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一十二章 崖畔飘雪佳人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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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安城北郊，无名山下。
黑色马车停在山道前，两个老头走出马车缓步行走在山道上，他们行走在漫天风雪间，似有飘然欲去的离世之感。
山道漫漫却终有尽，两个老头也登临到了这无名山顶，瘦黑丫头抱着新旧两瓮直挺挺的站在一棵树下凝望着山顶。
山顶有崖，其尽以东，云海翻涌，随风流淌，朝阳一跃，红艳一轮，在那飘着的漫天细雪中，一抹炽烈的鲜红屹立其中，直刺眼帘。
走近崖畔，看着那随风摆动的鲜红色披风，满身油污的老道颜瑟蹙着眉头，试探着问道：“先生？你怎会在此？”
此时此刻，能身着红色披风站在此处的，也只有凯莎。
她慢慢转过身，看着身着干净旧袄的卫光明，轻声说道：“卫光明，西陵的现任光明大神官，你先破困心之樊笼，后破困身之天罗，虽说只是知命巅峰，但却可随时再迈入天启，如此人物，倒也是个不错的对手。”
听着这话，无论是卫光明，还是颜瑟，哪还有不明白的道理，只是颜瑟深知卫光明的强大，所以率先劝阻说道：“先生，卫光明是我师兄，今日我与他尚有事要了结，先生若要比斗，只能押后了。”
“风浊残年，生机将灭，他只剩下一战之力。”说着，凯莎仰头望着骤然明亮异常的天穹，“时间不多，若准备好，那便开始吧。”
卫光明抬头望着天穹，沉了一阵后，老眉微蹙凝成山川，缓缓说道：“天启十三年，我于幽阁之中朦胧感应到似乎有道影子突现于人间，那道影子很是高大，可却一闪即逝，所以我感应的并不真切，天启十四年，也就是不久之前，夜幕下群星闪耀，我再次感应到了那道影子，虽惊鸿一现，但这次我却真实的看到了它，它的清晰轮廓，它是白的，比白云还白，它白的通透玲珑。”
“一朝看到，便是遇见，我相信这是昊天给我的启示，我的机缘，我也相信我终究会遇到它，只是直到今日登山，我都无所收获，我也觉得今生将再无寻到那白影之机。”
老头卫光明说了很多，可说到这里，他看向一身白袍红披风的凯莎，严肃郑重说道：“可在此时此刻，在这轮昊日与隐星之下，我终于看到，遇见，我知道…我似乎错了。”
卫光明的话其实并未说完，可他的意思已经不言而喻，他看向凯莎的眼神变得有些虔诚，灼热，就好像信徒遇到了信奉的真主。
正如卫光明之前所说，坐在光明神座之上的人信的是光明，所以卫光明信奉光明，而昊天却并不一定代表着光明。
是以，听懂卫光明真意的颜瑟有些惊愕，凯莎也有些惊愕，她没想到这次试道之行竟陡生意外，可这个陡生的意外却偏偏让她不得不重视。
天启十四年冬，某个群星璀璨的夜晚，昊天的人间化身桑桑来到长安姜府，而远在荒原的姜明于冥冥之中骤然有感，这个感觉让他试着在此界催动了恒星位移之术，这晚群星闪耀，亮若荧火，北地星辰发生位移，天下可见。
也是这晚，身处大唐长安城内的西陵光明大神官卫光明观星辰异变，以曾向天启跨出一步之能，终于窥探到了一年前于幽阁中朦胧感应到的那道模糊影子。
正所谓，无巧不成书，无缘不相逢。
凯莎相信这些事情的背后定然与神国中的昊天有关，她很清楚，她不像姜明那般能屏蔽昊天的感知，所以自她修行此界法开始，她就渐渐的出现在了昊天眼中，而对昊天而言，找到跨界而来的另一人，这突破口自然就在她身上。
想到此，凯莎下意识的转头瞥向挺立在树下的桑桑，那个瘦黑瘦黑似乎极不起眼的小丫头。
只是她此行的目的是拦下颜瑟，顺带着拿卫光明来试试她的新道法，而此时天穹的格外明亮，让她相信，昊天一定在注视，或许更在寻找，她的时间很紧，战斗得速决。
朝阳在云海的那头平静的注视着山崖的这边，红融温暖的光线打在崖畔，照亮雪中三人，这是昊天的光辉，这就是光明，它普照世间，慈悲而冷漠，温柔而强大。
看了眼似乎躺在云海中的昊日，凯莎忽然对着身着旧棉袄的卫光明，严肃认真说道：“让我看看所谓昊天之下，西陵之上的光明吧！”
听着此话，颜瑟顿时对凯莎说道：“先生，老夫已是将死之人，眼见着便要回归昊天的怀抱，如今还能为唐国发挥些余热，是喜庆之事，也是应该之事。”
这是颜瑟的心里话，而为大唐奉献，他颜瑟毫无怨言，对此，凯莎尚知道，只是她还未开口，却见卫光明露出一张笑脸，对着颜瑟说道：“师弟，这是我的机缘，此生最大的机缘，你切莫阻拦。”
这一句师弟，足以代表此时卫光明的心中所想，深知卫光明为人的颜瑟自然也明白，是以他紧盯着卫光明，沉了一会后，说道：“师兄，看来今日这旧瓮注定是要落空了。”
“唉，这不是还有新瓮吗？”老头卫光明笑了笑，“不过师弟，这都是昊天的安排，你要相信。”
“我自然相信。”道袍油污的颜瑟点了点头，然后看向崖畔云海红日，“不过时辰这般早，想必世人多还在梦中，那便不要再扰人闲梦。”
语罢，颜瑟抬起宽大的道袍轻轻舞起，随着一道清光闪过，一股强大莫名的符意缓缓自山石裂缝里渗透开来。
第三百一十二章 天使之光耀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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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字符。”老头卫光明看着山石里渗出的符意，笑着说道，“好多年不见了，不过…确是不该惊扰世人闲梦”。
话落，他右手探出旧袄衣袖在风雪中轻轻一挥，来自东方的晨光瞬间把枯瘦的右手映成洁白如玉的存在，无数粒微弱的光点从他的指间散出，像萤火虫一般飞至空中。
山石间渗透出来的强大符意与这些蕴着圣洁气息的神辉光点一触，瞬间亲近地依偎在一起，它们从山顶向着山下飘落，逐渐形成一道无形的屏障，七色流光在屏障上流传，如一道雪中的美丽彩虹。
看着这片将整座山笼罩起来的七彩屏障，无论是卫光明还是颜瑟都满意的点了点头，然后颜瑟转身径直走向那棵白杨树，他站到瘦黑瘦黑的桑桑身旁，对着山崖上的卫光明微笑着高声说：“师兄，你修了这么多年的昊天神术，待会可切莫在先生面前失了颜色，把你那老脸丢光。”
听着此话，老头卫光明看着颜瑟忽然笑了起来，但笑而不语，随后，他把目光转向山崖畔的凯莎，说道：“我此生信奉光明，相信眼中客观之所见便为真实，如今既已见到眼中之真实，那便应该去信，只是我还想看看。”
言罢，站在漫天风雪中的卫光明抬起右手，让其高举过顶，其食指指天，屹立在天穹之下，那根食指枯瘦且满是皱褶，看上去虽有些孤单，可却异常坚定而执着。
崖风轻拂，棉袄振，神术在指尖大作。
枯瘦不见，褶皱已消，有的只是洁白如玉，令人若然生畏，那食指指尖燃着一抹神辉，它圣洁光明，似与天相应。
只是看似无甚威力的那抹神辉，却在骤然间，大放光明，把被残雪压抑的山崖照耀的无比清晰，崖间，一切花草树衣尽皆现出本质颜色。
然而那老旧棉袄亦或者食指上还残留些鸡汤味，在这光明大放照耀天地之际，一股浅淡却又悠长的鸡汤味在这天地之间的崖畔缓缓飘散开来。
好似谁家在这崖顶炖了一锅老鸡汤，闻之，勾人无比，令人蠢蠢欲动可却又不敢擅动。
光明普照世间，让万物感恩，也令万物生畏。
可这就是光明，它慈悲而冷漠，温柔而强大，能给人温暖，也能消融一切。
这就是西陵的光明，西陵光明大神官卫光明所表达的光明。
崖畔凯莎平静的看着卫光明，感受着令山石草木发抖畏怯的光明意，缓声说道：“真正的正义，在于生命愿意被拯救，而真正的光明，在于尊重每一个生命。”
凯莎的语速很慢，显得很文雅，她的声音如暖阳般很温和，显得很可亲，她的语气是那般的刚毅，显得很坚定。
凯莎说的这句话，是她三万年来见证宇宙无数生命生亡亦或者无数星球幻灭的切身感受，也是她的执政理念，因之，天使的光辉撒遍宇宙每个角落，所以这就很有道理。
有理，所以有效。
当凯莎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山崖的环境骤然间发生了奇异的变化，山崖间滚动不安的岩石不再颤巍，瑟缩的草树不再弯腰垂下，便是穿行的寒风都不再呜咽作响，故意扰乱那飘舞的雪花。
最后，崖间那无处不在的光明开始变得黯淡，开始支离破碎。
光明渐渐消失，最后徒留那一根挺立天穹的手指在执着而坚定的燃烧。
或许是他多年来对光明的坚定信仰，也或者是因为昊天不满意此处的光明。
云层外的朝阳骤然大盛，一道磅礴的力量穿过雪云，无视距离与光罩，直接灌注到卫光明那苍老的身躯之内。
力量沛然莫御，很是浩大，可曾迈出一步踏出天启的卫光明很清楚，接受这份昊天赐予的礼物只需全方位的敞开心灵与肉身。
指尖将灭的神辉稳住了颓散之势，并在骤然间再次绽放明亮起来，那团散发着恐怖气息的乳白色光辉迅速散播开来。
这是光明之间的对抗，亦是神与神之间的对抗，只是处于神国之上的昊天又怎能真正理解且懂得人间万物的悲欢喜乐。
凯莎看着蔓延的天启之力，也是昊天之力，再次脱口说道：“天地万物各有其道，人不应该在遇到困难时就想着求助昊天，他们自身就可以解决。”
这话说的依旧是那般的温和坚定，令人亲近，自然具有强大的效果。
不应该三字一出，卫光明身躯陡然一震，而话至昊天时，卫光明身上那股浩大沛然的光明之力顿时化作无根浮萍，濒临溃散，大放的光明颓势再显，天穹上的云层骤然翻滚，涌动，大片浓厚的白云遮住了那轮朝阳。
无根怎能存活，消亡不可避免。
凯莎的一句话截断了昊天之力对卫光明的传输，也等同于把卫光明打落了天启。
失去天启之力的光明再难维系，冷漠而强大的光明开始黯淡，走向消亡。
然而消亡是新生，是开始，山崖上迎来了短暂的寂静，然而在这寂静之后，天地万物似乎随之回到了各自的原始轨迹，崖顶生机勃发，一片盎然，处处皆是活力与窸窣。
那一抹指尖神辉终究灭了，但光明并未真正消亡，它自凯莎那洁净长袍上似溪流般缓缓散发而出，又如春雨般在无声中滋润万物，白色的光芒照耀着天地，温暖着崖间的花草树衣。
自然，和谐，统一，没有畏怯，没有冷漠，只要你愿意，光明自会到来。
它温暖而强大，对众生，慈悲而淡然。
这就是光明，它不需要感恩，亦不需要记挂与颂名，它来到时，慈悲会降临，正义亦会留下。
这就是天使女王神圣凯莎的光明，正义秩序缔造者的光明。
笼罩着无名山峰的彩虹禁制仍然存在，且似乎变得更加坚固。
雪花仍旧下落。
崖畔站着两个抬头望天的人。
卫光明移动手掌，接下一片飘落的雪花，感受着它在掌间融化，沉了一阵后，认真说道：“真正的温暖，真正的圣洁，原来光明…这就是！”
感受到凯莎的光明意，那令天地万物欢悦的气息，让修习昊天神术一生，自觉已明悟光明真意的西陵光明大神官卫光明对何为光明产生了新的看法，随着沉思，他愈发觉得他似乎错了，西陵也错了，甚至昊天也错了。
卫光明看着崖畔的凯莎，神情愈发复杂，凯莎仰望着头顶彩虹光罩外的白云，说道：“光明自在人间。”
第三百一十三章 人道存而光明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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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光明的昊天之光终究输给了凯莎的天使之光，亦或者说是输给了人间之光，输给了人间自己的选择。
然而先前那刻，卫光明却彻底迈出了那一步，他跨过五境，走到了更远的地方，虽然短暂，但他却借机看到了真实的世界，也真正明白了很多以前一直无法明悟的事情。
他回头望向那株白杨树下的桑桑，苍老的脸颊露出犹豫挣扎的神色，直到最后解脱释然明悟，才微笑着说：“原来这才是我的机缘。”
语罢，卫光明看向对面静立的凯莎，他带着微笑看了足足有一会，最后他缓缓张开双臂，面朝天穹，作拥抱状，眯眼微笑大声呼道：“光明不灭，正义永存！”
崖顶冬风吹过，一位身着旧棉袄拥抱天穹的老人瞬间成灰，如雪。
数百年来，西陵神殿最出色的光明大神官，就这样离开了这个世界，他因那抹黑夜影子而被困幽阁十四年，也因那抹黑夜影子逃离桃山，来到长安。
他苦寻无果，却收了徒弟，找到了传人，明悟了此生最大机缘之所在，只是临死前他才明白，原来最大的机缘早已在他身边，而见识且领悟到何为真正的光明他终于得道，至此，他已没有遗憾。
彩虹渐散，山峰显现，风停雪歇，山崖之上一片安静。
孤单的白杨树下站在两个黯然神伤的人，颜瑟带着桑桑步履蹒跚的走到崖畔，然后桑桑双膝跪倒那堆灰前。
颜瑟没有跪，他看了眼那堆灰烬，收起脸上黯然与伤感，对着一旁凯莎行了一礼后，缓缓认真说道：“此番先生替我守护长安，让我再得以苟延残喘，让我师兄卫光明终得道，颜瑟在此，替大唐长安百姓，替我师兄卫光明，替我自己，多谢先生。”
“天启虽强，可终为外力，但卫光明不愧为光明大神官，不愧为桃山最强者。”
平淡的丢下这句话，凯莎抬头望了眼异常明亮的天穹，然后便抬脚迈步朝山下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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荒原，呼兰海畔。
昊日高悬，案桌前的姜明掐动法决再次把手掌贴于八阵图之上，紧接着一道道白光闪过，神韵内敛，镜面化作空无。
天穹不再白亮，云层恢复平常，看着头顶这片似已恢复如常的天，姜明久久无语。正如他之前所想，那晚在荒原下的骤然有感，其背后真的有昊天的影子，只是姜明现在还不知道昊天的真正意图，是想借机让他主动暴露位置继而找到他消灭他吗？姜明其实不能确定，但有一点，他能确定，就是在昊天人间体桑桑觉醒前，姜明有自信神国的昊天找不到他的位置。
可到了那时，他就不惧了，毕竟夫子有句话说的好，天塌了有高个顶着。昊天一旦觉醒，那个高个就是夫子，而且论起威胁，对昊天而言，怎么看也是夫子的比他大。
只是对于最后以身化月的夫子姜明很遗憾，他也没什么办法，只能希望他当初留下的仙道功法能够给夫子些许灵感，些许帮助。
若能够以身化月，其神独立自存于世，那是最好不过。
若不能，静静的看着这个世界沧海桑田，物换星移，虽然听起来未免凄凉了些，但生于斯长于斯，于世长存，也未尝不是一个好的结局。
缓缓收回目光，姜明暂且抛却那些思绪，侧脸看着一旁的莫山山，说道：“山山，你都看到了什么？”
莫山山目不转睛的看着案桌上已化作空镜的八阵图，蹙眉认真感叹道：“好神奇的符阵，好…温暖的光明。”
管中可以窥斑，见一叶也可以知秋，刚才八阵图虽然只显现了画面，没有流露出声音，但凯莎身上那股令崖间万物欢悦欣喜的明亮光明足以让其领略一二，所以莫山山既震撼又惊讶。
只是这份震撼惊讶不仅在于凯莎似轻描淡写的消灭卫光明，更在于击败其后的昊天，还有对过往信念认知的颠覆。
卫光明的光明是慈悲冷漠的，是高高在上的，它一现世就令万物畏怯，战栗，而光明乃万物之本，且源自昊天，这是神，是神所赐，立足于此，过往千年来西陵神殿为天下尊，神权至上，教权至上为天下人的共识，而天下人也认为这就是真理，光明本应这样。
凯莎的光明不同，她虽然也是神，但她不仅有神性，也有人性，看遍宇宙沧桑，文明生灭的凯莎，强调生命尊重，希冀和平，也不遗余力的创造和平，她反对战争，却不排斥战争，她的人性其实很重，尤其是她所确立的正义秩序，是以她的光明是温暖的，亲近的。
因此，卫光明与凯莎的一战，看起来似乎是神与神的战争，但根本上却是无情无欲之神性与有情有欲之人性的战争，是天道与人道的战争。
据姜明现在想来，卫光明在接受昊天之力灌顶，且仍被凯莎无情击败后，便彻底明悟，最后他向天拥抱高呼光明不灭，也正是他的呐喊，他已认同凯莎的光明，认为生命尊重，无私伟大，对人间而言，这才是真正的光明。
只是对于凯莎，姜明确实也是惊憾的，他没想到，只是短短的半年时间，凯莎的真实境界就已越过五境，甚至已达不可测之境。
连言出法随都学会了，竟轻易的隔绝昊天之力，把卫光明打落天启，真是让姜明大吃一惊。
尤其是那最后，姜明觉得凯莎距离创造自己的光明小世界已经不远矣。
第三百一十四章 落魄乞丐王子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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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阳高悬，金色的阳光投射在呼兰海畔，姜明静静看着水波荡漾，泛起片片金光的呼兰海，寂静了一阵后，说道：“卫光明一生信奉光明，自觉明悟昊天真意，光明真意的他为了寻找黑夜的影子而出幽阁离桃山，可直到临了他才真正看懂了些所谓的昊天真意，明悟何为光明。”
“他和莲生一样，自觉身处山外，看的通透清晰，可其实他们一直都在山中，都在山里打转，到临了，才算醒悟。”
“他们一人身处光明，寻找黑暗，一人身处黑暗，寻找光明，一生在光明与黑暗之间求索，只不过卫光明却比莲生幸运些。”
说到这里，姜明回头望向莫山山，轻声说道：“山山，你觉得什么是光明，什么又是黑暗呢？”
这是考问，天下三痴中，姜明看重书痴与道痴，他既决定收徒书痴莫山山，那就要从思想上开始改变，先前他启动八阵图让其观战就是为了这点，所幸莫山山的性格不像叶红鱼那般，心中也无甚深种的仇恨。
莫山山看着风波不止的呼兰海，陷入了沉思，过了好一会后，缓声说道：“在此次荒原之行前，山山一直觉得神殿就是光明，代表着正义，无尘无垢，荒人与魔宗信奉冥君，就是黑暗，代表着邪恶，满身鲜血。”
“可一路下来，山山知道神殿不一定光明，荒人与魔宗也不一定黑暗邪恶。”莫山山神色平静，看向姜明，“先生问山山究竟何为光明，何为黑暗，山山不知道，但山山知道，那令万物欢愉的光明，山山很喜欢，若世间要有光明，山山觉得，如此光明便很好。”
听着这段话，姜明知道，荒原一行上发生的那些事俱化作莫山山自己对世界的认知与思考，或许她还有很多不解困惑，但如今的莫山山已经不是初下莫干山的那个莫山山了。
与时俱进，遇事理性思考，保持自身的时刻进步，不顽固，知变通，这才是真正有大智慧的人，这才是姜明决定收徒的原因。
看着有些木讷可爱的莫山山，姜明露出了一个微笑，点头说：“说的很好，山山，你要记住，这世上根本不存在什么绝对的光明，有光便有暗，无暗哪来光。”
“事物都具有两面性，光与暗，正与邪这些通常都是一体的，任何人事物都不能例外，即使是夫子，观主，亦或者我，都是如此。”
莫山山思考了一会，然后才行了一礼，说道：“先生教诲，山山定当谨记。”
姜明点了点头，然后便把案桌上的八阵图归于红色锦盒中，他轻挥衣袖，收起锦盒与案桌，起身对着莫山山，说道：“山山，时辰不早了，你去收拾收拾，之后我带你去一个地方，去见见一个准备弃光明而投入黑暗怀抱的人。”
莫山山微微一怔，听着此话，她下意识的想到了一个人，那个被宁缺一箭穿胸，废掉气海雪山的隆庆，而看着姜明的神色，莫山山愈发肯定，暂且抛却这些思绪，莫山山便转身回去收拾行李去了。
时间在太阳缓慢西移中过去，不一会，莫山山便收拾好了随身的行李。
带着莫山山，姜明一路南行，这次姜明没有御剑，没有召来黄鸟，也没有运用无距，他选择了最慢的步行，就这样脚踏实地一步一步的带着莫山山从呼兰海畔，过茫茫天弃山，朝着燕国都城成京而去。
有人说：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行万里路不如阅人无数，阅人无数不如高人领路。
修行亦修心，对于修习符道的人而言，行万里路，看天地万物不同之景，其效果要远比待在一地静坐苦思大的多，尤其是莫山山已经半步知命，又领悟了些许块垒阵奥秘，只要消化消化，她便能踏入知命。
只是姜明认为，强者必定要走出自己的道，而每个此界的青云道门弟子，都必须是强者，所以姜明对莫山山要求很高。
似柯浩然，一剑演万千道法，似颜瑟，本命神符井字符，已被其修到极致，即使是姜明自己，甚至夫子，都不敢说光论井字符的造诣领悟百分百比颜瑟强。所以，姜明希望莫山山再打磨打磨，增加些底蕴感悟，彻悟自己的符道，如此，一旦踏入知命，那就不是寻常的知命了。
步行的速度很慢，而在姜明的计划中，在到达成京时，莫山山要能彻悟自己的符道，显著效果就是能随时破境入知命，这个时间约为两旬至一月左右。
作为将入门的弟子，姜明并不吝啬，他虽没有直接授予莫山山功法，但却把五卷天书以及自己这么多年对天道与人道的感悟交给了莫山山，他觉得对于莫山山而言，这些东西远比什么功法要有用的多。
时间就这样在行路，悟道中度过，一个月之后，姜明与莫山山二人终于来到了燕国都城成京，而莫山山也不负所望，终于明悟自己的符道，画出自己的本命神符。
燕国国力弱小，民间也谈不上富庶，时值深冬正隆，年关将至，都城成京内随处可见缺衣少食的流民乞丐。
姜明带着莫山山站在一条街巷前，静静看着前方不远处饭店酒楼前的一个衣衫褴褛，瘦似恶鬼，手里捧着个破碗的乞丐。
他的头发很脏很乱，脸上也满是泥垢，身上散发着一股熏人的恶臭，这个看不出具体年龄的落魄乞丐，谁也想不到他的身份是这个国家的王子。
第三百一十五章 那皇子凄凄惨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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街巷那头，莫山山看着隆庆捧着破碗为生存而四处乞讨，看着他被一个个店小二棍棒招呼，狼狈奔逃，那副蓬头垢面，衣衫褴褛的落魄乞丐模样，让她无论如何也无法与记忆中那个风度翩翩样貌气质惊人的西陵光明之子相联系，难以置信的莫山山惊愕道：“这是…隆庆？”
“那日宁缺在大明湖畔一记元十三箭射穿他的胸膛，那时起，过去那个要做光明守护者，昊天意志执行者的完美隆庆就死了。”看着隆庆捧着破碗走向下条街巷，姜明语气依旧平淡，“功力已废，雪山气海已毁，等同废人且失去立身之本的隆庆，既没有勇气选择面对旧有的人或事，也没有勇气选择去死，于是他便只能独自躲在阴沟里想方设法的苟活着。”
莫山山微微一怔，然后转移目光，看着那个乞丐捧着破碗在渐渐衰落的天光下越走越远，斜拉的身影让她忽然喃喃呓语道：“既然无法改变，那就让完美留在过去吗？”
“这世上，并没什么人会在乎你那辉煌过去，有的多是落井下石狠狠奚落报复的人。”姜明看着前方，认真严肃，“性格决定命运，选择决定未来，现在的隆庆虽然很惨，可他的选择起码也还能让他苟活着，只是隆庆之所以败，皆源自他那自我标榜光明且刻意追求那所谓的完美。”
说到这里，姜明侧目看着莫山山，说道：“人无完人，神亦如此，而这人生在世，若想成事，最重要就是看清自己，看清局势，然后再做出最适合的选择，切莫在人生重要节点顾这顾那，做错选择，而修行如逆水行舟，一旦选错，就将万劫不复。”
很明显，姜明这是在借隆庆的惨痛失败来告诉少经世故的莫山山一些很现实的东西，这些东西无论任何时候都很适用。是以，莫山山微思了一会后点了点头，认真应道：“先生教诲，山山定当谨记。”
见莫山山俨然一副乖学生的样子，姜明微笑着说道：“隆庆要走远了，我们得跟上去，而你则需要好好看。”
天光渐黯，暮色悄至，莫山山与姜明二人一直跟着隆庆，在傍晚时分来到了成京城外的一处废弃佛庙。
几个时辰内，莫山山看到了沦为乞丐的隆庆在成京城各大街巷各处酒楼店铺乞讨，看着他不断挨打，不断奔逃，看着他因被一个妇人施舍了半个硬馒头而被一群乞丐们抢夺，看着一身伤残的他在见着恶狗享用精致食物时而毅然决然的上前争抢，直到傍晚，才拖着伤残的身体一步一步的回到城外的破庙。
站在破庙外，莫山山久久无语，在亲眼见证了隆庆的今日之惨状后，她有些被刺激到了，再大的仇怨在见着今日的隆庆后都会烟消云散，何况莫山山与隆庆并无深仇大恨。
然而此时的莫山山才算真正理解，为何隆庆不愿被旧人看到，而似隆庆这种要拼死挣扎甚至要与恶狗抢食才能生存下去的经历，莫山山更是从未有过，但这却给了她极大的触动，尤其是隆庆那双在与恶狗抢食，与乞丐搏斗所流露出的漆黑眼神。
她有种感觉，若隆庆一旦能恢复修行，恐怕将会比以前更加可怕，到那时……
想到此，不自觉有种不好预感的莫山山突然转移目光，看着姜明下意识的问道：“先生，我们到此是？”
看着前方的破庙，姜明慢慢的说道：“天启十四年春日的书院开山试上，我曾给隆庆一个放弃一切入我青云道门的选择，他因不愿舍弃所拥用的而拒绝了，这个拒绝在我预约之中，甚至隆庆今日之局也在我预料之中，可当时我给了他一个破局改命的提示，只可惜，他并没有把握住。”
“但没关系，如今的隆庆虽废，可也彻底失去了一切，他从光明走向黑暗，这个变化，是我所要的，也是我一直在等的。”
听着这话，莫山山顿时蹙着眉宇，心里咯噔一下，然后才说道：“先生要收下隆庆。”
“也不算是真正收下，但我会治好他，给他一个机会。”姜明回头看着莫山山，“隆庆有天赋，有悟性，有心思，有手段，他算是颗待雕琢的珠玉，而这块珠玉将在这次被宁缺打落尘埃后洗尽铅华，有望大放异彩。
“珠玉蒙尘，慧眼几人？即使没有我，也会有其他人，可很不凑巧的是我很不希望这块珠玉落到那人手里。”说到这里，姜明转过身子，抬头仰望南方天穹，露出一个笑脸，“你还在看吧，不过可惜，你上不了岸，而有我在，你注定不会有什么机会。”
听着此话，莫山山蹙起了眉头，她抬头看着姜明的笑容，愈发凝重，她知道，还有一人看上了隆庆，而那人则十有八九是…观主。
莫山山心中顿生疑惑，但她没有发问，只是保持着沉默，而姜明低头看着她，说道：“山山，你尚未正式拜师入门，有些东西无法与你细说，不过就如同我之前和你说过的，这光与暗，正与邪通常都是一体的。”
“我之所以带你来成京，让你看看现今挣扎求活的隆庆，还有一个原因，就是想用我自己来告诉你，没人是绝对光明的，而为人行事是否光明，亦或者黑暗，这些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所做所为问心无愧，合乎自己心意，对自己，对身边在乎的人有利，如此便够了，至于旁人怎么看，那并不重要。”
第三百一十六章 清静无为道门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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遥远的南海某处。
青衣道人静静的站在渔船上，海风不息，浪涛汹涌，渔船似山岳般巍然不动，沉默看着陆地之北的天穹，他在此看了那片天穹多日，可脸上的神情却骤然显得愈发凝重。
这时，他心有所感，抬头望向大陆北方天穹，微微皱眉轻声说道：“天外竟也有道门？只是你是如何测算出我的想法？而此番出手，又是否在表示你欲与道门为敌？”
海浪翻涌，风声咆啸，青衣道人仍旧沉默的看着陆地天穹，似乎在等着回答。
燕国都城成京，城外破庙数丈外。
姜明仰头看着灰白的天穹，似乎听到什么的他，沉声说：“即为道门中人就应清静无为，本‘清虚以自守，卑弱以自持’之旨，乱时，入世济民，和时，出世清修。”
“然今道门上下遍地龌龊，欲望横流，浑浊不堪，秉承昊天的你们早已失去了初衷。”
说到这里，姜明再次严肃喝道：“观主，你何处见清净，何德成造化！”
这句大喝一出，天上云层骤然涌动翻滚，似浪潮般的云层重重叠叠，紧接着天地之间闪过一道炽烈银光，惊起一道闷雷。
一旁的莫山山紧蹙眉宇，他睁着大眼带着十足十的惊愕把目光移向天穹，但异常来的快去的也快，不过一会功夫，就已然恢复如常，归于沉寂
随之沉寂的还有姜明，他保持沉默，静静看着那似已平如静水的天穹，一旁的莫山山待在原地一言不发，她那微低紧蹙的圆脸让人觉得这似乎是在沉思，可就在此时，一阵沉重的脚步声自破庙而来。
听到庙外动静，隆庆拖着身子缓缓的走出庙门，蓬头垢面且沦为乞丐的隆庆虽然没有了修为傍身，但他那双看似蒙了些油腻尘埃的双眼视力却仍旧出众，尤其是在捕捉很是敏感的人或物上。
对于站在不远处的那两人，隆庆自然认得，可正因认得，他才不想见，亦或者说不能见。只是看了一眼，内心只想着在阴沟里苟活的隆庆便故作自然的往别处走去。
看着目光一触既离毅然离去的隆庆，很有感触的莫山山下意识的喊道：“隆庆皇子请留步！”
这话一出，隆庆的身体下意识的颤抖了一下，脚下步子也出现了微微停顿。如今的隆庆很怕听到任何旧人对他这样称呼，但或许是因为这些日子以来他早已认命，早已告诉自己过去那个隆庆已死，如今只有一个无名的落魄乞丐，所以他没有停留，也没有回答，只是当作没听到似得继续前行。
这一幕，都在姜明的注视中，他看着隆庆缓声说道：“能舍方能得，能放下才有资格拿起，隆庆，你已经失去过去所拥有的，虽是被迫无奈舍下过往，但舍就舍，坠落尘埃挣扎求存的你，有资格得到了。”
隆庆再次停下脚步，怔在原地，那话语的每一个字犹如无数小流叮咚汇入清溪般传到耳畔，流入心里，话语是那么的悦耳，只是在此时的隆庆看来，反倒莫名有种不真实不真切之感。
他停在原地沉寂了好久，直到姜明的话语再次传来：“天地浩渺，自有无限可能，亡者亦有可能复生，何况，那被摧毁的气海雪山。”
那熟悉的话音再次传来，隆庆知道这是真实的，他有救，昊天并没有抛弃他，这一刻，自那日被宁缺一箭穿胸以来，种种心酸坎坷的过往，尽皆在脑海中浮现闪过，然后尽数化作喜极而泣的那一滴滴晶莹泪水。
知道先生还在等他的隆庆急忙抬起黑乎乎的衣袖拭干眼泪，然后把遮挡住面庞的打结头发往后捋了捋，简单收拾了一下后，便带着一股子精神走向姜明。
隆庆来到姜明跟前，似春日书院登山试那般恭瑾认真的行了一礼，面对着隆庆，姜明平静的说道：“隆庆，那日在书院后山，我说，当劫难来临时，你度之不过，且心有不甘，可唤我真名。”
听着这话，生怕姜明因此事而生气的隆庆，再次躬身行礼，道：“先生见谅！”
“我并没有生气。”姜明看着弯腰的隆庆，自然的说，“我只是想借此告诫你，修行亦修心，这世上不存在没有失败过的人，若要有，也只是那颗不败的心，你被宁缺一箭击败，心存不甘，即使不相信我能救你，也该想着怎么才能再次站起，而不是想着认命，或者自怨自艾，祈求昊天或者那什么冥君看中，继而拯救你。”
说到这里，姜明转而问道：“隆庆，你知道你与宁缺最大的差别在哪吗？”
隆庆陷入了沉思，这个问题，让他想到春日的书院登山试，他因不甘心，不服气而同书院二先生君陌所进行的一番交谈。是以，他看着身前的姜明，下意识的试着说道：“宁缺…不信命？”
姜明没有直接回答他，只是平淡的说道：“当初宁缺被告知今生不能修行，那时他就告诉自己，他只不过是不能用飞剑玩杂耍罢了，日后有机会，他偏要像杀马贼一样杀几个大修行者，他坚信这世上根本不存在无敌的人，那些大修行者依然是人，只要是人就能战胜他们。”
这确是宁缺的说话风格，所以莫山山相信，隆庆也相信，只不过因此，隆庆才觉得惊憾，他相信，他若是当初的宁缺，他说不出此话，可也因此，他才明白他和宁缺真正的差别所在。
第三百一十七章 隆庆的新生之始
…………
在一条路上走到黑走到死的人并不能算错，可有意志决心马上选择一条新路的人或许更值得尊敬。
可生命偏偏很奇妙，被告知不能修行的宁缺嘴上说着走不通就换条路，可事实上，无论多么艰辛，他都没有想过放弃，拼了命的要在修行这条路上死磕，可最后他成功了。
然而隆庆呢？他一开始就是修行天才，被认作光明之子，以完美要求自己，可当被宁缺一箭穿胸毁掉气海雪山后，经历绝望与苦痛的他，决定放弃光明，走向黑暗，可迎接他的却是更进一步的绝望。至此，隆庆方才明白他不过是个小人物，并没有资格让昊天注视，自始至终，那什么光明之子都是一个笑话。
面对绝境，一个选择坚持，一个选择新路，都是为了成功，但二者相比较而言，尊敬永远只是尊敬，这往往是最无力的东西，因为无论在哪个世界，成功都比尊敬来的重要，而坚持到底死不放弃，通常才有可能成功。
不信天，不信命，更不信世上存在绝对之事，一旦确定目标，无论如何都要达到，哪怕是为此需用千种方法，万般手段。
然而这就是宁缺，这些特质，正是隆庆差宁缺的地方，也是他之所以落得惨败的原因。只是在姜明眼中，现在的隆庆已勉强能做到后者——不择手段，至于前者，还差之甚远，但对姜明而言，如此便够了。
他紧盯隆庆的双眼，沉声说道：“就如我早先所说，你我有缘，所以我来到了这里，但这缘却也只是给你一个选择，一个能否入我青云道门的选择，如何决断，仍然在你手中。”
这是一个选择题，不过对隆庆而言，这就是个单选题。现今的他只能在阴沟里苟活，若有不再苟活的机会，那就不需要选，不需要犹豫，至于那些曾经的拥有，早已随过去那个光明之子隆庆一同死去，即使有望再拥有，那也不再是隆庆。
隆庆抬头看着姜明，坚定的说道：“隆庆已死，如今的我孑然一身，不曾拥有，何谈再放下。”
这就是隆庆的回答，至于他心里的小心思，姜明并不在意，因为对姜明而言，让隆庆服从听话的方法有很多，何况，他也不相信聪明如隆庆会没有眼色不识时务。
是以，毫不在意的姜明脸上神色无异，他看着隆庆，平静的说道：“既然你已做出选择，那从今日起，你…隆庆，就是我青云道门的弟子，只是你还有一个入门考验，完成它，你才能正式拜师，拥有浏览学习门内包括五卷天书在内的任何道门真诀，以及在将来继任道门掌教的资格，而在考验开始之前，我会治好你，并传你一门功法，让你快速恢复修为，好参加考验。”
正如姜明之前对莫山山所说，他会治好隆庆，然后给其一个机会，因为对目前的姜明而言，他需要的是已走向黑暗的隆庆来不择手段的给他搞风搞雨。只不过姜明一直认为，凡事不可太尽，所以他虽然利用隆庆，但同时也会给他一个机会，把握住，做得好，他就是真正的青云弟子，把握不住，他们就是利用交易关系。
至于旁人怎么看，怎么想，那不重要，最起码姜明的心思想法很明确，而他也会这样做就够了。
话语清晰，意思明了，隆庆自然听明白了。可对隆庆而言，当下最重要的就是恢复修行，这是一切之始，至于入门考验等，那都是之后的事情。
心里这般想的隆庆收起脸上复杂交错的神色，平息源自内心深处的狂喜与激动，而后，他对着姜明再次躬身行了一礼，认真说道：“先生所言，隆庆都明白，但隆庆在此，还是多谢先生的再造之恩！”
这是隆庆的心里话，只有历经种种绝望，且在世界底层挣扎求活的隆庆才明白姜明这样做的可贵。虽说在隆庆心中，姜明这样做，肯定有他自己的目的，甚至有利用他的心思在里面，可不管出于何种目的，但愿意在他如此情况下出手拯救他的，目前就只有姜明一个，何况隆庆能感受到，那并不只是想纯粹的利用他而已，所以此刻的隆庆是真的很真诚。
对此，姜明也感受到了，这种源自隆庆内心的真诚感激，让姜明知道，世上确实不存在天生的十恶不赦满身罪业之人，有的只是无奈下，一步步走错且无法回头之人。现在的隆庆并不是无可救药，他还有新生的可能。
见此，姜明露出了一个微笑，他面对着隆庆，说道：“若要感激回报，便漂亮的完成入门考验。”
此话一出，隆庆也露出了一个微笑，他带着笑容揖手大声说道：“是，先生。”
一旁的莫山山静默不语，只是安静的站在姜明身后。一开始她对隆庆抱有相当大的戒心与警惕，可听到隆庆那句谢语，看到隆庆那个微笑时，莫山山便放下了心中的警惕，因为她开始相信身处黑暗者，不一定是邪恶，开始逐渐明白先生为何说光与暗，正与邪通常都是一体。
是以，莫山山上前一步，对着隆庆真诚的说道：“恭喜隆庆师兄，既将迎来新生。”
隆庆闻言，着实有些惊讶，因为自他沦落乞丐，开始在阴沟里挣扎求活以来，他的感知就很敏锐，或者说直觉就高了不少，尤其是旁人对他的感觉。故此，莫山山的前后变化才令他惊讶，不过对此，他还是很喜欢。
隆庆面露微笑，衣衫褴褛，打结蓬乱的头发仍旧挡不住他的慈善真诚，他对着莫山山揖手谢道：“多谢山山师妹。”
见这一幕，姜明摆了摆手，说：“时间已不早了，我们先在此暂歇一晚，明日一早，我们便回长安。”
第三百一十八章 白雪佳人莫山山
…………
破庙外，天地渐成苍白，这场于晨间时分突降的大雪并未惊扰到太多的熟睡者，鹅毛般的雪花不停的从天穹落下，被寒风一吹，雪花便随着风儿寻隙钻进庙内。
天穹上的雪云很厚，不见任何消散迹象，所以很明显，这场雪还要持续一些时间，而莫山山站在庙门处沉默着仰头南望，看着片片雪花落，夹风带雪迎面来，她忽然伸出手接过一片迎面雪花❄，自顾自的轻声感叹道：“好美的雪。”
“长安也落雪了。”姜明抬头仰望着天穹，看着那漫天雪花在苍茫天地中起舞，“大河国地处天南，四季如春，民风淳朴，应该是个休闲度日的好地方。”
可话语说到这里，姜明想起了远在长安，一直想过些平静安逸日子的凯莎。他知道，自从来到这个世界，凯莎就没有真正的平静安逸过，这两年来，一直在钻研道经佛卷圣人言，学习道法，增强实力，虽然凯莎从未说过什么，甚至只要是他的要求凯莎就没有拒绝过，哪怕是替他阻拦颜瑟，迎战卫光明。
想到此，一时间有些歉疚的姜明，看着天穹之南，轻喃道：“四季如春的平静日子，应该是你想要的吧。”
听着轻喃，莫山山回头看了看姜明，那脸上的歉疚神色，让她下意识的想起之前曾在阵图里见过的那名身着白袍，后负鲜红色披风的女子，那种霸气，只是一眼，便令莫山山震撼。
或许，也只有那样的女子才能让先生突露出如此神色，而被喜欢的人如此记挂，甚至歉疚，这是莫山山在心里非常羡慕的。
这般想着的莫山山，看着姜明忽然微笑着说：“先生若要去大河游览生活，请一定要告诉山山，山山愿自荐为向导。”
姜明微微一怔，然后看着她笑了笑说：“你这颗大河国明珠愿意担任向导，可谓是锦上添花，这是件美事，我又怎会再去找别人。”
“先生说笑了！”莫山山微低着头颇为羞涩道。
大雪纷飞，粘衣落发，脸上一抹红晕悄生，好似那万里河山一抹红，此情此景，让姜明十分认真的感叹道：“山山，有没有人和你说，你与这白雪很是相配。”
听着这话，莫山山微微一愣，然后不明其意的摇了摇头。
这时，原本正在静坐感悟身体变化的隆庆也走过来，愣了一瞬后，对着她说道：“山山师妹，你真的与这漫天白雪很是相配。”
说完，隆庆又补了一句：“所谓白雪佳人应该就是如此了！”
听到这话，莫山山脸上羞意更浓，她微低着头婉言说道：“白雪佳人一词，山山不敢当。”
话音刚落，一声悠长的凤鸣清啸顿时穿云破雪而来，紧接着破庙外风雪骤停，灰白色的天穹陡然泛起大片的橙黄云彩。
莫山山带着惊愕望着天穹，隆庆看了一眼，便把目光转向姜明。
熟悉的鸣叫，熟悉的云彩，熟悉的身影。
对这些很是熟悉的姜明没有仰望天穹那橙黄色云彩，他看着隆庆，轻声说道：“隆庆，你如今气海雪山已复，再恢复昔日修为也不过是时间问题，而今天正是年节，若想回去看看，便去吧，至于入门考验，过了节再去也不迟。”
俗世中有句话叫富贵不还乡，如锦衣夜行，如今的隆庆不仅恢复了修行之能，更是有望在短时间内恢复昔日修为，更别提他有机会拜入绝世强者门下了。
往日的一切都将回到己身，对隆庆而言，正是该富贵还乡日，只是按照隆庆的想法，等他完成考验，正式拜师入门后，才是他一扫心中的苦痛郁闷之时。
是以，他迎上姜明的目光，坚定的说道：“过去的隆庆已死，而死人拥有的一切都随之尘归尘，土归土，如今的我，只是凑巧长得和隆庆一模一样，且拥有些许他记忆的一个无名氏罢了。”
“若真的放下，不再执着过去，即使迎面相逢，你的心境也不过有任何波动，对你而言，他们只不过是一些过客罢了。”姜明直视隆庆的双目，语气平静宁和，“修行亦修心，真正强者的内心无不强大，而你若想新生，就该明白舍得二字的真意，否则，你摆脱不了过去，也完成不了考验，更别提新生了。”
说完，隆庆就愣在了原地，低头蹙眉思考，姜明并未打断他，他看着一旁的莫山山，轻声说道：“走吧，山山，别让小黄等久了。”
莫山山微微一怔后，难以置信的点了点头。
“隆庆，我期待你的蜕变，期望你的新生。”对着沉思的隆庆丢下这句话，姜明便带着莫山山凌空踏步纵上天穹云彩处。
天穹上再次传来一阵凤鸣般的清啸，紧接着风雪回归，天色如常。
这声清啸宣告了姜明二人的离去，也惊醒了沉思的隆庆。
他迎着风雪，径直踏出庙门，抬头凝望着不远处的成京城。
今天是天启十四年的最后一天，也是俗世中人所说的年夜，不远处的成京城内格外忙碌，风雪阻止不了喧嚣，阻止不了葱香四飘，这点，身为燕皇子的隆庆很是清楚，虽然他已离成京多年，更未亲至，但轻嗅着寒风中那浅淡勾人的熟悉葱花香，他便知道此刻城内的热闹与温暖。
只是这温暖是别人的，热闹也是别人的，他这个无名落魄生终究要去往别处，走向未知。
第三百一十九章 继承者与奠基者
…………
天启十四年末，风雪满长安。
日中时分，城南姜府的朱漆大门前出现了一男一女两道人影，两人皆着唐国样式的白色长袍，其中一人为月白色，一人为纯白色。
二人互看了一眼后，身着纯白色长袍的年轻女子往后退了一步，她看着那一只洁白无垢的右掌探出月白色衣袖，拿起朱门上的铜环用力的轻敲了敲。
声音清脆而有节奏，好似泉水叮咚，悦耳的声音回荡在这幽静的街巷里，好似在向长安宣告某个外出的旅人终已回到家门。
静默的站在朱门前，时间跟随回音流走，不知多久，一阵平缓的脚步声徐徐传来，听着这熟悉的脚步声，姜明自然露出了一个微笑。
咯吱一声响，朱门两侧开。
如水的清眸，平静而淡然的面庞，二人的视线在风雪飞舞呼啸中自然对望，他们的神情平静，并没有什么无语凝噎的沉默，也没有久别重逢后的喜悦及拥抱。
这第一句话，是姜明说的，他看着眼前似乎仍如那日梅亭里静坐阅书时翩然独立的凯莎，笑了笑说道：“今天是年关，我应该还没回来晚吧！”
凯莎没有马上回答，她撇过头看着姜明身后的莫山山，过了一会后，才对着姜明说道：“挺不错的女子，你眼光不错。”
听着这话，站在一旁的莫山山竟陡然升起一种欢喜的感觉，那种感觉好似幼时习字被老师夸赞。可莫山山知道，刚才被眼前这女子注视的那一刻，她感觉到身体内好像有一股阳光滋润万物般的涓涓暖意，那种暖意，让她主动放下一切的紧张不安与内心防备，对其自觉起了依赖亲近之感。
不觉有异，反而好感顿生的莫山山不知道那一眼的奥秘，但姜明已看出一二。
天使具有洞察之眼，能一眼看穿一个人的内心与过去，这项能力的研究者正是凯莎与鹤熙。
虽说入了此界后的凯莎就失去了这项能力，但天才如凯莎，在已然接触甚至研究此界本质后，弄出新版本的洞察之眼也不稀奇，而刚才凯莎那一眼，姜明觉得或许这才是凯莎之前和他说过的，正在研究的新道法。
只是姜明觉得奇特的是，这新版的洞察之眼发动竟然没有任何的外在变化，若不是他感知到莫山山的情绪变化以及靠着对凯莎的熟悉，否则，他还真没那么容易的就看出来。
不过凯莎进步至此，令姜明也只有惊叹佩服。
他回头看了眼莫山山，然后对着凯莎微笑着说：“书痴莫山山，即将入门的新弟子，说起来，她和鹤熙还是挺像的，不论是性格还是对天地的研究能力。”
这话表面是在介绍说明莫山山，可同样熟悉且了结姜明的凯莎自然知晓它的内在意思。第一时间，凯莎便再次转头只是寻常的看了莫山山一眼，然后才对着姜明说道：“确实有点像，也难怪你会花费心思观察。”
“今天是天启十四年末，也是正式入门行拜师礼的时候。”看着朱门内的凯莎，姜明露出了一个微笑，“待山山正式入门，你倒可以把她待在身边亲自教导她。”
“说起来，在这个世界，天刃王已有继承者，而天基王也应该有个继承者，正义的光芒需要传承下去。”
听到这最后一句话，明其意的凯莎突然微然笑了一下，她看着莫山山，轻喃说：“光明不灭，正义永存。”
说到这里，凯莎转过身子向前走去，突然，凯莎停下脚步，身子背对着二人，仰头凝视着灰白的天穹，认真喃喃道：“这个世界…还真需要个正义秩序的奠基者啊！”
轻声说完这句话，凯莎便再次抬脚迈步向正堂走去。
姜明与凯莎之间的对话，让一旁静立的莫山山听着很是不解，尚在细思的她，却见姜明已然跨进朱漆大门，正回头看着他说道：“进来吧，山山，今天可是你正式拜师入门的日子，别耽误了时辰哦。”
莫山山微微一愣，轻点了点脑袋便跨门而入。
进了后院，穿过长廊，莫山山来到了一座处于重重寒梅包围中的无名之亭，亭子中央有一长桌，桌子中间放着一小炉，一茶壶，在其左手边则散放着数本无名经卷。
薪柴燃烧，火舌欢快的亲吻着壶底，白色烟气升腾而起，跟着寒风飘向远方，静坐在长桌后的凯莎拎起茶壶，倒了一杯清茶，可是她却并未端起茶杯饮用，反而把那盛了清茶的茶杯拨向一旁，然后左手探出衣袖拾起一本经卷，就着满亭梅香，似如往昔一般静静的观阅起来。
看见这一幕，姜明带着笑容坐了下来，他背对着莫山山，说道：“山山，还不奉茶？”
拜师应奉茶，这是古礼，也是规矩，而莫山山听到这话才反应过来。她当即走到长桌右侧，拿起面前的茶杯，单膝下跪，把茶杯高举递给姜明。
接过茶杯，一饮而尽，姜明带着浓浓笑意，挥了挥手道：“这拜师茶已喝，从今日起，你莫山山就是我的弟子，我青云道门的第二位弟子。”
“至于你大师兄，他叫朝小树，长安人多叫他春风亭老朝，亦或者朝二哥，不过我想他应该更喜欢后者。”
“朝小树？”莫山山蹙着眉头惊咦起来，“是那个单剑上剑阁，其剑意被剑圣柳白赞为勇绝之剑的入魔者朝小树吗？”
第三百二十章 浩然长河道且长
…………
“勇绝之剑，入魔者？”姜明微然一笑，而后抬头望向天穹。
天启十三年冬，得传青云道法剑决的朝小树鱼跃出海，离开了极北荒原，数月间，穿雪原，入天弃，于大明湖畔静悟，终明心见意。
天下剑者之巅，莫过于剑圣柳白，而决意找柳白试剑的朝小树，孤身入南晋，单剑上剑阁，其一往无前，置生死于不顾的决绝剑意直冲云霄，令在剑阁崖洞潭畔静坐悟道的柳白为之动容，惊叹。
自书院柯浩然之后，天下懂剑用剑之人已寥寥无几，朝小树的出现，给了柳白一个惊喜，出于对懂剑用剑之人的尊敬，柳白让剑阁弟子以最高之剑礼迎朝小树入剑阁论剑。
在崖洞潭畔，朝小树第一次见到了柳白，他平静的看着柳白并没有说话，只是凝神聚意，以饱满圆润之精气神，向着身前静坐的柳白挥出了最完美的一记斩鬼神。
斩鬼神既出，就绝无求生收剑回头之理，所以朝小树是抱着非死既生之意挥出的这一剑，这是他问道的一剑。
被困浅滩十数载，一朝鱼跃终出海，这条终得自在的小鱼在见识到大海的广阔后，毅然决然的要向着更深处游去。
天地正气，浩然长存，
不为诛仙，但斩鬼神。
以浩然之心，御使沛然浩大之天地正气，纵使鬼神在前，亦要斩之，诛之，这就是斩鬼神，这就是朝小树的坚毅决绝。
一剑挥出，非生既死！
“好一个勇绝之剑！”忍不住惊叹称道的柳白面露喜色，接着挥出了一剑。
说是一剑，就是一剑。
一条浊黄色大河从天而降，无数河水如瀑布垂落，自天穹倾泄而下，无休止的向着东南奔腾而去。
大河扑面滚滚流，一往无前不复返，面对着朝小树那一往无前决绝意，柳白则挥出了同样具有一往无前之势的大河意。
河水浩汤向南流，这是天地规则，亦是堂皇大势，在它面前，任何存在都会失去抵抗之力。
这是柳白的自信，哪怕是面前那条令他惊叹称道的浩然长河。
一条浑浊波浪宽，一条清澈道且长，在某个不近也不远的地方，两条清浊分明的河水正式相遇。
浊浪咆哮，风吼叫！
在滔天大河水面前，清河渐消，被同化，被裹挟。
朝小树青衫细裂，黑发飘散。
他身上的青衫出现了无数道细口，红艳艳的鲜血流出，浸红了青衫，但他并不觉得狼狈，依然严肃认真，因为这场论剑远未结束，因为他手上的三尺青锋剑还在嗡鸣！
这剑鸣，像极了龙吟，似是青锋在替朝小树那颗极度渴望自由且不屈的心所发出的吟叫！
天地有正气，杂然赋形流！
其气也，浩然长存，这一刻，心动，剑动，意动，朝小树手持青锋再次向前进了三寸。
青锋嗡鸣进三寸，也只有三寸，因为再进一分便能触到真正的大河世界，柳白的世界，可在人间，大河奔腾浩汤之势不可逆。
只是再大的河也淹没不了世界，再汹涌澎湃的河里也难免有些石头土丘，只不过面对这条大河，没有人还能找到那些被淹没后却仍不甘屈服的土丘石块。
但长河可以，因为它们本身就是由朝小树的浩然之心汇聚天地间的浩然正气而成，它们是由朝小树汇聚，它们就是朝小树的剑。
面对这条大河，朝小树跳转腾挪，找到了世界边缘的一块土丘石块，身形微转，脚便落在那里。
站在这里，这个不近也不远的地方，朝小树注视着大河世界，眼眸中散发出一抹明亮的光泽。
世界终已在面前，朝小树手中青锋颤鸣，龙吟再起，其脚下的土丘石块不甘被裹挟，被夹带，它在抗争，它在借力。
两柄剑，或者说两种意在交锋，在柳白身前某处，那个离他不远也不近的地方。
这个地方距离他刚好一尺，既不多一厘，也不少一毫。
可柳白毕竟是柳白，不负剑圣之名，浊黄色的河水汹涌咆哮，带着奔流到海不复回之势，势要冲散这条清河，把其融汇裹挟，带向东南。
然而朝小树却终究是朝小树，一朝鱼跃也不负勇绝之称，拼着剑断身废，也要再进哪怕是一丝的距离。他调动了体内世界并不多的太极玄清道元气，尽数灌注剑身。
这一刻，剑鸣高亢，化作清河的长剑也笼罩起了一层淡淡青光，这青光，竟暂止住了颓势，见此，对面的柳白再起惊咦：“魔宗？”
可惊咦只是惊咦，暂止也终究只是暂止，清河终将迎来溃散，但在将散未散，青锋将断未断之际，朝小树终于借机看到了柳白剑意中的一个缺口，发现了一个不算机会的机会，这或许也是柳白因自信而故意为之。
然剑道分为剑与法，又分势与术，更分快与慢，长与短。
只是看到未必能做到，低头看着手中的断剑青锋，朝小树沉默不语。剑断了，所以他败了，但他在青锋将断之前，却发现了一处破绽，只是他的铁剑骤断，而他的速度却也还是慢人一步。
柳白也陷入了沉默，因为对柳白而言，其实是他输了，因为在最后，在见到入魔的朝小树剑意却更盛后，他因惊喜而下意识的用出了超过知命初境的修为，所以朝小树的剑才会骤断，清河的溃散才会如此迅速。
可输就是输，朝小树认，所以他一言不发的握着手中的断剑默然离开了剑阁，而柳白也没说话，只是看着地上的那半截断剑，着人收起。
第三百二十一章 世上本无佛道魔
…………
雪色笼罩着长安城，姜府后院梅亭方桌上炉火燃烧，壶内沸腾的茶水咕咕作响，被亭外的寒风一吹，一道浅淡的烟气便自然飘飞，由此望去，亭外的白色雪花轻落梅枝，枝上寒梅独自绽放，画面颇为朦胧淡雅，显得极有意境美。
姜明侧目看着亭外不畏严寒而独自绽放的梅花，端起茶杯品茗一口淡茶，轻声说道：“西陵判定纳天地元气于内是为魔，他们认为这是违逆且不尊重昊天，甚至是损坏昊天世界之举，他们打着这个旗号到处宣扬，所以世间几乎所有人都这么认为，可这真的是魔吗？或许…连昊天自己都不知道何为正，何为魔？在她眼中，应该会觉得人类的这种行为颇为奇怪，因为道无差别，而人就只是人，如果硬要说区别，那无非是强大的人，或者弱小的人。”
“若要说强大的人是谓魔，那位列五境之上的观主是魔，夫子是魔，佛祖是魔，讲经首座是魔，但这些人中，偏无一人是所谓的魔宗中人。”
这番话语一出，莫山山微微一怔，而觉得自己已然听懂明了的莫山山看着面前的姜明，认真的说道：“正道中人不一定全是好人，而魔道中人也不一定全是恶人，旁人的言语如何，不重要，山山觉得，只要所行之事问心无愧，心安便好。”
听着这话，姜明便知道莫山山还是没有听懂他话语里的真正意思，他所要表达的真正意思，不过亦如莫山山刚才所说，不重要，重要的是，莫山山的认知很清晰。
他侧目看着莫山山，说道：“世上本无佛道魔，只是在有了人类之后，才逐渐有了这些，所以修行方式无关正魔，能影响所谓正魔的只有人心，以及人心所带来的力量与言辞。”
“只是言辞既是世上最有力量的东西，可同时它也是世上最没有力量的东西，因为真理永远掌握在少数人手中，而那少数人却拥有着强大的力量，所以他们的话，哪怕是错的，也都会被众生视作真理，变得很有分量，至于尘世中是否会因之出现些死伤，那些掌握真理的少数人并不在意！”
正也好，魔也罢，这都是修行，而修行的本质就是增强力量从而让自己变得强大。
然世界的规则是由强者制定，若对这世界的既定规则不满，那就得先增强自身的力量，从而让自己的话语变得足够有分量，足够到让自己的言辞意志成为规则。
弱肉强食为世界之本，而强者改变规则，弱者适应规则。作为青云弟子，又身处这个动乱的世界，莫山山并没有太多选择，不论是为了守护心中所爱的人或物，还是因为不忍所带来的责任，她都只能选择成为改变规则制定规则的强者，而这…就是姜明想要传达给莫山山的。
世界需要秩序，人间需要正义，而作为未来正义秩序的奠基者，守护者，莫山山需要明白力量的重要。
“光明不灭，正义永存！”姜明注视着莫山山的双眼，语气认真，“山山，墨池很美，山河很好，身处这片天地，你便有义务去守护，为了这个世界，先有入魔疯癫的莲生三十二，再有拔剑向天的柯浩然，后有苦寻黑影的卫光明，后面还会有谁呢？没人知道。”
“但你需要知道，无数人追寻期盼的新世界一定会来临，而你要做的，就是继承先辈精神，待新世界来临，把温暖的光明与正义带给新生的人间，让他们看到新世界的美好，明白无数人的牺牲并没有白费，最重要的一点，就是替他们守护好它。”
话语如此直白，如此深刻，这是天启十四年的最后一日，大唐长安姜府后院，雪花起舞，寒梅盛开，处于众梅拱之的小亭内，莫山山陷入了沉默。
自从经历荒原之行后，莫山山就渐渐知道世界的残酷与险恶，只是莫山山的性格恬淡，虽然对西陵的行为不满，对其决议生疑不解，但她却从未想过为此而去改变那些东西。
但现在不一样了，姜明用自己的言辞意志截断了她独善其身的退路，如今的她其实已没有选择，而如此突然的改变，让她有些无法适从。
莫山山在沉默，凯莎在阅经，姜明在品茶，时间在大雪纷飞起舞中过去，不知过了多久，急促的脚步声与呼喊声一齐传入了梅亭。
一个破旧道袍上沾满油污的老头进了梅亭，看了眼沉默呆立的书痴后，微眯着双眼笑着说道：“今天可是年夜，如此重大热闹的日子，二位先生竟然还在府内品茶看经卷，真是好雅兴。”
“既然颜瑟大师知道是好雅兴，那还上门叨扰？”说着，姜明微笑着看向老道颜瑟，“如此日子，颜瑟大师不待在南门观过节，亦或者在红袖招找水珠儿喝酒聊天，反而出现在我这里，真是怪哉，奇哉！”
“唉，我也不跟二位先生拐弯抹角了。”颜瑟摆了摆手，转眼看向凯莎，“那日先生替老夫迎战卫光明，同时也拯救了长安百姓，陛下知悉后一直记挂在心，而时逢年夜，陛下特在宫中设宴，又命老夫亲自登门邀请二位先生入宫，以答谢先生昔日出手之恩情。”
说到这里，颜瑟好似已然知道凯莎与姜明会说些什么，是以，他蹙眉眯眼，再次补充道：“在登门之前，陛下曾再三交代一定要邀请到二位先生，而老夫也向陛下做过保证，所以二位先生如若不答应，那老夫就赖着不走了！”
第三百二十二章 身处红尘心难净
…………
天启十四年末，颜瑟推门而入姜府，为邀凯莎入皇宫赴宴，当着书痴莫山山的面，颜瑟再次使出了混不吝的功夫。
他瘫坐在青石板上静默不语，任由露出亭外的一半身子被白雪轻落，浸湿。
他的这一行为直接说明了此时颜瑟内心的坚决，只是以颜瑟的德行、辈分、年纪、修为，这世间已很难有人或事能让他如此，而最近也是唯一的一次，还是为了收徒宁缺。
因为稀少，所以珍贵，所以可疑。
如此豁出老脸耍无赖的颜瑟，即使是姜明也不能真的把其无视。
撇过头看了眼地上的颜瑟，姜明没有说话，他转头看向对面的凯莎，二人的目光自然交汇，不言的默契尽在这一眼。
凯莎读懂了姜明眼中的意思，她合上手中经卷放置于桌，然后眺望亭外灰白色天穹，数息后，移首微低着头看向地上的颜瑟，轻声说：“入了他人的地界，确实应该去见见此间的主人，而这唐国皇宫…我还真未去过。”
“必不会让先生失望。”颜瑟猛然从地上起身，笑呵呵的说道。
今晚的御宴说是感谢凯莎击杀卫光明，拯救长安百姓，但从颜瑟的如此行径姜明便知道，这只怕是个由头，其真正的目的应该还是在他们二人本身。
只不过躲避不是姜明与凯莎的作风，正面解决问题才是，所以凯莎才肯答应。否则，作为超神宇宙的真正王者，三万年的生涯中，见证过无数文明生灭的凯莎，什么样的俗世皇宫没见过，至于御宴上的美食，在姜明看来，凯莎是神，真正的神，连死亡都能欣然接受，更何况生物自身的口腹之欲。
姜明侧目看了眼莫山山，然后对着颜瑟说道：“不介意再带上一个人吧！”
听着此话，颜瑟当即看了看一旁的莫山山，疑惑道：“书痴与先生？”
姜明很是平淡的说：“我新收的徒弟，也是朝小树的师妹。”
“恭贺先生再添一徒！”颜瑟露出一张笑脸，看向莫山山，“既然是先生的徒弟，自然可以同往，何况，书痴来自大河，而大河本就与我唐国世代交好，如今书痴来我唐国，理应盛情招待。”
话音刚落，便见凯莎站起身子，对着颜瑟平淡说道：“走吧！”
简单，清晰，一锤定音，这就是凯莎，她的话似乎永远都是那么的有慑服力，而听到这话，便没人再多言。
跟着颜瑟，凯莎姜明二人带着还有些走神的莫山山出了姜府大门，踏入早就准备好的黑色马车，在漫天飞雪中，两辆马车缓缓驶向朱雀大街，驶向那红墙白雪处。
穿街过巷，直入朱雀正门，又不知转了多少个弯，黑色马车行到一方小殿前才终于停了下来。
离了马车，看着眼前那熟悉的廊道，熟悉的红漆大门，姜明便知道这次所谓的感谢宴又是在御书房。
静默看着那身前那红门，姜明忽然露出了一个微笑，在看了凯莎一眼后，对着颜瑟说道：“颜瑟大师，这御书房乃私密之地，非亲信近臣不可入，只是在这年夜，在这御书房，看来今日这御宴…不仅会有不少陌生面孔，还会变得很有意思！”
颜瑟闻言微微一怔，觉得似有所指的他忽然生出一丝疑虑，不过他也没多想，只是对着姜明二人摆了摆手，说道：“对先生而言，却是有些先生不曾见过的陌生面孔，不过他们是唐国的柱石，陛下的重臣，而时逢年夜，又知悉先生拯救了长安百姓，所以趁着陛下宴请，特地一同前来感谢先生罢了。”
“原来如此。”姜明面露笑意的点了点头，“在红尘中愈久，接触的人事物就愈多，人的心思就难免变得复杂，所以道门中人须出世清修，可修行乃修心，而真正的强者，都有一颗强大的心，他们很是讲究心境，讲究心灵纯粹无暇，但纯粹，并不代表单纯，并不代表无知，只是在一般情况下，那些人懒得理会而已。”
说到这里，姜明紧盯着颜瑟双眼，笑着说：“所以颜瑟大师，或许你是这样认为，但望你知道，那所谓的唐国柱石，所谓的重臣，乃是俗世红尘客，而他们的心思，就难喽！”
此话一出，颜瑟哪还不明白姜明的真正意思，似有所悟的他当即转头看向红门，其眉宇愈发紧蹙。
见此，姜明看着他，轻声说道：“颜瑟大师，我们进去吧，莫让陛下久等。”
“二位先生随我来！”颜瑟丢下这里话，便率先急步往红门走去。
凯莎的目光掠过颜瑟的急促背影，注视着红门，忽然喃喃道：“天下非无信士也，临货分财，必控筹而定分，以为有心者之于平，不若无心者也。”
“凡人之性，少则猖狂，壮则暴强，老则好利，一人之身，既数变矣。”姜明把目光转向凯莎，笑叹道：“这人呐，随着年龄的增大，且见多了人性的丑恶后，就容易想东想西，何况这搞战争玩战术的，心就难免脏些！”
“确实难免脏些！”凯莎抬头瞪了眼姜明，然后说道。
话语刚落，凯莎便抛下姜明，迈步向着那已敞开的红门走去。
见着凯莎如此，姜明微微一怔，瞬息间，他终于反应过来，他下意识的冲着凯莎轻语道：“不是，我真没那意思！”
“山山，我们快跟上。”对着身后的莫山山丢下这话，姜明也快步追了上去。
第三百二十三章出世隐人入世客（一）
…………
来到朱红大门前，姜明等三人越过门槛，径直迈入御书房。
迎着投射而来的数道目光，缓步走在冰冷清亮的金砖上，三人行至正前方御塌前，姜明先是看了眼身旁的凯莎，然后抬脚往前迈了一步，对着端坐于御塌上的中年男子，轻抬右掌作个道礼，而后微微颌首，说道：“姜明，携道侣凯莎，弟子莫山山，见过陛下。”
以姜明为中心，清晰的声音在四周墙壁与玉柱之间来回荡漾，明亮的烛火摇曳，把脚下冰冷的金砖倒映出他的直挺身影。他站的很直，犹如扎根在岩石缝里的青竹，又似大明湖底的那些不屈顽石，只需一眼便能感受到其流露出的浓厚意味。
第一时间，凯莎转头看了姜明一眼，可她并没有说些什么，依旧保持着沉默，但沉默本身就是回答。
御塌上的唐皇李仲易并没有什么惊骇之色，只是在看了眼凯莎后，缓声说道：“上次见先生之时，还是春日，当时也是在这御书房，只不过那时先生是独自一人来见朕，如今再见，已是冬末，而先生却也不再是一人。”
看着李仲易，姜明微笑着说道：“时移世易，不论好缘，坏缘，只要缘到了，就自然会改变些事情。”
听着此话，李仲易把目光转向书痴莫山山，沉了数息后，回头说道：“缘字说的好，朕一直都相信缘分，若无缘，朕当年就不会遇见夫子，不会遇到皇后，不会遇到国师，而先生当初若不入唐国，那凯莎先生也不会居于长安，如此，也就不会出手阻拦卫光明。”
说到这里，御塌上的唐皇李仲易缓缓起身，同时，左手边的皇后夏天，右手边的公主李渔也站起身子，其中李仲易率先对着凯莎很是认真的微躬身子行了一礼，而后说道：“朕在此感谢先生，感谢先生救了长安百姓。”
话落，御塌两侧的皇后夏天，公主李渔，右侧的国师李青山，颜瑟，许世，俱道：“感谢先生！”
谢声齐整如雷震，但作为当事人的凯莎依旧是那样的淡漠，她看着前方的大唐皇帝李仲易，开口说道：“有光明的地方，便会有正义，这座城很好，生活在这里的人也很好，他们不曾背弃光明，所以正义与慈悲亦不会抛弃他们。”
在凯莎心中，每个存在光明的地方，都值得被天使的正义所守护，而保护弱小，匡扶正义，这就是天使，这就是正义秩序。
所以真正让凯莎决定出手的，不是因为自己，也不是因为姜明的要求，而是植根于长安百姓内心深处的那种美好。
只是凯莎那无偿保护弱小的无私行为，无论在哪里都是稀少的，所以它很难让人相信，相反，更多的人都愿意相信，那只不过是个谦词罢了。
除了颜瑟与李仲易，其余人大多是这样想，李仲易带着尊敬望着凯莎，感叹道：“先生境界高远，世所罕见，着实令人敬佩。”
这时，居于御塌右侧的李渔出声提醒道：“父皇，二位先生还站着呢？”
这确是提醒，李仲易闻言，当即带着歉意，微微低头说道：“是朕的疏忽。”
说完，李仲易抬手指向左前方的两张长桌，“二位先生请入座！”
“都落座吧！”
“谢过陛下！”李青山，颜瑟许世三人说道。
姜明并未说话，只是点头还礼，然后便带着凯莎与莫山山二人走向左侧长桌。
左侧第一张桌前，姜明与凯莎二人不约而同的落座，对于这点，他们二人是十分有默契。
而莫山山则来到了姜明下方，她是姜明正式承认的弟子，所以她有资格落座于颜瑟对面，就如同宁缺是书院学生，夫子十三弟子一般，有了这层身份，便是有了与天下许多人平辈说话的资格，而天下间将无人敢轻视怠慢，否则，就是挑衅。
众人落座，侍者上前倒满水酒，唐皇李仲易举起酒盏，看了看左侧的姜明与凯莎，右侧的李青山颜瑟许世，说道：“今日是年关，乃团圆之日，朕本不该打扰，但近些日子长安发生了很多事，大唐也发生了很多事，辛有先生，国师，颜瑟大师与许世将军，否则，长安百姓难有今日欢笑，唐国亦难有今日安稳。”
“朕无以为报，只能在这团圆夜，用这一杯薄酒，几道小菜，来表达朕的感谢，希望诸位莫言怪朕。”
言辞真切，情浓溢满，李仲易的这番话让李青山颜瑟与许世三人颇为感动，皆言不敢，更觉有愧陛下。
一副君臣和睦的美好画卷在这御书房内徐徐展开，只不过身为主角的姜明与凯莎二人并没有加入，只是充当了一回旁观者。
他们自顾自的品着淡酒，提筷轻尝御制“小菜”，御宴也似乎因他们的这一行为而正式开始，御塌上的李仲易也没有再说话，他正一脸微笑的和皇后夏天互相夹筷，专心用饭。
时间在天色渐变，雪云愈厚中流逝，右侧的颜瑟再次转头看了看许世，顺着他的目光，颜瑟的眉宇愈发紧蹙，数息后，他回头看着许世，微眯着双眼，故意露出一抹浓浓笑意，说道：“原来许世将军也觉得凯莎先生长得美丽动人，不过可惜，将军已朽，而凯莎先生亦有伴侣，可若将军不介意，我倒是可以让红袖招的水珠儿姑娘，替将军介绍一二个好姑娘。”
颜瑟的声音很洪亮，脸上的笑容很猥琐，可眼眸里的神情却很清澈平静。
第三百二十四章 出世隐人入世客（二）
…………
微雨众卉新，一雷惊蛰始。
颜瑟虽然经常流连烟花之地，但这并不代表他好色，且会在如此场合，会不知轻重的随意拿凯莎与许世二人来调笑打趣，所以深知颜瑟为人的唐皇李仲易，以及国师李青山都明白，颜瑟的那番话语其实是另有所指。
不过，洞悉的姜明二人并不在意，振翅于天穹的苍鹰眼中不会出现地上的蚂蚁，因为蚂蚁始终是蚂蚁，本质不会变，即使那只蚂蚁很强壮，即便那只蚂蚁能够飞。
他的神色平静，不起波澜，凯莎淡漠，云淡风轻，他们二人只是似品茶般饮酒，好似根本没有听到颜瑟刚才那番话一般。
如此，虽然颜瑟那番话造成的动静很大，可自始至终，姜明二人都没有受到丝毫影响，连抬头注目颜瑟，以及话语里那个名叫许世的帝国将军，一个武道巅峰的白发垂暮老人都没有，哪怕只是一眼。
只是一种动作，在不同的人眼中可以有不同的解读。在了解的人眼中，这种行为可以解读成心胸宽广不在意，反之，在不了解甚至有敌意的人眼中，亦可以解读成无视。
在许世眼中，他更倾向于后者，因为修行不易且多艰，所以世间修行者多是高高在上，尤其是强大的修行者，他们虽身处人间，却自成一界，仿若金字塔般居于顶端，是谓世外，对世俗多为轻视或不屑。
这亦是世间大部分修行者的模样，所以书院作为世上唯一两世相通之圣地，才会被天下人追捧向往，这不仅是因为夫子，还因为书院乃是唯一一处被天下人所周知的世外之地，因为这是最有机会接触修行，也是最容易成为世外之人的地方。
世外的标志就是能够修行，在这个修行为主导的世界，能修行，便代表着能踏足世外，代表着能够去拥有过去所不曾拥有，而修行的本质就是强大自身，掌握力量，
只是力量乃动乱的源泉，这股力量不易掌控，或者说很难被掌控，只不过唐国千年有书院，书院千年有夫子，所以唐国能够掌控这股力量。
可夫子已老，偏在此时，唐国出现了又一股近乎能媲美书院的力量，所以已至垂暮之年的许世很担心，尤其是在卫光明潜入长安，书院无作为，长安受威胁，颜瑟正挺身而出，可这时，凯莎出现了，她轻易的解决了一切。
这一连串的事情，外加事先调查的结果，让许世不得不生疑猜忌，因为姜明与凯莎二人太过强大且太过神秘，为了大唐，他今日必须探出个究竟。
许世的心中所想，御塌上的唐皇李仲易不清楚，但颜瑟知道大概，而大唐国师李青山根据对颜瑟的了解，也已猜出些许。
是以，李青山故作气愤的怒瞪颜瑟，说道：“师兄，这是陛下的御书房，如此场合，能不能守些规矩礼数，切莫胡言秽语，你这话，不仅有冒犯先生之意，更有污篾许世将军之嫌！”
李青山这话是醉翁之意不在酒，而颜瑟与李青山共居大唐南门观几十年，早已默契十足，所以颜瑟听着这话，立即笑着摆手说道：“师弟，我明明只是夸赞先生长的好看，如此光明之事，连先生都不在意，你又何必小题大做，何况，许世将军若不是见先生貌美而心动，那短短功夫，又怎会不断的偷摸着窥视？”
依旧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二人之间的对话，不仅在给许世一个挽回的台阶，同时还意在提醒许世，告诫许世，不可妄动，不可妄语。
只可惜他们提醒的人是许世，一个踏足武道巅峰甚至一只脚跨入越五境门槛的唐国镇国大将，一个一生为守护大唐而四处征战，哪怕是为此须用些不光彩或者有损声誉的手段。
这种人一旦打定了主意，就很难被改变，被扭转，而许世接下来的反应已然证明这点。
颜瑟等人目光轻掠，放到末席的许世身上，果不其然，越是担心的事就越会发生，许世选择了视若无睹，选择了更加直接赤裸的注视着对面的姜明与凯莎，只不过他的目光却随着眉宇的紧蹙而变得愈发凝重。
片刻后，居于末席的许世忽然举起桌上酒盏，朝向斜对面的凯莎，面露肃意开口说道：“这杯酒，我敬先生，敬先生挽救了我大唐的一枚擎天柱石，敬先生拯救了长安百姓。”
说完，许世便一饮而尽盏中酒，然后，眼中精芒一闪，一股肃穆凝重之意陡现，他冷漠看着凯莎与姜明，郑重问道：“我有一个疑问，想请二位先生解答？”
然不等姜明二人回答，众人反应，许世便再道：“修行即为出世，那修行者又为何要入世？”
图穷匕见，意味明显，这话，让颜瑟与李青山目色顿时一紧，下意识的抬眉望向对面，而御塌上的李仲易也终于明白为何许世非要在此时回长安，为何又要参加今晚的御宴。
可同为君臣这么多年，李仲易怎会不了解许世的秉性为人，是以，他蹙眉注视着许世，慨叹道：“许世将军，今日是团圆之日，而能在此时出现在朕御书房的，都是我唐国的功臣，柱石，如此，便是一家人，一家人，就不应说两家话。”
这是提醒，也是规劝，只是被劝诫的那人是许世，听到这话，许世先是对着李仲易回应道：“陛下所言极是，一家人，不应该说两家话！”
说完，许世便侧目望向凯莎姜明，固执的说道：“那先生…能回答吗？”
第三百二十五章 出世隐人入世客（三）
…………
出世为隐，清静无为，入世为人，仁义正心。
然不论是真正的出世还是真正的入世，那都不是常人可以做到的，因为都是在人间，而既在人间，活在滚滚浊世红尘，那便多是功名利禄人罢了。
道语有云：孤阴不生，孤阳不长。
所以出世与入世从来都不是对立的，姜明一直认为，真正的姿态应是以出世之心，行入世之事，可天下人若能做到如此，那人人尽夫子，处处皆书院，亦或者可谓之为大同。
倒空壶中最后一杯酒，姜明没有急着去饮，也没有似李仲易颜瑟等人所预想的那般去回答许世，他侧目看向凯莎，却说了一句与此时毫不相关的话：“雪景看多了，也挺无趣的，而大河地处天南，四季如春，此时风景应是极美，正好山山刚入门，也顺带着做次家访，你觉得？”
清晰的声音在雕梁玉柱间回荡，流经颜瑟李青山许世的耳中，来到唐皇李仲易的耳畔，在目色陡变中，凯莎很是认真的轻声说道：“赏雪，踏春，游山河…极好。”
这话并没有让姜明感到意外，脸上依旧不起波澜的他，轻捏酒盏微仰着头，把最后一杯酒一饮而尽，而后侧脸看向御塌上的李仲易，说道：“陛下，我们明日还要出门远游，今日便不久留了。”
话音刚落，姜明便放下酒盏，缓缓起身，接着，他转头看向长桌前静默无语的莫山山，轻然说道：“该走了，山山！”
坐在长桌前的莫山山没有多言，只是轻轻点了点头，在她站起身对着御塌上的李仲易躬身行了一礼后，便抽身离席，来到动身的姜明与凯莎二人身后，跟随之走向金砖尽头的那方红门。
看着姜明二人抽身离去的身影，御塌上的李仲易眉头渐蹙，数息后，忽然高呼道：“二位先生远游，可定下归期？”
话音飘至姜明耳畔，可他并没有因此停下脚步，淡然前行的姜明背对着李仲易，说道：“待，长安风雨至，待，明王终降世。”
全场俱静。
空气亦静。
步声清亮，气息急促，烛火微摇，倒影拉长。
长安，风雨，冥王，降世，这关键的八个字很好理解，然无论李青山颜瑟等人怎么看，这都好似在说一件事。
极北冰冻，黑夜变长，荒人因之南迁，已逝光明大神官卫光明亦因寻找黑影而两次在长安搅弄风雨，这些无不证明传闻中永夜并不是虚妄，再加上姜明此话，这让李青山与颜瑟愈发相信…永夜真的将至，而很可能，就在长安风雨之后。
大唐国师李青山猛然起身，其眉宇形成川，对着正远去的身影，抢在李仲易之前，急声高呼道：“二位先生留步！”
姜明并未停下，颜瑟见之，却并未说话，只是随着凝望，他那本就皱巴的老脸愈发起皱，好似挂满山川。
姜明的并未留步，这说明他不想多言，且心意已决，所以看清了这点的李仲易选择了沉默，李渔选择了沉默，颜瑟也选择了沉默，可这些人中并不包括许世。
许世是镇国大将，也是一名武道巅峰的武者，甚至一只脚跨入越五境门槛，而不论是作为将军指挥作战，还是作为武者进行对决，这都讲究一个临机果决，所以，他动了，在面对冥王将临，长安有危这等大事前，他不能沉默，他必须要弄清，何况，他参加御宴的本意还未达成。
兵法有云：其疾如风，其徐如林，侵掠如火，不动如山，难知如阴，动如雷霆。
身为镇国大将的许世深得兵法精髓，更把兵法融入武道修行之中，从坐席到金砖尽头的红门约摸四五丈的距离，许世仅是一跃，这一跃，不足半息。
他这一动，似疾风，若雷震，可这并未惊到姜明凯莎，反倒是先惊了唐皇李仲易，国师李青山，以及颜瑟等人，只不过这种惊即是愕然许世的骤然动作，也是在替许世担忧。
人活一张脸，树活一张皮，即便是蚂蚁般的攻击，那也是攻击，任凭心胸怎么宽广，被攻击的那人也都会有回应。只是这回应，许世不一定承受得住，而许世若出事，则大唐将倒下一枚擎天柱石，这种结果，大唐也不一定承受得住。
场内诸人惊愕望着远处的那扇红门。
红门处，姜明二人身后，莫山山脸色苍白的立在原地，被如山岳般气势锁定压迫的莫山山根本无法动弹。
感受到身后的暴躁元气，莫山山并未慌乱，因为他的师傅在眼前，而眼前那人已停步，转身。
站在莫山山身侧，姜明的脸上依旧不起波澜，他看着那身着朝服的人影，抬手举臂，轻挥衣袖，似惮灰拂尘那般。
人影飘飞，声渐息，风渐止，直到元气如常，好似如旧。
没去理会其他，第一时间，姜明转头看着依旧有些苍白的莫山山，轻声说道：“没事吧，山山！”
莫山山摇了摇头，表示没事。
听着这话，姜明才把目光投入到落在李仲易御塌前的许世身上。
此时的许世，瘫在地上，身上朝服虽然如常，但头上银丝凌乱，脸色也变得极为苍白，白的似雪，而嘴角处溢出的鲜血，更表明他已受伤。
他抬头望向红门处的姜明，严肃的说道：“先生…可以回答了吗？”
这话一出，明其意的姜明摇了摇头，叹息说道：“何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