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4章 看这个架势就害怕
一夜无话。
早上起来,慕天润还惦记着赶集呢,吃早饭都不安稳,屁股就跟长了刺一般,坐都坐不安稳。
一会子就看看外头天色,一会子又催促慕天泽他们快点吃。
慕玥看着沈佳言,不太确定今天还能不能去镇上,一面又跟慕天泽使眼色,问他昨晚跟爹谈的如何?
慕天润只摇头,示意慕玥不要多问。
慕破军看着兄妹俩的眉眼官司,一时又好气又好笑。
想了想,主动开口:“昨儿个里正已经提醒了,说我回来,怎么也要请村里人吃顿饭,也是去去晦气的意思。今儿个不是要去镇上赶集么?正好将需要的东西一并买了,回来后请村里人帮忙,置办上几桌酒席,也免得有人说嘴。你看行不行?”
这是问沈佳言。
沈佳言知道在村里人眼里,她和慕破军是夫妻,夫妻一体,这请客的事情还真拖延不得。
只点点头:“你拿主意就好!这请客的规矩我不懂,你自己多费点心。”
是半点都不想沾惹的意思。
慕破军虽然早有心理准备,听了这话,心里忍不住暗叹。
不过面上不显,仍旧用商量的口气道:“那是自然!这些事情又麻烦又琐碎,我来找人帮忙就是了。只是那日还得烦劳你出来,帮着招呼一下客人才是——”
沈佳言只要不用她操心,不用她出钱,万事都好商量,点点头表示同意了。
慕破军这才松了一口气。
大壮他们只觉得这气氛有些诡异,不过都是半大的小子,也不知道这里头的学问,加上想着要去赶集,心都飞到镇上去了,也无人多问。
吃了饭,略微收拾了一下,带着要送人的年礼,一家子浩浩荡荡的出了门。
正好隔壁朱家也要去赶集,他们家不像慕家是一家子都出动了,也就朱家老大和白氏跟朱家老二一起出门。
正好迎头碰上,朱家老大和老二上前来跟慕破军打招呼。
几个男人脚程快一些,说说笑笑的就走到了前头。
慕破军不忘记将慕天润一把捞着仍旧放在了肩头,慕天泽和大壮他们在中间,就剩下慕玥跟在沈佳言身边,和白氏一起落在了后头。
白氏看到沈佳言,就有些不自在,那被小姑子绞坏的衣服料子还在自家放着呢。
昨儿个得知石七就是慕破军后,朱家人只最震惊的。
尤其是朱家小姑子,又羞又臊,晚饭都没出来吃,一双眼睛哭陈了烂桃一般。
朱家老爷子和老太太心疼闺女,自家闹了这样大一个乌龙,得亏外人不知道,不然只怕要被人笑掉大牙的。
倒是有几分怪罪起老二媳妇和白氏了。
朱家几个儿子到了晚上才知道有这么一出,气得朱家老二当场就给了老二媳妇两巴掌,只骂她长舌多嘴,好心办坏事!差点坏了自家和妹子的名声,将她赶回屋去了。
转身又给朱家两老赔罪,说都是他的不是,没管好自家的媳妇,让她胡乱说话管事了!这小妹的婚事,哪里是她这个做嫂子的能插手的?又拍着胸脯保证,说以后绝对不会再让自家媳妇对小妹的婚事指手画脚了!
还说,回去会继续教训自己的婆娘之类的。
这哪里是在教训自家婆娘,这是拐着弯的说朱家两老糊涂偏心,自己做错了事情,还迁怒给下头的儿媳妇呢。
朱家两老那是老脸一红,讷讷说不出话来。
就是朱家老大也十分不高兴,说爹娘糊涂,太过心急了,才弄得自家如此尴尬。
也亏得人家慕家不知道,不然说出去,只怕沈寡妇都要跟他们家翻脸了
你平日里得了人家的好处,还相中了人家的男人,换谁也不痛快啊!
又将躲在屋里哭的朱家小妹给喊出来,训斥了她一番,说她作张作致不像个样子。再怎么着也不能将人家的衣料给剪了!这不仅是打白氏这个大嫂子的脸,也是打隔壁慕家的脸!
他们跟慕家的关系,可不能断送在朱家小妹的手里。
让家里人过了年,就快点给朱家小妹找个人家给嫁出去,别呆在娘家祸害人了。
朱家老太太还想维护两句,被朱家老大一句话就给唬住了。
朱家老大只问她,是不是要为了一个小妹,让全家都跟着倒霉她才开心?
难不成她还指望朱家小妹给她养老送终不成?
朱家老太太哪里还敢说什么,连大气都不敢出了。
朱家老大又最后拍板,让白氏今天出来赶集,把衣服料子给偷摸的补上,这钱自然是朱家小妹自己掏!
朱家小妹哪里敢说什么?连眼泪都不敢流,只点头不说话。
所以今儿个赶集,白氏才能跟着出门一趟,就是为了去镇上买衣服料子的。
这见到沈佳言能自在吗?
沈佳言也看出来白氏似乎有些别扭,只是不知道为何?
有心问两句,又怕是朱家的家事,想了想,还是不问的好。
沉闷的走到了村口,就听到后头有人喊她们,让等上一等。
回头一看,全氏,李狗蛋,还有李狗蛋他爹也正快步赶了上来。
都是要去赶集的。
李狗蛋的爹自然去追前头慕破军他们,李狗蛋也早就跟慕天泽他们混成了一团。
全氏背着背篓,笑眯眯的走近,先是恭喜了沈佳言,慕破军死而复生回来,她就不是寡妇了!以后好日子还在后头呢。
沈佳言不好解释她要跟慕破军合离,只能笑着谢过了全氏的恭喜。
顺便接了一下客,说就这两天请客,到时候请全氏一家子都过来热闹热闹
说到了这里,也邀请了白氏。
两人都爽快的答应了。
走了几步,将男人们和孩子们都走在前头老远,听不到她们说话,全氏才叹了一口气:“妹子,你这好歹也算是苦尽甘来了!只要这男人有良心,总不会亏待你的!”
别人都替沈佳言高兴,全氏虽然也高兴,可心里却总有一种隐忧,这男人在外头假死两三年不回来,回来还装作另外一个人,不管是什么理由,只一点,是没将女人放在心上。
本来这沈佳言死了男人,做寡妇日子也过得挺好的,忽然这死去的男人又回来了,还不知道以后是什么光景呢。
可这世上,是宁拆十座庙,不拆一门亲。
对于天下的夫妻,只有劝和没有劝离的,她也只能希望慕破军有良心,看在沈佳言吃的那些苦,为他守着的份上,对她好一些了。
沈佳言一笑,知道全氏是一片好心。
可她是绝对不会将自己的一辈子,自己的未来,寄托在所谓的男人的良心上的。
只是这话不能跟全氏说。
全氏见沈佳言看上去还算平静,略微放下心来,也不好再多说。
只换了个话题:“你给的那衣服料子,我昨儿个裁剪好了,再过两三天就得了。你那料子可真是好东西,又细密又绵软,剩下的那点子,我打算给我家狗蛋做个小褂子,天热了穿再好不过了。”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白氏此刻最听不得的就是衣服料子,忍不住脸色一僵。
偏全氏还问她:“你打算拿那料子做点啥?那可是好东西,你要是没特别的用处,将你那边剩下的料子匀给我行不行?我拿上次的一块水红的料子跟你换如何?虽然不如这料子好,可颜色鲜亮,足足有三尺呢。给你家小闺女做一件比甲是足够了的。”
“你家小闺女过了年该预备相看人家了吧?好歹也要有一件好衣裳不是?你这个做娘的难不成不为她打算打算?”
白氏有苦难言,只得含混道:“还没想好,等过了年再说吧!”
勉强将话题给搪塞过去了。
全氏还想说点什么,被沈佳言拉了一把,也就住嘴了。
倒是问起沈佳言,以后有什么打算?
这慕破军回来了,以后是打算继续住在村子里,还是要回县城去?
毕竟当初慕家老娘和慕家老二也是投奔慕破军,据说慕破军可是在县城里买了大院子的。
之前当慕破军死了,慕家老二霸占了那些产业,如今这慕破军可是回来了,慕家老二这些年吃下去的,还不得吐出来?
沈佳言哪里知道慕破军是怎么想的,因此只苦笑着看了全氏一眼。
什么都没说,在全氏看来,却是什么都说了。
怜悯的看了沈佳言一眼,拍了拍她的肩膀,不说什么了。
前头的男人,此刻也正说到了这个话题。
朱家老大先问的:“破军兄弟,你这回来了,打算在老家住多久?”
慕破军一愣,不过马上反应过来,可不是,在外人眼里,他死而复生也该回县城住去才是,人家这么问没毛病啊。
可他现在却不宜出现在县城。
想了想才道:“这次虽然死里逃生,可身子底子到底不如之前了,这次回来也没打算再出门了。之前对他们母子多有亏钱,现在回来了,自然想多陪陪他们。如今老大难得拜了个好夫子,我打算着过了年,在镇上买个小院子,一家子陪着他读书呢。”
这话的意思是,不会去县城了!
朱家老大他们几个人交换了一下眼神,虽然对慕破军的话半信半疑,嘴上却都说好,这个夸慕破军一片慈父之心,那个说正好,在镇上也不远,离村里近,以后大家还能多亲近亲近。
至于心里是怎么想的,就只有他们自己知道了。
而慕破军也不想大家再继续问自己这些问题,索性就以这连日请客的由头,岔开了话题,问他们几个,这要办几桌酒席?需要置办些什么东西?还要注意什么?
朱家老大他们顺势也就热火朝天的商量起来。
都是村里办这些事情办老了的人,大约心里一估算,就知道需要买些什么,买多少了。
几个人一合计,这路上就将需要买的各色东西都列了出来,要买多少,也都估算好了。
又有慕破军托请三人帮忙,姿态摆得低,还许诺办完后,谢每人二斤好酒。
三个人哪里能抵挡住这样的诱惑,拍着胸脯就答应了。
反正自家需要置办的年货不多,也不耽误事,都商量好了,置办好自家年货后,就一起帮着将慕家请客的东西一起买了回去。
到了镇上,大家先各自分开办自己的事情,约好了一个时辰后,就在路口集合再购买慕家需要的东西,然后分头散开了。
慕家这边,要想给林夫子和老大夫送年礼去。
还有两份年礼需要送到马车行,让送到县城里,于柱子家一份,县令家一份。
林夫子这家,自然是慕天泽亲自送去,为表郑重,慕破军带着慕天润也一起跟着送去了。
剩下的两处,沈佳言带着慕玥还有大壮他们一起,先到马车行,付了车资将东西托付就行了。
老大夫这边,年底了,来看病拿药的人却没见少,毕竟大家都讲究一个吉利,断没有大过年的还来抓药看病的。
都想赶在年前把这事办了。
沈佳言将老大夫忙得寒冬腊月额头还冒汗,也就不好耽搁他的时间,找了药童,将年礼交给礼物他,叮嘱了两句,就走了。
出来见跟全氏他们汇合的时间还早,索性就带着慕玥先去看衣裳去。
如今不用守孝,自己也不是寡妇了,倒是不用天天不是穿得灰扑扑,就是黑黢黢的了。
两人挑了镇上最大的裁缝铺子,里头也是极热闹的。
手头有点钱的镇上人家,不都讲究有钱没钱,换将新衣好过年么?
再有今天赶大集,附近乡村的,家里略微富裕点的,也都来先扯点布回家,给家里人做新衣裳。
沈佳言和慕玥她们刚到的时候,一个年轻后生被几个婆娘给挤了出来不说,还一脸的恼怒之色,捂着屁股和胸前,气哼哼的走了。
大壮他们看这个架势就害怕,也不敢跟那些女眷们挤,生怕自己也被占了便宜,只说在外头等着就好。
没办法,只剩下沈佳言和慕玥挤了进去,就看那架子上摆放着不少的衣服料子。
大多是粗布,都是灰或者靛蓝居多,比较耐脏耐磨。
棉布也有不少,颜色就亮眼了许多,有红色,有黄色,有绿色,蓝色,褐色,每种颜色都有浅淡不同之分。
摆成一行,看着就跟彩虹一般,十分夺人眼球。
哪个小姑娘不爱美爱俏?别说慕玥看得目不转睛,就是沈佳言一时也看花了眼。
两人穿的衣服颜色虽然不起眼,可料子看的出来不错。
裁缝铺子的人对衣服料子最是熟悉不过,只一眼就分辨了出来,立刻就有人过来接待。
第255章 十二破间裙
一番介绍之下,沈佳言爽快的给慕玥挑了一匹粉红的料子,小姑娘们,自然要穿得粉粉嫩嫩的才可爱嘛!
自己也挑了杏红的做一套袄裙。
又要给外头的大壮他们五个半大的小子,也一人挑了一件袄子。
负责接待她们的那个婆子一看,这可是镇上难得有的爽快客户,听说她们一会子还要挑三套。
忙去寻了掌柜的来接待。
裁缝铺子掌柜一听,这可是大生意,乐颠颠的亲自来给沈佳言和慕玥量了尺寸,满口保证,腊月二十八就能将衣服做好,到时候来取就是了。
至于大壮他们的,都是成衣。
生意人多回察言观色,略微看了看,就知道这几个半大小子,估计是这家远方的亲戚,或者是雇的下人,自然这衣服料子之类的就次一等。
十分善解人意的建议略微买大了一些,这些半大的小子长得快,买刚合适的不划算,明年说不得就小了。
倒不如买大一些,长一点也不怕,下摆往里折进去缝好,等到明年觉得短了的时候,把缝进去的拿一截再放出来就好了。
好多家里不富裕的人家,难得给家里孩子做一件袄子,都是做大做长一些,一年放一点,可以穿好几年呢。
沈佳言一想,等到年后她跟慕破军合离后,这几个半大孩子都是卖在自己的名下,不出意外,都要被她带走。
她的钱挣来的也不容易,倒是不好先将他们几个的心养大,能让他们吃饱穿暖就不错了。
因此从善如流的接受了掌柜的建议。
五件粗布大袄,看着虽然不起眼,可里头棉花絮得厚实,沉甸甸的,看着就暖和。
几个半大小子,接过这新衣裳,手都在发抖。
试穿了一下后,就连忙脱了下来,仔仔细细的叠好包好,生怕给弄脏了。
不论是大壮还是大嘴他们,这是他们记忆中第一次穿新衣服,都兴奋得不行。
你推推我,我拿指头戳戳你,笑成了一团。
掌柜的老板将沈佳言是不差钱的模样,忍不住眼珠子一转,将沈佳言和慕玥往里头请:“这位娘子,我们铺子里年前才进了一批时新的货,你们二位要不要进去看看?如今省城那边流行做十二破间裙,再精巧好看不过。”
“县城那边也唯有达官贵人家的女眷才有那么一两条呢,我们这也是机缘巧合,才得了这一批料子,一看娘子你是识货的,才敢跟你介绍。换做别人,我们是断然不开这个口的——”
沈佳言果然十分感兴趣。
她曾经也是个汉服爱好者,对于破间裙还是有些了解的,一般是四破,或者八破,十二破的都很少,当然听说还有十六破和二十四破的间裙。
从穿越过来,她也见过普通女人和官宦夫人的穿着。
乡下的女人,都穿得灰扑扑的,毫无美感可言。
镇上的女人又略微颜色鲜艳一点,可都是十分简单的样式,并无花哨之处。
县城的女人就又讲究一些,不仅颜色艳丽多彩,就是衣服裙子的样式,也比镇上乡下的要好看。
上次见李氏,她穿的就是一条八破间裙,配色浓淡相宜,已经让沈佳言惊叹不已了。
没想到如今都能做十二破间裙了!
她手头也不差钱,也该做两套好看的衣裳犒劳一下自己了。
示意大壮他们也不要在这铺子里呆着占地方,让他们自去玩去,一会子在说好的地方汇合就好了。
大壮他们几个早就浑身不自在了,听了沈佳言发话,满迫不及待的退了出去。
沈佳言和慕玥跟着掌柜的进了里间,果然四色料子都是搭配好了的,用色大胆明艳,视觉冲击力极强。
这要是做成裙子穿在身上,只怕立刻就成了整条街最靓的仔了。
沈佳言第一眼就心动了。
当场拍板,做一条。
扭头看到慕玥也是一脸渴望的看着那料子,露出钦羡之色来。
想了想,年后就要分开,好歹也共处了快一年,就用这条裙子做临别礼物,也算是相识一场。
干脆的又给慕玥定了一条。
掌柜的眉开眼笑,她这破间裙的料子进回来,也不是没有给镇上那些富户人家的女眷推荐过。
只可惜她们要么觉得颜色太过艳丽轻浮,要么就觉得价格太过昂贵,要么觉得自己压不住这裙子的颜色。
这料子从进回来,还没一个人买,眼看就要砸在手里了。
幸亏今日倒是有了个识货的客人,着实让掌柜的激动。
一高兴,手工费都主动减免了三成。
慕玥又是高兴,又有些不好意思,毕竟她在一旁都听到了,这料子,还有着手工费,加起来可不是一笔小数目。
怎么能花娘的钱呢?她咬着唇,决定等回家去后,找爹要钱去!反正不能让娘吃亏!
至于爹,让他找亲爹要钱去就好了!
做好了决定的慕玥,顿时神色轻松起来。
见沈佳言还在跟掌柜的说话,她闲着无事,拨弄着门帘子,就看到刚分开不久的白氏,匆匆忙忙的也进了这家铺子。
从怀里掏出一块有些眼熟的布料条子,拿到裁缝铺子的人面前,问铺子里可有这样的料子?
裁缝铺子的那婆子接过布条子看了一眼,忍不住可惜道:“这料子可是棉布的,不便宜,怎么剪成这个样子了?这可真是太糟践东西了——”
白氏陪着笑:“可不是,若以劳烦嫂子帮忙找找看,可有这样同色同料子的布料?我扯上几尺。”
那婆子摇摇头,见那布条子还给了白氏:“这料子只怕在县城才有,咱们这镇上可没这样的,你要不去别家问问去?”
白氏一脸苦笑,若是别家有,她也不用找到这里来了。
这一会子,她已经将镇上所有的裁缝铺子,绣庄都跑遍了,也没有同颜色同样材质的料子。
这是最后一家,也是她最后的希望了。
听说还没有,白氏眼前一黑,忍不住道:“这位嫂子,麻烦你再帮帮忙,找一找看,我这要急用!要是实在找不到,你行行好,能不能帮忙明儿个去县城给我带回来?这价钱好商量,我可以多给,多给五个,不,多给十个大钱的!”
那婆子也急了,有生意谁不想做,这不是没有吗?而且这都要过年了,谁还为了这几尺布跑一趟县城啊?
若是等过了年,去进货的时候,给她顺带几尺倒是也使得,这专程去一趟,就给十个大钱?寒碜谁呢?
“你这乡下婆娘还没道理,我都说了没有!你若是真急用,那就自己去县城买去,保证有!可你这出十个大钱,就要我们专门为你跑一趟,也没这样的道理啊?”
旁边的客人也跟着道:“说的也是,这家没有别家去看看!真要有,人家做生意的还能不赚你的钱?实在着急,早干嘛去了?这都年根底下了,你还让人专门给你跑一趟?就算能跑一趟,你也多出点钱才好说话啊?”
“你这不是强人所难吗?”
白氏也知道自己这是急昏头说错话了,一张脸涨得通红,又给那婆子赔不是,当然话里话外,还想求那婆子帮忙。
那婆子没缠的没法子了,只得来寻掌柜的出马。
掌柜的正好跟沈佳言说完,听说有人胡搅蛮缠,忙告了罪走出来。
沈佳言跟在后头,才走到门口要出去,就被慕玥拉住了,小声的道:“娘,是隔壁白婶子,她手里拿着的那衣服料子,应该是娘托付她给爹做衣裳的料子——”
沈佳言一听,回想起白氏路上的吞吞吐吐不自在,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虽然不知道白氏那么老道谨慎的一个人,怎么会在衣服料子上出问题。
可以他们两家的关系,和她跟白氏两人的交情,真料子出了事,坦白跟自己说一声,推迟几日,等年后托人带回来同样的料子补上也就是了。
自己还能真为这个跟她为难不成?
可白氏不仅一声不吭,还瞒着,这里头就有些意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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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6章 一路走一路买
因此沈佳言只将慕玥拉住,站在帘子后头,听白氏跟那掌柜的说了无数好话,求她能不能帮帮忙。
掌柜的自然婉言拒绝了。
白氏无法,只得失望的离开了。
等白氏走出了裁缝铺子,走得远了,沈佳言和慕玥才从里头屋里出来。
慕破军就带着慕天泽和慕天润寻来了。
沈佳言之前答应过给全家都做衣裳,自然不会食言。
给慕天泽挑了天青色的料子,让给做一件直掇,到底是读书人了,也是半大少年郎,不能再穿以前的衣裳了。
至于慕天润,恰好店里还有大半匹枣红的料子,给他做一套红彤彤的棉袄棉裤好了。
这么一点的孩子,穿得跟红包一样,看着又喜庆又精神。
慕破军也等着沈佳言给他挑衣裳料子呢,结果在一旁等了半天,也没轮到自己。
还是慕玥看不下去了,给慕破军挑了一匹青灰色的料子,让也给做出棉袄来,才算含混了过去。
不说大壮他们的五套棉袄,就这五个人的衣服料子,就要好几两银子,更不用说还有手工费。
沈佳言下了定金,约好了腊月二十八那日来取。
出来的时候,一行人是被裁缝铺的掌柜亲自送出了大门,还往慕玥手里塞了一个精巧的荷包:“不值什么钱,小姑娘拿着玩吧——”
出得裁缝铺子,大家脸上都洋溢着快活的笑容,除了慕破军。
当然没有人在乎他。
说说笑笑的就往先前跟隔壁朱家老大和老二他们约好的位置走去。
还没走到,远远的就看到李狗蛋他爹,还有朱家老大和老二站在路口呢。
招着手,很快对方就看到了他们,朝着这边走过来。
朱家老大他们没买什么东西,背篓里子浅浅的装了个底。
李家买的东西略多一些,李狗蛋手里捏着一串糖葫芦,舍不得吃,见了慕天泽他们,忙献宝一样的拿出来。
红彤彤的山楂上裹着一层麦芽糖浆,看着就让人流口水。
小孩子都是隔锅的饭香,别人的东西好吃。
慕天泽和慕玥还罢了,慕天润看着那口水就顺着嘴角淌下来了。
李狗蛋倒是不小气,平日里他蹭慕家的吃食多,今天好不容易磨了他爹好半日,才磨来这么一串糖葫芦,两文钱,上头十个山楂。
心里早就分好了,九个半大的孩子,一人一颗山楂,剩下一颗,忍痛给慕天润好了,他年纪最小。
因此看慕天润馋得流口水,十分大方的就将糖葫芦给挨个分了。
虽然分的时候,肉疼得直抽抽,也还是忍痛都分出去了。
最后自己留下一颗,还有一根竹签子,都舍不得先吃,先将竹签子上的糖渣都舔干净了,才小心翼翼地将那山楂给含在口里。
一口咬下去,呲牙裂嘴的跳了起来,太酸了!酸得眉毛都快从脸上飞出去了。
这模样,看得一旁的大人都笑了。
饶是酸得眼睛都睁不开了,李狗蛋也舍不得将嘴里的山楂吐出来。
全氏简直没眼睛看自己这倒霉儿子,只拉着沈佳言往一边走,到一旁说话去。
那边几个男人在这集市上绕了两圈,哪里有什么卖,多少价位,心中都有了数,看天色也不早了,拉着慕破军就要去采购。
沈佳言索性从荷包里掏出一把大钱,塞给了慕天泽。
让他带着弟弟妹妹,还有李狗蛋和大壮他们就在这附近逛逛,要是饿了买些吃得,只不许乱跑。
慕天泽被赋予了重任,接过了钱,郑重的点了点头。
沈佳言这才跟全氏一起,跟在男人们后头顺着街道往里头走。
街道两边挤满了小摊子,多是附近十里八乡的乡民,将自家的特产或者最近打到的野味山货摆出来卖,换点钱好买点肉,买点好米好面过年。
有自家做的薰好的野味,什么野兔子,野鸡最是常见。
还有勤快的婆娘自己在家做的粗布,这种粗布看着不好看,比起一般做衣服穿的粗布来也略微粗糙,可做成床单,夏天铺在床上,最是透气舒服不沾身不过了。
沈佳言看着不错,一问价格也便宜,将那婆娘自己做的粗布全给买了。
全氏这人最大的好处,就是不太多嘴,虽然觉得沈佳言掏钱买这粗布有些太抛洒了,可又不花她家的钱,她也知道沈佳言手头阔绰,也就不说什么了。
后来又看到沈佳言,这一路走一路买。
什么自家做的豆豉酱;什么烟熏的野兔子,野鸡;还有几样她都没认出来的什么草根叶子之类的,说是药材,这也就罢了。
再看到沈佳言居然要买本地的一种叫扳灌的食材后,终于没忍住。
这扳灌是用豆腐,还有肥肉沫,加上盐和匀,然后搅拌均匀后,用手使劲摔打成,再捏成团,然后用网兜装上悬挂晾干。
晾晒好的扳灌有一种晶莹剔透的深红色,保存得好,可以吃上大半年也不变质。
做这个的老手,做出来的扳灌又好看,闻着也香,蒸出来油润弹牙。
若是将蒸好的扳灌切块后,再用油略微煎一下,那是入口焦香,腊香味无穷。
好多吃不起腊肉的人家,就做扳灌出来,蒸出来也是一道腊菜,也算是过年了。
尤其是这个扳灌做出来,存放时间长,等到青黄不接的时候拿出来吃,是极好的下饭菜。
这东西喜欢吃的人会觉得滋味长,下饭。
不喜欢的人,就会觉得味道有些奇怪。
全氏见沈佳言要买好几个,忙拦住了:“沈妹子,这东西你先买一两个回去尝尝,若是好吃,咱们村里也有人做呢!若是不习惯,也不浪费不是?”
沈佳言默默地点了点头,只挑了两个。
全氏算是看出来了,这沈佳言之前到底是县城出生的,没见过的乡下东西太多了,手头又宽裕,看到什么都想买。
拦都拦不住,索性一把拖起沈佳言,不给她停下来问价的机会了。
前头几个男人倒是目的明确,直奔路口屠宰摊子而去。
那摊子上还吊着半扇的猪肉没动刀,听说是要买回家去办酒席,慕破军开口就要那没动的半扇猪肉。
屠户喜笑颜看,本来七八个大钱到十个大钱不等的肉价,直接都做八个大钱给了慕破军,最后还抹了个零头。
这半扇猪就花了一两多银子不说,最后还送了一个猪头,和一副猪下水做添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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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有一章,努力在写了~~
第257章 心虚
这猪肉买好了,酒席的置办就算是大局已定了。
一般人家,酒席上能有一道肉菜,再配上豆腐和几样小菜,就已经很体面不过了。
所以朱家老大的意思,是去再买上几板豆腐就差不多了。
这豆腐买回家去,放在水里泡着,可以煎来吃。
若是怕坏掉,放在外头院子里冻上一宿,配上猪肉,炖上一锅猪肉冻豆腐,那也是极有滋味的。
旁边的李狗蛋他爹也说,如今快过年了,家里都有些干货,村里人再帮忙凑一凑,几桌酒席还是能凑出来的。
这是为慕家打算,怕他们开销太大的意思。
可慕破军却知道,若真是太过简省了,恐怕村里人吃了酒席,背地里还要言三语四的说几句他抠门小气之类的话。
更何况以后还有需要村里人帮忙说话的时候,既然请人吃酒席,那就得办得漂亮才是。
因此只含笑说,多年不曾回老家,自己婆娘孩子又多亏村里人照顾,若是太过简朴了,他心里也过意不去,怎么也要请乡亲们吃顿好的才行。
执意又去买了五六条十来斤的大青鱼,四板豆腐,各色调味酱料之类的也买了一堆。
另外还打了一坛子十来斤的好酒。
这可把几个男人馋坏了!
冬天漫长又冷,谁不想喝上两杯?
只可惜家里婆娘管的紧,也唯有逢年过节,才能在村口打二两黄汤解解馋。
他们还没喝过这镇上酒坊里的酒呢,闻着那味道,都觉得有些醉了。
对于慕家的这酒席,心中都有着满满的期待。
有这坛酒勾着,三四个大男人背后的背篓都塞得满满当当的,也不觉得累,还觉得精力十足。
剩下那些零碎的东西,还是大壮他们几个半大的孩子,给背上了。
买完东西都快下半晌了,慕破军看看天色,自然主动开口请大家吃饭。
李狗蛋他爹和朱家老大老二忙摆手,他们是看着慕破军置办的这些东西,谁心里没本帐?
就这么半扇猪,五六条大青鱼,还有豆腐,调料,还有这一坛子好酒,就花了有三两多银子呢。
这些东西可都是给全村人吃的。
他们哪里还好意思再让慕破军开销?
都只说既然天色不早了,这么多东西,早点背回家去,让村里人帮忙今天晚上收拾出来,明儿个就能用上了。
何必浪费钱?
执意不肯。
还是沈佳言,在路边馒头铺子里,买了一屉刚出锅的馒头,个个都有男人的拳头那么大。
一人塞了两个,让先垫吧一下,也免得没了力气走回家。
一圈发下来,沈佳言才故作不经意的问:“咿?怎么没看到白嫂子?她别是走丢了吧?”
朱家老大捏着馒头的手一紧,忙道:“弟妹管她做甚?这婆娘估计是难得赶一次大集,看花眼忘记时间了!这么大把年纪了,做事还如此不靠谱!咱们先回去,她那么大一个人,还担心她走丢了不成?估计等下半晌集散得差不多了,她就知道该回家去了——”
朱家老二也忙附和:“可不是,总不能为了她一个人,让咱们这么多人等着吧?反正这离镇上也不远,我大嫂也是常来镇上的,闭着眼睛都不会走错路!咱们还是先回去,这么老些东西,背着也不放心不是?”
沈佳言本就是试探一句,见朱家老大和老二这架势,就知道恐怕白氏去买布的事情,朱家人都知道。
而且朱家老大和老二还在给白氏打掩护。
她顿时心里有了主意,面上不露声色,笑着又说了两句,才顺手推舟,不再说要去找白氏,而是跟着大家一起回家。
全氏是个聪明人,回想起来的路上,白氏那心不在焉的模样,估摸着朱家有事。
也就一路上绝口不提朱家和白氏的事情,而是和沈佳言说起明日办酒席的事情来。
乡下办酒席,大多是村里人和隔壁邻居来帮忙。
全氏是经常给人帮忙的,知道哪一家的婆娘手脚麻利勤快,洗碗又快又好又干净;哪一家的婆娘蒸饭不错;谁家的婆娘切菜是一把好手。
她心中全有数,只挑往日冷眼看中的得用的几个婆娘,一一说与了沈佳言听,让她请这些人帮忙就足够了。
至于炒菜的大厨,村尾的一个黄姓的婆子,倒是一手好灶上的手艺,红白案都来得。
她娘家那边爹是厨子,她打小跟着他爹打下手,虽然没得她爹的真传,也学了五六分手艺在身上。
去镇上当厨子不够格,可在乡下给人家酒席掌勺,那是完全没问题的。
做饭做菜的这些人定下来了,可外头还要有知客先生。
一般是请村里人缘好,还能办事,能将一场酒席圆圆满满地周全下来的人物来做。
知客先生的位置很重要,相当于一个统筹,这酒席来多少客人,怎么安排,什么时辰开席,安排谁端盘子,谁收拾桌子,来的客人如何安排妥当,都要靠知客先生安排。
主家都是丢手给知客先生不管,只打下手或者招待客人的。
李狗蛋的爹和朱家老大,在村里常给人做知客先生。
要知道这知客先生,还有来给主家帮忙的人,都不是白帮忙的。
小气一点的,给点酒席之后的剩菜什么的。
大方的,会在宴请完客人之后,专门挑一个日子出来,做一桌子好菜招待这些帮忙的人,最后还会送一点鸡蛋啊之类的给人带回家去。
以慕家这样的大手笔,他家办酒席,做知客先生一来以后是个说资。
二来最后这慕家酬谢的东西肯定不会少。
因此两人都有些心动。
若是之前,朱家老大肯定就自己开口,毛遂自荐了。
可这不是有些心虚么?略微犹豫了一下,李狗蛋他爹就抢在了前头开口,也没说要来当知客先生,只说自己跟全氏都会来帮忙,有什么需要的,直接说一声就好。
慕破军看了朱家老大一眼,他能混到如今这个地步,自然也不是傻子。
以往朱家住得近,比起李狗蛋他家来,得的好处更多一些。
以他对朱家人的了解,这帮着酒席张罗的事情,应该更积极才对,看朱家老大,到似乎有什么顾忌心虚气短似的,心中也就留了神。
第258章 大展身手
又听李狗蛋的爹先开了口,顺势也就托请他明日里来帮忙,这一摊子的事情就全委托给他了。
李狗蛋的爹自然拍着胸脯满口答应不提。
朱家老大和老二互相看了一眼,都颇有些后悔。
不过面上还稳得住,也笑着说明日都会来帮忙的,让慕破军别客气。
一路说说笑笑的,倒是不觉得累。
回到村子里,将东西都给帮忙卸在了慕家的院子里。
大家就都告辞回家去了。
沈佳言留他们吃饭,他们也都不肯,只说先将自家买的东西拿回家去,将家里的事情安排好了,一会子就带人来帮忙。
等到出了慕家的大门,朱家老大和老二离得近,几步就回了家。
一进院子门,朱家老二的脸就沉了下来。
刚好朱家小妹从屋里出来,迎头碰上,怯生生的露出一个讨好的笑容来:“大哥,二哥,你们回来啦,怎么没看到大嫂——”
话还没说完,朱家老二就冷哼了一声:“托你的福,大嫂现在只怕还在镇上呢!”
说完,甩手就进了自己的屋子。
朱家小妹眼睛含着一泡泪,要哭不哭的看着朱家老大:“大哥,二哥这是哪里受了气,朝着我排揎——”
朱家老大看着朱家小妹这模样脑瓜子就疼,摆摆手:“有那哭的闲工夫,没看到我跟你二哥才回来?也不知道问问我跟你二哥吃了饭没有?要是有中午吃剩下的,去热一热,给我跟你二哥端来总会吧?你也一把年纪,又不是两三岁的孩子,这点眼力见都没有?”
“再说了,你二哥说你两句,怎么就使不得了?就成排揎你了?他也是说实话,你也好意思问你大嫂?若不是你的缘故,你大嫂用得着这么冷的天去镇上求爷爷告奶奶的,去找那被你剪坏的料子?”
朱家小妹眼泪一下子就下来了,又是委屈,又是难过。
里头朱家老爷子和老太太听到了外头的动静,老爷子皱着眉头敲了敲烟袋锅:“老婆子,你去外头去,把闺女叫回来!快过年了,成天哭天抹泪的,咱们做爹娘的也就罢了,那哥哥嫂子看了不闹心?”
朱家老太太忍不住就道:“老大和老二这是心疼他们的媳妇呢!不然好端端的回来,就给咱闺女甩什么脸子?不过就是一点衣服料子,到底要僭多少过?”
朱家老爷子瞪老太太一眼:“你有本事这话当着老大的面说去?”
老太太缩了缩脖子,到底没说话了。
沉着脸出去,将朱家小妹给叫进了屋,又让老三媳妇出来,去灶屋里给朱家老大和老二热饭菜去。
朱家老大看自家老娘进屋去安慰小妹去了。
跺跺脚,叹口气,进了正屋。
朱家老爷子见了自己老大这脸色,就知道他有话说,示意他坐下。
朱家老大一屁股坐下,好半天憋出一句话来:“爹,过来年,赶快寻个人家,将小妹给嫁出去吧!”
朱家老爷子沉下脸来:“怎么?留她在家里,碍着你们谁的眼了?还是你媳妇在你耳边说什么了?”
朱家老大苦笑着抹了一把脸:“爹,你这话说得就伤人心了!孩子他娘是什么样的人,这么些年,你们能不知道?别的不说,就说今儿个,到现在她还在镇上,为了给小妹擦屁股收拾乱摊子忙活,连口热水都没得喝呢!她还没委屈上,小妹倒是委屈上了?”
“再说了,小妹这脾性,留在家里您就不怕?隔壁那慕家日子越过越红火,小妹要是万一哪天出门,又气不顺,说错话了,那咱们家几辈子的脸可就丢干净了?以后还怎么跟隔壁慕家相处?”
“今儿个慕家那边要办酒席,按照我们两家往日的关系,不用我自己上门去,只怕人家都要来请我帮忙,去当知客先生。可出了这一档子事情,虽然人家慕家不知情,我心里却是发虚!就怕有一天被慕家知道了,那咱们一家子可没脸见人了。”
“因此我倒是先退了,却让李大根那小子给捡了漏,白便宜他了!这也就罢了,为了自家妹子,这点事情不算什么,可回家来一看,小妹还是这样拎不清——”
“儿子再疼妹子,可她终究要嫁人,成为别人家的人!总不能为了她,自家这一家老小都不要了吧?爹,您说呢?”
朱家老爷子没说话,只埋头吧嗒吧嗒的抽了好几口烟。
烟遮住了他的神色,好一会子,才开口:“既然这么着,这个年就别让她出门了!等过了年,让你媳妇也好,还是托人也好,给她寻一个远一点的婆家嫁了也好。”
朱家老大这才放下心来,他心里清楚,别看自家爹娘疼小妹,可最疼的还是他们这几个儿子,涉及到根本利益的时候,肯定会偏着他们的。
朱家这边的事情,别人自然都不知道。
白氏天都擦黑了,才回家,结果自然是一无所获。
又累又饿的回家,热茶没有一口,热饭没有一碗,小姑子就问那料子买到了没?
听说没有,自己还没说啥呢,她倒是先哭了,好像自己对不起她一般。
白氏只觉得心里腻得慌,若是往日她还要说两句场面话,哄几句小姑子。
可今日实在没了力气,一句话都懒的说,连饭也不吃了,直接进了屋,躺在了床上。
外头闹腾了一会,不知道老爷子说了句什么,然后才安静了。
又过了半日,朱家老大才端了一碗热气腾腾的二合面条进来:“娃他娘,饿坏了吧?起来吃饭了!我让三丫给你下了一碗面条,下头还卧了一个荷包蛋,快趁热吃——”
白氏翻身而起,鼻尖通红,说话也瓮声瓮气的:“你让三丫给我做面条,没人说闲话?”
朱家老大将碗筷递到白氏手里:“谁敢说闲话?你且放心,有你男人在,看谁敢说你?”
白氏啐了自家男人一口,埋头吃面。
朱家老大坐在她旁边,这才慢慢的道:“今儿个你受委屈了!爹娘和我心里都有数!今儿个我也跟爹说了,等过了年,就寻个人家,将小妹远远的嫁出去也就是了。”
白氏听了这话,吃面条的动作一顿,抬头看这朱家老大,好半日才说:“爹娘舍得?”
朱家老大哼了一声:“总不能为了一个小妹,家里人都跟着受累吧?爹娘到底还是要靠着咱们这些儿子养老呢!就算娘糊涂,爹也不会糊涂的!爹已经同意了,过了年将人嫁出去就好了!”
顿了顿才道:“只是还是要你再受一次委屈,那衣裳料子既然买不到,你去跟慕家弟妹说说,要么宽限到年后去,要么,咱们家赔点钱给慕家?说不得慕家那边大方,看在往日咱们两家的来往上,都不要咱们赔钱呢!只是又得让你去低声下气赔不是了——”
白氏心中冷笑,说来说去,这事还是要落在自己头上。
不过能得了准话,将小姑子嫁出去也算是好消息了。
大不了舍了她这张脸,去给沈佳言赔不是就是了。
心里虽然同意了,却不肯轻易答应,免得朱家人不当回事。
拗了一晚上,到了第二天一早才勉强松了口。
朱家人这才松了一口气,一大早几乎凝滞的气氛又活动起来。
朱家老大和老二昨天都说了要到慕家帮忙,吃了早饭,和白氏一起,就赶到慕家。
本以为他们离得近来得算早了,一进慕家的院子,里头已经满得热火朝天了。
黄婆子昨儿个天还没黑的时候,就已经到慕家看了所采购的各色菜蔬,心里就有了数。
跟沈佳言和慕破军合计了一会,菜单子就定了下来。
昨晚大壮他们几个半大的孩子,将几条大青鱼已经收拾了出来,那半扇猪肉也都分切好了,排骨和大骨头都给剔了下来。
五花肉和瘦肉之类的都切好备用了。
全氏昨儿个就知道了今天需要的菜蔬,早上天还没亮,就满村里寻摸,将需要的菜蔬都买齐了。
都是从自家菜地里扒拉出来的,新鲜脆嫩的大白菜,水灵灵的萝卜,碧绿清香的芹菜,还有嫩生生的小白菜,青翠的蒜苗,还带着泥土和未化完的冰雪渣,就被放进筐子里,抬进了慕家的院子。
碗筷桌椅都是找人借的,碗筷盘子放在竹筐里,抬进慕家后,就有专门洗碗的婆娘接过去。
热水早就烧好了,拿草木灰搅拌了,将碗筷丢进去刷新一遍,再拿热水一过,就干净了。
桌椅也都有李大根找相熟的人家借了,帮着抬到了慕家的院子里摆放好。
从凌晨三四点起,大壮和大嘴他们就起来烧热水,要烧够一天客人喝的茶水,还要预备灶下需要用的。
沈佳言一来爱干净,二来舍得柴火,洗菜洗碗,都让大家兑了热水来洗,不然这么冷的天,用凉水洗菜洗碗,只怕手都要冻坏。
虽然乡下婆娘在家洗菜也少有用热水的,都是冷水洗菜淘米,手冻得跟胡萝卜一样,好些还生了冻疮,都习以为常了。
乍然让她们用热水,都有些不好意思。
可这么冷的天,谁能抵挡住手放在温水里的感觉呢?
更何况旁边还有个小风泥炉子,上头一直热着一锅黑糖姜汤,谁都可以去舀一碗来喝。
一碗热辣辣甜丝丝的黑糖姜汤下肚,来帮忙的人身上都暖和了起来。
人人脸上带着笑,干起活来都更有劲头了。
因着慕家有五个半大的小子,别的干不了,打下手,端盘子上菜却是正好。
而且他们还不像村里其他帮忙的男人,有时候还爱拿个乔,只要一喊就到。
不说李大根觉得今天安排事情格外顺利,就是那些帮忙的女人们,也都轻松了些。
只要叫一声,他们有空的就能来搭把手。
黄婆子天刚亮就来了,那些肉和鱼之类的,都依照她的吩咐,切好了。
难得有这些肉和鱼让黄婆子大展身手,她正在灶边忙活呢。
今天的主菜,是五花肉炖萝卜片,虽然看着粗糙,可实惠啊!大块的五花肉,炒成透明的瓢儿状,然后下自家做的豆酱继续炒香,再放入切好的蒜白和萝卜片翻炒片刻后,撒上盐巴,还有酱油,最后加水煮上。
最后出锅之前,撒上切碎的青蒜苗和香菜末,香得不得了。
本地的萝卜经过霜打雪盖,最是清甜不过,和五花肉一起炖,吸收了肉香,又不失萝卜的清甜。
青鱼被切开,鱼头和自家做的酸菜,还有冻豆腐炖成一锅,放上自家晒干的辣椒一起,干辣椒不多,略带一点辣味,压制了鱼头的腥,酸菜微微酸,咬在嘴里脆爽解腻。
冻豆腐吸收了鱼头的鲜美,里头全是饱满的汁水,咬一口,舌头烫出泡来还舍不得吐掉。
剩下的鱼身用来制作鱼糕,鱼脊背和肚皮上的肉被轻巧的割下来,合着切得细细的肥肉粒,一起剁成蓉,加入鸡蛋清和面粉,剁好的姜泥和葱白蓉,搅和上劲,上蒸笼蒸,九分熟的时候,打开蒸笼,将打匀的鸡蛋黄在上面涂抹一层。
然后再蒸上一会,将蒸好的鱼糕取出来,涂抹上的蛋黄已经凝固成金黄色的表皮。
这个时候,再用早就准备好的,过年写春联剩下的一点红纸泡在酒里面,现在泡出颜色来了,拿一根大蒜,沾取这红色的酒水,洒在鱼糕金黄色的表皮上,斑斑点点的十分好看。
最后将还热的鱼糕切成一条一条,放在一旁,等略微冷了,就可以切成一片一片的,下头放粉丝和木耳做成的配菜,再将这鱼糕一片一片的成环状铺在这配菜上,浇上勾好芡的浇头。
清淡营养,老少咸宜。
而那切鱼糕的边角料,趁着热吃,那是小孩子的最爱。
本地也只有过年或者家里富裕办酒席的时候,才会打鱼糕。
也只有主家的孩子,才能分到一点这种刚出锅的鱼糕。
因此,这鱼糕的香味一出来,几个孩子就忍不住围在了灶台附近。
就是沈佳言闻着这香味,也忍不住凑了过来。
等到切鱼糕的时候,黄婆子也就顺手将边角的鱼糕切了几小条出来,切成了块,然后装在盘子里递给了慕玥。
慕玥兴奋得小脸通红,这一盘子里切了约十来块。
她看了看,先拿筷子夹了最大的一块,奉与了沈佳言。
沈佳言也毫不客气的,接过这块鱼糕,咬一口,又弹牙又香软鲜美,偶尔能咬到一点姜粒,那一点点的辛辣,也别有滋味。
两口就没了,沈佳言还有些意犹未尽。
第259章 糟老头子不要脸
几个孩子也是几口就吃完了,也都挺懂事的,没吵着再要。
毕竟大家都知道,这主家真去要,那掌厨的也不好不给,可若是给多了,到时候席面上都不够用了,岂不是笑话了?
所以,即使再调皮的孩子,这个时候也知道,是不能胡搅蛮缠的。
黄婆子是个厉害的,剔了鱼肉的鱼身子,只剩下鱼皮和鱼骨头,她也能变出花样来。
鱼皮和鱼骨头斩成块,裹着碎米面粉下过炸,然后再用本地人做的柞辣椒面糊一拌,一盘一盘的分装好,上蒸笼一蒸,端出来那个咸香酸辣,红油亮色,着实开胃。
有这样荤菜,再配上几样小菜,四荤四素,已经是乡下极难得的席面了。
米饭是高粱和大米还有玉米碴一起做的干捞饭,当然不如大米饭精细,可这干捞饭管饱,也已经很实在了。
今日难得是一个好天气,太阳一树高的时候,村里的人陆续就上门贺喜来了。
慕天泽因为是读书人,就被安排在门口小屋门口,架起了一张长条桌,旁边笼着一个火盆取暖。
今日专管记账登记来人和送的礼。
村里人来往走礼,不过是几枚鸡蛋,或者半瓢黄豆居多。
家境稍微宽裕一点的,会送半块尺头,或者直接随礼金。
而且大家都知道规矩,家里随得礼少的,一般家里就当家男人来吃席;关系亲近一点的,随礼金多一些的,就会全家都来。
不然这随便哪一家都是十好几口人,就拿两枚鸡蛋,全家都跑来吃,金山银山也得给吃空了不可。
当然也有那脸皮厚的,自家精穷,揣着一把菜干就来了不说,还带上婆娘孩子的。
这来者都是客,而且大好的日子,也不能将人赶出去不是?
主人家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了。
还好村里人一来还指望明年跟着沈佳言的制糖作坊干活挣钱,又知道慕破军也不是那软性子的,被征兵出去,这么些年好端端的活着,还能挣下家业的人,能是简单的?
巴结都来不及呢,哪里会在这大好的日子里,给人添堵?
因此来随的礼都中规中矩,没有太贵重的,也没有那种恶心人的。
因着难得的好太阳,快到中午的时候,这阳光照在身上暖洋洋的。
酒席就摆在院子里,一次开四桌。
黄婆子一声吆喝,李大根就预备开席了,大壮他们早就准备好了,一人一个木托盘,端着热气腾腾刚出锅的菜就开始上菜了。
每个桌上,都是小半盆的五花肉炖萝卜,鱼头炖酸菜豆腐,一大碗鱼糕,一碗用柞辣椒面糊蒸出来的瓦块鱼。
这四样荤菜上桌,所有人都忍不住吞了吞口水。
竖起拇指夸赞慕家这酒席办得有牌面,大气。
尤其是男人的桌上,还有一小坛子好酒,虽然不多,可一人倒上一碗是足够的。
男人们一个个端着酒碗,哧溜喝上一口,再来一筷子五花肉,或者一筷子鱼头,那个美哟!眼睛都眯了起来。
女人们来得不多,带着孩子,坐在另外的一张桌上,一个个筷子如同下雨一般,快准狠的每一筷子都夹住一块肉或者一块鱼,还要抽空给自家孩子夹上鱼糕和豆腐。
一时都只听到筷子碰到碗盘和吞咽的声音。
女人和孩子这一桌不喝酒吃得快,不论荤素,菜都被吃光,连汤都被倒着拌饭吃了。
男人那桌要喝酒,此刻正酒意正酣的时候,互相拉着高谈阔论不停。
庄户人家也没甚好说的,除了夸奖慕家有牌面,舍得大方外,就是说明年的收成了。
慕破军作为主人家,自然在主桌,陪着里正和村里几个德高望重的长辈喝酒说话。
他虽然敬陪末座,可桌上在座的谁也不敢小看他,话里话外都将他抬得高高的。
即使慕破军没喝多少酒,听了这么些好话,也忍不住有些晕陶陶的。
直到其中一个长辈,突然就提起了制糖作坊的事情,开口就是说他的几个儿子,从小和慕破军一起长大的,关系最好,人又老实肯干。
如今慕破军出息了,这怎么也不能看着他那些往日的兄弟还吃苦受穷吧?
好不好的也要给他们一碗饭吃,拉扯一把是不是?
再说了大家关系这么好,用着也才放心啊?不比从外头请来买来的人强?
又都是一个村里的,真出了什么事情,也还有村里出面护着啊?
他们要求也不多,只想着明年制糖作坊开的时候,那什么帮着收购甜菜根,还有推磨,熬糖这样的活计,就交给他们来嘛!保管办得妥妥的。
慕破军本来只有三分醉意的,听了这话,后背一阵冷汗如浆,那点子酒意一下子就醒了。
再看那说话的那人,顿时气笑了。
说话这人确实有几个儿子,也确实是跟慕破军一起长大的,可打小他们就互相看不顺眼,没少打架。
慕家只有两兄弟,慕家老二还是窝里横外头怂的,所以慕破军没少吃亏。
虽然如今年纪大了,这些小时候的事情也不好计较了,可这么睁眼说瞎话,是拿他当傻子吗?
小时候欺负我了,长大了,还要我帮你家发财?
天下有这样的好事?
更不用说,这制糖作坊可是沈佳言的本钱,她都没发话,自己有什么资格往里头安排人?
而且沈佳言还一门心思要跟自己合离呢,他再蠢也不会这个时候再为了外人来惹恼沈佳言吧?
心中有些不高兴,不过到底今天当着那么些人,人家又是来道贺的,也不好翻脸。
只含糊说这事他可不好做主,那可是孩子他娘自己的本钱,自己的嫁妆产业,他一个大男人,怎么好掺和媳妇的嫁妆呢?
本是给那人面子才说得婉转,没想到那人喝了几杯酒,有些上头,倒是忘了形,一拍桌子:“不是我这做叔叔的说你,大石头啊,你是家里的男人,这慕家的事情自然就是你做主!是你媳妇的嫁妆又怎么了?她嫁到你慕家来,就生是你慕家的人,死是你慕家的鬼。人都是你的,这嫁妆自然也是你的!”
“这女人啊,不能太惯着!不然就要上天了!之前你那媳妇就很有些不妥当,一个女人家家的,抛头露面的,还跟县令大人搭上了关系!说出去也不怕人说闲话?不过之前都以为你出了事,她一个女人支撑这么一个家,大家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算了。”
“可你都回来了!这家里的事情自然是你说了算!哪里容得她一个女人说三道四做主的?若是她不同意,你就大耳瓜子扇她!这女人不听话,多半是打少了!多打几次,就老实了!”
“而且你那媳妇,这不是才将娘家人给得罪了么?如今连娘家都没得回,没娘家撑腰的婆娘,最不值钱,打死了都没人找你麻烦——”
里正越听越觉得这话不对,这站在人家的地盘上,吃着人家的东西,哪里来的脸骂人家?
尤其最后这话,就太过分了,什么叫打死了都没人找麻烦?这快过年了,又是给人贺喜,你开口闭口唆使人家打死自己的婆娘,你是何居心?
不说里正,就是桌上其他人,也都听呆住了。
有两个心眼活泛反应快的,想拦着他不让他继续说下去了,偏偏年纪大了,又喝了酒,那手脚就没那么俐落,没拦住。
听到这里,就知道坏菜了!
果然,慕破军还没发话呢,一旁守着给这桌子人倒酒的慕天泽脸色早在这人开始说话的时候,脸色就阴沉了下来,给慕玥使了个眼色,让他把慕天润给叫来。
慕天润本来窝在灶屋里,跟沈佳言两个,正在偷吃呢。
黄婆子估算了一下今天来的客人,还有不少富余的菜,又见慕天润可爱,那菜出锅的时候,忍不住大勺子颠两下,就会颠下两块肉,或者几块豆腐鱼糕来。
几桌席面下来,就积攒了一碗,塞给慕天润,让他躲在灶屋里偷偷的吃呢。
沈佳言也一直在灶屋里,主要是跟黄婆子取经,想把这几道菜学会呢。
慕天润也不吃独食,抱着碗,先给沈佳言喂一口,自己才吃一口。
黄婆子看了都忍不住满眼的羡慕和佩服,不知道的,谁能看得出来这是后娘和继子?就是亲儿子,有了好吃的都不一定能想着自己的娘呢!
这若不是沈佳言这个后娘对几个继子女真心好,也不至于连一点吃的,最小的这个孩子都想着她。
看着两人你一口我一口亲热的模样,黄婆子忍不住又将那备用的鱼糕挑出几块来放在他们的碗里,让她们放心的吃。
正说笑得热闹,慕玥几步跑进来,抓起慕天润就出去了。
沈佳言觉得奇怪,放下碗筷也跟了出来。
还没走出灶屋,就听到了外头那个为老不尊的老头再大放厥词。
忍不住冷笑出声。
跟在后头的黄婆子也听到了这番话,忍不住皱起了眉头,探头一看,果然,是村中万家的老头,一看就是喝了二两黄汤,就不知道自己姓谁名谁,胡乱说话了。
慕天润虽然年纪小,可兄妹三个里,他最护着沈佳言。
开始还有没太听明白,毕竟在他心里,娘是娘,爹是爹,爹的媳妇跟娘有什么关系?只觉得这老头喝得脸红脖子粗,拍桌子打板凳,口沫横飞的样子真难看。
可听慕玥在耳边一嘀咕,原来这老头骂的就是娘,居然要爹把娘打死!
顿时急眼了,原来这老头不仅长得丑,心还这么坏!
左瞅瞅右瞅瞅的,就看到旁边井边洗碗的盆里,搭着一块抹布,油腻腻的还没搓洗呢。
也顾不得埋汰了,几步上去,一把抓起那块抹布,湿哒哒的拖着跑到那万老头的旁边,小胳膊一甩,那抹布吧嗒就甩在了万老头的脸上。
那抹布油腻不说,还是湿哒哒的滴着水,糊了万老头一脸,因为他张着嘴巴,那水就溅了不少他嘴里不说,还顺着那抹布滴滴答答的落在了他的衣襟上,沿着脖子流淌到了脖颈里。
这么冷的天,那脏水冰凉刺骨,万老头一个激灵,当场跳了起来。
手忙脚乱的一边将脸上的抹布往下扒拉,一边呸呸呸的将嘴里的脏水吐出来,勃然大怒:“是谁?是哪个小兔崽子阴爷爷我?”
慕天润见万老头还这样凶狠,也不惧怕,拍着胸脯站出来:“糟老头子不要脸!吃我家的饭菜,喝我家的酒,还要我爹揍我娘!你个糟老头子坏得很!只配喝我家的洗碗水,略略略——”
万老头被当着这么多人落了面子,气得七窍生烟,也顾不得许多了,顺手抄起身边往日不离身扶手的拐棍,就要朝着慕天润挥去:“你个有人生没人教的小兔崽子!没家教的王八羔子!居然对长辈这样无礼!你爹娘不教你,今天你万爷爷就好好教教你——”
旁边的人一看,这要是打着了慕家的小儿子还得了?
当下一拥而上,要将人给拦着。
却见慕破军沉着脸,一步上前,一把就将那拐棍给夺了过来,两手握住,在膝盖上一折,咔嚓一声,那小孩儿手臂粗细的拐棍应声而断。
“俗话说的好,打狗还要看主人呢!万老爷子你在我慕家的地盘,要拿这么粗的拐棍打我慕破军的儿子,莫非是以为我慕破军好相与?还是当初没人撑腰的慕大石头不成?”
里正几人见慕破军的脸色都变了,忙围着劝:“破军啊,你别跟他一般见识,他老背晦了!又喝了一点黄汤,就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了!今天可是你家的好日子,又要过年了,何必伤了和气不是?”
一面又呵斥万老头喝多了,也不看地方和日子就撒野!几辈子的老脸今日都丢干净了!
一面又让人快把万老头给送回家去,别在这里丢人现眼了。
李大根恨得直跌脚,安排了几个大汉,一拥而上,将还犹自口里骂骂咧咧的万老头给拖走了。
见他嘴里还叽叽咕咕的,有那捉挟的,将慕天润先前糊在他脸上的那抹布一抓,顺手就塞在了万老头的嘴里,顿时大家耳根子都清净了。
------题外话------
湖北的天气,真是热到人崩溃!
这个夏天,命是空调给的!不是有个梗,问这辈子你有没有为谁拼过命?
我家空调肯定最有发言权,这个夏天,它为我拼过命!
大家注意要防暑呀!听天气预报,我们这里高温要到这个月月底,人都要热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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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你们,比心~~
第260章 孝出强大
闹成这样了,这酒席就算在场的人心再大也吃不下去了。
可桌上的菜还剩下一半,真这么就下了酒席又有些舍不得,索性就叫上饭,都闷头吃饭。
慕破军将慕天润揪到一边去训斥了,嘴上虽然说他调皮捣蛋,怎么能这么没礼貌,可眼底的笑意都快要溢满出来了。
慕天润还顶嘴:“那臭老头就是坏!他说我娘的坏话!大哥说了,我们要保护娘亲!不许人打娘亲,说也不行!”
慕天泽在一旁捂着嘴咳嗽:“咳咳——”
慕破军哪里有不明白的,瞪了慕天泽一眼:“你是怎么教导弟弟的?知道的人才晓得你们是孝顺,不容有人说你们爹娘不好!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是仗势欺人,没有家教呢!你说说你,平日里书都读到哪里去了?就算那别人不对,你们可以跟人讲道理嘛?哪里就用得着拿洗碗布糊人家脸了?这要是被有心人传出去,岂不是影响你们的名声?”
慕天泽倒是没顶嘴,老老实实的道:“都是儿子们的错!只是生为人子,被人这样无端指责自己的父母,还挑唆您跟娘之间的关系,做子女的,是如论如何也忍不了的!就算是有人要借着这个坏了儿子们的名声,儿子们也绝不后悔!”
一旁的慕天润自己挨训还罢了,见慕天泽也挨训就不乐意了,肥嘟嘟的小身子挡在了慕天泽面前:“哥哥没错!阿润也没错!那个坏老头说人坏话,爹爹为什么不训他去?还要训哥哥和阿润?爹爹也坏——”
说着呜呜咽咽的就抓着慕天泽往灶屋里跑:“我们去找娘去!娘讲道理,才不会随便乱训我们——”
被坏人的慕破军哭笑不得,脸上还要装作凶恶之色来:“都是你们娘惯得你们,简直无法无天了!被教训了居然还敢顶嘴?今天我还非要教训教训你们不可——”
说着脱下鞋子,做出要抽人的架势来。
旁边的李大根忙扑上前拉住了慕破军,嘴里劝解:“破军哥,今天这日子,可不兴打孩子。再说了,这孩子说的也没错啊!他这么点年纪,就知道孝顺爹娘,你听了应该高兴才是啊!”
一旁的人也都跟着七嘴八舌的劝了起来,都说小孩子有口无心,有什么就说什么了,童言无忌,哪里有跟小孩子一般计较的?
也有的说那老万头自己不尊重,也就是慕破军脾气好,不然换做别家,大喜事上闹这么一出,不把他牙打掉!
……
里正充满扒拉了几口饭,放下碗筷也跟着劝起来。
话里话外就是知道慕家几个孩子都是好的,都是极孝顺的好孩子,若是有人说半个不好,那就是说话那个人的问题。
又说今天的事情,大家都看在眼里,一起作证!
谁要是敢在外头说慕家几个孩子不好,他们都不依的。
好说歹说的,才将慕破军给劝得把鞋子穿上了。
其实大家谁看不出不来,慕破军压根没有教训自家孩子的意思?要是真有,他们这些人能拦得住?
从这里头也能看得出来,慕破军可不是说两句好话,或者挑拨两句,就昏了头的人。
人家精着呢,这么能赚钱的媳妇不哄着,便宜你个外人去?
虽然出了这么一场闹剧,酒是不能喝了,可饭菜还是吃得肚子溜圆。
一个个也就十分满足了。
按理说这酒席要办中午晚上两顿,可经过老万头这么一闹腾,谁也没了心思。
就怕晚上这酒席上,又出什么幺蛾子。
这可是快过年了,真要出了什么事,大家这个年都过不安生。
因此里正先发话了,说年根底下了,家里都有事,一顿酒就够了。年后日子还长着呢,哪天得了空,炒上几个好菜,大家再聚在一起好好喝一顿就是了。
让大家都收拾收拾,回家去忙活自家的年去。
慕破军还客套了几句,要留他们继续吃了晚饭再回家去。
可谁也不好意思继续留在慕家了,都纷纷告辞而去,拦都拦不住。
当然,慕破军也没认真拦着,沈佳言更是窝在灶屋里不冒头。
等到客人都散了,就剩下帮忙的李大根,掌厨的黄婆子和其他帮忙的人了。
本是准备了中午和晚上两顿酒席的菜,这么一看,还剩下一半。
沈佳言也不是那小气的人,先让上了一桌,帮忙的人,到现在可都还没吃饭。
等到大家酒足饭饱了,收拾完了残羹剩菜,碗筷都刷洗完,桌椅板凳也都收拾好,一并给各家送还回去。
送还这些东西,不能空手,沈佳言早就准备好了,借用人家东西的,不论多少,一家都是四个鸡蛋。
借了桌椅板凳锅碗瓢盆给慕家的人,看了这回礼,自然没话说,谁不夸慕家做事讲究。
忙完这些,帮忙的才要告辞回家去。
沈佳言忙给每个帮忙的都装了一碗肉菜,让他们拿回家去,也是自家一点心意。
这可都是没动过的干净菜,比起在别人家帮忙,最后分一点残羹剩菜可强多了。
帮忙的人嘴上客气,心里都美滋滋的。
黄婆子除了一碗菜,还格外给了两百个大钱的工钱。
黄婆子心里高兴,这主家大方,她也就没动手脚。
俗话说的好,厨子不偷,五谷不收。她们这些做厨子的,只要想动手脚,就没有不成功的。
那主人家厚道些的,她们动的手脚就少些,主人家越是刻薄小气的,他们动的手脚就越大。
同样的一桌酒席,他们用心了,那菜肉用得少,摆上席面还好看。
若是得罪他们了,不仅让你多买些菜肉,做出来的席面还不好看,让你吃亏了,你都还不知道。
黄婆子得的那碗菜,是半盆子的五花肉炖萝卜,她心满意足,自然就不会再坑沈佳言。
除了预备晚上酒席的菜以外,那肉和鱼,还有鱼糕都有余下的,放在碗橱里,干干净净的,过年直接略微加热一下,就能直接上桌子了,能省不少的事情。
黄婆子还怕沈佳言糟蹋了这些东西,又指点了几句,这些菜如何收拾,晚上都放在外头,用罩子罩好,冻上一夜,然后放在院子里的空水缸里,拿东西盖住,就能吃到正月十五都不会坏。
沈佳言也就不虚留大家,只说过了年请大家吃饭,算是酬劳了。
大家也都爽快的答应,告辞回家去了。
这累了大半天的,一来他们也要回家歇歇去,二来,家里的孩子老人都等着呢。
按照老规矩,他们帮忙的,不管主人家大方不大方,回家都会带点荤腥回去,让家里的孩子老人跟着打打牙祭。
一家子从早上就盼到现在呢。
各个脸上都带着笑容的走了,这院子里才算安静下来。
空气中还漂着淡淡的酒和肉菜的味道,不算好闻。
这也是没法子的事情,估计吹上一夜,明早这院子里才会没味道。
也亏得今天天气好,在外头吃,不然若是在屋里,只怕那味道几天都消散不了。
大家都累得不行,沈佳言索性让大家都回屋躺着去。
反正中午剩下的饭菜那么多,晚上随便热一点吃也就是了。
慕破军陪着客人喝了几杯,吹了风动了气,此刻倒是酒意上涌,让慕天泽扶着回屋,脱了鞋往炕上一歪,很快就鼾声如雷了。
大壮他们几个也累得不轻,都听话的回屋躺着去了。
慕天泽倒是没事,也没累着他,索性抱着今日的礼单,带上慕玥和慕天润,往沈佳言住的正屋而去。
先将礼单给沈佳言看了,除了里正家是随了二十文钱,朱家和李狗蛋家随了十文钱的礼金外,其他的都是鸡蛋,黄豆之类的东西。
慕玥看了这礼单,都不用合计,就知道自家这次酒席是纯贴钱赚吆喝了,偏还遇到万老头那个老混蛋,连吆喝都没赚够。
忍不住撇了撇嘴:“娘,这次您可亏大了。”
沈佳言只扫了一眼那礼单就丢到一边,“这贺喜的酒席是为你们爹办的,这些钱自然是他出!要亏也是他亏,关我什么事?”
然后吩咐慕天泽:“等你爹酒醒了,就将这礼单,还有那些礼都给他看。还有,我让你记得这次酒席的账你都记好了没?”
慕天泽早就猜到沈佳言会问这个,也一并带着呢。
听到她说,就将帐目拿来出给沈佳言看。
上面清清楚楚的列明了各项开支,买肉买鱼买各色菜蔬花费多少,其中有多少是慕破军出的,有多少是沈佳言出的,都列得清清楚楚。
最下头还有个合计的数字,是这次酒席一共开销了也有五六两银子。
酒水就占了大头,还有那些调料也不便宜。
尤其是还买了十来斤油,相当于一般人家一年吃的量了。
如今庄户人家大多是自家种油菜籽,收获后榨油自家吃,就这也舍不得吃,会把上好的清油卖出去,那些底层的带着些杂质的油留给自家吃。
这种带着杂质的油,一下锅就冒泡泡,而且这菜油一般都是生油,有一种特殊的油腥味,一定要烧热,或者用这油炸过东西后,才能再炒菜。
沈佳言不太吃得惯这种油,加上不差钱,倒是经常买些肥猪肉或者猪板油回家,熬出雪白的猪油来,猪油渣还能炒菜,又香又滑。
这次买回来的十来斤的菜籽清油,黄婆子都拿来烧开,炸过鱼块,那种油特有的腥气消除了,加上黄婆子用得仔细,剩下了大约还有六七斤呢。
这炸过的熟菜籽油没有了那股怪味,炒菜又有一种油香味道了。
因此沈佳言指着这油一项道:“这还剩下大半,足够过年吃用了,这钱就不算在你爹头上了。”
慕天泽嘴角含笑:“既然都是为爹贺喜办酒席,爹想来也是乐意出钱的!不然传出去,说这贺喜的酒席,还要娘贴补,爹的颜面往哪里放去?更何况咱们也贴补了不少东西,爹就是知道了,也是不肯占咱们这个便宜的。”
嗬!这可真是绝世大孝子,孝出强大啊!
沈佳言也懒得管他们父子之间的那点子官司。
想了想,趁着这时候没外人,索性提前把话说清楚:“有些话我提前跟你们说清楚,过了年后,不论如何,我都要跟你爹合离的!顺利的话,过了正月就去,不顺利的,估计也拖不了多久。我们好歹也在一个屋檐下一起生活了几年,不管之前发生了什么,总归要分别了,我还是希望你们好的!”
“有些话,我说出来,也许不好听,不过是尽我的心罢了!先前让你爹找你们那亲爹要的银子,我只留下一百两,算是这几年养你们的花销。其余的钱,过了年,赶在我跟你爹合离之前,先去镇上给你们买一座院子,再置办一些田地,都挂在你们兄妹三人名下。”
“这些东西就是你们兄妹三人安身立命的东西了,不管是谁,不论是谁要,你们都别给!你们记住一句话,不管是谁找你们要东西要钱,都是骗你们的!连大人都无法解决的事情,你们几个小孩子又能有什么本事和能力?他们没钱了,还能去挣!你们没了钱,怎么办?所以就算是你们亲爹,你们这个养父找你们,都不要动这些东西,记住了吗?”
慕天泽和慕玥连忙点头,疏不间亲,他们知道沈佳言这话是贴心贴肺的为他们好,不然谁也不会说出这番得罪慕破军和他们亲爹的话来。
只是这背后的意思,却也很明白了。
沈佳言这番话,已经是站在外人的角度了,她已经要彻底跟他们撇清关系了。
慕天泽到底内敛些,虽然心中难受,可忍住了没有说话。
慕玥心里明白,也不敢强求沈佳言留下来,只不舍得拉着沈佳言的袖子不放,眼巴巴的看着她。
很想说,你跟爹合离我们不拦着你,可你能不能带我们走?
她心里也明白,世上没有这样的道理!她们兄妹姐弟三个人,说来跟沈佳言无任何关系,怎么能死皮赖脸的一直缠着她呢?
之前给沈佳言带了那么多的麻烦,让她受了那么些苦,那么些气,都没办法弥补。
如今好容易,她想过自己的日子,她们怎么能再拖累她呢?
只是真的舍不得啊!
回想这些年,也只有这大半年,她虽然没有锦衣玉食的生活,可却活得痛快,不憋屈!
若是他们跟着慕破军,不说回到县城去,那慕家老娘和慕家老二肯定会找上来的。
以爹的为人,只怕他们又要跟慕家老娘他们一起生活,那日子,以前不觉得,现在想起来,真是一天都过不下去。
这么想着,慕玥脸色黯淡了下来。
慕天润还不太懂,只是看这气氛不太对,警惕的靠着沈佳言,抓着她的胳膊:“你们说什么?娘要走吗?娘要走也要带阿润走!阿润只要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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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全国的气温是这样分布的:你在东北穿袄,她在南方露腰,我在中间被烤焦!
早上出门吃早饭,碰到好多老爷爷奶奶,都在感叹从来没有像今年这么热过!
回想起童年,天还没黑,就让爸爸妈妈在地上泼上水降温,再将竹床搬出来,然后我们就爬到竹床上,爸爸妈妈拿着蒲扇在一旁给我们扇风赶蚊子,顺便和隔壁的邻居聊天。
我们听着大人说话,慢慢睡去……
感觉一觉醒来,就轮到我们做爸爸妈妈了,时光啊,你慢些吧~~
第261章 真相
沈佳言头疼的揉揉额角,倒是忘了他了。
这小子,越来越不好糊弄了。
只怕真等到她搬走的那一天,慕天润这小子估计会哭倒长城。
因此忙哄道:“没有,我没说现在走呢,我是跟你哥哥和姐姐说正事呢!阿润要不要帮我去抓一把花生来,咱们烤花生吃?”
想将小家伙给支开。
谁知道慕天润瞪着一双乌油油的眼睛,静静的看着沈佳言:“娘没说现在走,是以后要走吗?”
沈佳言神色复杂的轻拍了一下慕天润的小屁股,并不想骗他,犹豫了一下才道:“现在不走!以后什么时候走还没定呢!不过是换一个地方罢了,到时候你们若是想我了,也能去看我不是?”
慕天泽和慕玥听了这话,神色一喜。
他们还以为沈佳言跟慕破军合离后,就会远远的离开他们,老死不相往来呢!
没想到沈佳言还愿意跟他们见面,能同意让他们去看望她。
这倒是意外之喜了。
两人都惊呼出口:“真的吗?”
沈佳言翻了个白眼:“我只是跟你们爹合离,又不是翻脸做仇人了?更何况虽然你们之前几个是挺不省心的,可这大半年来,你们的改变我也都看在了眼里。知错就该,那就是好孩子!我一个大人,你们都改好了,我还能跟你们计较不成?”
“好歹也是一个屋檐下生活了这么些年,也是我们的缘法,以后做不成亲人,就当个远方亲戚偶尔来往一次,也算是全了我们这场缘法!”
沈佳言这话说得不客气,可慕天泽和慕玥却是心生欢喜,连连点头:“只要娘你不嫌弃我们,就算你跟爹合离了,我们还拿你当娘亲孝顺!以后就算你再嫁人,有了孩子,我们也拿您生的孩子当我们的亲弟弟妹妹看待——”
只是有几分酒意睡着,被自己渴醒了,出来找水喝,刚好走到外头墙根底下的慕破军,听到这一句,脸都青了。
这可真是他的好儿子好闺女!
要孝死他了!他这当爹的还在想法子,怎么能不跟媳妇合离呢。
他们几个倒好,都已经想到媳妇合离后再嫁生子了!
还要拿那孩子当亲弟弟妹妹看待!
这是要气死他,然后好跟着沈佳言一起改嫁的节奏?
忍不住就在外头咳嗽了一声。
慕天泽三兄妹对看了一眼,慕天润推开了窗户,看着站在寒风中,也不知道是气得还是冻得脸发青的慕破军,天真无邪的道:“爹,你不是喝醉了?怎么不在屋里睡,跑到外头来吹风?是不是还没醒酒啊?”
一面还扭头冲着慕天泽道:“大哥,快把爹扶进屋里去,爹喝醉了在外头吹风呢——”
慕天泽憋住笑,冲慕玥使了个眼色,大步走出去,将慕破军硬生生的给搀扶到屋里去了。
让他继续躺下睡觉。
慕破军哪里睡得着,气哼哼的道:“有你们这三个大孝子,我就是死了都要爬起来!这点子酒算得了什么?先给我倒碗茶去,我口干得很——”
慕天泽出去,没一会子进来,提了一个粗陶的茶壶进来,给慕破军倒了碗茶。
慕破军渴得厉害,接过去,一气就喝干了,觉得不解渴,直接将茶壶拎起来,拿壶嘴对着自己的嘴,一口气干掉了半壶茶,这才觉得没那么口干舌燥了。
将茶壶砰的往桌上一放,沉声道:“你们几兄妹到底是个什么想法?继续让她做你们的娘不好吗?你们不是挺喜欢她的吗?而且她的人品这两年也是经过考验的,着实不坏!有这样的人照顾你们,我也能放心!如今我还能留在这里照看你们,若是突然有事,或者一年后,我又要离开,你们三兄妹怎么办?总得有个可靠的人照看你们吧?”
“不然等我跟她合离了,又去哪里找人来照顾你们?再替你们找个后娘,可不一定有她这么细心,有她心思清正了!”
“你如今读书了,到时候住在学堂里倒是不妨事!可你有没有想过阿玥和阿润?一个是女孩子,家里必定要有同性长辈教导才行!一个年纪还小,没有一个可靠心思正的人照看,谁知道会不会出事?”
“你细想想,是不是这个道理?我承认我不想跟她合离,也有我的一点私心!我年纪也不小了,说来也就娶过这么一个媳妇!人好心思正,上能孝顺公婆,下能教养子女。就算她一个人在家,也能撑起门户来!我们这些当兵的,都是脑袋提在腰上过日子,说不得哪一天就眼一闭,腿一蹬去了。唯有你娘这样的女人,才能替我们守得住家,照顾了一家老小!”
“我这身份也不算辱没她把?我也是头婚,而且好不好的,我现在身上还挂着五品的武官职位呢,她跟着我,也能得封诰命!将来好日子还在后头呢!说句不中听的,就算我真有个万一,只要你亲爹没坏事,她后半辈子的荣华富贵也有了!”
“这不比在这乡下或者县城,找个鳏夫,又给人做后娘强?我虽然年纪大了些,可年纪大的男人才会心疼人不是?我也没那些花花肠子,不会在外头找女人——”
本来慕天泽听着慕破军这些话,露出沉思之色来,可听到这里,忍不住就打断了慕破军的话:“那街上的牛寡妇是怎么回事?”
慕破军一愣,老脸一红,忙解释道:“那个,那个都是误会,误会——”
看慕天泽一脸不相信的样子,咬牙闭眼道;“这话出得我口,入得你耳,决不能再传。那牛寡妇说来也是你亲爹的手下——”
既然都说了,慕破军也不介意说得更详细一点。
原来这牛寡妇和她那个所谓前头死了的男人,都是慕天泽亲爹的手下,当初一起被派到这镇上来,后来她男人死了,牛寡妇执意留在此地,上头也就答应了。
因着要传递消息,来往的人多了,就传出来一些不好的名声。
他这次回来,因为还要办一些其他的事情,又有顾虑,不好直接上门来说自己还活着,所以就暂时住在了牛寡妇家。
虽然牛寡妇跟别的人有些瓜葛,可他跟牛寡妇之间可是清清白白的,一点关系都没有。
说到最后,几乎要指天发誓了。
慕天泽见慕破军这着急的模样,突然道:“我那亲爹为何这么偏远的小镇都要派人驻守在这里?这镇上能有什么可以让我那亲爹图谋的地方?有什么特产?矿产?”
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后,蓦然看向慕破军:“可是山货?山货生意?”
慕破军脸如土色。
当场给了自己一耳光,这人果然不能喝酒,一喝酒就容易出事。
而且这臭小子也太聪明了吧,人说智多近妖,这小子只怕就有点这个意思。
不过是他几句话,虽然醉了,也确定自己没有说什么不该说的。
可这小子,愣是从这几句话里,居然就能分析出这些东西来!
一时,慕破军不敢说话了,可他的脸色已经说明了一切。
慕天泽肯定了自己的猜测,继续分析道:“那这就说得通了,山货生意是我那亲爹名下的产业,或者说挂在他名下的生意。可是他不放心,或者有别的缘故,所以派了牛寡妇和她男人两个人来到镇上监督看管着。”
“而你这次回来,也不是像外头传说的,你是救了那山货生意掌柜的命,所以得他重用。而是你们根本就是一条线上的人!那么,所谓的你跟山货生意掌柜那边翻脸成仇,被追杀的事情,压根就是你们做的局是不是?”
分析到这里,慕天泽哪里还有不明白的,愤怒的看着慕破军:“你为什么做这个局?因为你找不到借口来接近我们!可你又不想暴露身份,所以你才设下这个局,为此不惜弄伤自己,好借着这个由头接近我们,是也不是?”
慕破军眼神躲闪,恨不得时光流转,若是早知道他本是想劝着慕天泽帮他将沈佳言留下来的一番话,倒是勾起了慕天泽的怀疑,推测出这么多真相来,他就算是渴死,也不出去了。
看慕天泽非要个说法,执拗的模样,没法子,值得硬着头皮道:“这,这事确实是我跟那边商量好做的局,不过这事也不单单是为了接近你们!而是刚好我石七的身份不好继续再呆在山货铺子里了,所以就——”
“这也是想着,正好借着这个机会接近你们,能更好的照顾你们,并不是有别的意思——”
慕破军艰涩的解释着。
慕天泽垂下眼睑,颇有几分受伤的模样:“爹,今天得知的消息太多了,我脑子有些混乱,你且容我想想。”
说完,就有几分慌乱的退了出去。
慕破军看着慕天泽的背影,也无声的叹了一口气。
他如何不知道,知道这些真相,对慕天泽他们兄妹的打击和伤害?所以才一直隐瞒着。
可哪里想到慕天泽这般聪慧,自己将这些真相给半猜半问了出来?
只怕这孩子现在心里正难受呢。
可他也无能为力,毕竟安排这一切的就是孩子的亲生父亲,也是他的主子,他能说什么呢?
只是难得他们一起过个团圆年,若是让慕天泽心里难受,他也过意不去。
想了想,他决定去找沈佳言,让她劝一劝。
这次回来,他发现了,几个孩子对沈佳言几乎是言听计从,而且还十分为她着想,不知道的还真以为他们是亲母子呢。
想来沈佳言也不想看到慕天泽钻牛角尖吧?
这么想着,他又喝了一碗茶,整理了一下衣服,才拔脚出门往正屋里走。
正屋里,慕玥和沈佳言才将慕天润哄着出来,迎头碰上慕破军这是要进沈佳言屋子的架势。
慕玥的脚步一顿,警惕的道:“爹,你要干啥?你不是被大哥搀回去睡觉了吗?酒醒了?”
慕破军脸皮一阵抽抽,这是防他呢?咋滴,怕自己对沈佳言动手不成?
当下挥挥手:“我找你娘有正事说呢,小孩子家家的,操心那么多干嘛?带着阿润一边玩去。”
慕玥撇撇嘴,看慕破军确实一脸严肃,看着也不像是没醒酒的模样,不情愿的答应了一声,拖着慕天润回了她住的屋子,不过她使了个小心计,没关门。
一进去,就拿食指竖在嘴上,示意慕天润不要做声,两人一左一右的站在门边,竖起耳朵听那边的动静。
沈佳言见慕破军进了她的屋子,先是一愣,不过看慕破军的脸色,就知道他有话说。
示意慕破军坐在了椅子上,给他客客气气的倒了一杯茶,做出洗耳恭听的架势来。
慕破军端着茶杯,入手温热,喝了一口,温水,里头放着一点蜂蜜,甜丝丝的,顺着喉咙而下,特别的舒服。
一直燥热的心都平静了些,忍不住心里感叹,这家里还是得有个婆娘才好。
看那便宜大儿子,自己醉酒口渴,直接给自己拎来一壶凉茶,只有女人才心细,还晓得给他倒温蜂蜜水,让他不那么难受呢。
幸亏沈佳言不知道慕破军这么普通又自信,还给他准备蜂蜜水?脸是有多大?这是天气冷,一直烧炕,屋子里有些干燥,她这几天一直泡蜂蜜水喝,解燥的。
不过是顺手给慕破军倒了这么一杯罢了。
因为她不知道,所以只静静的等着慕破军说话。
慕破军两口喝光了手里的蜂蜜水,酝酿了一会,手心里都出汗了,才干巴巴的挤出两句话来:“今儿个老大在我这里听了些事情,恐怕有些接受不了。你得空一会子去劝劝他,别想太多!别为难自己!”
其实慕破军想说的是,以主子的为人,既然这么安排他们兄妹三人,自然是有他的考量的。
也许如今日子比起府里那些公子小姐来说,艰苦了些,可从另外一个角度来说,也安全些。
可真若主子事败,那些公子小姐的下场可难说,就是如今,那府里这些年,后宅阴私手段,不知道折了多少人命进去呢!
他们就在这里清清静静的呆着,等主子那边大局已定,他们自然也水涨船高,好日子还在后头呢。
再说了,别的公子小姐都有亲娘能在主子耳边吹枕头风,要知道这枕头风可是世界上最厉害的风了。
慕天泽他们的亲娘已去世,没人替他们谋算,且老老实实的听话呆在这里不做妖,不要消耗掉主子对他们亲娘那点微薄的情分,才是正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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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2章 爬山
只是慕破军也知道,这话现在说更不合适。
尤其是对几个半大的孩子来说,太过残忍,也太过冷血现实了。
更不用说,都是年轻气盛,性子高傲的脾性,真跟他们说清楚了,以他对慕天泽的了解,恐怕不仅不会用亲娘之死为自己谋取好处,还会跟自己都离了心。
所以,他想着,让沈佳言来劝说,说不得慕天泽他们还能听进去几分呢。
沈佳言莫名其妙:“我都不知道你们谈了些什么,他为什么事情心里过不去,我去劝什么?瞎劝?”
“再说了,你自己说的话,你这个做爹的不劝,找我这个外人做什么?若是你找我是为了这个,那就算了!若是你跟我谈合离的事情,那咱们就继续谈。”
慕破军被噎了个倒仰,张嘴想说点什么,半晌后颓然的放下杯子,“你就真的不多考虑考虑?”
沈佳言嗤笑一声,从匣子里取出那张慕天泽代替慕破军写的切结书,放在了慕破军的面前:“你看看这个。”
慕破军接过来一看,顿时脸色大变:“这是什么时候写的?怎么会写这个?”
沈佳言将切结书一把夺过来,又放了回去,这才慢条斯理的道:“当初他们三个执意要去寻你的尸骨,而我却不同意,所以就写了这个,很稀奇吗?所以我跟你早就没有关系了,不过是后来看他们兄妹三个被骗,凄凄惨惨一路乞讨回来,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到底是三条人命,不忍心让他们真这样就去了,才收留他们三个住下。”
“我们当初也都说好了,我收留他们也不是白收留的,吃住所有的开销,都会记账,将来等他们有钱了,再还给我。所以那五千两银票,我取一百两,当是这大半年来他们兄妹三人所有的开销用度。”
“至此,钱债两清!不过我也知道,这房子和田地都是你们慕家的老宅子和田地,你回来了,自然都要交还与你,我不会带走!”
“从西厢房里挖出来的那些东西,我取一半!算是当年你对我的承诺!我将三个孩子平安交给你,你跟我合离,那一半的东西当作你给我预备的嫁妆也好,这两三年的辛苦费也罢,我们就算两清了!”
说着,从另外一个匣子里,将当时从老鼠洞寻出来的那些小金条和小金元宝,数出一半来,推到了慕破军的面前。
慕破军还能说什么?
看沈佳言坚定的模样,就知道此事再无转寰的余地了。
他也不是那死缠烂打的人,更何况他看得出来,沈佳言是吃软不吃硬,若真是强硬逼着不准合离,只怕会适得其反,说不定会到时候逼狠了,她豁出去闹出来。
倒不如先顺了她的意,当然这不顺也不行了,慕天泽这个大孝子已经替父合离了,再纠缠着也难看。
不过他当了这么些年兵,也知道些粗浅的兵法,还不如先合离了,留个好印象,以待以后。
他还要留在老家一年的时间,都说烈女怕缠郎,到时候水磨工夫下去,就不信将人哄不转来。
更何况,以他的手段,就算有人想娶沈佳言,也得过他这一关。
只要他将那些觊觎沈佳言的狂蜂乱蝶给赶走了,到最后,沈佳言除了他还能嫁给谁去?
转瞬间,慕破军心中就转动了无数的念头。
抬起头来,脸上满是失落:“我知道了!既然如此,合离的事情我同意了!不过我这才刚回来,还住在村里,就传出我跟你合离的消息恐怕对几个孩子不妥当,不如搬到镇上去了,咱们再合离行不行?”
“到时候新地方,好歹少些闲言碎语!而且,你抚养他们一场,给他们置办房子地之类的,也得你帮着把关。等这些事情都办妥当了,我二话不说,立刻就跟你合离!”
看沈佳言露出犹豫之色来,慕破军立刻道:“你要是不相信,我过了年就写合离书给你,然后等事情办妥当安排好了,你什么时候想搬出去,都由你!你看行不行?”
沈佳言想了想,虽然不知道慕破军怎么突然又这么爽快的同意了,不过不管他有什么想法和打算,只要合离书拿到手,那就由不得他了。
而且慕破军说的也是正理,当下点了点头,表示答应了。
慕破军松了一口气,起身就要走。
沈佳言将他喊住,示意他将桌上那一半的金条和金元宝给拿走。
慕破军苦笑:“说来这些年是我对不住你!当年我说过,若是合离,定当送一份嫁妆将你发嫁出去,我说话算话!这些东西,就都留给你作为嫁妆吧!”
肥水不流外人田,这些东西就算都给了沈佳言,将来她嫁进来,不都还是慕家的?倒不如大方一点,挽回一点形象分。
沈佳言一笑,既然他慕破军敢给,她就敢收!
谁还嫌钱少啊?当下乐滋滋的也不客套,就麻溜的收回了匣子里。
这笔财算是过了明路,以后可都是她的了!
也就是这慕破军恢复身份后,带来了不少好处,她才能容忍跟他一个屋檐下再住上一段时日。
若是这慕破军回来,一点好处没有,还带来不少麻烦的话,不是把他赶走,就是自己拔腿就溜了。
摸着装金元宝和金条的小匣子,沈佳言终于放了一半的心下来。
不说慕天泽知道真相后,闷在屋里好几天不出来。
慕玥和慕天润十分担心,来寻沈佳言,让她去说一说慕天泽。
沈佳言想了想,到了慕天泽的屋里。
慕天泽这两天神色憔悴,眼圈周围发黑,整个人都有些恍恍惚惚的。
看到沈佳言进了屋子,先是一愣,不过马上站起来,请沈佳言坐下,亲手给她倒了茶,才苦笑道:“娘是来劝我的吗?我没事,只是有些事情,其实我都明白,只是一时接受不了而已。等过几天我想明白就好了!倒是让娘担心了!”
沈佳言老大不客气的道:“我才不担心你呢!你这么大人了,懂的道理和事情未必比我少,也不需要我开导你!是你妹妹和弟弟担心,我拗不过他们,才开看看你!我不过是怕他们一直聒噪我,这才进来躲清闲的!”
慕天泽知道沈佳言一贯是嘴硬心软口是心非的,真要是不担心,能说这话?
心里领了这份情,倒是露出一点笑容来:“我知道,娘不担心我!那娘陪我坐坐吧,也免得出去他们又闹腾你!”
沈佳言抿了一口茶,果真就坐得稳稳当当的,也不多问,只看着窗外发呆。
慕天泽不知道怎么的,看着沈佳言这悠闲的模样,那一直在心中翻腾的戾气和愤懑,慢慢的开始平息了下来。
也端着茶,坐在了沈佳言的旁边,两人都看着窗外发了一会子呆。
过了好一会子,慕天泽突然开口:“娘,你陪我到外头走走吧?”
沈佳言看了看慕天泽:“这么冷的天,你确定?”
慕天泽点点头。
沈佳言没奈何,起身道:“行吧!我回屋去换一件厚一点的衣裳,你也换一身衣裳,不然这大过年的冻病了,我可不管的。”
两人各自换好了衣裳,跟家里人交代了一声,往外头走去。
出了院子,沈佳言问慕天泽:“往哪里走?”
慕天泽犹豫了一下:“上山吧——”
沈佳言翻了个白眼,转身往村里走,要进山自然要穿过村子。
路上倒是碰到不少人,看到他们,都热情的打招呼,问他们这是要去哪里?
沈佳言只得道:“这孩子,天天闷在家里读书,这不熬得眼圈都黑了,我硬拖着他陪我进山转转,省得没白没夜的把身子熬坏了。”
村里人都笑着夸了几句慕天泽懂事,这才是好孩子呢,又夸沈佳言真心疼孩子,这才目送他们朝着山上走去。
背后不免嘀咕几句,果然是城里人,这大冷的天,不窝在家里烤火,爬什么山呢?不怕把皮冻破了?
山坡上除了一些常青的松树外,一片枯黄,还能看到不远处的山顶,还有未化的积雪。
山风凛冽,吹在脸上如刀割一般。
沈佳言早有准备,拿厚厚的棉围脖将脖子围住,把脸往围脖里一缩,就没那么冷了。
闷不吭声的爬了一段路,身上都热乎起来,出了一层薄汗,呼出来的白气扑在了围脖上,睫毛上,都凝结出了细小的水珠。
慕天泽突然开口,声音不大,被风一吹,越发显得有些不太真实。
“娘,过完年就尽快跟爹合离!不管爹提出什么样的条件,以我们为借口也好,还是别的借口,都不要答应!“
沈佳言上山的脚步一顿。
转身回头看慕天泽。
慕天泽脸色平静,继续慢慢的一步一步的顺着山路往上走,好像方才那句话不是他说的一样。
见沈佳言露出惊讶之色,慕天泽倒是笑了:“我没有说胡话!我只是知道了一些真相罢了!知道了一些事实,虽然有些伤人,可是也能让人清醒!我如今清醒的很!”
“娘跟我们并没有什么关系,就别被扯进这些事情里的好!所以过了年,离我们越远越好!至于那制糖作坊的事情,娘也别担心!有我们三兄妹在,想来爹这个面子还是要卖给我们的!大不了,就说这制糖作坊里也有我们兄妹的一份,是我们安身立命的东西,难道爹连这个都要拿走吗?”
说到这里,慕天泽冷笑了起来:“想来他是不会的!”
说完看着沈佳言:“娘对我们兄妹三人的恩情,我们兄妹三人永远铭记在心!若是以后我有幸能走上科举之路,得赏赐一官半职的,定会好生报答娘!只是现在,我们兄妹三人都是别人棋盘上的棋子,身不由己!只求不能连累娘亲,已经是万幸了!”
沈佳言虽然略有心理准备,也被慕天泽这番话给震住了。
沉默了一会,正好看到前头有一块背风的石头,示意慕天泽跟着过去,坐在了石头后头。
没了风吹,太阳又暖洋洋的照射在身上,让人的紧绷的神经都放松了下来。
这个方向看下去,正好能看到东光村。
虽然天气冷,村里的道路上,还能看到不少人走动,尤其是小孩子,上窜下跳,招猫逗狗的,被大人出来教训一顿,哭一会子就忘记了,又去玩了。
快要到了午饭的时候,到了年根底下,大部分人家从两顿饭,都变成了三顿。
此刻不少人家屋顶都开始冒起了炊烟,要做饭了,好一番人间烟火气。
看得人忍不住心情就平静下来。
好一会子,沈佳言才道:“你知道的真相是什么,我不去问。我知道你是个有分寸的,就算你心中再多不平,再多不忿,可只要想到为了阿玥和阿润,你都会忍下去。也许你觉得无力,觉得愤怒,甚至对自己有了怀疑,开始变得不自信!”
慕天泽听了这句话,眼圈一下子就红了。
这话说到了他的心坎上,这两日里,他辗转反侧睡不着,时刻都在反省自己,怀疑自己,否定自己。
可他还要强撑着,怕慕玥和慕天润他们担心!因为他是大哥,他要护着弟弟妹妹!
此刻那点子强撑尽数放下,忍不住呜咽出声,只来得及叫了一声娘,剩下的话就被堵噎在了喉咙口,又硬又涨,说不出话来。
沈佳言拍了拍慕天泽的肩膀:“你已经做的很好了!你是个孩子,跟那些老奸巨算老谋深算的大人去比什么?比心机深沉?还是比厚颜无耻?要比,你就比谁活得长!他们已经年纪大了,迟早都会死在你前头!只要你努力的好好的活着,将来他们垂垂老矣,你正当盛年的时候,还有什么可怕的?”
“弱小的时候,示弱与人保存自己,并没有什么可耻的!势不如人,还非要跟人硬刚,拼个你死人家活,那是蠢人所为!隐忍不过是为了更好的明天!这世上没有过不去的坎,再过上几年,你再回头看今日所忧所愁,都觉得好笑!”
“势不可挡的时候,为什么要逆流而上,顺势而为。等到了有那么一天,你能掌控这势的时候,就是别人顺你而为了!不争朝夕,只看将来——”
慕天泽忍不住噗哧笑出声来,拿袖子胡乱抹了一把眼泪,然后才道:“娘今日的教导,我铭记在心永不敢忘!”
说着冲沈佳言行了个大礼。
沈佳言起身,拍了拍自己身上的灰:“行了,这山爬够了没?爬够了咱们就回家去吧!大冷天的陪着你出来吹风,我也是脑子坏掉了,快走快走——”
第263章 自我感觉良好
说完也不等慕天泽,拔腿就往山下走。
走到了山脚下,就看到慕玥带着慕天润,有大壮陪着,正眼巴巴的守在山路口等着他们呢。
见他们下山,忙扑了上来。
左看右看,见慕天泽的神色平和了许多,顿时心就放了下来。
慕天润不太懂,只知道大哥太过分了,居然丢下他和姐姐,跟娘单独上山去玩。
看到慕天泽,就气得背过脸去,嘴里还嘀咕着:“大哥坏,大哥居然一个人跟娘去山上玩,都不带阿润!”
慕天泽好笑的一把捞起慕天润,转了几圈,慕天润就咯咯笑着,什么都忘记了。
他们在前头笑闹着,慕玥落在了后头,感激的跟沈佳言道谢:“娘,谢谢你开导大哥!多亏了你,不然我们都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沈佳言想着年后就要跟他们分开,倒是难得对慕玥有了一点柔色,摸了摸她的头:“你已经做的很好了!你大哥不用我开导,也能想明白!你们都是聪明的孩子,以后遇到事情,只要守得住本心,经得起诱惑,就什么都不用担心了!”
慕玥听着沈佳言这话,心里油生了一种不太好的感觉。
只是难得沈佳言这样温柔的对待她,让她心中高兴,将那么一点不对劲,很快的丢到了脑后。
才回到家里,白氏就上门了。
拎着一包过年自家做的米子糖,也不像以前一样,进门就说说笑笑,而是脸露难色,只说要跟沈佳言到屋里说话。
沈佳言估计是那衣服料子彻底遮掩不过去了,今儿个就是腊月二十八,再也拖不过去了。
面上不显,将人给请到了屋里,倒了热茶,静静的等白氏开口。
白氏一脸苦笑,接过了茶,喝了一口,才开口道:“妹子,实在是对不住了!你托我做的那套衣裳,出了点意外。我将料子放在屋里,一时不妨,被不知道哪里来的野猫窜进屋子里,将那料子给扯得稀巴烂了。”
“还好发现的早,只抢回了一半,上头的褂子倒是得了,就是下头的裤子——”
说到这里,抿了抿唇,悄悄抬眼看了看沈佳言的脸色,想看她到底是什么反应,自己好接着往下说。
却看到沈佳言嘴角含笑,面上既不见恼,也不觉得可惜心疼,或者惊讶。
顿时心往下一沉,将先前准备的那些话就往里吞了吞,现换了个老实的说法:“说来也怪不好意思,都有些没脸见你!那料子出了意外,我也不好意思跟你说,就想着去镇上寻那裁缝铺子和布庄去看看,有没有跟你那衣服料子一样的,买回来补上,也就是了。”
“偏生妹子你那衣服料子好,这满镇上我都问边了,也没见有一样的!都说这好料子,只怕县城才有!我托她们去县城帮忙带一块回来,偏这不是过年么,她们也没有人手去县城,只说等开了年之后去县城的时候,帮着捎带回来。”
“我就想着得跟你说一声,这事实在是我没防备,才出了这样的意外!实在是对不住你!只求你别恼了我,那衣裳等料子到了,我加紧做了赶快给你拿过来!那工钱我也不要了,零碎的料子,我再给你做一双鞋如何?”
沈佳言见白氏惴惴不安的模样,也就一笑,过了年她们就要搬走了,也许这辈子都不会再回这里,何必为了这么点子事情,逼急了白氏?
看白氏为难的样子,这里头就算有故事,也是朱家的家丑,肯定要死死瞒住的。
当下也就一笑:“我跟嫂子之间,何必如此客气?若是嫂子早些告诉我,也不用还费了那么些力气了!既然那些料子被毁也就算了,工钱还是要给嫂子的,总不能让嫂子白出力不是?”
“不过早就听说嫂子做得一手好鞋子,若是嫂子真跟我好,就用那零碎料子,给我做一双鞋子就是了。一会子嫂子把那上衣褂子让你家三丫送来就是了。”
“嫂子也不用放在心上,这都快过年了,别为了这么点子小事心里不快活!”
说着从荷包里数出了当日说好的工钱,硬是塞到了白氏的手里。
白氏眼圈都红了,这几日心里煎熬着实不好过,实在是拖不过去了,才硬着头皮过来。
见沈佳言这般好说话,哪里有不感动的?
若说让她把这钱退回去,她还真舍不得,毕竟如今没分家,她们大房想存一点私房钱也艰难。
都是几文钱几文钱积攒的。
一次二十个大钱,她怎么也狠不下心拒绝。
将钱紧紧的捏在了手心,好半日才道:“妹子,你的这番心,嫂子领了!嫂子也不怕你笑话,这没分家,手头实在是有些紧,就厚着脸皮收下了!你放心,你要的鞋子,嫂子一定精心给你做出来,别的不说,嫂子做的鞋,合脚又耐穿。”
“一会子我就让三丫给你把衣服送过来——”说着就有些坐不住了,风风火火的告辞回家去了。
果然没一会子,三丫就拎着一个小篮子过来了,还有些不好意思,进了沈佳言的屋子,又替白氏赔了几句不是,放下东西就要走。
被沈佳言留住,给她抓了炒的松子吃和花生吃,顺便跟她说话。
三丫才多大的姑娘,又没什么心眼,一边吃着东西,跟沈佳言说了几句,就被套了话。
知道朱家这虽然要过年了,可家里的气氛一直不对,守寡回家的小姑姑这几天,天天躲在屋里哭。
奶奶偏着姑姑,就骂她亲娘白氏和二婶。
晚上偷偷听到亲娘和亲爹说,过了年就要将小姑姑这个祸害嫁得远远的之类的。
沈佳言一听,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只怕这衣服料子出了意外,跟这守寡回家的朱家小妹有关,难怪白氏有苦难言,还得替她隐瞒呢。
只是不知道朱家小妹怎么和衣服料子扯上了关系。
沈佳言皱着眉头回想起给衣服料子的时候,慕破军还是石七,顶着她娘家二哥的身份呢,顿时就有些明白了。
当下真是啼笑皆非。
不过知道了这事情的原委,沈佳言放下心来,这么点小心思,倒是不用管。
亏她之前提起心来,怕朱家因为跟她交好,又是隔壁邻居,她有意无意的让朱家得了不少好处,养大了他们的心,起了别的心思呢。
原来只是看上慕破军了,这算啥事?
要是可以,她都巴不得能双手奉上呢。
心下一松,等三丫走的时候,还偷偷给她抓了好几把松子,和几块自家做的米子糖。
三丫高高兴兴地回家去了。
到了晚上,全氏将做好的衣裳,还有自家的几样吃食一并给送了来。
沈佳言爽快的给了工钱,也给全氏回送了好些家里做的过年的干货,什么糖炒板栗,什么米子糖,什么黄豆糖。
他们家不缺糖,一年也只有过年的时候才会做这些,料放得足,糖也足够,闻着甜丝丝的就诱人。
全氏知道慕家不缺这个,也就爽爽快快的收了。
等全氏告辞回家去,慕破军也顶着寒风回来了。
这么冷的天,本来沈佳言要去镇上取一家子做的衣裳,慕破军说有事,索性沈佳言就让他一并都带回来了。
他背着一个背篓,里头装得满满当当的。
进了堂屋里,放下背篓,大壮他们端上热热的姜糖水,慕破军一气喝了,打了两个寒噤,身上就暖和了起来。
背篓里的东西都被取了出来,慕玥和慕天润看到新衣裳,欢呼一声,手牵手进去里头试穿去了。
沈佳言将自己的那一套取出来放到了一边,看下头还有一堆东西。
取出来一看,居然是一对皮毛的的手捂子,里头是灰兔毛的,两端却镶嵌着白兔毛,毛茸茸的看着就可爱。
见沈佳言似乎感兴趣,慕破军忙道:“这是裁缝铺子掌柜的推荐的,说城里如今时兴这个,陪着你们娘俩新作的衣裳再好不过了,我就给你跟阿玥一人买了一个。就是那白兔毛有些不经脏,不过过年嘛,也用不着你们娘俩干活,出门走亲戚串门,戴上这个不冻手。”
慕玥换好新袄子,和新裙子出来,粉色的袄子,配上十二破间裙,虽然是厚厚的冬装,可也显得慕玥亭亭玉立,毫无臃肿之感。
更何况这村子里的同龄小姑娘,基本都是穿着灰扑扑的袄子,好多都是捡哥哥姐姐的旧衣裳改的,补丁少几个就很不错了。
就算有那家里条件好一些的,也不会给自家孩子买粉红这样娇艳的颜色。
可以想象,等大年三十吃了午饭洗澡换上新衣裳后,只怕慕玥要成为全村女孩子羡慕的对象了。
慕玥看到这个手捂子,也是眼睛一亮,迫不及待地拿过一个,试戴了一下,都舍不得脱下来。
要知道这屋里暖和,可是出门那风吹得生疼,她一贯怕冷,也学不来村里的女孩子,冻得缩头缩脸的,手都缩在袖子里,看上去就畏畏缩缩的。
即使再冷,她都要昂首挺胸,所以这个手捂子简直太合适她了。
更何况,还镶嵌着白色的兔毛,看着就可爱,这一套出去,就是在县城里,也是极显眼的了。
哪个小姑娘不爱俏?
慕玥美滋滋的谢过了慕破军和沈佳言,依依不舍得将身上的衣裳换了下来,留着过年了穿。
慕破军将剩下的那一个递给沈佳言。
沈佳言也没客气,接了过来,也谢过了他。
慕破军一喜,一摆手随意的说不用,心里却乐开了花,看来他的想法没错。
这答应了沈佳言合离,自己送她东西,她也就不抗拒了,对自己的态度也温和了许多。
持之以恒,过不了多久就能抱得美人归了!
一顿晚饭,慕破军是胃口大开,吃得极为痛快,还跟沈佳言商量,说明日他就不出门了,预备过年了。
沈佳言点点头,还跟他有商有量的讨论了一下,明日要准备些什么东西,后天过年怎么安排。
毕竟现在过年,可跟沈佳言在现代过年不一样。
规矩更多,而且很多是需要男人出面,比如祭祖,比如拜年之类的。
都只能由男人出面。
之前沈佳言还担心慕天泽不懂这里头的规矩,因为记忆中原主和他们过年,都是随便凑合凄凄惨惨的过的。
今年家里条件好了,跟村里人来往多了,越发不能失礼。
正好慕破军回来了,好歹他也不算完全无用,起码这一点上,他应该是知道的。
果然,慕破军说起这个来,头头是道,滔滔不绝。
听得沈佳言脑壳疼,直接打断他的话,说一切就都交给他和慕天泽了,至于团年饭,则由她带着慕玥和大壮他们安排就是了。
算是分工明确了。
慕破军自觉是家里的主心骨,这种事情,还是得指望他。
当下爽快的就应承了下来,被沈佳言几句好话,就哄得晕陶陶的带着做梦一般的笑容回了屋。
如今他和慕天泽,慕天润住在东厢房。
慕天泽原来的房间让给了他,带着慕天润住在书房。
慕天泽见慕破军这模样,忍不住又几分心虚。
他爹这剃头挑子一头热,自我感觉良好,浑然不知道到自己已经私下让沈佳言快点合离,离他远远的了。
不过慕天泽稳住了,狠了狠心,暗道一声:爹,对不住你了!
慕破军在屋里打了个喷嚏,没当回事,还以为自己是白日里受凉了,爬起来又灌了一碗姜汤,爬到炕上,裹紧被子很快睡着了。
腊月二十九,家家都屋顶上都升腾起炊烟,灶屋里传来乒乒乓乓的动静。
本地过年跟别处不同,别处是吃年夜饭,本地是在大年三十的中午,吃团年饭。
一早上就会忙起,还怕忙不过来。
大部分女人就会在二十九这天,将第二天过年,乃至正月的菜准备出来。
天气寒冷,都能存放得住,要吃的时候,端出来热一下就好。
慕家炒米子糖,黄豆糖,还有糖炒板栗,在二十七八两天就做出来了。
村里人却大多数是在二十九这天才开始,家家开油锅,煎炸蒸煮。
村子上空从早上起,就飘荡着油香和各种肉香,馋得村里的孩子们,今天都不舍得出门,巴着灶屋的门,只咽口水。
------题外话------
今天早上排队做核酸,热惨了,感觉都快要中暑了~~
这天气,啥时候是个头啊!
第264章 感动坏了
都说隔锅的饭香,本来慕家这些吃食不少,还有慕破军从镇上带回来的点心,比起村里其他家,算是富裕多了。
可闻着别家飘过来的香味,家里的几个孩子,都忍不住直抽鼻子。
沈佳言换了一身家常粗布的旧袄子穿着,免得沾染了油烟气,和各种脏污。
正卷起袖子忙活呢,见几个孩子也在灶屋门口摸摸擦擦的,不时的探头进来。
有些好笑,想了想,索性给了他们半袋子的板栗,让他们拿小刀小心的划开外壳,自己在院子里架了灶,炒板栗吃。
慕天泽这样稳重的少年,听说让他们自己弄来吃,也兴奋的脸都红了。
吆喝着将大壮他们都喊到一起,拱头商量了一会,就四散开去。
没多大一会子,就在院子角落里忙活开了。
从灶屋里寻出一个三角架来,稳稳的搁在院子里,在下头点燃柴火,然后架上锅。
将之前炒过板栗的,还带着甜香味的黑色小石子冲洗了一下,又给丢进锅里加热。
锅旁边,一人搬一个小板凳坐着,拿小刀和剪刀,给板栗壳开口。
大孩子们先前就做过,好歹也算个熟练工。
唯有慕天润,本来年纪就小,力气也小,连刀都拿不稳,就怕他不小心把自己给伤着了。
偏生他还要强,觉得自己已经是大孩子了,这点事情,能难得到他?
一生要强慕天润,拿不了刀,就拿牙咬,妄图在板栗壳上咬出一个缝隙来。
差点没将一口小米牙给崩碎了。
还是慕玥看不过去,拿剪刀给几个板栗戳开一个小口后,让他拿着一边努力去。
锅里是头都烧热了,一股甜香中带着一点糊味飘了出来,孩子们等不及了,将手里开了口和没开口的板栗一股脑的都丢了进去。
翻炒了几下,看了看,又翻炒几下……
慢慢的就闻到了板栗特有的那种甜糯的香味,几个孩子忍不住就凑近了看。
才凑近呢,就听到砰的一声,一颗板栗翻转跳跃着,从锅里蹦了出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直奔着角落里的坛坛罐罐而去。
飞出了老远,砸在那坛坛罐罐上,还发出一声啪的声音,弹跳了几下,落在了地上。
几个孩子愣住了,一时不知道是去看锅里,还是去将那颗飞逃的板栗捡回来。
就听到一时间,锅里噼里啪啦的,好几颗板栗都从锅里蹦出来,四散开去。
离得近的大壮他们几个,被崩到了胸前还好,也只是略微疼一下。
大嘴倒霉,他正转过头去,那颗板栗端端正正的崩在了他的后脑勺上,疼得他抱着头蹲下身去,嘴里还喊着:“谁打我?”
就看到身边的兄弟们,一个个跟后头有鬼追着似的,抱头鼠窜,纷纷往屋子里跑。
还是铁蛋讲义气,跑了一半还捂着头回来把他拖着,跌跌撞撞进了屋。
瑟瑟发抖的关着门躲在屋里,把窗户只略微打开一条缝,看着院子里噼里啪啦板栗满天飞。
慕破军早上出门转了一圈,刚回来,老远就听到自家院子里跟放鞭炮一样。
狐疑的一推门,迎头就是几个滚烫的暗器扑面而来。
饶是慕破军身手了得,这事出突然,也是护住了头,身子顺势在地上一滚,就滚到了树后。
抬眼一看,这才发现,那扑面而来的暗器,居然是锅里炸开得板栗。
先是松了一口气,才察觉出疼来。
低头一看,先前只护着头,没护着手,手背上被烫出好几个红印子来。
顿时脸就黑了,环顾了一下院子里,一个人影都没有。
灶屋里正煎炸着东西,只看到沈佳言在里头。
哪里还不明白,这外头一锅到处炸的板栗,就是家里那些孩子闹出来的。
有心想骂两句,可都大年二十九了。
俗话说,麻雀也有三天年呢,怎么也不好今儿个就训斥孩子。
只得自认倒霉。
当然,实际情况是,就算他现在想去把那几个调皮的小崽子给揪出来胖揍一顿,也走不过去啊。
那一锅的板栗,就跟开会似的,炸个没完没了。
也不知道等了多久,那一锅的板栗都从锅里炸出来了,再也没有噼里啪啦的声音了。
又等了一会,才一个个的,从树后,从屋里试探着伸出头去看。
半天没有声息,大家才壮着胆子出来。
就看到满院子滚得都是板栗,热气腾腾的还冒着烟呢。
慕天润欢呼一声:“板栗都炒好了——”拎着小篮子就要伸手去拾捡。
被慕玥一把薅住,这才从锅里出来的板栗,也敢用手去拿,不怕把皮汤破?
去灶屋里拿了几双筷子出来,一人一双,低着头满院子找板栗。
就连慕破军也被塞了一双。
他咕侬了两句,口嫌体正直的接过了筷子,也跟着埋头满院子搜寻起来。
在几个孩子都没发现的柴火堆上找到两个后,把刚才那点子恼火早就抛到九霄云外去了,还故意炫耀给几个孩子看。
一时间,院子里笑闹声传出了老远。
慕破军笑着笑着,就怔住了。
脸上露出复杂之色来,多少年,他没有这样畅快的笑过了?
忍不住眼神就看向了灶屋里忙活的沈佳言,虽然穿着家常粗布的旧棉袄,可大约是生活好了,身子又吃老郎中的药调养的不错的缘故。
沈佳言这大半年,不仅身量高了些,也养出些肉来,加上没有下地劳作,唇红齿白的。
头发也黑亮柔顺了些,为了方便干活,袖口卷起来,露出一截手腕,低着头,脖颈的曲线优美自然,灶膛的火映衬在脸上,带着一点点黄色的光晕,有一种说不出的味道。
慕破军喉结一阵滚动,吞了吞口水,不敢再看别过了头去。
沈佳言感觉到有眼神看着自己,扭过头朝着外头看,却只看到院子里笑闹成一片,摇摇头,也就没管了。
可慕破军那掩饰不住炙热的眼神,都落在了他身后慕天泽的眼中。
慕天泽虽然不太懂,可总觉得这眼神让人心里有些不适,低垂下了眼睑,很快无事人一般,走到了慕天润身边,小声说了几句。
慕天润就颠颠的拎着一篮子热气腾腾的板栗,踮着脚献到慕破军的面前:“爹,我们自己炒的板栗,给爹先尝尝——”
慕破军感动坏了。
这群小崽子虽然办事不牢靠,可这孝心还是不错的,起码这些板栗捡回来后,第先孝敬给了自己嘛。
当下美滋滋的捻起一颗,剥开外头还略微有些黏手的板栗壳,露出里头黄澄澄软糯的板栗仁来。
顾不上还有些烫,丢进嘴里,又香又甜又粉糯,虽然有些烫嘴,可却越发显得香甜。
吃完一颗,慕破军是大人了,总不会跟小孩子争嘴,也就停了手。
慕天润还眼巴巴的在一旁看着:“爹,好吃吧?”
慕破军点点头,摸了摸慕天润的脑袋:“好吃,又甜又香!是爹吃过最好吃的板栗——”
慕天润顿时欢呼起来,扭身拎着小篮子拔腿就跑:“爹吃过了,没事!咱们可以吃了——”
剩下一大段感慨他们父子情深的话,尽数被噎回了慕破军的喉咙。
他深吸几口气,才忍住了掐死自己这个逆子的冲动。
主要是他这两个逆子和一个逆女,没一个关注他,都只顾着去抢板栗吃去了。
只得冷哼了一声,自己给自己找台阶下,气冲冲的进灶屋去了。
沈佳言见他进来,也没当回事,先前还看他跟几个孩子笑闹呢,虽然进来竭力板着脸,其实看得出来,他是难得的放松状态。
慕破军进了灶屋,一时也不知道自己能干啥,倒是有些手足无措。
不过很快他就冷静了下来,径直在灶膛前坐下,帮着往灶膛里添柴火。
沈佳言乐得有人帮忙,也就由他去了。
慕破军见沈佳言不说话,他也不说话,只偶尔抬头看一眼她。
在他记忆中,被征兵之前的大年,娘虽然也忙碌着,可却总是一肚子的抱怨,抱怨他和老二只知道疯跑,不知道帮忙。
抱怨慕老爹没用,别人家过年都能吃饱饭,还能吃点肉,唯独他们家,一年到头,大过年的,连一顿纯白米饭都吃不上。
哭自己命苦,嫁给了这么一个没本事的男人,这辈子算是完了。
慕老爹是个老实本分不爱说话的男人,每每到了这个时候,就蹲在灶屋外头,头扎在裤裆里,吧嗒吧嗒的抽烟。
而他总是战战兢兢的帮着慕老娘打下手,添柴火。
饶是如此,也总是被骂,一会子说火大了,一会子说火小了,反正就没有对的时候。
那个时候,他就盼着快到大年三十,到了这一天,就算娘心里再多的抱怨不满,三十和正月初一,装都要装出高兴的样子来。
不然就不吉利,以后一年的运气更差。
如今他看沈佳言,一双手就那么轻轻巧巧的,鸡鸭鱼肉,也没见她如何面目狰狞的拿刀砍剁的,就被按照沈佳言的心意,分解成了块或者片。
一大块四四方方的肉,被放在水里煮过,然后翻过来,猪皮在油锅里炸成焦黄,猪皮里还含着水,放入锅里,油花炸开,沈佳言却眉目不动,手稳稳当当的。
很快炸好后捞起来,然后被切成一片一片的,这是要做红烧扣肉。
每一片扣肉里都夹着一片切好的薄薄的豆腐皮,下头铺设着自家做的咸菜,浇上调配好的汁水,上锅蒸透,扣肉蒸得入口即化,咸菜和肉汁都沁到豆腐皮里,香得不行。
七分瘦三分肥的猪肉被沈佳言放在砧板上,拿两把菜刀剁成茸,刀剁在砧板上,有一种特殊的节奏。
慕破军看得手痒,主动请缨,要求帮忙。
沈佳言求之不得,这是要用来做珍珠丸子的,肉剁成茸,越细越好,这样口感越好。
肉茸放入各种调料,还有葱花搅拌均匀,然后用手在虎口挤出一个小团子来,拿调羹一舀,一个丸子就成了,然后裹上早就浸泡好的糯米,上锅蒸熟蒸透,小孩子最爱吃。
除了这两样,其他的就不怎么需要沈佳言动手了,都是黄婆子那日准备的菜肴,放在外头的缸里冻着,明日拿出来一热,就是一桌很不错的团年饭了。
这么一顿忙活下来,沈佳言除了额头微微冒出一点汗来,浑身干干净净清清爽爽的,并没有那种乡下婆娘常见蓬头垢面的邋遢模样。
而且她每一样做完,顺手就将用过的刀,砧板,还有锅碗瓢盆都洗干净了,忙完了一切,灶屋里看着也干净,浑然不像一般人家的灶屋那样埋汰。
等到这些忙活完了,沈佳言就洗干净手,出了灶屋。
慕天润看到就扑了过来,从怀里掏出一把剥好的板栗仁来,塞给沈佳言:“娘吃!阿润都给你剥好了!可甜了!”
艹就一个字,要说无数次!慕破军磨牙霍霍!
沈佳言笑着吃了一个,就又都塞给了慕天润,让他们也少吃点,一会子还要吃饭呢。
几个孩子都答应了,果然就将板栗都收了起来。
慕破军越发心里不是个滋味了,这家里外头人看着他是一家之主,其实真是半点地位都没有,太可怜了!
不过看着这一院子的孩子,慕破军又觉得,其实自己也没那么可怜。
这一夜,孩子们睡得踏实。
天一亮,沈佳言就爬起来,去灶屋开始忙活。
听到了动静的大壮他们都起来帮忙了。
炒菜什么的帮不上忙,可是做饭他们已经很拿手了,就去淘米帮着烧火。
家家户户都热闹起来。
到了大约快正午的时候,就有人家已经开始放鞭炮了,放完鞭炮,就要开始吃团年饭。
家里宽裕的人家,会买鞭炮来放。
没有钱的人家,也要图个热闹,会从山脚边,割一种树叶子回来,这种树叶子烧起来,也能发出霹雳吧啦的声音,就跟鞭炮差不多。
村里大部分是都是烧这种树叶子。
慕家早就买了鞭炮,慕破军一手拿着鞭炮,一手拿着火折子,点燃后还特意放在手里炸了一会,才丢到门前。
慕玥捂着慕天润的耳朵,在院子里偷偷看着外头。
男孩子胆子大一些,拍着手围着鞭炮跳。
等鞭炮放完了,他们还凑过去,在地上仔细扒拉,看有没有那一两根漏网之鱼,没被点燃的,好捡起来,等着吃了年饭后,跟村里其他孩子去炫耀去。
直到沈佳言喊饭好了,让他们进来吃饭,才依依不舍得进来。
第265章 恶意
年夜饭摆在了堂屋里。
偌大的方桌上,鸡鸭鱼肉,还有几样野味,摆得满满当当的。
只在桌子的边缘,有两盘子蔬菜,格外的不显眼。
慕破军已经祭奠过了祖先,堂屋门口檐下,没有烧完的黄纸还在慢慢烧着,袅袅的青烟,被风一吹,就散在了空中。
空气中残留着酒味,地上几点湿漉漉的,是敬献了酒给天地祖宗。
又在每个碗里盛了一点米饭,将筷子搭上去,请祖先吃过后,将所有碗里的饭都收集起来,放在一边,这些是不能给人吃的。
然后慕破军又祷告祖先,让祖先保佑家里的孩子平平安安,家畜兴旺之类的话。
最后大家才能围坐在一起。
桌上的饭菜摆放也有学问,一条全鱼肯定是要有的,一定要摆在下方。
而且这一条鱼是不能动筷子的,要从除夕吃到正月去,这才叫年年有余!
慕破军坐在了上首,先说了几句吉祥话,才开始吃饭。
正中间是一大盆鸡汤,自家养的鸡,肥嘟嘟的足有五六斤重,用泡好的山菌子炖了一个上午,香得不得了,上面漂浮着一层厚厚的黄色鸡油。
鸡腿给了最小的慕天润和慕玥。
鸡翅膀给了慕天泽,大壮他们也一人捞了一块鸡肉,人人啃得满嘴流油。
慕破军给自己倒了一碗酒,有滋有味的喝着。
一大桌子菜,有这五六个半大小子,吃到最后,除了一盘鱼没有动,其他的都被一扫而光了。
人人吃得肚皮溜圆,坐着好半天都不敢动,就怕一动就从嗓子眼里倒了出来。
沈佳言看着又好笑又好气,只能又去煮了山楂水来给他们喝,助消化的。
喝了山楂水,好一会子,才缓过来。
自然有大壮他们去收拾这些碗筷,还要烧上几大锅的热水,预备着饭后全家老小上下,都要洗一个痛痛快快的澡。
然后换上新的或者干净的衣裳,意味着洗去过去一年的不好,迎接新的一年到来。
慕破军吃了饭,歇息了一会,就带着慕天泽到后山去祭祀祖坟去。
大嘴他们烧好了热水,先尽着沈佳言,还有慕天润和慕玥洗完了,剩下的才轮得到他们。
轮换着都洗完澡,大壮他们十分利索的都将自己换下来的衣裳给洗干净了,顺手将慕天润和慕破军换下来的衣裳也给一起洗了。
慕天泽和慕玥的衣裳都是自己洗。
一来慕玥是女孩子,自然男女有别。
二来也是沈佳言说过了,这大壮他们是她买回来的,都是要用来以后干活的,可不是为了伺候他们兄妹几个,给他们洗衣服的。
而且如今这家里,一般家务事情都让大壮和大嘴他们几个孩子接过去了。
慕天润还小,以前的衣裳都是慕玥洗,如今大壮他们也都主动将这活给抢了过去。
可他们年纪不小了,自己的事情也该自己做了,断不许大壮他们帮忙。
大壮他们也知道,这个家里到底谁说了算,有了沈佳言这话,就是给他们十个胆子,也不敢替慕天泽洗衣裳。
倒是慕破军这个,大壮他们虽然不知道他和沈佳言如今关系如何,可说来也是家里的男主人,沈佳言也没说不能洗慕破军的衣裳,他们倒是很自觉地就将这事给揽过来了。
农村里,一年到头,也就这几天最松快了。
小孩子们换上了新衣裳,就开始在村子里跑来跑去了,只是不允许到别人家去串门,可在外头玩,是不禁止的。
因此多一堆人挤在一处,互相攀比炫耀着。
今年慕家的七八个孩子走出来,真是又整齐又好看。
尤其是慕玥身上的粉红色的新袄子和十二破间裙,简直让村里的小姑娘们大开了眼界。
她们从来没有见过这么漂亮粉嫩的颜色,更不用说那条裙子,行动间,露出不同的颜色来,就如同一朵娇花,裙子就是五颜六色的花瓣,中间那粉色的袄子,就是粉嫩的花蕊。
人人都又羡慕又嫉妒,想伸手摸摸看,伸出手看着自己黑黄的手,手指甲缝里还没洗干净的泥垢,大多数村里的小姑娘都自惭形秽,不敢伸手去碰了。
也有那心思坏了,看着慕玥的新裙子新衣裳,自己没有,就想着使坏给弄脏或者弄破的。
只是慕玥这么宝贝这新衣裳,自然不管是谁,都只许看,不许碰。
炫耀了一圈,小姑娘美滋滋的回家了。
回家后就脱了下来,换上了家常的衣裳,整个人都跟着放松了一下,进灶屋寻到了沈佳言,才大人一般的叹了一口气:“新衣裳虽然漂亮,只是穿着累人!比干活还累!”
沈佳言听了这话逗她:“既然这样,以后让你爹不用给你做新衣服了,穿新衣服累人呢!”
慕玥老气横秋的一挥手:“那不行!女人总是要有两件充场面的衣裳的!这样出门才有面子!就算是累一点,也是值得的!”
沈佳言哭笑不得:“你这是从哪里学来的?”
慕玥蹭到沈佳言的旁边坐下,拿火钳拨弄着灶膛里的柴火,顺手塞了两根小红薯放在灰烬里头烤着。
这才道:“我亲娘说的!她说了很多话,其实我都不太记得了!记得这一句,还是当年,大约是过什么节日,她做了一身极漂亮的衣裳,就是穿着很累,有人劝她说让她不要穿,还是什么,她这么说过。”
“我还记得她当时脸上的笑,比看到我爹都高兴——”
沈佳言吐槽:“那当然,你爹又不是你亲爹,她看到你爹有什么可高兴的?”
慕玥:……
差点忘了这茬。
时隔这么些年,她对于娘亲的印象其实都已经模糊了许多,可唯独这一句话,还有那个笑容,一直记着。
还有后面的一句话,当初她亲娘还说了一句:我就喜欢看她们看不惯我,又不得不违心捧着我的样子,看到了就能多吃两碗饭。
当初她不明白,今日倒是有些明白了。
将这话跟沈佳言一说,沈佳言倒是乐了,听这句话,慕天泽他们的亲娘倒是个有意思的女人。
又问慕玥:“那你明白什么了?”
慕玥撇了撇嘴:“村里的那些女孩子都不喜欢我!以前是因为我脾气不好,说话不好听,所以她们不乐意跟我玩!现在我改了,我跟她们好好说话,还将自己省下的零嘴,分给她们吃。”
“她们嘴上跟我好,背地里却骂我,说我瞧不起她们,故意的在她们面前显摆呢!又说我反正家里有好吃的,手又撒漫,人也傻乎乎的,就都想着说两句好话,就哄我的东西吃,哄骗我给她们东西呢!”
“呸!我又不傻!一次两次的我不知道,时间长了,我还能不知道?我知道,她们就是嫉妒!看不惯我吃得比她们好,穿得比她们好,还不用怎么做事!”
“既然她们不喜欢我,我也不喜欢她们!我知道她们嫉妒我!我就偏偏穿得漂漂亮亮的去气她们!我气死她们!让她们看得到摸不到!这个年估计都抓心挠肺的难受呢!哼——”
听了慕玥这话,沈佳言一时也不知道如何反应才好。
这种小女孩子之间的心思和心计,感觉离她好远了。
回想起来,当初她在现代也被排挤过。
开家长会,父母总是去收养的那两个孩子那里,而不是她这里。
小孩子的恶意,天真又直白。
很快就有人传言说沈佳言不是她父母亲生的,是捡来的,不然若是亲父母,怎么会对别人的孩子比对自己的孩子还好?
也有知道沈佳言是父母亲生的,更是恶意满满,说沈佳言连她亲父母都不喜欢她,喜欢收养的孩子,肯定是沈佳言不好云云。
那一段时间的压抑,被排挤的痛苦,如今回想起来,都让人有些窒息。
沈佳言深吸一口气,压制住心头又翻腾起的戾气,想了想,拍了拍慕玥的肩膀:“你做的对!你亲娘也说的对!彪悍一点,努力一点,要活得比那些看不起你,嫉妒你的人好得多!让她们仰望,连嫉妒之心都升不起来!就算嫉妒,就算难受,也要陪着笑脸夸奖你,那才是你的本事!”
慕玥不太明白的看着沈佳言,只觉得她这语气里有些沉重,似乎有什么故事。
就连脸上,都带着一种说不出来的神色,看得人心里怪不是滋味的。
她一时听不太明白,可是却将这番话牢牢地记在了心里。
正月初一,本村的村民之间就开始拜年了。
第一批是家里的男人,一大早就要去别家拜跑年去,一个早上要将村里的亲朋都要跑个遍。
然后就是小孩子,成群结队的也往别人家去,说上两句吉祥话。
就是再小气的人家,这个时候也不会将这些孩子赶出去,都会开门迎进去。
富裕一点的,给进来的孩子抓一把瓜子花生,就很不错了,家境艰难一些的,也会给那么一两颗板栗。
孩子们村子里一圈转下来,几乎荷包里都会装满。
李狗蛋先就直奔慕家而来,给沈佳言拜了年。
沈佳言笑眯眯的给抓了瓜子花生,还有糖果,塞满了半荷包。
李狗蛋喜笑颜开,招呼着慕天泽他们也跟着去拜年去。
往年慕天泽他们还真没去过,都缩在家里,今年一听,跃跃欲试。
沈佳言本来就觉得他们在家闹腾,忙挥手让他们去了。
只有慕玥留下来,说懒得去,陪着沈佳言招待客人。
上门来拜年的客人一波接着一波,茶水上了一次又上一次。
放在堂屋里大盘子里的花生瓜子糖果,是空了又满上,满上又空了。
来慕家拜过年的小孩,都知道慕家大方,不仅给花生瓜子,运气好还有糖果。
都纷纷跑到慕家来拜年,就为了得一点吃食。
都在慕家门口排成了队。
好些孩子,前头拜年得了,眼珠子一转,又排到后头去,想再领一次。
这么点小伎俩,哪里瞒得过沈佳言去,只不过她知道这些孩子平日里难得有零嘴吃,想多要一点,大过年的,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慕玥发现了,忍不住就要跳脚,被沈佳言按住了。
摆在堂屋里的大半口袋的花生瓜子一上午全数就分光了。
还有来迟的,或者重新排队来的,沈佳言就无奈的将口袋都倒给他们看了,说东西都没有了。
还有一两分羞耻心的,也就不好意思再讨要,转身溜出去,换下一家去了。
也有贪心不足的,就嚷嚷起来,说凭什么别人都有,轮到他就没有了?他不管不管,今儿个怎么都要给他瓜子花生糖果才行,不然他今天就赖在这里不走了。
慕玥脸都气白了,张嘴欲待理论。
沈佳言瞪了她一眼,只好委屈的挪到了后头去。
沈佳言笑眯眯的也不生气,只指着堂屋门口的那个牌匾道:“留在我家不走也行!看到那块牌匾了没有?那可是县太爷赏赐的!到咱们家来拜年的,都要给这牌匾跪着磕头,给县太爷拜年才得瓜子花生呢!你若是要瓜子花生,就去外头冲着那牌匾跪着,给县太爷磕几个头,跪上那么一两个时辰,我给你两把瓜子如何?”
那小子急眼了:“胡说!方才我进来拜年,没给那牌匾磕头,你也给了瓜子花生了——”
话还没说完,旁边的孩子先哄笑出声了。
那小子臊得满脸通红,扭头就跑。
后头一干小子拍着巴掌的笑他:“骗子不要脸,羞不羞?羞不羞?”
那小子哇的一声,哭唧唧的回家去了。
等到慕天泽他们回来一听说,义愤填膺。
一个个撸起袖子,就要冲出去,将那小子揪出来教训一顿。
被沈佳言按下去了后,都互相使着眼色,也不出门了,都在家守着,怕又有那不要脸的上门来。
下半天倒是就消停了,也没人再上门来了。
第二日是正月初二,回娘家的日子。
沈佳言是绝对不会回沈家的,只当没这回事,其他的人自然不提起。
倒是隔壁朱家,几个媳妇都带着男人孩子回娘家去了,只留下朱老爹和朱老娘,还有朱家小妹在家。
第266章 无所遁形
平日里家里都热闹的很,这突然儿子媳妇带着孙子孙女们都离开了,就剩下三个人,朱老爹满院子转悠了一圈,只觉得稀荒。
尤其是听到隔壁慕家欢声笑语不停,叹了口气,回屋跟自家老婆子抱怨,之前就不该纵着自家闺女。
不然往年大年初二,虽然儿媳妇也是回娘家,可没有这样齐整的。
别的不说,老大媳妇总会留下来,等着朱家小妹带着女婿和孩子回来,给他们做了饭才回自己娘家呢。
今年因着这么一出,老大媳妇面上不说,心里也是有怨气的,这不,直接一早上就甩手走了。
一会子这午饭都还没着落呢。
又见自家闺女居然还当往日一般,只窝在房里不出来,只怕还等着自家老婆子做饭给她吃。
忍不住就咕哝了两句。
朱老娘也颇有些后悔,之前她秉承着不聋不哑不做家翁的态度,对几个儿媳妇宽和。
儿媳妇们也挺孝顺她的。
如今为了小女儿,跟几个儿媳妇也都生分了。
看看今日,对比往年,朱老娘想起那句老话:孝顺闺女路上跑,忤逆媳妇床边坐。
以后养老什么的还得指望儿媳妇呢,嘴上不说,心里哪里不忐忑?
被自家男人这么一说,更是担心了。
大过年的,两老硬是过出了清明的架势来。
偏生朱家小妹因着朱家几个儿媳妇要回娘家,早饭随便糊弄了一下,就都走了。
她有些饿了,寻到爹娘房外,想找点东西垫一垫吧,却听到了爹娘话里话外都是后悔接她回来,商量着年后快点把她嫁出去,嫁得远一点。
顿时心里就跟打翻了五味瓶一样,煞是难受。
一时恼恨兄嫂不念旧日情分,一时又怨怼爹娘心里眼里只有儿子,只是她也知道,她守寡在家,以后的依靠还是爹娘和兄嫂。
这些怨恨自然不能对着他们而去,思来想去,倒是怨恨上了隔壁的慕破天和沈佳言来。
不过她那日也趁着慕家办酒席,慕破天在门口迎客,用找丢了帕子的借口,出门转了一圈,偷偷的看了几眼木破天。
那日慕破天特意打扮了一番,穿的是新衣裳,胡子也刮干净了,站在村里那些男人中间,也如鹤立鸡群,一眼都看到了他。
慕破天身上的那种经历生死历练的气势,还有颇为俊朗的面容,一下子就撞入了朱家小妹的眼里心里。
只一眼,就看得她的心怦怦直跳,脸上飞红。
回到屋里,躺在炕上辗转反侧,忍不住一遍遍的回想慕破天高大的身形,还有那挽起袖子露出来的结实的手臂,这样英武的男人,才是女人的福气。
若是,若是当初慕破天真的是沈佳言的娘家二哥该多好。
因着这点子见不得人的心思,朱家小妹看沈佳言怎么看怎么不顺眼。
一来嫉妒她命好,都是寡妇,凭什么自己的男人就真的去了,二她的男人却死而复生回来了,还那么有男人气概,比起自家的那个死鬼,真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还有,沈佳言不过是一个后娘,之前听说也对那三个孩子不怎么好,如今倒是因着守了几年,男人回来了,却过上了好日子。
看慕家那三个孩子,人人都奉承她沈佳言,比对亲娘还体贴些。
再看自己,亲生的两个儿子,却被公婆管教着跟自己不亲,她如今守寡回家,以后想来也指望不上那两个孩子了。
这么一比,真是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
说来这沈佳言还不如自己,娘家完全指望不上,怎生偏生命却比自己好?
朱家小妹一时钻了牛角尖,加上兄嫂这几日的态度越发冷淡不耐烦,几个侄子侄女也不爱往她面前凑,她本就是心细心窄之人,只觉得自己落到今日这地步,都是慕家人的错了。
舍不得怪慕破军,只能将所有的怨恨都朝着沈佳言去了。
尤其是此刻听到爹娘这般明显的嫌弃,越发难受。
心中一股子郁气压不下去,再听到隔壁院子里传来的欢声笑语,一下子气上了头,恶向胆边生,拔腿就冲出了朱家的院子。
冲到了慕家院子门口,砰砰的砸门。
因着今日沈佳言不回娘家,慕家在村里也没什么亲戚,当初慕家几代单传,到了慕老娘这一辈,就剩下她一根独苗,如无意外,那是要在家中招赘的。
后来荒年,有一个外地的小子逃荒到了这里,只剩下一口气了。
被慕老娘的亲爹慕老爷子给捡了回去,打量着若是能救回来,倒是可以留在家里,给自己闺女做童养女婿,打小一块长大,养熟了比在外头招赘要强。
不然当今这个世道,不是谁家日子过不下去了,或者家里的小子有各种毛病,谁也不会让自家的儿子去给人做上门女婿。
这个小子,就是后来的慕老爹。
无亲无故,连姓都没有,索性就跟了慕家姓,做了慕老娘的童养女婿。
所以,慕家老爷子去世后,这村里还真没了什么亲戚,就是有,那也关系远的很。
加上慕老娘那个脾气,慕破军给家里银子,起了这个大院子后,就到处得瑟,把那些远亲都得罪光了。
所以一直也就没了来往。
今儿个就格外的清闲。
等过了初二,初三开始,已经就有人跟慕破军约了年酒,只怕就要忙到元宵节了。
听到有人砸门,在院子围坐着晒太阳,吃零嘴的慕家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觉得有些奇怪。
离得最近的大嘴就起身问了一句:“谁呀?”
今儿这个日子,不是嫡亲的亲戚,一般人都不会随便上门的。
就听到一个陌生的女子的声音:“开门,是我——”
大家忍不住就将狐疑的目光看向了慕破军。
慕破军一声艹,恼羞成怒:“你们都看着我干啥?我也不知道是谁?谁说是来找我的?”
大家都不说话,只看他。
看得慕破军气呼呼的起身,几步冲到了院子门边,一把拉开了门闩,人都看清楚,就不耐烦的吼道;“是哪个不要脸的,这大过年的好日子乱敲门?”
门一拉开,就看到一个穿着素色衣裳的年轻女子,正站在门口,脸上还带着羞恼和愤恨之气。
听了慕破军这话,顿时羞恼就变成了羞愤,眼圈一红,含羞带嗔的掉了两滴泪,哭啼啼的道:“慕大哥,你,你怎么能这么对我?”
朱家小妹回娘家后深居简出的,加上慕天泽要上学,其他人都有自己要忙的,虽然知道她守寡回家,可还真没人见过她。
此刻她这一开口,慕家人都炸了,这女人是谁?看年纪跟慕破军相反,说话有这么稠密,莫非真是慕破军的谁?
顿时看着慕破军的眼神都充满了不善。
慕破军此刻顾不上身后那些不善的眼神,先一下子退开了两大步,才翻了翻眼皮,劈头就问:“你谁呀?劳资可不认识你?你跑到我家来想干啥?你这一身孝的,莫不是村里谁的媳妇?家里死了男人来报丧的?”
朱家小妹急了,跺脚:“慕大哥,是我,我是隔壁朱家最小的幺妹啊?你不记得了?小时候你还带我玩过?还从山上给我带过野果子吃呢——”
说着,还不由自主的看向院子里的沈佳言。
本以为会看到一个气急败坏,或者脸色大变的泼妇发怒的沈佳言。
没相对,却对上了一双含笑的眼眸。
沈佳言双手托腮,看着这一出好戏,半点没有生气的打算,反而兴致勃勃。
这过年虽然清闲,也确实无聊,居然有送上门的乐子,不看白不看呢。
没想到这慕破军倒是个香饽饽,自己虽然跟他商量好了年后合离,可外人不知道啊,就已经有人打上他的主意了。
不过这人是隔壁朱家小妹,倒是让沈佳言略微有些吃惊。
但是转念一想,又觉得有迹可寻。
她这边安安心心的看戏,朱家小妹只觉得那沈佳言一双清泠泠的眼睛,将自己一下子就看透了,自己那点子见不得人的念头,还有龌龊的心思都无所遁形。
就犹如那一瓢冰水从头脚下,将她那点子刚萌发的心思一下子就浇得透透的,从头凉到了脚。
怒火也被浇灭了,整个人一下子就回过神来,自己这是在干什么?
怎么会做出这样不要脸的事情来?
当着人家婆娘和孩子的面,说出这番话来?
这要是传出去,她没脸活就算了!只怕她的娘家也要受牵连,还有她留在婆家的那两个儿子——
想到这里,朱家小妹的脸一下子刷白,手脚冰凉,整个人浑身发抖。
哪里还有半分刚才对着慕破军含羞带怯的模样?
看慕破军此刻就跟看到世上最恐惧的东西,尖叫一声,捂着脸转身就跑了。
丢下慕破军傻乎乎的站在门口,还在问:“这是哪里来的疯婆娘?谁认识她啊?跑来说一堆莫名其妙的话也就算了,怎么又突然跟见鬼了一眼,拔腿就跑了?”
说完挠挠头:“她刚才说啥?她是隔壁朱家的幺妹?朱老大的妹妹?我怎么不记得我小时候带她玩过?还从山里带过野果给她?”
一边关上门,一边坐了回来。
冥思苦想了一会,一拍大腿:“我想起来了!有一回朱老大非要带着他那哭唧唧跟小鸡仔似的妹子玩,我们要去山上,她就跟在后头哭,哭得人烦死了!我刚好从山里摸了两个酸梨,太特娘的酸了!咬一口,酸得劳资尿——劳资牙都倒了!索性就丢给那个小丫头,堵住了她的嘴!”
“为这个,后来朱老娘还跑到我家来堵着我家的门骂了一个时辰,说我故意害她闺女,那酸梨又硬又酸,她闺女正换牙呢,牙板子都酸倒了,几天不能吃饭!还说以后若是闺女换牙出了问题,要找我家赔呢!原来就是那个丫头片子!”
“害劳资挨了一顿打,饿了好几天没吃饭呢!早知道是她,劳资要啐她两口的!”
越说越愤愤不平起来!
慕天泽不由自主的就松了一口气。
虽然他同意爹娘合离,可他没想过再认一个娘!尤其是朱家小妹那样哭啼啼,有那么点小心思,胆子又小的女子。
慕玥年岁渐渐大了,倒是也朦胧明白了一些什么,眼中闪过一抹深思。
唯有慕天润最小,什么都不知道,还安慰慕破军:“爹,阿润给你报仇!以后也偷偷给朱家的孩子吃酸梨!”
逗得慕破军老怀甚慰,抱着慕天润只觉得唯有最小的这个才是真孝顺他的。
慕天泽看着自家爹那模样,真是没眼看。
明明是个精明的人,不知道怎么的,在家里就露出这幅蠢模样来。
此刻还只逗着阿润玩,不知道这事要是不解决好,只怕以后有大麻烦。
给慕玥使了个眼色,让她把慕天润抱走。
将慕破军给拖到书房里去商量怎么解决这件事情的后续了。
朱家小妹浑身冷汗,脸色惨白,深一脚浅一脚的摸回了家,推开门腿一软,一屁股就坐在了门口地上,呜呜咽咽的哭起来。
听到动静的朱老爹和朱老娘从里头屋里出来,见朱家小妹这模样,唬了一跳,忙扑上来:“幺妹啊,你这是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朱家小妹惊魂未定,正是没个主意的时候,听到爹娘的声音,顿时觉得看到了主心骨,哇的一声哭出来,抱着朱老娘就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朱老爹脸色相当不好看,这过年谁不图个吉利,本来收留守寡的姑娘回家住,已经让儿子媳妇不痛快了。
这大过年的,就哭得这么晦气,让他心里怎么好想?
只是到底还算疼姑娘,也知道这么哭下去,被外头人听到了,只怕要传出什么不好的话来。
忙和朱老娘搀扶着浑身软如面条的朱家小妹,回了里。
朱家老娘打水来,给她擦了手和脸,看她略微好些了,这才又问到底发生了什么。
不问还好,一问朱家小妹又开始哭,含含糊糊的要说不说的。
把朱老爹气得不行,实在忍不住骂了两句,见实在不是事情,只得退了出去,示意朱老娘问。
朱老娘耐着性子哄了半日,才问了出来发生了什么,当即眼前一黑,差点没昏死过去。
第267章 儿女都是债
旁边朱家小妹看到自家老娘这个模样,更是手足无措,只抱着朱老娘哭。
哭声将外头的朱老爹给惊得跑进来,就看到自家老婆子闭着双眼,两条眼泪顺着眼眶,无声的往下淌。
顿时急了:“老婆子,你这是怎么了?”
说着要扶着朱老娘躺到炕上去。
到底年纪大了,心里发慌手发抖,几乎没将人扶住,差点让朱老娘滑倒地上去。
偏生一旁的朱家小妹还只知道哭,半点不知道上前扶一把。
气得朱老爹要不是腾不出手来,都要拿扫帚抽一顿了,咋这么没眼色?
吼着让她过来帮忙,将人给扶着躺在炕上了,又催促着让朱家小妹去倒一碗水来。
朱家小妹心里没主意,朱老爹说啥,她就做啥。
端了水倒是不用吩咐,就要喂给朱老娘喝。
碗才送到朱老娘的嘴边,朱老娘睁开眼睛,一把打翻了碗,水泼在她的衣服上和炕上也顾不上了,只恨声道:“你倒水做啥?你不如拿包耗子药来闹死我,倒是便宜我了!也省得我以后没脸出门见人了——”
朱家小妹哪里听得起这样的话,当场就跪在了炕前。
朱老爹听着这话不对,再看朱家小妹这模样,顿时起了疑心:“到底怎么回事?”
朱老娘心中悲苦,听得问,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就把刚才从朱家小妹嘴里问出来的话,都说了。
朱老爹气血上涌,整个人摇摇晃晃的,扶住了一旁的桌子才勉强站住了。
回过神来,第一反应就是上前一步,一巴掌抽在了朱家小妹的脸上。
这一下子没有留手,抽得朱家小妹整个人都撞在了炕上,咚的一声,一听就知道很疼。
可朱老爹和朱老娘都没心疼她,只是两相对看了一眼,忍不住老泪往下流,尤其是朱老爹,只悲声道:“你这个,你这个……我们老朱家怎么出了你这么个不知道廉耻,没脸没皮的下作胚子?你这是要将我们老朱家几辈子的老脸都丢干净是不是?”
“你让你爹娘这张老脸以后往哪里放?你让你几个哥哥嫂子以后如何出门?还有你那些侄子侄女,他们怎么说亲事?你怎么这么糊涂啊?做出这种被人戳脊梁骨的事情来?”
朱老娘听了这话,放声大哭,一边哭,一边翻身而起,拿拳头捶着朱家小妹:“你这死丫头,我怎么生了你这样一个孽障啊?你这是将一家子都要害死啊——”
“这个家里是留不得你了!你哥哥嫂子回来后,你可怎么办啊?你这是好好的大路你不走,你非要往死路上走啊!你自己说,你当时是不是被鬼迷了心窍啊?你怎么能说出那样的话,做出那样的事情来?你自己要寻死也就算了,你这是要逼死我啊!我真不如死了眼睛一闭干净——”
捶打了朱家小妹两下,又捶着自己的胸口哭号起来。
朱家小妹任由朱老娘捶打,也哭得气都接不上来,只会道:“爹,娘,我错了!我知道我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我该怎么办?呜呜……”
朱老爹和朱老娘还能如何?到底是亲闺女,自己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还真能看着她去死不成?
真是儿女都是债!到老了还要为他们收拾烂摊子!
对视了一眼,两人都知道,这事得马上解决,最好就彻底烂在两家心里,无人提起最好。
不然拖得久了,外头人知道了,那才糟糕了。
也亏得他们住在村头,也就两家略微近一些,另外一家隔得远,想来也没听到动静。
又追问朱家小妹,她去敲慕家门的时候,可有见过附近有旁人?
朱家小妹自知自家那点小心思见不得人,虽然是一时脑子发热冲出去的,可出了自家门,还是仔细观察过的,没看到人,才敢说出那番话的。
听了朱家小妹这话,朱老爹和朱老娘先小松了一口气。
打叠起精神,两人商量了一会,知道这大白天的,人多眼杂,而且有不少外嫁出去的本村姑娘,今天回娘家,若是撞上了,只怕说不清楚。
倒不如等到晚上,都没什么人了,反正两家是隔壁,再偷偷去敲门,进去给人家赔不是,求人家原谅去。
不过为了表示他们家的诚意,自然要好生教训一下自家闺女。
因此两人也不许朱家小妹起来,就这么跪着,也不许收拾脸上被打肿的痕迹,更不给她茶饭,要饿上她一天,好好吃个教训。
朱家小妹不敢有意见,她听了朱老娘的话后,更多的后怕才涌上心来。
本来就是没主意的,此刻见爹娘还肯为自己筹谋,哪里敢有半分意见想法,让做什么就做什么。
不许她起来,就老老实实的挨着炕沿跪着。
朱老爹和朱老娘心中忐忑焦躁,再看这个闺女就越发不顺眼。
索性离了她,回到自己屋里去。
夫妻俩你看看,我看看你,只觉得心累。
尤其是朱老娘,又气又后悔,只觉得之前太惯着闺女了,才做出这等下作的事情来。
气哼哼的就道:“早知道她是这样的性子,当初前头女婿去了,也不用急吼吼的接回来,要让她在婆家熬上几年,才知道这世人的辛苦,打磨打磨的性子。”
“不是我这个亲娘埋汰她,就她这德行,你说她怎么有脸跟人家沈寡妇,不对,是慕家娘子比?自己几斤几两心里没点数?”
“真有那心气,等过了年,寻个好人家,把日子过红火了,我也算她脑子清楚!偏偏她怎么脑子就不清楚,大过年的跑去人家家里说那些话?真是臊也臊死我了!”
说着又掀起衣襟来擦眼角。
朱老爹也是憋着一肚子的气,听了这话,只发狠:“如今出了这事,也是给咱们提了醒!说来也是我们这做爹娘的,过了几年的顺心日子,加上之前隔壁沈寡妇当初有心跟咱们家交好,给了不少好处,倒迷了心思。”
“真以为沈寡妇孤儿寡妇的,以后要靠着咱们的日子多,就挺起腰子来了!受了人家的好处,当了平常,还想着更多的好处!以为沈寡妇就算为了以后,也要多跟咱们家来往。却不曾想,那慕家小子命大,居然回来了!如今慕家可是有男人顶门立户,加上沈寡妇又有钱,他家老大还走了读书的路子。”
“这可不是之前的慕家了!以后这村里只怕就慕家出息,连里正都要讨好他们家呢,更何况咱们家?咱们家有什么拿得出手的?不过就是男丁多一些!”
“那慕家如今,虽然当家的男人只有一个,可下头两个儿子,以后肯定还要再生养的。更何况他们家还养着四五个半大的小子,那可是身契都在他们手里,还不是慕家人说啥就是啥?就算是那慕家老大不回来,过上两年,这慕家也无人敢惹了!”
“以后,咱们就算在自家说话,也得注意些了!如今还只是闺女糊涂,说来嫁出去了就不是咱们家的人了,还能撇清!若是咱们家的儿子孙子也听真了,那才是结仇呢!”
朱老娘听了,擤了一下鼻涕,嗡声道:“老头子,你放心!还是老规矩,儿子孙子那边你说,媳妇和孙女这边交给我,我这次一定给她们好好紧一紧皮!拼着这个年过不安生,也得把这紧箍咒给她们戴紧了!”
两老这边定下了基调,就商量起晚上去隔壁赔不是,要准备些什么礼去了。
这边慕天泽和慕破军在书房里,也正说着这事。
慕破军见慕天泽似乎很有些担忧,只觉得这孩子到底还是年纪太小了,居然就为这么点小事担心。
还是经历的事情太少了,身边缺少人教导的缘故。
若是放在主子府里的那几位少爷身上,这算什么事?不等他们开口,早就有下头人去解决了。
当即看着慕天泽的眼神就柔和了下来,拍了拍他的肩膀:“你有什么可担心的?要担心也是隔壁担心呢!你放心,只怕隔壁此刻一家子都坐立不安呢!这事传出去,是朱家没脸,关我们什么事?”
“再说了,过了年我们就要搬到镇上去,一年也难得回来一两次,这些村里的人,以后跟你都不会再有太多的来往,你在意他们做什么?”
“你如今最重要的事情,就是读书!好好的读书,将来你走的路,村里的这些人,一辈子几乎连边都碰不到。将来的将来,你是他们需要仰望的人!名声固然重要,可是人也不能被名声困住,束手束脚……”
慕天泽开始还有些心不在焉,慢慢的倒是听认真了。
此刻看着慕破军这样认真教导他的模样,倒是让慕天泽有些恍惚。
这还是慕破军第一次以长辈姿态,教导他一些东西,让他忍不住有几分心酸,又有几分欣喜。
父子俩在书房里商量,慕玥就有些坐立不安,不时的扭头去看。
大壮他们年纪大一些,也能明白了些事情了,也都不敢再高声说笑,只低眉看沈佳言的脸色。
沈佳言还真没当回事。
用慕破军的话来说,这事理亏的是朱家,着急的也会是朱家,只怕朱家此刻正想着法子,如何来赔不是呢。
她没什么不高兴的。
见他们都心不在焉,唯有慕天润什么都不懂,还逗着大黑小白玩闹呢。
大黑小白这大半年过去,已经长成了成年壮狗了。
慕家的伙食好,就算慕天泽他们守孝的时候,大黑小白隔几天都能有点荤腥吃,因此皮毛养得油光水滑,身形矫健的很。
秋天的时候,跟着家里人上山,偶尔还能咬死两只兔子叼回家。
村里人见了,谁不夸慕家养了两条好狗,都羡慕不已。
这两条狗长大后,只守在门口,两双冷幽幽的眼睛梭巡着,别说那些闲汉了,等闲村里那些胆子小的媳妇姑娘们,远远的看到都要绕过去。
这大黑小白也聪明,跟慕家关系好的人家上门来,它们只在后头绕一圈,然后就趴在一旁假寐。
若是跟慕家没什么关系,或者关系不好的人,陌生人靠近,他们冷不丁的就窜到你后头,幽幽的盯着你,胆子小的,能当场吓尿。
这个家里,大黑小白最亲沈佳言,也最听她的。
其次就是慕天润和慕玥慕天泽兄妹仨个,能允许他们摸一摸,吃他们喂的东西。
至于慕破军和大壮他们几个,那是一贯无视。
此刻大黑小白一左一右的卧在沈佳言的脚边,懒洋洋的晒着太阳,对于慕天润的逗弄,偶尔的抬起眼睛看一下,摇晃两下尾巴,就已经很给面子,能让慕天泽兴奋好一会了。
沈佳言笑眯眯的看了半日。
慕玥他们看沈佳言是真没放在心上,也才算松了一口气。
到了下半晌,吃了午饭后,那些回娘家的姑娘,就要带着自家男人和孩子回婆家了。
村口一下午,陆陆续续的就有不少人走过,到了天擦黑才算清净了下来。
朱家几个儿媳妇难得能回一次娘家,本是高兴的事情,没想到,回家后,兜头就有这么一个噩耗砸下来。
一时间大家都被砸傻了。
老二媳妇甚至拽了一下朱家老二的袖子:“他爹,我是不是听错了?”
一阵鸡飞狗跳后,朱家人不得不面对这个残酷的现实。
顿时对朱家小妹的怨气都到达了最顶峰。
朱老爹和朱老娘没法子,自己生的闺女啊,只得硬着头皮冲着朱家老大和白氏:“老大,老大媳妇,这事还得劳烦你们两个,带着你妹子,去慕家给他们陪个不是——”
话没说完,白氏先不干了:“不行!”
朱老爹和朱老娘没想到白氏会拒绝,都看向了她,就是朱老大都不赞成的冲她摇头。
白氏咬着牙,没松口:“小妹犯的错,凭啥要我跟他爹拿两张脸去蹭?怎么?大家的脸面都金贵,就我跟他爹的脸面不值钱?先前的事情,我已经卖了一次脸面了,这才几天,我又上门去?我这张脸可没你们想的那么值钱!我也没那个脸去求人!今儿个就是说破天,我也不去!”
第268章 人心散了
旁边的朱老大忙拉白氏的衣角,示意她少说两句。
白氏却已经到了忍耐的边缘了,霍的一下子甩开了朱老大的手:“怎么,我嫁到你们朱家来,给你们朱家生儿育女,上伺候公婆,下照顾弟妹十几年,不说没一处错,可大家摸着良心说,我这个做儿媳妇的,做婆娘,做嫂子的,对你们可有过半点坏心?”
“我辛辛苦苦十几年,怎么?到如今连说两句话的资格都没有了?怎么?就你们朱家的骨肉就是宝,我们这外头娶进门来的就是草不成?连话都不让人说了?”
朱老大一脸的尴尬:“谁不让你说话了?我只是让你少说两句——”
白氏冷笑一声,“我凭什么少说两句?我今儿个非要说个清楚,别拿我们都当傻子!当初小姑子死了男人,你们跳着脚的非要将人接回来!咋滴?人家死了男人就能守寡,留咱们家的小姑子金贵?不能守寡?非要回娘家来守?”
“回来后,天天哭丧着脸,针不动线不拿到,偌大一个人了,还天天要家里几个小子丫头前前后后跟着伺候!呸!这么金贵你回娘家做啥?在婆家让你那公婆和你那两个孩子伺候你去呗?凭啥回来使唤朱家的孩子?咋滴?朱家的小子丫头就这么不值钱?”
“就说那事,老二家的就那么一说,八字没一撇九就没一勾,哪家正经的女人家就这么上心了?出了岔子,不问青红皂白就剪坏了衣服料子!然后倒是把那王八脖子一缩,只会躲在后头哭!”
“你命好,有疼你的爹娘和兄长,自然能给你撑腰!做错了事情,也能屁事没有,倒是让我们这些人,陪着笑脸,大冷天的在镇上跑了一天,求爷爷告奶奶的给你擦屁股!我抱怨过一声没有?可回来后却连热茶饭都没一口,也没人问一句,我在镇上一天,是怎么热脸贴人家冷屁股,受了多大委屈的?”
说到这里,白氏的眼睛都红了:“倒是听说我没能买到料子,话里话外怪上我没能耐了!最后还逼着我去给隔壁赔不是,把这张脸放在地上,让人家踩去!也亏得隔壁沈妹子是个厚道人,知道我的为难,将这事轻轻揭过了。”
“人家厚道知理,那是人家心肠好,不跟咱们家一般计较!咱们一家子感激还来不及呢!更何况先前那事,也就是天知地知咱们家知道,人家慕家什么都知道!大家都不提,过上两年谁还记得?换做别人家的姑娘,巴不得这事谁都不知道,彻底烂在心里呢!小姑子倒是好,做出这等下作的事情来!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心里是怎么想的?”
“不就是看人家沈妹子以前也是寡妇,却比你命好,你眼红嫉妒吗?呸!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你也配跟人比?人家沈妹子一个人能拉扯男人前头留下的三个孩子!你呢?自己的亲骨肉都能丢下不要!”
“人家一个女人家,撑起了一个家,比男人还强些!你呢?半点本事都没有,心眼子却有不少!看到人家夫妻团聚,谁见了不替沈家妹子高兴,终于苦尽甘来了!谁不说她这样的女人就该有这样的好报!”
“倒是没想到你心眼这么坏!你这不是坏你自己的名声,坏朱家的名声!你这是把你娘家这上下几十口人都没回事,你是要活生生的断了他们以后的前途!人家都说白眼狼,白眼狼!你就是咱们朱家的白眼狼!真是白养你一场,在外头克死了你前头的男人,回娘家还要克得娘家上下不安!”
“你就是个搅家精!扫把星!我恨不得拿扫帚扫你出去!还要我带你去赔不是?呸!你也配!今儿我把话放在这里,这个家里,有小姑子没我!有我没小姑子!要是过了年,还不将小姑子嫁出去,我就带着老大他们都回娘家去!”
“也免得我儿子闺女的名声就被带累了!将来连亲事都说不好!”
白氏自从嫁到朱家后,从来都是大度的大嫂形象,朱家人还从来没有见过她发这么大的火,一时从上到下都镇住了。
一旁的老二老三还有老四的媳妇,都眼睛一亮,也跟着道:“对!若是不将小姑子嫁出去,我们就都带着孩子回娘家去!”
朱家其他几个儿子,都瞪自家的媳妇:“你们跟着起什么哄?”
老二媳妇是不怕朱老二的,加上才从娘家回来,底气十足,叉腰回瞪回去:“什么叫起哄?大嫂说的就是我们几妯娌要说的话!朱老二,你若是敢为了你妹子,不要我和几个孩子,我就,我就带着几个孩子改嫁去!你信不信?”
朱老二一把捂住老二媳妇的嘴:“你胡说什么呢!你是我婆娘,几个孩子是劳资的种,你敢带着他们改嫁试试?”
老二媳妇挣扎着:“唔唔——试试就试试——”
其他几个儿媳妇,也纷纷在暗地里掐自家男人,让他们快表态。
朱家几个儿子被掐得呲牙裂嘴,又不好叫出声来,只得忍了。
当下一个个脸色都越发不好看了。
朱老爹人老成精,看到这一幕,心里哪里有不明白的?
一时不知道心里是个什么滋味。
环顾了一下四周,几个儿子都不敢对上朱老爹的视线,不是低下头,就是抬头看天。
朱老娘在一旁看到了,心里一时心寒,一时又有些说不出的惶恐来,忍不住看向了朱老大:“老大啊,你怎么说?你就听你媳妇的不成?真不管了?”
朱老大一脸的为难,他是真不想管自家妹子这点子破事。
让他去求着慕家,他也不乐意的!先前衣料的事情,就已经厚着脸皮去了,人家大度一次两次,还能次次都大度?又不是活菩萨?
更何况,自家小妹干的这事,沈寡妇,呃,慕家娘家那手段脾性,居然敢打她男人的主意,人家能轻易饶过?
这可不比一点衣服料子,大不了赔钱。
可是看着爹娘那苍老的模样,心里又有些不忍。
忍不住又去看白氏。
白氏只冷笑着,搂着三丫,旁边后头,她生的几个儿子,都护在了她的身后,见朱老大看过来,朱大毛忍不住上前一步,将白氏护在了身后:“爹,你就别为难娘了!难道真要娘以后在隔壁慕家婶子面前,头都抬不起来吗?大不了我替她去,我去给慕家老叔和婶子磕头赔罪去——”
“胡闹!”朱老爹和朱老大一起呵斥。
这种事情,怎么能将孩子牵扯进去?
看着朱大毛倔强调眼神,朱老大也不敢再说话了。
还是朱老爹长叹了一口气,发话:“老婆子,你跟老大,带着那不成器的,趁着现在人家慕家还没睡下,赶快去赔罪!”
朱老娘一听,傻眼了:“我去?我——”
朱老爹瞪了她一眼:“你生出来的这孽障,她做错了事,你这个做娘的不出面,还能指望谁?”
朱老娘不由自主的就看向白氏。
白氏面色冷然。
朱老娘再看其他几个儿媳妇,几个儿媳妇都纷纷退后几步,生怕自己沾惹了。
咬咬牙,朱老娘抹一把眼泪:“行!我去!谁让我生了这么个孽障!生了这么些不中用的儿子呢?老都老了,还要丢这种人,去给一个小丫头片子去低三下四!”
朱老二媳妇忍不住就回嘴:“娘这话说的,您老人家平日里不是总说我们,孩子教不好,那都是做爹娘的错?什么时候成了嫂子的错了?您自己生的闺女,怪谁呢?再说了,您这么大把年纪去求情,说不定效果比我们去还好呢!”
剩下的话,被朱家老二给捂了回去。
没奈何,朱老娘气得又拍了两下朱家小妹,进屋去将收拾好的赔罪礼给拎了出来。
这赔罪礼可是下了本钱的,两块朱老娘留着压箱底的料子,一篮子鸡蛋,两只薰兔子,还有两只被扎了翅膀的活鸡。
几个儿媳妇看到这些东西,心里都有些不痛快,这些东西若不是拿去赔礼,人人都能捞到一点吃呢。
唯有白氏,看到那一块料子,顿时变了脸色。
那料子,看着有些眼熟,是当初朱家小妹前头男人还没死,婆家还算宽裕的时候,孝敬给朱老爹和朱老娘的,说是让他们做两套衣裳的。
当初朱老娘还得意炫耀过,说是还是闺女孝顺。
还说这两块好料子,要留着将来穿,就收起来了。
这料子只看着,就跟上次被煎坏的慕家的衣料差不了多少,也是细软棉布。
白氏顿时心都寒透了,婆婆手里捏着这样的好料子,明明是她闺女犯的事,却生生看着自己去镇上冻了一日,白受了一天的气,也不拿出来。
当下冷笑一声,指着朱老娘手里的料子道:“娘瞒得我好苦!宁愿看着我去求人,去丢脸,求低声下气也不肯拿出来!如今倒是为了闺女,什么都能舍得了!只是娘怎么忘了,我是为了谁去求的人,丢的脸?真好!果然你们朱家的骨肉才是一家亲呢!我们这嫁进来的都是外人,谁管我们死活呢!”
说着摔手就回屋去了。
其他几个儿媳妇也想起这回事来,看着那衣服料子半日没说话,一会子后,都纷纷扯着孩子回了自己的屋。
整个院子里,就剩下朱家几个人了。
朱老大心里咯噔一下,知道他媳妇这是真动了气了,顿时也恼了,瞪了朱老娘一眼埋怨道:“娘,既然你手里有这样的好料子,为啥还要让娃他娘去受那个气?怎么?娃他娘丢脸就不是脸了?您也别忘了,那是我媳妇,我孩子他娘!她丢脸,就是我丢脸!”
“我这个儿子的脸都丢干净了,你们就满意了?”
朱老娘看着手里的东西,也颇有些后悔,她也不想拿出来啊,可家里才买了房子地,实在是没有多余的东西了。
不准备厚重些,也拿不出手啊!
她难道不知道,这个拿出来,儿媳妇看到了就会心里不高兴,可这也是没法子的事情了。
想解释两句,看到大儿子通红的眼睛,一时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只讷讷的道:“不是的,娘没这么想,只是——”
一直都默不作声的朱家老三来了一句:“只是咱们几个儿子都不如小妹在爹娘面前得脸!所以就顾不上咱们了!只是爹娘别忘了,这世上只有儿子养老的,可没听说谁家闺女养老的!别到时候后悔——”
说完,扭身就走了。
朱老四冲着两个兄长挤挤眼睛,也跟着溜了,他可不是老大,是长子,好多事情都逃不开。
他可不沾惹这事!
大不了,大不了分家呗!
好一会子,朱老大才开口,神色疲惫:“行了,娘把东西拎好,带上小妹,我们去慕家!只我丑话说在前头,这种事情,就这一次,再有下一次,就别怪我不念兄妹之情了!”
说着转身出了门。
朱老娘忙拎着东西,拖着低头不语的朱家小妹跌跌撞撞的在后头跟了上去。
朱家老二犹豫了一下,看着自家大哥那情况,有些不放心,跺跺脚,想跟上去。
才抬脚,二房屋里老二媳妇的声音就在窗边响起:“朱老二,你要是敢出这个院子门,你看我现在就收拾东西带你儿子闺女回去改嫁!”
朱老二抬起的脚步只能放下,再跺跺脚,低着头回屋去了。
留下朱老爹一个人孤零零的站在院子里,虽然这屋里都是人,可却安静的一点声音都没有,跟平日里热闹的快把屋顶掀开相比,寂静的可怕。
朱老爹只觉得无比的凄凉,有心将几个儿子喊出来说两句,张了张嘴,却发现没什么可说的,只得颓然的闭上了嘴,两行浑浊的眼泪顺着脸颊而下。
这个家,人心散了!
因为估摸着朱家人要过来赔罪,所以慕破天他们都没睡,都围在堂屋里,正说着明日办年酒和吃年酒的事情。
虽然一般初三至初五,甚至是初七初八都是亲戚间吃年酒。
村里关系不错的,年酒都要到了初九以后。
可今年却不一样,不少人家已经提前跟慕破天说了,初四就请他们家吃年酒。
正说着呢,就听到哐哐有人砸门。
大家都停住了话头,看向了院子门。
大壮一个激灵站起来:“我去开门。”
慕破军想了想:“还是我去吧!”这种事情,还是别让小孩子沾边了。
几步走到了院子门口,拉开了门闩,一抬头,趁着屋子里露出来的灯光,慕破军的眼珠子一下子就瞪了出来,他看到了几个压根就不该此刻出现的人。
“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