知该不该说出来,后来就想用荷包引着警察找到尸体,能不能破案就看天意了。”

    “不错,道光内心矛盾重重就用了一个办法,可是这一幕被智文看在眼里,知子莫如父,智文其实是最了解你的,可能甄大奶奶失踪后他就心知肚明了。智文担心道光说出真相,回到寺院在库房找到火药,乘人不注意埋在大雄宝殿的香灰中,想神不知鬼不觉的炸死道光。”

    “你竟然想害道光!你这个佛门败类!”

    道济脸色非常不好,指着智文大叫,神情暴躁,若是他能动弹,苏三相信他会毫不犹豫地冲过去打智文。

    苏三觉得奇怪:“你都杀人了,怎么还有脸指责别人呀?这是什么鬼逻辑?”

    道济瞟了她一眼:“你懂什么?我杀的是可杀之人,那些人披着人皮,根本不是人,而是苍蝇蚊子老鼠,我学地藏王菩萨,宁可自己下地狱也要度他们,让他们重新轮回,好好做人,我是在帮他们,我佛慈悲。而智文害的都是人,他有违佛法,已经破戒。”

    苏三目瞪口呆:这叫什么歪理邪说!放你个罗圈屁!

第二十二章 华老太大闹警署

    智慧始终沉默不语。

    智文满脸都是泪,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向着道光不住磕头,嘴里念着:“是我对不起你。”

    道光吓得往旁边一闪:“智文师叔你这是做什么,我……我可经受不起。苏三冷笑:“道光和你儿子年纪相仿。你怎么忍心对他下手?万幸老天有眼,他侥幸逃过。”

    智文哭道:“我只是担心他说出真相。”

    “你之前和甄大奶奶通奸,已经铸成大错,生下儿子又将他抛弃,不养育他也不教育他,导致他现在成为这种偏激暴怒的性格。你察觉到他杀害了甄大奶奶帮他隐瞒,又为帮他遮掩不惜加害道光,你这样的出家人六根没有一根是净的!”

    罗隐痛斥道。

    道济看向罗隐,目光凶狠:“我性格如何和他全无关系!什么儿子,什么父亲,他们这种玷污佛门清净的人统统该死!必须死!智文,我只恨没有早点对你下手!”

    亲生儿子说出这种话,智文五内俱焚,浑身冰冷,嘴唇哆嗦:“你……当真……这么想的。”

    “哼。”道济冷冷地哼了一声,“警察是吧,把我抓走吧,都是我做的,智慧师叔是被我拉下水的,和他无关。灵龙寺,只有他和方丈大师是干净的罢了。”

    罗隐闻言哈哈大笑,指着道济说道:“果然是小孩子,你信方丈是干净的?他现在是老了,当年呢?智文这样的人和甄奶奶偷情近二十年了,不是还一直做知客?还有智源,根本就是个淫僧加大骗子,也是一直做执事。半个天津城都知道的事他能不知道?不过是装聋作哑罢了,所图无非是利益而已。”

    罗隐的话很冷,智慧闻言闭上眼睛,捻着佛珠低声念了声佛号。

    智文则傻呆呆地跪在地上,不知在想什么。

    道济狂暴地大喊大叫着:“不可能,你在胡说八道!你敢诽谤方丈大师,你要下地狱!下地狱!”

    “你这样不知悔改的杀人犯才会下地狱,我怕什么!我查明真凶,给受害者以公道,我这是功德无量。”

    罗隐一脸幸灾乐祸,说完飞起一脚踢向跪在地上的智文,那和尚猝不及防,被踢的向后倒去。

    道济喊道:“你做什么?”

    “他为了维护自己的杀人犯儿子,竟然还想叫我们中煤气,我不打死他已经很够意思了。智文,这一脚我希望你下半辈子都给我记住。”

    说着就大步走出去,苏三也急忙跟上,走到门口又回头看了智文一眼,小声喊道:“活该!给你点教训。”

    “金署长,接下来的事情就由你处理吧。凶手和帮凶都在此了。”

    罗隐的声音从走廊里传来。

    “喂,罗先生,那你……做什么去?”

    “饿了,我们要去起士林吃西餐!”

    起士林是德国人开的西餐厅。只是自从日军侵占天津后生意大不如前,但风味也是极为独特,他家的红菜汤,牛扒,德国酸面包、啤酒都很不错。罗隐忙乎好几天,今天终于踢了害人的智文一脚,心情大好,决定去大吃一顿。

    “唉,那华家大少爷死后的信件什么……”

    罗隐已经走出去了,闻言回头说:“好了,看好智慧,饿他半天,待我们酒足饭饱在来解决此事。”

    金署长转过身看着智慧,嘿嘿嘿一阵坏笑:“你们害的老金我忙乎好些天,这下都跟着挨饿吧,人吧,饿的前胸贴后背,看你们还有没有劲头作妖。”

    道济愤怒地喊道:“混蛋,先放开我!”

    金署长掏出腰间的手枪,摆弄一下扳机说:“都给我老实点,我老金的枪可不是吃素的。喂,门口那漂亮小姑娘,你帮我给警察署打个电话。”

    “那个猪排也很好吃,还有红菜汤,我原来很讨厌吃熟洋葱的,想不到放在这道菜里竟然味道不错。”苏三吃的意犹未尽。

    “那是当然,洋葱西红柿牛肉,懒人绝配。”罗隐细心地为苏三开门。

    这时苏三指着街对面道:“看,金署长那张苦瓜脸?不是这么小气吧,我们吃一顿大餐他就不高兴了。”苏三笑眯眯地走过去举着手里的盒子道:“好啦,好啦,金署长看你脸拉的老长,是丝瓜还是苦瓜?”

    原来苏三还义气地专门为他带了一份蛋糕出来。

    “唉,吃什么都没用了。”金署长叹口气,“警署我是回不去了,华家的人跑来闹事。”

    “人死了就查啊,闹事有什么用?”

    苏三撇撇嘴,她讨厌华家飞扬跋扈的劲。

    “是老夫人,非说是大少奶奶杀了二少奶奶,还说是大少奶奶和寺院的和尚偷情杀了华大少爷,逼着我们把大少奶奶抓起来,我说这事还得调查,华大少爷是被道济杀害的,和大少奶奶无关,结果她拎着拐杖就要打我,真是,我这是招谁惹谁了,倒霉催的。”

    罗隐眉头一皱:“这华家还真是自恃有英雄护体,太过分了。老金,放心,这口气我替你出。”

    金署长闻言大喜:“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

    罗隐瞟他一眼:“你这种老油条竟然也有害怕的人?”

    “他们华家人不讲道理啊。”

    三个人没等走到警署,在大门口就听着里面稀里哗啦什么东西碎了。

    接着一个茶杯被扔出来,老夫人的骂声传来:“我儿子战死沙场,就是为保护你们这些废物?连个杀人犯都抓不住!我儿媳妇被人杀了,我要求你们必须把她抓起来!”

    “看看,就这样。”金署长缩缩脖子,指着里面。

    罗隐大步走进去。那华老夫人看到金署长,举着拐杖就要打,屋子里乱七八糟的,花盆都被打到地上,满地的泥土瓷片,大少奶奶跪在地上,满面泪痕,脸颊红肿,看来是挨了打。管家则气势汹汹地站在一边,看到罗隐他们进来眼皮都不抬。

    “这是藐视法律,抓起来。”

    罗隐指着老夫人。

    老夫人拐棍往地上一顿:“我看谁敢?”

    罗隐冷笑:“我劝你不要倚老卖老,给脸不要脸。”

    华管家叱道:“你敢对老夫人无礼?”

    “不错,你的儿子是为国家牺牲,但试问我们国家四万万同胞,为抗日而死的有名无名的烈士何止成千上万。每个人都能仗着英雄家属身份,这个国家还有什么秩序可言?”

    老夫人自知理亏,嘴巴却不肯让份:“是你们警察包庇凶手在先!”

    “那我们就好好来说道说道。老金,把智慧带上来。”

    金署长闻言眉开眼笑,颠儿颠儿地就去后院提智慧,刚走出去明白过来,猛地一拍脑门:“哎呦,我怎么就鬼使神差的这么听话啊。”

第二十三章 华家内鬼(上)

    很快,智慧被带过来。华管家看到这和尚大怒,冲上去就要打,被身后的警察一把拉住。金署长讽刺道:“老爷子,你介爆脾气,怎么活到这么大岁数的?实话告诉你,我爷爷都98了,还硬棒着呢,为嘛?可不像你这样挥拳就打。”华管家哼了一声指着智慧:“这两个贱人谋害我家大少爷二少奶奶!”

    “害没害人自有警察给个说法,你急嘛啊?我说华老夫人你怎么受得了他介脾气的?还能和他生个儿子?”

    这话说完,所有人都震惊了。

    跪在地上的华家大少奶奶猛地看向老夫人,嘴唇哆嗦着:“老太太,这是什么意思?”

    “贱人,听他胡嘞嘞。”

    金署长方才被欺负的太惨,这会有罗隐坐镇,又隐隐觉得按照罗隐的意思,这华家怕是要倒大霉,一时高兴便不由将这个天大的秘密讲了出来。苏三走上前去,看着华大奶奶一个美人,这会跪在地上,身上是一层土粉,非常狼狈,于心不忍就走上前去伸手扶她,华大奶奶感激地低声道:“谢谢您。”

    以华老夫人那种飞扬跋扈的性格,若金署长真的胡说八道,她能冲上去将他撕了。但她此刻只轻描淡写的一句他胡说,站在她身边的华家老妈子也偷偷瞄着华管家,门口的警察都瞪大眼睛,盯着金署长,他们刚才被砸得抱头鼠窜,现在觉得金署长形象是格外的高大。

    “前几日忙着灵龙寺的案子,听说华家二少奶奶出事了?”

    罗隐坐在太师椅上打着官腔。

    “哼,先说我家大少爷的案子!大少爷就是被这对奸——夫-***所害。”

    “这件事已经查明了,华国栋觊觎齐莲香,跟踪她到灵龙寺,齐莲香并不知道自己身处危险中,想到和大少奶奶的情谊便去你们华家的那个静心苑去拜祭。”

    听罗隐说到这里,大少奶奶抬头看着他,目光中隐隐有泪花闪动,显然内心很受触动。

    “华国栋随后赶到,看到静心苑偏僻无人欲行不轨。”

    罗隐说到这里,苏三哼了一声道:“老夫人你这么硬气,女中豪杰,怎么教儿子的?竟然想在自己家的祖宗牌位下做不轨的事,真是活的年岁久了,什么稀奇的事都能看到啊。”

    金署长噗呲一声笑了,得意地捻着小胡子道:“因为毕竟不是华家子孙啊,当然对华家祖宗牌位没恭敬了。”

    华老夫人忍着怒火追问罗隐:“后来呢?”

    “齐莲香激烈反抗,就在这时大少爷的癫痫犯了,他双手扼住齐莲香的喉咙将她掐死,哦,这个有齐莲香脖颈处的手指印为证,大少爷少了一截小拇指尖。”

    罗隐继续讲着。

    “是他今年月在赌场欠债太多,被人砍去的。”大少奶奶在一边解释。

    “贱人,你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卖了。”

    老夫人气恼地顿了顿拐杖。

    “华国栋掐死齐莲香时,正好道济从静心苑路过,就用木槌敲击华国栋的后脑,华国栋受伤倒地,因为癫痫和脑后的伤,就这样死了。道济担心事情败露就去找智慧想办法,智慧,你和华大奶奶是什么关系?”

    罗隐的目光投向智慧。此刻的智慧,已经不复昔日的正气凛然,而是满脸的疲惫,他看了华大奶奶一眼说:“华大奶奶过去总来寺内烧香,因为华国栋总打她,华大奶奶多次祈求佛祖给她安宁平静的生活,我在一边听到过,很同情她的处境。我看到华国栋的尸体就想到可以利用这件事帮华大奶奶脱离苦海。”

    华管家鄙夷地说:“我就不信了,你只是同情?没有奸情你为什么帮她?”

    “我和华大奶奶清清白白,真的只是可怜她的处境。”

    华大奶奶眼泪汪汪地看着智慧,摇头道:“我来讲,智慧大师,都是我害的你身陷囹圄,我有罪。”

    她说着一把撸起自己的袖子,老夫人怒道:“成何体统!”

    大家望向华大奶奶的胳膊都忍不住啊了一声,只见那雪白的胳膊上竟然都是青紫色的淤痕。

    “这都是华国栋掐的!他恨我,一直打我。”

    “他是你丈夫打你几下又有什么关系?值得你害他?”

    老太太恨道。

    “老太太,你说这话亏不亏心?华国栋为什么打我?因为他知道我的身子脏了!当初他被日本人抓去,为了救他。你们竟然将我送到日本宪兵队长那里,我豁出身子救出了他,你们全家又是怎么对我的?这只是露面的一点伤,看不到的地方伤痕更多,他用牙咬,用手掐,这还不够,还用针专门往见不得人的地方扎!我在华家外表光鲜,内心已如死灰,只能祈求菩萨救我早日脱离苦海。我同齐莲香去过灵龙寺多次,每次都是在法堂祈祷,由这位智慧师父接待。那天师父忽然叫一个丫鬟找到我,对我说华国栋死了,可以利用他的死救我出华家,我就想到齐莲香和华国栋的笔迹我都能模仿,不如谎称他们私奔了,这样就能脱离苦海了。”

    “华国栋死了你不也一样脱离苦海吗?为什么非要伪造私奔?”

    苏三不能理解。

    “那是因为,若是华国栋死了,老夫人只会逼着我为他守节,像对二少奶奶那样,可怜二少奶奶青春年少,被她逼的鲜亮点的衣服都不敢穿,形容枯槁。”

    “混账,老二为国捐躯,为老二守着是她的福分?”

    老夫人用拐杖顿顿地,一字一句地说。

    “你口口声声让别人守着,怎么自己还做那伤风败俗的事?你家大少爷根本就不是华家的骨肉。”

    金署长出言讽刺。

    “姓金的,你方才就一味中伤我们家老夫人,小心我对你不客气!”华管家撸胳膊挽袖子就要冲上来打。两个警察拦住他,一个抓着他胳膊说:“老家伙,火气这么大,小心嘎巴一下过去了。”

    “他倒是不会死过去,而是会癫痫发作!”罗隐走到华管家面前,鄙夷地看着他,“你和你主子飞扬跋扈,天不怕地不怕,就从不担心你们的丑事败露将来百年后如何面对华家的祖宗?癫痫是一种神经系统的疾病,遗传的几率非常大,二少奶奶告诉我们,当年华家的老太爷,和二少爷都没有这种病,为什么偏偏你和大少爷有?”

    华管家张口结舌:“这都是偶然……”

    “什么偶然?若是偶然,二少奶奶怎么会在讲出实情后遇害?”

    罗隐步步逼近。

    “她是被那贱人害的!”华管家指着大少奶奶。

    “上吊自尽的人,死后括约肌都松弛不受控制,经常出现屎尿失常的事情,这种情况下这手怎么还能被自己控制,紧紧握住一个玉坠子?可能吗?恐怕是你们将人害了后往她手里塞的吧?这死后手指僵硬了东西自然就能塞进不掉。”

    苏三在一边也说道:“不错,以大少奶奶的心机,怎么可能杀了人还能留下自己的重要物件?她伪造的书信,若不是遇到我们恐怕所有人都会真的以为齐莲香和华国栋私奔了。”

    金署长听到这,不好意思地嘿嘿干咳几声:“丫头,嗯,给我留点面子嘛,面子。”

第二十四章 华家内鬼 (下)

    既然要将华家的鬼揪出来,就要彻底了解案情勘察现场。

    金署长命人将华家现场勘察报告送过来。因为当时金署长是在忙着灵龙寺的事情,那一次现场是副署长去的。二少奶奶的尸体则暂时存放在医院的太平间,据勘察报告上显示脖颈处的确是只有一道伤痕,初步认定是缢死。

    罗隐看了下勘察报告说道:“华老太太,就让你心服口服,走,我们去华家,重新勘察一下现场。

    罗隐在华家二少奶奶院子的石登上坐定,华老夫人一身皮袍子,脖子缩在风毛里,管家怕她冻着,还命人送上手炉上来。事情发生在今天早上,第一个发现尸体的人是丫鬟小环。苏三认出正是那天在华家大门口撞了金署长一下的那个丫头,看来她是二少奶奶的心腹。

    “讲讲吧,早上是怎么回事。”

    金署长也认出小姑娘是哪个,和颜悦色地说道。

    “我家二少奶奶每天晚上都要捡佛豆,每天都睡得不好,早上是很早就要起来的。”

    “捡佛豆是什么?”苏三觉得很惊奇。

    “就是晚上捡一个蚕豆念一句佛。”金署长在一边解释。

    “这样?二少奶奶还那么年轻就要做这些?”

    苏三很为二少奶奶不值。

    “哼,小丫头你知道什么?这捡佛豆是做功德,菩萨看得清清楚楚的,这守寡的人谁不是这么过来的?总比长夜漫漫,她年轻寡妇胡思乱想的好。”

    老夫人是倒驴不倒架,刚才被金署长那么奚落,这会依然神情严肃,像个贴了金面的菩萨。

    苏三心道,这么年轻的二少奶奶,还曾经是个护士,毕竟是读过书的人,怎么可能像你想的那样每天去念佛捡佛豆,这才叫精神折磨呢,怪不得大少奶奶说她早已经心如死灰。

    “二少奶奶睡得很少的,我早上就从厨房拎了热水送到二少奶奶房里,结果一进去就看到二少奶奶挂在房梁上,当时把我吓得,一大壶热水就掉在了地上。”

    “二少奶奶是踩着凳子的?”

    “是的,凳子就在她身下,我当时吓的六神无主,好半天才回过神来喊人。”

    “不错,小环喊叫起来,我听到就跑过来,看到二少奶奶挂着,急忙将她放下来,结果发现二少奶奶手里握着一个玉坠子,大家认出那正是大少奶奶的物件。”

    华管家说道。

    “好,那么咱们看看这案发现场是怎么回事。”

    罗隐坚信二少奶奶不会自杀,因为之前她偷着透漏消息,对华家财产志在必得。也许,揭开了华家大少爷的身世真相就是她必须死的原因。

    推门进入二少奶奶的屋子,苏三深深吸口气。金署长急忙问:“丫头,闻到了什么?”

    “酒味。”

    “有酒味吗?”金署长也急忙吸吸鼻子。

    “这屋子在二少奶奶的尸体被抬走后我命人用酒清理过,去去晦气。”华管家回答。

    “管家还真是心思缜密啊,竟然想着用酒来去晦气。”苏三嘲讽道。

    “酒去秽气有什么奇怪,毕竟这屋子才死了人,总有点不好的气味存在。”

    管家反驳道。

    “不错,我说过,自缢而死的人括约肌会松弛,排泄物不受控制的排出,所以管家你才想着用酒来清洗吧?”

    管家不由自主地点点头。

    “那就是了,既然身体都不听使唤,那玉坠子怎么还在二少奶奶手里紧紧攥着呢?是不是紧紧攥着,小环,你来回答。”

    小环迅速地抬头看了一眼管家说:“是,二少奶奶的尸体放下来以后,我看管家用力地掰开二少奶奶的手,才取出的坠子。”

    “那坠子在哪?”

    罗隐问。

    金署长早已经将这个案子的全部记录都带来了,急忙从牛皮纸文件袋中拿出个小玉坠子:“就是这个。”

    “来,苏三,你握着它。”

    罗隐将玉坠子放到苏三手中。

    这坠子是一块羊脂白玉雕成的小葫芦,玉质很是润泽,苏三握在手里,罗隐指着她的拳头说:“大家看看,从她手上能看到什么吗?”

    小环摇摇头说:“二少奶奶上午也是这样,我什么都没看到,是管家说手里握着坠子的。”

    听到这话,管家脸色很不好看,瞪了小环一眼:“你这丫头,胡说八道什么?”

    “管家,这坠子从外面谁都看不出,你怎么就能将二少奶奶放下来就知道她手里握着东西呢?还费很大劲掰开?”

    管家讷讷地说:“我看到了。”

    “哦,那你眼睛真好使,大家都看不到你就能一眼发现?”

    苏三讽刺地看着他。

    管家急了:“我真的看到了,我放她下来时候从拳头侧面看到里面握着东西的。真的是看见了。”

    “奇怪的事情是,二少奶奶在之前让小环给我们送了个纸条。准确的说是给金署长的。”

    罗隐看向小环,那小丫鬟急忙摆手:“那纸条写着什么我都不知道啊,是二少奶奶让我送去的。”

    “二少奶奶只是约我们见面,讲了华家天大的秘密,那就是华大少爷其实是管家的儿子,老夫人,其中的关系我也对你讲了,你还有什么可说的。”

    华老夫人不知如何反驳,鼻子里冷冷地哼了一声。

    管家分辩道:“事情不是你们想的那样,我们后来并没有任何苟且之事。”

    “那华大少爷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不成?”

    金署长呵呵一笑,老夫人脸色非常难看。

    管家急忙解释:“老夫人本是华家表小姐,从小和老太爷定亲,可是我们家老太爷一直醉心权势,跟着革命党跑这里闹,跑哪里闹,华家规矩多,老夫人不得丈夫喜欢,又被婆婆百般挑剔,非常可怜。后来那些大帅这个打来那个打去,华家遭了难,全家逃亡的路上,又遇到土匪,华家人被杀死大半,我和老夫人一路患难互相扶持才活了下来,开始我们发乎情止乎礼,直到后来回到天津华家,老太爷怪罪老夫人没照顾好家人,老夫人借酒浇愁,我们才有了……”

    原来其中还有这么一段孽缘。

    华大奶奶道:“老太太,你也是多年媳妇熬成婆,为何对我们却百般刁难。”

    老夫人叹口气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二少奶奶曾经是个护士,她知道癫痫是可以遗传的,看出华家的秘密,她以这件事威胁你们,要求得到华家的财产,于是你们就下手杀了她!”苏三指着老夫人怒道,“你也曾经苦过,怎么就这么狠的心!”

    老夫人腾地站起来道:“我没有,不是我!我没有!”

    “二少奶**一天还在计划怎么夺走华家的全部财产,怎么可能转头就跑去自杀,当然是被杀的。这家里和她有仇的只能是你们俩!”金署长呵呵笑道,“真是贼喊捉贼,还有脸跑到我们警署去闹,真是,哼,厚脸皮。”

    此时华家很多下人都围了过来,对着老夫人和华管家指指点点,华老夫人看在眼里急火攻心,忽然眼前一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华管家站在一边看得清楚,急忙上前扶着她的腰,苏三看着老夫人整张脸都是红的,急忙喊道:“天啊,她这是高血压吗?”

    整个华家又乱成一团,管家正要抱起老夫人,大少奶奶喊着:“赶紧帮忙抬啊,没看管家一个人搬不动。”

    说着已经冲上去,去搬老夫人的脚。

    罗隐摇头道:“如果是血压忽然升高,不宜搬动。”

    “哪有那么多……”

    大少奶奶的话被堵在喉咙中,因为大家都看到大少奶奶那么一搬动,老太太的脸红的简直要滴出血来。大少奶奶吓的哇地一声哭了:“我不是故意的,我是好心。”

    金署长冲着吓得目瞪口呆的华家下人们喊道:“都愣着干嘛,赶紧打电话叫医生来啊。”

第二十五章 挼尽梅花无好意

    列车开动,金署长这才想起自己拎着的盒子没有交给苏三。

    他急忙跑了几步,将那盒子从窗户递进去。

    “是什么?”苏三其实已经闻到隔着牛皮纸盒子透出的香甜味道。

    “大麻花,十八街的大麻花!还热乎着呢。刚才光顾的和你们说话,这都给忘咯。”

    华老夫人脑溢血导致半身不遂,已经失去了语言能力,管家暂且被收押,等待最后的审判。灵龙寺的几个和尚也要择日宣判,这次天津之行还算圆满,罗隐便不顾肖琴的苦苦挽留,决定和苏三一起去北平玩一圈。

    “多谢你们!下次来天津再请你们去我家,贴饼子,闹小鱼儿!”

    金署长远远地挥着手。

    苏三抱着大麻花盒子笑的直不起腰来。

    金署长信誓旦旦,请他们去他家吃饭,结果到了他们家才知道,这位金署长在家里是极没有地位的,哪里是太太做饭,是他做!他那位胖太太,喝着茶,还和客人讲:“他原来懒的,什么都不会,这男人你就不能给他好脸色,必须捶打,就和这贴饼子一样,面团且得揉呢,揉完了就成了?哪成呀,贴在锅沿上,热气这么熏着,对,就得每天教训着,架在火上烤,要不他才不知道天多高地多厚呢。”

    苏三看着忙里忙外的金署长,憋着笑,忍得非常辛苦。

    金署长拍拍胸脯:“天大地大老婆最大,听老婆话不犯错!”

    罗隐也笑了:“昨晚就看你忍得辛苦,这会总算能痛快地笑出来了。”

    窗外,火车已经渐渐驶出了月台,苏三隔窗看着,忽然想到:“咦,你的肖琴怎么没来送你?”

    “没告诉她我什么时候走。”罗隐回答完才明白过来,“谁的肖琴,和我有什么关系。”

    金署长送完站回到警署,刚进门,副署长神秘兮兮地过来,拉着他到一边说话。

    “什么?她要救智慧?”

    金署长听完副手嘀嘀咕咕的话,大吃一惊:“那智慧可是从犯,参与过搬运尸体的,怎么能轻易放出来?”

    副手抓住他的手。在袖子里摆出个手势:“她愿意出这个数。”

    “大头?”

    “错,黄鱼。”

    金署长眉开眼笑:“成啊,你还有大奶奶这条路子。”

    副手也笑了:“这不是帮弟兄们捞点年货好过年嘛。”

    “那管家,她就不打算捞了?”

    副手看看周围无人,低声说:“我的哥,这没外人,你就甭给我装傻成吗?现在整个华家都是那位的,她是巴不得管家死在里面呢。”

    金署长点点头,背着手走到自己办公室,看着墙上挂着的公正廉明四个字的条幅,叹息一声:“公个屁正,廉个屁明,这从上到下都在吃都在捞,我不跟着吃一口,那小子能直接把我咬下去,我不过是个署长,也做不成青天,这事啊,哎呦……”

    华老妇人半身不遂后就被搬到后院,据说是便于休养,由大少奶奶亲自照顾。

    这天大少奶奶得到警察署副署长那边的回信,说事情办妥了,她笑眯眯地将信件扔进火盆,看着那纸张瞬间燃烧起来,接着缩成一团纸灰这才拍拍手站起来问:“小环,那老家伙今天吃药了吗?”

    小环抿嘴一笑:“她倒是不想吃,也得拗得过才是呀,这掰开嘴倒进去,干干净净。这吃上一个月,准保大罗神仙也救不了她,绝对站不起来了。”

    “嗯,我看看那老家伙去。”

    小环急忙将挂着的裘皮大衣给大少奶奶披上,嘴里说着:“外面起风了,仔细着凉。”

    老夫人住的房间冰冷,窗户上结着冰花。

    大少奶奶说这血压高的人不宜受热,一上火会更严重。

    门打开了,屋子里一股子怪味。

    大少奶奶挥着手帕走进去,一个形容枯槁的老妇人躺在炕上,她冻得哆哆嗦嗦,瞪眼看着大少奶奶,嘴半张着啊啊啊地,却说不出话来,只流下一串口水。

    “你也有今天?”大少奶奶笑盈盈地看着她。

    老夫人眼睛瞪得老大,满是怒火。

    “你的老相好没救了,我都办妥了,他这辈子都别想出来了。你高兴不高兴呢?”

    小环格外有眼色,搬了一把椅子放在床边,上面还特意放上个厚厚的垫子。大少奶奶身上穿着裘皮大衣,手里抱着暖炉。舒服地坐下。

    “很奇怪吧,小环怎么是我的人?”

    大少奶奶风轻云淡继续讲道,“老二家的、小环,我们这些苦命人才是要一条心的呢。老东西,当年你们给我下了药,送到日本人床上去,可曾想过有过今天?明明是你们为了图好名声拿出钱来****,你家的宝贝老二做了****才引起日本人发火,为什么非要把我送给日本人糟蹋?华国栋这个混蛋,我的身子救了他,他却嫌弃我脏,每天打我虐待我,你这老东西装看不到,还打算娶二房进门把我扫地出门,你的心是怎么长的?怎么会这么毒?”

    老夫人努力抬起头,梗着脖子,狠狠地吐出两个字:“贱——人!”

    “啪啪。”大少奶奶反手就是俩耳光狠狠地抽在老太太脸上。

    “你知道二奶奶是怎么死的?她得了癌!活不了多久了,她要我给她报仇,她的癌是被你们折磨的。好好的花朵一样的年纪,每天被你逼着守寡守节,晚上捡佛豆,天不亮就得起来去你房里请安立规矩,美其名曰让她不要存了多余心思,她病了你也不许给她看病给她吃药,你恨不能二少奶奶一口气上不来死了,给你们家在捞个殉夫的节烈名声,呸,做你娘的春秋大梦!”

    大少奶奶越说越生气,小环想到苦命的二少奶奶,呜呜呜哭了起来。

    “于是我们一起设个局,就是要让人以为她是被你们害了,你们还要将她的死嫁祸给我!”

    大少奶奶讲到这里哈哈大笑:“现在一切都解决了。你这老不死的身败名裂了,知道我为什么还要留你一口气吗?我们妯娌俩这些年受的苦遭的罪要原原本本从你身上讨回来,老东西,你一定要好好的,长命百岁的活着!我还要做个孝顺儿媳妇,好好伺候你呢。”

    大少奶奶带着小环走出去,她站在走廊,看着阴暗的天空长长地呼出一口浊气。

    “嗯,梅花开了,真香啊。”

    “大奶奶,二奶奶的后事……”

    “先给二奶奶做七七四十九天法事,她是个苦命的人,生前我们帮不上忙,就给她一个风光大葬吧。”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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