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算账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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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小满听小韦嫂子这么说,点了点头,也觉得她认错人了。七奶奶周氏因着出身小户,一直自怜身份,谨言慎行不说,素日最注意仪容,不肯有半点瑕疵示人。哪里会发髻凌乱?
小韦嫂子素来和夏小满她们也是有什么说什么的,不甚避讳,因着提到了七奶奶,她低声道:“姨奶奶,我昨儿恍惚听着,五奶奶把七爷房里的一丫鬟给打了个半死。只是恍惚听了这么一句,到底是什么事,我却是不知了。姨奶奶这两日不在家,我只寻思着当和您这么说说,您心里也好有个数。”话是冲着夏小满说的,眼睛却在瞧茴香。
茴香本是准备回去再和主子讲这个事的,现下见小韦嫂子提了,目光相询主子,示意要不要这会儿讲。
夏小满笑了笑,五奶奶沉寂了一个月,怕是憋闷的难受吧,不知道是谁倒霉,踩了雷,导致火山爆发。只是她打自己人也就罢了,咋连小叔子的人也打上了?这可说不过去。
她也没将小韦嫂子当外路人,便向茴香点点头,笑问道:“她还真厉害。这又为的什么?”
茴香回道:“奴婢也不知道究竟为的什么,只是听说五奶奶初十一大早就从娘家回来了,然后就带了人往七爷院里去,结果七爷七奶奶都不在。偏有个新提拔到前院名唤珍藨的,不知道深浅,言语冲撞了五奶奶。五奶奶本就带着火,便叫人掌嘴,那珍藨也是不省事的,挨了两巴掌不服气,还满口子叫唤说七爷房里的人轮不到五奶奶教训,五奶奶就直接上了板子……二奶奶和四奶奶都回娘家了,待四夫人那边得了信儿再叫人来拦着,珍藨已经被打得只剩一口气了。”
夏小满撇撇嘴,也许是五奶奶找碴杀鸡儆猴,不过闹成这样,这丫鬟也绝对是“自作孽,不可活”。七爷房里哪里有普通丫鬟,都是跟七爷滚过床单的。这丫鬟怕是七爷新上手的,就自以为身份不同,加之五奶奶这一个月特别消停,这倒霉催的孩子八成是把不发威的老虎当病猫了,结果,被咬个半死。
她对七爷房里的妖精们没有一点儿好印象,倒是琢磨起,五奶奶这又是找七爷什么麻烦,七爷不是都帮着五爷管帐么,应当是心腹才对,这是内讧啊,还是五奶奶行事没啥标准,逮谁咬谁?
茴香和小韦嫂子也没听着什么动静。小韦嫂子道:“这腊月初九是奶奶们归宁的日子。七奶奶也是一早就走了的,还没归家——所以我方才瞧着那人才会当是七奶奶。五奶奶也是回娘家了的,两家城西城北,不当有什么冲撞才是。”
茴香也道:“奴婢听府里下人说,七爷初九出门后不知歇在哪里,现下还没着家呢……三夫人遣人去找也未寻着,珍藨的事儿也悬着呢……”
夏小满耸耸肩,这大年下的还闹腾,瞧着又不知道折腾到多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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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府长生居
夏小满回来时,二夫人高氏也在。高氏也是才从娘家回来,拿了些吃食过来瞧侄儿。
夏小满进去请了安,然后叫茴香把上街买的民间乡土食品拿上来给高氏尝尝。她其实也就让一下而已,素日见高氏吃穿用度都极讲究的,没指望她能真的去尝这些街摊东西。
高氏倒没嫌弃东西鄙薄,还尝了块柿饼子,赞了好吃,笑道:“好孩子,难为你有心。”又问她家里诸人可安好。
夏小满陪笑回说好。却心道,那是身体倍儿好,良心大大滴坏。
高氏赏了她些点心,便打发她下去了。
夏小满回屋先归置行李,青樱因没在二夫人那边伺候,带了两个洒扫小丫鬟过来帮忙。夏小满正因为分礼品的事儿头疼,这些个东西谁也不能落下,又不能完全不分厚薄,还得有个讲究,她想起红楼里宝钗派送礼物那回,能叫赵姨娘那种人都打心里夸,着实不是容易的事,而她夏小满,完全没这个功力。见了青樱过来,正好央了她做参谋。
青樱笑着应下,分好份子,又使人帮着送去。
夏小满暗自瞧了记在心里,若有下次,就能省事不少。忙活完了,青樱告辞,她便要了热水,虽然不能泡浴,但是也想着擦擦身上洗洗头。才擦洗好,那边就来报说二夫人走了,年谅叫她过去。
因想着一会儿回来睡午觉,夏小满没里三层外三层的整整齐齐穿正装,反正她做过夜班保姆,穿啥衣裳年谅都见着过,没啥可避讳的,就中衣外面套上件日常穿的袄,披着斗篷,戴了风帽护住湿头发,往暖阁这边来了。
先客套的谢过年谅让她回家,这种客套既是礼节规矩上必须的,也是她夏小满想谢——倒不为别的,关键她回家一趟,除去那些买乱七八糟东西的开销,年谅给的银子她还落下十几两自个儿给自个儿当红包了,拿了人家的,便不能明着宣之于口,借引子谢这么一声自个儿心里也踏实……
年谅哪想那些,笑着叫她不必多礼,仔细瞧了她一番,又问了问家里诸事,然后缓声问她道:“家人可还认得?他们可和你说了什么从前的事?可想起来些了?”
夏小满紧着摇头,因随意穿着小袄,衣襟没掩的那么严实,脱斗篷、走动的功夫就有些散了,再这么动一动,就露出一段儿光溜溜的脖子。
年谅瞧了,忽然伸出手探到她颈项间。
这一个月下来,夏小满对他的亲昵动作反应迟钝了许多,反正没有什么过度的肌肤相亲,多说拉拉小手或者倚靠一下罢了。因此她只条件反射的偏了偏头,他的指尖已经落在她领口。
当夏小满意识到他想拉开她领口的时候,忙往后倾了倾身子,一脸尴尬,道:“干嘛?”没搞错吧,两天不见变急色了?问题你那身子骨能行不啊,净想歪的……
搞错的人是她,事实证明,还是她比较不CJ。
因为年谅只瞧了她脖子上没红线,奇道:“你脖子上的锞子呢?”
“呃……”夏小满更尴尬了。她没想到年谅会注意她带了些什么,所以连瞎话都没准备好。她有些惊疑,不知道年谅对那个锞子背后的含义知道多少,但来不及考虑周详了,她顺口编道:“那绳儿断了,锞子掉了我也不知道,丢街上了。”
她曾这么丢过一条心爱的项链,但是她忽略了,她丢项链是在夏天,穿着连衣裙,现在是冬天,而且,现在穿古装,她的衣服里里外外扎个严实,就算绳儿断了,也是掉到衣服里面。
年谅皱了眉头,只瞧着她不说话。
夏小满想起他说过,原版但凡有不想说的只不开口罢了,从没骗过他,便有点儿心虚,但,绝不能改口,她道:“我想是这么丢的。我也是回来才发现的。”
她只能一口咬定丢了,如果以后姚家谁不开眼,拿那个锞子来做文章,她就说早丢了,不知道谁捡去还是偷去了,反正和她没半点关系。
现在她脑子急转九九八十一个弯,开足马力揣度年谅对她这两日行踪知晓程度。
就那天遇到姚庚的事,她什么都没和豆蔻说——豆蔻若是粽子,说了也没用;豆蔻若不是粽子,更加不用说,嘱咐了什么才是欲盖弥彰反而引人猜疑。
如果年谅现在就知道了姚庚的事,很可能豆蔻不是粽子,因为小丫头打从夏家回来就一直在她身边儿,一刻也没离开,不具备传递消息的能力。可那就意味着她身边还有别的粽子……作案动机……时间证人……
夏小满这边快把自己修炼成“名侦探柯满”了,那边年谅却是不置可否,收回了手,面色如常,像以往打发她那样,笑道:“瞧你也累了,去歇着吧。”
夏小满咔吧咔吧眼睛,若他真想消灭她,随便诬陷点儿什么,她都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的,或者,连诬陷也不用,直接找个毛病就要了她的命。若他还给她说话的机会,那她就有信心辩白成功。
所以她也不多虑了,坦然一笑,应声退了出来。
回了自己屋里,送份子的丫鬟都回来了,等着跟她回话。
因着大部分回娘家的奶奶们还没回来,所以她并没有收到多少回礼。其实,要不然那些主子夫人奶奶们也少有给她这样身份的人回礼的时候,通常她们肯收她的礼物都叫赏脸,回赠的最多不过两句问好称赞的话罢了。
可今儿特别意外,她收到了五奶奶武氏的回礼,一小匣雕花蜜饯。
夏小满手里摆弄着那匣子,心下生疑,这事儿忒诡异了,莫不是想给她盒药吃死她吧?她已经开始考虑要不要一会儿寻只什么小动物来先试毒。
“五奶奶还说什么了?”她问送东西到五爷院里的丫鬟,“或者,谁在五奶奶那边呢?”许是五奶奶想表现给谁看?
小丫鬟摇了摇头,回道:“五奶奶就说请姨奶奶尝尝了,没说旁的。屋里就五奶奶一个人。”她迟疑了一下,小声道:“不过,奴婢出来时,好像瞧见七爷和五爷在厅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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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那个,咳咳,不虐女主,可没法保证不虐旁人……
顿首。迅速逃离……
27、算账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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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府·五爷的院子鸱鸮居
打发走了夏小满派来送东西的丫鬟,五奶奶武氏便拉着大丫鬟青椴扯着嗓子开唠:“你说,这小户人家出来的,眼皮子浅啊不懂规矩,可这夏姨奶奶不也是小户人家出来的,怎么就知道规矩呢?孝敬我不孝敬我的,且不说,难为她明理,人家怎么没说到年家的铺子拿了东西就走呢?人家怎么还知道伙计辛苦要打赏伙计呢?”
七爷年谊在外面听着,脸上讪讪的。他方赔罪说小户人家不懂规矩云云,这会儿五奶奶就借由子顶回来,偏又摆的是事实,夏小满打赏伙计也是他亲见的,叫他反驳不得,这心里不由暗骂夏小满,早不送东西晚不送东西,偏赶这时候送!
五爷年访皱了眉头,向里面喊道:“你不是头疼着?喝了药不睡,念叨什么?”
年谊掩饰似的咳嗽一声,向年访道:“五哥,这事确是兄弟的不是,怨不得五嫂生气。那兄弟就先铺子里瞧瞧去了,那银子回头我就补上。”
年访道:“自家兄弟也不说旁的,只是那些个亲戚你也约束一下,这事出的,伙计们瞧着都笑话。伤的曲老三也是柜上老人儿了,这年根底下的,抚恤银子要多给……”
武氏在屋里又接了一句,道:“谁做下的事谁掏银子去,威风逞了,还想着旁人替着掏银子不成?”
年访沉了脸,刚想说话,年谊忙拉住他,向屋里道:“五嫂说的极是!兄弟这就去办。五嫂莫气,保重身子要紧,今儿丹娘回来再叫她来给嫂子赔罪。兄弟先告辞了……”说着给年访行了个礼,又按着他不叫他送,转身离去。
年访瞧着兄弟的背影,长叹了口气,转身回了里屋。打发下去丫鬟,他过去搂了武氏,道:“不说头疼么,怎么不睡?”
武氏扭了身子,哼了一声。方才七爷来赔罪时,她推说头疼,不见,却叫七爷旁边厅里坐了,然后隔着墙这么骂,纯心给他难堪。
年访紧了紧胳膊,道:“你多余生这闲气,银子能少了不成?再者,怎么说老七做事还是稳当的,你骂走了他,这摊子交谁去?”
武氏呸了一声,道:“任谁也比他体面些!稳当?哼,别当我不知道他挪了账上的钱喝花酒去。他自己不检点,里外也没个好人儿!家里,这一个又一个的骚蹄子,都被他纵的没大没小的,昨儿敢顶嘴,明儿保不齐就敢指着我鼻子骂!外面,你再瞧瞧他那大姨姐两口子,把年家当成什么了?!昨儿那事你还说我小题大做,结果怎么样,早上又来报,伙计也打了,银子也抢了,年家成她家的了!我都说这群就是不能纵的,各个都是蹬鼻子上脸!”
她这说的是七奶奶周氏的姐姐姐夫,唐成仁两口子。
唐氏夫妇经营着个小铺子,靠卖香烛纸料为生。近来生意难做,唐成仁又被人撺掇好上了赌钱,日子就开始好一天坏一天不大靠谱了。入冬腊月正月又是香烛纸料的大宗,唐氏夫妇囤了货,手头便有些紧了。初九唐周氏想着翌日要走亲戚,没有闲钱买礼,也不好空手去,想着年家点心铺子是妹夫管着的,便上门赊账拿点心。
初九白晌七爷年谊查账,就几个错处把掌柜到伙计都敲打一番,说年下生意多,叫都机警着点儿,帐上再出漏子就挨个找他们算账。他这才走没多久,唐周氏就进来表明自己七爷大姨姐的身份,要赊账。伙计们因着挨训气还没顺过来呢,瞧她哪里有个顺眼的?便就有愣头青阴阳怪调的挤兑了她两句。
唐周氏不知前因,见有伙计瞧不起她,当下恼了,端起大姨姐的架子,斥骂了几个伙计,直到掌柜的出来打的圆场才罢。本来她就想拿几个普通果匣子,现在一赌气,统统改拿上等的,摔下一句话说记七爷帐,就走了。
偏赶上下晌五奶奶武氏陪着闺中姐妹逛荡到这里,也在自家铺子拿点心,便有她那一派的伙计过来悄悄讲这个事。那伙计也不敢说七爷如何,只说这唐周氏无理,寻思寻思,又拿夏小满举例,言道是六爷房里的夏姨奶奶来买东西按价付账不说,还给伙计们赏钱,钱多少的,却是个心意,叫大伙心里也都暖和,这唐奶奶可好,不给钱还骂人。这么着一对比,再添油加醋的,越发显得唐周氏不堪了。末了又上纲上线,隐隐扯到这些人眼里没五爷这样的话上了,暗喻七爷架空了五爷。
武氏心里哪有个痛快的?翌日就回府去找七爷七奶奶算账,不想这俩人都没在,倒有个不知死活的丫鬟跳出来说风凉话,武氏自然拿她撒气,才有打丫鬟这一出。当晚五爷年访知道了这事,还与媳妇说,不过是七八两银子的东西,不值当生这么大的气。
俩人帐子一撂,你侬我侬和和美美了,气也消了。
谁知道十一早上,又有人来报,说七奶奶的姐夫唐成仁跑到长乐街年家当铺去耍酒疯,打了伙计,拿一顶毡帽换了三百两银子走。
原来初十晚上唐成仁跟着亲戚们喝了点酒,又约着到长乐街赌坊赌钱。结果手气差,输个精光,因和赌友杠上了,一时气盛就跑到隔壁年家的当铺,硬要将一顶毡帽当三百两银子,好回去翻本儿。这当铺开在赌坊边儿上,昼夜开张的,本就是赚这些赌徒们押当钱的,伙计们见多了喝高了过来胡搅蛮缠的,因此也只把唐成仁当普通醉汉打发。结果唐成仁上去就给来拦他的伙计曲老三一拳。曲老三没个防备,被打倒在地。唐成仁借着酒疯,过去按着曲老三就打,还张口闭口自己是七爷年谊的姐夫,叫朝奉赶紧拿钱。
护院打手是出来了,可听了他这么说,便只把他架起来罢了,也不敢动他,等掌柜的来定夺打他不打。好在掌柜的恰是七爷的心腹,认得唐成仁的,便好言相哄,想将他弄走。谁知道唐成仁软硬不吃,定要银子,踢踢打打的,一群人那里瞅着,实在不像话。无奈之下掌柜的只好取了三百两银子给他,打发他去了。然后竭力想压着这事,只悄悄打发人去找七爷。
这事岂是能压住的?十一一早,那顶价值三百两银子的破毡帽就放到了五爷五奶奶面前。
年访听了也火大了,武氏更不必提,摔盘子砸碗的骂。所以七爷来赔罪,夫妻俩是谁也没给他好脸。
这会儿年访听媳妇拿这两天的事穿成串说,便笑道:“罢了,罢了,都是我的错。是我没见识。你也莫和他们一般见识不是,别气了。这事就让老七自己处置去,咱们不管他……”说着手往她腰上去解带子道:“不是说头疼要睡么?左右我也不出去……为夫陪娘子……”
武氏啐了他一口,扒拉开他的手,道:“我可说的都是正经话,你别不往心里去。老七不是个省事的!你想,若没什么仗势,这姓唐的两口子敢这般?老七用是用,可不能由着他随性,不然铺子还不都给他搬空了!”
年访松了手,坐直了身子,瞧了她一眼,道:“现在老太爷是没辙,只能把铺子放给咱们管着,你也知带着兄弟也是给老太爷瞧着的。若这会儿添了腻歪,回头别说你想的那些,便是应得的也半分落不下。老七是油滑,却不过是小打小闹的,成不了大气候。别因小失大。”
武氏冷笑道:“你还真等着应得的?咱家老爷是庶出,老太君的东西便是根针也没他的份,你们兄弟几个更是别想。年家拢共这些个铺子,年家有多少儿子多少孙子?你应得的是多少?老爷没官没爵,没进项,和夫人手里就没多少银子。底下一群小兄弟,嫁娶的银子都是房头拿,再添人进口的,老爷夫人攒那点银子够什么?谁养活他们?老大往军中去了,下面可就是你了。你还能指望老七?我是不指望!他如今拿了多少出去,容易,将来你指望他再拿回来,难!现下不守着,将来更是没东西了!”
年访叹了口气,重新把她抱到怀里,不再言语。
武氏也叹了口气,缩到他胸前,闷声道:“你也没官没爵,咱靠的什么?……只有铺子真在咱们手里才算踏实了。真有个将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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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话说,我还没开始虐谁呢……那个丫鬟就是个炮灰,不用理会。
说虐只是打个预防针,而且,咳咳,貌似我写不出很虐的东西……
望着天飘走……
28、算账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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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爷年谊这出了五爷院子,又得往三夫人那边接着挨训。
那珍藨是三夫人打后院提上来的丫鬟,才到前面不久,因有一双好腿,叫年谊瞧上要了去。这没出半个月就挨了打,何止是扫了他年谊的脸面,三夫人那边也是脸上无光。三夫人哪里敢动五奶奶,便只能骂年谊一顿出气。
年谊好容易熬完嫡母这顿骂,往自己院里去,刚进门,就被管家拦了。管家因问道:“爷可叫车接奶奶去不?昨儿夫人叫去接奶奶,咱们去了扑了个空——奶奶走亲戚去了,今儿的车还没去要,等着爷发话呢……”
年谊想起那倒霉媳妇来就烦,挥手道:“不管她!爱回来不回来。”说着又往里走。
管家在后面跟着,小声道:“爷……那珍藨姑娘呢?她还在厢房养着,昨儿哭闹了一天,听婆子说今儿烧得有些糊涂了,是硬灌了药下去……”
年谊更头疼了,这该死的蹄子,真个没脑子的,竟敢得罪了五嫂!她这一挨打,倒害他还得挨嫡母骂!转而想起那蹄子的腿上功夫,心里又大为惋惜,他这才上手,还新鲜着没玩够,这板子一挨上,那蹄子的腿算是废了,便是养好了怕是许多花活儿也耍不出来了。
“府里养着什么?”年谊不耐烦道,“找家人领出去。”
管家顿了顿,吞吞吐吐道:“那这银子怎么个赏法……”
年谊冷冷道:“什么银子?她害爷我挨了几茬的训,爷还给她银子?!叫她全家都滚。”
管家应了一声,这倒好说,这家人都是后院的,跟前院主子扯不上什么关系,直接大管家那招呼一声,撵了就撵了。他刚转身要走,又被年谊喊住。
年谊道:“叫他们去五爷五奶奶那边磕个头再滚。你别忘了好言和五奶奶说把他们都撵了,还请五奶奶消气。”
他寻思寻思,自己也不搁家呆着了,省得一会儿麻烦,当下又交代了管家一番,带着小厮找地儿喝酒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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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来初九那日,年谊是极高兴的,他顺利收回来两处债务,又遇着好友请吃花酒。寻的是处暗门子,未成想点到个皮肉、手段都不比楼阁里差的。真是美事连连,他倒有些乐不思归了,只在红绡帐里厮混。
他兀自在暗门子里胡天胡地,外面人找他都要找疯了,还是他的贴身小厮在十一清晨出去到常去的馆子要酒菜,才知道家里出大事了。
年谊听了回报,简直气炸了肺,一把火烧的,怒气冲冲引马疾驰到周家,砸开门也顾不上先去给丈人请安,直接冲进嫡妻房里就是一顿咆哮,然后丢下一句“若再有这样的事,我也不敢认这门亲戚了,休书与你,你好自为之吧!”,扬长而去。
七奶奶周氏才起来,脑子还混沌着,就囫囵的挨了几句骂,起初还觉得委屈,听到后来,知道姐夫打了年家铺子里的伙计,还抢了银子,五雷轰顶一般,脸上顿时失了颜色,话也说不出来了。待到那“休书”二字入耳,周氏更如失了魂魄,兀自愣怔坐着,呆呆瞧着年谊去了。
周老爹周老娘也才起床,听得下人来报姑爷上门和姑奶奶拌嘴,心里便不痛快,本是坐好了等着女婿过来请安时候说道一番,谁知道等来等去,却等来回报说姑爷直接走了。老两口甚是气恼,年家是门第高,但这年七爷不过是旁枝的旁枝,当初结亲时候周家也是有些家底的,算不得高攀,往年瞧着女婿也是知礼的,今日竟如此怠慢,他们便忍不住赶过来和女儿说说。
周氏怕爹娘生气,也不敢说姐姐的事,起初勉强还辩了几句,后来便只剩下哭了,老两口又气又心疼闺女,便也不说什么了,唉声叹气的去了。
周氏自个儿越想越窝火,早饭也吃不下,交代了家人说年家来车先叫等着,扑去姐姐家理论。到了唐家,只一个小丫鬟来应门,说爷吃醉了酒还没起,奶奶先往铺子里去了。周氏便又往铺子里来。
前堂掌柜的认得周氏是东家小姨子,忙往里面让,道是东家奶奶在暖阁算账。因瞧着周氏脸色欠佳,眼睛又有些红肿,掌柜的料是有什么要紧事来与东家奶奶商量,便亲自上了茶,退了出来,又让跟着周氏打周家带出来的小丫鬟小镯儿往货房旁边的小屋候着,留了空给姐妹俩。
唐周氏正被账目搞得焦头烂额,见妹子进来,她舒了口气,把算盘一推,端起茶碗灌下一大口,走到妹子身边儿坐下,自己揉捶着胳膊,奇道:“怎么过来我这里了?怎么没回年家去?”昨儿她和妹子一直在亲戚家吃席闲聊,妹子说是今儿一早回年家。
周氏瞧着姐姐,千言万语不知从何说,听她提年家,想起早上年谊说的那些绝情话,眼圈又红了,扁扁嘴委屈道:“姐姐不给我活路了,我怎生回年家?”
唐周氏本就有些烦躁,听了这话,大为恼火,一立眼睛,道:“你满口说的是什么?怎么叫不给你活路了?昨儿还好好的,今儿倒我这里来找别扭不成?”
周氏其实从小就十分惧怕这位泼辣的姐姐,今日过来本是一肚子火蹿的胆儿,这会儿见姐姐恼了,心里先生了怯,但随即想到自己受他们夫妇所累,又委屈又恼火,不由得眼泪就下来了,哭道:“你们有生意又不缺银子,何必去图年家那点子东西?又是拿吃食又是讹银子,越发连伙计也打了,这不是要置我于万劫不复之地么?!”
唐周氏昨儿先一步回家的,深夜丈夫酒醉归来,一句整话都说不出来,沾床便睡了过去,到今儿早上她起床丈夫仍在酣睡,因此她并不知道丈夫酒醉后到年家当铺讹钱打人的事。她压根没把初九去年家铺子里拿点心匣子的事放在心上,知道那不过几两银子的事,妹夫高高手,那钱就过去了,倒是对那些伙计不够恭敬有些耿耿。昨日去亲戚家送的就是这点心,见到妹子自然也没提这茬——送礼哪能说是白来的。
今日只道妹子为这几两银子的点心和她计较,还口称什么万劫不复的,她不由有气,也没细细琢磨什么打伙计的话,便厉声喝道:“亏得我那么疼你!当初你出嫁我也陪送了你不少嫁妆,这会子我拿你铺子里几个钱的点心,你还来和我吵闹?!越活越小气,张口闭口死呀活呀的,你还有理了?!不过几个钱的事,等我这边周转过来的就给送去,还能欠下你的?”
周氏哭道:“我哪里是怕你拿我的?我的境况你又不是不知!那若真是我的铺子,凭你拿多少去我也不会说个‘不’字。可那是年家的铺子,现下也是五爷总管的,五嫂子又是个不饶人的,你们拿了东西不打紧,倒累我挨骂受气!这也罢了,凡我手里宽裕便就给还上了,怎样也不会来烦你,可如今这么大数目一笔,可叫我如何去凑?姐姐你若真疼我,就赶紧去把那三百两银子还上,再叫姐夫过去当铺赔个礼……”
“三百两银子?!”唐周氏瞪圆了眼睛,大奇,“什么当铺,什么三百两银子?!”
周氏便哭着将姐夫在当铺所作所为讲了一遍,又哭道:“昨儿姐夫做的事不止连累我,也连累了我家七爷,如今他恼了要休了我呢!!”
唐周氏脸上一阵青一阵白,心知此时是断然拿不出三百两银子的。想想昨夜丈夫回来,身上可是只有些碎银子的,哪里有三百两那么多,她心里突然拔凉拔凉的,坏了,定是叫这冤家输个精光了!
那可是三百两!!她这满铺子的货兑出去,也不过这个数罢了!
该死的,这个糊涂东西,干嘛张口要三百两?这要三十两,不就不会这般了么……
不对,这是个套,年家人下的套!他要三百两你们就给他?他醉了你们也醉了?
是个套。这是个套。唐周氏越想心里越冷,只觉得手指尖都飕飕冒着凉风,便就往牛角尖里钻了,一心认定是当铺伙计下了套。再联系起点心铺子伙计的不恭敬态度,她心里就越发肯定年家人要害他们。
唐周氏扭过头来想和妹子商量对策,可这一眼瞧见妹子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可怜样子,忽然就火了,都是这窝囊东西,若能像年家五奶奶那般当得家,这点儿银子算什么事?她当不的家也就罢了,反害娘家人被夫家人欺负!!
唐周氏越想越恼,抬手就抽了妹子一嘴巴,骂道:“你个没出息的东西,哭什么哭?这都嫁过去几年了,既是正房奶奶,儿子也生了,却连个家也当不了!!他要休你就正好,让他快写休书,你离了这家才更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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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为哈密会猜七奶奶红杏出墙呢?这没可能。叹气,七奶奶素个可怜人。
继续叹气,话说,我也是个可怜人……
我今儿6点半就得出门,晚上6点能回来就不错了……一天不能在线。。。。。2008年最后这两天可能都得这样了,元旦加班与否还未知……T_
55555555,我原还指望能提前放元旦的假呢,原还指望攒稿呢。。。。世界永远不是我想象的那样的……都是眼泪啊……苍天啊,我多暂能有存稿啊……T_
帖子回来再回复加精。挨个抱抱。泪流满面的爬走……
29、失心①
新年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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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前姐姐虽然骂人骂的凶,可也只是嘴上凶罢了,多半也是为着恨铁不成钢,心里还是为着她好的。且不说出阁时姐姐手里宽裕,给她添了不少嫁妆;便是闺中时,亦是亏得姐姐处处护着才未曾怎样吃亏。现下怎会……
周氏被这从小到大头一遭的巴掌打懵了,哭声戛然而止,半晌没反应过来,唐周氏已经指着她鼻子大骂起来。
唐周氏起初还只骂妹子窝囊、骂年家不仁,骂来骂去又骂妹子悭吝小气不谐事,还把旧日闺中宿怨统统翻了出来。——这些年,她自己扛了多少?未尝没指望过这妹子帮着搭把手,可到底是她自个儿一个人走下来了,撑天撑地的,到头来又怎样?倒被妹妹夫家人算计。
她越骂越起劲,越骂越恶毒,像是这些年积聚了满身的毒浆终于找到一个出口宣泄,这般喷薄出来,呼啸而去。
周氏愣怔的瞧着姐姐,觉得自己在噩梦中一样,她从没想过那么疼她的姐姐对她有这么多不满,这么多怨恨,竟然口口声声的诅咒于她。那每一个字都是毒箭,刺在她身上并不见血,却是连骨带肉化脓一片。
她手脚冰凉,身子打着颤,瑟瑟站起身,想鼓起勇气说什么,却如梗在咽,半个字也吐不出。一眼瞧见案角放着的海棠红釉瓷香炉,她忽然奔过去,举起来砸到地上,宛若耗尽浑身的力气,大喘着粗气,好容易寻回的声音尖利而充满恐惧:“姐姐……姐姐……姐姐这是要我死不成?”
香灰扬起又落下,一声闷响,满地碎红。
呛人的味道扑面而来,唐周氏目瞪口呆的瞧着这个素来极老实的妹子,怒而起身,踏着碎片过去,又是两个耳光:“你作死就滚回年家作去,别在我这里逞这姑奶奶威风!”
周氏被推搡的踉跄几步,不慎绊到那一排留给伙计坐的小杌子,跌坐到地上,眼前也不清明了,耳朵嗡嗡直响,回绕着姐姐的咒骂,声声不绝。
她终于嚎啕起来,她也委屈,很委屈很委屈,她哪里错了,怎么这一天里丈夫、父母、姐姐都嫌她,都骂她,都恨她,都不要她了?!她好像失去了所有亲人一样,越哭越伤心,一急,忽就一口气没上来,竟厥了过去。
唐周氏骂得起劲儿,忽然见到妹子翻了白眼,初还以为她又闹,装死,便狠狠的啐了一口,过去推她。然而推了几下,妹子却没有如她预料那样睁开眼来,唐周氏这才慌了手脚,一叠声喊人过来。
因着时间早,才开张,还没什么生意,叫伙计看着柜上,掌柜的就前后的转悠了两圈,听着她们姐妹这边有吵嚷声,他虽没刻意去听,却多少有几句飘到耳朵里。这会儿忽然听得东家奶奶喊的凄厉,他道是出了大事,慌忙往这边屋来,进门还被门槛绊了一下,磕的大脚趾头生疼,险些以五体投地式出现在东家奶奶面前。
他踉跄冲进屋里,只见东家奶奶坐在地上神色惊慌,一旁地上躺着她妹子——脸色惨白,一动不动,身边又有碎瓷器片子,掌柜的唬了一跳,还以为东家奶奶用瓷器砸昏了她妹子呢,第一个反应就是往周氏头上瞧,看有血没有。
掌柜的身后跟进来的是周氏带来的周家丫鬟小镯儿,见这架势,小姑娘也只当出了事,吓得魂儿都没了,腿肚子一软,扑到二姑奶奶身上就哭起来。
唐周氏没好气的扒拉开小镯儿,骂道:“哭什么丧!人还在呢!”又向掌柜的道:“霍叔,我妹子她哭着哭着就厥过去了,你快给看看怎么办?”
霍掌柜也瞧见了没血,听她这么说也放心了,忙道:“那怕是背过气去了。奶奶快扶了她起来,拍打拍打后背顺顺气。”
唐周氏依言扶起妹子来,叫小镯儿帮着,又是掐人中,又是一顿抚胸拍背,周氏这才缓过来,喉咙里呜噜两声,却又嘤嘤哭了起来。
唐周氏又是恨又是恼,可到底是放心了,使劲戳了一下妹子的额头,骂道:“死丫头,吓死老娘了。”
周氏却没回话,只是不住的哭。
唐周氏又是一阵心烦,瞧着她发髻也乱了,衣衫也沾脏了,而自己这边又没给她换的,便吩咐霍掌柜的道,“外面找辆车来,送她回去。”
掌柜应声去了。唐周氏冷着脸向妹子道:“你且回年家去,这事儿我得和你姐夫商量,先过了十二祭了家神,我去年家瞧你,再定夺。”
周氏也不知道听见没有,依旧抽抽搭搭的。唐周氏失了耐心,甩手不管她了,自己站起身椅子那边坐了,生闷气。小镯儿忙把二姑奶奶扶起来,也不敢安置到唐周氏身边的椅子上,便就把那小杌子捡过来个让二姑奶奶坐了。
唐周氏瞧了一眼小镯儿,心里庆幸,幸而妹子还知道带周家的丫鬟过来,要是带了年家的丫鬟就坏了。唐周氏唬着脸,唤了小镯儿过来,狠狠吩咐道:“回家不许跟老爷夫人浑说!要让我只知道你胡说八道了什么,看不撕烂你的嘴!”
小镯儿知道大姑奶奶的脾气,哪里敢说什么,忙不迭赌咒发誓绝不乱说话。
唐周氏瞧着妹子不只头发乱了,脸上指印宛然,难以掩饰过去,偏这儿也没个能遮头脸的巾子家什,只得吩咐小镯儿道:“一会儿扶二姑奶奶上车快着点儿,到家先给她打水洗脸,收拾齐整了再去见老爷夫人。”她顿了顿,咬着重音道:“你伺候着,别叫旁人沾手。……多擦粉!”
小镯儿小鸡吃米似的紧着点头。
霍掌柜的找来了车,唐周氏陪着一起送了妹子上了车,跟车夫讲了价钱,又交代了走稳当等话,目送马车远去了。
*
进了周家门,小镯儿倒是乖觉,想法子支走了周氏带回来的年家丫鬟紫苁,迅速给周氏打水梳洗了,擦了厚厚的粉,换好了衣裳才去见的周老爹周老娘。
老两口瞧着闺女眼睛跟桃子似的,一张哭丧脸,忙问了两句,小镯儿自然推说不知,周氏自己便就是泫然欲泣的样子,老两口见状便也不问了,只叫她回去歇着。
年家来接人的车迟迟不到,老两口有些担心了,又骂了一回女婿的不是——便是小两口吵架,也没有赌气不来接媳妇的,这不是耽误了正事。大秦民俗是十二月十二祭家神,是合家都参与的,一个人也少不得,闺女又是正房奶奶!眼见天幕四合,他们哪里还等得下去?忙叫人去雇了辆干干净净、严严实实的车来送了周氏回年府。
周氏回了年府,刚进自己院子鸲鹆居,大丫鬟青桂便迎了过来,陪笑道:“奶奶可回来了。爷交代了,您回来请您先过去五奶奶那边……那个,家里的事您也知道了吧?”
周氏嗯了一声,因问道:“爷呢?”
青桂似笑非笑的瞧了她一眼,道:“爷早上交代心里不痛快,出去喝酒了。”
周氏闷闷的瞧了她一眼,也没吭声,转身往五爷院里去了。
丫鬟来通禀时,五奶奶武氏正在同一小段酱牛筋儿纠结,听了这话,她使劲嚼了两口,然后把筋头吐了出来,丢下两个字:“不见。”
五爷年访提着筷子顿了顿,挑眉道:“不见?”
武氏撇撇嘴,道:“跟牛筋儿似的,饶你费一身力气,她都肉肉的,谁稀罕废那闲工夫。”
年访哈哈一笑,吩咐小丫鬟照例回说头疼不见。
*
酒精到底是一种能让人快乐的物质。
七爷年谊灌了两坛子酒,早上的怒气闷气怨气统统溶解到酒里,慢慢愉悦了起来。
可惜,这种快乐并没有维持到酒醒,踏进院子,就有人来告诉他,奶奶回来了,奶奶吃了五奶奶闭门羹,奶奶一直在哭,奶奶晚上饭也没吃……
年谊抑郁了,赏了来报信讨好的几个通房丫鬟一人一脚,用与她们截然相反的大嗓门喝道:“她想饿死自个儿正好,我便休书也不用写,可不是省下了?!”
上房里无声无息。
年谊哼了一声,张**代书房歇着去,几个丫鬟立时卫星似的围绕着他旋转起来。
醉卧美人膝,也是一件能让人快乐起来的事。
只是,酗酒,纵欲,当时是极是快乐,却是后返劲儿,过后难免头疼身子骨疼,年谊便就直睡到日上三竿才爬起来。
好在祭家神和别的祭祀不同,是午时开始的,但正祭也是容不得半点马虎的,因此他有些着急了,慌忙穿好了正装,扒拉口饭就往外走。
将出院门却被周氏的贴身丫鬟紫苁拦下。
紫苁明显没睡好的模样,带着哭腔道:“爷去看看奶奶吧,奶奶昨天哭了一宿,天快亮了才没动静的。现在怄气不肯起,也不理人……这眼看着就要祭家神了……”
年谊厌烦起来,骂道:“胡闹!你们也由着她来?这可是要祭家神!!管她理不理?赶紧给换了衣裳,架也要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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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为啥米人看到我可怜啊……
我昨天挨冻了十个小时,北方的冬天没有暖气室内也是地狱。都米人可怜我。To
今天继续去受难……555555,社会主义羊毛也不是那么好薅的……To
帖子晚上回来回复加精。挨个抱抱,欲哭无泪的爬走。。。。。
30、失心②(补3000分加更)
抱歉,昨天有点发烧,吃了药睡的太沉,早上起来晚了。才赶出来这章。发的迟了。十万分抱歉。今天的更,我一会儿努力的码,由于下晌还有必须得去的新年饭局,所以,下一更可能会晚上出来……几点俺也不知道,眼泪,再次道歉。
这更,是补PK3000分的加更。
华丽的辞藻不肖多说,千言万语也不过是感恩、感谢二词。这一个月来,无论点击、收藏、推荐还是PK票成绩,都远远超出我的预期,所以我一直是非常满足和快乐的。有一句话,从月初说到月底,不知道是不是大家都听烦了,但是我还想由衷的说一遍,感谢每一位点击、收藏、推荐、投了PK票的朋友,真的非常非常感谢。
最后,祝福大家新年快乐,万事如意~~!
十六顿首遥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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腊月十二晨__年府·长生居
生理期中的女人通常是饥饿的,夏小满早饭消灭了一碗粥、俩肉卷、仨小菜、并半屉小笼包,才觉得肚子里有点儿底,想着祭家神后要分吃供果供品,还得留着肚子,她这才恋恋不舍的放下筷子,擦嘴漱口,可眼睛还是继续瞄着剩下那半屉白暄暄的小肉包子。
年谅昨儿晚上就发现她比往日吃的多些,现在再瞧她这模样,还道是她在家里没吃着好东西挨了饿,忍不住道:“可是韦楷年货置办的不妥当?”
夏小满一呆,完全不知道哪跟哪,这一口漱口花茶便在嘴里转了三圈,愣没想好要不要吐出来——吐出来就得回答问题了,可这不吐出来……就能躲过去?
就在那舌尖茶香渐渐褪却转为微涩时,年谅的下一句话适时跟进了,他道:“在家……没得好吃食,未得吃好?现下想吃些个什么,回头和厨下知会一声叫做来便是……”
原来是这个,她突然很想笑,可若笑出来,结果不是把水喷出来,就是把漱口水咽下去,这两种结果都很囧……幸好她自制力还是颇强的,生生忍住了,迅速吐了漱口水,擦干净嘴角,然后才痛痛快快的笑了一回。末了,一本正经向被她笑傻了的年谅道:“小韦管家买的东西很妥当。不是缺东西,是即便有了东西,他们也未必肯做来吃。”
甭说旁的吃食,就说刚回家那日,到底吃的是馅饼,肇氏烙的。夏小满咬第一口的时候,就后悔自己没有参与劳动了。倒不是她想和面啊包馅啥的,她没那天分,但是剁馅她还成,不就是乱砍么,重点在于和馅,就算她和馅味道不那么好,但至少不会放这么多盐这么少肉!
她可是怎么实惠怎么买的肉,肋扇后腿五花肉一样不少,斤两十足,好么,这肉到了肇氏手里,那就不是当馅用,是当调料用——一点点,借借味儿!相反,倒像是调料想当主料用了,放了许多盐。怕是想着到底菜比米贵,菜咸就少吃菜多吃饭?搞的齁死人的咸!
夏小满因着原来母亲病重,对食盐摄入有极严格的要求,家里人饮食就格外注意,特地做的口淡。穿越过来以后,年谅本身喜好清淡的菜,长生居的小厨房就没可能出现口重的菜。她本就有些挑食,这么着更吃不下了,只得把馅饼外皮剥了当油饼吃、馅料当小咸菜吃,勉强填饱肚子。初十上街回来她特地买了熟食制品——好在冬天放着也不会坏,这么打发了自个儿的伙食。
年谅到底是生在富贵中,和民间的节俭观念全然不同,只知没钱的不舍得买好东西,却不知还有得了好东西也舍不得吃的。他闻言呆了一呆,转而想想,心下唏嘘,轻轻摇了摇头,向青樱道:“叫章婶管完这顿饭过来这里。”
夏小满忙笑道:“得了,可别折腾她了,我也不是没吃过苦,一顿两顿吃不好算什么,还用不着大补。”
也不是没吃过苦。她指的是从前做学生时,生活费不多,便是挑嘴也不可能顿顿吃好的,也不是没拿方便面等物糊弄果腹过,这别说只一两顿没吃好而已,便是挨饿了几顿,也没必要搞的兴师动众,像她多娇贵似的。她是什么身份?折腾来折腾去就把自个儿折进去了。咱要吃偷摸吃还不行!
可这句落到年谅耳朵里,就变成从前都是缺衣少食的极苦日子。他心里早就知道是一回事,听到她亲口说出来又是一回事。他暗暗叹了口气,寻思着当说点儿什么吧,却是失语。
门外小丫鬟挑帘子进来,回说驿站有年谅的信笺送来。
信笺?年谅和青樱对视一眼,这么多年来,几乎没人给他寄过信。年谅因问道:“何处来的信?”
青樱走过去接了那封子,回道:“瑀州。……爷,许是姨夫人。”
年谅的生母郑氏娘家没有兄弟,就姊妹两人,这位姨夫人是郑氏的妹妹,嫁到瑀州纪家,前些年丈夫过世,她独自拉扯着一儿一女两个孩子过日子。
年谅听到是瑀州,接过信封的时候便有些激动,手微微颤着摊开信笺。
他见这个姨母时还是个蹒跚学步的奶娃娃,所以对她几乎没有印象,只听后来二夫人高氏说过,彼时郑氏病重,作为郑氏唯一的亲人,纪郑氏特地来探过姐姐,住了小半个月才走。她是极疼爱小年谅的,总爱抱着他逗他笑,小年谅也极黏她,她走时,他只哭闹着不依,直到她走了几天,他还动不动就找她,弄得丫鬟婆子们都没辙了,连哄带骗好久他才渐渐忘记了。
高氏是笑着把这些当做童年趣事讲给年谅听的,而在年谅心里,俨然将这个姨母摆到了和母亲同样重要的位置上。甚至,有时候,他还隐隐觉得,母亲并没有去世,母亲就在瑀州,说不上什么时候,母亲就会回来看他。
信很短,年谅反复看了几遍,深吸了口气,笑着向青樱和夏小满道:“姨母长子明年会试,他们阖家要进京了。”
现在,瑀州的姨母要来京了。就像,母亲要回来一样。他顿了顿,话语欢喜里带了丝颤音,“姨母要来瞧我了。”
青樱跟着伺候他这么多年,最是知道自家爷那心态的,不由红了眼圈,强笑着福了福身,道:“奴婢给爷道喜。”
屋里侍立的旁的丫鬟并不太清楚怎么回事,见青樱这般,便都跟着行礼恭喜主子,却全然不知道恭喜些个什么。
夏小满更是不知道了,她甚至礼都未行,她的反应永远和他不一样,她先是想,带着一双儿女的寡妇这不薛姨妈咩,而后想,大夫人那铺子还在五老爷手里呢,这姨妈也是郑家人,就算女儿家没有继承权,想必也不会啥说法都没有吧?不知道这个姨妈对此是啥想法。
青樱吩咐小丫鬟们收拾了碟碗,打发她们下去。而后年谅方道:“姨母是叫咱们帮着寻处宅子,倒不是买,是租。他们正月里能到,先住下,等着二月会试,看放榜后表哥的名次再论,若是能在京为官,那便买房置地,就在京里住下了。若是不幸落榜,那便回去瑀州。”
青樱道:“租宅子倒是容易,大韦管家原在买办上当差,想来这些个都是熟门熟路。还是要找个挨着咱府的,走动起来也便宜。”
年谅点头,嘴边儿却挂起一丝苦道:“我也是这个意思。唉,方才……还想着若是能留姨母在府中……可现下……却是由不得我做主的。”
夏小满这会儿也瞧出他待这个姨母是极亲近的,再听这话,忽然特别理解他极想出去自立门户的心态。
薛姨妈能住在贾府,那是因为她的亲姐姐王夫人是贾府的当家太太,又有贾母贾政相留。现在这位姨母,其亲姐姐早已过世多年,姐夫早已续弦且又是不在京里,年家上下就这么个亲外甥而已,若过来投奔,身份极其尴尬。这外甥如果当得家,那留姨母同住也没什么,可现在便是年谅再想留下姨母,怕也是无能为力的。
确是有些人天性淡泊名利,但真遇到事时,到底还是有权在手要方便许多,由不得他不动心吧。年谅亦然。
前阵子,她一次和年谅话赶话赶到瑾州郑氏陪嫁铺子的话题上,年谅曾戏谑道:“从前,那铺子红利给官中时候,我的月银是三十两。现下五叔不给了,我的月银仍是三十两,可见这事是和我没干系的。”
她曾道:“现在看可能没有关系,以后关系就大了。”
“以后?”他略有黯淡,只道,“只要在府里一日,便就永远只这三十两。”
现在,自立门户,不止是为了更多银子,还有话语权和决定权。
早些离开吧。她叹了口气。时间总是这样,回头望觉得很短很短,而向前望又觉得很长很长。她来这里一个月了,仿佛一晃就过去了,可想着明年二月,貌似又像是很遥远。而多了这姨夫人,年谅又当如何打算?看来……更遥远了。
青樱虽然知道纪郑氏几乎没可能留在年府住下,仍笑着劝年谅道:“爷不妨同二夫人说说,瞧瞧二夫人的意思。”
年谅点点头,道:“二婶那边是一定要招呼的。回头还要请二婶与祖母回禀一声。”又向夏小满道:“满娘一会儿祭家神后,请二婶过来吧。”
夏小满点头应了,却心道,祭家神那排场规矩,单论站位,她和二夫人离着十万八千里呢,谁知道散场时能堵着二夫人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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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失心③
今天正常滴更。之前有补3000加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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祭家神是大秦历史最为悠久的祭祀之一,甚至可以追溯到开辟鸿蒙之初。这里的家神,和夏小满那个时代乡民所称保家仙属于同样性质的事物。
农村的保家仙通常是狐仙、刺仙、黄仙、灰仙、长仙这五仙,分别是指狐狸、刺猬、黄鼠狼、老鼠和蛇。而大秦朝所谓家神,也是类似性质的动物,狼,蛇,虎,熊,这样的凶猛物种,算是一种图腾崇拜的变形。
家神祠里,家神并非雕塑而是桃木牌位,雕刻着家神名讳和镇宅符咒,摆在神龛内,外罩红缎,日夜受香火供奉。到了腊月十二午时,合家全体有名分的成员都要参与祭祀,家主主祭,其余人轮流敬酒、上香,末了合家一同磕头,念颂词祈求家神来年庇佑。
祭品通常是肉食,贫苦人家供一碗肉也就罢了,富贵人家则多献祭炙熟的整个的牛、羊、猪各一头,并美酒、干鲜果品等。这些祭品并不是像寻常祭品那样要在神前供奉很长时间,而是祭祀一结束,合家便共同分食这些祭品,以示神赐。
祭祀时仍是男子站位磕头都在神祠内,女子在外。神祠内,首排自然是家主,而后依次按照辈分往下排;神祠外院落内,也是同理,不过先是夫人们,再是奶奶们,再是小姐,再是女孙,末了才是姨奶奶们。排宴时,姨奶奶们无需主母身边伺候,而也将入席,座次亦是按照这个规矩来。
从头到尾,夏小满同学在祭祀中的位置,距离二夫人都将很遥远,而散场后,二夫人势必要在老夫人身边吧,她能否搭上话真的很难说。所以她拟定早点儿过去先和二夫人说上话,免得最后瞎忙活。
按照规矩,家神不见外人。丫鬟小厮等仆从皆是外人,便是家生子也一样,是连家神祠所在院子都不允许进入的,连必要的清扫工作,都是轮排这些爷、少爷以及奶奶、姨奶奶们做的。祭祀时,由于抬祭品是体力活,这些老爷们都是做不动的,便就让下仆身着红衣,眼睛用红布蒙了,在老爷们的指挥下抬东西进来再退出去,严格遵守那规矩。
所以,年谅在院前下了车,丫鬟小厮一律门外站了,由夏小满推他进入院落,她也只能进入院子而已,再入祠堂,就要由年谅的兄弟接手过去了。
他们来的不早不晚,院里已经站了不少人了。九爷年诰在神祠内瞧见了年谅进来,忙跑出来,两厢问了好,他从夏小满手里接过轮椅,把年谅推走了。七爷年谊本也瞧见了,本也待出来的,可见九爷先了一步,他顿了顿,终是没动地方。
女眷们站在院子一侧,九奶奶见夏小满落了单,便走过来拉了她的手,笑道:“满姐姐,我昨儿从家回来晚了,今儿白晌又想着要祭家神的事,就未曾过去谢你的东西。那些极好吃的,谢过姐姐啦。我也捎了些个东西回来,回头给你送去。”因九爷没有有名分的妾,因此她也是一个人,便一直拉着夏小满的手,陪着她给先到场的二夫人、三夫人、二奶奶、四奶奶见了礼。
二夫人身后跟着个年迈的女人,如果瞧着她的容貌和满头银丝,会以为她年逾古稀,但实际上,她只有五十许,是二老爷年岿最早的通房丫鬟。她并没有子嗣,二老爷去世时,二夫人遣散了丈夫的几个妾,只这个通房丫鬟,因无处可去,便留了下来,被抬举为妾,跟着二夫人一同守着。
她和旁人的性子完全不同,并没有因此成为二夫人的臂膀,却是把自己隐匿起来,每日介吃斋念佛,连房门也极少出的,非祭家神这样全员参与的活动,绝不会出现在众人视野里。便是知晓合家上下每一个人动态的当家夫人奶奶,也只有在发月钱份例的时候,才会想起还有这么个人的存在。
夏小满听过这个人的故事,却是第一次见到她。她满头银丝,满脸褶皱,皮肤过分的苍白,眼神清澈却空洞,便是微笑,也是淡到几乎看不出,虽然衣着不差,头上也有饰物,可怎样都是绫罗绸缎裹着槁木死灰。
瞧着她,夏小满突然打了个寒战,就像看到自己的未来。如果年谅挂了,自己安安分分的,是不是就会变成这般模样?衣食无忧,却是行尸走肉。
不行,要走,一定要想法子走!
这个想法如此强烈,以至于她恍惚间没有注意到二夫人在问她什么话。九奶奶见她愣神,忙暗暗推了她一下,又笑道:“满姐姐怕是惦着六爷了,且放心,有我家爷照料着呢。二婶问姐姐六爷药的事呢。”
夏小满忙敛了心神,陪笑道:“昨儿晚上夫人先前提的大夫过来瞧过了,重开的方子,今儿用的新方子上的药。”又借机道请二夫人待会儿无事就去瞧瞧六爷。
二夫人会意,点了点头,嘱咐道还要悉心照顾着等话,叫她继续给诸位夫人奶奶见礼去。
三夫人身后呼啦啦跟着一群妾,年纪从四十岁到二十岁不等,总人数是七个,加三夫人本人刚好能凑两桌麻将。这还是有名分的,若是没名分的加一起,估计可以开个麻将馆。三老爷早年间纳妾有个冠冕堂皇的理由——三夫人没生养,可在他儿子的儿子都会打酱油了之后,他依旧热衷于纳妾事业乐此不疲,而且,他素来不悭吝名分,只要他的女人有了身孕,就立刻被抬举成妾。亏得三夫人还是有些手段的,最终到底成功遏制了他妾的数量,不然今儿怕是要站满一院子了。
夏小满行礼的时候,不禁想到遗传基因果然强大,七爷完全继承了三老爷那风liu秉性,只是他没他老爹那般大方,有名分的妾没那么多罢了。至于五爷,不知道是不是骨子里也是风liu的,被五奶奶打怕了,才没有实际表现?
二奶奶和四奶奶并三个姨奶奶站在一处,彼此闲聊,倒显得非常和谐,见了夏小满过来见礼,温和的点了头,也没旁的话。
一转身正瞧见五奶奶进来了,自己一人儿,气宇轩昂。九奶奶瞧她那气势,就开始用鼻子发音了,哼了一声,也不言语。她可以耍脾气,夏小满不成啊,到底面子上还是要过得去的。所以夏小满福了福身,笑眯眯问了安。
五奶奶瞅九奶奶时都是微昂着下颌,用的眼角梢的余光,俯视斜视轻视蔑视的模样,这会儿却不知道抽的什么风,竟然撂下她高傲的下巴,正视起夏小满来,还非常难得的说了句极长的句子:“昨儿那酱豆不错。早几年西门儿边儿上有家合方记,铺子不大,专卖豆儿的,豆腐豆皮酱豆都做的极好。你买那豆儿和那家味儿也差不多了。”
夏小满目瞪口呆,这好像……是五奶奶第一次和她说话。想起昨天五奶奶的回礼,她心里打了个冷战,忒诡异了。难道这厮喜欢豆子,自己刚好投其所好?
九奶奶那边却是极恼怒的,恨不得立时拉了夏小满就走。五奶奶并没多说,就丢下这么一句豆子论,越过两人,往三夫人那边去了。
九奶奶天使一样的脸庞彻底扭曲了,狠狠瞪了五奶奶的背影,转而气鼓鼓的瞧着夏小满,就像个被抢走了糖果的小孩子。
夏小满哑然失笑,这还是一个半大孩子啊,她莫不是要说,你和我玩就不许和五奶奶玩?
九奶奶当然不会这么说,她却道:“她没什么好心眼子,满姐姐要提防她些。”
夏小满心里乐翻了,脸上还得一本正经的点头称是,顺着她的话捋了两句没营养的废话。
说话间,七奶奶带着两个妾也来了。九奶奶高兴了,忙拉着夏小满迎了上去,问七奶奶好。
七奶奶脸上浮起一个淡淡的笑容,然后低头从手里拿着的锦袋里抓了一把,掏出几块点心来,把手伸到九奶奶面前,极快乐的道:“我当家了,请你吃点心。”
九奶奶一怔,随即接过来,笑道:“七嫂子从家带的点心?那我可好好尝尝。”
七奶奶并没回话,又低头掏出一把,递给夏小满,同样道:“我当家了,请你吃点心。”
夏小满觉得不对劲儿,忙问:“七奶奶可是不大舒服?”
七奶奶依旧没有回答,见她不接点心,也不理她了,转身又往二奶奶四奶奶那边去了,随便抓了一个人,重复着同样的动作,同样的话。
九奶奶也警觉起来,抓过七爷的一个妾,厉声问:“你家奶奶这是怎么了?”
那妾满不在乎伸出手,示意那一手点心渣子,撇撇嘴委屈道:“回九奶奶话,我们奶奶一早就给我们点心了。”
九奶奶大为气恼,还带训斥两句,夏小满忙过去拉住她,道:“你别急,七奶奶有些不对,想法子先安抚她再说。”九奶奶狠狠的甩开那个妾,忙不迭就往七奶奶那边去。
七奶奶的分点心派送活动成功的把所有人整懵了,二夫人三夫人也注意到了,纷纷围过来。
七奶奶脸上始终挂着幸福的笑容,眼里也流动着喜悦的光芒,却是没有焦距,明明瞧着你,眸子里却没有任何人。无论你问她什么,她都只会极轻快的说一句——
“我当家了,请你吃点心。”
失心,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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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六的话:
七奶奶这个故事80%是真实的。是我一个……咩,八竿子稍稍能打到的亲戚,老家同村的,多少沾亲带故。只是原版故事起因不是抢钱,是借钱。娘家姐姐问妹妹借了很多钱,不还,又借,借不到就打了妹妹。亲姊妹。哎。原版的故事不想细说了,大抵就是这个样子。
我在现实生活中遭遇过两个精神疾病者,一个就是这亲戚,还有一个,是我一同事。俩人都是压力很大,哭着睡去,醒来后神经错乱的。
一直想讲这个故事,一直想说:有不开心的事情,一定不要憋闷在心里,一定不要钻牛角尖,而且,一定一定不要哭着睡觉。
世界许是不符合我们的想象,要想得开,看得开才行,没有过不去的坎。
时不时的送一些小礼物给自己吧,哪怕只是一枚只能甜蜜口腔十分钟的糖果,我一直笃定的认为,快乐是自己带给自己的。
以上。
祝大家快乐每一天。
十六顿首遥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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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生活是一团麻①
七奶奶疯了。
夏小满上大学时,曾听说某某系某某人疯了的故事,彼时寝室里的同学谈论起来,都是带着几分恐惧的,彼此嘱咐离哪里哪里远一些,可别碰上疯子。夏小满原觉得若自己碰到个疯子,一定会害怕的,因为你永远无法估量一个疯子会做什么,打你甚至杀了你,还都是不犯法的。
可现在,真当面对这个疯子,这个挂着梦游一样笑容的七奶奶,夏小满心里竟是茫茫然毫无任何感觉的。没有悲悯,也没有恐惧,仿佛她自己也在梦游。
她茫然着,可旁人不茫然。
老太爷、老夫人、几位老爷并四夫人都还没到,二夫人此间地位最高,三夫人又是七奶奶的婆婆,这事理所当然她们这两个长辈料理。三夫人压着心底的惧意,先厉声问她道:“七郎媳妇,你这是做什么?”说着又回头冲身后跟着的那两桌麻将道:“去叫七郎出来。”
七奶奶依旧是谁也不理,兀自笑着,抓着点心,伸直胳膊往人多的地方递。
有三夫人出声,本来欲上前的九奶奶像是忽然警醒过来一般,倒拉着夏小满退后了两步,夏小满本来前倾的身子不由得被她拽的一趔斜。
感觉到拿握着自己手的小手汗津津的,夏小满侧过头去看九奶奶,她脸上带着些恐惧,更多的却是警惕,见夏小满瞧她,她稳了稳神,轻声道:“满姐姐,这事儿咱们出不得头,且看三伯娘怎么说……”她略带轻蔑的拿眼角余光扫过五奶奶,道:“三房还有旁人呢。”
若七奶奶这会儿哭嚎的,旁人倒有主意,或是劝、或是捆了先,可偏七奶奶安静的骇人,只这么笑着,笑得人心里发毛,众人倒不敢如何了。
三夫人便只是厉声质问,却是不敢近前的,又指着七爷的两个妾,道:“愣着什么呢?还不过来伺候你们奶奶!”
那两个妾哪里有不怕的,其中一个机灵的,忽然干嚎一声:“我的奶奶呦,您这是怎么了呦……”这话音没落呢,自己就开始翻白眼,然后像是哭厥过去一般,就在众人面前用华丽而夸张的慢动作侧扑跌倒装昏不起。
然她到底没聪明到极致,没能拿捏好角度、力道,倒在青石砖上时候磕着了肩膀骨头,忍不住暗暗一呲牙,真疼啊,虽是她装死装的足够敬业,愣是挺下来了,可面部表情难免扭曲了下,露出些端倪。
众人瞧的明明白白的,可这会儿谁有功夫理会她?七爷的另一个妾心里这个恨啊,被抢先一步,她想装死也不能了,可想到奶奶这抽风的,她哪敢忘前面凑和?亏她有几分急智,想起方才三夫人也喊叫找七爷过来,也顾不得看有没有人去了,慌忙道:“遵夫人的话,奴婢这就去请爷过来。”说完飞也似的跑掉了。
三夫人气得跳脚骂,当然,也只是骂而已,没有任何实际举措。
九奶奶瞧了也气得鼓鼓的,低声咒骂了那小妾两句。夏小满见了,叹了口气,想挣开九奶奶的手过去,至少现在七奶奶瞧上去还是无害的,不能眼睁睁瞧着她真的疯癫发狂,眼下如果能安抚得住的话……
九奶奶感觉到她的手动了动,忙紧了紧手,道:“满姐姐你先别……”
七奶奶那边送了一圈没人理她,却是转过了身,支着胳膊,冲夏小满和九奶奶这边就过来了,九奶奶一呆,人都到眼前了,不管也是不行了,她下意识的松了夏小满,双手去接了七奶奶的点心,一边儿琢磨着说些什么。
夏小满已经先她一步开口,放柔了声音,道:“七奶奶,你这点心真好吃,都给了我好不好……?”说着缓缓伸出手,去拿七奶奶手里的锦袋。
七奶奶还是笑着,也没瞧她,却是异常顺从的由着她拿走袋子,嘴里叨念着:“请你吃点心……”
夏小满松了口气,一边儿应着赞着好言安抚着,一边儿像哄小孩一样,拉过她的手,拿帕子把那些点心渣子都抹干净了。
二夫人见七奶奶倒听夏小满的话,在那边无奈的叹了口气,扫了一眼脸色难看的三夫人,道:“满娘,你且先稳住她,眼见是祭家神的时辰了,待老太爷老太君来了再予定夺。”祭家神,是一个成员也不能少的,若有恶疾不能参与祭祀,也要家主说的算。
三夫人自己没指使动人,觉得面子大跌,瞧了眼站在人群外面无表情袖手旁观的五奶奶,也不敢说她什么,只好拿地上那装死的丫鬟出气,她回头瞪了身后那一桌半麻将,道:“去把地上那个小蹄子给我拖起来!等祭神之后打她三十板子!”
那装死的妾聪明反被聪明误,心里暗暗叫苦,可这会儿要是跳起来不装了,只会受到更大惩罚。她便思量着一会儿若有人过来扶她起来,她可得好好哄得三夫人不气了。谁知道三夫人身后那群姨娘里,七爷的生母跑去喊七爷了,剩下几个谁都应声,却是你推我我推你,谁也不肯过去扶人。那装死的没台阶下,只好继续趴着,咬着牙装到底。
三夫人正恼着,想指名点姓的骂几个,却一眼瞄到七爷快步往这边儿来了,立刻改口骂他了,道:“混账东西,你快瞧瞧你媳妇怎么回事!”
七爷听自个儿亲娘前来说媳妇有些不妥当,因着亲娘没说太详细,他自己便往早上媳妇怄气不肯起的事上想了,还道她继续怄气呢,心里暗骂媳妇不识大体,忙不迭往外走。他前脚还没出去呢,那个装昏小妾那一嗓子就传来了,这回神祠内几位爷都觉得事情不对,相顾一眼,便约一同出来瞧瞧。
七爷自然是跑在最前面的一个,这还没到地儿呢,就先挨着嫡母一句骂,他这头皮就开始发紧,再一瞧,一个小妾扑倒在地上,媳妇傻了吧唧地当间站着,一旁倒是六哥的妾安抚着,他第一反应是媳妇怄气把小妾打了。
平时装的贤良似的,挑祭家神的时候找别扭?!幸好老太爷不在,不然怕他就不是挨骂,而是得挨板子了!!七爷鼻子都气歪了,恨不得现在就打媳妇一顿出气,可碍于伯娘嫂子们都在,他还不敢造次,便唬着脸,大声喝道:“丹娘!你闹什么闹?”
七奶奶似乎认出了他的声,偏过头去瞧他,笑容渐渐敛去,眸子里露出恐惧,然后一张脸拧在一起,咧开嘴哭了起来。
夏小满本来背对着七爷,听到他吼就吓了一哆嗦,刚一回头,这边儿好端端的七奶奶又哭起来了。她这个气啊,刚才的工作全白瞎了!她张口就想骂上七爷一句,幸好二夫人先开了口,她那句理论上算忤逆的话也就咽回去了,只哼了一声,忙着又继续安抚七奶奶。
二夫人那边沉声道:“老七,你吼什么?还不好言劝了你媳妇!”
七爷没想到这一句吼能引来素日菩萨似的二夫人的训斥,忙垂了头,先蹭过去陪笑向二夫人赔罪。二夫人刚挥手叫他先去瞧自个儿媳妇,三夫人那边又开始骂起庶子。七爷囫囵听着,眼角余光扫着媳妇,脑里糊涂着,满心惊疑,凡女人演的一哭二闹三上吊他都见识过了,却不知道媳妇这是到底唱的哪一出。
神祠里的几个爷也都过来了,九爷推着年谅在外圈站了,伸着脖子寻着媳妇。
九奶奶瞄见了丈夫,心里多少踏实了些,见他目光示意自己过去,自然也是想着过去的,可一来到底面矮,再来又不好丢夏小满一个人在这边。
而夏小满却是压根没注意谁过来了,兀自手忙脚乱的哄着七奶奶。
年谅瞧了这光景,沉了脸,喊她道:“满娘,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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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生活是一团麻②
腊八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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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小满忽然听到年谅的声,愣了一下,未及反应,九奶奶已过来拽拽她衣角,正色扬声道:“满姐姐,先照顾六哥要紧。”
夏小满看了一眼年谅,见他皱着眉,心里也明白这会儿不当她在七奶奶身旁,可回过头,七奶奶抽搭抽搭的哭着,像个伤心的孩子一样,周围人看热闹的多,想管的压根一个没有,若是七爷一会儿再过来吼一下,保不齐七奶奶就真的崩溃了……到时候……
她这一犹豫,一旁一直保持缄默的四奶奶忽然说了话:“七弟妹这般,许是魇着了吧?我看还是叫夏姨娘送她回去跟着照看吧,许能镇住……”
夏小满命硬,举家皆知,这是多么漂亮的一台阶啊。三夫人听了,也不骂了,便要跟着点头。那些躲避责任的小妾们自然迎合着连声赞是。
年谅眉头皱的更紧了,带着薄怒,沉声道:“四嫂。这里是家神祠。”
家神主业便是镇宅,就算家神不佑,神祠内亦当无有妖孽,何须谁人来镇?!四奶奶这一句便是对家神的大不敬,这是老太爷不在,否则是要掌嘴的。
四奶奶也知道失言,十分尴尬,脸上讪讪的。四爷站在年谅身后,黑着脸瞪着媳妇,心里嗔她多事,可这话自己也是不好搭腔的。
倒是那带着仙气儿的二奶奶飘出来解围,她烟云飘渺的一笑,缓声道:“四弟妹也是心急,心疼七弟妹罢了,我瞧着夏姨娘素来是心慈,倒底比旁人妥当些,不如就让她……”
“胡闹!”二夫人显然准备一管到底,毫不客气打断她,道:“等老太爷来了再定可否让七郎媳妇祭神,不成就要立时送回去延医诊治。七郎媳妇房里不是没有人,哪里有叫六郎姨娘跟着照顾的规矩?!她去了,六郎谁照顾?二郎媳妇,你也糊涂了?!”
二奶奶万没想到二夫人能杀出来搭腔,她打协理管家来,还没被长辈这般严厉驳斥过,心里极是后悔,悔不该趟这趟浑水。她一张脸涨得通红,也没了仙女气质,喃喃道:“二伯娘莫恼,是侄媳妇欠思量了……”
二夫人也不理她,直接向夏小满正色道:“过去好好照顾你自个儿主子。”
人群外,五爷已经绕到了五奶奶身后,瞧着没人注意,凑到她耳边压低声音道:“你倒是也前面去看看,若一会儿老太君来了,三房没一个人在前面,老太君怕又要怪了。”
五奶奶斜了他一眼,撇撇嘴,低声道:“老六知道紧着把自己人往回拽,你倒好,还把我往外推?我倒不是怕那肉筋疯癫,只是我这一过去,照顾好了坏了的,夫人准保全赖给我,她好脱身,我才不给她顶这个缸!”
五爷道:“我怎不知?但不是要应个景么。”
五奶奶哼了一声,也没动地方。
人群里,七爷见夏小满就要被唤走,七奶奶还站在原地抽泣着,自己的妾一个不肯过去,另一个依旧趴着装死,心里又气又恼,大踏步过去,照着那装死小妾的后腰就是一脚,口中骂道:“还不给爷起来!讨打?”
那小妾吃疼,再挺不住,嗷就是一嗓子,她情知躲不过去,顺着疼出眼泪的茬,立马装作嚎啕大哭。
便哭喊声中,门口传来年老太爷恼怒的声音:“家神祠内,哪容你们混闹?!这成何体统?”
领导驾临局面立刻就不一样了,闹腾的那个立时老实下来,而看热闹的那群都垂头装起良善,只有那疯的,还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悲悲切切的啼哭着。
夏小满还未及回到年谅阵营那边,就遇到这境况,呆在原地,进退维谷。
年老太爷先一步进来,瞪了诸人一眼,转而往家神祠里去了,随后是三老爷、四老爷。二爷、四爷想了想,也跟着进去了。五爷因着是三房的事,便没走,踱过去跟同样留守的年谅和九爷站到一处。七爷垂手肃然站了,却悄悄用脚踢了踢那跌坐在地上刚刚由装死进化成装哭的小妾,示意她起身。那小妾自然是聪明的,忙一骨碌爬起来,也顾不得满身泥土,忙往后退了退,站到不起眼的角落里。
年老夫人扶着四夫人的手进来,身后跟着几个孙子孙女并重孙,都是才从学堂上了小半天的课回来,往她那边去请安,叫她一路带过来的。
祭家神时,因怕幼童不谐事反而冲撞了神仙,因此都是大孩子才跟着祭祀,小孩子由父亲代为敬香。所以过来的这几个孩子最小的也有七岁了,都是懂规矩的,虽然一双双眼睛好奇的瞧着七奶奶,却是一个也不敢吭声。
众人都向年老夫人行了礼,老夫人应了声,而后瞧了抽泣中七奶奶和一旁的夏小满,沉声向二奶奶、四奶奶问道:“怎么回事?七郎媳妇闹的什么?”
二奶奶和四奶奶忙说了方才七奶奶的怪异举止,虽先前年谅那话也算是提点了她们勿要在家神祠里浑说魇着的话,两人不敢直白陈说魔怔之语,但仍是流露出这个意思。
年老夫人点了点头,她出身宗室王府,又活了这么大把年纪,什么事没经过?这样疯魔的人也遇着几遭了,到底什么由头疯的人都有,鬼附身了杀人放火的疯子她都见过,何惧一个发点心的?因此她并无惧意,但想着到底是祭家神的大日子出这样的事,怕是要引得家神震怒,不吉利,心里便有些不快。
她目光扫过站得远远的三夫人和五奶奶,哼了一声,道:“七郎媳妇这般,你们怎么照料的?怕是谁又恶言恶行骇着她了吧。”
五奶奶脸上一点儿表情也没有,亦没回话,眼睛觅着对面站的丈夫,挑了挑眉,眼神示意——我说什么来着,便是我不沾手,都能往我身上赖呢;我若沾手,那还了得?
五爷嘴角微微挑起,冲她轻轻摇了摇头,示意别忤逆。
五奶奶撇撇嘴,垂了眼睑不理论。
年老夫人原也是句气话,没打算谁回应,也就没理论,她别过头去,见夏小满低眉顺目的站一旁,又问:“夏姨娘又怎么回事?”
二奶奶、四奶奶倒没冤枉夏小满,委实赞了她几句,却是含沙射影拿着她反衬五奶奶来着。
夏小满心里翻了个白眼,好人果然不是那么好当的!
二夫人本就往这边来,闻言倒先来到夏小满身边,拍拍她肩膀,示意跟在自己身后,又回头示意年谅放心。到老夫人面前,见了礼,轻描淡写的说了两句,这般姿态一摆,二奶奶和四奶奶立时噤声了。二夫人又问了是否现在就寻人送七奶奶回去延医诊治,因为她这个样子,实在不像能完成祭祀的,而马上就是午时了。
年老夫人点了头,向众人道:“都别这边一堆儿站着了,也快午时了,寻着自己位站了。九郎,这边站着什么?还不推你六哥进神祠?五郎七郎也是,都散了。五郎去禀老太爷一声,我瞧着七郎媳妇实是无法祭祀了,还请老太爷示下。”
七奶奶自然是无法参与祭祀的了,到底由夏小满和九奶奶出面,连哄带骗的将她送到门外。门外有两个大力的婆子候着,是找来以备七奶奶闹腾时好辖制她的。
夏小满本想着五奶奶练武的,不知道会不会那种手刀砍人后颈直接砍晕的,若是能,倒是省事,砍昏过去七奶奶,也就不怕她途中闹腾。可这想法一起,自己都觉得不靠谱,也就丢开了。只没口子的嘱咐两个婆子千万要小心,要哄着七奶奶,别吓着她云云。虽然现在七奶奶看上去很柔顺,只是哭没旁的,可谁也不能保证一个疯子不会发飙。老实人发飙可能会更可怕。
而九奶奶,就叮嘱了一句:“尽量背人走,别弄得天下皆知的,还有你们两个,管好了自个儿的嘴巴,不要浑说去,后果你们是知道的。”
夏小满被这句话打败了,再无言辞,就瞧着两个婆子不很柔和的架着七奶奶去了,她的身影消失在穿堂尽头,那嘤嘤的哭声似乎一直在周遭萦绕。
午时已到,日悬中天,所有的阴影都缩成最小,老实的聚在脚下,至高无上的家神就在这最光明的时刻开始接受众生的膜拜。
青铜鼎里插满小儿手腕粗细的檀香,浮烟氤氲,神祠也显得虚无起来,清酒洒在青砖上,醇香四溢,水渍渐渐深入浸润,末了只留下一片暗痕。
颂词声起,整齐而洪亮,可夏小满嘎巴嘎巴嘴,总觉得那无比混乱,还夹杂着抹不去的哭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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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俺不是故意写郁闷的段子大过年的来郁闷大家的……实在是赶到这里了,没法子啊……
俺也没法子刻意开个快乐的金手指,若这会儿俺写七爷突然转变了,在媳妇面前痛哭流涕痛改前非,无论媳妇是健康还是疾病,都不离不弃相携一生……
那……一定是俺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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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生活是一团麻③
熟牛羊肉切了薄皮,调料十三香摆上来,果蔬配菜碟碟色香味俱全,诱人无比。可因着先前七奶奶的事,到底倒了些人的胃口,最终一场宴席没能热闹起来,草草收场。
当各回各家时,三夫人、七爷几人便一直有意无意盯着夏小满看,在他们心里还是觉得七奶奶中了邪,夏小满是最佳的看护人选,若非二夫人和年谅都铁青着脸,不容说话的模样,怕是他们都想着直接把夏小满抢过去镇宅。
夏小满心里倒是很矛盾,真的是不遇到一些事,单凭想象怎么说都行,一旦遇到了,理智和情感的冲突是没那么容易解决的。理智上不用提了,她清楚的知道这事无论从规矩还是谋算上,她都不当插手。
而从感情上来说……哎,其实,她到底还是把人按照亲近程度分了三六九等了,如果这会儿是和她关系最好的九奶奶疯了,她可能立刻就过去照顾了,也不会考虑良多;如果是和她完全没交集的二奶奶四奶奶谁疯了,她则是肯定不会管的。现在,疯的是七奶奶。她对七奶奶不无感情,也不无同情,又是知道七奶奶是那样个没个好人照应的状况了,真是没法子利索的把自己刨出来全然不理不睬。
“心安理得”这四个字,最是磨人。
她就是没法子心安理得。不是不懂得游戏规则,而是有时候,不够狠心,过不了自己所谓良心这一关。
回到长生居正房的暖阁里,她拥着个温乎的汤婆子驱寒,脑子里还在纠结着这个问题。
“满娘,茶。”年谅唤道。
夏小满回过神来,才发现屋里已经没有伺立的丫鬟了。又要开机密会议了?她起身倒了盏茶,端了过去,却不知道青樱怎么也没在。
年谅接过茶盏,没喝,直接撂在床旁的小几上,却是顺势牵了她的手,叫她靠近自己坐了。他盯着她的眼睛,认真道:“满娘,我知你是心慈的,但是,别掺和三房的事。”
夏小满嗯了一声,她清楚他的立场,点头道:“确是想着能帮就帮帮她来着……但我晓得利害关系,不会给你找麻烦的。”
年谅皱了眉,手里紧了紧,道:“岂是怕你给我找麻烦?离了这个院子,怕是我护你不得。”
本来是极严肃的一句话,可夏小满忽然就想起发哥的《和平饭店》来,自己是不是也是个女骗子?她忍不住笑了。
年谅本是怕她执拗,一本正经的嘱咐她,却见她毫不上心的样子,不由大为头疼,她爽利了,心也大了,倒不如从前谨慎,若是这般下去,明枪暗箭里不晓得要吃多少亏,最终送了命也糊里糊涂!他说话间就带了点儿森然,道:“你莫要不上心。怎的不想,三房上有三婶,中有五嫂,下有众姨娘,在底下还有一干丫鬟婆子,缘何偏要你去?这事岂是好做的?”
夏小满哪里不知道!那是个疯子,就是不害怕的,还膈应呢,谁肯上前?为什么找她?她身份低下好调配,让她干啥她干啥,还有个冠冕堂皇的借口是她命硬能镇鬼啊!回头真有什么,她便又是一个替罪羊矣。
她笑了笑,戏谑道:“我镇鬼啊。”
年谅手紧了紧,竟是失语,半晌才道:“想来你也听说了,前两日五嫂连老七的人也打了,你同她讲理么?她们套上了你,若有个三长两短,便先发难你,我这厢鞭长莫及又焉得护你?”
镇鬼。镇鬼便是最大的谎话。这会儿要使唤她,又说她能镇鬼。若她真能镇鬼,长生居早已无有魍魉精怪,当日缘何又污蔑青槐妖孽缠身!镇鬼不镇鬼,便都是随她们说吧。
他想起先前满娘被灌药的事情,若不是他处于昏迷,定不会让她们动自己的人;唉,若不是当时他情急跌伤了自己,也不会连累满娘了。到底是……
他叹了口气,忽然拉了夏小满入怀,像是安抚似的,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道:“我是尽己所能,却怕是千虑万虑终有疏忽,倒是累了你……你行事也当多思量,自己小心些才是……”
夏小满听他提老七那个倒霉丫鬟,正感慨中,忽然手上一紧,一个没留神已被他扯到怀里。她身子一僵,随即放松了下来,叹了口气。再听他所说,却是句句为的她好,不由心里一暖,嗯了一声,低声道:“我知道了。你放心吧……”
她不是第一次被他这样抱着,她原只当这是义务。却是第一次,她觉得靠近他心口那半面脸非常温暖,温暖到……耳朵尖都烫起来。
对比的力量是强大的,你只有看到一些不幸了,才会晓得你已得到了多么多的幸福。
她不爱他。即便如此也不爱。但她不是小姑娘了,穿越前她找结婚对象也从不是要找爱的死去活来的人,而是要找个能一起过日子的人。
她第一次认真思考,这个抱着她要护着她的人能不能和她一起过日子。
良人者,所仰望而终身也。
他是不是她的良人?
采蘩挑帘子进门的时候,就瞧见自家爷和姨奶奶这么个造型。理论上说,她应当无限娇羞的红着脸垂下头,细声细语的向主子爷禀报事情,以示自己的纯洁纯情。
可惜,她恰恰相反,她心里烧着火,脸上挂着冰,冷冷的盯着俩人,咳嗽一声,用新闻播报员一样标准的、貌似不带任何感情因素的声音,回禀道:“爷,二夫人往咱们这边来了。”
于是,夏小满同学也找到了答案,不是。现在已经不是这个人如何如何的问题了,而是,必须和这个人的一大家子一块儿过日子的话,忒累。
我不知道我是怎么来滴,但是我知道我将是怎么没滴。——累死滴。
夏小满轻笑一声,起身,理了理衣裳,也不瞧采蘩,迈着方步出去迎接二夫人。
谁能跟谁一辈子?能跟你一辈子的,只有你的心肝脾胃肺,连牙齿都不能。所以,人这一辈子,首先要靠自己。
出了暖阁,却没在外间找到当值的丫鬟,青樱也没在,她懒得回去指使采蘩干活,那嘴脸,跟谁欠了八百吊钱似的,让她瞧了就不爽。到了院子里,方逮了个小丫鬟往厨下通知烧水烹茶去,二夫人对沏茶的水质要求颇高,得提前备下才成。
直到二夫人进了暖阁坐下,青樱才现身,匆匆奉了茶上来。夏小满原以为留了青樱这边伺候就成了,抬脚就要走人,却被二夫人喊住。
二夫人打发下去诸人,正色道:“满娘,这几日只在院子里好生伺候六郎,除非老夫人召唤,任三夫人她们谁送信来,也勿要理会,可省得?”
夏小满一怔,这还战时戒备状态了?忙点头应了。
年谅皱眉道:“三婶她们还待怎样?”
二夫人叹道:“方才去瞧了七郎媳妇,大夫说是邪风入颅,施了针,倒是稳当了些,不哭不闹了,却还不认人。七郎不认得了,孩子也不认得了……”
想起七奶奶还有两个孩子,夏小满心下唏嘘,那长女不过三岁,幼子要正月里才满周岁。七奶奶疯了,这俩孩子怕是要吃苦头了,幸好这里没有庶母带嫡子的规矩,不然那群妖精后妈怕是要把俩孩子折磨死吧。若是交由老夫人带,地位、待遇许是能好些,但老夫人也是六七十岁的人了,这又是庶孙的孩子,怕是不能给带的。而若三夫人带着……还真不知会怎样呢。
二夫人那边继续道:“……已经派人去请亲家老爷夫人过来看看了,许是认得娘家人的。再不成还要去请玉仙观余真人。……七郎房里的丫鬟都叫拖出去跪着了,挨个问的,谁也不知道究竟怎么回事。有丫鬟回说七郎媳妇打回府时还是好的,待去见了五郎媳妇,回来便哭了一宿,早上就这般了。——这便又挂到五郎媳妇那刺头儿身上。唉,这回还不知道怎么闹腾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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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亲家①
通常,五奶奶是撒旦,是邪恶的代名词,貌似任何歹事里都有她的身影。
不知道这次斗争会到什么程度,不过虽然不知道过程,却是能猜到结果。夏小满心里哼哼,十之八九又是,上了金殿亦无果,奈何奈何奈若何呀。
年谅脸上也挂着点儿讽刺的笑意,轻轻摇了摇头,转而召唤夏小满,往里柜子里将早上的书信取出来递与二夫人。他道:“侄儿请婶子过来便是为的这事,想讨婶子个主意。”
二夫人接过书信看罢,长出口气,念了句佛,道:“你姨母到底是熬出来了。想她家大郎考了这些年,终是中了。便是这次未得登金榜,说什么也要让你四叔他们按着他,以举人功名谋个官缺,可不能再让他走他爹的老路。——都是纪家人的执拗性子,自己不省事,只苦了你姨母!”
二夫人和郑氏姐妹都极投缘,但对年谅这姨母所嫁纪家全无好感。主要还是纪家人是天生的偏执狂。
这位纪爷原只是个穷秀才,机缘巧合,在酒馆里高谈阔论时被途经瑀州的郑老爷看中,倒是投缘结下忘年交。郑老爷惜他才华,不嫌他家贫,襄助其读书,当年果然就考中举人,迎娶了郑二小姐。
翌年,他踌躇满志上京赶考,不想却是落第。他自觉文章做的极好,瞧着那些不如他的同年皆是发达,又气又恼,哪肯服输?回到家乡便不肯捐官也不肯经商,就只关起门苦读书,从此执拗起来,一定要考中才罢。三年又考,不中;三年又考,不中;再三年……整整考了近二十年,运也,命也,终是与金榜无缘,最后郁郁而终。
然而纪家像被诅咒了一般,他唯一的儿子纪淙书也堕入同样的怪圈,小小年纪便是秀才了,可到考举人时,就开始屡试不第。偏他既得父亲教诲,又继承了乃父的偏执个性,也是说什么也不肯放弃,一心就要考下去。这打十四五便开始考,三年复三年,磨来磨去,如今二十四五了,方才考上。
纪郑氏和姐姐一样,妆奁便是几间铺子,只是纪家不比年家,年家可以留那铺子在瑾州不动,纪家却是家贫如洗,生计艰难,纪郑氏便是卖了瑾州的铺子,带着银钱去的瑀州。她嫁了个纯书生,除了读书一无是处。而她虽然出自商贾之家,却并不擅殖货之术,这些年持家也是十分吃力的,满心盼着丈夫儿子早当官,奈何心强命不济,直熬到今日。
若能掰过来纪淙书那非金榜题名不可的心态,叫他老老实实捐官开始仕途,实是纪郑氏的解脱。
年谅也听过两回二夫人叨念这事,点了点头,道:“表哥的事回头侄儿与祖父说便是,谋官当是不难。只不知道表哥肯不肯,怕还要好生劝解才成。只是这宅子的事情……侄儿原是想……”
二夫人笑道:“我的儿,你想些什么婶子会不知?只是眼下却不是提的时候。待七郎媳妇这事过去的,再与老太君说说,瞧瞧她的意思,这也……算得亲家……尚且好说。你也忒心急,瑀州到这里不过五七日的脚程,他们年后方动身吧,便是接到他们动身的信儿再计较也不迟。宅子先租下也罢,婶子便是留也只能留你姨母和她家小囡囡,若纪家大郎妻儿一路过来,倒是不好留的。”
年谅道:“九弟明年也考,若是讲和表哥一处切磋学问……”才起个头儿,自己就晓得行不通了,确实没有留人家一大家子住下的道理,便也笑了,道:“还是侄儿心急了。”
二夫人笑道:“我的儿,平素怎么瞧你都是不疾不徐,一朝急起来真个是比谁都急。你且安心,这事岔不了。”
她无意识的用手指反复压了压那信笺的折痕,轻声道:“莫要急,待七郎媳妇这事情过去吧……”
*
送走二夫人,夏小满回了房里,见茴香乐呵呵的拿了一小匣子松子迎过来,笑道:“主子尝尝,奴婢弟弟从外面得的。”
夏小满笑着接过来,翻了翻,寻出个开口的松子剥开,果仁丢到嘴里,小是小了点儿,不足塞牙缝,可,真香,她吧唧吧唧嘴,道:“又打听话儿去了吧?”
茴香笑道:“主子料事如神。”
夏小满哂然一笑,茴香那给五爷做小厮的弟弟极有狗仔队的潜质,消息灵通的紧,既然是送了东西过来,肯定得附赠八卦新闻若干。不过七奶奶疯了这件事应当控制在小圈子内,外面未必知道,不晓得这娃带来的是什么消息。
茴香道:“前儿五奶奶不是打了七爷房里人么……奴婢听说,那是七奶奶娘家姐夫把咱们府上当铺里一个伙计的腿生生打折了,还抢了不少银子走……”
第二个松子仁顺着她手指缝掉在地上,夏小满目瞪口呆,啥?打断腿,抢银子?七奶奶的姐夫是走黑社会路线的……?
*
城北榔头巷•唐家
那个被夸大到黑帮分子一样唐成仁,现在完全没有一点儿黑帮气质,他涎着脸,哄着哭天抹泪的娘子,赌咒发誓道:“皇天后土,真个是吃醉糊涂了,半分记不得了。但凡还有丁点儿清明,我哪里还会寻这个麻烦。”
他十一足睡了大半日,醒来又被招去喝酒,却是又醉到瘫倒,家也回不去了,在朋友哪里凑合了一夜,十二快晌午了才被唤醒,忙不迭跑回家,险些误了祭家神的时辰。
唐周氏十一和妹子吵完继续盘完了她的账,因临近祭家神,白晌生意还算好,她看了会子店铺才回家。本去觅丈夫商量银钱之事,谁知道丈夫在她回来之前就又去喝酒了。
只顾自己快活。她这么想着不免又添了新气,再苦等一宿,这三分气也涨成了十分、百分。唐成仁这一回来,她强压着火,祭了家神,而后关起门来兜头就骂。先还是骂这回的事,骂着骂着,想到日子日渐艰难,这又添了外债,前景堪忧,可不叫人活了,便忍不住又哭了一回。
唐成仁起先听着糊涂,还反驳了几句,后来见媳妇非常罕见的哭了,也是手足无措,再慢慢也恍惚想起打人抢钱的事来,可实在是记不真切了。他不由又悔又恼,那日确是吃多了酒,怎么就糊涂到如此呢?关键是……银子呢?!他全然没有银子怎么输的、输给谁的印象了……不过,关键,他似乎连那日怎么回的家也没印象了……
回头得找赌坊里的侯五问问去,别是谁耍我,趁着我酒醉诳我。唐成仁暗暗寻思着,嘴上还是一个劲儿的给娘子赔罪。还道:“你别哭了,我兄弟家借去就是。年总归是要过的。”
“借?你问谁借?”唐周氏抹了一把脸,也不管胭脂水粉黛墨口脂在脸上混了一片,骂道:“你哪里还有兄弟?狐朋狗友!赌钱的兄弟谁肯借你?亲兄弟便更不济了。当初问咱们借钱时候个顶个嘴上涂了蜜似的。现下你想问他们借?个顶个的脚底抹油,溜的一个赛一个的快!你能借来什么?再说三百两是小数吗?!说借就借来的!”
唐成仁不满道:“我是狐朋狗友。便二妹夫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当初没管事时,喝花酒都来我这边拿钱,我哪次少给他了?十两八两零零碎碎的,少说也有百两了。如今差这么点子银子,还揪着不放!”
“喝、花、酒?”唐周氏从牙缝里吃力挤出这三个字来,跳起来揪着丈夫衣襟就打,口中骂道:“王X蛋,你胳膊肘往哪边拐?年谊那混蛋不是你兄弟,妹妹是咱亲妹妹!!你这混蛋,竟给妹夫钱去吃花酒?!你……你混蛋!!你混蛋!!”
兄弟妹夫的,都是男人,不就那么回事,有应酬,有yu望,偶尔喝个花酒算得什么大事?唐成仁心里不以为然,但到底是说走嘴了,忙躲着媳妇的拳头,哄道:“那也是几年前的旧事了,提它做甚,后来不是没给了么。”
一番纠缠之后,唐周氏没了力气,也不闹了,放开他,坐在椅子上喘粗气,道:“唐成仁,老娘告诉你,你别扯那花花肠子,别打谁幌子办事,若是你敢抬个窑姐儿进门,老娘就叫她轿子进来棺材出去!”
唐成仁见扯到自家身上,忙不迭说是,然后迅速转移了话题,道:“你说,问二妹妹借不成么?你原说她在年家月银也有二十两,再加上丫头小子的,一年少说也有四五百两吧,求她且匀些给咱们补上也就是了。回头再还她就容易了。这事也不是和她没干系,她当是肯帮的。”
唐周氏狠狠的啐了一口,骂道:“我呸!你还真有脸!就你这般还指望我妹子掏银子解难?!”见唐成仁被说的没词,她顿了顿,终是道:“她当是不宽裕的。回头我去娘家想想法子吧。你个混蛋!你就造孽去吧!”
正说话间,小丫鬟来回:“亲家夫人遣人来请爷和奶奶过去一趟,说是有急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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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二 今朝犹喜带霜开 36、亲家②
腊月十三。
夏小满早上起来的时候,就觉得左眼皮一直跳,像上足了发条一样,直到洗漱过后吃罢早饭,还没停歇的意思。
她记得句俗语是说“左眼跳X,右眼跳X”来着,X=财或者灾,可最关键是,哪边管财、哪边管灾,她压根就没搞清楚过!
好像……哪种说法都有吧,到底遵从什么?她抱着脑袋想了半天也没想出来,最后倒想起个颇为无稽的土法子,寻了张白纸,撕下小小的一角,沾了口水贴到眼皮上——传说中取“白跳”之意,即甭管跳啥都是白跳,无财也无灾。
白纸屑贴上了,眼皮还是一直突突,夏小满有点儿闹心起来。她心里还是觉得跳灾的面儿大。所用乃是排除法,眼下没有发财的机会,这世上没彩票这一说,年终红包不当这时候发,而若想在长生居院子里捡钱……囧,那未免忒不靠谱。
跳灾应的哪一遭?眼下能扯上她的,就一条,七奶奶。这一夜,那边没任何动静——当然,她所住长生居是东路北院,七奶奶住的鸲鹆居在西路北院,隔的极远,便是那边喊破嗓子,她这边也未必能听到什么。也许没消息才是好消息,但某种平静总是会让人有些不安。
乱想没用。她按着眼皮告诉自己,消息是要封锁的,别说她手上没线人,就算有几个顶用的丫鬟,这种时候她也不能冒冒失失派人出去打探去。
叨念几句,她还没成功按住自己乱跳的眼皮和乱想的脑子时,访客上门了。
大清早的,九奶奶拎着个小包裹来访。
九奶奶见了夏小满的面儿就合不拢嘴的笑,伸手就要去摸她眼皮道:“满姐姐,这是做什么?倒是俏皮。”
夏小满迎她时忘了眼皮上贴纸这茬,忙偏了偏头躲过去,笑道:“乡下的土方子,治眼皮跳的。”
九奶奶仍是笑,却认真端详她半天,问道:“我眼皮也跳过。你这贴的什么?可管用?”
“白纸而已。”夏小满无奈的指了指仍在跳动不息的眼皮,“显然,不管用。”
九奶奶忍不住又去伸手拨弄,抿嘴笑道:“既是不管用的,不如取下来。这般瞧着,嘻嘻,着实……”
夏小满笑着侧身让座道:“放着吧,也不碍事。万一一会儿管用了呢。你来不会是为了给我相面的吧?”
九奶奶笑着坐下,道:“相面是余真人做的事,我可不会。姐姐若想相面,恰今儿家还说要请他过来,正好你叫他给相相便是。”她扬了扬手中的包裹,又道,“我来是送‘回礼’的。也是回家带了些吃食、小物什,昨儿就与你说了,想着就过来的,偏下晌往我家夫人跟前伺候了会子,我们爷又在家,便没得空。今一早我们爷拜会先生去了,我忙过来给姐姐送来,再不来,可不成敬意了。”
余真人?夏小满听着这名儿有点儿耳熟,想不起来是什么,待听了她后话,忙摆手道:“‘敬意’这俩字可别给我用上。倒是折煞我了。”说着接过那包袱,打开来看,是一小匣子什锦点心,以及一些闺阁装饰小物什,彩绳编了新花结的络子、花布缝新鲜形状的坠脚等等。
夏小满笑着谢过,又喊茴香,叫把昨儿她弟弟送的松子拿来给九奶奶尝尝。九奶奶最喜欢坚果,牙口又好,嗑松子跟嗑瓜子似的,一会儿面前就一小堆壳了,瞧得夏小满直羡慕。她前世今生牙都不够结实,昨天先只翻开口的松子吃,因并不多,意犹未尽,便将整个儿松子丢到嘴里去咬,牙齿都要硌掉了,愣是一个仁儿也没到嘴儿,最终怏怏放弃了。
这会儿瞧着九奶奶吃的这般快,她突然想起《查理和巧克力工厂》里那群整理坚果的小松鼠来,擎不住笑了。
九奶奶不知道她笑的什么,忙推了点心过去,紧着介绍道:“这个蜜麻酥极是好吃的,满姐姐快些尝尝……”
夏小满嘴里含着点心,侧头瞧着九奶奶,她乌嘟嘟的眼睛,长长的睫毛忽闪忽闪的,小嘴极快的蠕动,怎么看怎么像只小松鼠。她脸上那笑意也就怎么也藏不住。哎,这会儿她也想像那部电影里的那个被宠坏了的女孩一样,说,我要一只那样的松鼠。
极可爱的,会剥坚果的松鼠。
哎,有个那样的松鼠就可以让它给自己剥果仁了,真是省力。不过,如果没有“工人”,有工具也好。比如,找铁匠铺铸造一个开坚果的钳子?
这个点子突然冲到夏小满脑子里来,直接刺激了大脑皮层,让她兴奋不已。哎,昨儿怎么没想起来呢!她从前是见过开核桃的坚果钳的,如果缩小一些,改良改良,是不是开松子也成?开榛子也成?!如果批量生产呢?这样的家居必备小工具,成本不会很高,推广极快……
哎,看起来,左眼是跳财啊!这不是生财之路吗?夏小满忙扑弄下去那片纸屑,捂着仍跳个不停的左眼皮,美滋滋的沉浸在“成立一个小工具工厂、席卷全球小工具市场”的宏大构想中。太过投入,九奶奶叫她两声也没听见,直到推了她一下,她才回过神来。
“满姐姐想什么呢?”九奶奶笑道,“倒真当然请余真人瞧瞧才好,什么勾了姐姐的魂儿。”
“哎……余真人……”夏小满忽然想起来,这个名字昨儿二夫人也说过,只当时她脑子没在那上,没当回事,如今想来……“这玉仙观的余真人……是不是上次长生居捉妖的那个?”
那个给青槐堕胎、给“原版”灌药那神棍?!
九奶奶原是无心一句,余真人因着相面算卦除妖都是出了名的,京畿中人常引以戏言玩笑。待她听到夏小满这句,猛想起来前事,也意识到自己提了不当提之事,不由变了脸色,有些紧张的注意着夏小满的表情,勉强笑着岔开道:“京里就他家道观最是出名……其实他家……他家道观后山……后山的松树极多,也是产松子的……不若下次我寻些来。”
哎,这也能扯到一块儿去。夏小满哑然失笑。她不过是想确认一下罢了,九奶奶这反应已经是给了她答案。她笑了笑,道:“道观的松子也往外面卖么?”
后山果树承包?这貌似也是生财之路。果然是跳财!
九奶奶摇摇头,道:“多是观里道士采的,时有馈赠香客。原先我娘家外祖在玉仙观里有供奉仙位,逢年过节都送香火钱,道士有时就会回馈些观里的果子,我便在外祖家里吃过。”
原来是用来回礼的土特产。瞧九奶奶神经没那么紧张了,夏小满才问:“是请余真人来瞧七奶奶的?”
九奶奶顿了顿,偷眼瞧了夏小满神色无异,才松了口气,道:“嗯。大夫来瞧,说邪风入颅,施针也只管了一阵儿,大夫走了,她又不好了。昨儿我在我家夫人跟前,二嫂四嫂过来说的,合计了还是请余真人过来瞧瞧才踏实。说是今儿去请,怕是要下晌吧。昨儿给七嫂娘家送信了,想来待会儿周家就会来人,若是七嫂子还认得娘家人,病就好了大半,许是就不用请余真人了。”
夏小满嗯了一声。但愿七奶奶还有一丝清明,能认得家人吧。若是神棍来了,还指不上说什么呢,这次,不知道轮到七爷屋里的那群妖精谁倒霉了。
最好是那个演技高超装死极像的妾。夏小满想起那女人华丽丽的倒地动作,就极想学七爷那样,也狠狠踹上那女人一脚。她忍不住低声感慨一句:“‘不怕没好事,就怕没好人’。七奶奶就毁在房里那群人手里了。”
九奶奶也唏嘘一回,道:“满姐姐你是不知道,昨儿下午也才热闹。七爷屋里那群被三伯娘提溜着跪一排,因着没照料好七嫂,挨个论罪。她们便哭天抢地的喊冤,又攀上了这个……”她一只手摊开,比划个“五”字。
夏小满昨儿听二夫人提了一句,不知道后文,便问:“她又怎样说?”
九奶奶撇撇嘴,道:“能怎样说?只梗梗着就说七嫂子是连她门都没进的。倒是有丫鬟婆子为证,说是七嫂子吃了她闭门羹。可焉知她没传什么话出来气七嫂子?反正七嫂子是打从她那边回去就哭个不停的,若说她什么都没做什么都没说,谁信?”
她犹不过瘾,继续嘲讽道:“她可威风着呢!还说什么‘我做的事自不会赖,不是我做的也休要赖到我头上。’笑死人了,她哪次不是胡搅蛮缠东赖西赖的?这会儿又充英雄豪杰!”
夏小满笑而不语,九奶奶对五奶奶那不是一般的厌恶了,而她,毕竟没交集,没那么大抵触情绪。此言真假勿论,她冥想了下五奶奶的形象,若是大义凛然的说这么句“勿要欲加之罪”的话,那当是相当有气势的。英雄豪杰,这四个字真好,如果不在宅门里,五奶奶许是一个侠女吧。
呃……当然,也许变成女土匪的可能性更大些吧……==|||
正聊着,外面有小丫鬟来回,说六爷请姨奶奶过去。九奶奶笑道:“满姐姐有事,我便先回去了,改日再过来瞧姐姐。”
夏小满嘴上陪笑应着,心里觉得有些奇怪,一般九奶奶过来她这里时,年谅那边都是知道的,很少有半路打断叫她过去的——这就等同于要撵人家走一样,甚不礼貌。今天不知道是有什么急事。
她叫茴香把那匣子松子包了给九奶奶带回去,九奶奶推让一番还是收下了,不肯她送自己出去,只叫她快去忙她的。
夏小满也就没和她客气,叫茴香代为送客,自己带了豆蔻往上房去。
暖阁外间,丫鬟采菽替她挑起外门门帘时,压低声音道:“姨奶奶,老太君身边的青梅姐姐在里面……奴婢影影绰绰听了只言片语,说是叫您照应谁,六爷似乎不痛快,您自己留心……”
二夫人说,除非老夫人召唤,谁喊你都别搭理。
现在,青梅估计来传老夫人的话……还能有啥事?!
夏小满伸手摸了下左眼皮,苍天,纸屑摘早了,这到底是跳的灾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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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着血泪爬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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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二 今朝犹喜带霜开 37、亲家③
青梅脸上挂着非常职业的笑容,不远,不近,不冷,不热。更难得的是,这是一种持续性极为良好的笑容,无论她是说话还是聆听,这嘴角上翘多少度、眼睛下弯多少度、露出几颗牙等等皆成标准,一路达标。
夏小满原还觉得自己那层职业面具修炼得已是不错了,这会儿见了这人外人,真是自愧弗如。啧啧,首席丫鬟果然不是谁都能当的。
青梅见夏小满进来,简单躬了躬身,算是施礼,而后微笑道:“夏姨奶奶,老太君吩咐,让你过去照看七奶奶……”
话未说完,就被年谅非常不配合的打断,他沉着脸道:“是暂且过去,晌午我这边要满娘奉药。”
青梅陪笑道:“哪敢耽误六爷的事?方才不是与您说了,只这一会儿。”
年谅嘴上是和青梅说,眼睛却是瞧着夏小满,道:“便是当着满娘说清楚罢。她也好自己晓得到时辰回来,免得你们混忘了,倒像我没交代、她不省事。”
青梅笑道:“瞧六爷说的,奴婢们哪敢忘了您的吩咐!”
年谅没有一点儿笑模样,瞧着夏小满的目光里带着点儿无奈,更多的是提醒。这是老夫人发话,他所能做的,也只有这些了。
夏小满会意,一言不发,一路装蒙娜丽莎干笑到底。关键,她也没发言权。就像猪肉白菜几块一斤一样,青梅和她主子年六爷商量好了价钱,一批发,她就装车跟着人家走。人身自由是什么东西?
买卖成交,青梅叫了小辇在院外等着,夏小满回房换衣裳。
青樱倒跟着夏小满过来了,一边儿从茴香手里接了衣裳亲自替她更衣,一边儿低声道:“委屈姨奶奶了……方才说是七奶奶昨天一夜不得消停,早上又不大好了,大夫下了针,却不敢保好多久,玉仙观余真人要下晌能过来。因怕亲家来人瞧着不妥,所以请姨奶奶先去……”
她解释的声音越来越低,夏小满牵了牵嘴角,如她所料,凡找她的都打着镇鬼的牌子。天知道她能镇得住什么!好在,这是临时性镇鬼。下午正宗神棍回来接手她这冒牌神婆的工作吧。镇鬼,镇鬼,有人说还真就有人信。这才是见了鬼呢!
夏小满也懒得回话,只嗯了一声了事。青樱低低叹了口气,最后给她整了整头饰,近乎耳语道:“爷吩咐,您约摸着晌午的药点儿,就借引子回来。不要搅合他们的事情。但问什么,都不回;但要什么,都往爷这边推。”
夏小满倒是正经笑了,行,他能做到这步,她也承情。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她没有过最好或者最坏打算,一切都靠自个儿,走一步看一步吧。
青樱先一步离开,夏小满交代了豆蔻两句,带着茴香出门。
虽然夏小满没给茴香讲七奶奶疯癫的事,府里的流言也尚未蔓延开来流入茴香耳中,可从九奶奶并青樱方才的只言片语里,她还是得出非常糟糕的结论,知道此去不是什么美差。她潜意识里浮出的是上次主子被按住灌药的情形,因此显得颇为紧张。
远远的瞧见小辇在院门口候着了,茴香忽然磕磕巴巴的开口道:“主子,要不……要不咱们想个法子……推了……”
夏小满闻言一愣,顿住脚步回头瞧了一眼,发现小姑娘脸色都不太对了,她不由一笑,像往常一样掐了掐茴香的小脸,没正经的调笑道:“你家主子命硬,你怕什么?”
茴香这话音儿里都带出点儿哭腔来,道:“主子,咱们……咱们……这要是……”
“没‘要是’。”夏小满挑了挑眉,道:“傻丫头,这是青梅过来了,这是老太君的吩咐,躲得过?”
见茴香仍是无措状,夏小满深吸了口气,正色道:“没多少功夫耗在那边。你只记住一句话,‘多说多错,少说少错,不说不错’,管她们说什么,照做不照做要另说,但咱得是能不回口就不回口。”
茴香嘴皮子也不弱,而且长期保护“原版”成了习惯,条件反射般事事先一步出言护着主子,无论在这长生居内,还是在夏家。便是她有思考,也难改本性。若在这两处,茴香说了也就说了,倒没太大问题,夏小满自认为此两处她还是可以摆平的,夏家不必提,长生居内,她虽是半奴,却是那群奴婢的半个主子,别说呛她们,就是收拾了她们,也名正言顺。
七奶奶的鸲鹆居可不一样。那群妖精她夏小满动不得。别说她只是六爷的一个妾,就算她是六奶奶,理论上说也一样动她们不得。敢视规矩于无物的五奶奶只有一个。
面对一个疯了的七奶奶已经很麻烦了,为了不惹更多麻烦,一定要管住茴香的嘴巴,以及,她自己的嘴巴。
“少说话。切记。切记。”她告诫茴香,也在告诫自己。
茴香手指绞着,使劲点点头,却仍对即将面临的事充满恐惧,毫无信心。
*
七爷的鸲鹆居。
屋里的气压有点儿低,几个贴身伺候的丫鬟都像缺氧似的无精打采,人人顶着一张葱心绿的脸、一双熊猫黑的眼圈,一副睡眠不足的样子。
前一夜,七奶奶前半夜安安稳稳的,夜半时分忽然醒来,先哭后笑,也不理人,怎么也安抚不下。吓得一干丫鬟魂儿都没了,哪里还睡得着。大丫鬟紫苁硬着头皮往书房去砸门——七爷和青桂在书房歇的,想讨个主意或是传话出去请大夫,结果被骂了出来,只得咬牙挺了,几个人就这么对着七奶奶一整夜。
天亮时丫鬟们都蔫了,同样一夜没睡觉的七奶奶倒是倍儿精神,一点儿想睡的意思都没有,早上想是饿了,还消停些,乖乖喝了参汤,却是没多大会儿功夫便全呕了出去,然后便是大哭,谁哄也没用。
三夫人一早来瞧正遇到这一幕,忙叫请了大夫,但这次针灸的效果却不太明显,七奶奶还是哭个不停,眼泪哭尽了,仍是不断抽搭抽搭的。
三夫人一直头疼着见亲家的问题,实不知道怎么说,本想着今天七奶奶若是能看上去好一些,见了亲家也比较好说话,可现下这个样子……她心底不由骂起来,为什么偏要通知亲家,这要先不声张的治,治不好再说,不就没这么多麻烦了吗?!
她实在没辙,给老夫人请安时,被问起媳妇如何,便实话实说,这才有了调夏小满过来临时镇鬼之事。
带着“命硬可镇鬼”光环的夏小满同学进门后,几个丫鬟显然松了口气,纷纷过来见礼,由衷的问了安。
七爷一个妾张姨娘也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冲夏小满一点头,算是问好了。
夏小满勉强回以一笑,这个是当日那跑了的,瞧她今儿一身浅淡颜色衣裳,手里还拿串佛珠,刻意带了些慈悲模样,估计是来走过场应景的。那日跑了的姨娘人影不见,若是应景都不肯,实在不符合她爱装样子的风格,估计那就当是挨了打,借由子养伤不过来这边吧。想到那装死的十之八九挨了打,夏小满心里还畅快点儿。
夏小满原以为过来会碰到一大票领导,然后被指派帮忙干活什么啊的,结果她和年谅都是“多虑了”,七奶奶这边愣是一个中层干部都没有。——三夫人早上来瞧了一圈后就回自个儿院了,吩咐说亲家来了再禀报她;七爷是压根面也没露;现场就一个妾室张姨娘,也绝不是个指挥者,她跟夏小满交换笑容问了好后,完全没有交谈的意思,坐回椅子上便径自低垂眼睑,手捻念珠,双唇无声无息的张合,倒像是在念佛进入忘我境界,哪管旁人都干嘛。
七奶奶这会儿倒不哭闹了,眼睛一直滴溜溜盯着地上走动的丫鬟看。丫鬟往哪边去,她瞧哪边,可待丫鬟站住脚瞧她,问她要什么时,她又像害怕似的,慌忙移开视线,间或抽泣几声,但很快又没了动静。
夏小满过去哄了几声,七奶奶也不瞧她也不说话,只悄悄地往后缩着身子,像要躲她一样。几个丫鬟过来悄声说了自家主子现下的状况,她们已经不祈求别的了,主子能一直这样安静就心满意足了,言语之间又对夏小满几番恭维,俨然把她当成了镇鬼神符。夏小满叹了口气,也不再问了,退回原位继续装她的灵符。
枯燥无味的时光没持续多久,外面小丫鬟匆匆跑来回话道:“亲家夫人并舅奶奶、姨奶奶过来了,在夫人上房说话,夫人叫这边赶紧给奶奶收拾收拾。”
几个丫鬟暗自咒骂了一番通传的小厮——怎么不在周家人一进年府大门就通禀!却忘了这些人当是从西侧门进来,那边门离着西路北院是极近的,等小厮通禀到了,人也差不多到院门口了。
七奶奶这会儿有些不肯让人近身了,给她整理衣裳她也老是躲着,几个丫鬟庆幸着可算在早上主子不这么闹腾时给她洗了脸换了衣裳,现下倒是不太费事,强哄着她,调整了靠背和被褥床铺,好让瞧上去立整些。
还在忙活中,周家人进门了。
三夫人打头阵,进门瞧见起身行礼的夏小满,她心里稍微就踏实了那么点儿,再见七奶奶也不哭闹了,貌似很安静,心里就踏实多了,而后引了一老二少三位妇人进来,正是周母并七奶奶的二嫂周洪氏以及姐姐唐周氏。
昨儿唐周氏和丈夫唐成仁正商量着怎么还这三百两的饥荒,还想着回娘家拆兑些,就得了娘家信儿说有事让回去。
待回了周家,却听闻是年家来人送信说妹子病了,请亲家过去瞧瞧。周父周母问送信人也问不出个所以然来,便是心急不知道闺女得的什么急症,当时就想着过去来着,却被儿子媳妇安抚下,道已是天擦黑了,不好行路,到了年府时辰晚了,倒是惹人生厌,不若次日再去稳妥些。
待请了唐周氏家来商量,唐周氏也这个意思,因着这两日妹子在家还好端端的,十一那天还有精神头跑去她铺子里兴师问罪,她可不信妹子能得什么重症,心底还隐隐觉得怕是年家想追究那三百两银子的事,因此老娘让她跟着往年府去瞧妹子时,她还想着推掉的,但见老娘黑了脸,她又想着那三百两银子少不得要从娘家这边借,这才满口应了下来。
进年府唐周氏还忐忑着,听了三夫人说真是妹子病了,她还松了口气。周母那边却是心急如焚,紧着问到底是什么病症,三夫人却是含糊其辞,只领她去瞧。
周母进了屋,见闺女瞧着没什么病态,悬着的心便放下来了,坐在床沿上,伸手去拉七奶奶的手,叹道:“我的儿,倒吓坏了为娘,你身上哪里不爽利?”
三夫人并满屋子的丫鬟都紧张的瞧着七奶奶,都是盼着七奶奶能认得家人的。
七奶奶虽然让她拉着手没有躲,却微低头含着下颌翻着眼睛瞧人,半晌不语。周母见她这样,心里又是忽悠一下,话音里带了些惊恐,道:“我的儿,你怎么了?怎的不说话?”
唐周氏在旁边瞧着妹子倒像在看自己,又是生气的模样,有些尴尬,为了避免妹子乱说话,她忙近身去,手搭上妹子的肩膀轻推了下,笑道:“妹子这是怎么了?娘和姐姐来看你了……”
七奶奶微微侧过头,又斜吊着眼睛瞧了唐周氏半晌,忽然低下头,双手在身边翻来翻去,像在找什么。丫鬟紫苁连忙过来陪笑道:“奶奶找什么,奴婢给您找。”
七奶奶只是不理,终是翻着个荷包,掏出里面香喷喷的檀香饼来,伸手往周母、唐周氏那边递,柔声道:“我当家了,请你吃点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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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才赶出来,实在抱歉。
弱弱的说,最近两天忙到吐血,只能晚上码字,也就只能这个点儿赶出来了,那个对于几点能码出来,我实在没谱,力争1点前……眼泪ing……要不……亲们晚上别等了,次日早上再看成么。。。。T_
再次道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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挨个抱抱……爬走睡觉……天天五点多就得起床……555,痛苦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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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二 今朝犹喜带霜开 38、亲家④
唐周氏看着妹妹手里握着焚香用的檀香饼子还口口声声说点心那茬,不由额上青筋直蹦,满身的血都往脸上冲来,又红又涨又臊得慌。她没想到这个一向老实仁厚的妹子能这般羞辱她!
唐周氏很想撂两句狠话,或者上去给妹子两巴掌,问问她当初自己怎么待她,现在她又怎么待自己,良心都被狗吃去了吗?!可毕竟在年家,唐周氏只得生生嚼碎了那些诅咒咽下去烂在肚里,那些怨气就蒸腾出来,从眼里蹿出,变成刀子一样尖利的目光,悉数落在妹子身上,恨不得生剐了她,嘴上却只好勉强笑道:“妹子真会说笑……”
这话才溢出来,就淹没在周母惊慌的声音里。
周母紧紧抓过二女儿的手,惶然道:“丹娘,你……你这是怎么了?!”
七奶奶也不抬头,只盯着母亲抓着自己的手,小心翼翼的往回收手,那哪里还能收得动?她有些急,有些怕,又忽然涌上来些委屈,扁扁嘴,又开始抽搭抽搭的,像是要哭。周母亦是心急,见女儿不回话便使劲使劲往回扯她的手,又去抬她的脸,也是带上了哭腔大声问话。
七奶奶抽搭到了极限,终于放声大哭,一边儿往回收手,一边儿往后倾着身子躲着人。周母由惊到悲,又夹杂着恐惧,也是嚎啕大哭,一口一个“我的儿啊,你这是怎么了”,一面扯着闺女的胳膊就往自己怀里拉。一个躲,一个拽,两个都是哭天抢地,屋里登时乱成一团。
唐周氏完全被这场面镇住了,刚刚涌到脸上的热血急速冷冻,变成了碎冰碴子,她只觉得浑身又冷又刺,——妹子这是……魔怔了?!她这脑子也冻硬了,怎么也转不过弯来,愣怔的看着母亲和妹妹,彻底傻在当场。
七奶奶的二嫂周洪氏也瞧出小姑子这是魔怔了,慌了手脚,又不大敢拉着婆婆——这事她个做媳妇的怎生劝得,还得落下埋怨,还是要大姑姐劝才是。这一偏头,却见大姑姐眼睛直勾勾的瞧着小姑子,神色诡异,她又是唬了一跳,别是大姑姐也要魔怔吧,她又怕又急,眼泪也下来了,哭着推唐周氏道:“大姐,你怎么了?快来劝劝娘,叫保重身子才是……”
唐周氏这才回过神来,忙抢过去抱住母亲,道:“娘,娘,莫急,莫急,保重身子……”
周家人没有心理准备,年家人却是各个都瞪圆眼睛瞧着反应呢,七奶奶那边拿出檀香饼子时,三夫人心里就咯噔一下,知道要坏,忙回身去瞧镇宅灵符夏小满。
夏小满此时精神头全放在七奶奶身上,根本没注意谁在瞅她。倒是一旁的张姨娘先瞧见了。
张姨娘本来也伸长了脖子瞧那边呢,但她百炼成精,颇有些“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的功力,忽然接收到三夫人的目光,她反应迅速,立刻低下头,捻佛珠,口里念念有词——“阿弥陀佛,佛主保佑”,似是聚精会神盯着地面,实际上眼角余光却一直注意着三夫人的动态。当发觉三夫人实际是瞧着夏小满时,她暗暗松了口气,见夏小满没注意这边,忙悄悄倾了身子,低声向夏小满道:“阿弥陀佛,……夏姨奶奶。佛主保佑,……夫人叫你……”
夏小满忽然听了这么一句,完全没懂说的是啥火星话,下意识一扭头,正撞上三夫人的视线。三夫人冲里头扬了扬下巴,嘴巴无声张合,看口形是叫她去看看。
夏小满咔吧咔吧眼睛,她到底不是被供着当灵符用的——别人不知道、她自个儿能干啥自个儿还不知道么。她叹了口气,转回头开始踅摸怎么突破人群过去七奶奶身边。
周家仨人已经站作半包围式,另一半儿却是七奶奶的几个丫鬟站了。那几个丫鬟都是心里有数的,“时刻准备着”呢,这边一有异常,她们就迅速列队站好,开展安抚工作。紫苁原就在七奶奶身边,经历了刚才那一幕,虽然知道是周母吓着了自家主子,但那是主子的亲娘,她哪里敢去掰周母的手!便只是心里着急,和另几个丫鬟一道,不住哄着自家主子,却是毫无成效。
唐周氏由原本的站位移动到周母身边后,床边瞬间出现了一个空位。夏小满同学毫不犹豫的、迅速的占领了此位。她一眼就瞧出症结所在,刚好唐周氏又劝了周母那么一句“保重身子”,她忙借着唐周氏的话,神情凝重语气平缓的向周母道:“亲家夫人莫急,您要保重。而现在这样也会唬着七奶奶,倒让她难受了。来……您先放开她……咱们有话慢慢说……”说着慢慢伸出手,想去解放七奶奶被周母攥着的手。
周母先是不肯放,依旧哭喊,随后像是突然瞧见夏小满的妾室装束一般,她猛的放开了闺女的手,转而钳住夏小满的腕子,瞪着那双哭得满是血丝的眼睛,怒道:“说,你们到底怎么我女儿了?十一打家走还好好的,怎么才回你们府里便成了这般模样?!”
夏小满倒吸一口凉气,这老太太,瞧着干瘦干瘦的,倒有一把子力气,这腕子捏得生疼。她只有苦笑的份,她是多么想说“我其实是来客串灵符的,不干我事”啊,可惜,这话也就想想吧。回头去瞧七奶奶,获得自由的七奶奶已经受惊是的缩到床铺里头,抽搭抽搭的,眼神游移,在众人脸上飘来飘去。
她迅速调整心态,认真道:“亲家夫人莫恼,我不是亲奶奶身边儿伺候的,并不晓得这事。不过咱们已经在积极给七奶奶诊治了,这才两日,有道是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这得慢慢恢复,终是会好的……”
周母甩开她的手,怒道:“呸,休要来哄我!平白的人怎么就变成了这样?还不是你们这起子人治的!哪有女婿登岳家门骂妻的?!都是你们这群丧尽天良的小妇挑唆的!”
夏小满原听她说什么“女婿登岳家门骂妻”就有些糊涂,可真切的听了后面“小妇”这词,脸立刻撂下来了。她被这个称谓刺激到了,一边儿揉着腕子,一边儿冷冷道:“夫人最好弄清楚了再骂,我不是这屋的人,不过平白过来帮忙的,没哪里对不起您的。您有什么怨气冲这屋的人发,别捎带上我!”
周母一怔,随即气更难平,骂道:“反了,反了,女婿登岳家门骂妻,小妇也敢这边猖狂,丹娘就是你们治的!……亲家母!”她似乎才想起来亲家母也在,忙推开揽着自己的大女儿,瞧向站在外圈的三夫人,喊道:“亲家母,亲家母!可要给老身个说道!”
三夫人一脸尴尬,心里疾呼倒霉,不得已移步过来,向周母道:“亲家夫人莫恼,这婢子混说,莫和她计较……”忙又呵斥夏小满一声道:“满娘,你倔什么?还不快给亲家夫人赔罪!”
夏小满瞧三夫人那模样,忽然对五奶奶有爱起来,三夫人这样的人,还真就得五奶奶治她!她是不能学五奶奶那样了,一来她没五奶奶那样的好功夫,再来,也没五奶奶那样的勇猛个性,最重要的是,她近乎是阶级金字塔的基座那层,如年谅所言,她就是和七爷房里那丫鬟一样被打个半死,也没处说理去。
不过,道歉?做梦。她挂上职业笑容,倒向三夫人一福身,道:“回夫人的话,可是老太君命满娘过来瞧瞧七奶奶的,老太君也有交代——‘伺候好六爷’。现下也到了六爷那边进药的时辰了,满娘还要赶着去奉药,这事若耽搁了,可是忤逆了老太君的话,满娘可担当不起,就此告退。”
三夫人本不耐烦听夏小满说什么,在她说话间还在插口道:“莫说旁的,先去赔罪……”待听到夏小满口口声声的老太君,不由一愣,张了张嘴,下话却怎么也说不出来了。
抬出年谅她还能斥责两句,这抬出老太君,她还能说什么?!年谅是什么身份、什么身子骨,在老太君眼里又是什么地位,她再说下去岂非便是忤逆老太君的意思!
周母还在气头上,也没听个仔细,还在喋喋不休说道。三夫人无可奈何的,挥了挥手,向夏小满道:“六郎的身子要紧,你便回去吧……”然后转向周母道:“亲家夫人莫恼,这个……这个……这个婢子确不是七郎房里的……是我家老太君打发过来……”
夏小满没兴趣看她打圆场,回头瞧了一眼缩在床里的七奶奶,又瞧了周母、唐周氏和周洪氏,心里叹了口气。礼节性的福了福身,转身离去。
张姨娘忙以送夏小满出去的借口跟着出来了,她也才是地道的七爷房里“小妇”,这会儿不跑,保不齐下一把火就烧到她这里,她可没夏小满这护身符,还不烧成渣渣了!
夏小满猜她也是想借机溜掉,又瞧不上此人,便就没怎么应付于她,张姨娘搭讪两句没得到回应,也就不吱声了。
出了院门,正待作别,忽然见穿堂里过来两辆小辇,青梅挑帘子下来,瞧见夏小满和张姨娘,笑着问了声好。夏小满只点头一笑,张姨娘却是满脸堆笑问了好,又道:“姑娘好阵子没往咱们这边来了,今儿怎么得空?快请里面喝口热茶去去寒。”
青梅显然不买她帐,不软不硬道:“却是有要紧事得先办了。”说着转向夏小满,奇道:“夏姨奶奶这是?”
夏小满非常坦然道:“到六爷吃药时辰了。”
青梅挑了挑眉,望了望日头的位置——没有表,没处看漏刻,便只能看日头确认时间了,虽然不够精准,但是也很明显看出,夏小满在瞎掰。她不置可否,又问道:“有人回老太君说七奶奶娘家人过来了。现下,七奶奶可认人了?”
夏小满摇了摇头。
青梅道:“也罢,余真人方才进的府,这会儿老太君请亲家过去相见,刚好叫余真人现下过来吧。”她顿了顿,道:“余真人怕是往长生居去了,姨奶奶此番回去,刚好请你捎个口信,便说请余真人过来鸲鹆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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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二 今朝犹喜带霜开 39、讹兽①
夏小满回长生居时,并没见着什么玉仙观的余真人。只年谅一个人被青樱推着在院里放风。
这么早就回来了?年谅瞧见夏小满那一瞬间,也下意识抬头望了下日头确认了时间,转而想起好像走了一个时辰都没有。瞧着夏小满和茴香的脸上都没挂出什么来,应是没什么事,他放下心来,但仍开口问道:“没受委屈吧……?”
夏小满哂然一笑,道:“多亏你教了我‘奉药’那句,就借这句话回来的。”
年谅点点头,道:“没事就好。”
夏小满又简单汇报了七奶奶娘家人过来集体哭闹的盛况,但年谅对似乎这件事一点儿不关心,夏小满讲的简短,他回答的更是简短——只嗯了一声算是回应,然后下达新指令道:“起风了。回房吧。”
夏小满挑挑眉,他确是对三房极其不满吧,听了三房的事都是这个态度。她过去接了年谅的轮椅,向青樱道:“刚才从鸲鹆居出来时候碰到青梅了,她说玉仙观余真人进了府往长生居来了,让我回来瞧见他捎信请他鸲鹆居瞧瞧去。余真人是从咱们这儿走了吗?既是我没遇上,你就打发个小丫鬟过去告诉青梅一声吧,也免得误了她的事。”
青樱奇道:“余真人?余真人没过来啊。”
年谅转过头瞧着她,黑了脸,几乎同时沉声道:“他往长生居来做什么?”
鬼才知道他来做什么。夏小满撇撇嘴,兴许是售后回访——看你年某人捉妖之后是不是活蹦乱跳。唔,跳是跳不起来了,瘸了……
夏小满对神棍没好感,对坑了“原版”的神棍更加没有,只道:“我只是碰到了青梅,听她这么一说而已。没来就没来吧。那青樱,你也打发人去说一声吧,好歹算是我话带到了。”
青樱点头应了,去找小丫鬟通禀。年谅则哼了一声,转回头去,道:“回房。”
进了暖阁,才把年谅挪到床上安置妥当,夏小满正准备回房换衣裳,外面小丫鬟进来回禀,大韦管家并余真人过来了。
这样的道士刚入府应该先去拜见老太爷老太君吧——若非这样,青梅也不会确切知道此人将往哪里去,怕还是他自己说起的。青梅既然套车到了鸲鹆居跟夏小满说了那捎信的话,那余真人应当是从老太君那边出来多时了。这会儿才晃悠到长生居,估计是一路拜会了几个老爷末了才来的长生居吧。
这是自十一月初十年谅醒来后,余真人第一次来长生居。夏小满瞧了一眼年谅,后者毫不掩饰一脸厌恶。
昨儿是青槐的五七,他对那件事怕是恨意正浓。夏小满心里叹气,脸上笑道:“你若不想见,直接就说请他去七爷鸲鹆居好了。反正那边也在请他。”
年谅挥挥手,道:“不必。”又向丫鬟道:“请真人进来暖阁。”
一旁青樱却出言喊住那丫鬟,向年谅道:“爷要见他?若是他再说些个……”
年谅哼了一声,道:“那便就听听他能说些个什么。”
青樱无可奈何的点了点头,又交代小丫鬟沏茶诸事。夏小满则起身要回避。
大秦封建礼教并非极端森严,而且会因着职业特殊性,许多条款颇为宽松,比如大夫进门,若床榻上的女眷衣着不整,那是要撂帐子的,若是穿戴整齐,就没那么多忌讳;而像捉妖道士这样的,既然能出入内院,更无须女眷回避——多少神怪都是冠以“附体”之名,这要都回避了,捉妖的抓谁当妖怪去?!
所以常规来讲,夏小满同学不需要回避。不过现在,她回避,却不是什么守礼,却是心虚。
她曾坚定的认为这余真人是神棍,可临到要碰面了,她也就没法子保持那么坚定了,也想着“万一呢”。她不是“原版”,这是铁打的事实。万一这个牛鼻子老道真有两把刷子,看出她是借尸还魂的,再出点幺蛾子,把她也弄去火化了……
她想想都一身冷汗,忙着想回避,刚刚好借着方才要回去换衣裳的由头走,还不显得突兀。
年谅却道:“既要见外客,正好不必换了。”
夏小满囧在当场。拜托,谁要见外客啊……
或者……?她眯起眼睛,年谅想拿她去试探余真人?毕竟吃了忘忧散的人不是年谅,是她。
“我就没必要见了吧?”夏小满站起身,她没兴趣用自身安危做赌注去验证无稽的事情。
年谅一愣,随即点头道:“也好,那你先回房吧。”
夏小满没想到他这么利索的就答应了,越发搞不清楚他想些什么,也许问题很简单,是她想复杂了。她叹了口气,到底,是她无法彻底信任他吧。或者,她无法彻底相信除了自己之外的任何人。
她脑子一乱套,脚步就不够快,点子也不够正,刚出暖阁就在院里正遇上韦棣引着个四五十岁的道人往这边来。
没有立时就跑的。尤其韦棣见是姨奶奶闲庭信步院子里溜达,哪里知道她是胡思乱想导致闪人闪的不够快,忙就躬身施礼问好。
夏小满穿越后是见过韦棣的,知道是长生居外事大管家,因此他向她行礼时,她也忙还了半礼,而后偷眼打量起那道人来。
那道人身量瘦小,须发花白,并未戴冠,发髻只用一支乌木发簪别着,一身极其普通的灰蓝大襟道袍洗得有些发白,白色袜筒直裹到膝下用带子扎系,一双黑布圆口鞋。朴素的一塌糊涂,若是再背上一把宝剑挂个葫芦,那就更像一个云游道人而非一观之主了。
玉仙观不是号称京畿香火极盛之地吗?按理说香油钱就当有许多吧!九奶奶不还说她外祖家定时要去送香火钱的。咋个一观之主穿成这样?还是现在流行首席CEO休闲装上阵?可这也忒休闲了点儿吧?!
夏小满还以为神棍会是一个头戴莲花冠身穿八卦袍造型华丽出尘脱俗的神仙代言人模样,就算不像太上老君至少要像太白金星吧,结果却是这种……呃,不知道为嘛,小满一看见他就想起全真七子来……瀑布汗……⊙﹏⊙b
不过,他这个打扮倒使得整个人看起来十分严肃,颇有点……唔,知识分子气息。
夏小满心里捏了一把汗,这么看上去,还真不像个神棍,似是有些本事的样子。她这脸上便带出些不自然来,只想着,快有多远闪多远……
那余真人扫了夏小满一眼,时隔一个月,他还没忘得干净,那日此女吓得脸色惨白魂不附体,抖抖瑟瑟话也说不全乎,最是胆小怯懦之人。他也没理会,碍着有个姨娘名头,行了起手礼也就过去了。
夏小满也是简单福了福身算见礼,也就转身往自己房间走了。她这面上虽是淡定,却是心跳加速,极是担心身后忽然爆出一句“站住,你这妖孽!”。结果这句话一直没听到,她忍不住回头瞧了一眼,见韦棣和余真人已经挑了门帘进了屋,这才松了口气,揉着心口窝安抚着她那险些跳出腔子的小心肝。
如果没认出来她是借尸还魂,能不能说明这厮是个没本事愣装蒜的神棍?唔,也不尽然,高人是有的,但是神人怕是不多的。到底不能因为人家非是神人而否定其是高人的事实吧。这事怕没个定论。
地球实在太危险了,还是回火星去吧。她自己给自己放松着神经,哎,早知道不会被认出来,她就应该呆在年谅房里,好好近距离观察神棍是怎样骗人的……夏小满一晃脑袋,吐了吐舌头,兀自笑了一回。
回屋时,却是小韦嫂子给挑的帘子。
夏小满笑着问了好,让了座,寒暄道:“小韦嫂子多暂来的?让你久等了。”
小韦嫂子忙笑道:“姨奶奶可折煞我了。您这么着,我可都不敢再闲时过来了。姨奶奶这是打哪儿回来?”
夏小满张口便道:“从七奶奶……嗯,从七奶奶那边回来的。”七奶奶三个字说出口,她便意识到不妥,却不好立时改口,反正也没说什么,也就顺下来了。
小韦嫂子还不知道七奶奶疯癫的事,因此对夏小满如此说并没什么反应,便就顺着她的话茬提了两句七奶奶的寻常话。
夏小满聊了两句,忽然有什么东西在脑里闪过。她说她今儿怎么瞧着七奶奶那娘家姐姐那么眼熟,却遍寻记忆而不得,当是没见这位大姐的,于是只当自己是认得和唐周氏相貌相似的,错认了罢了。今儿看见小韦嫂子,她忽然想起前天她打家回来路上,小韦嫂子说瞧见了七奶奶那事。
她未瞧见七奶奶上马车什么的,却是在马车旁瞧见了个妇人,——不正是这七奶奶的娘家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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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二 今朝犹喜带霜开 40、讹兽②
“嫂子可还记得那天从我娘家出来都过了几条街?”夏小满向小韦嫂子问道。
小韦嫂子笑道:“姨奶奶可真问倒我了。拢共有七八条吧,我也记不分明了。”虽她对城北极是熟悉,但彼时想着让夏小满开心,特地绕了些路走,七扭八拐的,哪里记得清楚。
夏小满点点头,寻思了下,又问:“你和我说过,一家糊灯笼的铺子,花样子最多,是有些名气的,那是哪一条街上的?我记得是街口头一家。”
小韦嫂子想了想,道:“是了,姨奶奶说的可是崔神君街的‘桃莲菊’那间铺子?就是我上次给您讲的,——他家老板原姓梅,最会扎花灯,各季的花样子极精细极巧的,如真的一般,可偏就没有梅花样子的。人都道奇怪,当是姓梅的最爱梅花才是,他偏不肯,后来人就送他了个诨号叫‘桃莲菊’,说他春夏秋三季的花都做得,独缺了冬天的。他也不恼,还真就把铺子都改了这个名……”
这段“书”夏小满听过了,上次就刚好听到这里时小韦嫂子停下来说马车的,那马车……记得是停在一家卖香烛烧纸的铺子。
“崔神君街是吗……?”夏小满自语似的问道。回头找人打听打听吧,如果小韦嫂子没看错,自己也没看错,这里面怕是还有些隐情的。
周母到了年家,还能口口声声七爷年谊到岳家骂妻子,是瞎说的可能性不太大,最次也是有什么误会。联系起之前茴香弟弟带来的八卦——周家人到年家当铺打了人抢了银子!那就不会是误会这么简单了。
茴香讲的那打人事件离奇无比,说什么七奶奶娘家姐夫三拳两脚撂倒了几个伙计,又拿了家伙对其中一个伙计穷追猛打,生生敲断了他的腿,然后揪着朝奉抢了银子。夏小满真怀疑自己在听武侠评书,若不是抢的是亲家,这行径美化美化、再往好听里说说,那就是劫富济贫的梁山好汉啊。
夏小满对这打劫不尽相信,不全然是茴香说得夸张太过,而是这件事本身有很多不对劲儿的地方。甭说亲家亲戚情深之类的鬼话,武家的例子赫然摆在那里,亲家也极可能是好不讲情面世故的。但武家敢闹,毕竟是有些仗势的,这周家不过是个商家,怎么也敢闹?宰相门前七品官,年家铺子里的伙计也不是那么好惹的吧,况且打人抢钱是何等大事,扫了年家脸面,年家怎么会一点儿动静也没有?
但是,她也没一点儿都不信,她信奉那句话——“每一个谣言背后都一定会有一个真相”。事情都是传来传去被一点点儿添油加醋最终变成谣言的,若是一点儿事儿都没有,也不会有人凭空捏造这样的事情出来。况且五奶奶怒而打了七爷丫鬟这是事实,若说是因为七奶奶娘家人打人抢银子惹恼了五奶奶,五奶奶去兴师问罪才有后事,是解释得通的。
不知道那个香烛铺子门口的妇人是不是七奶奶的娘家姐姐,那个嫁给了土匪一样夫君的姐姐,也不知道她在这场戏里扮演了什么角色……
她兀自想着,小韦嫂子那边还说着自己的:“您还别说,昨儿瞧见我家街坊才从他家买的莲花灯——要供到佛前的,是新样子,莲瓣上纹路都是真真的,着实好手艺!姨奶奶这是也想添置几个灯?要什么样子您尽管提,我给您订去……姨奶奶……姨奶奶……?”
夏小满听她叫唤,才回过神来,忙笑道:“方才想事来着,溜号了。嫂子说什么……?”
小韦嫂子也笑道:“我是问姨奶奶要什么的花灯。昨儿瞧见街坊买的莲花灯是极好的。姨奶奶若是喜欢,我去订了来。”
花灯?夏小满环视屋里一周,就没找到能安置花灯的地方,便摆手道:“罢了,也不是挂灯的时候,待元宵节时再说吧……”
小韦嫂子笑着应了,又转而讲起京畿元宵节的盛况,哪条街巷花灯多,哪条街巷吃食好,哪条街巷最热闹,她统统晓得,滔滔不绝口若悬河,把夏小满的瘾也勾起来了。就这么从元宵节退着讲到春节,又讲到小年,正月腊月的节讲了个遍,直聊到时近晌午饭食,小丫鬟过来提醒夏小满该传饭了,小韦嫂子才意识到晚了,忙不迭赔罪,起身告辞。夏小满也不便多留,叫送走了她,自己收拾收拾过去年谅那边准备开饭了。
上房。青樱并没在暖阁里,却是带着两个小丫鬟在暖阁外间做活。
夏小满进门见这光景,还道那余真人没走呢,忙往里头指了指,低声问道:“客人还在?”
青樱笑道:“没。真人早就走了。方才姨奶奶要给青梅姐姐带的话已着人带到了。因着后来余真人到底过来了,奴婢便又打发人给青梅姐姐送了信,三房就遣人过来请了余真人过去那边。”
夏小满道:“那里头……”
青樱道:“爷倦了,正睡着。”
夏小满点点头。倦了,不知道是不是跟个神棍周旋的,用脑过度。想起年谅所言“听听他能说些个什么”,她不由好奇起来,瞧着是采菽采蘋两个比较靠谱的孩子在,便没很忌讳,问青樱道:“余真人这次……交代什么了没?”
青樱犹豫了一下,还是道:“余真人说六爷未服‘忘忧散’,孽根未拔……”说话间,仔细注意着夏小满神色,见她非但脸色无异,倒露出个笑容来,这心底顾虑未出又添疑虑,声音也就渐缓渐沉。
夏小满实是不屑,牵了牵嘴角,道:“是谁告诉他六爷没服药的?还是他号了脉?相了面?抑或,未卜先知?!”
青樱听她语意不善,有些尴尬,她对一些事情也不甚信,却是敬畏的,便勉强笑道:“余真人相面是出了名的。他瞧了爷,便言道‘六爷印堂紫黑,隐约有桃花浮纹,分明是情障未除,若服了贫道的‘忘忧散’断不会是这般光景。’”
夏小满忍不住笑出声来,印堂发黑也就罢了,这基本上是算命先生的传统台词,可这桃花浮纹是啥米东西?浮雕类的?这都掰出花儿来了!!回头年谅脑门上那花许是还能做成花灯花样子呢!
没有号脉,看个面相就知道没服药?!她已经可以确认这是个神棍了。——没什么玄乎的神技,年谅还活着,这就是最好的未服药证明!
青樱被夏小满笑得糊涂了,讪讪的试图转移话题,道:“姨奶奶可是要叫传饭了?”
夏小满因笑得畅快,冷不丁转移了话题,这笑容还没能收起来,依旧呲着牙道:“不忙,还是依着规矩等六爷醒了吧。”然后不容青樱再岔到旁的上,又问:“那余真人又留下药了?”
如果有药,那就可以想法子证明是毒药了,就可以……哎,不对……那个一直困扰她的问题又浮出来了,一个道士敢光明正大的拿毒药毒杀一个贵族公子?杀青槐是他想有手段弄了个怪胎,杀年谅却用什么借口?!就算他不是祸首只是帮凶,也会不得好死吧。
而,若证明了他给年谅的是毒药,那她又怎么解释她服了同样的药却没有死这件事?!
“没有药。”青樱叹了口气,她还真希望有药能根治主子的病,可灵丹妙药哪里那么好寻?她方才跟着伺候,爷脸色一直不大好,对余真人并不礼敬,她却是一直心有所祈、恭恭敬敬,最后又央求余真人赐药的。
余真人却道:“若非年府下贴相邀,贫道断不会来府上。贫道一不为名二不为利,不过为得‘慈悲’二字。那‘忘忧散’甚是珍贵,奈何六爷自误,贫道也无甚良方,只得看六爷造化了。”
六爷的造化。青樱心里苦笑。将这话复述给夏小满听。
六爷的造化。夏小满满脸嘲笑。好一番冠冕堂皇之词,很好,很有知识分子气息,神棍和跳大神的果然不是一个等级的。
屋里年谅醒了,喊人进来奉茶,夏小满青樱一干人便统统进去服侍,少一时,午饭也摆上来了。
夏小满坐的位置正对着床,忍不住去瞧年谅的额头。那脑门光洁平滑,连颗青春痘都没有,从哪里看出桃花样的浮雕来呢?而且那一片皮肤是病态的苍白,毫无一点儿血色,红润都没有,哪里看出发黑呢……
视线一挪,正对上年谅的眼睛,却见他微微皱着眉瞧着自己,显示出某种疑惑。
年谅见夏小满带着似笑非笑的表情一直盯着自己看,不由奇道:“满娘,你瞧些什么?”
夏小满一怔,随即露出一个无比灿烂的笑容:“没什么,我在看……‘花儿为什么这样红’。”
*
枣树街周家
愁云惨淡万里凝。
因着年老夫人的一句“老身瞧着京郊的云静庵极好,幽静,清净,最宜养病,拟叫丹娘过去将养些时日。”
这不是商量,这是通知。周母又惊又怒,却是无可奈何。
年家虽然朱门大户,但三夫人不过是商家女,同周母出身相当;三爷又不过是个庶出,且无官职在身,三夫人自然称不上什么高贵诰命夫人,便在周母眼里只是寻常,尚且敢同她叫板。
年老夫人却完全不同,那是真正的金枝玉叶宗室女,只这样想,周母就自觉矮了九九八十一等,云泥之别。她别说叫号,就是正常说话都带着敬畏,年老夫人说什么,她也只有应着的份儿,哪敢顶撞?
况且,女儿这般,她也实在没有更好的法子了。女儿魔怔了,这可是极不体面的事,别说这是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便是在未出阁的闺女,也只能寻个去处静养,强过留在家中受人诟病。
周母坐在车上哭了一路,周洪氏想劝又不敢,索性陪着一块儿掉眼泪——这总是不会错的。唐周氏脑里乱糟糟的,又是妹子魔怔了,又是那三百两银子的饥荒,哎,这年关怎的这般难过!
归了家,周父听说女儿是这么个病症,也是大为怄火,斥骂了几句,想起那日女儿回娘家女婿还能上门来和媳妇拌嘴,女儿保不齐就是年家逼凌致使疯魔的,便又大骂年家无义。
周家次子周天奎最是个火爆脾气,听闻父亲这话,不由怒道:“年家便是势大,也不能这般欺辱人!那年谊又算什么东西,二妹妹哪里配不得他了,三媒六聘娶过门,便是这样待她?!这般欺人太甚!!不成,爹,哥,咱们定要给他个好看,叫他知道知道二妹妹娘家不是没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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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囧,又这么晚了……我有罪,我有罪……
极有诚意的90°鞠躬道歉。然后……迅速飘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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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朝五好家庭》,1月火热PK中。
十六的梦想是,把扫雪压在粉红票山下,好把她家六斤宝贝儿抢来俺家玩,啦啦啦啦。o(^0^)o
诚觅志愿者协助完成此梦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