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探亲假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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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小满瞅着那小山似的东西就愁挺慌,茴香却不以为然。
她笑道:“主子,这是瞧着多,装车上就不多了。青樱姐姐定会给咱们要一大一小两辆车的,到时候咱们坐小车,大车装这些个东西,有什么装不下的!”
夏小满还是觉得需要精简,她甚至怀疑,这些东西夏家能堆得下不。就这么两天,带这么些个,多折腾人啊。她瞧了瞧,道:“那这也太多了。不是日常用的就不要带了。衣服什么的,带一套家常的,一套体面的走亲戚穿的,就够了。这个被褥……这个被褥没重吗?不是装那个藤条箱子里了吗?这边的……”
“主子,那是奴婢和豆蔻的铺盖。”茴香连忙道。
“你不回家?”夏小满下意识的问了这句。年谅之前不是说要给所有人放假么?豆蔻是人牙子卖给年府的,已不知家在何处,是回不去了,只能跟着她走,这她知道;茴香是家生子啊,老子娘兄弟都在年府当差,家就住在年府后面那条巷子里,怎的不回家?
茴香奇道:“奴婢自然是跟在主子身边伺候的!”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
“难得有个机会回家歇歇,”夏小满以己推人,她自己就是从上学到上班,一直对假期十分热衷,就算没什么事,在家里呆着也是舒服的。如今这些小丫鬟,虽然家就在年府附近,但是平日都被拘在府里,几个月也回不去一次家,也怪可怜的,谁不想放假呢?而她这边,也实在不差一个茴香。“你回家吧,我这边有豆蔻就行了。实际上也就差个梳头,也没旁的什么用人手的地方。”
茴香心下感念,但哪里肯自己回家,再者也多少有些担心豆蔻一个人做不好,豆蔻还是个十一岁的小丫头片子,又不是个精明机警的。虽说回的是主子娘家,当是没个让主子委屈着的,但是奴婢用着不顺手,也是她们的失职不是。
夏小满真是觉得就头发太长,她自己搞不定,少不得得要一个人帮着梳头,至于别的,她还没被惯出地主阶级的毛病,自己动手完全没问题。
两人好一顿协商,最终达成一致,豆蔻全程陪护,而茴香把夏小满送回家,安顿好了,自己然后跟车回来,放假。
这边儿方收拾好,有小丫鬟过来传话,说六爷打二夫人那边回来了,叫姨奶奶收拾完过去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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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小满到暖阁时,屋里没旁人,只青樱在和年谅汇报去要车的情况:“……七奶奶说她往枣树街去,问姨奶奶要是和她一路,叫坐她的车过去就是,道上还能说说话。”
茴香见状,识趣的和夏小满说了一声,悄然退出屋外。
年谅见夏小满进来,示意她免礼坐下,又向青樱道:“你去问了韦楷没?满娘家住哪里?”
青樱给夏小满行了礼,而后回道:“奴婢是先去问的小韦管家,方好和四奶奶那边回话。小韦管家说是在城北巾子巷。这从咱们府里出去,是路过枣树街的。但奴婢没敢接七奶奶这个话,只推说不知,想着回来讨爷示下。”
夏小满心道,顺风车也不是好搭的。七奶奶周氏倒没啥说的的一个人,可职位摆着呢,人家是妻自个儿是妾,自个儿这半个主子到人家全额主子那边,还不是人家坐着她站着、人家吃着她看着?同车,还说话?转来转去就变成她跟着伺候吧!好端端的出差,自个儿自在些多好,还整个伺候领导去了!不成,坚决得想法子把这搭顺风车给搅黄了。
她这边还没出手,那边年谅已经回绝了,他道:“跟着七弟妹也是麻烦,你只去说不同路,再者也不合规矩。请四嫂另派旁的车。”
夏小满真想高呼一声万岁,瞧着年谅也顺眼起来了。
年谅却瞧着她面露喜色,也知道她是不耐烦和七奶奶一车的。而于他,也不希望那般。虽然他不担心有人从满娘嘴里套什么话去,——别说现在满娘伶俐多了,便是从前木讷的,也是难以被撬开嘴的人。可是只要想起来有些可能性存在,他还是觉得不痛快。
他顿了顿,又吩咐青樱道:“别忘了让韦楷先去夏家知会一声,说明儿把人送回去。明儿叫他跟车吧,旁人也不认得路,也没他妥当。另外,叫你拿出些银子……”
青樱忙接口道:“照爷的吩咐,拿了三十两。既是明儿小韦管家跟车,那奴婢一会儿就给他十两,叫他送姨奶奶回去的路上再买年货,倒比先买了好。另外二十两奴婢揣度着封了四个封,姨奶奶予人是一起给或是分着给都便宜。又有两吊青钱,备着姨奶奶回去赏人的。爷看可妥当?”
年谅点点头,“嗯”了一声,转而去瞧夏小满。
夏小满傻了,这个……是年终红包?咳咳,这福利待遇也忒好了点……好像没人告诉过她小妾还能得到这样的待遇。这个,是正常待遇,还是有点啥别的事要她做?不是她神经过敏,是习惯了无功不受禄,以及,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在私企,一般让老板出银子那是比杀了他还难的事情。
年谅见她没回话,就当她默认了,随即吩咐青樱照办。
“那个……”见青樱出去,屋里也没人,夏小满略带好奇的问年谅道:“那三十两银子……”
年谅还当她要谢赏,便笑道:“免了那些俗礼吧。也算不得什么。你既出去,也是带着年家的脸面。”
“嗯?”夏小满听了有些不屑,这话什么意思?就是出去要装相?甭管家里怎么心里苦哇小白菜的,出去了就要装富家少奶奶是不?包装啊,宣传啊,显示年家良好形象,忽悠人啊。
年谅不知道她想的什么,说那话既是实话,也是无心,也就没注意她的反应,又随口问她东西拾掇好了没。
夏小满控制再控制,收了不爽的心情,毕竟,给自己放假的人是他,给自己红包的人也是他,无论出于什么目的,没让她空手回家确实不错。
她原也为是否从自己的体己银子里拿出些来帮衬那个家的事踌躇不决,她既无意于背负前任的债务,也对那些放弃自己亲人的人全无好感,但是叫她这么厚着脸皮空手回去,她实做不出来。而且要她帮衬,她多少又有些不甘心——难得能抓住些银子,又要打水漂了,谁能甘心?
现在很好,问题解决了,感谢年同志的三十两银子。当然,如果还能额外给她夏小满点儿那就更好了。
听到年谅问自己东西收拾妥当没,夏小满想起要给茴香放假的问题,她充其量算个小主管,放人是放人了,咋的也得和大老板知会一声啊。于是忙道:“收拾妥当了。另外,我想只带豆蔻回家。茴香是家生子,难得你这边给他们放假,我想还是让她回家休息比较好。”
年谅沉吟道:“豆蔻?她一个人,妥当吗?你回家后,那边要少了人使唤……”
他虽身在富户豪门,却也并非不谐世事不知人间疾苦的温室花朵,他晓得平民百姓的生活状态,知道有些人家别说养个仆人,有时怕是连家人都养不起的。他吩咐青樱拿银子给夏小满买年货,多少也是出于对夏家能否有夏小满口粮的担心,这会儿夏小满又说只带一个丫鬟回去,还是个不大顶用的小丫头片子,他认定是不够使唤。
夏小满却没思虑那些,满不在乎道:“回家又没什么活儿需要很多人手的,带一个帮忙梳头什么的,也就够了。”自己动手丰衣足食么。
年谅犹豫了一下,到底还是应了,只道:“你屋里的丫鬟,你做主便是。”
12、回娘家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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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秦永宁十八年腊月初九。帝都阜泽。
坐在马车上,夏小满突然有种莫名其妙的兴奋感,心情同比于小学时候期盼了好久的一场春游一般。其实现在也和春游差不多了,她一边儿美滋滋的抱着零食匣子享用着,一边儿透过车窗观赏外面的市井风光。
玻璃实在是造福人类的发明。她由衷感叹。车窗上也安了玻璃,那是挡风又透光。而且不知道谁,还发明了窗纱!没有茶色玻璃,便在车窗的玻璃上贴了层有绣纹的纱,从外面看里面那是啥也看不见;从里面看外面,虽然看不清晰,但是也能看个大概,还是很实用的——既不担心露了容貌坏了规矩,又能看到风景,大善啊大善。
有的时候,能够坐享科技成果是一件幸福的事。不止玻璃,还有四轮马车。
她终于明白了为什么自己提出在轮椅上安两大两小四个轮子时,俩帮忙的木匠也没有太诧异。她被家里的双轮小辇误导了,以为这个世界只有双轮马车,还觉得自个儿带了点儿先知的仙气儿,出了门才知道,四轮马车已经应用了几百年了。
她记得看过一些文,写过古代中国没有四轮马车的原因,有说转弯问题不好解决所以一直没有,也有说其实春秋时期就有了,只是因为地理环境气候条件等因素而没有流传下来。不知道在这个世界里,这物什是劳动人民的智慧结晶,还是穿越前辈的结束成果——貌似许多穿越文主角回去衣食住行都会大肆改造一番,而马车是仅次于内衣的被改造对象。
她虽然多少有些好奇这个四轮马车的来历,但到底是个半个主子,没的钻车底下去瞧瞧这四轮结构的,而且,她到底不是学工科的学机械的,便是看了看不懂,也分析不出来有没有现代化技术。因此,她只有老老实实的坐享其成了。
轮胎依旧是没有的,减震机构也是没有的,但是四轮马车确实比双轮马车平稳许多,加之在阜泽城内路面十分平整,许多主干道还是砖石铺就,坐在车上极少感到摇晃颠簸。至少,现在在闹市中穿行,车速缓慢,夏小满是一点儿没觉得颠簸来。
管家韦楷在东路北院当差也有十来年时间了,他不是年家家生子,从长随一级级做到二等管家,靠的就是实干升迁,但实干是实干,大户人家的仆从,机敏有眼色也是不可或缺。他也是个细心人,十分理解这些内宅女子的心态,都是千八百年难得出来一趟的,都想着多看看外面的热闹,加之他因自己媳妇和夏姨娘关系不错,对这个老实本分的姨奶奶印象颇好,也乐得让这位姨奶奶多乐呵乐呵,所以借着买年货的幌子,引着车净往城里热闹的地方趟。
夏小满也就此饱了眼福。
阜泽坊间繁华,商铺鳞次栉比,各色摊位也铺连成片,街头巷口叫卖声此起彼伏。虽然没到饭时,可仍有许多吃食摊子当街经营,各种食物的香味被风卷着一波波飘过来,引得人食指大动。
夏小满一边儿饶有兴趣的看街景,一边儿听着解说员茴香同志的导游词儿。
一个人如果嘴皮子溜,除了说书,还可以做导游。茴香就是这样一个好同志。
虽然自进府当差之后,茴香也鲜有机会出门,但她在入府前却和胞弟一道被亲戚叔伯带着去过不少地方,有些个见识。而如今她胞弟是五爷跟前的小厮,常在外面走的,各处开了什么新鲜铺子、出了什么新鲜物什,他是尽知的,有空碰着姐姐,总会带着些炫耀性质的把所知道的新鲜事讲给她听。
所以,这会儿茴香的导游词儿那叫一个熟,口若悬河兮滔滔不绝,从南官巷的珠子铺讲到东青街的菜市场,凡有些段子的统统被提溜出来讲一遍,夏小满是听得津津有味。遇到被赞好吃的、好玩的,恨不得大喊停车跳下去享用一番。
她突然后悔放茴香回家放假了,要是留下她来,还能陪着自己逛逛街啥的。瞧豆蔻这娃,听得眉飞色舞的,又小白一般不时问一句或者惊叹一声,显然就是个没咋出过门的,这要是带着小白娃豆蔻出去溜达,俩人不走丢就是奇迹了吧。
唔,当然,她回娘家后能不能出来逛街还得两说,理论上说可能性不大,但是实际操作么……
她刚刚瞧着外面,也有不少路人是女性,妇人、闺女装扮的都有,也没见谁没像小说里写的带着斗笠面纱啥的不让人瞧脸,都大大方方的迎接旁人的目光。只是从衣着上看,她们应该是底层市民的,想来没那么许多讲究吧。那么,夏家八成也是没什么讲究的人家,她许能混出来逛街也说不一定。
她是越想越觉得放走了茴香十分可惜,但是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要是领导已经答应给自己放假,却突然因为私事取消假期,她肯定会在心里骂死领导的,这会儿她又怎么能对茴香做这么不地道的事?罢了罢了,她在心里哀叹了一下,人呢,守道德就得有牺牲。
车进了望吉街,夏小满开始感慨起时代发展超乎她的想象,这里已经有形成规模的专营商业区了。
这望吉街就有名的点心果子一条街,虽然也有卖旁的,但最多的还是荤素点心铺子,也就以此闻名。整条街面上百年老字号的点心铺子就有七家,几十年的,十几年的,算一算有二三十家之多。许多铺子都是经久的品牌,都有着招牌食品,汤家的蟹肉包、黄记的酥蜜绵糕、和隆冬的十般膏子糖、玉棋坊的梨条梨干果子罐等等。这些吃食不止卖相好,包装也好,上中下三等的漆木雕花的匣子、攒盒,点心摆在其中越发显得好看,那是又好吃又体面,因此常来惠顾的不止那些会吃的、讲究吃的人家,更有不少走亲访友的,往往会特地来这边来拎两匣子做礼,显得有谱有派。
而年家,在这里也有一家点心铺子,卖的荤素两样点心,走中高档路线,生意还算不错。
茴香正在介绍这里的美味点心时,车停下来了。她往外探了一眼,见招牌上写着年记,便向夏小满笑道:“主子,这是咱们府里的铺子。想是小韦管家要买点心匣子给您做年礼。”
话音没落,果然韦楷的声音从车帘外传来,他向里面的夏小满道:“姨奶奶,点心铺子到了,您瞧要些个什么好?是您点,小的去拿;还是您亲自瞧瞧?都是咱府里的铺子。”
夏小满闻言一皱眉,刚才入街的时候茴香就给她讲了这里的特色和消费人群,她也打听了,凡装盒的点心匣子少说也要几钱银子。这对于底层人家来说,简直是奢侈品,这银子换去买米买肉能买多少呢?
回娘家不当是“左手一只鸡,右手一只鸭”么,好么,啥都没有,身后也没背着胖娃娃,倒是拎着个点心匣儿?
夏家到底是个什么家境,是能摆起谱的吗?他们不是去扶贫吗?扶贫就应该踏踏实实的买米买肉买柴买布,先解决温饱问题吧,买那些个不顶用的奢侈品不是扯淡么?
到底是要面子还是要里子?
“韦管家。”夏小满叹了口气,“昨儿可是你去我娘家捎的信儿?我也不说客套话,就想问一句,依你昨儿见的,我娘家家境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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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回娘家②(2000加更)
2000分加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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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后满500加更。唔,不知道会不会很遥远。咳咳。偶努力码字。握拳。
眼泪汪汪滴再次感谢。
十六顿首遥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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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问题委实不好回答。韦楷掐了一把汗,开始措辞,寻思着是含糊其辞混过去,还是直言不讳只说是家贫,抑或描述一下有几间房、房里摆些个啥,让姨奶奶自己评断到底家境到啥程度。
茴香也掐了一把汗,捅了捅夏小满道:“主子怎么问这个?”
夏小满也没想要答案,当然,她也没想刁难韦楷,她和韦楷的媳妇关系还是不错的,便是冲那边,她也不会刁难韦楷。
韦楷媳妇,被长生居里唤作小韦嫂子的,是个粗壮的北方女子,性子爽快人又实在,说话又俏皮,和长生居里诸人关系处的也极好。
夏小满对她的第一印象就特别好,而也听茴香提过,从前小韦嫂子也帮过“原版”不少忙。这边儿缺什么针头线脑胭脂水粉的,“原版”不敢管四房要又不好意思向二夫人讨时,常常是给这小韦嫂子银钱,央她从外面帮着捎来,每次她都会买来物美价廉的东西。而“原版”又是常叫小韦嫂子帮着把散碎银子换了大锭子收着的。所以某种意义上,这也是革命战友了。
她问这句话不过是为了给下面的话做铺垫罢了,不过,貌似说的语气不太对劲儿让人误会了吧……纠正,这就纠正,她连忙拍了拍茴香的手以示安慰,然后向外面韦棣道:“我是想着,那些果匣子确实很体面,但是对于我娘家这样的小户人家,年货的话,还是买点粮食之类的,比较实在。”
韦楷松了口气,笑道:“姨奶奶说的极是,年货还是实在些好。但这点心匣子也算是应个节景,您不拿,亲家老爷夫人那边还不得嗔着我们当差的不懂事,没给您备着不是?爷给了十两银子,够买一车年货的,这您放心,小的定把年货给您办妥当了。再说这是咱府上的点心铺子,姨奶奶乐意赏,就赏他们个本钱也就是了,费不得什么。”
夏小满想想也是,夏家不讲究,年家还讲究呢,只是这买点心……她十分不想从年家铺子里买东西。年家的铺子都是五爷五奶奶管的,前阵子闹的还不够?这会儿再便宜拿铺子里的东西,落人嘴里指不上变成什么难听的话呢。就是原价给了,都不一定被说成什么。
她有心说咱去别家买吧,可偏马车停这里了,这大秦各大世家皆有族徽作为家族标志,马车围布织纹亦是族徽,以示车主人身份,那是比她那世界的车牌号还显眼,这年家铺子里的伙计也不是瞎子,自家族徽还能不认得,她那到别家买点心的话也就没法说了。这要去别家买了,年家伙计一瞅,呦,好么,来买点心还不往自家铺子里去,反而照顾别家生意,这什么意思啊?人家那上下嘴唇一碰,又不知道说什么难听的了。
她忽然烦躁起来,这事真不能瞎琢磨了,真管不了旁人说什么,不然左右都是错儿,还让不让人活了?生生把自个儿闷死。爱咋地咋地吧。
夏小满一咬牙,道:“那就烦劳韦管家帮着挑两盒体面的吧。该多少钱给多少钱,生意就是生意,破例就不好了。回头再打赏伙计些散钱,虽然我也不富裕,但这也快过年了,大家都不容易,就算是请大家喝茶的。”
韦楷忙应了,心里点头,又代店里伙计谢过夏小满,转身铺子里去了。
茴香咀嚼着那句“大家都不容易”,无端生出些惆怅来,轻轻喟叹道:“主子真是心慈。”
心慈么?不过是堵人嘴的手段。夏小满只当她说的是打赏伙计。转而想起年终红包这个事,回想一下,她穿越这一个月,什么都没赏给过茴香。她歪着脖子瞧了茴香一回,忽然一笑:“说起来,年底也当给你个红包了。”
茴香一愣,诧异的望着夏小满,而她却浑然不觉,已经开始埋头翻荷包。
幸好她从前养成的习惯,出门钱包里不揣钱,总觉得心里没底,这次虽然年谅把她随礼打赏的钱都给了,但走前她仍从体己银子里拿出了些,以备不时之需。大宗的是收在衣服箱子里,这荷包里放的是些散碎银子,做应急用的。
她拿出个一两的小锭子,塞到茴香手里,笑眯眯道:“这个是给你的,多少是点儿心意。”
其实说起来,这会儿就是给十两,一百两也不算多。这一个月来,茴香实在帮她良多,用一句套话说,那就是,感谢茴香同学的热情帮助使得她很快融入了新生活。也许从茴香这边论,是一个奴婢的本分,但是夏小满始终觉得,任何帮助都需要感恩。只是,她现在没法子给她百八十两的,感恩是感恩,不按套路出牌,也容易给彼此带来麻烦。茴香的月钱是八百钱,这一两银子已算是……唔,年底双薪了。这种程度,彼此都能接受,还不显得突兀,多好。
那小锭子无比光滑,水一样的溜进茴香的掌心,却仿佛是烫人的烙铁,烫得她一惊。她的脸涨得通红,慌慌张张道:“主子,奴婢不是那个意思……”
夏小满愕然:“嗯?你是什么意思?”她有点儿糊涂了,这都什么跟什么?
茴香讷讷的:“奴婢……奴婢不是讨赏……”
夏小满一怔,而后噗嗤一笑,伸出手掐掐茴香的小脸蛋,笑道:“傻丫头,想什么呢?不是你讨不讨,是我想给你的。”说着又翻出块几钱的碎银子,给了豆蔻,也掐了掐她肉肉的小脸,道:“这是你的。”
银子永远是美丽的。豆蔻眼睛闪亮亮的,渴望又有些不安的望了望夏小满,又望了望茴香,嘎巴嘎巴嘴,却不知道说什么好。
夏小满见了,推了推茴香,笑道:“看见没,她还瞧着你呢,你不收她也不敢收。乖啦,收吧,这有什么!”
茴香不是没接过赏,但是通常在大户人家,讨赏也是一门艺术,要是吉利话没说妥当,一旦主子心生厌烦,自己的日子就别想过好了。茴香现在不是不肯收赏,是惴惴于之前说的话,本身没有讨赏的心思,这要是一句话没说好,引得主子误会,那可是天大的冤枉。现下见夏小满笑眯眯的毫无半点嫌恶的模样,又是哄孩子般的哄自个儿,她惶恐的心也就渐渐踏实下来,脸上的红晕一直没褪下去,不太好意思的握了银子,谢了主子的赏。
少一时,韦楷买了点心回来,报了细目,然后送了个小匣子进帘子,叫豆蔻接了,陪笑道:“伙计们说谢姨奶奶赏,这匣子点心是下面人孝敬姨奶奶道上吃的。七爷也在铺子里盘账,小的上去拜了,也代姨奶奶问了好。七爷转问姨奶奶好。”
那小匣子朱漆凸纹梅花,做工普通,长一扎宽半扎高半扎,颠一颠多说能放半斤点心,就算不是便宜货,充其量也不过是个中等,不值什么,算得礼尚往来,夏小满也没废话就“笑”纳了。而这七爷……夏小满略有疑惑的问茴香道:“盘账?这铺子不是五爷打理?”
茴香笑道:“主子是忘了,奴婢跟您提过,七爷也帮着料理几间铺子,大事还是五爷说的算。”
唔,是说过,但是她以为就是营销经理或者行政主管之类,没想到财务七爷也会负责,要是把财务都交给这个人了的话,五爷七爷的关系应该很密切吧。她是不是该重新定位一下家里的人际关系……嘿,呸,定位这个干嘛,再混三个月就出京了,不出大错就天下太平。
夏小满吱唔了两声,车子又开始启动。下一站是正经八百买年货了,因为集市并不集中,韦楷拟了几条路线,都不绕远,只夏小满先买什么,好定下来怎么走。
先买什么?短短的路,又不存在保质期的问题,先买什么不一样?夏小满转了转眼睛,想起一句天雷台词,跟着你,有肉吃。
“先买肉吧。”她笑了笑,道,“肋扇、里脊、后鞧啥的。多多的买。买一回咋的也要够吃个把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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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回娘家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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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小满秉着扶贫要实在的原则,执意不肯买高档奢侈品,便是尺头布料也只买了两匹好些的纨绢做衣面,两匹普通素布做里子,拢共花了不到三两银子。除去点心花了一两多银子,剩下五两银子全部用来买大米白面鸡鸭鱼肉之类的。而夏小满这才见识到了在农业社会货币的购买能力。
五两银子可以买什么?
且看物价:梗米十一文一斤;白面九文一斤;猪肉羊肉六十文一斤;牛肉略贵,大约一百来文一斤;三四斤重的下蛋母鸡百文一只,若是公鸡,只七十文;鸡蛋五文三枚;冬日少有青菜,鲜菜干菜卖得相对贵些,酱菜是稀烂贱,最大号大坛子的酱菜也不过四十来文。
韦楷又是个优秀的采购员,侃价功力十分了得,于是乎,五两银子购买了大半车年货,将大车上夏小满行李箱子之外的地方占了个满满当当,论量,足够寻常人家仨月嚼用的。
原本后面车上还带了俩跟班的粗使婆子,是带来替夏小满搬行李什么的,并不留下贴身伺候,也是安置好了夏小满就跟车回去的。现在车里是坐不下她俩了,只得直接车辕上凑合坐了。
夏小满本来想着再雇一辆车来着,毕竟大冷天的,让两个上了岁数的人坐车外面冻着,也不是个事儿。但是韦楷说这儿离车马行比较远,也不是想雇就能雇到的,俩婆子又忙不迭道坐外面也不碍事,夏小满这才歇了念头。她便将想用来雇车的百十来钱赏了两个婆子,俩人欢天喜地的接了,谢了赏。夏小满一琢磨,这发奖金是“宁落一群,不落一人”,落下谁都会心生嫌隙,干脆舍出些钱来,跟着出来的小厮车夫统统有赏,韦楷也是得了块碎银子吃酒钱,一时皆大欢喜。
夏小满对这个物价水平是很满足的,自己现在手里有一百五六十两银子,若真独立生活,不过奢侈日子,还是能挺很久的,而且,阜泽毕竟是帝都,物价极可能还别外省高一些。现在就只差不知道房租了,如果房租也不高,那么独立生活至少在物质基础上是可行的。
一路购物,走走停停,行到了阜泽城北,已经是晌午了。
阜泽城北住的多是平民,房舍要矮上许多,除了几条官修的主干道外,道路多是狭窄。夏小满他们这满载年货的车到了巾子巷巷口说什么也进不去了,只好叫夏小满所乘的小车先行进去,然后再招呼人往里抬东西。幸而夏家住在临近巷口的位置,抬东西也不会走很远路浪费很多力气。
马车停在夏家门前,韦楷先行前去叫门。这边儿豆蔻麻利的跳下车,放下板凳,跟着茴香一道扶夏小满下来。
夏小满早就隔着车窗看了这一带的居住状况了,看惯了年府的雕梁画栋红墙绿瓦后,眼前这些低矮陈旧的房子那就是标准的贫民窟了。不过从前她也是惯见摩天大楼和低矮平房的,早已经习惯于这种巨大的反差,所以如今看到这些,甚至连唏嘘也没有,心里非常现实的琢磨着,这样房子得多少钱一平……==|||
豆蔻是苦孩子出身,在人牙子手中辗转颠沛时,窝棚也住过,瞧这房子是毫无感觉的;茴香则不然。她虽然奴才之家出来的娃,但家里还算宽裕,宅子是府里赏的,几经修葺,虽比不了大户人家,但比寻常百姓还是要好的,因此瞧见巾子巷里的房宅,只觉得简陋而破败,心下就有些不喜,认为主子在这边定是住不惯。
这会儿她扶着夏小满的胳膊,瞧着周遭,真想和主子说,这样房子怎生得住,不如瞧瞧就回去吧。可这是主子娘家!她只能死咬着嘴唇,把那句话生生压在舌头下。自己倒是好心,可跟主子说她娘家不好,莫不是昏了头了?
她正懊恼着,忽然觉得手上一暖,夏小满的手搭上了她的,她心里一惊,以为主子察觉了什么,忙抬头去瞧夏小满,却见夏小满一脸尴尬,嘎巴嘎巴嘴,可什么也没说出来。
茴香有些诧异,忙问道:“主子要什么?”
夏小满尴尬的摇摇头,道:“没啥……没啥……”
她刚才是一时冲动,想问茴香,待会儿见着了原版的爹娘,她称呼啥……囧rz,打她穿越就一直没注意这个称呼问题,谁也没在她面前喊过自个儿爹妈啊,她怎么知道咋称呼,昨儿也没想起来,这临到头了,傻了,叫啥?叫妈?娘?娘亲?母亲?夫人?太太?
……额娘……咳咳,当然,这是不可能的……==|||
她虽然很想知道这个称呼问题,但是张了张嘴,到底没问出来。见鬼,她要是抓着丫鬟问,我得管我妈叫啥……丫鬟会崩溃吧……>_<|||
叫母亲吧。她最后决定。到底还是书面称呼妥当些,虽然对自己亲妈这么称呼,总让她觉得假,可总比出错强吧。
门板因为日久腐朽而发出空空的声音,好像敲一敲还能震下点儿灰灰土土渣渣沫沫的。院里传出声清脆的应答声:“来了……谁呀?”
来应门的是十三四岁的少女,相貌和夏小满有七分相似,尤其是眉眼,如果不是她偏瘦,整张脸可能会更像一些。她身上穿着半旧的素色衣袄,头上什么头饰也没有,露出袖口的腕子上却戴着一只通红通红的玛瑙镯子,乍一看特别不协调。
她开了门先是一愣,随即就看到了韦楷身后的夏小满,还没待韦楷张口说话,她先尖叫起来,也没招呼客人,而是转身就往回跑,口中喊道:“娘!娘!!大姐回来了!!”
原来是叫娘。夏小满松了口气,很好,终于知道咋称呼了。若要她一口一个母亲叫着,也着实别扭。不过,唔,为啥她咋觉得这个妹子似是惊吓多于惊喜呢……汗……
看着女孩儿消瘦的背影,她心里浮起一种复杂的感觉。
穿越了,占了人家的身体,就应该在享受这个身体的所有权利的同时,担负起其所有的义务。权利和义务永远是捆在一起的,没人能够独享其一。这她是知道的,打过来以后,也是一遍又一遍告诉自己的。但是打心眼里,她对于背负“原版”的旧债实在没什么兴趣。
说她自私也好,什么也罢,现实就是连自己都养活不了的时候,让她谋划着去养活对她来说是陌生人的家人,她很难心甘情愿。所以,她一直笃定的认为,扶贫帮忙没问题,但都是有限度的,别给自己找麻烦。
可当真看到这些人受苦的时候,她不知道自己能不能那么笃定。无涉同情心是否泛滥,只是有些时候,真面对一些事情时,确实没法子无动于衷。
韦楷见那女孩回去报信了,极低的声音极快的向夏小满道:“姨奶奶,已经告诉亲家老爷夫人您不慎跌了一跤,从前的事情记不得那么多了。”
夏小满一愣,随即明白过来,点头道:“嗯。好。我晓得了。”
韦楷这才躬了身,恭敬道:“这边儿等着没得冻着姨奶奶,反正是自家,您请先进院吧。”
正说话间,刚才跑进去的女孩引着一对儿中年夫妇往门口来,身后还跑跑颠颠的跟着个五六岁大的男童。
都说女儿像爸爸,儿子像妈妈,一点儿不假,夏小满姐妹就像从她们老爸脸上扒下来的一样,容貌极像。那妇人倒是和两个女儿没什么相似之处,倒和儿子是一个遗传基因体系出来的。
一样的脸上挂着不一样的表情,没有亲人见面的相拥痛哭,也不像陌生人那样彻底的疏离冷漠。
两个家长脸上挂着的笑容似乎有些勉强,话语貌似极力想热乎起来,然而却让人感觉不出一点儿暖和气儿。
他们道:“大丫回来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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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我的父亲母亲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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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不是双方模样太像,夏小满真怀疑这俩人是不是年家找来的群众演员,咋就一点儿亲爹妈的质感都没有呢?
或者,他们之间隔了什么?
是五年的时光,还是卖掉女儿的愧疚?
她想不出来,也没脑细胞想了,因为她被之后“大丫”这巨囧无比的名字雷迷糊了,拜托,咋是觉得“二丫”还能舒服一些呢……这个,这个“大丫”……囧rz。
乱了,全乱了。原本想好的相处方式瞬间混乱起来。她有点儿懵,也忘了行礼,只傻愣愣的站那。直到茴香轻轻握了握她的胳膊,她才转过味来,忙福了福身,弱弱的叫了声“爹、娘”。
她没了章法,她那便宜爹妈却是有章法的。夏老爹夏昌化问完了闺女,转而就向韦楷点头哈腰满脸堆笑道:“韦管家也过来了。您看,又劳烦您了。快里面请里面请。”
夏老娘肇氏带着些含混的笑容,见闺女行礼,本没什么反应,半路似乎想起了什么,这才忙伸手去虚扶了一下,嘴上干巴巴的道:“到家了,快进来吧,站着干啥……”说话间眼睛却往她身后马车上瞄着。
韦楷见状,摆手道:“姨奶奶和亲家老爷夫人先请进内堂吧,韦某这边先打发人把姨奶奶的行李搬进去。姨奶奶住哪边,还请亲家夫人告之,好叫她们收拾。”
“姨奶奶的行李”这几个字落到夏昌化和肇氏的耳朵里,立刻让两人变了脸色,两人相顾一眼,这个努嘴那个瞪眼,最后夏昌化强笑一声,转向韦楷道:“韦管家,你昨儿说的可是我家大丫只是回来瞧瞧,可不是……可不是……啊……”
想起昨日来报信时这家人的嘴脸,韦楷心里嫌恶,虽脸上不敢带出丝毫来,但话音已经沉冷了许多,他道:“亲家老爷,姨奶奶是回家来‘小’住上几日,还带了些个年货与亲家老爷和夫人,总得容韦某把这些个搬进来吧?”
听到“年货”,夏昌化的笑容就真诚多了,忙道:“这怎么话说的,让您费心了。这……,有,有什么要搬的,我来就是了……”说着又向妻子道:“你傻站着什么?还不快领大丫进去……”
肇氏这才过来拉夏小满的手,道:“是,是,是,怪冷的,快屋里去。”
肇氏的手很粗糙,就是典型的“劳动人民的手”,布满了老茧和细小的创口。本来对于这样一双手,夏小满应该是心怀敬意和怜惜,但是之前那一出,实在让她敬不起来,怜不起来。
她虽然没琢磨透夏老爹刚才话的意思,但是瞧这光景,心里也有数了,她这热血还没彻底沸腾起来,又冷下去了。天可怜见,有些时候,怕是真没得可怜旁人去,还是留着同情心可怜可怜自己吧。
*
夏家就一个单独的小院,正中坐北朝南三间正房,居室厅堂厨房皆是相连。卧房又隔成两段,夏氏夫妇在里面,外面是小儿子夏有敬住的。
厢房也不齐全,就只有东厢,还就两间泥坯房,一间是夏家俩女儿住的,另一间原本给肇氏的母亲住的,后来老太太过世,那间就空了下来,如今只堆些杂物。西厢是一片空地和一个养鸡的栅栏。空地应该是用来做菜园子的,上面还支着豆类蔬菜架秧子用的架子。时值隆冬,上下空无一物,越发显得院子破败寒酸。
韦楷在夏昌化引领下指挥着跟班的小厮车夫下来抬年货到厨下,茴香和豆蔻拿着几个应手的包袱,粗使婆子抬着行李箱子,一道跟着夏小满母女三人进了院,往东厢这房里放东西。
待进了屋,茴香等才发现东西压根没个安置的地方。这二小姐住的屋子并不大,还放满了乱七八糟的家具,缺了腿的八仙椅,脱了漆的实木箱,有用没用的絮窝似的挤作一堆。若不是床上铺着被褥,桌上放着茶具,有那么点子生活气息,她们真当自己走错屋了——这间才像是杂物屋。
众仆人皆瞧着夏小满,等她指示,夏小满也是头大,这些东西还是精简过了的呢,当初的担心果然是对的,瞧这小屋子,也真没什么地方放了,总不能放地当间儿吧?!
肇氏打量丫鬟婆子手里的行李,略有试探的问夏小满道:“大丫这是打算常住?带这老些东西回来。”
夏小满有点儿尴尬,道:“只住两天,十一就回去。原本都是些日常用的东西,没想到收拾收拾就这么多了。”
“日常用的啊……”肇氏和夏小妹夏秋令眼睛不同程度的明亮起来。
夏小满却没注意她们的目光,自个儿还四下踅摸放这堆行李的地方呢。这被褥待会儿铺床上就行;盆啊食盒啊都可以一会儿堆旁边屋去,用时候再取;衣服还是得放这屋,不然忒不方便,可放哪里呢?床边儿倒有几个破椅子堆那边,缺背断腿的,看上去好像没啥用,不行就把那里清出来,等走了再堆回去。
她拿定主意了,便跟肇氏商量了把那些破旧的凳子椅子挪动一下。肇氏虽然答应着,但脸上有些个不乐意,道:“依我说,都放旁边屋去吧,也就两步道儿,还省得折腾。”
夏小满想想,也就住两宿,今儿这一天算过去了,十一就得回年府,剩下初十一天,白天得想法子混出去溜达才好,基本上也不怎么在屋里呆着,箱子放哪边确实无所谓,也确实不值当折腾一回。当下也就同意了,让肇氏开了旁边屋的门锁,招呼粗使婆子把行李放了过去。
茴香和豆蔻留在这边,收拾了床铺,桌子椅子擦了一遍,摆好了主子日常吃茶用的茶壶茶盏,又取出香炉笼好了香。一系列收拾利索,俩丫头往屋里一站,四下看看还哪里不妥当。直到觉得身上凉飕飕的,茴香才发觉,这屋没拢地热暖壁,甚至连个炉子也没有!
待夏小满一行转回这屋里,茴香忙不迭说了没炉火的事,然后眼睛往肇氏一旁的夏秋令身上瞄,寻思这屋住着二小姐,这二小姐当知道炉子在哪里吧。
夏小满也觉得冷了,因为刚才嫌麻烦没抱手炉,这会儿手指肚冰凉冰凉的,她搓了搓手指,也瞧向妹妹夏秋令。
夏秋令见大家都瞧她,嗯了一声,才慢吞吞道:“娘说白天不用生火盆子,没的费炭,晚上睡觉时候生就行了。”
天黑再生火?夏小满觉得头皮上筋都有点跳跳。瞧这屋子建造简陋,多说叫挡风,完全没有所谓的保暖,存不住什么热乎气儿,再不点炉子不生火冷冰冰一白天,到了晚上拢篝火都未必能暖和过来,她岂不是要挨冻?
茴香也是担忧,主子这身子骨才好起来,这要冻了可咋整。她偷眼瞧见自家主子也是一脸不高兴,当下直了直腰,陪笑向肇氏道:“夫人,这屋子也忒冷了些。我家主子她前阵子染了风寒,这才好些,莫再冻着了,添了病,主子遭罪,您心疼,奴婢们也担当不起,还请……”
“我还能冻着她不成?”这话依着肇氏本心脱口而出,说了之后,她又有点儿底气不足,毕竟对方人多,瞧着茴香小嘴儿又溜,俩婆子也不是慈眉善目的样子,怕不是善碴,她忙又补了一句:“白晌有日头呢,哪里会冷?黑天了就拢火盆了,冻不着,冻不着。”
茴香还待说上两句,怎么着也不能让主子挨冻,夏小满却递了个眼神过去,让她噤声。夏小满吸了口气,转而笑眯眯的向肇氏问道:“是我疏忽了,买了年货却忘了买炭。”她说着向荷包里取了块碎银子来,一边儿在手里掂着,一边儿向茴香道:“去交给韦管家,请他打发人买些上等银霜炭回来给我拢火盆。”
银霜炭?!一斤银霜炭能买十几斤黑炭。那块儿银子瞧着少说也有一两,肇氏哪里肯依,忙道:“慢着大丫,这附近也没个卖炭的,我说,家里有就先用着,回头没了我再买就是。”说着一边儿非常自然的伸手去接夏小满手里的银子,一边儿向夏秋令道:“二丫,还不快给你姐取火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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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我的父亲母亲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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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银子落到了肇氏的袖筒里,火盆也就拢的旺旺的了。粗使婆子再去厨下烧开水,她也没再提过费柴禾的事儿,要啥给啥,非常配合。
屋里收拾妥当,开水也烧好了送过来装进那木质的“保温桶”,仆从的工作全部完成,该是撤退的时候了,众人便又往正房来。
韦楷那边早已搬完了,和夏昌化两个在厅上坐了,也不怎么喝茶,也不怎么聊天,只这么呆着,气氛颇有些尴尬。
见夏小满进来,韦楷忙过来躬身道:“姨奶奶,都安置妥了。姨奶奶若没什么吩咐,小的就回去交差了。”
夏小满又拿了块银子出来,笑道:“辛苦你了。也没什么事了,因不便留你吃晌午饭,你且和几位兄弟、婆婆出去随便吃点什么吧,别累得你们饿肚子。”
肇氏一旁瞧着,又是肉疼,瞧丈夫眼睛也在那银子上打转,便努了努嘴,但两人皆是有心去拦,却终是不敢,脸上讪讪的。
韦楷倒没瞧他们,只不肯收,道:“姨奶奶给的赏足够小的们吃上几日的了。小的不敢再领。”说着又躬身施礼,便要告辞。
夏小满瞧他样子不似作伪,便也不推让。茴香并两个婆子也过来行了礼,跟着一同回去。夏小满要往外送,夏昌化忙前先一步道是他去,说话送着韦楷一行出了院门。
夏小满瞧着茴香一行人背影,心里赞起自个儿英明,幸好是给他们放假了,要是都留下来,就夏家这小地方,还真不知道安排他们往哪里住才好。哎?不对,豆蔻住哪里?她这才反应过来方才豆蔻的铺盖好像一并送到杂物屋去了,还没给她安置地方。
这一想,又头疼起来。在年家,要是住年谅那边儿,就是她住暖阁里的矮榻上,茴香和豆蔻住外间;若是住她自个儿房间,那就是她睡床,茴香睡矮榻,豆蔻睡外间。到底是屋多床多好安置人,现在夏家这么巴掌大的地方,又窄巴巴的,连个矮榻也没有,可把豆蔻安置哪里才好。
肇氏见人走了,长出了口气,回身坐到了正座上,自个儿给自个儿倒了盏茶,慢慢抿着,打量着大闺女,寻思着说点子什么话好。
她从来没喜欢过这个闺女,无论这个闺女多顺从,做饭菜有多好吃,绣活儿有多漂亮,手脚有多勤快,家里打扫的有多干净,都让她欢喜不起来。
当初就因为这头一胎是个闺女,她在婆婆妯娌那边受了多少气?!她几乎觉得日子过不下去了,好在公公死了,众人分家,婆婆没有跟着她家,她才觉得缓过来。一旦又有了身孕,她就以要安心养胎为由,立刻甩掉这个女儿,丢给自己的寡母帮养着。
可天不遂人愿,在生下二闺女之前,她有过两个儿子,却都没养住,一个是未足月就掉了的,一个是养了几天夭了的。婆婆见她能生养,倒也不像从前那般欺侮,但隔三差五走动时,总会刺她几句话听。而没有儿子也始终让她不安。
怀着老二的时候,她怕了,便寻高人人算卦,然后被告之,大闺女命硬,能镇家宅,若大闺女在,小鬼儿就不会把孩子勾走了。她犹豫再三,这才和丈夫商量着,把大闺女连同她寡母一起接到自家来住。
老二是顺利诞下了,却又是个闺女。她几乎跳脚恨着这俩丫头了,可当初接寡母进门时,是卖了寡母的独门小院,这会儿她就是想把这俩丫头踢出门也不可能了,便依旧都甩手给自个儿母亲。
她求过无数生子的方子,拜过无数处的送子观音,却直到几年后,才再度有身子。这么多年,受了婆婆多少白眼,她就想着这回一定要把这口气争回来。然什么叫做天不遂人愿?没等孩子落地,她婆婆又故去了。
她是如愿以偿得了个儿子,可到底是一天婆婆的好脸色也没得到过,这口恶气郁结于胸,再无宣泄途径。想扬眉吐气?下辈子吧。
对于这两个闺女,她恨她们、她们怕她,她使唤她们、她们服从她,没有什么亲近不亲近,日子也就这么过了。
基本上,她没有活计要她们做的时候,几乎是不会和她们说话的,更别说聊天谈心事了。所以这会儿肇氏小口抿着茶水,找不出一句可说的,如果一定要说什么,她其实很想很想问问大闺女手里攒了多少银子。
夏小满更是没话,她又没继承什么记忆,父母工作,身体状况,家里亲戚统统不知道,哪里有什么话题可聊,而且,她还在琢磨安置豆蔻的事。
夏昌化打外面进来了,也往正座上一坐,打量了一番大闺女,笑道:“倒是比从前胖了些。听韦管家说你,怎么,磕着了,现下可好了?”
夏小满点了点头,这台词她熟哇,当下道:“回爹爹的话,伤口是好了,只是从前的事不大记得了。”
夏昌化其实也就这一句话,说没了也没词儿了,咔吧咔吧眼睛,笑道:“不记得就不记得了,没什么大不了的,日子还不是一样过。”
夏小满挂出招牌笑容,一言不发。
这会儿夏秋令从内室出来,手里还抱着个旧蒲团,摆到了地当间正对着正座桌子的位置,而后把幼弟夏有敬也给领了出来——方才家里来人时,他被丢到内室自己玩去了。俩人老老实实的往肇氏身边儿一站,只瞧着夏小满。
夏小满见这架势,也晓得是要让她磕头拜父母了。她犹豫着要不要拜,她可是打穿越过来,还没给谁磕过头,便是在年家,也没有——主要因为她还没有单独被如老太君、四夫人这样的高级领导接见过,而二夫人接见她时常常是和颜悦色不用繁文缛节的。
她寻思了一下,还是选择了岔开话题,向肇氏道:“娘,方才忘了,不知道把我这丫鬟安置在哪里?”
肇氏显然没当这是个问题,奇道:“自然是在你们姐俩屋里打个地铺。”
其实,细论起来,这也算是通常做法了。但落到夏小满耳朵里,十分不舒服。她不是要高喊民主人权众生平等,但也始终无法将丫鬟当非人类处理,那屋子本就不暖和,还叫人直接这么打地铺,不是要冻死她么!因问道:“家里可有矮榻,或是躺椅也好,再没有厚毡子也行……”
厚毡子?自个儿还没用上厚毡子呢!肇氏不由耷拉了脸,也没旁人了,她也没了畏惧,又硬气起来,冷言道:“矮榻?毡子?!哪里来的这些?家里穷成什么样,你还不知道?”
夏小满算是好言商量了,被这么刺了回来,话音儿里不免也带着点怨气儿道:“那屋子冷成那样,地上哪里能住人?”
肇氏听了更气,没的心里又腾起恨来,当年她多少还嫌弃过大闺女的窝囊性子,这回可好,这当了五年姨奶奶,废物点心倒是敢跟她梗梗脖子了,这还了得?她气恼道:“随她住哪里,屋里不爱住,滚外面住去!什么矮榻毡子,什么都没有!”
夏昌化见两人有吵起来的架势,忙咳嗽一声,道:“吵吵什么,这怎么话儿,多大点子事?!一个丫鬟,怎么不是安置?大丫啊,别说家里没这些个,就算是有,你说,家里哪里有地儿放这些个的?”
夏小满瞧了他们一眼,气不顺。其实也不全然为了一个丫鬟,她不忍心看小姑娘受冻是真的,但多少也是因着瞧这便宜爹妈不顺眼,可好歹还要住两天,便是不能和谐,也别忒翻了。她心里默念,暴力不是解决问题的唯一途径,只要人是有喜好的,就可以被攻陷。不过是银钱上的潜规则罢了,我花钱买个舒心还不行吗!况且,从前也不是没用过这招对付后妈。
她深吸口气,然后绽出个大大的笑容来,起身离座,往前走了两步。
夫妇俩先是一愣,而后都当她要磕头了,夏昌化下意识的正襟危坐,肇氏则是心里有气,特地别过脸去不瞧夏小满。
谁知道夏小满压根没有屈身的意思,倒是站得越发直溜了,她一只手伸到衣袖里摸索了下,从内袋中取了一个大红的喜封出来。
本来茴香的意思,是叫她把四个喜封都揣袖子的内袋里,赏人的时候方便,可那是银子啊,不是银票,沉甸甸的坠人,她还担心一甩胳膊把块银子甩出去,丢了都是小事,要砸着人了,麻烦可就大了。俩人再三交涉,夏小满到底还是揣了一个喜封,随时备用。如今看来,倒是有先见之明的。
夏小满特地把红封亮了亮,含笑道:“虽是买了些年货,却不知道合不合爹娘心意,这里有些银子孝敬爹娘,有什么我没想到的物什,还请爹娘自己买来,也算女儿一片孝心。”
这句话效果忒好,成功的收拢回两人的目光,他们脸色有些缓和,眼睛落在那红封上,转啊转的,还真就有那么点儿溢彩流光的意思。
夏小满手里亮着红封,宛若拿着毒苹果的白雪公主她后娘,缓步的往前递进,放甜了声音道:“娘,那家里可有些什么能让我这丫鬟夜里避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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肇氏虽然一直盯着红封,心里却别扭着,愣没吐口。
倒是夏昌化在一怔之后,先一步伸手去接那红封,嘴里笑道:“到底咱家大丫孝顺,好孩子!其实,这避寒不避寒的,多大点儿事,不过一个丫鬟,这么折腾,值当么。”
夏小满笑容未敛,却垂了眼睑,掐着红封没动。这会儿她脑子里总转着红楼里夏金桂让香菱睡地上那镜头,这就是传说中的心理阴影?而这个小丫头片子只有十一岁,还是个小花骨朵。
夏昌化的手已经触到了红封,紧紧捏住一角,见闺女没松手的意思,心里有些恼了,咳嗽两声,语气有些个软化,道:“不就差个隔的么,杂物屋那边还有几扇旧门板,拿过去顶一下也就是了。这要也不成,那你还想怎样?还想让她和你挤一张床不成?”
这倒是个好主意。夏小满想了想,她们那屋床还蛮大的,若说横躺躺俩,竖着却是能躺三个人的。夏秋令小身板儿极单薄,茴香更是瘦瘦小小的没有几两肉,她也不胖,仨人挤一挤完全挤得下。本来这话不大好说的,现下夏昌化这句说的恰是时候,刚好打蛇上棍。
她立时松了手,改露出白雪公主式的无暇笑容,赞道:“到底是爹爹英明!果然好主意。小满谢过爹爹了。”说着无比正经的福了福身,迅速转向夏秋令,拟拖她下水,笑道:“咱们仨一床,也暖和些,小妹你说是不是?还得说咱爹爹英明!”
夏秋令还瞧热闹呢,没想到话转到自个儿,愣了一下,不知如何回答。夏昌化一窝脖,已经攥住红封的手僵住了,但很快,他还是迅速将红封收到自个儿袖筒里,点头道:“嗯,嗯,成,我儿心慈啊,这么着极妥当。”
肇氏见他们仨一根藤上了,愈加气恼,怒道:“这成什么样子?主子奴才挤一床?”
夏小满挑了挑眉,脸上带出了讥讽神情,奴才,你那被卖的女儿不也是奴才?!她也不顶撞,只带笑瞧着夏昌化,心道我赞你英明神武了,你总得出来维护一下自己英明神武的形象吧?
夏昌化果然不负期望,虽是没辩驳,却冲妻子一瞪眼睛。但肇氏也不知道是真没瞧见,还是装没瞧见,反正是只瞧着夏小满的,嘴里怒骂道:“莫要带坏了你妹子!”
夏小满眯起眼睛,啧啧,带坏,真能整词儿!这罪名她可不顶!然而她还没反驳,她那好孩子底子的妹妹倒先跳出来给老娘拆台。
夏秋令向肇氏道:“娘,要不就像上回大姑他们来时那样,有敬上里屋睡去,我睡有敬这边,我那屋给大姐和那丫鬟睡好了。”正房的火盆总是烧得旺旺的,弟弟的床榻也比她的软乎许多,她何苦守着小破屋和姐姐和丫鬟挤一起?!
夏小满要知道这小妮子这会儿打的什么主意,一定会大跌眼镜,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觉得这妹子又可爱又懂事咋瞅咋顺眼。她也不待肇氏答应,就想把这坐实了,听了妹妹声援,立时回身向怯生生站在椅子旁的豆蔻招招手,道:“还不过来谢谢老爷、夫人和二小姐。”
豆蔻见主子招呼,忙跑过来跪下就磕头。夏小满一愣,她本来想让小丫头鞠个躬也就拉到了,到底是忘记了规矩是得磕头的。罢了罢了,磕了头,这事就算定下来了,磕头也比睡觉冷地板的好。
夏小满见豆蔻这实诚孩子磕了个头还要继续,忙伸手拉了她,笑道:“你这孩子,忒实诚,老爷夫人二小姐还能挑你的理不成?起来吧。”
肇氏这会儿愤怒完全转嫁了,也不理夏小满和豆蔻,恶狠狠的瞪着夏秋令。夏秋令却垂了头,也不接她视线。
夏小满见是把让她磕头拜爹娘的事彻底打岔过去了,哪里还管他们什么表情,当下笑了笑,道:“要是爹娘没什么事情,我就先回房了,坐了半天车,实在累乏了。那啥,小妹啊,你过来取铺盖不?”
夏秋令闻言忙抬头道:“哎,这就过去。”
肇氏被无视了,哪里还忍得住?她猛一拍桌子,吼道:“这是谁家的规矩?年家这般教你的?给我跪下!刚回来就要带坏你妹子!”
不提年家还好,提了年家就是提她卖掉女儿。这个事实打夏小满进门就一直在她脑子晃啊晃,她是想忘都忘不了,偏还有人往刀口上撞,提这个整景儿。卖了都卖了,跟谁充老子娘?夏小满忍无可忍,也维持不住招牌表情了,冷冷的瞧着肇氏,道:“您这是嗔着我回来错了?”
夏昌化捂了捂袖子里的银子,忙来和稀泥,道:“大丫!怎么说话呢!你这磕了一下,倒忘了些规矩了。身子不好别这儿站着了,回去倒着吧,别跟这惹你娘生气。”说着又冲妻子吹胡子瞪眼睛的,紧着往厨下那边努嘴,示意那边还有一堆年货没细瞅呢,不看僧面看佛面,瞧着年货的面子,这会子也不当胡闹撒泼。
夏小满见状翻了翻眼睛,也懒得和他们吵架。这趟可好,本来是想走出宅门考察小家庭原生态生活的,好么,这成体验世态炎凉世道艰难的生活了。日子苦点儿其实没啥,幸福的标准不是钱多钱少,可这日子苦人还别扭,那就越发不能活了。她也不多说了,连敷衍的行礼也不肯,带着豆蔻就往外走。
夏秋令为母亲积威所慑,也不敢动,可怜巴巴的望了望父亲。夏昌化点点头,道:“去吧,二丫,你也去吧。”
“爹,我也去!”一旁的小鬼头夏有敬一直没插上话,早不耐烦了。
夏昌化大手一挥:“去吧去吧,都去。”
待孩子们走了,他才黑了脸,冲妻子喝道:“你昏了头了?你唬她做什么?你去厨下瞧瞧,她这回来一趟,带了多少东西回来?你指着她再不回来了?!”他说着把袖袋里的红封取了出来,搁手里颠了颠,道:“瞧瞧,怕是有五两!!你犯糊涂,别断了家里的财路!”
夏昌化是个手艺人,会点子箍桶锔碗、泥灶整漏的手艺,间或能做点儿木匠活儿,有时上哪个器行里帮工,有时就走街串巷给街坊们做活收点儿散钱,一个月最多最多不过一两几钱银子,生意不好时四五百钱也不是没有过,还要靠肇氏还揽些女红的活计补贴家用。现下夏小满带回来的年货加上这五两银子,紧一紧够家里活大半年的,他怎能不喜?
肇氏袖子里还掖着块刚刚截下来不让买炭的碎银子,可想着闺女敢跟她叫号,这心里就有火,哼了一声,道:“你才昏了头,她是卖了死契的!你怎知你供着她跟菩萨似的,她就能再回来孝敬你东西?怕她是个泥菩萨,由不得自个儿的!你说当初把她嫁到姚家多好?她哪里敢这么狂?道还近便,个把月就能回来一趟,便是没这么多银子却也能小不溜的补贴补贴家里,零零碎碎的也比这强。现在,五年,哼,五年就得五两银子,你还乐呵着!”
夏昌化一立眼睛:“你还提什么姚家?当初卖她卖了五十两银子!那可是五十两!姚家能给多少?况且,现在姚家不也没跑么,要不把她卖给年家,现在二丫嫁谁去?哪儿还能找到这样的好人家?这姚家……”
说到这儿,他忽然顿住,愣愣的瞅了眼妻子,肇氏同样反应过来了,也呆呆的瞅着丈夫,俩人同时一拍桌子,异口同声道:“坏了,明儿姚家人要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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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首先,在俺的世界里,没有圣母这一物种。:p。
其次,夏小满同学的性格决定了她不是受虐体质,而且,俺不知道咋能虐得了她这样一棵坚韧的猪笼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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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我的父亲母亲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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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怎么赶这个时候回来了?!”肇氏气恼道:“你昨儿怎的都不说拦一下?!”
“昨儿那个韦管家分明说的是回来看看,谁知道她还住下了!”夏昌化也恼,瞅着媳妇,忽然就骂道:“蠢婆娘,你说我什么,你昨儿不也没拦么!昨儿你就知道紧着说:‘便是把人送回来,银子也是不能退回去的!’你咋就不说拦着叫别回来呢!”
“我那么说不就是拦着么!”肇氏抬高了声音,近乎吼道:“你还怨我?!你都不敢问一声!我自然要问个清楚!卖了就是卖了,这会儿要退银子,门都没有!”
其实,夏昌化也是一直担心年家把闺女送回来要他们退银子的。但他担心是担心,却没胆子问,昨儿还是肇氏壮着胆子说了那句退人也不还银子的话。听韦楷说闺女只是回家来看看,他这才踏实下来,可今儿一看见闺女带了行李回来,他又开始担心年家言而无信,所以才会一再和韦楷确认是否真是“只回来看看”。
他自觉理亏,忙唬着脸装硬气低喝了一声:“你小点儿声!回头让大丫听了,往后就是想回来,也不肯回来了。”
“谁知道还有没有往后。”肇氏不服道:“瞧她那德行!不过是当了五年的姨奶奶,倒像就跟当了五年的妃子娘娘似的,眼里越发连老子娘都没有了!”
夏昌化印象里的大闺女就和兔子似的,胆小又听话,让她往东不敢往西的,怎么骂就只听着,别说还口,就是大气也不敢喘。今儿感觉她这嘴碴利了不少,底气十足的,确实和从前不同了,他不由道:“莫不是在年家得济了?你瞧她方才要打赏下人那架势……还有带回来的这些年货……”
肇氏到底是惦记着那年货,也坐不住了,站起身来,道:“对,先瞧瞧年货去。”
夏昌化点点头,袖着手往厨下走,侧头向肇氏道:“着实不少,我瞧着够吃俩月的。对了,还有几只鸡,一会儿扔栅栏里去养着,留下蛋吧。你说,这今儿晚上做点啥呢……”
“我不管,晚上就让大丫做。”肇氏想到大闺女的巧手,心里多少还顺溜些。二闺女手没大闺女巧,也没大闺女那么勤快,让干点啥总拖着,到底还是大闺女听话些,虽然……现在没那么听话了。
夏昌化也想起大闺女的好厨艺来,进了厨房拍拍面缸,咂咂嘴道:“叫大丫烙饼!说起来打她走了,那皮脆起酥的馅饼我就没吃着过。二丫根本不行事儿。你烙那玩意儿,油饼还行,馅饼皮咋整都软,要不就糊了……”他一股脑的挑出一堆毛病来,听得肇氏又一肚子气。
肇氏虽气,却也说不出个什么来,要说下厨,还真就大丫比她强。她闷头挨样看了米面鱼肉菜蔬,又想起放回屋里的四匹尺头,这才舒了口气,寻思寻思,又道:“他爹,你说,她怎么就回来了?拿这么多东西,真是得济了?”
夏昌化正从一酱菜罐子里揪出一根萝卜条,塞到嘴里嚼着,听了这话,忙咽下去萝卜,一边儿在衣服上蹭手,一边儿道:“我才刚就说么。别说年货赏钱,你就看她那穿戴,再看带回来的那些个行李!必是得济了的。”
肇氏点点头道:“她还说那些‘只是’‘日常’用的!到底是大户人家,啧啧。”
夏昌化道:“你就是头发长见识短!我就说么,你别给她添堵,她手指缝儿漏下来的,就够咱们活一阵子的。你还想不想她再回来?你就顺着她点儿……”
肇氏最不服这句,哼道:“顺着?瞧她那样儿!老娘肠子里爬出来的,还跟老娘梗梗!我想不想的,就你说,她还能再回来不?这都五年了可,才回来,谁知道怎么回事儿,保不齐有这次没下次!她可是卖了死契的!”
“死契”二字砸在地上那是叮当作响。夏昌化哼哼两声,没言语。
肇氏顿了顿,盯着夏昌化道:“他爹,这若真想落下点啥,就不能等她漏的……依我说,反正也不知她下次还能不能回来了,这次就能拿她多少拿多少,瞧她手里还有些个钱,那衣裳首饰还值些,能留下的都叫留下……”
“你疯了?!”夏昌化大骇,抬手就要扇她耳刮子。
这么多年肇氏性子虽烈,却也没少挨打,瞧着他抬手,就有些惧了,忙不迭闪身,不留神撞到了后面缸上,撞得腰生疼,却也到底躲过这巴掌了。
夏昌化见她撞了腰,也收了手,狠狠的吐了口唾沫到地上,骂道:“蠢婆娘,你作死!年家是你惹得起的?伸伸小拇手指头就能把你压碎了!”
肇氏揉着腰,口里嚷嚷道:“年家那样的大户人家,还能在乎两个簪子、两件衣裳?便是拿了大丫的,年家还能上门找咱们麻烦?到底是咱家生养的闺女,她还能叫夫家人打娘家人?再说,你不也是想落下点啥么!”
夏昌化琢磨着大闺女头上那些个钗钏,果然是值些个的,多多少少留下几件,也够吃些时日,媳妇说的也没错,这卖了死契和家就当是断了关系,再回来,也是有一次没一次的,还是有一次就狠捞一笔的划算。但民自畏官,近乎天性,他实在惧怕年家,因此只铁青着脸,瞧着厨下这些粮食,反复嘟囔道:“你作死,你作死吧你!”
肇氏不甘心的瞪了他一眼,揉着腰往外走,边走边嘀咕道:“废物点心!你瞧着吧。她便不是面团子,也给她揉成面团子了。小蹄子,跟老娘梗梗呢!”
夏昌化忽然喊住她,道:“他娘,姚家的事呢?!明儿得想个法子,别出什么乱子再黄了二丫这事……”
肇氏心里不耐烦起来,扭回头来打断他道:“我省得!明儿我寻个引子打发她出门买点什么去,叫她不到天黑别回来!”
*
夏家家长那边吵的热火朝天的,夏家的娃们却和谐友爱地坐在床上分享着点心。
本来夏秋令抱了自己铺盖回正房里屋铺好也想歇中觉的,却影影绰绰听到厨房里传来父母的争执声音。她并没听清也没兴趣听清他们说的是什么,他们吵架那是家常便饭,她也懒得在里屋呆着,想着姐姐那些漂亮的物什,便抬腿往厢房这边来。进了门,就瞧见大姐和小弟并那个小丫鬟仨人乐呵呵吃点心呢。
“原版夏小满”出嫁那一年,夏秋令才九岁,而夏有敬还在襁褓之中,夏秋令虽然和姐姐性子不大一样,原也没什么言语,但并不陌生,夏有敬却是完全不认识这个大姐姐。从来没有人给他讲过家里还有个大姐,他那小脑袋瓜子里也从没想过为什么只一个姐姐却叫二丫这样深奥的问题。
然他本来也不是认生的孩子,最初见这个陌生的姐姐带了一群人来,他多少有些畏惧,不敢近前,这会儿没人了,夏小满又冲他笑眯眯的,他也放开了,大胆的在这新姐姐屋里转悠,一会儿捅捅茶壶,一会儿摆弄摆弄姐姐的妆盒,没一刻老实的。
夏小满和这么大小孩子接触的经验并不多,只觉得给零食是唯一的手段。那送礼的点心早交给了家长,她就把长生居里带出来的点心零食拿出来给夏有敬吃。果然小孩子都好这一口,无论男孩女孩。夏有敬挑挑拣拣的,吃得十分开心,还扯着和姐姐说话,一会儿说这个和东街的糖人一样甜,一会儿说那个和西街的炸果子一样酥。
天知道,一个七岁的外向男孩有多聒噪!夏小满脑仁都疼,开始后悔自己这么亲善了,现在实耷拉不下脸来。幸好有豆蔻这个小孩儿在替她解忧。
豆蔻也不过才十一岁,平日里茴香嘴碴子厉害,还显不出她来,这会儿夏小满也叫她坐下来吃点心,夏有敬搭了几句话,她也没那么拘谨了,竟也是小嘴儿巴巴的,和夏有敬一会儿说五仁一会儿说莲蓉的,俩人还聊到一块儿去了,实是给夏小满省心了。
夏秋令推开门时,阳光斜斜洒落在她身上,映得腕间那玛瑙镯子越发鲜艳。夏小满一边儿招呼她过来吃点心,一边儿诚意赞道:“这镯子真漂亮。”
夏秋令把镯子往袖筒里收了收,讪讪的道:“也……也没什么。……大姐这边儿点心里有栗子糕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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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咩,这个,在夏家还有“旧债”要了结,所以暂时不会回年府。我昨儿推翻了不少字,缩写再缩写了,可貌似……
泪流满面,继续学习和改进中……o(T_T)o
十六无力的握拳,无力的顿首遥拜,无力爬走……
19、旧债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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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小满也不是不识趣的人,见夏秋令不愿提那镯子,也就顺着她的点心话题往下说,笑道:“应该有吧,你来找找看。出来的时候她们帮我装的点心,到底都带了什么我也不大清楚。”
豆蔻忙跳下床,扑弄扑弄手,过来伺候夏秋令洗手。夏秋令哪里受到过这样的待遇,木木的,乍着双手,由着豆蔻挽了袖子,待要卸镯子时,她忙道不要,然后把镯子使劲往上推了推,卡在小臂上,不叫掉下来。
待豆蔻兑好热水,夏秋令把双手伸了进去,骤然一暖,身子便是一颤,舒服得长长出了口气。冬日里到底是暖水洗手舒坦,往日娘不许她浪费柴禾,洗脸洗手的水都是从贮水缸里舀的,虽然是存的水,没有外面井水那般冰寒刺骨,但也是凉凉的,极不舒服。
豆蔻给她擦了手,又取了蜜露沤子沤了手,才请她到床边坐了吃点心。她平素只见过娘拿一些蜜露擦脸,只道那是极金贵的物什,没想到年家竟然拿来沤手,她自己揉了揉手心手背,只觉得香香滑滑的,很是受用。
床上铺了两张巾子,摆开四个食盒,各色点心零食琳琅满目,她别说吃过,多半是见也没见过的。夏秋令瞅了半天,寻了块莲花样子的,放到嘴里咬一口,真是甜酥美味齿颊留香,和年下那些亲戚走动送过的点心匣子全然不同,竟像是平生头次吃这样好吃的东西。
她一边儿细细咀嚼着点心,一边儿打量着大姐头上身上,再想想刚才洗个手都那么多讲究,心里暗暗羡慕起来,不愧是大户人家,吃穿用度果然是不同的,不知道自己嫁到姚大户家,是不是也能过这般神仙一样的日子。
想到姚家,她下意识的碰了碰胳膊上的玛瑙镯子。那是小定。而明天姚家会来下聘礼。
她并非像夏氏夫妇所想的那样,对夏小满曾和姚家定过亲的事一无所知。在夏氏夫妇无数次争吵中,她不仅知道了这个,连她姐姐为什么被卖了死契也是清清楚楚的。但对于这些,她的担心十分有限,毕竟卖了死契的人,和她,和夏家都没一点儿关系了,越发和姚家不相干。姚家娶她是父亲说成的,和姐姐也没干系,而于她自己,只要能过好日子,嫁给谁都一样。现在夏秋令唯一上心的,倒是她没有一身应景的体面衣裳。
要是有大姐这样的衣裳就好了。夏秋令想起娘给她做的新衣裳就不痛快,好不容易买一回,又不肯买好的,不是好料子也就罢了,颜色也不好,花样子也不好,怎么穿得出去!要是大姐提前半个月回来就好了,大姐带回家那两匹尺头倒是好的,裁了衣服一定漂亮,可惜了现在赶不及。但说到底,还是大姐身上穿这套好啊。
夏小满见这妹子吃东西也心不在焉的,眼珠子滴溜溜绕着她转悠,不由的也多瞧了几眼,寻思瞧个什么。刚好视线对上,她习惯性的摸了摸头发,笑问夏秋令道:“怎么,头发乱了?还是身上沾了啥?”
夏秋令像被拆穿了心思一样,脸一下子就红了,忙道:“没什么,没什么。”顿了顿,才呐呐的道:“我是瞧着姐的衣裳好看。”
夏小满笑了笑,小姑娘到底是爱美的。她认真寻思了一下,要不要给夏秋令点儿什么,对这个妹妹,她还是有些好感的。虽然她不是圣诞老人,满足不了太多的愿望,不过有些时候,双赢的话……
“要不,明儿咱们出去逛街吧。”夏小满笑眯眯道:“我这儿没新衣裳,旧的也不好意思给你。而且你比我瘦,我的衣裳你穿了也不合身,不如明儿咱们到街上溜达溜达,姐给你添置件衣裳可好?”
车在进入城北这片时,她就仔细瞧了路线,但是不可能都记住,她需要一个向导。在刚才夏有敬的话里,她知道了贫苦人家没什么未嫁女子不得出门的规矩,夏秋令时不时被爹娘派出去买些个东西,有时候也会带上弟弟一路去。要不也想送夏秋令件衣裳,如果拐了她帮自个带路,那是再好不过。
夏秋令显然对这个计划十分的感兴趣,虽然嘴上道:“哪里能让姐破费!姐也许久没回来了,我陪着姐四下看看也是应当的。”可眼里仍难掩兴奋和欢喜的光芒。
小鬼头歪着脖子听到说明儿要出去玩,也是无比高兴,手舞足蹈的嚷嚷道:“我也去,我也去!!”
夏小满按住小鬼头,心道你小子跟去了我就不用干别的了,脸上还得带着笑哄他道:“明儿大姐和二姐出去有正经事,带着你不方便。等多暂有空了,姐专门带你去玩好不好?”说着又向夏秋令笑道:“你别和我客气这些个,那就说好了,明儿一早咱们就出去。集市离家远不?周围哪里能雇个车什么的……?”
“嗯,不远,也不费什么脚力。咱家旁边没处雇车,往集里倒是不难寻着,要不咱明儿走着去,回来再雇车?”夏秋令兴奋的勾勒着次日出行计划,想着要是买着好衣裳,等姚家送聘礼来,瞧着多体面,也不丢份儿。忽然她反应过来,不对,明儿姚家就来了!她哪里还能出门?!得依规矩老老实实等着姚家上门。
夏秋令的目光黯淡下去,对夏小满其后说的话一句也没听进去,叹了口气,道:“不成,姐……明儿去不了。家里……嗯……家里还有些个事情……”
夏小满本来是一边儿安抚着吵吵闹闹的小鬼头夏有敬,一边儿穿插着和夏秋令说两句明儿的安排,正折腾的头大呢,忽然听到夏秋令这么一句,一时语塞,不知如何搭话了。她眨眨眼睛,转而笑道:“既是有事那就算了。那也是多暂有功夫再说吧。”
夏秋令那句话一出口就后悔了,这要是姐姐问她明儿有什么事可咋整!她可咋回答哎。幸好姐姐啥也没问。可……她忽然又将信将疑起来,姐姐为啥没问啊……?莫非她知道了明天姚家要来?夏秋令下意识的把玛瑙镯子往小臂上推了推,直到卡的胳膊生疼,才松开手。疼痛告诉她,那镯子还在,小定还在。她踏实了,自己告诉自己,姐就算知道了,也不相干,一点儿不相干。
夏小满完全没往别处想,就像要约个同事出去,同事说有事不能去一样,难道还要赶着问人家有啥事?——她实在没有一种归属感,没觉得这是自己亲妹子,这是自己家,完全没意识到妹妹口中的家里有事,是自己家里的事。
她不去就不去吧,自己也不是没法子出去不是。夏小满决定踅摸别的法子。
“二姐不去我去!”小鬼头似乎找到了最佳时机,直嚷嚷,“我去!我去!大姐只带我去!”
夏小满觉得头更大了,偷鸡不成蚀把米,幼师是那么好当的吗?学龄前儿童是那么好带的吗?烦躁啊烦躁。
夏秋令也烦躁起来,本来这话就揭过去了多好,偏这小闹人精闹个不休!她沉下脸,唬小弟道:“别吵吵了。再吵吵叫爹揍你!”
“爹才不揍我!”小鬼头下巴一扬,“爹揍你!揍你!就揍你!”说着抓起点心来就砸夏秋令。
夏小满整目瞪口呆的时候,小鬼头一撇头,瞧着她道:“你要不带我去,爹也揍你!”
夏小满一头黑线,这孩子吃什么长大的?=o=|||
夏秋令扑弄着身上的点心渣子,有些恼了,伸手要去拧小弟胳膊。这样的掐架显然操练过无数次了,小鬼头非常伶俐的躲闪过去,继续“点心炮弹”袭击……
事实证明,在床上吃东西是很不好的行为——食盒翻了,点心骨碌得满床满地都是,到处是渣渣沫沫;而在床上打架更可怕——这张破旧的木床摇晃的厉害,嘎吱嘎吱直响,像是崩溃坍塌的前兆。
夏小满慌忙抓这个按那个,有气无力的低吼:“都给我歇了!”
显然,无效。
就在闹的不可开交时,河东狮吼在院子里响起:“二丫!二丫!死哪儿去了?过来给娘揉揉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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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旧债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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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界终于安静了。
豆蔻收拾好乱七八糟的床铺,然后认认真真的在夏小满身前跪下来就要磕头。夏小满伸懒腰打哈欠呢,险些没呛着,猛烈的咳了两下,忙伸手去拽她,道:“丫头,你干嘛!”
豆蔻道:“方才二小姐和小少爷在,奴婢还未谢主子相护……”
夏小满一笑,掐了掐她的小脸,道:“丫头,你也不是头一天认识我了。别整这些虚的了。你的心思我知道,谢我也不用这么谢。”
话是这么说,也确实没有刻意施恩的意思,可心里到底舒服。“谢谢”两个字虽然简单,但很多时候从中流露的感恩之心,还是会让人热乎乎的。
她笑眯眯的舒展舒展筋骨,懒洋洋窝进床里头,拍了拍床外侧,道:“别想那么多了,你也累了半天了,也过来躺着歇会儿吧。”
豆蔻犹豫了一下,蹭到床边儿坐下,夏小满没说话,又拍了拍床铺,她这才敢躺到床上。
夏小满盖好被子,闭上眼,心里叨咕,睡觉睡觉,明儿的事就交给明儿吧,现在和这爹妈虽然没撕破脸,但是也不用假意维持温情脉脉了,大不了明儿强硬一点儿,坚持要出去就是。在年家是矮檐下迫不得已装驯良也就罢了,在这么个亲情薄如纸的娘家还装孝子贤孙?歇歇吧!明儿要出去,一定,人挡杀人,佛挡杀佛!握拳。
被人拦下了,她未必会真的想杀人,但是睡觉被人吵醒——她很有杀人的冲动。
一个来时辰后,夏秋令叫开门,往床边站了,开始传肇氏口谕:“姐,娘叫你去做饭。”
夏小满刚被敲门声砸醒,脑子一片空白,耳朵嗡嗡直响,她晃了晃脑袋,顺口答应了一声。半晌才意识到夏秋令说的什么,不由愕然:“啥?叫我做饭?”
夏秋令点了点头,道:“姐你快着点儿,娘等急了要骂人的。”说话间脚下已经移步往门口去了。
挠墙,我不会做饭啊!!夏小满极度抑郁,传说中回门的姑奶奶不当是待遇极高么,不当是好吃好喝供起来的么?咋还叫她自个儿动手做饭呢?有这规矩吗?还是欺负老实人啊?!看来要想这两天顺溜了,还得先把这便宜娘梳理顺溜了。
豆蔻已经拧了热手巾过来,夏小满擦了脸开始梳头。片刻夏秋令又跑了回来,从门口探头道:“姐,要不先让豆蔻去洗菜吧,白菜搁地窖里拿上来了。
夏小满指了指头发,道:“她去了,我头发没发打理……”想使唤她的人?那也没门!
夏秋令哦了一声,道:“那你快点儿啊,面等你和呢。”
“啥?和面?这是要做什么?”夏小满瞪圆了眼睛,她从小就和面食没缘分,饺子皮就没擀圆过,包了馅就没掐严实过,上锅蒸还能维持个形儿,要是下锅煮,那铁定是片汤。包子这种更加技术的干脆不用提。如果一定要说她还算会做什么面食的话……泡面算么……>__<|||
或者就此跑了?
银子不是问题,户籍是。她叹了口气,告诉自己,冲动是魔鬼哇是魔鬼。现在走不了,住客栈也是异想天开之举,做人要现实,做事要踏实。
她这个观众耐性耗光的时候,配角和龙套登场了。
夏昌化急匆匆往这边来,随后是不知道什么时候从厨房出去了的夏秋令,再后面蹦蹦哒哒的跟着条小尾巴夏有敬。
肇氏还拍着心口窝,反反复复的骂着“混犊子”,夏秋令过去要扶她,却被她一把推到旁边。
夏昌化瞪了眼喝住妻子,转而向夏小满道:“大丫,这么多年了,你还不知道你娘么,最是刀子嘴豆腐心的。你和她置什么气!你是不知道啊,你娘素日可想你了,总念诵你,你说这好容易回来一趟……你说说这……唉……”说着摇头叹气,做无限惋惜状。
原来她就是这么想我的啊……一口一个混犊子骂着,她可真想我。夏小满心里翻了翻白眼,睁眼说瞎话,啧啧,老爹您飚演技么?
她带着讥讽的笑容,等着演技派的老爹说下文,谁知道小龙套跳出来了。
夏有敬是一过来就奔到新姐姐近前的,这会儿好容易插上话,忙拽着她嚷嚷道:“大姐不走,明天还要带我上街里!”
夏昌化恼道:“别浑说!你姐住的好好的,多暂要走了?再浑说揍你啊!”
夏有敬是独苗苗,从小被惯着宠着,爹妈虽然总把“揍你”挂在嘴边儿,却是雷声大雨点小,没几次动真格的,因此他也不怕,乍乍着胳膊,嚷嚷道:“不揍我!是你和二姐说的‘赶紧去,别让你大姐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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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今天有事上午不在线,先贴文上来,帖子下午回来回复、加精。挨个搂搂抱抱啃啃。嘻嘻。飘走。
21、旧债③
圣诞快乐~~^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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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着小孩子的面儿一定要谨言慎行,切记切记。
夏小满噗嗤一声笑了,忍不住伸出手来把小鬼头揽到身边,揉了揉他头发,瞧着一脸尴尬的夏昌化,看他准备怎么往下接。
谁知道聪明的老爹不接话,而是转而去吼夏秋令道:“二丫,你傻站着干啥呢?赶紧做饭去!都什么时辰了,还不做,想饿死咱们啊?!”
肇氏本来还在原地捂着心口窝作效颦状,眼睛往上翻翻着,露出大半眼白,但却不全是气的,也是还没想出台阶下来。听了丈夫这声吼,她眼珠子咵嗒撂下来了,也吼二闺女做饭,然后自个儿先带头往厨下走,把烂摊子留给丈夫收拾。
夏秋令被爹妈吼得委屈,小脸抽抽着,扁着嘴,却也不敢说什么,一步三蹭进了厨房继续洗白菜。
夏有敬见没人搭理自个儿了,忙拽着夏小满的胳膊又道:“大姐不走,明儿带我上街里!!”
夏小满拍着他的小脑袋笑而不答,心里迅速盘算着以带着个小鬼头上街为由出去划算不。理由是充分的,但是风险也不小:本身这不是个老实孩子,得贼闹腾;其次,不知道这时代社会治安好不好人贩子多不多,别再把孩儿弄丢了——她觉着本来旧债已偿,都不欠这家什么了,这要整丢了人家唯一的儿子……这债她是如何也还不起了。
她在盘算,老爹也在盘算。
夏昌化本来恼儿子的大实话,整想着下面的安抚闺女,说什么不能让她这么走了,年府是什么人家?岂是他们这样的平头百姓惹得起的?闺女这般气势,想必在年府也是得了势的,别说旁的,就是使个管家出来,就能让他们吃不了兜着走!
他听到儿子磨着夏小满要上街,脑里灵光一闪,妙啊,正愁明儿没由子支走闺女呢,这不是现成的由子!他倒没想过拐子问题,因为集市里他们巷子不远,这老疙瘩又从小就野惯了,不大点儿时候就不爱在院儿里呆着,谁出门都想跟着,平时夏秋令被打发出去买盐米时候,这小子也总跟着去,姐弟俩人从没出过事。
夏昌化拿定了主意,便借着儿子这句话向夏小满笑道:“大丫啊,既然你弟这么央磨你了,这左右明儿家里也没什么事,你便带他上街转转——好好转转,你也有年头没回来了不是,好好转转,晚些回来也成。”
嗯?夏小满诧异的望着老爹,第一个反应是,老头儿想使唤小鬼儿骗她的钱。她下意识低头去瞧了瞧小鬼头,小鬼头正眼睛一眨不眨的瞧着她,满眼都是期待,就差没流口水了。她不由哑然失笑,这么个小鬼儿,能骗她多少银子?真是多虑了。都怪老爹爱财的表现忒明显,她都不会往别处想。别处么,如果不是为了钱财,是为了什么呢?
夏小满没回话,夏昌化也窘在当场,十分尴尬。闺女好像变伶俐了,他忧心忡忡,更糟糕的是闺女变厉害了,若是知道了明儿姚家来人,再大闹一场……这可不成,他费了多少口舌才把二丫说给姚家的!眼瞅姚家聘礼要进门了,这节骨眼上不能出岔子!他刚想添几句话,想法子把闺女妥妥当当的支走,就听闺女张口答话了。
“带着弟弟出去转转也是应该的。”夏小满挂着笑,“只是,爹爹,小满不认得路。而且弟弟年纪小,年节又是人多,这要有个闪失,小满可是万死难以谢罪啊~~”
夏昌化听到“只是”这个转折词时,还以为没戏了呢,听到是这两件事,不由放下心,忙笑道:“大丫莫担心,有敬打小就周围转悠的,他认得路!叫他带路就是了。”
看着老爹一点儿没担心儿子会不会被拐,夏小满觉得有点儿诡异,莫非社会治安好到这种地步了?管他呢,小鬼头要真能认路自然最好,如果不能也没啥,她以前独自出差到陌生的城市,靠地图那是压根没用,还不是靠鼻子底下那张嘴,没处打车还没处问路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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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十早上,夏小满赖在热乎乎的被窝里都不想起来,幸好茴香有先见之明,多带了被褥来,昨儿晚上倒没觉得冷,但不知道是坐车累的,还是床太硬睡得不舒服,她就觉得腰也酸是浑身骨头缝也疼,动也不想动。
她却是有心想不出门了都不行,还没起身呢,小鬼头就杀进来了,连吵吵带喊的,又脱了鞋跳上chuang来揪她起来。夏小满咬碎银牙啊,心想将来一定不要生儿子,还是姑娘老实,儿子忒闹!
好不容易忽悠好了小鬼儿哄他先去吃饭,夏小满起身洗了脸梳了头,还没换上大衣裳,夏秋令抱着一摞衣服进来了。
“姐,娘让我拿衣裳给你换上,说你穿那身好衣裳忒扎眼,怕遇了歹人……”夏秋令口里是和夏小满说这话,眼睛却瞄完夏小满头上的首饰,又去瞄桌上的妆盒。
豆蔻接过衣裳抖开给夏小满看,都是素布的,颜色料子都是平民版,虽然是半旧的,但是很干净,也没有什么有碍观瞻的补丁。
夏小满点点头,她原来也担心过自己自年家带来的衣裳太招摇,这可是贫民窟!现下这身要穿上了,确实很劳苦大众防贼防盗,她容貌本身就是丢人堆里找不出来的那种,再穿这么一身,那真是劫财劫色的都轮不到她了。安全第一。老娘想的还算周到,当然,十之九九不是为了她的人身安全着想,主要是为了财产安全考虑的吧。
夏小满里面还穿自己的袄,外面罩上这身衣裳,为了维持协调性,她叫豆蔻把她头面都去了,只留个普通的攒珠梅花簪点缀,耳上也换了对儿小玉塞子。
夏秋令的目光就跟着豆蔻的手,在妆盒里外那些闪烁着润泽光芒的银钗玉环上流连,其实首饰并不多,也未见珍贵,却依旧是缭花了她的眼。
夏小满瞧在眼里,心里叹气,却是没法子许她什么的。因为这些首饰都是有数的,大户人家多有讲究,什么季节什么日子戴什么样式的东西,若到时候没的戴了,被挑了毛病,她连带她俩丫鬟都会倒血霉。
夏秋令似乎察觉姐姐和那丫鬟都在瞧自己,忙敛了目光,讪讪一笑,道:“姐收拾吧,我先去了。饭好了,在厨下。”说完逃也似的跑了。
夏小满摇了摇头,叫豆蔻也换了夏秋令拿来的旧衣裳,开箱取些银子带在身上,又特特带了条长布带,准备上街的时候把没一刻老实时候的夏有敬栓她胳膊上。虽然很像溜猴,但安全第一,这么着能避免小鬼头走丢——唔,除非俩人一起丢了……>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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巾子巷出去往南不远有条雀儿街,最早是花鸟鱼市,虽没什么上品,却有一些附庸风雅的二流富户喜欢来逛,寻些瞅着体面又不贵的回去养着,日子久了,就从小吃到日杂各种铺子都滋生出来,再往后,倒是花鸟没了,成了个中等规模的集市,卖什么的都有,倒是便利了附近住户的购物。
夏小满胳膊上拴着夏有敬,身后带着提篮子的豆蔻,挨家铺子逛荡,算是市场调研。
其实夏小满从前就有一个愿望,想在有闲钱的时候买个门市开个小铺子,像那种鲜花礼品店,不拘单一类别的货物,什么漂亮什么好玩卖什么,从首饰到玩具,从古玩书籍到衣帽鞋子,凡她喜欢的就进货,然后只卖给瞧着顺眼的顾客,名字都想好了,就叫琳琅阁。
这更像一个游戏,不以赚钱为目的,主要是自我娱乐。当然,前提是,你需要有很多钱,还不用担心日后的生计。所以,至始至终,那都只是个愿望,她也不过是幻想一下罢了。
现在,她穿越了,本以为离这个愿望近了,可真到了民间,才发觉这个愿望是离她越来越远了。就看这样三流的居民区吧,别说专门的商品铺子,就是最最普通成本最低的日杂铺子,真要经营起来,没有二三百两本钱,怕是玩不转的。房租、伙计工资、上货流动资金、税金,夏小满掰着手指头算来算去,除了水电费,真没有什么是比现代费用少的,而且靠近居民区开这样的小铺子,还得备出些来供人赊欠的,都是街坊邻居,你不赊欠没人来买;你赊欠了,就等着往里压资金吧。
还要从长计议啊,首先是攒钱。夏小满叹了口气,看着一旁往嘴里胡塞零食的夏有敬,无限惆怅,要是可以像小孩子一样无忧无虑就好了。
她一路买了些酱豆、柿饼等好存放的民间小吃,准备带回去给众人分分。虽不值什么,但在府里也是吃不着的,好歹出来一趟,也是个人情来往的意思,看来还得在年家呆上好一阵子,人际关系还得处好不是。
然后又给夏有敬买了顶周星星版韦小宝那样的老虎帽子,他本来吃零食沾的两腮全是渣渣沫沫,像个小花猫似的,这会儿又戴个老虎帽,瞅着滑稽极了。本来他今天特能折腾,东跑西颠的,若不是有个绳子拴着他和夏小满,人不丢就奇怪了,可这会儿夏小满瞧着他这笑模样,还是忍不住俯下身亲了亲小鬼头的小花脸,有个孩子到底是有些乐子的。
夏小满也吃到了“穿越女最爱的冰糖葫芦”,这是穿越文里最常用的引发艳遇的道具,可惜她吃光了所有山楂,也没瞧见骑着白马的御弟哥哥从东土大唐来。
太阳升到正头顶,到了午饭时间,夏小满就近挑了家馆子进了门,小二迎了上来笑道:“呦,夏二姑娘,来打酒啊?对不住,今儿散的没了,剩下都是五十文一壶的。”
夏小满走这一路也不是第一次被认错了,她和夏秋令容貌本来就像,现在带着风帽掩住妇人发式,身边又跟着夏有敬,难免被错认。她照旧不反驳,只应着,笑道:“今儿不打酒,得了些赏钱,过来吃饭。有雅间么?”
这馆子到底不比闹市区的大酒楼,二楼的雅间也非常简陋,不过是木板隔开的小空间,门上还挂着夏天用的竹帘子。夏小满问夏有敬要啥菜。答案非常简单——肉。她哑然失笑,点了四菜一汤,两样纯肉,两样炒肉,再加排骨汤,全方位满足小鬼儿要求。
店小二见夏家人下馆子,就觉着太阳打西边儿出来了,见点了这么多菜,又担心他们没银子会钞,因此应了声却站着不动。
夏小满以为是要小费,心道幸好年谅给的二十两银子她扣了十五两,不然这次回趟家花销不小她可是要肉疼的。她冲豆蔻一努嘴,豆蔻也知道是要给赏钱,便取出了二十文穿成串的青钱递给店小二。
那店小二的嘴巴可以塞进去鸭蛋了,夏家可是出了名的铁公鸡啊,今儿……他不是在做梦吧?!他半天才回过神来,也不担心结账问题了,忙不迭谢赏,匆匆跑下去叫菜。
没一会儿功夫,就听见噔噔噔的脚步声从楼梯一直延伸到他们雅间门前,夏小满还以为是店小二上菜呢,笑着向豆蔻道:“啧啧,赏钱没白给,还真快!”
谁知竹帘一挑,却进来个陌生男子,沉着脸向夏小满道:“今儿到你家下聘,怎么你还在街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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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抱歉,抱歉,早上登陆不了作者专区,才登陆上。发晚了。T_T
22、旧债④
圣诞快乐~~^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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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糖葫芦在穿越文里通常有着非比寻常的魔力,比如,引发艳遇。
当然,有时候系统会延迟,比如,现在,距离夏小满同学吃掉冰糖葫芦足有大半个时辰,山楂可能都消化成糊糊了,艳遇对象才登场。
当然,也有时候……唔,上帝也可能会出现投递失误,发错艳遇对象,比如,眼下……
所谓艳遇,首先得有个“艳”字吧?!
话说眼前这位大哥虽是相貌周正,可也只是周正而已,离那“艳”字未免差得太远。
夏小满同学前世容貌跻身二流美女之列,多少也遇到过几次这样故意搭讪的,不过,前世今生,这次是搭讪对象质量最差的一次。她唏嘘了一下,到底是现在容貌不比从前了,连来搭讪的人都降低一档,然后非常淡定的笑道:“这位先生,您认错人了……”
她话音未落,身边儿小鬼头却已经跳起来向来人扑了过去,兴奋的喊道:“姚二哥!”
嗯?熟人?夏小满一时错愕,而后脸微微红了起来,咳咳,好吧,是她自作多情了,不过也怪这人说话缺了主语好不好,害她以为是故意搭讪,原来也是把她当夏秋令了。不过……刚才他说什么?下聘?!小妹要嫁人了?她没注意这词汇背后的深刻含义,也全然忘了原版也是十五就嫁人了,倒开始唏嘘起早婚问题来了——丫头才十四,怕还是虚岁,啧啧,“小”妇人……
那被叫做姚二哥的男子亲昵的拍了拍小鬼头的后脑勺,转而不甚高兴的向夏小满道:“你今儿怎么还……”他忽然愣住,此时夏小满已经除去了风帽,露出了妇人的发式,他仔细瞧了一番,而后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声音也不大自然,道:“小满?小满?!你回来了……”
原来真是熟人,还认识她?夏小满忙也站起身,客客气气打官腔道:“您好。抱歉哈,瞧我这记性,这几年没回来,瞧着您面善,却有些个叫不上来了。您别见怪。怎么称呼您?”
那姚二闻言表情僵硬起来,忽然就紧着往这边走了两步,这一动,也连带着拽着他衣角的夏有敬跟着一趔斜。衣角沉了,他也浑然未觉,只愣怔的盯着夏小满瞧。
夏小满正疑惑于他的反应,一旁的小鬼头嚷嚷开了。小家伙不谐事,哪里瞧人家眉眼高低,只一味拽着姚二的衣裳嚷嚷道:“二哥,二哥,你许给我的面捏的大马还没给我呢!!”
姚二被他这么一唤方醒过神来,低头瞧了小鬼头,尴尬的一笑,稳了稳心绪,哄他道:“二哥多暂赖过你东西?少不了给你的。这么着,你一会儿就跟你板凳哥哥出去,老张家面人铺子里的老虎、大马随便你挑,好不好?”
“好!好!好!”小鬼头兴高采烈的,连着拍手点头。姚二宽慰的笑了笑,转身唤门外的小厮板凳进来。
好什么好?!夏小满警惕性还是很高的,谁知道这二哥是哪个庙的神仙啊,就算是有敬认识的,那就不是人贩子了?不少孩子都是熟人诳走卖了的呢。她忙点手唤小鬼头:“有敬,听话。过来,姐这边儿来。”
谁知道小鬼头只想着漂亮的面人儿,磨磨蹭蹭的不肯过去姐姐那边,倒是一见姚二的小厮板凳进来,立刻蹿到他身边,紧紧抓了他胳膊。
那叫板凳的小厮被突然扑过来的夏有敬唬了一跳,镇定下来便忙给自家主子和夏小满行礼请安。因着方才有人报给他家主子的是说看见夏二姑娘带着兄弟街上逛荡呢,这会儿他在行礼的时候,便口称问夏二姑娘安。
“不是二姑娘。”姚二沉声道,却没有纠正该叫什么,转而吩咐道:“你带夏家小爷去老张家面人铺子挑玩意。”
“等等。”夏小满出言喊住两人,她觉得姚二十分奇怪,哪里敢把弟弟交给他,更加不打算和他有什么往来,因向姚二客气的笑道:“我弟弟淘气,不劳您费心带着。还是不必去了,回头我买给他。”说着又板起脸来召唤小鬼头,她心里这个后悔哇,方才因着要吃饭才解开俩人胳膊上捆着的带子,真是解早了,要不这会儿一扥绳儿他不就过来了,何必大费口舌。
姚二似有所思的直盯着夏小满沉默不语,板凳没主子吩咐自然是不敢动的,小鬼头呢,身子缩在板凳身后,探出头小脑袋,扁扁嘴一脸可怜相,却是眼珠子滴溜溜转着瞅着姐姐。
夏小满这个气啊,那就先送客吧,回头再收拾小鬼儿,当下正色道:“这位,想必您也忙着,我们就不耽搁您了,是亲戚朋友呢,就请改日到家里叙旧吧。现在我们正要用餐,不便相留,麻烦出去时候把帘子给我们撂下呗,谢谢。”说着做出个请出去的手势。
板凳变了脸色,姚家经营着几家车马行,在城北这一带算是数得上的大户,便是京里有头脸的巨商富户见着也要客气两句,何时有人这般不恭敬的下逐客令?他虽不知道这女子是谁,但瞧着是和夏秋令甚像,又穿得半旧的衣裳,便只当是夏家亲戚。夏家铁公鸡的名声在外,没几个人心里待见的,板凳这会儿见夏家人这般行事,竟似要打发了自家主子的样子,不由有些恼。他偷眼看了主子脸色不大好,当下先一步正色道:“这位姑娘也是夏家人吧?我家主子可马上就是夏家二姑爷了,您这般待正经亲戚,可不大……”
“闭嘴!滚出去!”他话没说完,就被姚二喝住。他不由一哆嗦,见主子脸色更难看了,忙作了个揖,退了出去。
小鬼头倒是会挑时候,他听不懂大人说的什么,见板凳出去了,忙也跟着往外跑,任夏小满怎么喊他也不理。
夏小满还没消化那声“二姑爷”呢,就见夏有敬跑出去了,也顾不得那么多了,忙要往外追,却被那姚二拦住。他本是想去拉她胳膊,但似乎强忍住,只伸出手虚挡一下,沉声道:“板凳做事还是妥当的,有敬他带着你放心。”
夏小满退了一步拉开两人距离,挑了挑眉,妹夫?那确是正经亲戚了,无需防备他拐孩子,但到底是个外人,这么把个独苗苗交给这莫名其妙的家伙,她怎么放心?她根本没理会姚二说的什么,直向外头吼道:“夏有敬,你给我进来,不然……不然我再也不带你出来玩了!”
这句话比“揍你”有效多了。夏有敬小脑袋顶着竹帘子钻进来,可怜兮兮的咔吧眼睛瞧着姐姐,吭叽道:“姐,我要大马。”
姚二皱了眉头,道:“小满,你这是……不信我?”
夏小满翻翻眼睛,心道,见鬼,我凭什么信你?妹夫……?哼哼,妹夫,瞧眼前人衣着体面,出入有小厮跟着,当是个有钱人,而从面相上看这年纪可不小,得有二十四五吧,总之呢,这样的人,绝、不、可、能、没、媳、妇!!
莫非……她眉梢抽抽起来,老爹不是又把妹妹卖给人家当小妾了吧?!夏家都成卖闺女专业户了。
她瞧着此人越发不顺眼,哼哼两声也没回答,还冲夏有敬瞪眼睛招手。
那姚二一直注意着她的表情,末了叹了口气,低声道:“小满,你便是有怨……也不必这般……便叫这小姑娘跟着有敬一同去吧……我也有几句话……想同你说。”
夏小满一哆嗦,心头涌起了非常非常糟糕的预感,这个说话的神态语气内容……要坏啊,一般这么说话的,十之八九是有点儿啥啥关系的吧……但愿,是她看多了狗血剧导致神经过敏了,阿门。无论如何,她不想再添麻烦,这可不是一般的雷区。
她当机立断,敛了笑容,认真道:“这位,不知道怎么称呼您哈,我呢,前阵子不慎摔到了头,过去的人啊事啊都不记得了。我不知道你家的规矩,许是下聘的时候新郎可以不露面?那您要不忙,就自个儿这边吃饭。恕不奉陪。”说着给豆蔻个眼色,豆蔻忙拿起篮子等七七八八的东西,跟着夏小满往外走。
“小满。”姚二再次拦住她。
忘了。
借口便借口吧,偏用这样刺心刺肺的词。
他苦笑一声,竟有些恍惚起来。
最后一次见她时,她一身孝服,眼睛哭得红肿,脸微微有些曝皮,端得纤柔怯弱,让人心生爱怜。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是最后一面的缘故,这些年他每想起她,脑海里都浮现这般景象,抑或,在他心底,只有这般想象那个女子是哀怨可怜模样时,才会觉得她身不由己而心却属他,才不枉他待她的情谊。
而如今,她竟然说,忘了。
他忽然觉得自己成了个笑话。这比什么都残忍。
原版夏小满如何,已无从细究,但现存版的夏小满素来不是好脾气的兔子。从容淡定靠的是长期磨练和控制,一旦失控,那她可是标准的暴龙一枚。
她这会儿是腰也酸肚子也饿,心里烦躁极了,突然就很想一脚踹过去,然后踩着这厮的脸出去。呃,当然,只是“想”而已,一来,她外面还系着条厚绵裙子,想高抬腿也不很容易;再来,这是妹夫,虽然貌似不着调,但是她这一脚踹下去自己解气了,回头这厮给妹子小鞋穿,那她就是罪人了。
因而,她只寒着脸,咬着牙,丢出两个字:“让、开。”
姚二根本没动,沉声道:“小满,便是恼我……”
“得,您歇了。”夏小满一挥手,不耐烦道:“您哪位啊?我说了不认得你。我说我摔了忘了以前,你爱信不信。有什么话,你也别这儿说,是亲戚什么的,你就有空我家说去。我要回去了,请你让开。”
“不认得。”姚二勉强牵了牵嘴角,放低了声音,近乎耳语,“不认得。……姚庚。在下姚庚。戊己庚辛的庚。从前你除了自己的名字,就只认得我给你的锞子上这‘戊己庚辛’四个字。现下,可记起了?可认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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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旁的话也不多说了,让您郁闷了的话,我道歉;您拍砖,我挺着。
以上。
十六顿首遥拜。泪流满面的爬走。
23、旧债⑤(2500加更)
2500加更。^-^
擦汗,没想到这么快到了2500。加更奉上。由衷感谢所有点击、收藏、推荐和投了PK票的朋友。o(T_T)o
十六顿首遥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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锞子?!
夏小满腿肚子一软,她以为那是长生锁,也当过是穿越道具,咋就压根没想到会是个定情信物呢。
苍天!她岂不是见天把一个不定时炸弹挂在脖子上!!
夏小满手攥着衣角,强行遏制住自己要往脖颈间摸摸那“炸弹”的冲动,想起那被磨得溜光的锞子、那近乎褪尽颜色的红绳、以及茴香所说五年来贴身带着之语,她长长叹了口气,孽缘啊……
“原版”身上到底多少层债?卖身还了父母的,又拿什么来还情债?
又是,旧债最难偿。
不,不,她不要还原版的情债,她照顾年谅就已经算为占用“原版”身体尽了义务了,她没义务在去管其情债!又是这么狗血的情债!这个人,现在是妹妹的未婚夫!
苍天,为啥人家穿越碰上的都是天雷勾地火,她这边碰到的都是狗血闹剧呢?!她到底是啥命哎~!
夏小满回头瞧了一眼和自己只隔一步远的豆蔻,见她脸色无异,也不知道她听到了什么没有。这事儿必须有个了断,她不知道这个疯子一会儿还会说出什么来,就算豆蔻不是粽子,有些隐私话也是不足为外人道的。
她有气无力的道:“豆蔻,去照顾一下有敬。一会儿你们在外面买点儿什么吃吧。”
豆蔻犹豫了一下,还是应声行了礼,跟着出了门。
听着脚步声下了楼。夏小满叹了口气,重新坐到桌边儿。
她现在唯一想的就是,咋能不叫这狗血淋头。
她看了一眼也坐了下来的姚庚,深吸了口气,道:“我饿了,能叫先上菜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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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庚瞧着面前这个吃得极香的女子,全然忘记了刚才她怎么刺他,这会儿只剩下微微的心酸,她过的到底是怎样的日子,头上没个像样的首饰,身上穿着半旧的衣裳,又是碰着了头忘了旧事——到底这又是怎么回事,谁知道是不是遭遇了些龌龊事?他先前想质问的话尽数没了,只化作一声叹息,他道:“小满,我赎你出来吧。”
幸好夏小满没有在喝水喝汤,不然一定会被呛到,就这样,她还是被饭噎了一下。这话说的,忒歧义,咋听着跟她被卖进窑子了似的呢?!
“话说吃饭时别说这么呛人的话。”她没好气的应付了一句,喝了口汤顺了饭食。她到底有点儿动心了,这么久以来她图个什么,不就是想要个自由身么!赎出来,是不是就是自由身了?!
但她的心动没持续多久,理智又占据思想高地了。死契,赎得了吗?他为什么赎她?赎了她之后呢?如果只是换个主人,从年家换到姚家,那不一回事么?
“然后呢?”她开始推算能获得自由的概率。
姚庚一怔,他说话时其实并没有仔细考虑过这件事,因为在今天之前,他都不曾想过今生还能再遇到这个女子。从前的那些难受和快活一起翻滚上来,让他格外煎熬,他顿了顿,道:“小满,咱们是定过亲的。”
夏小满的下巴快砸到脚面上了,原来还有过这么一出!她脑里忽然清明起来,想起今日家里下聘却特特瞒她,再想想老爹先前紧着要她带有敬出来逛街,心底了然,也是因着先前有过婚约,这是怕她捣乱吧。莫非是爹妈贪图年家的银子,把她卖掉,然后换了妹妹给姚家,所以才怕她的出现影响嫁妹?
天,她真委屈!这要是早早告诉她了,她躲还来不及呢,肯定老老实实找个小黑屋一呆着,绝对不会露面,哪里会像现在这么衰,叫人堵个正着!
想着家里那乱糟糟的事,再瞧着挂着一脸情痴状等她回复的姚庚,她忽然上来一股火,冷笑一声,道:“定过亲是吗?想赎我是吗?我倒想问问,想赎人,您早干嘛去来着?既然是定了亲了,你就眼睁睁瞧着我被爹妈卖了?然后五年不闻不问的,这会儿又和我说你要赎我?!现在您老让我说什么?让我谢您恩典?!我谢您啊,您要有心,还是离我远着点儿吧!”
姚庚攥着茶盏的手一紧,像被撕开了结痂的伤疤一样,心里抽抽着疼。
当年,他岂是不想去赎的?
当时定了亲,未到迎娶吉日,夏小满的祖母便过世了,依规矩要守孝三年,按照短里算,守二十七个月便可。他哪里想过会有什么变故?只实心等着。因跟着家里叔伯跑生意,去了北边儿贩马,待回来时,等待他的,却是亲事退了、夏小满被卖给了年家的消息。
那一年他才十七岁,虽然跟着叔伯跑生意历练了些时日,可仍躁的紧,想也没想就去夏家诘问。夏家含混其词,他越发气恼,认定年府抢人,又是一股怒火烧没了理智,径直跑去年府讨公道。甚至报了打官司的心。
谁知道,年家管家平静的告诉他,年府找什么样的人找不到,何必要“抢”?年府原也只是纳女并非买奴,是夏家自愿卖了死契的——卖了死契就和从前断了一切干系,亲人不再是亲人,这孝也就不用守了。否则,等冲喜的,谁还能收个守孝的女子先供着?
白纸黑字签名画押,他只觉得荒谬,再无话可说。
也无力再去找夏家了,他身心俱疲回了家,却被爹爹二话不说打了一顿,撵去跪祠堂。娘来探他,却是哭天抹泪的劝他不要给阖家惹祸。
他虽是家中老二,可比大哥还有福气,打小家人就没亏过他,事事依他,给了他比大哥更多的银钱和自由,可以说,他一直顺风顺水,从没被要求过什么,如今,娘只有这么一个要求……
他在祖宗牌位前磕下一个头,头皮贴着冰凉的地面一直不肯起来,那寒意直渗到骨头缝里,盘亘郁结,遍布全身。
彼时,打小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他,第一次知道了世上还有一种苦叫“求不得”。
有些个东西,沉积在心底,会缓慢的发酵,直到一腔子溢满酸楚,说上几句,那酸水便会反上来直呛得脑门子生疼,再说不下去,姚庚苦笑一下,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了。小满是怨的,他又何尝不是怨愤的。但到底,是他一开始妥协了,没能去想法子赎她,装聋作哑过了五年,现下再提,她便是恼了,也是应当的。
他盯着她磨得发白的袖口,道:“我知道你怨。我也……。我不想让你受苦,你放心,便是再难,也会想法子赎你出来。”
夏小满默默听着,就着段子下饭。若说一点儿没反应,那是假的,但是她又不是情怀总是诗的豆蔻少女,这样的故事对她来说没太大震撼,谁的人生是一帆风顺的?她也是趟了几条河过来的人。她甚至不无恶意的想,“原版”又不是美女,他这么持久的难以忘怀,许是“因为得不到,所以才觉得好”。
肚子里有食垫底了就没那么烦躁了,她平静的扒拉了最后一口饭,不轻不重的撂下饭碗,擦擦嘴道:“好,那你赎我出来,我没怨了,你也没了,然后咱们再没相干了。”
再没相干?姚庚心又凉下去了,不由强调道:“小满,咱们是定过亲的!”
夏小满淡淡道:“那又怎样?你别告诉我你尚未娶妻。就算没,你现在也和我妹妹定亲了。”她可没有做娥皇女英的觉悟。
姚庚一时语塞,半晌才道:“秋令的事……我本没应,你爹爹再三说了,后来是惠娘应下的……。惠娘你是知道的,此番也必不会为难于你。”
夏小满对这卖闺女上瘾的老爹已经再无任何感想了,只挑了挑眉:“我说过我忘了,不是骗你的,是真忘了旧事了。这惠娘是……?”
姚庚道:“拙荆。”
夏小满翻了翻眼睛,笑了:“那我恭喜您了哈。确实得个贤良淑德的好夫人。我呢,没这个福分‘伺候’您。摊上这么个爹妈,我妹的事我管不了,但我自个儿脑子还没进水,还管的了自个儿。我且问你姚二爷,要为妾,我为什么放着豪门姨奶奶不做,要到你家为奴为妾?”
姚庚皱了眉,道:“小满,你又不是不知……唔,便是你忘了吧,且说惠娘与我成亲七载,儿女皆有,素无过失,你倒叫我休她?你便是怨,也不当怨到她头上,当初不也……哎,现在这般时候,你竟同我讲这些个……”
休妻?夏小满晃了晃脑袋,咋跟她像个逼婚的小三儿一样?拜托,她又没说要嫁他,她这是就事论事,在反驳,在划清界限好哇!而且,嘿嘿,是不是男人不想和老婆离婚都这么套话?什么结婚多年啊,有儿有女啊,自然不能说离就离啊……
嗯?等等,成亲七载?
她忽然想起来,“原版”嫁去年家才五年!!
稀里哗啦,夏小满心底犄角旮旯仅存的一点点儿感动也碎成了渣渣。原来打一开始,她就被当成一个低贱的妾对待。她忽然有种被耍了的感觉。
她慢慢的伸出手,握住桌上的饭碗,深吸了一口气,镇定道:“当初,咱们定亲,是你要纳我为妾?”
姚庚理所当然的点点头。
然后,迎面飞过来一只饭碗。
夏小满拍案而起:“纳妾!纳妾你还装什么情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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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这两章写的我快崩溃了,反复的推翻重写再推翻再重写,纠结了好几天,废了两万多字,成功的把我所有的存稿都得瑟没了。都是眼泪哇。T_T。
我真是想写的压缩点儿,短点儿,可是还是没做到。实在是没体力再推翻了,就这么放上来了。所以,如果您还是觉得我忒拖沓,我道歉;您拍砖,我挺着。
关于腔调语气的问题,挠挠头,我是东北人,行文里东北腔应该是比较重的……因为自己这么写着最顺溜,您要觉着不舒服,我尽量改……T_T。。。。。至于京片子是咋出来的……眼泪……我也不知道……莫非和认识多了北京的朋友有关……T_T。。。。。
还是那句话,谢谢指出问题的朋友,然后有不满、有bug、有疑问还请留言……^-^
十六顿首再拜。
眼泪汪汪的爬去码字了……
24、旧债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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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久许久许久之前,他曾被她用梨子丢过。梨子脆甜多汁,她笑靥如花。如今,丢过来的是一只鄙陋粗瓷饭碗,而她,凶神恶煞。
姚庚唬了一跳,待闪身也只堪堪避过头脸,那碗砸到他肩上,又辗转跌到地上,摔成几块。他顾不上疼,霍然站起身,恼道:“小满,你做什么?你疯了不成?”
“你才疯了。”夏小满吼了回去,转而冷笑,“对,我也是疯了。”
她真是疯了傻了看多了狗血剧,姚家便不是官宦,也是有钱人家,怎么可能娶个寒门贫女为嫡妻?只怕肯纳她为妾,都自以为是恩典呢。
“做你的春秋大梦去吧!”夏小满丢下这句话,拎起披风抖开穿上,这个该死的地方,这群自恋的家伙,她一刻也不想呆着了。
姚庚抢步上前抓了她的左臂,恼道:“我的心你便是不知道的吗?我还不是为了你好?你瞧瞧你身上穿的都是些个什么衣裳,你在年家过的到底什么日子?我不想你受苦,难道这也是我疯了?”
夏小满左臂挣了两下未能挣开,心里有火,右手已经攥拳抡起来了,听了这话,她的手停到了半空,低头瞧瞧自己身上老娘那件半旧衣裳,再抬头瞧着姚庚脸上虽气恼,眼底却带着无法掩盖的心疼,她晃了晃脑袋,放下胳膊,思维方式不同?那就让她敲醒他吧!
她冷冷道:“华服美食,荣华富贵,就是为了我好了?你娶了我回去为的什么?是准备叫我瞧着你们夫妻恩爱子孝父慈合家美满然后自怨自艾虚与委蛇给你们为奴为婢,还是想咱俩你侬我侬让你正牌夫人浸醋缸里天天想法子明里笑脸暗里刀子虐我折磨我我再叫苦叫冤搅和得合家不得安宁?这里头,谁好了?我?你媳妇?还是你自个儿?或者你家人?我告诉你,这里头就没一个人能过舒坦了!甭你想的多好,等过起日子你就知道了,没比这再难受的!你趁早歇了这心思吧。”
她越说越激动,一口气也不歇,连珠炮的说了,姚庚是既没听清,也没听懂,他只觉得自己没有错——他心里爱她疼她,想把她娶回家,好生待她,让她过丰衣足食的好日子,他哪里错了?他便仍固执的问她:“我难道不是为了你好?”
夏小满人也砸完了,话也说完了,火泄了大半,力气也耗了大半,听了这话,就只剩下翻白眼了。道不同不相为谋,原先多少还打着些诳他赎自己出来再放了自己的算盘,现在,这心思是全然没有了。便是放了自己,那她这辈子又欠下他的了;况且,瞧他这般模样,便赎出来,也未必肯放;若再追溯,对他有没有能力赎她出来,她也是完全没信心的。
这辈子,你谁也指望不上,你只能靠个儿人。夏小满告诉自己。剩下的,就是了断这段孽缘吧。她不是原版了,而现在这个人也不是彼时那个身份了,现在,他是她的准妹夫。
打心眼里,她不希望妹妹给人做妾去,妾在她眼里是最垃圾的归宿,但她还没冲动到想搞妇女解放运动、或者把妹子一同带走啊什么的,那样同样是死路一条。或者说,现在没的选择。
定者,定也。
夏家悔婚过一次了,因着年府势大,姚家不敢怎样,这次她若是想着忽悠家里再次悔婚,姚家岂能饶过夏家?坑人也不能可一家坑吧。关键也坑了妹妹,真悔婚,妹妹的名声也就此完了。
现下这个男人对于妹妹来说,是不是良人,还没有定论。关键评判的前提条件是——她夏小满能和他彻底断了。
夏小满想罢,用那只自由的右手从领口里扥啊扥,把脖子上的银锞子扥了出来。然后,她这只自由的手也失去了自由。
姚庚双手紧紧的握住她的,眼底满满是欢喜。那个锞子,她没丢,一直贴身带着,他就知道,她的心在他身上,便是她怎样说吧,都只因为她恼了,可她都还是他的小满,一直都是。
夏小满瞧着他那模样,心里叹了口气,忽然觉得自己有点儿不人道,让他情绪起伏这么大,心脏不会出问题吧?她尽量放缓声音,道:“你先放手。”
然后她用被解放了的双手摘下那锞子,在他由惊喜转惊疑再转惊怒的目光中放到他掌心,郑重其事道:“说起来,咱俩实在是谁也不欠谁的。你说你爱过从前的小满,从前的小满也爱过你,这还算扯平的。其实要不,感情上的事也没什么亏欠不亏欠的,没人规定你爱我我就一定要爱你,爱不是交易、不是义务。这些是我想说的,我也不知道你能听懂多少,我也不知道怎么用你能听懂的词语表达了,总之呢……”她合拢他的手指,握住那锞子,道:“你领会精神吧,东西还你了,就让咱俩往后再不相干,个儿人好好过个儿人的日子吧。”
姚庚彻底傻在当场,被她拢紧的拳头又随着她手的移开而渐渐散开,银锞子在掌心摊着,明明没有一点儿光泽,却异常的刺眼。
他逃避似的阖上眼,平复了心神,然后又缓缓睁开,他仍问她:“小满,你到底在恼什么?”
夏小满有点儿无可奈何,死心眼啊死心眼,鸡同鸭讲就这般吧。但心底,又有些可怜他了,能这么死心眼也不容易……。==|||
“没这回事。”她觉得掰扯不明白了。想了想,她挽起外衣的袖子,露出里面藕色软缎面暗纹绣萱草袄给姚庚看,“你不是说怕我日子过的贫苦么,你的心意我领了,但我过的没你想的那么贫苦。换句话说,那些华服美食你觉得能给我的,我已经有了;旁的我想要的,你给不了我。所以,咱们,就此别过吧。”
*
会钞的时候,夏小满可是真没一点儿想占便宜的意思,但是姚二爷大手一挥,直接记账了,她只好讪讪的把银子揣起来。无论如何,公众场合下,得给男士留个面子不是。
她耸耸肩,想两不相欠,但到底欠下一顿饭钱。
既然蹭了他的饭,就不在乎多蹭他个车费出来,夏小满同意了姚庚帮忙雇马车送他们回去。关键她想尽快回去,现在她不只腰酸疼,小腹也发坠,像是生理期的征兆。
她穿来后曾问过茴香原版生理期的问题,被告知是在每月下旬,颇准,但是自打她穿过来,生理期一直未至。她料想不是穿越后遗症,就是服用忘忧散的后遗症,大夫来给年谅请脉的时候也给她看过,并未说出个所以然来。因着自己没察觉有啥影响,她也就没太当回事,不想赶在这么个时候。
该死,早上腰酸骨头缝疼的时候,胸闷烦躁情绪不稳定的时候,她就应该想到的。夏小满暗暗抱怨自己糊涂,万幸的是现下冬天,衣服穿的多又厚,还不至于出丑。所以,赶紧回去才是正经。
她答应姚庚去找车也是因为他找来快些,但当瞧见车围上赫然绣着“姚记”两个大字时,她华丽丽的囧在当场,肠子都悔青了。
她嘴角抽抽着,勉强道:“这个……不妥当吧。”开玩笑,她是回去示威吗?
姚庚知她意思,但也无奈道:“城北这边几家车马行都是我姚家的……”
夏小满点点头,罢了,这要是特地跑到远些的地方找旁家的,才叫欲盖弥彰呢。
小鬼头双手拿着七八个面人,兴高采烈的讲了半天话了,姚庚抱他上车的时候,他还唾沫横飞兴奋的给人家讲面人铺子里的新鲜玩意呢。夏小满接过弟弟,想着回头威逼利诱想尽一切法子也要堵上小鬼头的嘴巴,别让他说出去今儿见着姚庚的事,在她回年家之前,可不想节外生枝。但是,说实话,她对这小鬼头嘴巴的严实性深表怀疑。
姚庚站在车旁,精神都在左边儿袖筒里的锞子上。她说的话他不尽明白,但他也知道两人再不复从前那般,只是有些个东西永远没法说放下就放下,他甚至不知道要过多久自己才会彻底死心。这会儿,他攥着拳头,只思量着要不要把锞子再给她——哪怕,做个念想也好。
“小满……”他开了口,紧了紧拳头,顿了顿,锞子二字却没能说出,只道:“你自个儿多照顾自个儿,莫叫人欺负了去。不过瞧着你现下……倒比过去强上许多……”
夏小满笑了笑,心道,换了个魂儿了,能一样么。见他认真的模样,她也道:“你也多保重。”
末了,她想了很久的一句话到底说出口了,她道:“我是我,我妹是我妹。”
她最雷替身的段子,憎恶集邮一样收集心上人某些部位替身的那些家伙。那些家伙打着爱的旗号,却与爱背道而驰,苦的不止是那些替身,也苦了他们自己。曾经沧海难为水,若是真爱,就不会去找什么替身拼凑什么念想!——那个人就是那个人,无可替代。
姚庚娶她妹妹到底为的什么?虽然说是她那无耻老爹上门推销,而他妻子应下的,但是在他本人呢,于他的本心呢,若一点儿不想要,为什么还答应要娶呢?没有一个妻子会在丈夫强烈反对下帮他纳妾的。
她不太敢问,不是害怕结果,是缺乏对策,怕问了也是白问,徒增烦恼。可到底还是不愿看到悲剧上演的,她便忍不住强调了这么一句。
姚庚见她这句说的没头没尾的,还道她是担心妹妹嫁来后的生活,他忙郑重许诺道:“我会好好待秋令——便是冲你,也不会亏待她的。”
夏小满怕的就是这句,她认真的重复道:“我不是要你看在我面子上照拂谁。我是要你清楚,我是我,我妹是我妹。”
姚庚细细咀嚼着她这句话,似懂非懂。夏小满见状彻底放弃了,个儿人顾个儿人吧,便不再多说,委婉的表示要回去了。
姚庚这才如初醒一般,应了一声,再次紧了紧拳头,仿佛那锞子在掌心而非袖筒里一样,眼见车帘撂下了,他忽然向夏小满道:“小满……若今后有什么事,送个信来……我……我……必不负你……”
夏小满一愣,叹了口气,她从不相信什么分手后的男女能成为好朋友,因为首先她自己就做不到。分了就是分了,最好是永远不见。但瞧着他挚诚的眼睛,她还是点了点头,今后的事儿谁知道呢?今后的事就交给今后吧。
*
车子快到巾子巷时,对面来了四辆马车,姚记的车夫见了那车围上姚家的族徽,忙把车往旁边赶了赶,把狭窄的道路给东家让了出来。这一带的雇佣马车都是姚家车马行的,所以对面车上的人瞧见姚记字样也没在意,径直过去了。
到了夏家门口,夏小满打发了车夫,小鬼头先一步过去叫门,但他双手都拿着面人不肯放,于是直接上脚去踢门。夏小满忙过去把他拽到身边,然后示意豆蔻去叫门。
来应门的却是夏昌化,他见到夏小满先是一愣,而后并没闪开让他们进门,而是先大声道:“大丫,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夏小满心下生疑,往里面望,视线却被半开的门板挡住。倒是小鬼头等的不耐烦,见爹爹不躲开,就自己拱着撞了进去,边跑还边喊:“娘,姐给我买面人了!!”
夏小满听了这句话,松了口气,她在路上千叮咛万嘱咐的,叫小家伙别乱说话,又空口许下无数东西。幸好小家伙真的记住了,不然她还得摆平麻烦。
但麻烦总是层出不穷。
门被小家伙撞得大开,夏小满没有收回的视线正撞上准备退回屋里的肇氏,脸不由沉了下来。
一旁的豆蔻也瞧得真真的,亲家夫人穿的分明是她早上锁进箱子里的衣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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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就快回年家了……就快了……无力爬走……
25、算账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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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小满二话不说,先往东厢自己屋里去,有恙在身,哪里有闲工夫搭理他们。
夏昌化在她身后跟着,心里着急,搭茬说了两句闲话,夏小满只哼哼两声,压根不理。他跟到门口,被豆蔻以主子要换衣裳为名挡在门外,他便麻溜走开,赶去和肇氏商量主意去。
夏小满插起门来第一件事,自然是看身上咋样。待见红,她倒松了口气,心情一下子就愉悦多了。想起哪个文里的这么句话,“那东西每个月都来,你只觉得麻烦;可若是它不来,那才是大麻烦”,诚不我欺。
垫上了两层绵布夹了对多层细草纸的简易版卫生用品,虽然简易,但很好用。只是,从原料造价上看,很奢侈。先用着吧,等到她贫困的时候,再琢磨发明那啥吧。
她收拾妥当起了身,却发觉豆蔻一副快哭出来的模样。
“咋了?”她愕然。
豆蔻扁扁嘴,道:“主子……妆盒……”
桌上,胭脂水粉、头面首饰并漆木雕花的妆盒,一样不剩。
夏小满哼了一声,还行,茶具和香炉没给她拿走。她转身往旁边屋去,果不其然,箱子在,但锁头地上丢着,箱子里呢,衣裳裙子鞋子袜子垫子褥子,那是不用想了,全没了;一些料子好些的包袱皮,也没了;当然,还有箱子底,她那放银子的小匣子,越发不可能独存了。
豆蔻是彻底哭了,抽抽搭搭道:“这是……干什么啊……”
她十分恐惧,若主子这些东西要不回来,头一个倒霉的是她——主子丢了什么,奴才都有过失,怎么说都叫奴才没“守”好,到时候怎么惩罚还说不一定,丢了这么多,又是……主子娘家人拿的,这话怎得说?便被罚死了她都没处喊冤去。
夏小满那边却是轻笑一声,摇了摇头,道:“蝗虫过境。”
她捡起一个锁,瞧见上面有明显的锯痕,挑了挑眉,锁头这东西,对于一个手艺人来说,完全不是障碍,啧啧,原来她那神叨叨的老爹,除了擅长卖女儿外,原来还擅长撬门压锁啊,果然五项全能。
她对某些人都麻木了,他们要不出点儿什么幺蛾子,她才觉得奇怪呢。她揣好一个锁,手里攥着另一个,瞧豆蔻还在耸嗒耸嗒的哭着,掏了帕子递过去,拍了拍小丫头的头:“别哭了,擦干净眼泪,咱要东西去。”
豆蔻闻言大喜,眼角还挂着泪珠儿,嘴角却向上翘起多高,忙不迭抹了把脸,跟着出来。
出了杂物屋却正碰见夏秋令,她脸上画着浓妆,头发却有些凌乱,像是匆忙摘除了首饰一样,刮的东一绺西一绺的,衣衫也不甚整齐。见着夏小满,她呆了一下,也不知道说什么了,怯生生叫了声“姐”,嘎巴嘎巴嘴,啥也没说出来。
夏小满歪着头笑眯眯问道:“是落下什么了吗?还是,准备连着我被褥一道搬走?”
夏秋令脸涨红了,但因着涂了厚厚的胭脂,并瞧不出来,她支支吾吾道:“姐,……衣裳……你换吧……那个……厨下烧水呢……我看看去……”也不待说完,就慌慌张张跑了。
夏小满推门瞧了,床上放着的是她来时穿的衣裳。她觉得有意思了,不知道是刚才妹子穿了这身,还是便宜老娘准备还让她穿这个回去——面上总要过得去,让她穿旧衣服回年家也忒明显吧。
换了自己衣裳,把肇氏的半旧衣裳叠个整齐叫豆蔻抱着,两人一路往上房来。
进了正厅,好么,便宜爹娘犹如开庭审判一般,直溜溜的端坐主位,表情一个比一个严肃,俩眼瞪的溜圆,只瞅着夏小满。
夏小满掂了掂手里的锁头,瞧了他俩半晌,见谁也没有开口的意思,甩手把那锁头砸到两人脚边,平缓的道:“我现在心情好,懒得计较,拿了我什么痛快给我送回来,咱就没旁的说儿。”
肇氏眼睛一立,嚷嚷道:“送什么?你咋不瞧瞧你老子娘妹子都穿戴些个什么呢,你不说孝敬爹娘帮衬家里,倒向咱们要东西?!”
夏昌化立时跟上,但语气要柔和许多,像是良言相劝和稀泥的模样:“大丫,你在年家吃香喝辣了,也不能瞧着爹娘受苦不是……”
“爹娘?我没爹娘。”夏小满哼了一声,道:“做家贼的爹娘,更没有。”
夏昌化不自然的讪笑一声,悄悄伸脚一勾,把脚边那锯坏的锁头踢到椅子下面,然后倒换了张脸,嗔道:“你这孩子,怎么说话呢?”
夏小满没兴致跟这兜圈子,直言道:“那我就把话摆明白了,我卖的是死契,你们心里最清楚死契到底怎么回事。而我为啥卖的死契?你们不就是想让我跟家里没关系,省的给祖母守孝卖不掉么?是你们亲自断了我和家里关系的,现在就少跟我这摆老子娘的脸,头五年你们就不是我老子娘了!”
肇氏怒道:“你这不孝的东西……”
“打住!”夏小满抢话打断她,道:“你拍拍良心,你配说这个‘孝’字吗?自己爹妈的孝你们都不守,凭什么坐这里跟我论孝道?!”
夏昌化内心深处最是忌讳提在老娘孝期卖了闺女这个事,如今被正踩着尾巴,不由脸色大变,他恼羞成怒,一挥手将桌上的茶碗扫到地上去,喝骂道:“住口!你混说什么!”
随着瓷器清脆的破裂声,肇氏那边“嗷”一嗓子喊出来:“别摔那个!”
家里就这么一套像样的茶具,备着待客时候用的,方才拿出来给姚家人使的,而姚家人刚走夏小满就回来了,肇氏衣裳都没来得及换,自然更无暇顾及收起茶碗等事。
肇氏对婆婆可是一点儿愧疚都没有,她原巴不得婆婆早死,后来有只恨老东西死的早了一步,没让瞧着自己生了儿子,没出得了这口气。因此夏小满说时候,她丝毫没反省的意思,反而嗤之以鼻。现在,更加没空琢磨婆婆,全身心的心疼那好茶碗了。
肇氏又气又急,恼道:“你……你……你摔这个干嘛?!家里就这一套体面的碗了,还指着年下来客用呢,你摔了还用什么?!”
夏昌化手势没收回来时听着婆娘喊了这么一句,一激灵,想起那套茶具花了几钱银子买的呢,心疼不已,也忘了先前的羞恼了,忙蹲下身,捡起几个碎片,拼凑了一下……
干锔碗出身的夏老爹那良好职业素质此时得以充分体现,他非常自信的向妻子道:“没事……他娘,没事,没太碎,能锔上了……”
肇氏怒道:“那不也有纹子么!还咋往外拿!!再说,你锔,难道锔钉是白来的?还不得废锔钉么!”
夏昌化本来对于他能锔上这茶碗颇为自得,听了这话,想到这些问题,也怒了,骂道:“败家婆娘,你还说我?你用完咋不说收起来呢?!谁叫你摆这旮的?败家婆娘,啥玩意你守得住?!”
于是……经常容易因为一些事情就争吵起来进而严重跑题的夫妻俩,遵循自然规律,全然忘了要一起压制降服夏小满的初衷,开始对掐起来。
但是战斗并没有持续多久,最终以夏昌化怒而甩了肇氏一耳光作为终结。
夏小满和豆蔻俩人愣愣的瞧着俩人,都快石化了。见肇氏捂着腮帮子,怨愤的瞪向她,夏小满习惯性的摆摆手,道:“不用管我,你们继续……”
肇氏满肚子怨气没处撒,瞧着夏小满一脸鄙夷抱着怀看着她,不由大怒,骂道:“小蹄子,你瞅什么瞅?!老娘啥也没拿你的!”
夏小满忽然笑了,道:“你就真当旁人都是傻子?明儿有人来接我,你说,他们抬箱子的时候,会不会觉得箱子轻了点儿?要是发现遭贼了,他们会不会报官?衙门会不会来人先搜一遍?我这里还有一把被锯断了的锁,可以做呈堂证供。顺便告诉你,年家的东西上都有记号。”
夏昌化闻言狠狠瞪着妻子,都是他糊涂,信了她反复强调的——年家不会为这点子东西计较,只要降服了闺女,她不说,就会没事。而降服闺女,他们始终没觉得是特别困难的一件事,和通过旁的途径得到银子相比,这简直容易极了——在他们翻出夏小满那沉甸甸一小匣子银子时,曾更加坚定的这样认为了。然现在看来,这是作死。
夏小满瞧着他俩大眼瞪小眼,收了笑容,冷冷道:“我现在要回屋歇中觉,东西怎么从东屋拿出来的,怎么给我放回去,咱啥话没有,不然……哼哼,可怨不得我。还有,我匣子里的银子是三十五两整,这要是少了一两半钱的,也叫遭了贼,是吧?”说罢,她头也不回的走了。
等到院子里,身后又爆发出肇氏尖利的狮吼:“这也赖我?!”夫妻俩又开始了新一轮掐架。
夏小满耸耸肩,看着身边一脸忧虑的豆蔻,笑道:“别惦着了。等着东西自己回来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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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一早,年家的车就到了。
还是韦楷带着茴香并小厮婆子同来,只是这次又添了小韦嫂子。
她是听了丈夫回去叨念夏家夫妻不仁义的事,担心老实的夏小满挨欺负,而想着粗使婆子说不上话,茴香又是年纪小,压不住阵脚,便特地跟车过来帮忙的。见夏小满神情无异,她才放下心来。
夏小满见她也跟过来了,心里也清楚为的什么,只是夏家夫妇见着人多便老实了,也不用废话什么,倒也用不上她。夏小满也不多说,只亲热的拉了小韦嫂子的手,叫她跟自己一车坐着去,然后吩咐搬行李,走人。
夏小满头也不回的上了车。此地,再也不回。
小韦嫂子见她毫无留恋的意思,而夏家夫妇的神色也颇不自然,也就心里有数了。回程的时候,她指点着路边的铺子,极力讲些有趣的事,换着法子逗夏小满开心。
讲着讲着,她忽然瞧到窗外一处,不由停了下来,口中“咦”了一声。见夏小满好奇的望着她,小韦嫂子忙陪笑道:“我才刚瞧见个人,倒像是咱们家七奶奶,所以……”
夏小满按她说的瞧去,见是辆姚记车马行的马车,停在一家卖檀香烧纸的铺子门前,一个妇人并一个管家模样的人站在门口和马车夫交涉什么,并没见七奶奶周氏的影子。夏小满知道周氏家也是买卖人,但见那铺子招牌题的是唐记,便没在意。
小韦嫂子也陪笑道:“许是我瞧错了……嗯,定是我瞧错了。咱们家七奶奶多暂都是发髻立立整整的,方才瞧着那人倒像没打理好头发似的,我还觉着纳闷。还没瞧仔细,她就上车了。想来定是我瞧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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