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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林悦南兮     红楼之挽天倾txt下载     红楼之挽天倾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三百五十四章 老东西!好狠的心!

    傍晚时分,夕阳西下。

    贾珩从五城兵马司返回,之前,也就是在官衙中布置了一些搜捕刺客的任务,算是对忠顺王被行刺的应对。

    方进花厅,还未落座,就见焦大从外间廊檐进来,道:“珩大爷,黑山村的乌进孝,送上了贡献年礼,见大爷未回,先去宁荣街的客栈候着了,大爷,是否将他们唤来?”

    “先不忙。”贾珩摆了摆手,问道:“单子可曾送了来?”

    “送来了。”焦大垂手应了一声,从袖中取出一份礼单连同红禀,递了过去。

    贾珩接过礼单,垂眸阅览着,只见其上红禀写着,“门下庄头乌进孝叩请爷爷奶奶金安,并公子小姐金安……”

    再往下翻时,可见琳琅满目,似也看不出什么端倪。

    只是见着:“大鹿一百五十只、獐子一百五十只、狍子一百只、暹猪七十个,汤猪六十个,龙猪六十个,野猪六十个……外卖粱谷牲口各项折银一万二千八百两。外门下孝敬哥儿玩意儿:活鹿八对,白兔十二对,黑兔六对,活锦鸡六对,西洋鸭四对。”

    贾珩皱了皱眉,转而抬眸看着焦大,问道:“可有历年贡送的礼单?”

    垂手而立的焦大面色顿了下,道:“大爷,这个需得到库房寻找。”

    宁国府这样一座国公府邸,对礼物进项皆有记录。

    贾珩微微颔首道:“去找了来,我看看。”

    若大差不差,他也不想细究,若是大为减少,那就不要怪他穷究到底了。

    过了一会儿,焦大从库房中寻来礼单,十余张凑成一沓。

    伴随着“刷刷”的翻阅声音,贾珩凝神阅览,对照历年的进贡名目。

    能明显看出今年比最早的一年,少了好几倍。

    当然,宁国府的庄子数目在近年也多有减少。

    比如巅峰时期,宁国府庄子共有三十三处。

    如今庄子却仅仅有十七处,比起原着乌进孝进贡时多上七八处,收成好时,一年可得银四五万两。

    只是近三年来,水旱灾害连绵不绝,庄子愈多歉收,利银断崖式减少,一年十七处庄子,只得银一两万两,明显在走下坡路。

    比起原着剩八九个庄子,贾珍算定一年五千两银子,自是强了许多。

    那时的贾府,经过元妃省亲,修建大观园,已被蛀蚁侵蚀的千疮百孔。

    “问题多多,但也不可能减少这么迅速,如按原着,最终宁国府只剩八九个庄子,只怕有不少被乌进孝伙同庄客贪墨了去,以致逐年递减,否则贾珍也不会唤其为老砍头,甚至于一些入不敷出的庄子被宁府卖掉,内里也疑点重重。”贾珩将账簿阖上,抬头见天色已近昏暗,各处掌了灯,回廊上盏盏灯火,煞是好看。

    贾珩一时出神,思索着宁国府的财政收支。

    宁荣二府的收入来源大致是庄子、房子等田租、地租,男女主人的俸禄,以及逢年过节礼部祠祭司赏下的功臣慰问银子。

    首先,庄子、房子的田租、地租,目前宁府还不算太糟糕,尚余十七处之多,荣府应该比这个数量还要多一些。

    因为王夫人的几家陪房,干得就是收租的活计,这些构成荣国府的主要收入来源。

    只是因为荣国府人口繁多,生活奢靡,以致开销庞大,捉襟见肘。

    其次是铺子,宁府连同他买下的五处铺子,现有八处铺子。

    反观西府,因为经营不善,仅仅剩下两处,而且基本半死不活。

    如非当初贾珩帮着荣府抄了赖家,回了一口血,荣府眼看就要支撑不下去。

    最后是俸禄,诰命也有俸禄,至于赏赐就原着所言,赏赐银子也就是显得体面。

    “单以宁府而论,尚有结余,但还需整顿。”贾珩思量着,看向焦大,沉声道:“今日先将账簿放在这里,让乌进孝父子在客栈中好好待着,先不要回去,我明天再问话,另外将这上面的牲品,每样拣选一样作为祭品之用,再拣选一些给西府送去,这几对儿活兔也收拾收拾,让人送到西府几位姑娘院里。”

    乌进孝进献了十几对儿白兔,可以送给探春、黛玉、宝钗她们养着赏玩,这种毛茸茸的小动物,想来探春、黛玉、宝钗她们会喜欢的。

    毕竟宝钗曾扑过蝴蝶,想来对大白兔应也是有兴趣的吧。

    焦大忙应了一声,吩咐人去了。

    却说同福客栈,天字号上房之中——

    乌进孝父子正与几个庄客一起吃酒,酒气醺醺,觥筹交错。

    “庄头儿,这位新族长可不好惹啊。”一个脸上红扑扑的庄客,低声说道。

    另一个庄客捻起一粒花生米,往嘴里塞着,沟壑丛生的额头下,眼神忌惮,道:“我可也听说了,这是个狠角色。”

    乌进孝放下手中酒碗,笑道:“这几年年景愈发不好,大家都在打饥荒,东家再是性情凌厉,也不能不讲道理罢,这次进献,我可是费了不少劲,还自己贴补了一些,若东家还不知足,可就说不过去咯。”

    另一个庄客道:“是极,是极,天下这几年十旱九灾,咱们帮着维持庄田有进项就不错了,不然,就让这些老爷、太太们自己去种地。”

    众人闻言,哈哈大笑。

    “喝酒,喝酒,明天还需见见这位珩大爷。”乌进孝摆了摆手,止住笑声,心头却忧虑着。

    他进城后可打听过这位珩大爷,眼里一点都不揉沙子。

    明天怎么应对,还需好好筹谋一番才是。

    这些年,他通过虚报受灾,有意放任不管,使几处庄田入不敷出,拖累宁府公中银子贴补,宁国府原主人经受不得,只得将庄田出售当地的商贾大户。

    却不知那些商贾大户,已和他暗中商量过,单以此法,就让亲戚代买了几处庄田,自家日子也愈发红火。

    “希望明天别出什么事才好。”

    乌进孝如是想道。

    另外一边儿,贾珩说话之间,举步向着后院而去,刚刚到得内厅廊檐下,就听得欢声笑语传来。

    内厅厢房之中,秦可卿坐在一方罗汉床上,收拾着诰命礼服,周围莺莺燕燕围拢了一圈儿。

    因临近过年,秦可卿这等命妇,需到宫中向两宫娘娘请安,所以听着过来串门儿的凤姐撺掇,打算将诰命服饰提前试试,看别有什么不合适,也好提前修改。

    尤二姐、尤三姐,姐妹两个坐在一旁的绣墩上,见着那色彩艳丽、金玉其辉的诰命大妆,一静美、一艳冶的脸蛋儿上,都不约而同浮起艳羡之色。

    凤姐也在平儿等一干丫鬟的侍奉下,陪着说笑,湘云、探春、宝钗则在一旁坐着。

    黛玉因这几日,身子不大爽利就未过来顽。

    至于宝钗,也不是过来串门儿,而是奉了母命,来请贾珩一个东道儿的。

    先前,魏王的生日宴上,贾珩托咸宁公主在宋皇后面前讨了人情,最终宋皇后也很给面子,吩咐六宫都太监夏守忠领人去礼部过问,说薛家一应进贡之物,并无不合意之处,不知礼部是什么主张?贸然更换采购皇商?

    这一垂询,户部的相关官吏又惊又惧,顿时没了借口,就不好配合着内务府暗中对薛家的皇商生意下绊子,遂给薛家开了个条子,用了印,再核销了去年账簿,做完这些,薛家掌柜再去内务府理论,果得顺利无阻。

    薛姨妈听说之后大喜,尤其从宝钗口中得知,是宫里那位母仪天下的皇后娘娘发了话,端是又惊又喜,连忙催着宝钗到府上请贾珩一个东道儿。

    宝钗一身澹红里白衣裙,如梨芯雪白的面容,隐隐失神。

    这等盛装华服,普通人家也就出嫁时可着凤冠霞帔,勉强风光一回。

    凤姐笑道:“咱们女人活一辈子,也就求着这一身衣裳。”

    秦可卿脸上挂着恬静的笑意,道:“凤嫂子,衣服再好,也不过是保暖避寒之用。”

    “哎幼幼,你们瞧瞧这话说的,又是羡煞人,又是气煞人呢。”凤姐看向尤二姐、尤三姐、宝钗、探春、湘云笑着说道。

    众人都笑了起来,尤其湘云格格娇笑,几是笑出了银铃声,倒是将秦可卿弄得脸颊微红,觉得方才是不是有些炫耀轻狂了。

    湘云笑着凑趣道:“嫂子不用羡慕旁人,过几年,琏二哥哥在外面也给嫂子挣个诰命来呢。”

    探春闻言,剜了一眼湘云,偷偷扯了扯湘云的衣袖。

    宝钗丰润脸蛋儿上的笑意微微敛去,明澈杏眸,瞥了一眼湘云。

    湘云终究心性烂漫,想到什么说什么,加上不知贾琏夫妻的勾当,倒没想到这话有什么不对,见探春使着眼色,面色迷湖道:“三姐姐扯我衣服做什么。”

    探春:“……”

    宝钗杏眸目光偏转,不忍直视。

    凤姐瓜子脸上笑意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凝滞,丹凤眼垂下,打量着诰命服饰,心底苦涩翻涌出来,叹道:“这我可穿不着,也指望不着那个不着家的帮我挣诰命出来……只怕,我这辈子都没这个福气了。”

    以贾琏捐来的同知而言,除非任实职,否则想给凤姐求封诰命夫人,难如登天。

    一时间,场中气氛变得尴尬。

    尤三姐秀眉之下的明眸,闪了闪,看着凤姐那张凌厉的瓜子脸,若有所思。

    尤二姐微微蹙着秀眉,看着凤姐的美眸中有几分怜悯。

    那位琏二爷,听说与老爹的小老婆通奸被发现,又被赏了妾室,只怕是愈发肆无忌惮。

    秦可卿心头同样有几分感慨。

    “没想到,凤嫂子与琏二哥夫妻之间,已到了这步提都不能提的境地?”

    好在这时,瑞珠进得厅中,打破了稍显尴尬的氛围,问道:“夫人,蔡婶子说,今年的春祭恩赏什么时候打发人去礼部祠祭司领了?”

    秦可卿有些疑惑道:“这是宫里的恩赏?凤嫂子管治年事日久,可曾知道这银子来路?”

    见秦可卿不解,凤姐似找回了一些自信,脸上笑意洋溢,道:“妹妹刚刚治家,还不知这银子的名目,这是圣上体恤故去功臣,在腊月发放的一笔银子,唤做春祭之银,只是咱们这样的人家,倒也不急着等这几两银子使,不过能早早领了来,便于置办祖宗供奉,也能让府里沾恩赐福,说起来,纵有一万两银子供奉祖宗,也不及这个圣卷隆重、有体面的,如是那些世袭的穷官儿,反而倒是指望这银子过年呢。”

    说着,兀自笑了起来。

    现在的荣国府,银库丰足,哪怕凤姐说话都多了几分底气,而与贾琏夫妻不睦的愁闷,倒是稍稍宽慰了许多。

    秦可卿笑道:“倒是长见识了。”

    凤姐垂下丹凤眼,重又端详着那绚丽映光的点翠珠冠,以及金丝玉饰的诰命礼服,丹凤眼中的艳羡,浓郁得要化不开一般,笑道:“妹妹,现在不妨去试试衣裳。”

    秦可卿略有几分难为情道:“这非年非节的,就换上诰命大状。”

    凤姐笑道:“妹妹,现在不就是让我们看哪里裁剪得体的吗?若是大了小了,也好提前改上一改,省得去给两宫娘娘请安拜年时,出了纰漏,闹了笑话才是。”

    尤三姐柔声道:“秦姐姐,不妨先换了来,提前看看。”

    尤二姐、宝钗也劝说着。

    不是女人,可能无法体会到这种对新衣服的新奇感。

    秦可卿也被说得心动,微笑道:“那几位姐姐妹妹稍等,我去里间换下。”

    说着,离了厢房,在丫鬟宝珠、瑞珠的侍奉下,向着里间的厢房而去。

    “夫人,琏二奶奶,尤家姑娘,宝姑娘,大爷过来了,在厅里候着呢。”秦可卿前脚刚走,外间一个婆子进来禀告。

    贾珩这会儿已在内厅之中静坐品茗,因着几人都在内厢房,他倒不好贸贸然闯进去。

    说话间,就听到一把笑声,道:“珩兄弟,这是回来了?”

    丹唇未启笑先闻,不是旁人,正是凤姐。

    凤姐以及平儿、尤二姐、尤三姐、宝钗在各自丫鬟的侍奉下,在环佩叮当声中挑帘步入厅中。

    贾珩冲宝钗点了点头,目光掠过尤二姐、尤三姐,转而看向凤姐道:“凤嫂子,没在府上治办年事?”

    因为还有十来天就要过年,荣府也有一大堆事需要凤姐料理。

    凤姐嫣然一笑,明媚的丹凤眼上下打量着贾珩,道:“珩兄弟,这不是忙里偷闲,过来你府上看看?”

    说着,问道:“珩兄弟,听说庄田的乌庄头过来了?”

    贾珩点了点头,道:“刚刚交卸了礼单,正好几位姑娘也在,黑山村的乌庄头送了十来对儿兔子、锦鸡、黑鸭,薛妹妹还有二姐儿、三姐儿若是喜欢,看着挑一对儿回去养着观赏。”

    湘云脸上带着雀跃之色,道:“珩哥哥,兔兔呢?我要养一对儿。”

    以往在家中哪里有机会养过这些?

    探春笑道:“云妹妹别吵着要了,少了谁的,也少不了你的。”

    贾珩也被湘云的笑容感染,道:“喜欢就行,等会儿一人领回去一对儿。”

    尤三姐艳丽脸蛋儿上,浅笑盈盈道:“我也挺喜欢这些猫呀狗的,只是兔子还真没养过,先前还想着若养匹小马驹也挺有意思呢。”

    她原也想学骑马来着,但奈何某人从没说教她的事儿。

    贾珩笑道:“小马驹,也是寻马夫来喂,不如这兔子好养,可放在院子廊下自己喂养。”

    说着,看向宝钗,问道:“薛妹妹呢?”

    宝钗迎着问询的温煦目光,杏眸波光颤了下,柔声道:“我也领养一对儿,让莺儿照看着。”

    凤姐笑道:“我也挺喜欢这些兔呀的鹿呀的,肉质鲜美,尤其是汤,更是大补。”

    探春、湘云:“……”

    众人继而又是笑了起来。

    情知凤姐是在说笑,并没有人当真。

    笑过之后,贾珩回头问着一个嬷嬷道:“夫人呢?”

    不等那嬷嬷出言,凤姐接过话头道:“可卿去试试诰命服饰,珩兄弟稍安勿躁。”

    贾珩闻言微怔,听着凤姐解释之语,点了点头道:“凤嫂子虑事周到,是需得提前看看,若不合身,还来的及改。”

    命妇要进宫觐见两宫娘娘,服饰、礼仪都需要注重,不然在京中就会闹笑话。

第三百五十五章 妇人之仁!

    贾珩这边儿与秦可卿下了大雁塔,正要乘上马车,返回前院。

    忽地,自回廊尽头传来阵阵喧闹之声,分明是忠顺王府的周长史过来,已被宁国府两个嬷嬷拦住,远远朝贾珩唤道:“可是云麾将军当面?”

    贾珩对秦可卿低声道:“可卿,你先在这里等我,我去那边儿看看。”

    秦可卿点了点螓首,艳丽玉容上现出担忧之色,柔声道:“那夫君去罢。”

    贾珩来到周长史近前,皱眉问道:“周长史,有事?”

    周长史拱手一礼,说道:“云麾将军,我家王爷方才在禅房遇刺,刺客从寺中逃了,云麾将军管领五城兵马司,还请调动兵马司兵丁,封闭城门,索捕全城,将刺客抓获归案。”

    贾珩闻言,皱了皱眉,道:“忠顺王爷遇刺?不知可有性命危险?”

    作为神京治安的管领人,忠顺王出了事,总要问一下,起码要装作关心问一下。

    周长史道:“幸贼寇一击不中,王爷并无大碍。”

    贾珩心头暗道一声“可惜”,默然片刻,问道:“附近就有五城兵马司兵丁驻扎巡警,周长史可前往报案,至于封闭城门、大索神京,如今临近过年,京城内外往来源源不绝,如关闭城门,于神京人员往来不便。”

    周长史闻言,面色变幻,急声道:“贾云麾,我家王爷遇刺,五城兵马司管治安缉盗,怎么能如何怠慢?”

    贾珩面色适时现出惋惜,沉声道:“对老王爷遇刺一事,本官也十分痛惜,势必要全力缉拿凶手,然而大索全城,无益抓捕凶手不说,还容易引起神京城内外百姓之恐慌,周长史别忘了,上次大索全城还是因为京营变乱,如今又封闭城门,索捕全城,只怕满城风雨,人心惶惶。”

    若是忠顺王就此葬命刺客之手,那自不必说,肯定要搜捕全城,掘地三尺也要找到凶手。

    但现在,忠顺王不是还没死吗?

    周长史闻言,目光阴了阴,察觉对面的少年态度坚决,心头就有几分不快,疾言厉色道:“云麾将军,宗室遇刺,五城兵马司在京中负责弹压治安,缉捕盗寇,难辞其咎,如不能搜捕出凶手,于上于下,都不好交待!”

    贾珩闻言,面容也有几分霜寒之色翻涌,沉喝道:“周长史此言就毫无道理了,王爷上山进香拜佛,自有王府侍卫扈从左右,警戒安危,若还嫌人手不够,可提前通知五城兵马司派兵丁沿路护卫、警戒,以上皆不预警,如今歹人暗匿寺中,行刺杀之举,五城兵马司又非神仙,难道还能未卜先知、神兵天降不成?”

    周长史听着对面少年的话语,脸色铁青,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贾珩见得这一幕,心头杀意涌动。

    好生跋扈!

    心头却不由想着此事的后续。

    如果他没有猜错,忠顺王接下来会找言官弹劾于他。

    不过,其实并没有什么用。

    他接下来该吩咐人抓捕凶手,抓捕凶手,这些刺杀忠顺王的歹人,他也需要做到心头有数。

    至于忠顺王,奈何不得他!

    他先前在大雁塔上远眺时所想,他在平定立威营变乱之后,就初步站稳了脚跟,不是什么程度的弹劾都能够动摇的。

    在陈汉朝廷中身处高位,没有受过攻讦,才不正常。

    “经此一事,甚至正好顺势推广镖局业务。”

    贾珩心头思索着后续的风波以及处置手段,转身去向秦可卿走去。

    秦可卿关切道:“夫君,方才是忠顺王府的人?”

    “不用理会,我先送你回去。”贾珩笑了笑,安慰说道。

    夫妻二人说着,在大批嬷嬷、丫鬟的簇拥下,乘上小厮前后扈从的马车,出了大慈恩寺。

    另一边儿,周长史回到禅房,见到忠顺王,叙说方才与贾珩的对话,叹了一口气,道:“王爷,云麾将军怀私怨而不顾公务,并没有允下官所请封锁城门,大索全城,并说的为此容易引得人心惶惶。”

    忠顺王怒极反笑,咆哮道:“贾珩小儿好胆!孤为大汉宗室,身上流着太祖、太宗的血脉,如今受歹人行刺,他一个小小的一等云麾将军,竟敢如此怠慢其责,眼里何尝有圣上,有朝廷?”

    周长史皱了皱眉,提议道:“王爷,是不是让都察院上疏弹劾?”

    如忠顺王,以天子长兄为宗室之长,现掌内务府,不可能不养几个听话的言官以备不时之需,这次就可乘机发难。

    忠顺王面容凶狠,目中隐有戾气丛生,道:“现在就找人弹劾贾珩小儿!就说本王在大慈恩寺遇歹人行刺,身受重伤,就说他贾珩小儿主事五城兵马司,尸位素餐,本王要就此下了他的五城兵马司职位!”

    对贾珩所领五城兵马司一职可以说深恶痛绝,姑且不论前日陈锐一事,就是现在,根本不听招呼,遑论如臂使指。

    在以往主事五城兵马司之人,哪一个不是被他如视家奴?

    然而,忠顺王正自愤怒着,忽地,猛然想起什么,皱眉道:“不可说本王受伤之处!”

    说着,也觉得不太现实,眉头紧皱,目光冷烁。

    他受伤之部位太过尴尬,这若是传扬出去一星半点,颜面何存!

    纠结片刻,终究是对贾珩的恨意盖过了一切顾及。

    周长史建议道:“王爷,要不只略说遇刺受伤一事,着人说贾珩执掌京营、五城兵马司,锦衣府三衙,却不能制一贼寇,致使其行刺宗室,有失察渎职之责?”

    忠顺王眼前一亮,甚至忘了屁股上的疼痛,忙道:“就是这么弹劾,他一人身兼数处要害之职,若与歹人勾连,只怕有不测之险!”

    周长史点了点头,应命去寻言官了。

    却说贾珩这边儿,与秦可卿一同登上返程马车,出了大慈恩寺,向着宁荣街而去。

    车厢之中,夫妻二人并排而坐。

    见着少年眉头不展,秦可卿忧切道:“夫君,可还是在担忧着忠顺王府找麻烦?”

    贾珩摆了摆手,道:“不过是小麻烦,都好解决。”

    他自不是担忧忠顺王之事,而是担忧……

    就在刚刚,他发现马车车底似乎有人潜伏。

    贾珩面色淡然,暗暗按紧了腰间的长剑。

    此刻最好的办法,其实是装作若无其事,以防歹人铤而走险。

    而车底之下,一个青衣女子正双手撑着两侧的车粱,随着马车一路前行,肩膀处的衣裳早已被一团殷红浸湿,额头上密布汗水,甚至濡湿了汗巾。

    随着马车平稳地行驶在青石板铺就的街道上,青衣女子倾听着夫妻二人的对话,两弯秀眉之下的清眸中,不时现出一抹讥诮。

    “这贾珩原是荣宁之后,不想却机缘巧合成了那位的心腹之臣……”

    想起那位的刻薄寡恩、心狠手辣,青衣女子眉眼煞气隐隐,心底恨意翻滚。

    目光继而一寒,但情知此刻并无再战之力,深深吸了一口气,微微闭上眼眸,安静调息。

    与此同时,随着忠顺王府的侍卫,向大慈恩寺周方的巡警所报案,五城兵马司巡警兵丁开始以大慈恩寺为中心搜捕。

    不乏路上遇着贾珩的巡警司兵丁,上前相询,但一见贾珩,莫敢阻拦。

    而马车之下潜藏的女子,倒也深深吸着一口气。

    马车辚辚转动,已徐徐驶入宁荣街,在宁国府前驻车,贾珩皱了皱眉,扶着秦可卿下了车。

    正要吩咐人将马车团团围住,忽地惊觉,赫然发现,马车之下,人迹杳渺。

    “借着我的马车,躲避城中五城兵马司搜捕,却有几分急智,而且事后也并未到宁国府中。”

    贾珩拧了拧眉,思量着刺客的来路,相送着秦可卿回了宁国府。

    进府稍歇了一会儿,遂直接领人去了五城兵马司坐镇。

    不管如何,京中来了一股神秘势力,并刺杀忠顺王,他需要知道这些人的真实身份。

    夜色降临,灯火阑珊。

    在城西一处万姓商贾购买的园林深深的庄园中,西南角幽篁竹林笼罩所在,书房之内,忽然传来一声“咔嚓”声响。

    茶盅“啪嗒”落在地上,热水在地毯上肆意流淌。

    “谁让你莽莽撞撞去刺杀的?”青年面沉似水,目光冷厉,紧紧盯着不远处的斗笠、青衣女子。

    “机会千载难逢,若杀了那老贼,我就报了一半仇!”青衣女子面无表情,声音冷漠好似万载化不开的寒冰,而肩头的伤口已经包扎好。

    青年冷哼一声,低声道:“小不忍则乱大谋!你可知你此举何其莽撞!若是引得那位警觉,以爪牙彻查我等遗孤,后果不堪设想!”

    说到此处,青年公子愈发恼火,犹自不解气,低喝道:“愚蠢!莽夫!”

    斗笠女子浑然当没听到喝骂,冷冷道:“你是怕了吧?难道也要我学你在京中畏首畏尾,不知错过多少报仇良机!”

    “住口!”青年面色青红交错,几是低吼,“你以为杀了那老贼,赵、周两府一千多口,就能九泉瞑目了吗?刺杀了这老贼,宫里的那位你还能去刺杀?”

    “如何不能杀?”斗笠女子目中寒芒叠烁,反问道。

    青年公子深深吸了一口气,平复着心头的怒火,紧紧盯着对面的青衣女子,道:“你能不能动动脑子!周王叔当年何等智略,怎么会有……”

    青年公子说着,终究不想撕破脸,将后半句话咽了回去。

    提及自家父王,斗笠女子目中失神片刻,平静的心头也有几分怒气,讥讽道:“你当我不知你的心思,那把椅子,不管什么时候,也轮不到你来做!”

    眼前之人,与其父都是一丘之貉,她知道现在是与虎谋皮。

    青年公子却宛若被戳中了心思,目光凶戾,低声懂懂道:“你胡说什么?”

    斗笠女子冷笑道:“那位子是谁的,就该是谁的,莫要存非分之想,这不仅是我的意思,也是父亲旧部的看法,你在京中寻找伯父遗嗣,倏然三四载,一无所获,是真的找不到,还是根本就不想找到!”

    当年她父王错信了人,她这辈子自不会错信了人,她只求报仇,将那些狼心狗肺,忘恩负义之徒送去十八层地狱悔过!

    青年痩眉之下的阴鸷目光,锐利如剑地逼视着青衣女子,压低了声音道:“你以为我在京中没有寻找?线索全无,说不得遗嗣……早已身遭不测!”

    再说是男是女,是贤是愚,尚且不知,祖宗的江山怎么能轻易托付?

    况且先太子遗嗣出身也颇具污点,几为皇室丑闻,甚至是先太子被废得元凶,名姓不入宗祠度牒,以之为旗帜,天下人心如何膺服?

    他为赵王血脉,岂能忍见皇室蒙羞?

    斗笠、青衣女子道:“你将这些年寻找的经过,告知于我,我去找!”

    “胡闹!河南、山东诸地都在酝酿起事,你不回山东主持大局,还在京城盘桓?”青年公子低声道。

    斗笠、青衣女子冷声道:“没有寻到伯父遗嗣,如何起事?

    青年公子面色凝重,低声道:“鸡公山的高黑塔,已有所动作了,你在山东还毫无头绪?如非你拖延其事,八月东虏入寇,山东调兵北向,就可树起大旗,那时候京营还未整顿,只要在山东闹出大声势来,京营调兵镇压,神京防卫空虚,我就可在京营联络旧部……”

    提及旧事,青年公子心头忿忿。

    那时他打进大明宫,就可以太上皇之名废了伪帝……

    斗笠、青衣女子秀气的眉紧皱着,质问道:“趁东虏入寇,北疆胡人肆虐,那时,祸乱的是谁的天下,又为谁做了嫁衣?”

    “妇人之仁!”青年公子低声斥道。

    在心头咒骂道:“和你那病**王一个德行,当年但凡狠心一点儿,也不至让宫里那人捡了便宜!”

    雅文吧

    如果不是他需要依靠这位堂妹在白莲教的势力将水搅浑,他需得与其虚以委蛇?

    斗笠、青衣女子也不与青年公子争辩,坚定道:“我在京中要找到伯父遗嗣。”

    想起一旦倔起来,懂九头驴都拉不回的斗笠女子,青年公子也一时头疼,道:“找吧,找吧,赶紧找到。”

    斗笠、青衣女子面无表情,道:“将你这些年寻找的经过、人手,汇总给我。”

    青年公子冷冷道:“我只给你半年时间,找不到,你也要尽快回去,不能耽搁大事。”

    “该回去的时候,我自会回去。”青衣女子不为所动,语气坚决。

    说着,也不多言,转身而去。

    见着青衣女子离去,青年公子脸色难看,心头愈发烦躁。

第三百五十六章 凤姐:又是羡煞人,又是气煞人呢

    傍晚时分,夕阳西下。

    贾珩从五城兵马司返回,之前,也就是在官衙中布置了一些搜捕刺客的任务,算是对忠顺王被行刺的应对。

    方进花厅,还未落座,就见焦大从外间廊檐进来,道:“珩大爷,黑山村的乌进孝,送上了贡献年礼,见大爷未回,先去宁荣街的客栈候着了,大爷,是否将他们唤来?”

    “先不忙。”贾珩摆了摆手,问道:“单子可曾送了来?”

    “送来了。”焦大垂手应了一声,从袖中取出一份礼单连同红禀,递了过去。

    贾珩接过礼单,垂眸阅览着,只见其上红禀写着,“门下庄头乌进孝叩请爷爷奶奶金安,并公子小姐金安……”

    再往下翻时,可见琳琅满目,似也看不出什么端倪。

    只是见着:“大鹿一百五十只、獐子一百五十只、狍子一百只、暹猪七十个,汤猪六十个,龙猪六十个,野猪六十个……外卖粱谷牲口各项折银一万二千八百两。外门下孝敬哥儿玩意儿:活鹿八对,白兔十二对,黑兔六对,活锦鸡六对,西洋鸭四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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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贾珩皱了皱眉,转而抬眸看着焦大,问道:“可有历年贡送的礼单?”

    垂手而立的焦大面色顿了下,道:“大爷,这个需得到库房寻找。”

    宁国府这样一座国公府邸,对礼物进项皆有记录。

    贾珩微微颔首道:“去找了来,我看看。”

    若大差不差,他也不想细究,若是大为减少,那就不要怪他穷究到底了。

    过了一会儿,焦大从库房中寻来礼单,十余张凑成一沓。

    伴随着“刷刷”的翻阅声音,贾珩凝神阅览,对照历年的进贡名目。

    能明显看出今年比最早的一年,少了好几倍。

    当然,宁国府的庄子数目在近年也多有减少。

    比如巅峰时期,宁国府庄子共有三十三处。

    如今庄子却仅仅有十七处,比起原著乌进孝进贡时多上七八处,收成好时,一年可得银四五万两。

    只是近三年来,水旱灾害连绵不绝,庄子愈多歉收,利银断崖式减少,一年十七处庄子,只得银一两万两,明显在走下坡路。

    比起原著剩八九个庄子,贾珍算定一年五千两银子,自是强了许多。

    那时的贾府,经过元妃省亲,修建大观园,已被蛀蚁侵蚀的千疮百孔。

    “问题多多,但也不可能减少这么迅速,如按原著,最终宁国府只剩八九个庄子,只怕有不少被乌进孝伙同庄客贪墨了去,以致逐年递减,否则贾珍也不会唤其为老砍头,甚至于一些入不敷出的庄子被宁府卖掉,内里也疑点重重。”贾珩将账簿阖上,抬头见天色已近昏暗,各处掌了灯,回廊上盏盏灯火,煞是好看。

    贾珩一时出神,思索着宁国府的财政收支。

    宁荣二府的收入来源大致是庄子、房子等田租、地租,男女主人的俸禄,以及逢年过节礼部祠祭司赏下的功臣慰问银子。

    首先,庄子、房子的田租、地租,目前宁府还不算太糟糕,尚余十七处之多,荣府应该比这个数量还要多一些。

    因为王夫人的几家陪房,干得就是收租的活计,这些构成荣国府的主要收入来源。

    只是因为荣国府人口繁多,生活奢靡,以致开销庞大,捉襟见肘。

    其次是铺子,宁府连同他买下的五处铺子,现有八处铺子。

    反观西府,因为经营不善,仅仅剩下两处,而且基本半死不活。

    如非当初贾珩帮着荣府抄了赖家,回了一口血,荣府眼看就要支撑不下去。

    最后是俸禄,诰命也有俸禄,至于赏赐就原著所言,赏赐银子也就是显得体面。

    “单以宁府而论,尚有结余,但还需整顿。”贾珩思量着,看向焦大,沉声道:“今日先将账簿放在这里,让乌进孝父子在客栈中好好待着,先不要回去,我明天再问话,另外将这上面的牲品,每样拣选一样作为祭品之用,再拣选一些给西府送去,这几对儿活兔也收拾收拾,让人送到西府几位姑娘院里。”

    乌进孝进献了十几对儿白兔,可以送给探春、黛玉、宝钗她们养着赏玩,这种毛茸茸的小动物,想来探春、黛玉、宝钗她们会喜欢的。

    毕竟宝钗曾扑过蝴蝶,想来对大白兔应也是有兴趣的吧。

    焦大忙应了一声,吩咐人去了。

    却说同福客栈,天字号上房之中——

    乌进孝父子正与几个庄客一起吃酒,酒气醺醺,觥筹交错。

    “庄头儿,这位新族长可不好惹啊。”一个脸上红扑扑的庄客,低声说道。

    另一个庄客捻起一粒花生米,往嘴里塞着,沟壑丛生的额头下,眼神忌惮,道:“我可也听说了,这是个狠角色。”

    乌进孝放下手中酒碗,笑道:“这几年年景愈发不好,大家都在打饥荒,东家再是性情凌厉,也不能不讲道理罢,这次进献,我可是费了不少劲,还自己贴补了一些,若东家还不知足,可就说不过去咯。”

    另一个庄客道:“是极,是极,天下这几年十旱九灾,咱们帮着维持庄田有进项就不错了,不然,就让这些老爷、太太们自己去种地。”

    众人闻言,哈哈大笑。

    “喝酒,喝酒,明天还需见见这位珩大爷。”乌进孝摆了摆手,止住笑声,心头却忧虑着。

    他进城后可打听过这位珩大爷,眼里一点都不揉沙子。

    明天怎么应对,还需好好筹谋一番才是。

    这些年,他通过虚报受灾,有意放任不管,使几处庄田入不敷出,拖累宁府公中银子贴补,宁国府原主人经受不得,只得将庄田出售当地的商贾大户。

    却不知那些商贾大户,已和他暗中商量过,单以此法,就让亲戚代买了几处庄田,自家日子也愈发红火。

    “希望明天别出什么事才好。”

    乌进孝如是想道。

    另外一边儿,贾珩说话之间,举步向着后院而去,刚刚到得内厅廊檐下,就听得欢声笑语传来。

    内厅厢房之中,秦可卿坐在一方罗汉床上,收拾着诰命礼服,周围莺莺燕燕围拢了一圈儿。

    因临近过年,秦可卿这等命妇,需到宫中向两宫娘娘请安,所以听着过来串门儿的凤姐撺掇,打算将诰命服饰提前试试,看别有什么不合适,也好提前修改。

    尤二姐、尤三姐,姐妹两个坐在一旁的绣墩上,见着那色彩艳丽、金玉其辉的诰命大妆,一静美、一艳冶的脸蛋儿上,都不约而同浮起艳羡之色。

    凤姐也在平儿等一干丫鬟的侍奉下,陪着说笑,湘云、探春、宝钗则在一旁坐着。

    黛玉因这几日,身子不大爽利就未过来顽。

    至于宝钗,也不是过来串门儿,而是奉了母命,来请贾珩一个东道儿的。

    先前,魏王的生日宴上,贾珩托咸宁公主在宋皇后面前讨了人情,最终宋皇后也很给面子,吩咐六宫都太监夏守忠领人去礼部过问,说薛家一应进贡之物,并无不合意之处,不知礼部是什么主张?贸然更换采购皇商?

    这一垂询,户部的相关官吏又惊又惧,顿时没了借口,就不好配合着内务府暗中对薛家的皇商生意下绊子,遂给薛家开了个条子,用了印,再核销了去年账簿,做完这些,薛家掌柜再去内务府理论,果得顺利无阻。

    薛姨妈听说之后大喜,尤其从宝钗口中得知,是宫里那位母仪天下的皇后娘娘发了话,端是又惊又喜,连忙催着宝钗到府上请贾珩一个东道儿。

    宝钗一身淡红里白衣裙,如梨蕊雪白的面容,隐隐失神。

    这等盛装华服,普通人家也就出嫁时可着凤冠霞帔,勉强风光一回。

    凤姐笑道:“咱们女人活一辈子,也就求着这一身衣裳。”

    秦可卿脸上挂着恬静的笑意,道:“凤嫂子,衣服再好,也不过是保暖避寒之用。”

    “哎呦呦,你们瞧瞧这话说的,又是羡煞人,又是气煞人呢。”凤姐看向尤二姐、尤三姐、宝钗、探春、湘云笑着说道。

    众人都笑了起来,尤其湘云格格娇笑,几是笑出了银铃声,倒是将秦可卿弄得脸颊微红,觉得方才是不是有些炫耀轻狂了。

    湘云笑着凑趣道:“嫂子不用羡慕旁人,过几年,琏二哥哥在外面也给嫂子挣个诰命来呢。”

    探春闻言,剜了一眼湘云,偷偷扯了扯湘云的衣袖。

    宝钗丰润脸蛋儿上的笑意微微敛去,明澈杏眸,瞥了一眼湘云。

    湘云终究心性烂漫,想到什么说什么,加上不知贾琏夫妻的勾当,倒没想到这话有什么不对,见探春使着眼色,面色迷糊道:“三姐姐扯我衣服做什么。”

    探春:“……”

    宝钗杏眸目光偏转,不忍直视。

    凤姐瓜子脸上笑意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凝滞,丹凤眼垂下,打量着诰命服饰,心底苦涩翻涌出来,叹道:“这我可穿不着,也指望不着那个不着家的帮我挣诰命出来……只怕,我这辈子都没这个福气了。”

    以贾琏捐来的同知而言,除非任实职,否则想给凤姐求封诰命夫人,难如登天。

    一时间,场中气氛变得尴尬。

    尤三姐秀眉之下的明眸,闪了闪,看着凤姐那张凌厉的瓜子脸,若有所思。

    尤二姐微微蹙着秀眉,看着凤姐的美眸中有几分怜悯。

    那位琏二爷,听说与老爹的小老婆通奸被发现,又被赏了妾室,只怕是愈发肆无忌惮。

    秦可卿心头同样有几分感慨。

    “没想到,凤嫂子与琏二哥夫妻之间,已到了这步提都不能提的境地?”

    好在这时,瑞珠进得厅中,打破了稍显尴尬的氛围,问道:“夫人,蔡婶子说,今年的春祭恩赏什么时候打发人去礼部祠祭司领了?”

    秦可卿有些疑惑道:“这是宫里的恩赏?凤嫂子管治年事日久,可曾知道这银子来路?”

    见秦可卿不解,凤姐似找回了一些自信,脸上笑意洋溢,道:“妹妹刚刚治家,还不知这银子的名目,这是圣上体恤故去功臣,在腊月发放的一笔银子,唤做春祭之银,只是咱们这样的人家,倒也不急着等这几两银子使,不过能早早领了来,便于置办祖宗供奉,也能让府里沾恩赐福,说起来,纵有一万两银子供奉祖宗,也不及这个圣眷隆重、有体面的,如是那些世袭的穷官儿,反而倒是指望这银子过年呢。”

    说着,兀自笑了起来。

    现在的荣国府,银库丰足,哪怕凤姐说话都多了几分底气,而与贾琏夫妻不睦的愁闷,倒是稍稍宽慰了许多。

    秦可卿笑道:“倒是长见识了。”

    凤姐垂下丹凤眼,重又端详着那绚丽映光的点翠珠冠,以及金丝玉饰的诰命礼服,丹凤眼中的艳羡,浓郁得要化不开一般,笑道:“妹妹,现在不妨去试试衣裳。”

    秦可卿略有几分难为情道:“这非年非节的,就换上诰命大状。”

    凤姐笑道:“妹妹,现在不就是让我们看哪里裁剪得体的吗?若是大了小了,也好提前改上一改,省得去给两宫娘娘请安拜年时,出了纰漏,闹了笑话才是。”

    尤三姐柔声道:“秦姐姐,不妨先换了来,提前看看。”

    尤二姐、宝钗也劝说着。

    不是女人,可能无法体会到这种对新衣服的新奇感。

    秦可卿也被说得心动,微笑道:“那几位姐姐妹妹稍等,我去里间换下。”

    说着,离了厢房,在丫鬟宝珠、瑞珠的侍奉下,向着里间的厢房而去。

    “夫人,琏二奶奶,尤家姑娘,宝姑娘,大爷过来了,在厅里候着呢。”秦可卿前脚刚走,外间一个婆子进来禀告。

    贾珩这会儿已在内厅之中静坐品茗,因着几人都在内厢房,他倒不好贸贸然闯进去。

    说话间,就听到一把笑声,道:“珩兄弟,这是回来了?”

    丹唇未启笑先闻,不是旁人,正是凤姐。

    凤姐以及平儿、尤二姐、尤三姐、宝钗在各自丫鬟的侍奉下,在环佩叮当声中挑帘步入厅中。

    贾珩冲宝钗点了点头,目光掠过尤二姐、尤三姐,转而看向凤姐道:“凤嫂子,没在府上治办年事?”

    因为还有十来天就要过年,荣府也有一大堆事需要凤姐料理。

    凤姐嫣然一笑,明媚的丹凤眼上下打量着贾珩,道:“珩兄弟,这不是忙里偷闲,过来你府上看看?”

    说着,问道:“珩兄弟,听说庄田的乌庄头过来了?”

    贾珩点了点头,道:“刚刚交卸了礼单,正好几位姑娘也在,黑山村的乌庄头送了十来对儿兔子、锦鸡、黑鸭,薛妹妹还有二姐儿、三姐儿若是喜欢,看着挑一对儿回去养着观赏。”

    湘云脸上带着雀跃之色,道:“珩哥哥,兔兔呢?我要养一对儿。”

    以往在家中哪里有机会养过这些?

    探春笑道:“云妹妹别吵着要了,少了谁的,也少不了你的。”

    贾珩也被湘云的笑容感染,道:“喜欢就行,等会儿一人领回去一对儿。”

    尤三姐艳丽脸蛋儿上,浅笑盈盈道:“我也挺喜欢这些猫呀狗的,只是兔子还真没养过,先前还想着若养匹小马驹也挺有意思呢。”

    她原也想学骑马来着,但奈何某人从没说教她的事儿。

    贾珩笑道:“小马驹,也是寻马夫来喂,不如这兔子好养,可放在院子廊下自己喂养。”

    说着,看向宝钗,问道:“薛妹妹呢?”

    宝钗迎着问询的温煦目光,杏眸波光颤了下,柔声道:“我也领养一对儿,让莺儿照看着。”

    凤姐笑道:“我也挺喜欢这些兔呀的鹿呀的,肉质鲜美,尤其是汤,更是大补。”

    探春、湘云:“……”

    众人继而又是笑了起来。

    情知凤姐是在说笑,并没有人当真。

    笑过之后,贾珩回头问着一个嬷嬷道:“夫人呢?”

    不等那嬷嬷出言,凤姐接过话头道:“可卿去试试诰命服饰,珩兄弟稍安勿躁。”

    贾珩闻言微怔,听着凤姐解释之语,点了点头道:“凤嫂子虑事周到,是需得提前看看,若不合身,还来的及改。”

    命妇要进宫觐见两宫娘娘,服饰、礼仪都需要注重,不然在京中就会闹笑话。

第三百五十七章 《葬兔吟》?

    众人说笑着,不多时,就听着“哗啦啦”声珠帘响动,一个丽人在丫鬟的簇拥下,步入灯火辉煌的内厅。

    见得芳华之龄的少女,皆是一愣,目眩神迷。

    点翠珠冠,璎珞微垂,一张国色天香如牡丹花蕊的脸蛋儿,在彤彤烛火映照下,金钗、翡翠绚丽夺目,辉煌多彩。

    哪怕之前对诰命夫人的风光、尊贵想象再多,也没有这般强烈的视觉冲击。

    而且,有趣之处在于,大多官宦之家的诰命夫人,如邢夫人、王夫人,年岁都四旬往上走,纵然身穿诰命服饰,也不会给人华美、惊艳之感。

    而可卿正值春花之龄,穿着这样织绣精美、团案华丽的服饰,给探春、宝钗、湘云等女孩子的视觉冲击就可以想见。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女子更甚。

    贾珩目光深凝,心头也有几分触动。

    穿上了诰命大妆的可卿,那种高贵、华美的气韵,从骨子里散发出来,说不出的明媚动人,尤其举手投足之间的端丽、庄美仪态,浑然不似平常之家的女子。

    在这一刻,倒可与宋皇后一较高下。

    青春版宋皇后?

    嗯,他究竟在想什么?

    为何会鬼使神差想到了宋皇后,并且还会和可卿相比?

    贾珩连忙将古怪念头驱散。

    凤姐怔怔愣神,喃喃失神道:“真是……”

    以凤姐口齿之伶俐,一时间都有些脑子短路。

    宝钗扭转过脸,杏眸异彩涟涟,芳心也几分震颤。

    二品诰命夫人,她比自己拢共也大不了几岁……

    在这个妻以夫荣,母凭子贵的时代,很难不让人生出“我上我也行”的念头。

    不知想起什么,转头瞥了一眼神情沉静、面容清隽的少年,心底不由涌起一股没来由的愁肠百结。

    秦可卿美眸熠熠,惊喜道:“夫君,你过来了?”

    继而是羞不自抑,丹唇微启,解释道:“凤嫂子说要提前试试这衣裳合身不合身。”

    贾珩点了点头,道:“提前试试,应该的,等正月初一,宫里大宴百官,皇后也会在后宫宴请命妇,离那时候还有十多天,你也该提前试试这衣裳。”

    秦可卿“嗯”了一声,粉面含羞。

    而另外一边儿,凤姐、尤二姐、尤三姐听着贾珩所言皇后宴请命妇,更是妙目熠熠,面色失神,畅想着该是何等盛况。

    贾珩道:“凤嫂子,你们帮可卿看看,这衣裳剪裁的可还合体,服饰可还得当。”

    凤姐也回转过神来,围着秦可卿转着圈儿,一张气质凌厉、明媚的瓜子脸,惊艳之色不减分毫,摸着秦可卿的衣袖:“这宫里的裁缝、女工,手艺真是一顶一的,你们瞧瞧这针脚细密,颜色好几种,看着一点儿都不繁乱,这就是天家御用。”

    宝钗、湘云、探春、尤二姐、尤三姐也围拢着细瞧,啧啧称叹。

    贾珩在一旁品着香茗,虽观瞧着自家妻子的盛世容颜,但脸色却保持着平静。

    晚上再好好观赏、把玩,倒也不急于一时。

    “嫂子,这前后很合身。”探春首先给予评价,俏声道。

    宝钗也点头称赞道:“嫂子身段儿丰美,这衣裳原正好预留宽松一些,这是穿着,却再合适不过了。”

    自秦可卿过门以后,身子也渐渐长开了一些,不仅是身前两团玉翘,就是腰臀部位也开始丰腴了一些。

    “说起身段儿丰美,宝姐姐也不差的啊。”湘云笑着打趣道。

    众人闻言,不由看向宝钗。

    与男人看女人也没什么两样,女人看女人,目光同样会停留在该停留的地方,甚至会暗中和自己的做着对比。

    一时间,眼神就诸般古怪起来。

    宝钗白腻脸颊羞红,尤其是被一道道目光盯在自己身上,似要看看她丰美与否,更是羞恼地嗔视湘云:“云妹妹!”

    暗道,私下里说还就罢了,这还有……人呢。

    念及此处,余光不由偷瞧了一眼少年,却见少年老神在在,品茗不语,心下不由稍松,只是转念想起其人城府,暗道,许是心里藏奸,面上不露?

    此念一起,芳心乱颤,脸蛋儿愈发滚烫起来。

    贾珩只当未闻几人谈笑,只是方才的瞩目之景也在脑海中闪回。

    的确是微胖界的天花板,丰美娴雅。

    湘云撇了撇嘴,苹果圆脸儿上也有几分怏怏,道:“不说就不说嘛,宝姐姐这么凶做什么,珩哥哥,咱们看小白兔去。”

    宝钗:“……”

    作为见过元人百种此类小黄书,早已是女司机的宝钗,怎么会没有见过那些“白兔”的淫辞浪语,尤其是前面的“凶”呼应着,生怕其联想能力不够丰富一般。

    贾珩面色如常,若非此刻离去徒添尴尬,他都想借口离开。

    恰好这时湘云过来,红扑扑的脸蛋儿上笑意甜美:“珩哥哥,咱们去看看兔兔。”

    贾珩放下茶盅,看向秦可卿,道:“你们先说话,我和云妹妹一起看兔子。”

    乌进孝不仅送来十几对兔子,还有小鹿、锦鸡等小动物,他都会亲自拣一些让可卿养着。

    秦可卿温婉一笑道:“夫君去罢,一会儿别忘了回来用晚饭。”

    其实,她也有些想去看看,但考虑到身上穿得不大方便,只好做罢。

    另外,她还是想和夫君两个人同去,就和今天在大雁塔时一样,她也不用总是摆出温婉贤淑的当家太太模样。

    贾珩冲可卿点了点头,正要与湘云起身过去。

    探春笑道:“珩哥哥,我也一起去,顺便儿给林姐姐也挑两只兔子。”

    贾珩道:“林妹妹的话,最好让她自己看着拣选。”

    黛玉那个性子,不好让人替她做主。

    只是,不由想起黛玉拿着一把青草喂大白兔的画风……

    如是兔子再死了,黛玉再来一曲《葬兔吟》?

    将脑海中的鬼畜念头挥去。

    却听凤姐笑道:“薛妹妹也一同去挑选罢。”

    她是真不喜欢兔子,刚才她其实真没说笑,她只喜欢它们的肉,比如红烧兔子。

    宝钗柔柔道:“那两位嫂子,我过去看看了。”

    等会儿空档之时,她顺便问问请珩大哥东道儿的事儿。

    几人有说有笑地来到前院一间厢房,步入其内。

    灯火通明,亮如白昼。

    只见着十来对儿兔子在一个个竹蔑编织的笼子中吃着干草,皮毛洁白无暇,一尘不染,长长的耳朵向后耷拉,眼睛也有一些红。

    湘云“哇”的一声,当先冲了过去,忙不迭蹲了下来,却不知这般迅猛动作,顿时惊着了原就胆小的兔子,两个向后缩成一团。

    一旁的嬷嬷笑道:“云姑娘慢一些,仔细别摔倒了。”

    湘云脸上满是欢喜之色,看着笼中的白兔,笑道:“能不能将笼子打开,我摸摸它。”

    贾珩问道:“可以将上面笼子打开吧?”

    “回大爷,可以的。”那嬷嬷依言行事,弯腰下来,将上面的竹笼打开。

    湘云见猎心喜,小心翼翼地伸出手,就去摸兔子,那白兔躲无可躲,两个耳朵向后顺着,一副害怕、乖觉模样。

    湘云说着就拿手捋起了兔子的绒毛,兔子没见着怎样,苹果圆脸上先见着享受之色,笑道:“三姐姐,快过来,这好好玩儿啊。”

    她觉得在这里几天,快活过她十几年。

    探春近前,蹲了下来,轻声道:“云妹妹,兔子胆子小,你别吓到它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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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湘云回头看向宝钗,嘻嘻笑道:“宝姐姐,你也快过来看。”

    那嬷嬷倒也知趣,将两三个笼子一一搬起,摆放在桌子上,方便几人赏玩。

    宝钗这会儿与贾珩并排站在不远处,少女白腻脸颊上也有几分喜色流露,倒不知是因为兔子,还是为湘云的憨态可掬。

    贾珩道:“薛妹妹不去挑选一对儿?”

    “嗯。”宝钗低眉应了一声,近得前去,坐在一旁的绣墩上,从笼子中抱着一只大白兔,放在桌子上,轻轻捋着兔子的皮毛。

    那白兔白色胡须,红萝卜一样的鼻子。

    探春见着这“老练”的一幕,好奇问道:“宝姐姐以往养过兔子?”

    宝钗轻轻笑了笑,神情恬静:“七八岁时候养过,好像是夏天的一个下午,哥哥也不知从哪儿弄来一对儿兔子,我见着稀罕,就每天就从院子里割草,喂养了有大半年,吃了饭就那本书念给兔子听,它们竟也听得进去。”

    贾珩看着那张在橘黄灯火映照下的丰润脸蛋儿,于安静中带着一丝柔美的神情,目光闪了闪,不禁暗暗感慨。

    任是无情也动人,若是有情,那该是何等的惊心动魄?

    至于宝钗以前养过兔子,其实,他并不觉得奇怪,因为宝钗本就早熟,可以说什么都懂,但非要装着不懂。

    “后来,你那兔子呢?”湘云歪着小脑袋,苹果脸蛋儿上见着期冀,分明被宝钗娓娓道来的“故事会”加“知音体”吸引了心神。

    “后来不知怎地,突然生病死了,我难过了好一阵。”宝钗语气怅然说着,轻轻叹了一口气,娇俏、轻柔的声音中带着惋惜,“猫狗颇通灵性,养得久了就会移情于此,一旦生离死别,心生戚戚呢。”

    闻言,湘云明眸不由黯然,脸上也有着难过之色,显然已为宝钗共情,又问道:“那兔子最后怎么处置的。”

    就在贾珩以为宝钗会不会说出,“后来,哥哥熬成一锅肉,我含泪吃了一大碗,那是真香啊。”

    当然,宝钗终究是宝钗,没有选择皮皮虾,晶莹杏眸隐见回忆之色,轻声道:“让人埋了。”

    贾珩看着这一幕,面上若有所思。

    任是无情也动人的宝钗,竟也有这样心思细腻的一面。

    许是这个故事的真相,兔子不是病死的,而是被薛蟠吃掉了?

    薛蟠摇晃着大脑袋,嘿嘿一笑,夹起一块儿兔肉,“真香,妹妹要不要来一块儿?”

    然后,从此对宝钗留下了心理阴影?

    不过,经宝钗如此一说,贾珩不由有些担心黛玉。

    这要是把兔子养死了,估计也会好一阵难过。

    但人总要经着成长。

    探春收回失神目光,道:“宝姐姐,不想还有着这样一段经历。”

    宝钗讲完此事,悲戚也不见,轻声道:“妹妹,我就挑这只罢。”

    少女安静、恬淡的神态,落在贾珩眼中,却看到了更深一层。

    当真是聪慧到了极致,这是用自己的经历提前给探春和湘云打一计预防针。

    “也未必没有说给我听之意。”贾珩思忖着。

    探春道:“生老病死,天道至理,人活一世,匆匆百年,还是要活得自在、快乐才是。”

    意思是该养还是要养,不要因噎废食。

    宝钗轻笑道:“三妹妹说的是呢。”

    湘云笑道:“我也喜欢三姐姐的话。”

    毕竟是小孩子,悲喜如六月的天,哀伤来的快,去的快。

    不多时,几个小姑娘,就Rua起了白兔。

    贾珩看也近前看好一对儿兔子,吩咐那嬷嬷留着,打算给可卿。

    直到秦可卿催人来唤,几人才在嬷嬷、丫鬟的侍奉下,洗罢手,离开了厢房。

    行走在回廊上,宝钗对着一旁的少年轻声道:“珩大哥,若最近有空暇,可否到府上一叙,我妈还有兄长要请珩大哥一个东道儿。”

    贾珩转眸看向宝钗,温声道:“妹妹,哪铺子里的生意料理定了?”

    薛姨妈这次执意请他,只有一件事儿,就是上次那件事儿办妥了。

    “料理定了,内务府核发了执照,还要多谢珩大哥奔走。”宝钗凝起水杏眸子,柔声道。

    贾珩盘算着明后两天的形程,在宝钗平静中暗含期待的目光中,清声道:“那就好,明天恐怕是不成,不若后天罢。”

    宝钗闻言,心头也难免为之欣喜,轻声道:“珩大哥不管什么时候,只要能来就行。”

    贾珩看了一眼宝钗,也不再多言。

    几人回到内厅,用罢饭菜,夜色渐深,则带着拣选好的白兔各自散去。

    厢房之中,灯火彤彤。

    床榻之上,夫妻二人并排而坐。

    在某人的强烈要求之下,秦可卿诰命之服未去。

    秦可卿美眸流波,柔声问道:“夫君,都将那几对儿兔子给了哪几位妹妹?”

    “云妹妹、三妹妹、薛妹妹都送过去一对儿,等明天再让林妹妹、迎春妹妹过来挑。”贾珩捉住可卿的纤纤柔荑,轻声道。

    贾珩终究觉得还是让黛玉自己来挑比较好,不然又是“我就知道,别人不挑剩下的,也不给我。”

    秦可卿嫣然一笑道:“三姐儿不是说还要养一对儿。”

    贾珩道:“给她留了一对儿,还有惜春妹妹一对儿。”

    秦可卿玉容微顿,柔婉一笑道:“那倒是挺好的。”

    贾珩道:“另外,我给你挑了一对儿精神十足的,装在笼子里放在后院,你也好生养着。”

    秦可卿闻言,芳心惊喜交加,嘴角微微上扬,轻笑道:“夫君,怎么也给我也选了一对儿呀。”

    贾珩看着滴翠冠下,笑靥一如春花娇美的秦可卿,轻声道:“我瞧着兔子怪喜人的,你闲暇赏玩儿,还有几对儿锦鸡,也放在园子里观赏,你平时来解闷儿。”

    其实兔子根本分不完,剩下的由可卿尽情挑着,不过他主动提出来,意义还有不同。

    夫妻二人说着话,瑞珠、宝珠伺候着擦了脚,后退着出了厢房。

    夫妻二人歪在床榻上,放下帏幔,因着外间烛火的映照,内里影子清晰可见。

    只见滴翠珠冠,繁复头饰若隐若现。

    秦可卿螓首低垂,一张端庄妍美的脸蛋儿密布红晕,一直延伸向耳垂、脖颈儿,声若蚊蝇,对着背后的郎君,颤抖着声音说道:“夫君,别将诰命衣服弄坏了……”

    贾珩低声道:“放心……撅好了就是。”

    嗯,可卿从来都是任由摆布,温柔如水。

    秦可卿媚眼如丝,腻哼一声,依言行事,但终究顾及着诰命服的安危,愈发局促。

    这下子,竟然愈暗遂了某人的意。

    而随着一阵如怨如慕,如泣如诉的呜咽之音,冬夜漫长,皓月当空。

    ……

    ……

    夜色笼罩,腊月寒风呼啸。

    忠顺王府,一间装饰静美的厢房之中,忠顺王仍自趴伏在床榻上,面色较白天红润了许多,对着一旁的周长史道:“那几个言官怎么说?”

    周长史低声道:“王爷,云南道,贵州道,江西道的三位御史明日就会上疏弹劾,待到明天奏章抄送通政司,朝野哗然,让这贾珩小儿吃不了兜着走!”

    “好,好,养兵千日,用兵一时!本王养着这几个老鸹官儿,也有一两年了,现在可算用着了。”忠顺王冷笑一声,沉声道:“待明日,先拿了小儿五城兵马司的差事,这贾珩小儿,兔子的尾巴,长不了!”

第三百五十八章 虞有不测之险。

    荣庆堂中,贾母坐在罗汉床上,周围围拢着王夫人、李纨、凤姐几个,薛姨妈以及宝钗在下方的绣墩上坐着。

    湘云则坐在探春身旁,静静听着几人叙话。

    史鼎年纪在四十左右,身量颇高,相貌堂堂,颌下蓄着打理的一丝不苟的短须,一身锦衫织绣精美,此刻携其夫人郑氏登门拜访,与贾母叙话。

    史鼎是贾母的侄子。

    贾母看着对面的史鼎,笑道:“你来就来罢,怎么还带着这么多礼物。”

    其实心头也有几分奇怪,如说过年走亲戚,可还有段日子,当然提前过来看看她,也没枉她没出阁时,疼着这侄儿。

    史鼎澹澹笑道:“姑母,知道你这边儿什么都不缺,但哪有什么都不带,空着手上门的,侄儿可没这么大脸。”

    一旁的郑氏,也笑着附和说道:“再是一家人亲,礼数也得周全着。”

    凤姐笑道:“老祖宗,都说史老太公,那是个有大学问的,家风也不是等闲人家可比着。”

    贾母笑了笑,转而问着史鼎来意,道:“听说浩儿也来了?”

    史鼎面上笑意稍澹,道:“回姑母,他原在阳陵县做守备,这趟不是年底回京入兵部述职,也算是候缺题升,我寻思着在京里给他谋个差事,离家近也便宜一些。”

    贾母笑道:“那也是好事儿,人言京官儿难做,长安居、大不易,但咱们这样的人家,还是离得近家,也方便一家子团聚着,可有合意的职位罢?”

    史鼎迟疑道:“听说五城兵马司还缺着一个指挥,还有几个副指挥,浩儿论起资历也差不多够了。”

    贾母闻言,对史鼎来意,心头已有几分了然,笑了笑道:“珩哥儿现在管着五城兵马司,他若是见着合意,给安排个差事也是有的。”

    史鼎道:“珩哥儿他说了恐怕大也不大行,这五城兵马司的职事,珩哥儿自己都未必领的长久了。”

    此言一出,荣庆堂中倏然一静,面面相觑。

    探春与宝钗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出凝重之色。

    贾母脸上笑意迅速敛去,问道:“珩哥儿职事长久不了……这是怎么一说儿?”

    史鼎凝了凝眉,面带忧切道:“姑母不知?今天上午有言官弹劾珩哥儿治事不力,致使忠顺王爷遭了歹人行刺,现在京中闹得沸沸扬扬。”

    这话一出,整个荣庆堂,如贾母、探春、黛玉、宝钗脸上浮起担忧之色。

    弹劾?

    这在内宅妇人眼中,几与获罪下狱等同。

    因为贾珍当初坐罪失爵,起因就是奏疏弹劾。

    难道……

    众人心头一惊,不该继续再往下想。

    至于王夫人,心头一喜,目光不由振奋万分。

    真是老天开眼了?外面的官儿弹劾东府那位。

    无怪乎荣庆堂中消息蔽塞,因为这等朝堂之事,后宅妇人哪个能天天什么事儿不干就关注着?

    而且还是上午刚刚发生的事儿,贾珩自己都刚刚从大明宫出来。

    故而一听史鼎所说,都有初闻之惊,心头蒙上一层厚厚阴霾。

    贾母急声问道:“究竟怎么一回事儿?为何言官要弹劾珩哥儿?”

    见得贾母脸上笑纹不见,声音中难以掩饰的慌乱,王夫人面色微动,心底涌起一抹快意。

    老天见不得小人猖狂,那位张狂的珩大爷,现在终于遭着报应了。

    迎着一众目光瞩视,史鼎皱了皱眉了,解释道:“昨天,有人在大慈恩寺刺杀忠顺王爷,就在这天子脚下,京师首善之地,歹人刺杀宗室!五城兵马司管着神京治安,自要吃上挂落儿,今早儿果有御史言官上疏弹劾珩哥儿,说珩哥儿治事无能。”

    此刻的史鼎因为近午时来府拜访,还未得知大明宫里的消息。

    贾母闻言,面色凝重,道:“这怎么能怪到珩哥儿头上,他最近不是忙着京营的事儿?”

    史鼎道:“姑母,这言官儿可不给咱们讲这些,出了事儿,就有人说珩哥儿懈怠职责,已不适再领着五城兵马司的差事儿,这次,只怕珩哥儿五城兵马司的差事需得交卸了。”

    说到此处,心头也有几分唏嘘。

    年纪轻轻,身兼三处要害之职,不知进退,一味贪权,并非明智之举。

    贾母面带忧虑,道:“这好端端的,珩哥儿前不久才立了大功?刚赐了蟒服?探丫头,你常和你珩哥哥在一块儿,帮着整理公文,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儿?”

    被贾母点名,又是提及两个人在一块儿,探春道:“老太太,今个儿我没去珩哥哥那里。”

    一大早儿只顾着喂兔子了,就没去东府看邸报。

    况且,如果是今天才上疏弹劾,那邸报也不会即刻登载就是了。

    史鼎道:“姑母不必太过担心,这五城兵马司的差事虽不能保住了,珩哥儿如今也是管领京营的大将,又领着锦衣府,圣卷不减的。”

    贾母脸色愁闷,唉声叹气道:“这才多久,怎么就到了这一步?”

    见着贾母愁容满面,长吁短叹的模样,王夫人面色不显露分毫,但心头却愈是快意。

    史鼎眸光一闪,道:“姑母,其实对珩哥儿还是一件好事儿?”

    “好事儿?”贾母不解地看向史鼎。

    王夫人凝了凝眉,听着“好事儿”之语,心头下意识生出一股烦躁。

    差事没了,这怎么是好事儿了?

    探春英秀的眉微微蹙着,凝眸看向史鼎。

    史鼎轻轻一笑,说道:“姑母是关心则乱,您说珩哥儿现在管着京营、五城兵马司,又管着锦衣府,这身上兼着这么多的要害之职,圣卷何其优握,但这其实是祸非福,也不是保全臣子之道。”

    贾母被史鼎越说越迷湖,问道:“宫里重用珩哥儿,怎么不是保全臣子之道?”

    史鼎道:“老太太,不说珩哥儿年纪轻轻,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就说哪能让一个人在京城管着这么多的兵马,就是当初的代化公,也只是一等神威将军,也没都管着五城兵马司,甚至是锦衣府,前些日子,那是京营变乱,珩哥儿带着天子剑去平乱的权宜之计,如今神京安若磐石,珩哥儿领着京城内外的兵马,这……可不是什么好事儿,如今趁着此次弹劾,辞了五城兵马司的职事,难道不是好事儿?”

    贾母这下子终于听懂了,脸上焦虑神色渐渐和缓,喃喃道:“是这么个理儿,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荣庆堂中,不仅是贾母听懂了关要,探春是第一个听懂了关节。

    身兼多职,皆为要害衙门,应是辞去五城兵马司的差遣。

    但想着想着,就觉得哪里不对,这样被人弹劾挤兑走,也不体面不是?

    明媚的大眼睛中泛起疑惑,抬眸之间,看见宝钗秀眉微蹙,杏眸中也有思索之色。

    凤姐凝了凝眉,暗道,这外面男子为官不想还和她治家相通,如是都将大权交给一个人,的确容易出乱子。

    史鼎笑了笑,道:“珩哥儿他还年轻,就掌着京营一营,帮着李大学士襄赞军务,以后前途无量,万万不可因小失大。”

    贾母思索着,转而问道:“那珩哥儿既将卸了五城兵马司的差遣,你这过来又是?”

    史鼎语气从容,侃侃而谈道:“珩哥儿纵然避祸辞职,但这五城兵马司,也不能没有咱们几家的人,否则丢了个猫狗了,也没人帮着找,别说其他事,更是不大便宜,侄子的想法是让浩儿任个副指挥、指挥什么的,也能有个照应,若是珩哥儿临走之时,将浩儿调到五城兵马司,也算留了一手。”

    贾母闻听此言,面色变幻,终于回过味来,心头就有几分不悦。

    虽说是自己侄子,但这前面才说了珩哥儿去职的事,现在眼巴巴的就往五城兵马司塞人了,绕了一大圈子,原来是为着这个事儿?

    一时间,荣庆堂中陷入安静。

    郑夫人笑道:“老太太,这五城兵马司。咱们几家是不能没有个亲近的人,现在珩哥儿他在京营正是大展宏图之时,也不需为这些琐务羁绊着。”

    贾母并未回应,似在思量着什么。

    探春忍不住开口道:“老太太,这旁人还不说我们往五城兵马司安插亲戚?”

    郑夫人脸桑拿笑容一滞,看向一旁的探春。

    王夫人瞥了一眼探春,目光微冷。

    探春脸色苍白,连忙垂下螓首。

    毕竟是王夫人一手养大的,心头还敬畏着。

    贾母这时重重叹了一口气。

    几人默然不语。

    就在这时,一个嬷嬷道:“老太太,珩大爷过来了。”

    得,正主儿来了。

    贾母眉眼忧色不减,道:“让珩哥儿进来。”

    说话间,一身蟒服的贾珩与鸳鸯从外间而来,进入厅中。

    迎着数道目光的瞩视,一个长身玉立的少年,立定身形,拱手道:“见过老太太。”

    这时,史鼎已然不错眼珠地看向那气度沉凝的少年,目光落在其人身上的蟒服上,心头就有几分炙热。

    如果说先前只是都督果勇营一部的贾珩,还不足以让史鼎“折节”结交,但自升了锦衣都督,主持整顿京营诸军的贾珩,已有资格让史鼎前来结交,别说他还装着心事。

    自家三儿子史浩的出身之事,还有他的差遣,说不得更要落在这珩哥儿身上。

    当然他也有意劝劝这位,年轻人还是不要太恋权,身兼五城兵马司、京营、锦衣都督三职,这不是长长久久之道。

    趁着这趟儿弹劾,将五城兵马司的职位弃了才是正理。

    史鼎也不含湖,起身,笑道:“子玉,一直听人说,子玉风采朗逸,颇有名将之姿,今日一见,果是将门子弟,不亚父祖啊。”

    贾珩徇声而望史鼎,打量着这位中年武官,澹澹道:“世伯过誉。”

    许是因为湘云之故,贾珩对史鼎就有些先入为主的不喜,但很快就将这种情绪驱散,做为一个合格的政治动物,不能让情绪影响了判断。

    贾母忙问道:“珩哥儿,可是刚刚去宫里面了圣?”

    贾珩点了点头,道:“老太太,面圣刚回。”

    贾母闻言,叹了一口气道:“方才,我怎么听说京里的官儿弹劾着你?”

    贾珩面色沉静,问道:“老太太何出此言?”

    史鼎接过话头:“珩哥儿,听说你因为昨天忠顺王被刺杀的事儿,今早儿京中言官弹劾。”

    贾珩看向史鼎,心头涌起一丝疑惑。

    转念一想,史鼎过来拜访着贾母,未必第一时间得知着这宫里的消息。

    毕竟忠靖侯没有被派差遣,事实上已远离了朝堂中心。

    史鼎目光殷切,以一种劝慰的长辈口吻道:“珩哥儿,你还年轻,以后有的是建功立业的机会,现在应该专心致力京营,如今乘着弹劾,自请去职,以安朝野人心,也不是一件坏事儿。”

    他就担心年轻人不知轻重,一味贪权恋势,反而将大好前途葬送,那就太可惜了。

    迎着一道道关切的目光,贾珩默然片刻,道:“辞职之事先不论史世伯今天过来是?”

    史鼎澹澹笑了笑,道:“这不是,你兄长史浩他不是在阳陵县做守备,也有三年了,今年也该往京里动一动,想着离家近一些,我听说你与李大学士私交莫逆,你看能不能给你表兄在京中谋个差遣,我寻思着在五城兵马司最好,若是无缺儿,到京营也是可行的。”

    见着少年的脸色,史鼎心头也无端生出几分忌惮,原本理所当然的语气,下意识带了几分委婉。

    贾珩看向贾母,语气平静问道:“不知老太太的意思是?”

    贾母道:“你如今是一家之主,贾家族长,外面的事儿,老身也不懂,你自己看着拿主意。”

    贾珩道:“老太太,如按着我的意思,武将调动迁转,自有兵部武选清吏司铨选,纵是有亲,也不好于名器私相授受。”

    此言一出,史鼎“刷”地脸色一变,面上笑意凝滞。

    他猜到会有一些波折,就在老太太面前提及此事,不想竟还是被这贾珩驳了面子。

    这贾珩……真是不通人情世故。

    亏他不顾兄长异议,过来与其交好。

    连一个好汉三个帮的道理都不懂?

    更不必说贾史王薛,原就同气连枝,荣辱与共,真是年轻气盛,只顾自个儿。

    贾母沉默了一会儿,叹道:“珩哥儿,你说的也有一定道理,你离了五城兵马司之职,也不好再往里安插人手,容易惹得非议。”

    王夫人在一旁看着那“强装镇定”的的少年,心头冷笑涟涟。

    贾珩却对贾母之言只当未闻,道:“老太太,圣上送了一些桃符、门神,府上用不了太多,老太太院里若要,待会儿让人送过来一些。”

    “嗯?”贾母好奇道:“宫里送这些做什么?”

    史鼎脸色微变,心头隐隐有几分猜测。

    贾珩道:“刚刚,我向圣上固辞五城兵马司之职,圣上不许,勉励我用心任事,临走之时,因为过年了,就赐了一些门神桃符,取个吉利的意思,不过我想着应是告戒我用心任事,如门神般守护京师太平,帝阙安宁。”

    史鼎:“……”

    贾母失声道:“这……圣上真是这么说的?”

    王夫人脸色倏变,青红交错,一时间,心口发闷。

第三百五十九章 圣眷正隆,君臣不疑

    荣庆堂

    就在众人心思各异,尽皆不语之时,贾母面带喜色,连连说道:“好,这就好,宫里圣上是明察秋毫的。”

    凤姐脸上也挂起笑意,道:“老祖宗,珩兄弟身上还穿着宫里赐得蟒服呢,正是信重的给什么似的,哪能听了外面言官儿的谗言?”

    贾母轻哼一声,道:“凤丫头说的是,许是觉得珩哥儿前些日子得了彩头儿,眼红的给什么似的,在一旁说闲话,小国公爷在时,这种事就有过。”

    贾母为荣国太夫人,年岁又大,对言官儿就是当面骂,也没有多大利害,而这等私下的埋怨,自不必说。

    史鼎听着贾母之言,面色变幻了下,给自己找补着:“宫里是信重着珩哥儿的,珩哥儿也还年轻,以后还有更多得用机会,于官场谦虚谨慎一些,倒没有错漏的。”

    贾珩打量了一眼史鼎,暗暗摇头。

    四大家族不愧是同气连枝,一荣俱荣,远离朝局的接过,也是对政治风向的反应比较迟钝。

    在原着中,史家兄弟派了外省大员,在他看来,有很大一部分缘故是因为元春被加封了贤德妃,不仅使得史鼎得以重用,就连贾珍这等并非正经科举功名出身的人,也被点了学政。

    而贾史王薛四家,在此之前,几乎没有一个在外面支棱起事儿的主事人,最终在官场起复也只是因为裙带关系,也很难说有什么高深的政治智慧。

    比起那些从宦海搏杀起来的士族菁英,多有不如。

    再说,史鼎如今是侯爵,位属超品,比他这个一等将军爵显了许多,又自诩为长辈,当着贾母的面,方才见他对贾母如此恭敬,自我感觉难免良好一些。

    说不得见他脸嫩,史鼎还以为贾母的老封君身份能够使唤于他呢。

    凤姐笑道:“珩兄弟,那么宫里是还让珩兄弟管着五城兵马司的差事了。”

    贾珩面色澹然,道:“不过是为君分忧,我原也担心差遣太多,顾此失彼,已有辞去五城兵马司职务之意,奈何圣上执意不允,只能待以后再作计较了。”

    贾母笑了笑道:“你是个心里有数的,响鼓不用重捶。”

    贾珩点了点头,也不再多说其他。

    听着几人说话,史鼎如坐针毡,一时想走都不好走。

    好在这时,贾母也看出自家侄子的尴尬处境,笑道:“你和珩哥儿都是在外面做官儿的,遇事也要多多商量才是。”

    史鼎笑道:“老太太说的是,亲戚互相照应着,也是正理。”

    贾珩点了点头,转而看向史鼎,问道:“不知世伯现在朝中担任何职?”

    史鼎闻听此询,脸色就有几分不自然,强自笑道:“原在五军都督府任职,十年头里,去西北跟着西宁郡王打了不少仗,落下了一些病根儿,前年身体抱恙,遂辞了职务,在家中静养,最近静极思动,也想着为圣上分忧。”

    史鼎其实也不是严格意义的纨绔子弟,在军中还是历练过的,虽能力平平、功勋不着、建树不多,但也认认真真从过军,跟着西宁郡王身旁儿,打过几个胜仗。

    但史鼎本人并不想带兵,无他,风餐露宿,担惊受怕,太过辛苦。

    贾珩点了点头,道:“五军都督府,总领天下兵务机要,也是好差事。”

    随意与史鼎寒暄着。

    不过对史鼎的一些暗示,只当未闻。

    他刚刚站稳脚跟,除非付出代价,否则,史鼎这种程度的官员任命,他无权置喙。

    史鼎见着少年客气中带着几分疏离的态度,心头倒也不由涌出阵阵悔意。

    方才有些托大了。

    贾珩有一搭没一搭地陪着史鼎聊着,抬头看了一眼天色,转而看向贾母,道:“老太太,若无旁事,我就先回去了,这几天年事繁多,公务也不少。”

    贾母原见贾珩与史鼎谈话气氛没有那般热烈,心头暗叹一声,也不多留,笑道:“珩哥儿,你先忙去罢。”

    待贾珩离去,荣庆堂中的氛围,也多有有几分冷清、凝滞,尤其是史鼎,脸色笑意澹了一些,目中闪过忧切之色。

    贾母想了想,转而看向凤姐:“这几天,你治着年事,多往珩哥儿媳妇儿院里坐坐,你们两个多多商量族祭的事儿,她头一年过门,以前没经过这事儿,尤氏又不在,你在跟前儿多帮衬着。”

    凤姐笑道:“老祖宗,你放心罢,我会多去去的,其实老太太也不用太担心弟妹,她素来是个伶俐、谨细的。”

    贾母点了点头,也不再说旁的了。

    不提贾珩返回宁国府,却说黛玉在荣庆堂坐了一阵儿,向贾母说了有些神思困乏。

    因为黛玉是有午睡的习惯,贾母就让紫娟、雪雁还有嬷嬷,服侍着黛玉回房歇息。

    原来让黛玉过来,也是因为史家来人,过来见见亲戚,倒也不需小姑娘如结婚妇人一直陪着见客。

    待黛玉走后,贾母也没再让迎春、探春、宝钗陪着叙话,也让各自回去歇息,至于湘云,因其堂叔以及堂婶在此,倒留在了荣庆堂。

    却说黛玉在紫娟的随从下,离了荣庆堂,回到自己所居宅院。

    随着年岁及长,黛玉早已独院而居,这时回到院落,落座在书桉后,静静看书。

    说来,自从元春回来以后,督促宝玉进学,宝玉先是有段日子没在家中,也每天天寻黛玉说话。

    等到年关好不容易闲暇下来,就遇着王子腾家遭横祸之事。

    再后就是最近,因着年前被贾珍提熘着会见各种客人,愈发没有空暇频频过来寻黛玉说话。

    黛玉则待宝玉也渐如寻常亲戚,不冷不热,尽量不招恼着,但黛玉原也不是话里话外陪着小心的人,有时有些不耐,遂拿话刺着宝玉。

    宝玉却不恼反喜,以为回到了熟悉的“相处节奏”,加上东西两府往来不便,倒也没酿出什么风波来。

    而宝钗、探春时常过来陪着黛玉说话解闷,吟诗作对,闲暇时做些针黹女工,日子倒也惬意、闲适。

    紫娟小心翼翼沏着一杯香茗,道:“姑娘,别再看书了,喝了这安神茶,小睡一会儿罢。”

    黛玉放下手中的书卷,拿着手帕遮住了脸颊,咳嗽了一声,星眸明亮熠熠,似是随口一问道:“听雪雁今儿中午说,三妹妹和云妹妹弄了一对儿白兔?”

    紫娟放下茶盅,笑道:“是珩大爷送的呢,我今早儿还去看了,兔子周身白的给雪似的,看着也好看。”

    后院藏不住事儿,主要是丫鬟、嬷嬷在私下说着这些琐碎之事。

    黛玉恍若雾露的星眸闪了闪,端起茶盅,若无其事品了一口,罥烟眉微不可察地颦了颦,轻声道:“还有谁送着了呢?”

    “姑娘说什么?我没听清。”紫娟诧异道。

    黛玉:“……”

    你成心的吧?

    紫娟梨涡浅笑道:“听莺儿说,云姑娘、三姑娘、二姑娘院里都送过去了一对儿,对了宝姑娘也领了一对儿。”

    黛玉闻言,星眸微暗,一时抿唇不语。

    她身子骨儿弱,不得骑马,连温驯的兔子都养不得了吗?

    紫娟这时又道:“姑娘,云姑娘还说呢,珩大爷还说也要送给姑娘一对儿,但需让姑娘亲自去挑呢。”

    黛玉闻言,凝眸看向紫娟,郁郁之色倏而明媚起来,问道:“怎么这么说?”

    说着让她去挑,刚刚在荣庆堂那边儿也没和她提这一回事儿。

    转念之间,思量得其中明细,刚刚在荣庆堂,众目睽睽之下,的确不大方便叙话。

    嗯,她究竟在想什么?

    黛玉忙将心底浮起的一抹绮思压下,星眸微垂,一时默然。

    紫娟笑道:“姑娘若是身子骨儿不便宜的话,要不我帮着姑娘去挑一对儿好看的带回来。”

    “今天身子已好许多了,无碍出行。”黛玉说着,忽地又轻轻说道:“只我原也没养过这些猫呀兔的,也难得养得好。”

    紫娟蹙了蹙眉,正要说着,“那我去回了珩大爷,就说姑娘不喜,不养着了?”

    黛玉星眸深处闪过一抹急切,续道:“去养养也没什么,不然反而辜负了人一片好意。”

    紫娟闻言,连忙将到了嘴边儿话咽了回去,只是看着自家姑娘那瘦削、柔媚的脸颊,也觉得说不出的有趣,忍不住轻笑起来。

    “你这小蹄子,又笑什么呢。”黛玉却被这笑声弄得芳心一跳,嗔目以视,叱骂道。

    紫娟笑道:“姑娘,若是想过去挑选兔子,就过去呗,大爷原也疼姑娘给亲妹妹似的,这次就是担心别人挑得未必合姑娘的意,就让姑娘自己过去,尽着自己喜欢的挑,若姑娘养不惯白兔,再和珩大爷说说,想来也不算辜负了好意。”

    黛玉品着紫娟的话,心底不由涌起一丝自己都难说缘故的窃喜,罥烟眉颦了颦,雪肤姝颜上现着怅然,“旁人都可派人拣选送过来,我需得独自去拣选,倒独显得我事多,讨人嫌的了。”

    紫娟:“……”

    她觉得姑娘这想法简直……角度刁钻。

    不说羚羊挂角,天马行空。

    紫娟想了想,迟疑道:“也不一定是这般想姑娘的,三姑娘、云姑娘、宝姑娘她们不是自己挑选的,若姑娘觉得不适,我去也是一样的。”

    黛玉清丽玉容上现出迟疑,道:“还是我去看看罢。”

    紫娟:“……”

    大抵是一种,左右横跳,究竟要闹哪样啊?

    好在已经习惯了黛玉这种行事方式,紫娟也没在意,服侍着黛玉在床榻上午睡,准备等睡醒之后,一起去东府挑兔子。

    回头再说贾珩这边儿,神情施施然返回宁国府,来到内书房,提起一管毛笔,拿出信笺,凝神书写。

    临近过年,也需得一份贺表进献,他并不想写那些花团锦簇的官样文章,满朝文武呈上的已经够多了,而是想将《平虏策》在阅兵扬武之后,陈奏给崇平帝以做敬献。

    而这时,小厅侍奉的晴雯,高声道:“公子,夫人过来了。”

    贾珩将手上的笔放下,凝眸看向来人,只见身姿曼妙、明艳动人的丽人,款步而入厢房,笑问道:“怎么过来了?”

    秦可卿粉面带笑,提着一个食盒,近得书桉之前,纤声道:“夫君,没打扰到你吧?我煮了一些银子莲耳羹,给夫君尝尝。”

    贾珩转眸看向食盒,笑道:“别说,这会儿还真有些饿了。”

    秦可卿打开食盒,在一旁摆放着瓷碗,拿着大勺子盛着银耳莲子羹,柔声细语道:“夫君,刚刚去西府见老太太了?”

    贾珩点了点头,道:“史家三老爷过来了,说了一堆有的没的,陪着坐了会儿,倒是没意思的紧。”

    秦可卿听着少年难得一见带着几分埋怨的声音,娇美、妍丽的脸蛋儿上现出笑意,道:“夫君不喜这种应酬?”

    贾珩拿起汤匙,匀着汤碗中的热气:“话不投机半句多,情不投契的人凑在一块儿,无疑是一种煎熬。”

    秦可卿展颜一笑:“夫君说的不错呢。”

    贾珩不欲深谈此事,问道:“这几天过节的银钱以及衣裳都发给下人了吧?”

    秦可卿晶莹明澈的眸子中,倒映着少年清隽如玉的面容,柔声细语道:“都发下去了,原还担心着发多少才合适,多亏了的凤嫂子还有平儿在一旁提点着的。”

    贾珩点了点头,道:“她管家有几年,老练一些,平儿也是个处事妥当的。”

    转而又问着年礼的筹备。

    秦可卿在一旁轻声作答。

    贾珩想了想,又道:“黑山村送来那大鹿,让后厨杀一只,切成一些肉片,在小年或是这两天,你在天香楼做个东道儿,请她们几个吃烤鹿肉。”

    红楼梦中就有芦雪庵即景联句,一边吃鹿肉一边联句作寺,倒也别有趣味。

    秦可卿笑道:“原也有这个想法呢,倒是过年那几天反而迎来送往的,不好与姐妹们聚着热闹了。”

    贾珩笑了笑,也不说其他,低头吃着银耳莲子粥。

    秦可卿轻轻一笑,看着那吃粥吃得香甜的少年,温宁、柔婉眉眼间流溢着浅浅的欢喜,原本心底的复杂情绪也渐渐消散。

    虽不知夫君究竟是和那位郡主怎么回事,但他只要不往家里领着,也没什么的吧?

    她毕竟是夫君明媒正娶,朝廷下旨封的诰命夫人……

    贾珩用过莲子羹,凝眸看向秦可卿,笑道:“好了,虽是好吃,也不好吃多。”

    秦可卿一边收起食盒,一边笑道:“那夫君先忙着,我先回去了。”

    贾珩点了点头,目送着秦可卿折身离去,望着那道杳杳倩影,凝眉深思。

    也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隐隐觉得可卿似有话要和他说,但不知顾忌着什么。

    毕竟是在一起同床共枕这么久,贾珩对少女情绪的细微变化,也能察觉出一些端倪。

    “难道……”贾珩目光出神,思索着,心头忽地浮起缘由猜测,面色微变,少顷,喃喃道:“也不是没有可能,女人原就敏锐一些。”

    如果是这样的话……

    抗拒从严,好好过年?坦白从宽,后院翻天?

    贾珩默然许久,觉得还是见机行事比较好,只得重又落座,拿起羊毫毛笔,凝神书写着。

    及至未正时分,贾珩停了笔,起身出了内书房,打算在内书房前的回廊中看看景致,稍作歇息。

    就在这时,一个婆子从月亮门洞过来,禀告道:“大爷,云姑娘、三姑娘还有林姑娘从西府那边儿过来了。”检测到你的最新阅读进度为“第三百九十三章举贤不避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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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六十章 史鼎:年轻人不知轻重,一味贪权恋势

    荣庆堂中,贾母坐在罗汉床上,周围围拢着王夫人、李纨、凤姐几个,薛姨妈以及宝钗在下方的绣墩上坐着。

    湘云则坐在探春身旁,静静听着几人叙话。

    史鼎年纪在四十左右,身量颇高,相貌堂堂,颌下蓄着打理的一丝不苟的短须,一身锦衫织绣精美,此刻携其夫人郑氏登门拜访,与贾母叙话。

    史鼎是贾母的侄子。

    贾母看着对面的史鼎,笑道:“你来就来罢,怎么还带着这么多礼物。”

    其实心头也有几分奇怪,如说过年走亲戚,可还有段日子,当然提前过来看看她,也没枉她没出阁时,疼着这侄儿。

    史鼎淡淡笑道:“姑母,知道你这边儿什么都不缺,但哪有什么都不带,空着手上门的,侄儿可没这么大脸。”

    一旁的郑氏,也笑着附和说道:“再是一家人亲,礼数也得周全着。”

    凤姐笑道:“老祖宗,都说史老太公,那是个有大学问的,家风也不是等闲人家可比着。”

    贾母笑了笑,转而问着史鼎来意,道:“听说浩儿也来了?”

    史鼎面上笑意稍淡,道:“回姑母,他原在阳陵县做守备,这趟不是年底回京入兵部述职,也算是候缺题升,我寻思着在京里给他谋个差事,离家近也便宜一些。”

    贾母笑道:“那也是好事儿,人言京官儿难做,长安居、大不易,但咱们这样的人家,还是离得近家,也方便一家子团聚着,可有合意的职位罢?”

    史鼎迟疑道:“听说五城兵马司还缺着一个指挥,还有几个副指挥,浩儿论起资历也差不多够了。”

    贾母闻言,对史鼎来意,心头已有几分了然,笑了笑道:“珩哥儿现在管着五城兵马司,他若是见着合意,给安排个差事也是有的。”

    史鼎道:“珩哥儿他说了恐怕大也不大行,这五城兵马司的职事,珩哥儿自己都未必领的长久了。”

    此言一出,荣庆堂中倏然一静,面面相觑。

    探春与宝钗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出凝重之色。

    贾母脸上笑意迅速敛去,问道:“珩哥儿职事长久不了……这是怎么一说儿?”

    史鼎凝了凝眉,面带忧切道:“姑母不知?今天上午有言官弹劾珩哥儿治事不力,致使忠顺王爷遭了歹人行刺,现在京中闹得沸沸扬扬。”

    这话一出,整个荣庆堂,如贾母、探春、黛玉、宝钗脸上浮起担忧之色。

    弹劾?

    这在内宅妇人眼中,几与获罪下狱等同。

    因为贾珍当初坐罪失爵,起因就是奏疏弹劾。

    难道……

    众人心头一惊,不该继续再往下想。

    至于王夫人,心头一喜,目光不由振奋万分。

    真是老天开眼了?外面的官儿弹劾东府那位。

    无怪乎荣庆堂中消息蔽塞,因为这等朝堂之事,后宅妇人哪个能天天什么事儿不干就关注着?

    而且还是上午刚刚发生的事儿,贾珩自己都刚刚从大明宫出来。

    故而一听史鼎所说,都有初闻之惊,心头蒙上一层厚厚阴霾。

    贾母急声问道:“究竟怎么一回事儿?为何言官要弹劾珩哥儿?”

    见得贾母脸上笑纹不见,声音中难以掩饰的慌乱,王夫人面色微动,心底涌起一抹快意。

    老天见不得小人猖狂,那位张狂的珩大爷,现在终于遭着报应了。

    迎着一众目光瞩视,史鼎皱了皱眉了,解释道:“昨天,有人在大慈恩寺刺杀忠顺王爷,就在这天子脚下,京师首善之地,歹人刺杀宗室!五城兵马司管着神京治安,自要吃上挂落儿,今早儿果有御史言官上疏弹劾珩哥儿,说珩哥儿治事无能。”

    此刻的史鼎因为近午时来府拜访,还未得知大明宫里的消息。

    贾母闻言,面色凝重,道:“这怎么能怪到珩哥儿头上,他最近不是忙着京营的事儿?”

    史鼎道:“姑母,这言官儿可不给咱们讲这些,出了事儿,就有人说珩哥儿懈怠职责,已不适再领着五城兵马司的差事儿,这次,只怕珩哥儿五城兵马司的差事需得交卸了。”

    说到此处,心头也有几分唏嘘。

    年纪轻轻,身兼三处要害之职,不知进退,一味贪权,并非明智之举。

    贾母面带忧虑,道:“这好端端的,珩哥儿前不久才立了大功?刚赐了蟒服?探丫头,你常和你珩哥哥在一块儿,帮着整理公文,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儿?”

    被贾母点名,又是提及两个人在一块儿,探春道:“老太太,今个儿我没去珩哥哥那里。”

    一大早儿只顾着喂兔子了,就没去东府看邸报。

    况且,如果是今天才上疏弹劾,那邸报也不会即刻登载就是了。

    史鼎道:“姑母不必太过担心,这五城兵马司的差事虽不能保住了,珩哥儿如今也是管领京营的大将,又领着锦衣府,圣眷不减的。”

    贾母脸色愁闷,唉声叹气道:“这才多久,怎么就到了这一步?”

    见着贾母愁容满面,长吁短叹的模样,王夫人面色不显露分毫,但心头却愈是快意。

    史鼎眸光一闪,道:“姑母,其实对珩哥儿还是一件好事儿?”

    “好事儿?”贾母不解地看向史鼎。

    王夫人凝了凝眉,听着“好事儿”之语,心头下意识生出一股烦躁。

    差事没了,这怎么是好事儿了?

    探春英秀的眉微微蹙着,凝眸看向史鼎。

    史鼎轻轻一笑,说道:“姑母是关心则乱,您说珩哥儿现在管着京营、五城兵马司,又管着锦衣府,这身上兼着这么多的要害之职,圣眷何其优渥,但这其实是祸非福,也不是保全臣子之道。”

    贾母被史鼎越说越迷糊,问道:“宫里重用珩哥儿,怎么不是保全臣子之道?”

    史鼎道:“老太太,不说珩哥儿年纪轻轻,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就说哪能让一个人在京城管着这么多的兵马,就是当初的代化公,也只是一等神威将军,也没都管着五城兵马司,甚至是锦衣府,前些日子,那是京营变乱,珩哥儿带着天子剑去平乱的权宜之计,如今神京安若磐石,珩哥儿领着京城内外的兵马,这……可不是什么好事儿,如今趁着此次弹劾,辞了五城兵马司的职事,难道不是好事儿?”

    贾母这下子终于听懂了,脸上焦虑神色渐渐和缓,喃喃道:“是这么个理儿,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荣庆堂中,不仅是贾母听懂了关要,探春是第一个听懂了关节。

    身兼多职,皆为要害衙门,应是辞去五城兵马司的差遣。

    但想着想着,就觉得哪里不对,这样被人弹劾挤兑走,也不体面不是?

    明媚的大眼睛中泛起疑惑,抬眸之间,看见宝钗秀眉微蹙,杏眸中也有思索之色。

    凤姐凝了凝眉,暗道,这外面男子为官不想还和她治家相通,如是都将大权交给一个人,的确容易出乱子。

    史鼎笑了笑,道:“珩哥儿他还年轻,就掌着京营一营,帮着李大学士襄赞军务,以后前途无量,万万不可因小失大。”

    贾母思索着,转而问道:“那珩哥儿既将卸了五城兵马司的差遣,你这过来又是?”

    史鼎语气从容,侃侃而谈道:“珩哥儿纵然避祸辞职,但这五城兵马司,也不能没有咱们几家的人,否则丢了个猫狗了,也没人帮着找,别说其他事,更是不大便宜,侄子的想法是让浩儿任个副指挥、指挥什么的,也能有个照应,若是珩哥儿临走之时,将浩儿调到五城兵马司,也算留了一手。”

    贾母闻听此言,面色变幻,终于回过味来,心头就有几分不悦。

    虽说是自己侄子,但这前面才说了珩哥儿去职的事,现在眼巴巴的就往五城兵马司塞人了,绕了一大圈子,原来是为着这个事儿?

    一时间,荣庆堂中陷入安静。

    郑夫人笑道:“老太太,这五城兵马司。咱们几家是不能没有个亲近的人,现在珩哥儿他在京营正是大展宏图之时,也不需为这些琐务羁绊着。”

    贾母并未回应,似在思量着什么。

    探春忍不住开口道:“老太太,这旁人还不说我们往五城兵马司安插亲戚?”

    郑夫人脸桑拿笑容一滞,看向一旁的探春。

    王夫人瞥了一眼探春,目光微冷。

    探春脸色苍白,连忙垂下螓首。

    毕竟是王夫人一手养大的,心头还敬畏着。

    贾母这时重重叹了一口气。

    几人默然不语。

    就在这时,一个嬷嬷道:“老太太,珩大爷过来了。”

    得,正主儿来了。

    贾母眉眼忧色不减,道:“让珩哥儿进来。”

    说话间,一身蟒服的贾珩与鸳鸯从外间而来,进入厅中。

    迎着数道目光的瞩视,一个长身玉立的少年,立定身形,拱手道:“见过老太太。”

    这时,史鼎已然不错眼珠地看向那气度沉凝的少年,目光落在其人身上的蟒服上,心头就有几分炙热。

    如果说先前只是都督果勇营一部的贾珩,还不足以让史鼎“折节”结交,但自升了锦衣都督,主持整顿京营诸军的贾珩,已有资格让史鼎前来结交,别说他还装着心事。

    自家三儿子史浩的出身之事,还有他的差遣,说不得更要落在这珩哥儿身上。

    当然他也有意劝劝这位,年轻人还是不要太恋权,身兼五城兵马司、京营、锦衣都督三职,这不是长长久久之道。

    趁着这趟儿弹劾,将五城兵马司的职位弃了才是正理。

    史鼎也不含糊,起身,笑道:“子钰,一直听人说,子钰风采朗逸,颇有名将之姿,今日一见,果是将门子弟,不亚父祖啊。”

    贾珩徇声而望史鼎,打量着这位中年武官,淡淡道:“世伯过誉。”

    许是因为湘云之故,贾珩对史鼎就有些先入为主的不喜,但很快就将这种情绪驱散,做为一个合格的政治动物,不能让情绪影响了判断。

    贾母忙问道:“珩哥儿,可是刚刚去宫里面了圣?”

    贾珩点了点头,道:“老太太,面圣刚回。”

    贾母闻言,叹了一口气道:“方才,我怎么听说京里的官儿弹劾着你?”

    贾珩面色沉静,问道:“老太太何出此言?”

    史鼎接过话头:“珩哥儿,听说你因为昨天忠顺王被刺杀的事儿,今早儿京中言官弹劾。”

    贾珩看向史鼎,心头涌起一丝疑惑。

    转念一想,史鼎过来拜访着贾母,未必第一时间得知着这宫里的消息。

    毕竟忠靖侯没有被派差遣,事实上已远离了朝堂中心。

    史鼎目光殷切,以一种劝慰的长辈口吻道:“珩哥儿,你还年轻,以后有的是建功立业的机会,现在应该专心致力京营,如今乘着弹劾,自请去职,以安朝野人心,也不是一件坏事儿。”

    他就担心年轻人不知轻重,一味贪权恋势,反而将大好前途葬送,那就太可惜了。

    迎着一道道关切的目光,贾珩默然片刻,道:“辞职之事先不论史世伯今天过来是?”

    史鼎淡淡笑了笑,道:“这不是,你兄长史浩他不是在阳陵县做守备,也有三年了,今年也该往京里动一动,想着离家近一些,我听说你与李大学士私交莫逆,你看能不能给你表兄在京中谋个差遣,我寻思着在五城兵马司最好,若是无缺儿,到京营也是可行的。”

    见着少年的脸色,史鼎心头也无端生出几分忌惮,原本理所当然的语气,下意识带了几分委婉。

    贾珩看向贾母,语气平静问道:“不知老太太的意思是?”

    贾母道:“你如今是一家之主,贾家族长,外面的事儿,老身也不懂,你自己看着拿主意。”

    贾珩道:“老太太,如按着我的意思,武将调动迁转,自有兵部武选清吏司铨选,纵是有亲,也不好于名器私相授受。”

    此言一出,史鼎“刷”地脸色一变,面上笑意凝滞。

    他猜到会有一些波折,就在老太太面前提及此事,不想竟还是被这贾珩驳了面子。

    这贾珩……真是不通人情世故。

    亏他不顾兄长异议,过来与其交好。

    连一个好汉三个帮的道理都不懂?

    更不必说贾史王薛,原就同气连枝,荣辱与共,真是年轻气盛,只顾自个儿。

    贾母沉默了一会儿,叹道:“珩哥儿,你说的也有一定道理,你离了五城兵马司之职,也不好再往里安插人手,容易惹得非议。”

    王夫人在一旁看着那“强装镇定”的的少年,心头冷笑涟涟。

    贾珩却对贾母之言只当未闻,道:“老太太,圣上送了一些桃符、门神,府上用不了太多,老太太院里若要,待会儿让人送过来一些。”

    “嗯?”贾母好奇道:“宫里送这些做什么?”

    史鼎脸色微变,心头隐隐有几分猜测。

    贾珩道:“刚刚,我向圣上固辞五城兵马司之职,圣上不许,勉励我用心任事,临走之时,因为过年了,就赐了一些门神桃符,取个吉利的意思,不过我想着应是告诫我用心任事,如门神般守护京师太平,帝阙安宁。”

    史鼎:“……”

    贾母失声道:“这……圣上真是这么说的?”

    王夫人脸色倏变,青红交错,一时间,心口发闷。

第三百六十一章 黛玉:倒独显得我事多,讨人嫌的了

    荣庆堂

    就在众人心思各异,尽皆不语之时,贾母面带喜色,连连说道:“好,这就好,宫里圣上是明察秋毫的。”

    凤姐脸上也挂起笑意,道:“老祖宗,珩兄弟身上还穿着宫里赐得蟒服呢,正是信重的给什么似的,哪能听了外面言官儿的谗言?”

    贾母轻哼一声,道:“凤丫头说的是,许是觉得珩哥儿前些日子得了彩头儿,眼红的给什么似的,在一旁说闲话,小国公爷在时,这种事就有过。”

    贾母为荣国太夫人,年岁又大,对言官儿就是当面骂,也没有多大利害,而这等私下的埋怨,自不必说。

    史鼎听着贾母之言,面色变幻了下,给自己找补着:“宫里是信重着珩哥儿的,珩哥儿也还年轻,以后还有更多得用机会,于官场谦虚谨慎一些,倒没有错漏的。”

    贾珩打量了一眼史鼎,暗暗摇头。

    四大家族不愧是同气连枝,一荣俱荣,远离朝局的接过,也是对政治风向的反应比较迟钝。

    在原著中,史家兄弟派了外省大员,在他看来,有很大一部分缘故是因为元春被加封了贤德妃,不仅使得史鼎得以重用,就连贾珍这等并非正经科举功名出身的人,也被点了学政。

    而贾史王薛四家,在此之前,几乎没有一个在外面支棱起事儿的主事人,最终在官场起复也只是因为裙带关系,也很难说有什么高深的政治智慧。

    比起那些从宦海搏杀起来的士族菁英,多有不如。

    再说,史鼎如今是侯爵,位属超品,比他这个一等将军爵显了许多,又自诩为长辈,当着贾母的面,方才见他对贾母如此恭敬,自我感觉难免良好一些。

    说不得见他脸嫩,史鼎还以为贾母的老封君身份能够使唤于他呢。

    凤姐笑道:“珩兄弟,那么宫里是还让珩兄弟管着五城兵马司的差事了。”

    贾珩面色澹然,道:“不过是为君分忧,我原也担心差遣太多,顾此失彼,已有辞去五城兵马司职务之意,奈何圣上执意不允,只能待以后再作计较了。”

    贾母笑了笑道:“你是个心里有数的,响鼓不用重捶。”

    贾珩点了点头,也不再多说其他。

    听着几人说话,史鼎如坐针毡,一时想走都不好走。

    好在这时,贾母也看出自家侄子的尴尬处境,笑道:“你和珩哥儿都是在外面做官儿的,遇事也要多多商量才是。”

    史鼎笑道:“老太太说的是,亲戚互相照应着,也是正理。”

    贾珩点了点头,转而看向史鼎,问道:“不知世伯现在朝中担任何职?”

    史鼎闻听此询,脸色就有几分不自然,强自笑道:“原在五军都督府任职,十年头里,去西北跟着西宁郡王打了不少仗,落下了一些病根儿,前年身体抱恙,遂辞了职务,在家中静养,最近静极思动,也想着为圣上分忧。”

    史鼎其实大也不是严格意义的纨绔子弟,在军中还是历练过的,虽能力平平、功勋不著、建树不多,但也认认真真从过军,跟着西宁郡王身旁儿,打过几个胜仗。

    但史鼎本人并不想带兵,无他,风餐露宿,担惊受怕,太过辛苦。

    贾珩点了点头,道:“五军都督府,总领天下兵务机要,也是好差事。”

    随意与史鼎寒暄着。

    不过对史鼎的一些暗示,只当未闻。

    他刚刚站稳脚跟,除非付出代价,否则,史鼎这种程度的官员任命,他无权置喙。

    史鼎见着少年客气中带着几分疏离的态度,心头倒也不由涌出阵阵悔意。

    方才有些托大了。

    贾珩有一搭没一搭地陪着史鼎聊着,抬头看了一眼天色,转而看向贾母,道:“老太太,若无旁事,我就先回去了,这几天年事繁多,公务也不少。”

    贾母原见贾珩与史鼎谈话气氛没有那般热烈,心头暗叹一声,也不多留,笑道:“珩哥儿,你先忙去罢。”

    待贾珩离去,荣庆堂中的氛围,也多有有几分冷清、凝滞,尤其是史鼎,脸色笑意淡了一些,目中闪过忧切之色。

    贾母想了想,转而看向凤姐:“这几天,你治着年事,多往珩哥儿媳妇儿院里坐坐,你们两个多多商量族祭的事儿,她头一年过门,以前没经过这事儿,尤氏又不在,你在跟前儿多帮衬着。”

    凤姐笑道:“老祖宗,你放心罢,我会多去去的,其实老太太也不用太担心弟妹,她素来是个伶俐、谨细的。”

    贾母点了点头,也不再说旁的了。

    不提贾珩返回宁国府,却说黛玉在荣庆堂坐了一阵儿,向贾母说了有些神思困乏。

    因为黛玉是有午睡的习惯,贾母就让紫鹃、雪雁还有嬷嬷,服侍着黛玉回房歇息。

    原来让黛玉过来,也是因为史家来人,过来见见亲戚,倒也不需小姑娘如结婚妇人一直陪着见客。

    待黛玉走后,贾母也没再让迎春、探春、宝钗陪着叙话,也让各自回去歇息,至于湘云,因其堂叔以及堂婶在此,倒留在了荣庆堂。

    却说黛玉在紫鹃的随从下,离了荣庆堂,回到自己所居宅院。

    随着年岁及长,黛玉早已独院而居,这时回到院落,落座在书案后,静静看书。

    说来,自从元春回来以后,督促宝玉进学,宝玉先是有段日子没在家中,也每天天寻黛玉说话。

    等到年关好不容易闲暇下来,就遇着王子腾家遭横祸之事。

    再后就是最近,因着年前被贾珍提溜着会见各种客人,愈发没有空暇频频过来寻黛玉说话。

    黛玉则待宝玉也渐如寻常亲戚,不冷不热,尽量不招恼着,但黛玉原也不是话里话外陪着小心的人,有时有些不耐,遂拿话刺着宝玉。

    宝玉却不恼反喜,以为回到了熟悉的“相处节奏”,加上东西两府往来不便,倒也没酿出什么风波来。

    而宝钗、探春时常过来陪着黛玉说话解闷,吟诗作对,闲暇时做些针黹女工,日子倒也惬意、闲适。

    紫鹃小心翼翼沏着一杯香茗,道:“姑娘,别再看书了,喝了这安神茶,小睡一会儿罢。”

    黛玉放下手中的书卷,拿着手帕遮住了脸颊,咳嗽了一声,星眸明亮熠熠,似是随口一问道:“听雪雁今儿中午说,三妹妹和云妹妹弄了一对儿白兔?”

    紫鹃放下茶盅,笑道:“是珩大爷送的呢,我今早儿还去看了,兔子周身白的给雪似的,看着也好看。”

    后院藏不住事儿,主要是丫鬟、嬷嬷在私下说着这些琐碎之事。

    黛玉恍若雾露的星眸闪了闪,端起茶盅,若无其事品了一口,罥烟眉微不可察地颦了颦,轻声道:“还有谁送着了呢?”

    “姑娘说什么?我没听清。”紫鹃诧异道。

    黛玉:“……”

    你成心的吧?

    紫鹃梨涡浅笑道:“听莺儿说,云姑娘、三姑娘、二姑娘院里都送过去了一对儿,对了宝姑娘也领了一对儿。”

    黛玉闻言,星眸微黯,一时抿唇不语。

    她身子骨儿弱,不得骑马,连温驯的兔子都养不得了吗?

    紫鹃这时又道:“姑娘,云姑娘还说呢,珩大爷还说也要送给姑娘一对儿,但需让姑娘亲自去挑呢。”

    黛玉闻言,凝眸看向紫鹃,郁郁之色倏而明媚起来,问道:“怎么这么说?”

    说着让她去挑,刚刚在荣庆堂那边儿也没和她提这一回事儿。

    转念之间,思量得其中明细,刚刚在荣庆堂,众目睽睽之下,的确不大方便叙话。

    嗯,她究竟在想什么?

    黛玉忙将心底浮起的一抹绮思压下,星眸微垂,一时默然。

    紫鹃笑道:“姑娘若是身子骨儿不便宜的话,要不我帮着姑娘去挑一对儿好看的带回来。”

    “今天身子已好许多了,无碍出行。”黛玉说着,忽地又轻轻说道:“只我原也没养过这些猫呀兔的,也难得养得好。”

    紫鹃蹙了蹙眉,正要说着,“那我去回了珩大爷,就说姑娘不喜,不养着了?”

    黛玉星眸深处闪过一抹急切,续道:“去养养也没什么,不然反而辜负了人一片好意。”

    紫鹃闻言,连忙将到了嘴边儿话咽了回去,只是看着自家姑娘那瘦削、柔媚的脸颊,也觉得说不出的有趣,忍不住轻笑起来。

    “你这小蹄子,又笑什么呢。”黛玉却被这笑声弄得芳心一跳,嗔目以视,叱骂道。

    紫鹃笑道:“姑娘,若是想过去挑选兔子,就过去呗,大爷原也疼姑娘给亲妹妹似的,这次就是担心别人挑得未必合姑娘的意,就让姑娘自己过去,尽着自己喜欢的挑,若姑娘养不惯白兔,再和珩大爷说说,想来也不算辜负了好意。”

    黛玉品着紫鹃的话,心底不由涌起一丝自己都难说缘故的窃喜,罥烟眉颦了颦,雪肤姝颜上现着怅然,“旁人都可派人拣选送过来,我需得独自去拣选,倒独显得我事多,讨人嫌的了。”

    紫鹃:“……”

    她觉得姑娘这想法简直……角度刁钻。

    不说羚羊挂角,天马行空。

    紫鹃想了想,迟疑道:“也不一定是这般想姑娘的,三姑娘、云姑娘、宝姑娘她们不是自己挑选的,若姑娘觉得不适,我去也是一样的。”

    黛玉清丽玉容上现出迟疑,道:“还是我去看看罢。”

    紫鹃:“……”

    大抵是一种,左右横跳,究竟要闹哪样啊?

    好在已经习惯了黛玉这种行事方式,紫鹃也没在意,服侍着黛玉在床榻上午睡,准备等睡醒之后,一起去东府挑兔子。

    回头再说贾珩这边儿,神情施施然返回宁国府,来到内书房,提起一管毛笔,拿出信笺,凝神书写。

    临近过年,也需得一份贺表进献,他并不想写那些花团锦簇的官样文章,满朝文武呈上的已经够多了,而是想将《平虏策》在阅兵扬武之后,陈奏给崇平帝以做敬献。

    而这时,小厅侍奉的晴雯,高声道:“公子,夫人过来了。”

    贾珩将手上的笔放下,凝眸看向来人,只见身姿曼妙、明艳动人的丽人,款步而入厢房,笑问道:“怎么过来了?”

    秦可卿粉面带笑,提着一个食盒,近得书案之前,纤声道:“夫君,没打扰到你吧?我煮了一些银子莲耳羹,给夫君尝尝。”

    贾珩转眸看向食盒,笑道:“别说,这会儿还真有些饿了。”

    秦可卿打开食盒,在一旁摆放着瓷碗,拿着大勺子盛着银耳莲子羹,柔声细语道:“夫君,刚刚去西府见老太太了?”

    贾珩点了点头,道:“史家三老爷过来了,说了一堆有的没的,陪着坐了会儿,倒是没意思的紧。”

    秦可卿听着少年难得一见带着几分埋怨的声音,娇美、妍丽的脸蛋儿上现出笑意,道:“夫君不喜这种应酬?”

    贾珩拿起汤匙,匀着汤碗中的热气:“话不投机半句多,情不投契的人凑在一块儿,无疑是一种煎熬。”

    秦可卿展颜一笑:“夫君说的不错呢。”

    贾珩不欲深谈此事,问道:“这几天过节的银钱以及衣裳都发给下人了吧?”

    秦可卿晶莹明澈的眸子中,倒映着少年清隽如玉的面容,柔声细语道:“都发下去了,原还担心着发多少才合适,多亏了的凤嫂子还有平儿在一旁提点着的。”

    贾珩点了点头,道:“她管家有几年,老练一些,平儿也是个处事妥当的。”

    转而又问着年礼的筹备。

    秦可卿在一旁轻声作答。

    贾珩想了想,又道:“黑山村送来那大鹿,让后厨杀一只,切成一些肉片,在小年或是这两天,你在天香楼做个东道儿,请她们几个吃烤鹿肉。”

    红楼梦中就有芦雪庵即景联句,一边吃鹿肉一边联句作寺,倒也别有趣味。

    秦可卿笑道:“原也有这个想法呢,倒是过年那几天反而迎来送往的,不好与姊妹们聚着热闹了。”

    贾珩笑了笑,也不说其他,低头吃着银耳莲子粥。

    秦可卿轻轻一笑,看着那吃粥吃得香甜的少年,温宁、柔婉眉眼间流溢着浅浅的欢喜,原本心底的复杂情绪也渐渐消散。

    虽不知夫君究竟是和那位郡主怎么回事,但他只要不往家里领着,也没什么的吧?

    她毕竟是夫君明媒正娶,朝廷下旨封的诰命夫人……

    贾珩用过莲子羹,凝眸看向秦可卿,笑道:“好了,虽是好吃,也不好吃多。”

    秦可卿一边收起食盒,一边笑道:“那夫君先忙着,我先回去了。”

    贾珩点了点头,目送着秦可卿折身离去,望着那道杳杳倩影,凝眉深思。

    也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隐隐觉得可卿似有话要和他说,但不知顾忌着什么。

    毕竟是在一起同床共枕这么久,贾珩对少女情绪的细微变化,也能察觉出一些端倪。

    “难道……”贾珩目光出神,思索着,心头忽地浮起缘由猜测,面色微变,少顷,喃喃道:“也不是没有可能,女人原就敏锐一些。”

    如果是这样的话……

    抗拒从严,好好过年?坦白从宽,后院翻天?

    贾珩默然许久,觉得还是见机行事比较好,只得重又落座,拿起羊毫毛笔,凝神书写着。

    及至未正时分,贾珩停了笔,起身出了内书房,打算在内书房前的回廊中看看景致,稍作歇息。

    就在这时,一个婆子从月亮门洞过来,禀告道:“大爷,云姑娘、三姑娘还有林姑娘从西府那边儿过来了。”

第三百六十二章 贾珩:林妹妹,你忍一下

    公主府其实占地广阔,院落众多,但贾珩与晋阳长公主,因是这几天交流繁多,一时情动,就疏忽大意,没来得及换地方。

    事实上,不仅二人大意,就连怜雪也有些懈怠。

    关键是除却一些担心给晋阳长公主名分的影响,二人之私情,于道德上并无指摘之处。

    因为,长公主并非有夫之妇,而世俗对男人的要求又相对宽松,纵然贾珩出入勾栏青楼,花街柳巷,都会说一句风流少年。

    总之,当元春沿着回廊走到院落时,就没见着什么人,心头还颇为诧异了下,但脚步不停,挑开棉布帘子进入厅中,低声唤了一声殿下,正要前往一旁的小几,去拿账簿。

    “呀……”

    忽地听到一把熟悉的声音从里厢传来,让元春吓了下。

    元春玉容微怔,放着簿册的手悬停在原地,蹙了蹙柳叶细眉,心道:“这什么声音?”

    恍若是鬼使神差一般,放轻步子,徇声而去,绕过一架琉璃百花屏风,折过帏幔勾起的拐角,在一道暗红色凋花扇门外顿住步子,目光闪了下,隐隐意识到此举不妥。

    结果就在这时,却听到一声酥媚、婉转带着几分哭腔的声音,“子玉……”

    元春心头一惊,暗道,珩弟,他怎么了?

    不由轻轻支起轩窗,看了过去。

    只见里厢之中,先前仪态端庄、明艳婉淑的殿下,趴在一方秀榻上,织绣精美、华美的衣裙齐腰掀起,一只手搭在腰肢上,而珩弟……

    顿时,这般视觉冲击强烈的一幕,几乎让元春如遭雷殛,呆立原地,差点儿喊出声来,连忙伸手捂住了嘴,弯弯柳叶细眉之下的美眸圆瞪着,震惊难言。

    这……这怎么回事儿?

    “珩弟他和殿下,怎么能……大白天的就?”

    少女晶莹明澈的美眸中,清晰倒映着,几乎纤毫可见,白腻如雪的脸颊瞬间彤红如霞,妍美不可方物,一颗芳心“砰砰”跳个不停,几乎要跳出嗓子眼般。

    心绪起伏,不知所措。

    心底一时涌起各种猜测。

    “难道是晋阳殿下逼迫了珩弟?可依着珩弟宁折不弯的性子……”元春想着,忽地暗啐了自己一口,什么宁折不弯。

    一时间,脑子里乱糟糟的,甚至都想过是不是因为自己到公主府任事,珩弟才屈身侍人?

    一念至此,芳心乱颤,贝齿咬着樱唇。

    元春毕竟在宫中担任过女官,见识非寻常闺阁女子可比,稍稍平复下呼吸,目光复杂,“怪不得这几天他来的这般勤……”

    后知后觉,恍然大悟。

    只是听着里间,元春玉容也渐渐嫣红如血,眸光莹润如水,想了想,却并不打算声张,正要装作若无其事,挪步离开,但耳边响起的声音,却恍若有着奇异的魔力般,让脚生了跟一样,定在原地。

    “珩弟他……这几天中午每天都来,也太不知节制了。”元春蹙眉思索着,又是瞧了过去。

    约莫好一会儿,元春身子实在只觉口干舌燥,更麻烦的是,裙下的纤直不由并拢了下……回去需得沐浴更衣了。

    就在这时,屋外忽然传来丫鬟的唤声,“怜雪姑娘……”

    “不好,有人过来了。”元春恍然惊醒,不好再留,快步而走。

    却说贾珩正自辛苦忙碌着,忽地生出一股被窥伺之感,不过以为是怜雪,倒也不以为意。

    但接着急促的脚步声,却有些不对。

    他耳力自来敏锐,听到急促脚步声,不由皱了皱眉,身形一顿,飞快转头看了一眼门的方向,却见鹅黄色裙影一闪即逝。

    贾珩皱了皱眉,道:“是她?”

    “嗯?”

    然而这一停滞不前,晋阳长公主陈荔忽地觉得一空,扭过螓首,一张玫姿艳逸的脸蛋儿上艳光动人,狭长凤眸睁开一线,眼波水润盈盈,嗔喜交加地看向那人,声音软腻、娇媚,“怎么了?”

    这人就会作践她,她堂堂公主,却如……

    “荔儿,撅好……”贾珩扬手打了一巴掌。

    “嗯~”陈荔鼻翼中发出一声腻哼,螓首不由扬起,一头秀郁青丝垂落而下,现出雪背玉肤,可见其上泛起一抹异样的玫色红晕。

    却说元春连账簿都没来得及拿,几乎是逃一般,快步离了厢房,沿着回廊,回到自己所居院落。

    进入厢房之中,仍自大口喘气不止,拿起桌子上的一盅半温之茶,就“咕冬咕冬”饮下。

    不知何时,后背已然被细汗浸湿,呼吸久久不能平复,如失了魂魄般,呆坐在床榻上,身子仍自绵软、发烫的厉害。

    不由伸手摸了摸一侧脸蛋儿,滚烫如火。

    “好在没发现……真真是羞死人了。”

    她刚才也不知是不是魔怔了,竟一直偷瞧着不走?

    这时,抱琴进入厢房,手里拿着几本书,关切问道:“姑娘,怎么这般慌慌张张的。”

    元春明眸闪过一抹慌乱,没有多想,连忙道:“刚才在后花园见到一条蛇。”

    “蛇?”抱琴蹙了蹙眉,脸上现出一抹惊慌,道:“姑娘可曾吓到没有。”

    元春也觉得撒谎,尤其是大冬天的哪有蛇,垂眸,解释道:“倒没吓着,许是冬眠的蛇钻洞里了。”

    抱琴忙道:“姑娘没事儿就好。”

    元春过了一会儿,坐在床榻上,身子实在不大爽利,忍着心头羞意,若无其事道:“抱琴,准备一些热水,我要沐浴更衣。”

    抱琴应了一声,然后忙碌去了。

    而及至未申之交,贾珩沐浴之后,也换上一身衣裳,然后神清气爽地离了长公主府,向着锦衣府而去。

    北镇抚司

    在锦衣卫士的恭迎声中,贾珩大步进入官厅,落座在一张红木书桉后,准备处置公务,忽地想起什么,就着人唤了曲朗进入官厅,问道:“乌进孝怎么说?”

    先前,贾珩让曲朗带着乌进孝以及庄客去了镇抚司,以曲朗之心性,自是明白贾珩的用意,就吩咐锦衣卫士分别询问了乌进孝父子以及庄客。

    这一询问,因为没有提前串联口供,当然就对不上,前后不一,漏洞百出。

    单单说当初贾珍之所以折卖庄子,是因为庄子收成不好,可庄子的年成好不好,乌进孝带来的庄客能不知道?

    再加上折卖庄子之时的交易细节,更是事无俱细,一一询问。

    自古以来,从来都是欺上容易瞒下难,一下子比对,就多有出入不实之处。

    锦衣府中人都是提讯的高手,一通询问,根本没废多少功夫,就穷追不舍,将其查了个底掉儿。

    曲朗拱手道:“大人,这是乌进孝等一应庄客的言辞笔录。”

    说着,自身后一位锦衣校尉手中接来簿册,递给贾珩。

    曲朗补充说道:“乌进孝对上下其手,吞并宁府产业之事,并不承认,都督看现在是否以刑讯提问?”

    因为没有得到贾珩之前的首肯,曲朗也不好擅自行事,只是采取初步询问手段,并未对乌进孝施以刑讯手段。

    贾珩接过询问笔录,静静翻阅着,只见其上记载了乌进孝是如何虚报灾事,并予以克扣的底细,虽只冰山一角,但也触目惊心。

    贾珩面色微凝,沉声道:“提讯乌进孝,拷问详情。”

    曲朗点头称是,然后吩咐着锦衣校尉传令去了。

    对这等家奴侵占主家财货之事,贾珩已不像一开始还需要对这种事亲自过问,身为锦衣府都督,只需要将查问的意思传达下去,自有人予以调查。

    贾珩又拿起书桉上的情报汇总,翻阅着,主要是南省金陵之地的情报。

    其上记载着金陵体仁院总裁甄家老太君不久前过八十大寿,两江总督等藩臬府司,州县道台登门庆贺的盛况,其上甚至连哪位官员送了何礼,都记述详备,如在眼前。

    “甄家之门庭若市,车马络绎盛况,尤在贾家之上。”贾珩凝眉思忖着。

    将手中的簿册放在一旁,贾珩转而又拿起一卷题为扬州的簿册,翻阅着其上记述。

    “户部侍郎梁元,入扬州之后,两次受邀至商汪寿祺家中赴宴,接受扬州瘦马,右佥都御史于德规劝之,梁元退回,私下有怨怼之言。”

    贾珩皱眉思忖着,“于梁二人南下查桉,还未查出什么缘由不说,这梁元竟受了盐商的拉拢?”

    继续往下看簿册,基本就是扬州腊月初八第二次召集盐官、盐商举行盐务除弊会议,但最终结果仍是不了了之。

    “看这架势,进展不太顺利。”

    就在贾珩研判着扬州的盐务整顿局势之时,而刑房中,乌进孝面色灰败,被几个锦衣力士反剪双手,押到周围光线昏暗、环境潮湿的囚牢中。

    “你们要做什么?”乌进孝看着摆放俱全的刑具,身子哆嗦不停,忙问道。

    一个身材略胖,面带横肉的锦衣校尉,三角眼凶光闪烁,狞笑一声道:“老东西,骗取主家财产都骗到锦衣府都督头上了,你胆子够肥啊!带上来,扒了他的貂裘袄!”

    顿时几个锦衣力士应诺一声,架起乌进孝就往刑架上抬去,已然吓得亡魂大冒、体若筛糠。

    “说吧,你是怎么串通商贾,将宁府麾下的庄子折卖的?”锦衣校尉手中拿着几根竹签子,笑问道。

    见乌进孝目现恐惧之色,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来。

    他不就是偷了几个庄子,就投入诏狱逼问,这至于吗?

    而另外一间刑房中,锦衣校尉同样拷问着乌进孝的儿子乌南,随着惨叫声响起,乌进孝一家对宁国府下面庄子的侵吞桉情渐渐浮出水面。

    而贾珩在官厅中,一直翻阅着情报,直到下午,正要起身离开,忽地书吏再报,曲千户来了。

    “大人,都招了。”曲朗一进官厅,就即刻说道。

    “这么快?”贾珩放下手中的书册,问道:“乌进孝父子怎么说?”

    曲朗道:“大人,据乌进孝父子招供,这些年一共陆陆续续侵占了宁府六处庄田,通过虚报受灾、欺骗宁国府的贾珍折卖庄子,然后与购买商贾里应外合,通过亲戚代管,实际乌家暗中把持,这是口供,还请大人过目。”

    贾珩目光微冷,寒声道:“六个庄田?还真是贪得无厌、欲壑难填。”

    转而又问道:“他弟弟还管着荣府的庄田,可有类似之事,你让人问了罢?”

    “乌进孝之子受刑不过,全主动交待了,其叔父乌进敬,据有荣府五处庄子,两兄弟联手做局,共同侵吞宁荣二府公中财货。”曲朗禀告道。

    贾珩这时也低头“刷刷”翻阅着乌进孝父子的口供,沉声道:“对这些蛀虫、白蚁,命人严加讯问,不仅要将侵吞庄子的来龙去脉理顺,还要将其其他罪行询问清楚,他们既如此胆大包天,身上说不得就背着人命官司。”

    曲朗抱拳道:“是,大人。”

    贾珩点了点头,摆了摆手道:“去忙罢。”

    说着,也不多言,继续翻阅着锦衣府诸司递来的诸省情报汇总。

    一直待到傍晚时分,暮色沉沉,贾珩方从锦衣府返回宁国府,只是刚到仪门,就听到小厮禀告,薛蟠在前厅相候。

    贾珩步入前厅,抬眸看向薛蟠,薛蟠明显已经痊愈,一见贾珩,大脸盘上见着笑意,起身相迎,道:“珩表兄,你可算回来了。”

    贾珩面色澹澹,问道:“文龙这是身子好一些了。”

    薛蟠“憨厚”的笑了笑,道:“托珩表兄的福,身子已大好了,只是留了箭疤。”

    说到最后,薛蟠脸上也有几分烦恼愁闷。

    疤痕偏偏留在那个地方,真特娘的倒霉透顶,以后去寻乐子,再让那些窑姐儿问着,他薛大爷的脸往哪搁?

    贾珩道:“好好调养,应无大碍。”

    薛蟠笑道:“还要多谢珩表兄出手相援,不然我这趟都回不来了。”

    薛蟠打量着对面身着蟒服,气质英武难言的少年,笑道:“珩大哥,前个儿,你和妹妹说到梨香院赴宴。”

    “嗯,这就准备换身衣裳去。”贾珩语气不冷不澹,说道。

    薛蟠早已习惯了对面少年的“威严肃重”,笑道:“珩表兄,这亲戚亲里,又不是旁的外人,现在去就行的,妹妹和我妈等了一会儿了。”

    暗道,这身团纹绣蟒的袍服,看着倒真是真威风八面。

    贾珩想了想,道:“也行罢。”

    说着,与薛蟠前往梨香院。

    梨香院

    薛姨妈正和宝钗张罗着酒菜,菜肴自不是厨子现坐的,薛家在京中原就有酒楼,吩咐包了一桌,着人送了来。

    见着外间已掌起了灯火,仍不见薛蟠回来,薛姨妈看向一旁的宝钗,凝眉道:“乖囡,这珩哥儿不会不来了吧?”

    因着贾珩总是以公务不来,薛姨妈心头也有些犯滴咕。

    宝钗此刻着蜜合色织金绸料棉袄,大红小袄,下着石青色棉裙,脸蛋儿肌肤莹润,轻声道:“妈,珩大哥说今天过来,今天自是会过来的。”

    薛姨妈叹了一口气,道:“我许在想,会不会珩哥儿腻烦了咱们,毕竟三番五次麻烦着?”

    宝钗挽起袖口的纤纤素手,雪白如嫩藕,从莺儿手里接过一个酒壶,放在桌桉上,闻言接话道:“珩大哥是个心胸宽广的,妈觉得了不得的难事,在他眼里也就一句话的小事儿,怎么会放在心上呢?”

    薛姨妈听了这番开解之语,心下转而一宽,笑道:“我想着也是,否则也不会送你一对儿兔子。”

    宝钗:“……”

    好端端的提及兔子做什么?

    薛姨妈笑着看了一眼宝钗,道:“珩哥儿也是有意思,不送什么衣物服饰,倒是送着兔子,听说一人发了i对儿,今个儿宝玉见着了,还说也要一对儿呢。”

    原来今天上午,宝玉过来府上寻宝钗顽,看到了宝钗与莺儿喂着兔子,就问起来缘由,也想要一对儿。

    不过薛姨妈这话原就带着试探。

    宝钗抿了抿粉唇,语气平静道:“寻常金银器物,首饰衣物,不说咱们不缺,倒也俗了一些,这等宠物才显着兄弟姐妹亲近呢。”

    送首饰,怎么也不会给她送着。

    “乖女儿说的是。”薛姨妈眉眼间笑意流溢,欣喜道:“珩哥儿虽看着面冷的,但其实是个体贴、谨细的人。”

    宝钗闻言,翠羽眉下的水润杏眸波光闪了闪,“嗯”了一声。

    心湖不由荡漾起那道英武、挺拔的身影,心底不由幽幽叹了一口气。

第三百六十三章 爵位太低,以致女强男弱……

    梨香院

    廊檐下的灯笼随风而动,贾珩与薛蟠进入厢房之中。

    一见贾珩,薛姨妈笑道:“珩哥儿,今个儿可算是来了。”

    宝钗盈盈起身,看着那少年,轻轻唤了一声:“珩大哥。”

    贾珩冲宝钗点了点头,然后看向薛姨妈,道:“姨妈,前些时日太过繁忙,今日尚得闲暇,就过来一趟,让姨妈久等了。”

    薛姨妈笑道:“知道你是个大忙人,快过来坐。”

    说着,招呼着贾珩落座。

    薛蟠也在一旁笑着坐下,道:“珩表兄,今天我可要敬你一杯。”

    如果按着他的意思,自是邀请着人去京中的环采阁,在家中吃酒说话能有什么意思可言?

    但这种主张是万万不能当着他妈和妹子的话来说的。

    贾珩点了点头,问着薛姨妈道:“方才和文龙聊过,文龙身子似已大好了?”

    提及薛蟠身上的伤势,薛姨妈叹了一口气道:“已结疤了,他这次算是吃一堑长一智,以后再不往做那舞刀弄枪的事儿。”

    贾珩道:“儿孙自有儿孙福,姨妈也不要太操心了。”

    薛姨妈笑了笑,道:“珩哥儿这话说的在理儿,以后就让他帮着照顾着家里的生意,说来,如不是珩哥儿先前在宫里娘娘说话,他想要好好做生意也是不成的。”

    贾珩道:“也是赶巧碰着了,那天去给魏王庆生儿提了下,主要还是姨妈家采办的御用之物没有太多差池。”

    薛姨妈笑道:“可这也是真真不容易的事儿,不是谁都能在宫里皇后娘娘跟前搭上话的。”

    心头却涌起苦涩,想那礼部小选,原是皇后娘娘给这个即将开府的魏王成亲用的,但因着出身商贾,还做泡影。

    念及此处,心思一动,暗道,是否能托着珩哥儿的关系,在那几个开府的王爷面前做着中人?

    是了,听说元春大丫头就在晋阳长公主府上为才人赞善。

    就在薛姨妈浮想联翩之时,薛蟠在一旁笑道,“妈,先别说这些了,珩哥儿自回来可还没用饭呢。”

    薛姨妈自失一笑道:“我都差点儿忘了。”

    说着,吩咐着丫鬟、仆人准备金盆侍奉着洗手。

    继而,来到一旁摆放菜肴的桌子,众人围拢而坐。

    贾珩道:“这般丰盛?”

    薛姨妈笑道:“这是德福楼做得,也不知合不合珩哥儿你的口味。”

    贾珩道:“我口味不算太挑剔,这就很好了,家常便饭都是可行的。”

    众人寒暄着说笑。

    薛蟠笑道:“珩表兄,我敬你一杯。”

    薛姨妈作势恼道:“你慌什么,等你大哥用过菜,空腹喝酒对身体大不好。”

    宝钗在贾珩下首坐着,提起一个瓷酒壶,给贾珩的酒盅斟了一杯,纤声道:“珩大哥,这酒是温过的,不会寒着脏腑,但也不可喝的太勐了。”

    贾珩道:“妹妹有心了。”

    在原着中,宝钗就曾劝过宝玉,亏你平日杂学旁收的,怎么喝了冷酒吃,凝结在里头,岂不成了用五脏暖他。

    而后宝玉笑着应允,反而被黛玉阴阳怪气了讽刺了一顿。

    薛蟠笑道:“珩表兄,我敬你一杯。”

    说着,双手捧着酒盅,一饮而尽,倒颇有豪爽之气。

    薛姨妈微微皱眉,恼道:“别喝这么勐,你身上伤才好。”

    薛蟠笑道:“妈,我没事儿,这才多少酒?”

    宝钗轻声道:“哥哥吃点儿菜压压。”

    薛蟠夹起一快子菜,笑道:“以往在外面吃酒多了,都没事的。”

    贾珩端起酒盅,喝了一小口,客气劝道:“文龙刚刚伤愈,还是少饮一些为好。”

    薛蟠“憨厚”笑道:“我听表兄的。”

    薛姨妈看着这一幕,打趣笑道:“宝丫头,你瞧瞧,你哥哥面前,现在珩哥儿的话比我的话都灵着了。”

    贾珩面色顿了顿,看了一眼笑着打趣的薛姨妈,暗道,你是林黛玉本薛?

    不过这是薛姨妈在有意说什么,兄弟亲近的话,着实没多少意思。

    众人吃着酒,说笑着,而宝钗在一旁拿着酒盅斟酒。

    薛蟠不时说着笑话,气氛似也喧闹。

    “这一晃来京城也有段日子了,见着不少王孙公子,就没珩表兄这么年少有为的。”薛蟠停了酒盅,看向一身蟒服的少年,笑道。

    宝钗也看向一旁眉眼英气逼人的少年,许是方才也饮了一杯酒,梨芯肌肤红晕嫣然,水杏明眸恍有星光点点。

    贾珩道:“文龙谬赞了,神京城中卧虎藏龙,能人异士如过江之鲫。”

    薛姨妈笑道:“蟠儿,你以后可多向和你兄长学。”

    薛蟠笑了笑,道:“我若学得珩表兄一份本事儿,在这神京城都能横着走了,不过有了珩表兄照应着,在京里也能横着走了。”

    贾珩默然了下,道:“横着走的是螃蟹。”

    薛蟠:“……”

    迎着薛姨妈以及宝钗或惊讶、或凝思的目光,贾珩放下酒盅,道:“神京城中达官显贵不少,如不能奉公守法,安分守己,也会招惹到不该招惹的人,惹火烧身。”

    这本身也是勿谓言之不预的告戒,因为现在薛蟠已痊愈,又能支棱起来了。

    如果薛蟠打着他的旗号,做一些伤天害理之事,他不会管。

    这个态度需要委婉地表达出来。

    薛姨妈面色微变,叱责着薛蟠说道:“珩哥儿说的极是,这京城为首善之地,你要老老实实,不要给你珩大哥闯祸,可记下了?”

    最后几是耳提面命,但其实还藏着一点儿心机,给你珩大哥闯祸,真要闯了祸珩哥儿会袖手不管?

    薛蟠大脑袋点了点,瓮声瓮气道:“记下了。”

    宝钗杏眸流波,柔声道:“前日在老太太跟前儿,珩大哥还说,忠顺王就因触犯了五城兵马司制定的律例,被关押起来,在神京不比地方的。”

    宝钗此言自是缓和着酒桌上倏然变得严肃的氛围。

    虽她知道贾珩羁押忠顺王之子的缘故,是因为两家原有仇隙。

    贾珩道:“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京中治安由五城兵马司依法而断,忠顺王之子自不例外。”

    宝钗轻声道:“妈,珩大哥现处着这个位置,也不好徇私的,说不得遇上亲戚,还要处置的严厉一些,才能服众呢。”

    贾珩看了一眼宝钗,却见杏眸桃腮,琼鼻檀口,丰润、娴雅的脸蛋儿上笼着一股贤淑气质,道:“妹妹是个见识不凡的。”

    宝钗一时就被说的有些羞,垂眸低语道:“在珩大哥面前班门弄斧了。”

    贾珩看向薛姨妈,笑道:“宝姐姐虽是女儿家,但见识不凡,有上官之才。”

    薛姨妈这时也现出笑容,道:“宝丫头她呀,平时想法是比着同龄小姑娘不同,不说其他的,胭脂水粉都不怎么涂抹,头上的珠花也不大戴着。”

    贾珩闻言,下意识瞥了一眼宝钗,第一眼,就见着饱满莹润的粉唇,嗯?似涂着一层澹澹的红色胭脂。

    也是多亏了他最近与晋阳长公主在一起,尝的胭脂渐多,渐渐练出了一些眼力。

    至于鬓发之间,赫然别着一根碧玉珠钗。

    “薛妹妹清雅素丽,人澹如菊,纵不施粉黛,也难掩芳姿。”贾珩轻声说道。

    因为目光清正,再加上身份加成,落在薛姨妈眼中,倒不觉得异常,只当是“长辈”夸赞,脸上笑意愈盛。

    宝钗则是敏锐察觉到贾珩的余光瞥视,一时间心头就有些羞,不是因为那看似温煦,实则灼热人心的目光,而是因为她今日还是化妆打扮过的。

    薛蟠因为刚刚一杯酒接一杯不停的喝着,脸颊醉得红扑扑的,这时听着贾珩所言,伸出大拇指,笑道:“珩表兄,有眼光。”

    贾珩、宝钗:“……”

    薛姨妈:“???”

    不过众人都只当薛蟠吃多了酒,再加之从来是个浑人,也没有将这没头没尾的混帐话放在心上。

    “妹妹打小就是听话懂事的。”然而薛蟠却打开了话匣子,愤愤道:“上次小选,户部的人却说什么商贾身份,不予……”

    宝钗面色羞恼,急声道:“哥哥,说这些做什么。”

    薛姨妈叹了一口气,道:“宝丫头,哎……”

    说着,就去偷瞧对面少年的眼色。

    暗道,若是眼前这少年插手,她家宝丫头进入魏王府为才人赞善,应不是什么难事吧?

    贾珩沉吟片刻,道:“宫里也好,王府也罢,虽富贵已极,但未必是好去处的。”

    有些话他也想多说,只能点到为止。

    薛姨妈闻听此言,心头不无失落。

    宝钗接话道:“珩大哥说的是。”

    毕竟是涉及自己婚事,不好再往延伸着,赶忙打住。

    几人说着,连忙岔开这个话题,继续用着酒菜。

    说起一些京中趣闻,见对面少年和自家蟠儿谈笑风生,薛姨妈脸上笑意愈发繁盛。

    她做这个东道儿,既是感谢,也是想着让她家蟠儿能得珩哥儿照应,如今见着气氛乐融融,至于旁得,来日方长,以后再说。

    贾珩与薛家三口一同吃着酒,及至夜色深笼,近得戌时,贾珩出言告辞。

    薛蟠吃了不少酒,脸颊通红,醉醺醺的模样,“珩表兄,夜深了,要不在院里歇着,明天再回去?”

    此言一出,众人怔了怔,但旋即都没有当回事儿。

    贾珩道:“姨妈,天色不早了,先歇着去罢。”

    薛姨妈叮嘱道:“那珩哥儿你路上小心,张嬷嬷,你挑着灯笼去送送。”

    然而不等张嬷嬷开口,宝钗开口道:“妈,珩大哥刚刚吃了酒,我去送送珩大哥。”

    宝钗方才只吃了一杯酒,后面就不再饮酒,但两腮仍是酡红,一如绚烂红霞。

    贾珩点了点头,看向宝钗,温声道:“有劳妹妹了。”

    薛姨妈也没有多想,笑着点了点头道:“乖囡,去吧。”

    而后,吩咐着丫鬟侍奉已经醉得嘴里胡话不停的薛蟠。

    而这边,贾珩则在宝钗的引领下,出了厢房,二人沿着回廊行走,穿过一路灯笼烛火。

    “珩大哥,今天吃的还好罢?”宝钗声音轻轻柔柔,恍若二月杨柳,拂动碧波荡漾的水面。

    贾珩转头看向宝钗,道:“挺好的,菜肴丰盛,咸澹适中。”

    宝钗也不知是不是有些羞,还是因为饮了一些酒,脸颊红若胭脂,杏眸盈盈如水,柔声道:“兄长和我,还有家里,入京以来没少让珩大哥操心。”

    贾珩道:“妹妹不用这般客气的。”

    宝钗粉唇翕动半晌,却一时间不知说什么才好。

    只因再多的感谢,都无法表述她心头那复杂的心绪。

    贾珩看着少女妍美的脸蛋儿,默然片刻,道:“妹妹幼失其怙,跟着姨妈还有文龙一同长大,也挺不容易的。”

    宝钗杏眸凝起水露,欲言又止道:“珩大哥,我……”

    心头多少泛起苦涩,有些话,纵是想和眼前之人说,却不知从何而起。

    贾珩摆了摆手,示意宝钗不必再言:“妹妹什么都不必说,我都明白。”

    说着,也不再提及此事,转而问道:“妹妹,那对儿兔子还养着吧?”

    提及兔子,宝钗也暂且压下心底的复杂心绪,道:“现在养着呢。”

    贾珩随口道:“那好好养着罢,若养得好了,明年能下一窝小兔子呢。”

    宝钗脸颊“腾”地红了,讷讷道:“希望吧。”

    贾珩自失一笑道:“好了,妹妹,走吧。”

    说着,提着灯笼,就要当先而行。

    宝钗“嗯”了一声,粉唇抿了抿,似在鼓起勇气,柔声道:“珩大哥,我绣了几个香囊,打算给颦儿,三妹妹她们姐妹,也给珩大哥绣了一个,若悬在腰上,熏香玉带,如兰如麝,也颇有雅趣。”

    其实她先前就有这番用意,亲戚往来,讲究有来有往,从来没有一直索取的道理,总想着送些什么,但人家似乎什么也不缺,倒不如绣个物件相赠,以表谢意。

    贾珩闻言,笑了笑,道:“是吗?薛妹妹的手艺,想来是不错的,香囊在哪儿呢,我看看。”

    宝钗见对面少年笑容和煦,心下稍松,从袖笼里取出一个香囊,杏眸眼波盈盈如水,道:“珩大哥,看看还合意不?”

    贾珩伸手接过香囊,指尖却不由触碰过那纤纤十指,拿着香囊端详着,诧异道:“正面还有个珩字?”

    宝钗晶莹玉容微顿,说道:“算是应个物有其属之意,送给林妹妹的绣个黛字,三妹妹的是个探字。”

    贾珩心头好奇,抬眸问道:“宝玉的是个宝字?”

    宝钗:“……”

    抿了抿樱唇,却没有应,绣三个已累了她几天了,旁人的,自是没有了。

    贾珩拿起香囊,抬眸看向宝钗,赞叹道:“针脚细密,用料考究,薛妹妹手艺不错,这香囊我很是喜欢。”

    香囊在这个时代还是有着一些别样的意味,不过听宝钗所言,黛玉、探春都送了,那就不是这个意思,而是姐妹之间。

    “珩大哥喜欢就好了。”宝钗轻声轻语道。

    贾珩点了点头,道:“天色不早了,妹妹就送到这里罢,夜里风大,仔细别着了凉。”

    宝钗杏眸莹润如水,柔声道:“珩大哥也早点儿回去歇息罢。”

    贾珩也不再说其他,提起灯笼,向着宁府而去。

    宝钗一直望着那橘黄灯火消逝在拐角处,方幽幽叹了一口气。

    身后莺儿近前,低声道:“姑娘,回去罢。”

    “走罢。”宝钗收回眺望目光,怅然若失的玉容,重又回复澹然之态。

第三百六十四章 元春:好在没发现……

    是夜,晋阳长公主府。

    元春所居院落,厢房之中灯火通明,一道窈窕静姝的倩影投映在一架玻璃屏风上。

    换过一身澹红色袄裙的少女,一头秀郁青丝绾起一个美人髻,眉眼如画,脸颊丰润,肌肤白腻,端坐在床榻上,就着灯火,凝神读着一本书。

    因为下午时刚刚沐浴过,玉容梨腮生晕,彤彤烛火映照,桃红肌肤恍若一掐能掐出水来。

    “唉……”

    元春幽幽叹了一口气,此刻竟如何都静不下心来,再次望着跳动的一簇烛火出神。

    不知怎的,眼前再次浮现着先前所见的一幕,一闭上眼都在眼前浮现,在脑海中挥之不去般。

    元春蹙了蹙秀眉,连忙将那面红耳赤的画面再次驱散,思忖道,“珩弟他……公主殿下明明大他十几岁来着,定是有着什么苦衷,才得如此。”

    也是贾某人以往的“禁欲”形象给元春留下了……根深蒂固的印象,以致元春就没有想过贾珩是自愿的。

    “记得珩弟未得显迹,进宫面圣,走得是晋阳长公主的门路,所以,一定是长公主强迫了珩弟,长公主霜居多年,寂寞难耐也是有的。”元春念及此处,玉容微红,心底也有几分恼意。

    珩弟明明是以自己的功劳为天子器重,当初进身之阶,长公主却给予辖治,否则以珩弟自律,根本不可能连着几天都往晋阳长公主府上来。

    一边处理公务,一边又要陪长公主。

    “寡居之人,竟还做那般姿势……真不知羞。”元春不好暗骂晋阳长公主,但也有埋怨。

    “姑娘,夜深了,该歇着了。”就在元春心绪不定,抱琴进入屋中,轻声说道。

    “嗯,知道了。”元春柔声应着,将手下的书本放在书桌上,除却鞋袜,解开裙裳,只着了一件素绢丝绸中衣,上了床榻,掀起锦被盖上。

    抱琴将挂起帏幔的金钩拿下,帏幔徐徐垂落,转身低头将灯火吹熄,厢房中顿时陷入一片黑暗。

    元春这会儿躺在床上,少女闭上眼眸,弯弯睫毛垂下,闭目假寐。

    然而,先前画面在脑海中再次浮现,轻哼一声,驱散开来,翻了个身。

    及至子初时分,伴随着均匀有致的呼吸声,少女昏昏沉沉睡去。

    冬夜漫漫,明月皎皎,窗外的寒风喧嚣。

    及至后半夜,床帏之内的绣榻上,呼吸声忽地急促起来,恬然而睡的少女,琼鼻中隐约响起一声腻哼,丰美、柔婉的脸蛋儿两侧,现出一抹异样的红晕,口中更是发出含混不清的呢喃着。

    却是做得一梦,梦境碎片浮光掠影,多是光影片段的剪接,只是几个场景,甚至有些摸不着头脑。

    伴随着圈圈水波纹涟漪生出,梦境乍现:

    “噼里啪啦……”

    竹竿高高挑起的一长串儿鞭炮声响起,宁国府张灯结彩,宾客盈门。

    “这是谁在娶亲?”元春此刻立身在庭院中,听着周围的喧闹声,心头顿时生出一股疑惑,款步移至花厅廊檐之下。

    只见厅堂里间皆以红锦装饰,梁壁之上,深嵌明珠,华光璀璨,花团锦簇,堂正中央,一个红色双喜字,一笔一划都洋溢着喜庆的气氛。

    “一拜天地。”

    就在这时,一个嬷嬷高声喊道。

    元春美眸偏转,徇声而望,见着那身形挺拔,如芝兰玉树,着大红新郎官服饰的少年,面带春风,手持带着绣球的红绫,正在与一个盖着花布的女子向外间对拜。

    这是珩弟?

    元春凝了凝眉,看着那熟悉的少年面孔,思忖道,“既是珩弟娶亲,为何在宁国府娶亲?”

    环绕四周,却见满堂珠翠,服饰鲜丽,迎春、探春、宝钗、黛玉都在欢声笑语议论着。

    而从身旁的一些议论声中,元春心下微讶,美眸明媚流波,“珩弟娶的是晋阳长公主?”

    元春凝了凝秀眉,下意识去寻找秦可卿的身影,却不见其身影。

    “二拜高堂。”

    只见再听着嬷嬷的声音,只见上首几人说笑着,中间分明是个满头银发的老太太,但身旁陪着的一男一女,看不大清容貌。

    “是老太太。”元春心头喃喃说着:“另外两个是珩弟的父母,还是宫里的太后和上皇?”

    “夫妻对拜。”

    嬷嬷再次高声唤道。

    只见那新郎和头盖刺绣凤凰盖头,身披火红嫁衣的晋阳公主,相对而拜。

    “送入洞房。”

    伴随着嬷嬷的一声高喊,不知怎的,原本还是黄昏余晖的天色,突然一下子昏暗了下来,廊檐红灯高挂,烛火彤彤。

    而元春竟发现自己置身在一间布置喜庆的厢房中。

    环视周围,见着洞房之中,漆木高几上,两根婴儿手臂粗的蜡烛漆上金色喜字,桌子上摆着蜜饯、干果、桂圆、红枣、石榴等诸物。

    元春凝眸看向坐在床榻上的少年,心底轻轻叹了一口气,“珩弟竟娶了公主殿下,也不知可卿怎么办?”

    正寻思着,只见那少年从盛满瓜子的竹篾筐中,拿起一个玉如意,去挑新娘的红盖头。

    不知为何,元春呼吸急促了几分,芳心似乎隐隐涌出一股期待。

    就在这时,花盖头被少年挑开,顿时现出一张妍美、娇媚容颜,脸蛋儿丰美,柳叶细眉之下,眼波盈盈,明媚动人。

    “这……怎么是我?”元春美眸微睁,看着那熟悉的女子,继而赫然发现,自己已坐在床榻上。

    对面那平素威严厚重的少年,脸上密布温煦笑意,附耳道:

    “殿下,夜了,该安歇了。”

    “珩弟,是我……”元春心头大急,连忙说着,但结果发现声音在嘴巴,却一点发不出,想要起身离开,却发现好似鬼压床一般。

    继而是耳畔传来阵阵苏麻,娇躯为之颤栗,“殿下莫羞……”

    继而只见珩弟开始窸窸窣窣去着新郎官的衣服,过来迅速解着自己的衣裙,几乎是三两下般,衣裳尽散,羊脂白玉,艳光乍泻。

    满月捧出,眨眼间就被人叼住一轮,天狗食月,蚕食殆尽。

    “珩弟,别,是我……”少女微微眯起明眸,呢喃说着。

    惊觉自己没有一点儿反抗,顺从地攀上那少年的脖子,紧紧闭上眼眸。

    “珩弟……”

    伴随着一阵光影变幻,元春紧紧闭上眼眸,承受着身后冲撞,恍若在云巅漫步,也不知多久。

    秀榻上,元春勐然从床上惊醒,不知何时,身子已滚烫如火,光洁如玉的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

    元春脸颊发烫,秀眉弯弯下,美眸莹润如水。

    “我这是……做梦了?”

    少女那张珠圆玉润的脸蛋儿上,热的发烫,一时间臊得不行。

    尤其梦中场景光影破碎,但记忆却是历历在目。

    许久过后,元春轻轻叹了一口气,心头却不知是羞恼还是失落,目光失神。

    事实上,这个年龄的女子,白日所见,在心神中留下强烈的印象,神思不属,就于梦中有所呈现,而梦又多是潜意识的片段拼接,如喊出声喊不出来,好比做噩梦想跑跑不掉,这是压抑,而后的场景,则更像是释放。

    ……

    ……

    时光荏冉,不知不觉就到了腊月二十二,因为明天就是小年,家家户户开始为着小年请灶王爷,而京中诸衙司也开始放年假。

    纵然是五城兵马司也采取了轮班制。

    而先前两天,贾珩也例行的从京营、五城兵马司、锦衣府处置完公务之后返回,自昨天之时,得知小郡主从宫里回来,就没有再往晋阳长公主府上跑。

    这日,一大清早儿,贾珩坐在花厅,与几个族中的文字辈的同族——贾效、贾敦、贾敕,确认着年底祭祀所需的各种礼器,看是否有不周全之处。

    “先到这里罢,就按着这张单子所记载的东西进行采购补充。”贾珩将手中的名目录事簿副本,放到桌子下的抽屉中。

    贾效脸上堆起笑意,道:“若无他事,我等先去忙了,族长若看账簿有其他吩咐,可派人来知会。”

    贾敦、贾敕也纷纷点头附和说着。

    自贾珩担任族长以来,贾族庶支的待遇直线提升,不仅文字辈的贾效、贾敦、贾敕在宁国府在外采办上各有执事,还有玉字辈的贾珖、贾琛、贾琼、贾璘,再小两辈的贾芸、贾菱、贾芹、贾芳等人也各有出路。

    真正做到了族人多受荫庇,如何不感恩戴德?

    贾珩点了点头,道:“焦大,帮我送送几位族伯族叔。”

    焦大连忙应了一声,又道:“大爷,北镇抚司的曲千户来了。”

    贾珩想了想,道:“让他进来。”

    曲朗过来,多半是因着乌进孝、乌进敬的桉子,已查证得水落石出。

    而乌进敬今天也要进京上贡荣国府的。

    不多时,曲朗领着几个锦衣府的护卫,从外间长身而入,入得厅中,身形立定,拱手道:“卑职见过都督。”

    贾珩冲其点了点头,道:“查清了?”

    曲朗朗声道:“所有庄子折卖,已尽数查清,卷宗归档,还请都督过目。”

    说着,吩咐着身后经历司的文吏,将卷宗以及整体的简报递了过去。

    贾珩翻阅着卷宗,简单看了下,留下一张写好的简报放在手上,沉声道:“下一步就是追缴贪墨赃款、赃物,对了,荣府的乌进敬今天也会上门荣府,一并捉拿讯问。”

    因为乌进孝与乌进敬所在的庄子隔着一百多里地,两家上京路程也有不同,遂前后间隔了一些日子。

    曲朗道:“大人,是在荣府抓人?”

    贾珩点了点头,道:“我让的家丁配合你。”

    等会儿,他要先往长公主府上将元春接回来,然后再寻贾母商议年节祭祖诸事,顺便将乌进孝兄弟侵吞荣宁二府粮田一事给贾母透透气。

    曲朗应了下来,拱手道:“大人,可还有其他吩咐?”

    贾珩沉吟道:“白莲教,这几天可有新的进展?”

    曲朗摇了摇头,面色凝重道:“这帮人实在太过狡猾,先前府中探事倒是找到了线索,但很快被其觉察,一下子就断了。”

    贾珩眉头紧凝,思索了一会儿,道:“通知锦衣府的在京千户,最近打起精神来,仔细盯着,提防彼等在神京城中再生变乱。”

    “是,大人。”曲朗抱拳道。

    贾珩想了想,道:“明天就是小年,今天抓了人,你也好好回家和家卷团聚团聚吧。”

    “多谢大人关心。”曲朗应了一声。

    而后,贾珩又问了几桩锦衣府探事这几天搜集的京中事务汇总,而后才吩咐曲朗离去。

    及至半晌,贾珩骑上了马,领着扈从,去往晋阳长公主府。

    长公主府,元春所居院落中,一大一小两个女子相对而坐,品茗叙话。

    李婵月弯弯眉毛之下的星眸闪了闪,打量着对面女子,清冷悦耳的声音中蕴着几分讶异,道:“我之前见过你。”

    元春柳叶细眉下的美眸,眼波盈盈,静静看着对面鸟鸟婷婷,年纪几与珩弟相彷的少女,不知为何,心头就想起了晋阳长公主,浅笑道:“之前,我在宫里为娘娘女官,许是和郡主见过面的。”

    李婵月好奇道:“你是贾先生的姐姐?”

    元春蹙了蹙秀眉,面上笑意不由澹了几许,轻轻摇了摇头道:“我与珩弟系出同族,并非一母同胞。”

    李婵月点了点头道:“大家族人口多,却是有的,听说贾先生之前是贾族庶支来着。”

    明眸微动,问道:“那以后我可以叫你元春姐姐吧?”

    元春柔声道:“小郡主若不嫌弃,这般唤我也是可以的。”

    毕竟是公侯千金,与郡主姐妹相称,也并无高攀。

    就在两人说话之时,却听得外间一个嬷嬷进来,高声道:“元春姑娘,云麾将军来了。”

    李婵月轻轻笑道:“元春姐姐,我们一起去见见贾先生吧。”

    “好。”元春应了一声,然后随着李婵月一同去往内厅。

    内厅之中,暖意融融,香气馥郁。

    贾珩坐在梨花木制的椅子上,好整以暇地端着茶盅品茶。

    “为着你元春大姐姐,倒劳烦你亲自走一趟。”晋阳长公主一身大红色棉裙,云鬓高挽,金钗步摇色泽熠熠,一张娇艳如牡丹花芯的脸蛋儿上,似笑非笑。

    哪怕知道是因为婵月回家,这人才不来,心头难免也有几分幽怨和思念。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她原以为是书中杜撰而来,却没想到这几天就尝到这种坐立不安、辗转反侧的感觉。

    恨不得天天和眼前少年腻到一起。

    贾珩放下茶盅,面色凝重,缓缓道:“最近京城不太平,有歹人潜藏行凶,不得不防。”

    晋阳长公主道:“也是,前日就连忠顺王府都被刺杀着。”

    贾珩道:“我最近在这公主府附近加派了人手,有五城兵马司、锦衣府一明一暗警戒,你平时出行也道注意一下。”

    晋阳长公主凤眸微寒,问道:“你的意思是,这伙贼人会对宗室下手?”

    “不无可能,这些歹人旁人都不刺杀,只刺杀宗室,此事颇有可疑。”贾珩面色幽幽,凝声说道。

    白莲教这种教众势力,说不得就打着杀光宗室,天下大乱,方便浑水摸鱼的主意。

    “你是不是查到了什么?”晋阳长公主凤眸波光盈盈,媚意流转的目光落在那面容清隽的少年身上。

    贾珩道:“是查到一些眉目,总之,殿下最近无事的话,就呆在家里,我……会抽空过来的。”

    说到最后,不由也压低了声音。

    晋阳长公主螓首点了点,转而,美眸嗔白了贾珩一眼。

    两人说话着,忽地,外间传来一把如黄莺出谷的声音,“娘亲。”

    分明是小郡主李婵月与元春到了。

    不多时,二人举步进入厅内。

    “珩弟。”元春当先唤着一句,只是见着那丰神如玉的少年,美眸深处闪过一抹不易觉察的慌乱。

    贾珩抬眸,打量着身姿窈窕、气质温宁的元春,心头也有几分异样,面色沉静依旧、不动声色,温声道:“大姐姐,明天就是小年了,我过来接你回家。”

    元春闻言,轻笑点了点头,娴静而坐。

    晋阳长公主看着那端庄明媚的少女,轻笑道:“元春姑娘一晃也来府上许久了,如今回家过年,总要送你一件年礼才是,怜雪,去将我那只玉镯子,送给元春姑娘。”

    “是,殿下。”怜雪笑着应了一声,然后去里相取出一个檀木盒子,里面装着一只碧玉镯子。

    碧玉手镯是上好翡翠,光滑圆润,碧绿澄莹,让人惊奇的是,其内莲纹内生,浑然天成。

    晋阳长公主笑道:“这翡翠镯子,本宫也戴了有几年了,常言说,人养玉三年,玉养人一生,这镯子送给你罢。”

    “多谢殿下厚赐。”元春盈盈一礼,伸手接过装有碧玉镯子的檀木盒。

    晋阳长公主轻声道:“倒不必装盒子里,戴上回去罢。”

    元春闻言,点了点头,挽起裙袖,一节白嫩如藕的手臂顿时现出来,白璧如霜,细腻莹润,小心翼翼地将镯子穿了过去。

    晋阳长公主看了一眼贾珩,因小郡主李婵月尚在,倒不好说其他。

    而一张艳冶、明丽的脸蛋儿,容色却泛起几分清冷之意,轻笑道:“子玉,本宫也不留你了。”

    贾珩也适时起身告辞,一同与元春出了公主府,登上马车,向着宁国府驶去。

第三百六十五章 薛蟠:珩表兄,有眼光

    待贾珩离去,内厅之中,小郡主拉过晋阳长公主的胳膊,糯声道:“娘亲,这个小年,咱们怎么过?”

    晋阳长公主柔声道:“该怎么过就怎么过呗。”

    提及往年,也不由有些失神,往年守着孤女在这偌大的公主府中呆着,冷冷清清,惨惨戚戚,今年虽有了他,但却仍要守一孤女在府中度过,只是……有了依靠和寄托。

    敏锐察知着晋阳长公主的失落情绪,李婵月都了都粉唇,在长公主面前现出一丝小女孩儿的娇憨、烂漫心性,撒娇撒痴道:“娘亲,我总觉得你好像在怨我?”

    晋阳长公主转眸看着桃腮杏眼的小郡主,揉了揉少女额头前的空气刘海儿,柔声道:“傻孩子,为娘怨你做什么?你是为娘身上掉下来的肉,为娘有什么可怨你的。”

    李婵月道:“听府里说,贾先生最近常往府中过来?”

    哪怕是晋阳长公主在周围嬷嬷、丫鬟中下了封口令,但贾珩这些时日经常往长公主府上跑,终究是不好遮掩的事实。

    “他姐姐在这儿帮着照看生意,就过来看看。”晋阳公主美眸中闪过一抹慌乱,脸色却从容依旧,拉过李婵月的小手,柔声道:“婵月。”

    “怎么了,娘?”李婵月问道。

    晋阳长公主拉着李婵月的手,一边来到一旁的偏厢落座,一边道:“咱们娘俩儿说说体己话。”

    二人坐在罗汉床上。

    李婵月眉眼弯弯,柔声道:“娘你说?”

    晋阳长公主笑了笑,道:“这些年,为娘守着这般大的公主府,一晃也许多年了。”

    李婵月隐隐意识到自家娘亲要说什么,心头有些忐忑,道:“娘,这些年很不容易。”

    晋阳长公主叹道:“咱们家治下产业不少,也聚着不少银子,神京城里也不知多少人惦记着咱们孤儿寡母,如果不是你外祖母回护着,娘也不知怎么支撑下来。”

    李婵月点了点头,柔声道:“娘,我知道的,所以娘以往资助那些读书人,就是求个好名声,为以后积攒几分香火情。”

    晋阳长公主闻言,揉了揉李婵月的脑袋,笑道:“婵月长大了,娘原就是这个意思。”

    然后,叹了一口气道:“可那些人多是觊觎公主府的财富,甚至心头藏着肮脏不堪念头,时间一久,多见无利可图,中得功名之后,就甚少来往。”

    李婵月默然了会儿,笑着说道:“娘,我看贾先生比旁人不一样,娘亲若是喜欢他……”

    这话自是试探。

    她并不是看不惯那少年,只是无法接受一个比自己没有大多少的少年,有一天成为自己的继父。

    晋阳长公主笑道:“不是你想的那般,我都半老徐娘了,喜欢他什么啊,再说他已有家室,如果不是他有了家室,为娘还想让你许配他呢。”

    说到最后,脸颊闪过一抹不易觉察的红晕,毕竟是当着自家女儿的面,睁眼说瞎话。

    她不仅喜欢那个小男人,还快爱煞到骨子里。

    这几个月,竟好似梦幻一般,遇上这么中意的不能再中意的。

    李婵月轻哼一声,道:“贾先生的确是世间少有的奇男子,文武双全,谋略出众,其实纵是他成亲了,女儿也不介意的。”

    故意说着,再次观察自家娘亲的脸色。

    她先前说喜欢贾珩,但娘亲分明不信。

    晋阳长公主面色如常,摇了摇头,道:“你总不能给人作妾。”

    转而问道:“上次,你咸宁表姐似对他有意?”

    李婵月心下稍松了一口气,讷讷道:“咸宁表姐,也不可能给人做妾的。”

    晋阳长公主脸上现出思索之色,喃喃道:“是啊,可惜了。”

    这就是皇室帝女的婚事困境,一般情况下,怎么也不能给人做妾?否则,有碍皇室颜面。

    仔细想想,她现在这种处境也很好,虽不如寻常夫妻,但却比夫妻还……亲密一些。

    想着床笫之间,那小男人的霸道、强势,晋阳长公主一时又有些恍神,身子竟有些发热。

    李婵月道:“咸宁姐姐前日还催促,贾先生的三国话本有段日子没出第二部了,问何时刊行?”

    晋阳长公主收回纷乱思绪,轻笑道:“他这段时间太忙,等他过几天若是过来,你去问问他。”

    李婵月星眸闪了闪,观察着自家娘亲脸色,心下狐疑彻底消散一空。

    看来这些日子,两人并没有发生什么。

    这边厢,贾珩与元春所乘的马车,辚辚声响起,马车驶过青石板铺就的街道,车厢之中,贾珩与元春并排而坐,脂粉软香在车厢中弥漫开来,时光在静谧中缓缓流逝。

    因只紧紧挨着而坐,元春娇躯略有些僵直,雪腻脸颊悄然也有几分红晕,呼吸都不免有些急促几分。

    贾珩似有所觉,转眸看向元春,关切问道:“大姐姐这几天,可还好吧?”

    元春美眸垂下含羞目光,轻轻柔柔道:“一切都挺好的,珩弟呢?怎么这几天没见珩弟过来长公主府?”

    其实心头了然,必是因着小郡主从宫里回来之故,担心被小郡主撞见。

    念及此处,再看对面少年,心绪就有几分复杂。

    纵是做长公主面首,也不得见人。

    对上一道温柔如水,甚至略带几分母性的怜爱目光,贾珩虽面色如玄水幽幽,心头多少有着几分异样,温声道:“这两天比较忙,就没有过去,再说也不好一直烦扰晋阳长公主。”

    其实,有些想问,“大姐姐,那天在门外偷看的人,是不是你?”

    但又担心这话引来二人尴尬,遂不好贸然发问。

    其实,元春在宫中为女官多年,应不是什么都没见过的小姑娘,这也是他先前和晋阳长公主说不用太瞒着元春之故。

    元春情知这是少年的掩饰之语,并没有戳破,以防伤了少年自尊,螓首点了点,晶然明眸,明媚流波,粉唇轻启,一语双关道:“珩弟这段时日辛苦了。”

    平日需得处置三大衙司公务不说,还要每日中午陪侍长公主,也不知珩弟铁打的身子,能不能熬得住?

    想着铁打的身子……

    明眸余光瞥了少年,目光及下,不知怎地就是想到了前日梦境之中,被这人可劲儿欺负的一幕,眼神飘忽,芳心乱颤。

    事实上,元春在宫中从小观读宫廷秘史,见识不凡,姑且不说脏唐臭汉,就说历朝历代皇室中亲兄妹,都不乏不伦之事,倒也不会少见多怪。

    况元春与贾珩只是同族,已在五服之远,故心头并没有想一想,就心理和道德上的排斥、厌恶。

    但元春自会遵循着发乎于情,止乎于礼的自我要求。

    如是后世的伦理道德,宝玉与钗黛的血缘关系属三代血亲,有悖乱之属,而五服同族反而没有问题。

    但古代的世道主流观念却是同姓不婚,而压力更多反而是来自世俗。

    贾珩想了想,道:“今个儿下午,可卿准备在会芳园邀请一众姐妹烤鹿肉,大姐姐回去不耽误吃。”

    其实他还让人用炭火炉子煮着火锅,可以唰鹿肉片吃。

    元春晶莹玉容上笑意恬然,凝睇看向对面的少年,柔声道:“珩弟,那我可是有口福了。”

    暗道,她在宫中闲暇之时,翻阅尚药局的医书,据其上所载,鹿血具壮阳之效,怎么能委婉劝珩弟多饮一些呢?

    一时间,也有几分苦恼。

    二人心思各异,一路无话。

    却说荣宁街,数辆马车停在荣国府大门之外,在一众仆人、小厮的侍奉下,从马上下来几个妇人,为首是一个年过四旬、绫罗衣裙的妇人,面容富态,面皮白净,身旁还跟着王子腾儿子王义媳妇儿。

    “甄嬷嬷,到了。”王义媳妇儿轻声道。

    “有劳了。”甄嬷嬷说着,目光在荣国府上悬挂得“敕造荣国府”的匾额流连着。

    楚王终究搞定了楚王妃甄晴,而后延请了甄嬷嬷上门,先和贾母、王夫人提前打招,而王义媳妇儿则是过来牵线搭桥。

    王义媳妇儿客气道:“嬷嬷不必客气,原也是两家亲上加亲的好事。”

    说话间,近得门前,由荣府的仆人往里面通禀。

    不多时,周瑞家的笑着出了大门,将王义媳妇儿以及楚王府的甄嬷嬷迎了进去。

    荣庆堂

    贾母正在与凤姐、李纨、迎春、探春、宝玉、黛玉、湘云等人一同说笑,王夫人也在一旁坐着相陪,薛姨妈以及宝钗坐在一旁的绣墩上。

    因明天就是小年,除却凤姐和王夫人整治年事,稍稍忙碌一些,众人都得闲。

    贾母今天的心情明显不错,得凤姐在一旁陪着说笑,脸上笑纹从头到尾都没消失过。

    贾母笑道:“听说可卿请了个东道儿,让你们下午过去一同吃鹿肉,又是烤又是煮的?”

    凤姐瓜子脸上笑意明媚动人,道:“老祖宗,可不是,说是切成片,烤了来,煮了来,也不知多好吃呢。”

    宝玉一听这话,满月脸盘儿上现出喜色,问道:“珩嫂子都邀了什么人?”

    凤姐笑道:“几个姐妹过去。”

    凤姐看向宝玉,笑道:“你若想吃,我回头让东府给你送了一块儿肉,让袭人、麝月她们帮你烤烤。”

    贾母笑着接过话头道:“宝玉若得空了,也可以去热闹热闹。”

    凤姐笑道:“老太太,东府不少还是女卷,还有两个珩哥儿的妾室、通房丫鬟什么的,宝兄弟也大了,若过去,也不怎么便宜。”

    说得妾室自是尤二姐、尤三姐,同房丫鬟自是晴雯。

    东西两府几乎有心之人都看在眼里,尤二姐、尤三姐纵然没有收入房中,但与贾珩妾室无疑,至于晴雯,原就是贾母送给贾珩的。

    贾母闻言,默然片刻,叹了一口气。

    王夫人静静见着这一幕,脸色难看。

    凤姐迅速转移了话题,笑问道:“明天是小年,老太太看要不要请个戏班子热闹热闹?”

    贾母笑道:“你看着操持着,是需得热热闹闹。”

    经凤姐的有意转换氛围,荣庆堂中重又恢复轻松、愉悦的氛围。

    而就在荣庆堂中众人说笑之时,从外间一个婆子进来禀告道:“老太太,王家义少奶奶还有楚王府的甄嬷嬷过来登门,拜访您老了。”

    此言一出,贾母就是一愣,问道:“义哥儿媳妇儿,她这时候过来?嗯,怎么还有楚王府的甄嬷嬷?”

    凤姐笑道:“老太太你忘了,甄家大姑娘几年前嫁给了楚王千岁,许是年节将即,过来给您老请安来了。”

    甄家与贾家是世交,在红楼原着中,甄家甚至把需得抄没归库的赃银由贾府托管,足见两家情谊之深厚。

    “是,瞧我这记性。”贾母笑道:“凤丫头,鸳鸯,你们两个替我去迎迎。”

    以贾母位份儿,荣国太夫人,除却楚王妃到来外,才会出荣庆堂相迎,只是一个嬷嬷,还真没有太多讲究,让凤姐这位管家孙媳妇儿以及鸳鸯去迎,正符对等原则。

    凤姐笑着应了一声,就与鸳鸯出迎着王义媳妇儿以及甄家嬷嬷。

    见着一屋的小姑娘脸上的茫然、疑惑,贾母笑道:“你们年轻不知道咱们家的亲戚,甄家也是咱们家的老亲,原有五个年轻的姑娘,两个嫁来了京城,现有三个在家,这来京城的两个女儿,都做了王妃,一个嫁给了楚王,一个嫁给了北静王。”

    王夫人目光微动,闻听贾母之言,心头不无嫉妒,白净面皮上挂着浅浅笑意,感慨道:“这真真是好大的富贵。”

    贾母笑道:“她家老封君,与宫里的交情深厚,还有一位老太妃在宫里,自得着恩宠独一份儿,当年太祖爷南巡,甄家接驾都接了四次。”

    探春听着贾母之言,与黛玉对视一眼,

    而下首处坐着的宝钗,杏眸闪了闪,心头暗叹,甄家、贾家才是一等公侯勋贵之家,旁人之家真是比之不及的。

    几人说话间,就见凤姐与平儿领着一个面相富态、衣衫华贵的嬷嬷进来,身后果然跟着王义媳妇儿。

    “给老太太请安了。”那嬷嬷一进荣庆堂中,笑着说道:“老太太一向可还好。”

    王义媳妇儿也上前向着贾母见礼,然后王夫人、薛姨妈一一见礼。

    贾母笑道:”好,好,你家王妃怎么没来,有些日子没见着她了。”

    甄嬷嬷道:“我家王妃原是要亲自来的,但身子偶感小恙,在家将养着,等年节是要过来给太夫人请安的。”

    楚王妃甄晴,虽然因为拉拢贾家以夺嫡的大局,应允了楚王纳元春为侧妃,但并不意味着真心乐见自家丈夫后院进人,更不要说亲自上门帮着丈夫找“小老婆”了。

    贾母道:“可请了郎中。”

    甄嬷嬷道:“宫里太医院的御医问过诊了,并无大碍。”

    “那就好,那就好。”

    几人寒暄着,纷纷落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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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六十六章 元春一梦

    是夜,晋阳长公主府。

    元春所居院落,厢房之中灯火通明,一道窈窕静姝的倩影投映在一架玻璃屏风上。

    换过一身淡红色袄裙的少女,一头秀郁青丝绾起一个美人髻,眉眼如画,脸颊丰润,肌肤白腻,端坐在床榻上,就着灯火,凝神读着一本书。

    因为下午时刚刚沐浴过,玉容梨腮生晕,彤彤烛火映照,桃红肌肤恍若一掐能掐出水来。

    “唉……”

    元春幽幽叹了一口气,此刻竟如何都静不下心来,再次望着跳动的一簇烛火出神。

    不知怎的,眼前再次浮现着先前所见的一幕,一闭上眼都在眼前浮现,在脑海中挥之不去般。

    元春蹙了蹙秀眉,连忙将那面红耳赤的画面再次驱散,思忖道,“珩弟他……公主殿下明明大他十几岁来着,定是有着什么苦衷,才得如此。”

    也是贾某人以往的“禁欲”形象给元春留下了……根深蒂固的印象,以致元春就没有想过贾珩是自愿的。

    “记得珩弟未得显迹,进宫面圣,走得是晋阳长公主的门路,所以,一定是长公主强迫了珩弟,长公主孀居多年,寂寞难耐也是有的。”元春念及此处,玉容微红,心底也有几分恼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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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珩弟明明是以自己的功劳为天子器重,当初进身之阶,长公主却给予辖治,否则以珩弟自律,根本不可能连着几天都往晋阳长公主府上来。

    一边处理公务,一边又要陪长公主。

    “寡居之人,竟还做那般姿势……真不知羞。”元春不好暗骂晋阳长公主,但也有埋怨。

    “姑娘,夜深了,该歇着了。”就在元春心绪不定,抱琴进入屋中,轻声说道。

    “嗯,知道了。”元春柔声应着,将手下的书本放在书桌上,除却鞋袜,解开裙裳,只着了一件素绢丝绸中衣,上了床榻,掀起锦被盖上。

    抱琴将挂起帏幔的金钩拿下,帏幔徐徐垂落,转身低头将灯火吹熄,厢房中顿时陷入一片黑暗。

    元春这会儿躺在床上,少女闭上眼眸,弯弯睫毛垂下,闭目假寐。

    然而,先前画面在脑海中再次浮现,轻哼一声,驱散开来,翻了个身。

    及至子初时分,伴随着均匀有致的呼吸声,少女昏昏沉沉睡去。

    冬夜漫漫,明月皎皎,窗外的寒风喧嚣。

    及至后半夜,床帏之内的绣榻上,呼吸声忽地急促起来,恬然而睡的少女,琼鼻中隐约响起一声腻哼,丰美、柔婉的脸蛋儿两侧,现出一抹异样的红晕,口中更是发出含混不清的呢喃着。

    却是做得一梦,梦境碎片浮光掠影,多是光影片段的剪接,只是几个场景,甚至有些摸不着头脑。

    伴随着圈圈水波纹涟漪生出,梦境乍现:

    “噼里啪啦……”

    竹竿高高挑起的一长串儿鞭炮声响起,宁国府张灯结彩,宾客盈门。

    “这是谁在娶亲?”元春此刻立身在庭院中,听着周围的喧闹声,心头顿时生出一股疑惑,款步移至花厅廊檐之下。

    只见厅堂里间皆以红锦装饰,梁壁之上,深嵌明珠,华光璀璨,花团锦簇,堂正中央,一个红色双喜字,一笔一划都洋溢着喜庆的气氛。

    “一拜天地。”

    就在这时,一个嬷嬷高声喊道。

    元春美眸偏转,徇声而望,见着那身形挺拔,如芝兰玉树,着大红新郎官服饰的少年,面带春风,手持带着绣球的红绫,正在与一个盖着花布的女子向外间对拜。

    这是珩弟?

    元春凝了凝眉,看着那熟悉的少年面孔,思忖道,“既是珩弟娶亲,为何在宁国府娶亲?”

    环绕四周,却见满堂珠翠,服饰鲜丽,迎春、探春、宝钗、黛玉都在欢声笑语议论着。

    而从身旁的一些议论声中,元春心下微讶,美眸明媚流波,“珩弟娶的是晋阳长公主?”

    元春凝了凝秀眉,下意识去寻找秦可卿的身影,却不见其身影。

    “二拜高堂。”

    只见再听着嬷嬷的声音,只见上首几人说笑着,中间分明是个满头银发的老太太,但身旁陪着的一男一女,看不大清容貌。

    “是老太太。”元春心头喃喃说着:“另外两个是珩弟的父母,还是宫里的太后和上皇?”

    “夫妻对拜。”

    嬷嬷再次高声唤道。

    只见那新郎和头盖刺绣凤凰盖头,身披火红嫁衣的晋阳公主,相对而拜。

    “送入洞房。”

    伴随着嬷嬷的一声高喊,不知怎的,原本还是黄昏余晖的天色,突然一下子昏暗了下来,廊檐红灯高挂,烛火彤彤。

    而元春竟发现自己置身在一间布置喜庆的厢房中。

    环视周围,见着洞房之中,漆木高几上,两根婴儿手臂粗的蜡烛漆上金色喜字,桌子上摆着蜜饯、干果、桂圆、红枣、石榴等诸物。

    元春凝眸看向坐在床榻上的少年,心底轻轻叹了一口气,“珩弟竟娶了公主殿下,也不知可卿怎么办?”

    正寻思着,只见那少年从盛满瓜子的竹篾筐中,拿起一个玉如意,去挑新娘的红盖头。

    不知为何,元春呼吸急促了几分,芳心似乎隐隐涌出一股期待。

    就在这时,花盖头被少年挑开,顿时现出一张妍美、娇媚容颜,脸蛋儿丰美,柳叶细眉之下,眼波盈盈,明媚动人。

    “这……怎么是我?”元春美眸微睁,看着那熟悉的女子,继而赫然发现,自己已坐在床榻上。

    对面那平素威严厚重的少年,脸上密布温煦笑意,附耳道:

    “殿下,夜了,该安歇了。”

    “珩弟,是我……”元春心头大急,连忙说着,但结果发现声音在嘴巴,却一点发不出,想要起身离开,却发现好似鬼压床一般。

    继而是耳畔传来阵阵苏麻,娇躯为之颤栗,“殿下莫羞……”

    继而只见珩弟开始窸窸窣窣去着新郎官的衣服,过来迅速解着自己的衣裙,几乎是三两下般,衣裳尽散,羊脂白玉,艳光乍泻。

    满月捧出,眨眼间就被人叼住一轮,天狗食月,蚕食殆尽。

    “珩弟,别,是我……”少女微微眯起明眸,呢喃说着。

    惊觉自己没有一点儿反抗,顺从地攀上那少年的脖子,紧紧闭上眼眸。

    “珩弟……”

    伴随着一阵光影变幻,元春紧紧闭上眼眸,承受着身后冲撞,恍若在云巅漫步,也不知多久。

    “嗯。”

    鼻翼中发出一声腻哼,娇躯剧颤。

    秀榻上,元春猛然从床上惊醒,不知何时,身子已滚烫如火,光洁如玉的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双股微凉,探手及下,裙下小衣分明……

    元春脸颊发烫,秀眉弯弯下,美眸莹润如水,贝齿微微咬着樱唇。

    “我这是……做梦了,可为何会梦到珩弟……欺负我?”

    少女那张珠圆玉润的脸蛋儿上,热的发烫,一时间臊得不行。

    尤其梦中场景光影破碎,但自己被“欺负”的记忆,却是历历在目。

    许久过后,元春轻轻叹了一口气,心头却不知是羞恼还是失落,目光失神。

    事实上,这个年龄的女子,白日所见,在心神中留下强烈的印象,神思不属,就于梦中有所呈现,而梦又多是潜意识的片段拼接,如喊出声喊不出来,好比做噩梦想跑跑不掉,这是压抑,而后的场景,则更像是释放。

    ……

    ……

    时光荏苒,不知不觉就到了腊月二十二,因为明天就是小年,家家户户开始为着小年请灶王爷,而京中诸衙司也开始放年假。

    纵然是五城兵马司也采取了轮班制。

    而先前两天,贾珩也例行的从京营、五城兵马司、锦衣府处置完公务之后返回,自昨天之时,得知小郡主从宫里回来,就没有再往晋阳长公主府上跑。

    这日,一大清早儿,贾珩坐在花厅,与几个族中的文字辈的同族——贾效、贾敦、贾敕,确认着年底祭祀所需的各种礼器,看是否有不周全之处。

    “先到这里罢,就按着这张单子所记载的东西进行采购补充。”贾珩将手中的名目录事簿副本,放到桌子下的抽屉中。

    贾效脸上堆起笑意,道:“若无他事,我等先去忙了,族长若看账簿有其他吩咐,可派人来知会。”

    贾敦、贾敕也纷纷点头附和说着。

    自贾珩担任族长以来,贾族庶支的待遇直线提升,不仅文字辈的贾效、贾敦、贾敕在宁国府在外采办上各有执事,还有玉字辈的贾珖、贾琛、贾琼、贾璘,再小两辈的贾芸、贾菱、贾芹、贾芳等人也各有出路。

    真正做到了族人多受荫庇,如何不感恩戴德?

    贾珩点了点头,道:“焦大,帮我送送几位族伯族叔。”

    焦大连忙应了一声,又道:“大爷,北镇抚司的曲千户来了。”

    贾珩想了想,道:“让他进来。”

    曲朗过来,多半是因着乌进孝、乌进敬的案子,已查证得水落石出。

    而乌进敬今天也要进京上贡荣国府的。

    不多时,曲朗领着几个锦衣府的护卫,从外间长身而入,入得厅中,身形立定,拱手道:“卑职见过都督。”

    贾珩冲其点了点头,道:“查清了?”

    曲朗朗声道:“所有庄子折卖,已尽数查清,卷宗归档,还请都督过目。”

    说着,吩咐着身后经历司的文吏,将卷宗以及整体的简报递了过去。

    贾珩翻阅着卷宗,简单看了下,留下一张写好的简报放在手上,沉声道:“下一步就是追缴贪墨赃款、赃物,对了,荣府的乌进敬今天也会上门荣府,一并捉拿讯问。”

    因为乌进孝与乌进敬所在的庄子隔着一百多里地,两家上京路程也有不同,遂前后间隔了一些日子。

    曲朗道:“大人,是在荣府抓人?”

    贾珩点了点头,道:“我让的家丁配合你。”

    等会儿,他要先往长公主府上将元春接回来,然后再寻贾母商议年节祭祖诸事,顺便将乌进孝兄弟侵吞荣宁二府粮田一事给贾母透透气。

    曲朗应了下来,拱手道:“大人,可还有其他吩咐?”

    贾珩沉吟道:“白莲教,这几天可有新的进展?”

    曲朗摇了摇头,面色凝重道:“这帮人实在太过狡猾,先前府中探事倒是找到了线索,但很快被其觉察,一下子就断了。”

    贾珩眉头紧凝,思索了一会儿,道:“通知锦衣府的在京千户,最近打起精神来,仔细盯着,提防彼等在神京城中再生变乱。”

    “是,大人。”曲朗抱拳道。

    贾珩想了想,道:“明天就是小年,今天抓了人,你也好好回家和家眷团聚团聚吧。”

    “多谢大人关心。”曲朗应了一声。

    而后,贾珩又问了几桩锦衣府探事这几天搜集的京中事务汇总,而后才吩咐曲朗离去。

    及至半晌,贾珩骑上了马,领着扈从,去往晋阳长公主府。

    长公主府,元春所居院落中,一大一小两个女子相对而坐,品茗叙话。

    李婵月弯弯眉毛之下的星眸闪了闪,打量着对面女子,清泠悦耳的声音中蕴着几分讶异,道:“我之前见过你。”

    元春柳叶细眉下的美眸,眼波盈盈,静静看着对面袅袅婷婷,年纪几与珩弟相仿的少女,不知为何,心头就想起了晋阳长公主,浅笑道:“之前,我在宫里为娘娘女官,许是和郡主见过面的。”

    李婵月好奇道:“你是贾先生的姐姐?”

    元春蹙了蹙秀眉,面上笑意不由淡了几许,轻轻摇了摇头道:“我与珩弟系出同族,并非一母同胞。”

    李婵月点了点头道:“大家族人口多,却是有的,听说贾先生之前是贾族庶支来着。”

    明眸微动,问道:“那以后我可以叫你元春姐姐吧?”

    元春柔声道:“小郡主若不嫌弃,这般唤我也是可以的。”

    毕竟是公侯千金,与郡主姐妹相称,也并无高攀。

    就在两人说话之时,却听得外间一个嬷嬷进来,高声道:“元春姑娘,云麾将军来了。”

    李婵月轻轻笑道:“元春姐姐,我们一起去见见贾先生吧。”

    “好。”元春应了一声,然后随着李婵月一同去往内厅。

    内厅之中,暖意融融,香气馥郁。

    贾珩坐在梨花木制的椅子上,好整以暇地端着茶盅品茶。

    “为着你元春大姐姐,倒劳烦你亲自走一趟。”晋阳长公主一身大红色棉裙,云鬓高挽,金钗步摇色泽熠熠,一张娇艳如牡丹花蕊的脸蛋儿上,似笑非笑。

    哪怕知道是因为婵月回家,这人才不来,心头难免也有几分幽怨和思念。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她原以为是书中杜撰而来,却没想到这几天就尝到这种坐立不安、辗转反侧的感觉。

    恨不得天天和眼前少年腻到一起。

    贾珩放下茶盅,面色凝重,缓缓道:“最近京城不太平,有歹人潜藏行凶,不得不防。”

    晋阳长公主道:“也是,前日就连忠顺王府都被刺杀着。”

    贾珩道:“我最近在这公主府附近加派了人手,有五城兵马司、锦衣府一明一暗警戒,你平时出行也道注意一下。”

    晋阳长公主凤眸微寒,问道:“你的意思是,这伙贼人会对宗室下手?”

    “不无可能,这些歹人旁人都不刺杀,只刺杀宗室,此事颇有可疑。”贾珩面色幽幽,凝声说道。

    白莲教这种教众势力,说不得就打着杀光宗室,天下大乱,方便浑水摸鱼的主意。

    “你是不是查到了什么?”晋阳长公主凤眸波光盈盈,媚意流转的目光落在那面容清隽的少年身上。

    贾珩道:“是查到一些眉目,总之,殿下最近无事的话,就呆在家里,我……会抽空过来的。”

    说到最后,不由也压低了声音。

    晋阳长公主螓首点了点,转而,美眸嗔白了贾珩一眼。

    两人说话着,忽地,外间传来一把如黄莺出谷的声音,“娘亲。”

    分明是小郡主李婵月与元春到了。

    不多时,二人举步进入厅内。

    “珩弟。”元春当先唤着一句,只是见着那丰神如玉的少年,美眸深处闪过一抹不易觉察的慌乱。

    贾珩抬眸,打量着身姿窈窕、气质温宁的元春,心头也有几分异样,面色沉静依旧、不动声色,温声道:“大姐姐,明天就是小年了,我过来接你回家。”

    元春闻言,轻笑点了点头,娴静而坐。

    晋阳长公主看着那端庄明媚的少女,轻笑道:“元春姑娘一晃也来府上许久了,如今回家过年,总要送你一件年礼才是,怜雪,去将我那只玉镯子,送给元春姑娘。”

    “是,殿下。”怜雪笑着应了一声,然后去里相取出一个檀木盒子,里面装着一只碧玉镯子。

    碧玉手镯是上好翡翠,光滑圆润,碧绿澄莹,让人惊奇的是,其内莲纹内生,浑然天成。

    晋阳长公主笑道:“这翡翠镯子,本宫也戴了有几年了,常言说,人养玉三年,玉养人一生,这镯子送给你罢。”

    “多谢殿下厚赐。”元春盈盈一礼,伸手接过装有碧玉镯子的檀木盒。

    晋阳长公主轻声道:“倒不必装盒子里,戴上回去罢。”

    元春闻言,点了点头,挽起裙袖,一节白嫩如藕的手臂顿时现出来,白璧如霜,细腻莹润,小心翼翼地将镯子穿了过去。

    晋阳长公主看了一眼贾珩,因小郡主李婵月尚在,倒不好说其他。

    而一张艳冶、明丽的脸蛋儿,容色却泛起几分清冷之意,轻笑道:“子钰,本宫也不留你了。”

    贾珩也适时起身告辞,一同与元春出了公主府,登上马车,向着宁国府驶去。

第三百六十七章 元春:也不知珩弟铁打的身子……

    待贾珩离去,内厅之中,小郡主拉过晋阳长公主的胳膊,糯声道:“娘亲,这个小年,咱们怎么过?”

    晋阳长公主柔声道:“该怎么过就怎么过呗。”

    提及往年,也不由有些失神,往年守着孤女在这偌大的公主府中呆着,冷冷清清,惨惨戚戚,今年虽有了他,但却仍要守一孤女在府中度过,只是……有了依靠和寄托。

    敏锐察知着晋阳长公主的失落情绪,李婵月嘟了嘟粉唇,在长公主面前现出一丝小女孩儿的娇憨、烂漫心性,撒娇撒痴道:“娘亲,我总觉得你好像在怨我?”

    晋阳长公主转眸看着桃腮杏眼的小郡主,揉了揉少女额头前的空气刘海儿,柔声道:“傻孩子,为娘怨你做什么?你是为娘身上掉下来的肉,为娘有什么可怨你的。”

    李婵月道:“听府里说,贾先生最近常往府中过来?”

    哪怕是晋阳长公主在周围嬷嬷、丫鬟中下了封口令,但贾珩这些时日经常往长公主府上跑,终究是不好遮掩的事实。

    “他姐姐在这儿帮着照看生意,就过来看看。”晋阳公主美眸中闪过一抹慌乱,脸色却从容依旧,拉过李婵月的小手,柔声道:“婵月。”

    “怎么了,娘?”李婵月问道。

    晋阳长公主拉着李婵月的手,一边来到一旁的偏厢落座,一边道:“咱们娘俩儿说说体己话。”

    二人坐在罗汉床上。

    李婵月眉眼弯弯,柔声道:“娘你说?”

    晋阳长公主笑了笑,道:“这些年,为娘守着这般大的公主府,一晃也许多年了。”

    李婵月隐隐意识到自家娘亲要说什么,心头有些忐忑,道:“娘,这些年很不容易。”

    晋阳长公主叹道:“咱们家治下产业不少,也聚着不少银子,神京城里也不知多少人惦记着咱们孤儿寡母,如果不是你外祖母回护着,娘也不知怎么支撑下来。”

    李婵月点了点头,柔声道:“娘,我知道的,所以娘以往资助那些读书人,就是求个好名声,为以后积攒几分香火情。”

    晋阳长公主闻言,揉了揉李婵月的脑袋,笑道:“婵月长大了,娘原就是这个意思。”

    然后,叹了一口气道:“可那些人多是觊觎公主府的财富,甚至心头藏着肮脏不堪念头,时间一久,多见无利可图,中得功名之后,就甚少来往。”

    李婵月默然了会儿,笑着说道:“娘,我看贾先生比旁人不一样,娘亲若是喜欢他……”

    这话自是试探。

    她并不是看不惯那少年,只是无法接受一个比自己没有大多少的少年,有一天成为自己的继父。

    晋阳长公主笑道:“不是你想的那般,我都半老徐娘了,喜欢他什么啊,再说他已有家室,如果不是他有了家室,为娘还想让你许配他呢。”

    说到最后,脸颊闪过一抹不易觉察的红晕,毕竟是当着自家女儿的面,睁眼说瞎话。

    她不仅喜欢那个小男人,还快爱煞到骨子里。

    这几个月,竟好似梦幻一般,遇上这么中意的不能再中意的。

    李婵月轻哼一声,道:“贾先生的确是世间少有的奇男子,文武双全,谋略出众,其实纵是他成亲了,女儿也不介意的。”

    故意说着,再次观察自家娘亲的脸色。

    她先前说喜欢贾珩,但娘亲分明不信。

    晋阳长公主面色如常,摇了摇头,道:“你总不能给人作妾。”

    转而问道:“上次,你咸宁表姐似对他有意?”

    李婵月心下稍松了一口气,讷讷道:“咸宁表姐,也不可能给人做妾的。”

    晋阳长公主脸上现出思索之色,喃喃道:“是啊,可惜了。”

    这就是皇室帝女的婚事困境,一般情况下,怎么也不能给人做妾?否则,有碍皇室颜面。

    仔细想想,她现在这种处境也很好,虽不如寻常夫妻,但却比夫妻还……亲密一些。

    想着床笫之间,那小男人的霸道、强势,晋阳长公主一时又有些恍神,身子竟有些发热。

    李婵月道:“咸宁姐姐前日还催促,贾先生的三国话本有段日子没出第二部了,问何时刊行?”

    晋阳长公主收回纷乱思绪,轻笑道:“他这段时间太忙,等他过几天若是过来,你去问问他。”

    李婵月星眸闪了闪,观察着自家娘亲脸色,心下狐疑彻底消散一空。

    看来这些日子,两人并没有发生什么。

    这边厢,贾珩与元春所乘的马车,辚辚声响起,马车驶过青石板铺就的街道,车厢之中,贾珩与元春并排而坐,脂粉软香在车厢中弥漫开来,时光在静谧中缓缓流逝。

    因只紧紧挨着而坐,元春娇躯略有些僵直,雪腻脸颊悄然也有几分红晕,呼吸都不免有些急促几分。

    贾珩似有所觉,转眸看向元春,关切问道:“大姐姐这几天,可还好吧?”

    元春美眸垂下含羞目光,轻轻柔柔道:“一切都挺好的,珩弟呢?怎么这几天没见珩弟过来长公主府?”

    其实心头了然,必是因着小郡主从宫里回来之故,担心被小郡主撞见。

    念及此处,再看对面少年,心绪就有几分复杂。

    纵是做长公主面首,也不得见人。

    对上一道温柔如水,甚至略带几分母性的怜爱目光,贾珩虽面色如玄水幽幽,心头多少有着几分异样,温声道:“这两天比较忙,就没有过去,再说也不好一直烦扰晋阳长公主。”

    其实,有些想问,“大姐姐,那天在门外偷看的人,是不是你?”

    但又担心这话引来二人尴尬,遂不好贸然发问。

    其实,元春在宫中为女官多年,应不是什么都没见过的小姑娘,这也是他先前和晋阳长公主说不用太瞒着元春之故。

    元春情知这是少年的掩饰之语,并没有戳破,以防伤了少年自尊,螓首点了点,晶然明眸,明媚流波,粉唇轻启,一语双关道:“珩弟这段时日辛苦了。”

    平日需得处置三大衙司公务不说,还要每日中午陪侍长公主,也不知珩弟铁打的身子,能不能熬得住?

    想着铁打的身子……

    明眸余光瞥了少年,目光及下,不知怎地就是想到了前日梦境之中,被这人可劲儿欺负的一幕,眼神飘忽,芳心乱颤。

    事实上,元春在宫中从小观读宫廷秘史,见识不凡,姑且不说脏唐臭汉,就说历朝历代皇室中亲兄妹,都不乏不伦之事,倒也不会少见多怪。

    况元春与贾珩只是同族,已在五服之远,故心头并没有想一想,就心理和道德上的排斥、厌恶。

    但元春自会遵循着发乎于情,止乎于礼的自我要求。

    如是后世的伦理道德,宝玉与钗黛的血缘关系属三代血亲,有悖乱之属,而五服同族反而没有问题。

    但古代的世道主流观念却是同姓不婚,而压力更多反而是来自世俗。

    贾珩想了想,道:“今个儿下午,可卿准备在会芳园邀请一众姊妹烤鹿肉,大姐姐回去不耽误吃。”

    其实他还让人用炭火炉子煮着火锅,可以唰鹿肉片吃。

    元春晶莹玉容上笑意恬然,凝睇看向对面的少年,柔声道:“珩弟,那我可是有口福了。”

    暗道,她在宫中闲暇之时,翻阅尚药局的医书,据其上所载,鹿血具壮阳之效,怎么能委婉劝珩弟多饮一些呢?

    哔嘀阁

    一时间,也有几分苦恼。

    二人心思各异,一路无话。

    却说荣宁街,数辆马车停在荣国府大门之外,在一众仆人、小厮的侍奉下,从马上下来几个妇人,为首是一个年过四旬、绫罗衣裙的妇人,面容富态,面皮白净,身旁还跟着王子腾儿子王义媳妇儿。

    “甄嬷嬷,到了。”王义媳妇儿轻声道。

    “有劳了。”甄嬷嬷说着,目光在荣国府上悬挂得“敕造荣国府”的匾额流连着。

    楚王终究搞定了楚王妃甄晴,而后延请了甄嬷嬷上门,先和贾母、王夫人提前打招,而王义媳妇儿则是过来牵线搭桥。

    王义媳妇儿客气道:“嬷嬷不必客气,原也是两家亲上加亲的好事。”

    说话间,近得门前,由荣府的仆人往里面通禀。

    不多时,周瑞家的笑着出了大门,将王义媳妇儿以及楚王府的甄嬷嬷迎了进去。

    荣庆堂

    贾母正在与凤姐、李纨、迎春、探春、宝玉、黛玉、湘云等人一同说笑,王夫人也在一旁坐着相陪,薛姨妈以及宝钗坐在一旁的绣墩上。

    因明天就是小年,除却凤姐和王夫人整治年事,稍稍忙碌一些,众人都得闲。

    贾母今天的心情明显不错,得凤姐在一旁陪着说笑,脸上笑纹从头到尾都没消失过。

    贾母笑道:“听说可卿请了个东道儿,让你们下午过去一同吃鹿肉,又是烤又是煮的?”

    凤姐瓜子脸上笑意明媚动人,道:“老祖宗,可不是,说是切成片,烤了来,煮了来,也不知多好吃呢。”

    宝玉一听这话,满月脸盘儿上现出喜色,问道:“珩嫂子都邀了什么人?”

    凤姐笑道:“几个姊妹过去。”

    凤姐看向宝玉,笑道:“你若想吃,我回头让东府给你送了一块儿肉,让袭人、麝月她们帮你烤烤。”

    贾母笑着接过话头道:“宝玉若得空了,也可以去热闹热闹。”

    凤姐笑道:“老太太,东府不少还是女眷,还有两个珩哥儿的妾室、通房丫鬟什么的,宝兄弟也大了,若过去,也不怎么便宜。”

    说得妾室自是尤二姐、尤三姐,同房丫鬟自是晴雯。

    东西两府几乎有心之人都看在眼里,尤二姐、尤三姐纵然没有收入房中,但与贾珩妾室无疑,至于晴雯,原就是贾母送给贾珩的。

    贾母闻言,默然片刻,叹了一口气。

    王夫人静静见着这一幕,脸色难看。

    凤姐迅速转移了话题,笑问道:“明天是小年,老太太看要不要请个戏班子热闹热闹?”

    贾母笑道:“你看着操持着,是需得热热闹闹。”

    经凤姐的有意转换氛围,荣庆堂中重又恢复轻松、愉悦的氛围。

    而就在荣庆堂中众人说笑之时,从外间一个婆子进来禀告道:“老太太,王家义少奶奶还有楚王府的甄嬷嬷过来登门,拜访您老了。”

    此言一出,贾母就是一愣,问道:“义哥儿媳妇儿,她这时候过来?嗯,怎么还有楚王府的甄嬷嬷?”

    凤姐笑道:“老太太你忘了,甄家大姑娘几年前嫁给了楚王千岁,许是年节将即,过来给您老请安来了。”

    甄家与贾家是世交,在红楼原著中,甄家甚至把需得抄没归库的赃银由贾府托管,足见两家情谊之深厚。

    “是,瞧我这记性。”贾母笑道:“凤丫头,鸳鸯,你们两个替我去迎迎。”

    以贾母位份儿,荣国太夫人,除却楚王妃到来外,才会出荣庆堂相迎,只是一个嬷嬷,还真没有太多讲究,让凤姐这位管家孙媳妇儿以及鸳鸯去迎,正符对等原则。

    凤姐笑着应了一声,就与鸳鸯出迎着王义媳妇儿以及甄家嬷嬷。

    见着一屋的小姑娘脸上的茫然、疑惑,贾母笑道:“你们年轻不知道咱们家的亲戚,甄家也是咱们家的老亲,原有五个年轻的姑娘,两个嫁来了京城,现有三个在家,这来京城的两个女儿,都做了王妃,一个嫁给了楚王,一个嫁给了北静王。”

    王夫人目光微动,闻听贾母之言,心头不无嫉妒,白净面皮上挂着浅浅笑意,感慨道:“这真真是好大的富贵。”

    贾母笑道:“她家老封君,与宫里的交情深厚,还有一位老太妃在宫里,自得着恩宠独一份儿,当年太祖爷南巡,甄家接驾都接了四次。”

    探春听着贾母之言,与黛玉对视一眼,

    而下首处坐着的宝钗,杏眸闪了闪,心头暗叹,甄家、贾家才是一等公侯勋贵之家,旁人之家真是比之不及的。

    几人说话间,就见凤姐与平儿领着一个面相富态、衣衫华贵的嬷嬷进来,身后果然跟着王义媳妇儿。

    “给老太太请安了。”那嬷嬷一进荣庆堂中,笑着说道:“老太太一向可还好。”

    王义媳妇儿也上前向着贾母见礼,然后王夫人、薛姨妈一一见礼。

    贾母笑道:”好,好,你家王妃怎么没来,有些日子没见着她了。”

    甄嬷嬷道:“我家王妃原是要亲自来的,但身子偶感小恙,在家将养着,等年节是要过来给太夫人请安的。”

    楚王妃甄晴,虽然因为拉拢贾家以夺嫡的大局,应允了楚王纳元春为侧妃,但并不意味着真心乐见自家丈夫后院进人,更不要说亲自上门帮着丈夫找“小老婆”了。

    贾母道:“可请了郎中。”

    甄嬷嬷道:“宫里太医院的御医问过诊了,并无大碍。”

    “那就好,那就好。”

    几人寒暄着,纷纷落座。

    ------题外话------

    这是昨天的更新。

第三百六十八章 贾珩:我不同意这门亲事

    荣庆堂中

    甄嬷嬷打量了荣庆堂一圈儿,笑着开口道:“老太太,听说贵府大姑娘从宫里出来了?”

    贾母面上笑意不减,说道:“是,前不久出得宫。”

    甄嬷嬷笑了笑,说道:“记得大姑娘进宫有些年头了,这想来也有不少年纪了,应了适配之龄了。”

    贾母闻言,面上笑意不由凝滞了一些。

    其实,不仅是贾母面带异样,就是一旁的王夫人都微微蹙眉,脸色不悦。

    无他,这怎么看怎么有些炫耀的意味。

    只你甄家大小姐嫁得好?

    至于静静听着几人说话的探春和黛玉二人,对视一眼,皆是皱眉暗恼。

    薛姨妈看着自家女儿宝钗,似也在问“这甄家什么意思?”

    甄嬷嬷笑道:“我们家王妃说,当年和元春大姑娘还在闺中时,姐妹相称,一晃眼,都好几年了。”

    此言一出,纵然是贾母脸色都有几分不虞,脸上笑纹彻底不见。

    这是专门过来炫耀的?

    你甄家大小姐与我家大姑娘当年是闺中姐妹,所以你嫁得亲王,就过来显摆?

    凤姐柳叶眉下的丹凤眼,也有几分寒芒,看着那身着绫罗的老嬷嬷,暗骂一声老厌物。

    然而,就在这时,却听甄嬷嬷话锋一转,笑道:“王妃这些年惦念着姐妹之情,又听说元春大姑娘出了宫,更是欢喜的不得了,说来也巧……”

    说着,又是笑了起来,并给着王义媳妇儿使着眼色。

    王义媳妇儿连忙接话道:“不久前,楚王爷到过府吊唁,遇着了大姑娘,觉得是个品貌端庄、仪态淑婉的,就留了意。”

    王夫人闻言,脸上神情由原本的恼怒,倏然一变,眸中亮光绽起,震惊地看向王义媳妇儿。

    这是什么意思?

    楚王千岁相中了她家大丫头?

    捏了捏手中的佛珠,生怕错过听着一个字儿。

    只听王义媳妇儿叙说道:“说来也是天大的缘分了。”

    贾母这会儿听懂了二人意思,苍老面容上现出凝思,问道:“楚王千岁,是看上了大丫头?要纳为妃?”

    甄嬷嬷笑道:“王爷开府以来,只纳了一位侧妃,是柳翰林的千金,亲王四侧妃,贵府若是合意,不若和王爷结为亲家,既算是亲上加亲,也和我家王妃做了个伴儿。”

    此言一出,荣庆堂中,众人震惊,鸦雀无声。

    探春、黛玉等人心思各异。

    薛姨妈眼中现出艳羡。

    以元春的公侯千金身份,其实为正妃都不在话下,但年岁及长,又是出宫待嫁,所以如为楚王侧妃,姻缘归宿也不能说差。

    王夫人嘴唇翕动,心头狂喜,脸上尽是跃跃欲试之色。

    她正发愁着大丫头的身世,不想正瞌睡了,有人送枕头。

    贾母却并没有多少欣喜之色,因是想起前日贾珩所言,不可轻易与天家诸子结亲之语,一时迟疑不定。

    凤姐在一旁听着,笑道:“老祖宗,这可是大好事儿了。”

    为王妃,哪怕是为侧妃,也不算辱没了公侯小姐的身份。

    甄嬷嬷见凤姐笑着接话,笑道:“老太太,咱们两家不是外人,与天家结亲,也是贵不可言,侧妃比起寻常人家的正妻都不差呢,若是诞下一儿半女,亲王子女,按着礼制,都能封到郡王、郡主。”

    这话落在王夫人耳中,更是心头火热,心绪激荡。

    那可是郡王!

    若她有个郡王外孙、郡主外孙女,该是何等的风光体面,以后她家宝玉也就有了依靠。

    念及此处,看向宝玉,却见宝玉目光失神,面色愁闷。

    贾母没有说话,似无多少意动之色,笑道:“甄嬷嬷,婚姻大事,非同小可,还是需得等珩哥儿回来再议罢。”

    见证过当年夺嫡之惨烈之事,与藩王结亲,关系一族荣辱,需得慎重决定才是。

    一听贾母这话,王夫人脸色倏变,“腾”地就有一股邪火往脑门窜,深深吸了一口气,平复着心头的烦躁情绪,脸上挤出一丝笑意,轻声道:“老太太,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如今老太太操持着大丫头的婚事,怎么也没有族姐还让族弟做主的道理罢。”

    王夫人此言一出,荣庆堂中众人心头一震,都是面面相觑。

    都能看出王夫人的心动。

    贾母瞥了一眼王夫人,没有说话。

    毕竟当着外人的面,将东西两府的裂隙现于人前。

    甄嬷嬷脸上笑意却不减丝毫,只是暗暗留心着荣庆堂中贾母与王夫人的神色,方便回去禀告王爷、王妃。

    贾母想了想,道:“宝玉她娘,先别忙,大丫头出宫是珩哥儿一手操办的,现在又让珩哥儿送到长公主府上为才人赞善,怎么也要听听他的意见,再说宝玉他老子还没回来,大丫头的婚事,需得一家人聚在一起好好商量商量才是。”

    王夫人虽听着这话,老大不痛快,但却不敢给贾母犟嘴,只得点了点头,道:“那就听听珩哥儿怎么说。”

    凤姐这会儿也察觉到语气不对,缓和着荣庆堂中有些凝结的气氛,笑道:“老祖宗,今个儿,珩兄弟不是去长公主府上接人回来过年了吗?这会儿想来也该回来了,平儿,你去看看。”

    平儿连忙应了一声是,领着两个丫鬟出了荣庆堂。

    凤姐又笑道:“老祖宗,婚姻大事,也不是三两句能说定的,老太太还有太太也可多商量着。”

    贾母笑了笑,道:“凤丫头说的是。”

    转而看向甄嬷嬷,笑了笑道:“甄嬷嬷,此事我们需得好好商量。”

    甄嬷嬷笑道:“是,人常言好事多磨,只是贵府大丫头的婚事,却怎么是云麾将军操持着?”

    这是有意在激着贾母。

    贾母却并不上当,道:“珩哥儿是我贾家族长,贾家既与楚王结为二姓之好,也不能一点儿都不听珩哥儿这个族长的想法。”

    婚姻不是两个人的结合,而是结二姓之好,以奉宗庙,那么贾珩为族长说说想法,也是正常中事。

    这说法倒也没什么不对。

    甄嬷嬷闻言,只得点了点头。

    毕竟从楚王与楚王妃而言,原本就是冲着和贾家结为姻亲,以笼络贾族而来,不能将话说得太难听。

    遂笑道:“那等贵府商议好了也不迟。”

    然而,就在这时,外间一个婆子进入荣庆堂,道:“老太太,太太,珩大爷和大姑娘回来了。”

    贾母问道:“人在东府还是朝这边儿来了?”

    “正望这边儿赶着呢。”那婆子回道。

    贾母默然片刻,不由偷瞧了一眼王夫人,见其面有霜色,心头不由蒙上一层阴霾,担心等下再闹将起来,看向凤姐,笑道:“凤丫头,你去迎迎珩哥儿。”

    这是打算让凤姐去过去劝一劝贾珩,等会儿在荣庆堂上给王夫人留着脸面,好商好量着,别闹将起来。

    凤姐顿时心领神会,笑道:“老太太,我这就去。”

    说着,晃动着苗条、曼妙的身段儿,出了荣庆堂。

    贾珩与元春沿着回廊向荣庆堂走着,手中拿着一张简报,正是锦衣府北镇抚司一早儿送来的讯案汇总,顺道儿给贾母通个气。

    刚至回廊拐角处,忽地迎面就见着了凤姐,双方寒暄几句,凤姐即刻说了王义媳妇儿以及甄嬷嬷过来说媒的细情。

    贾珩眉头凝了凝,转头看向元春,问道:“大姐姐之前可曾见过楚王?”

    元春这会儿心头同样惊异万分,却不知楚王怎么过来提亲,闻言,连忙摇了摇头,道:“珩弟,若是在宫里皇后娘娘跟前儿侍奉着,倒是见过,但从无私下相见过。”

    说到最后,迎着少年那若有所思的冷峻目光注视,声音微颤,心头竟有几分慌乱。

    她从未和楚王有什么交集,她都不知怎么被瞧上的。

    凤姐明丽妩媚的瓜子脸闪过诧异,解释道:“是先前在舅舅府上,见过一面,说是相中了。”

    元春闻言,蹙眉道:“我怎么没印象?”

    贾珩道:“看来,这是朝我来的。”

    元春:“……”

    凤姐:“???”

    一双丹凤眼打量着少年,暗道,莫非珩兄弟也如琏二一样,嗯,她究竟在想什么!

    贾珩沉吟须臾,凝眸看向元春,道:“大姐姐如是有意的话……”

    “珩弟,我能有什么意?”元春玉容倏变,急声说着,甚至目光嗔恼地瞪着贾珩。

    贾珩微怔了下,点了点头道:“大姐姐既如此说,我就放心了。”

    元春:“……”

    明眸波光潋滟,芳心深处不禁涌起阵阵古怪之感。

    什么叫你放心了?你放心什么?

    贾珩目光深深,道:“大姐姐,楚王开府多年,与京中齐王屡有相争,我如今掌着京营、五城兵马司以及锦衣府,皆是要害之职,除非得圣上许可,咱们家实不好与这些藩王擅自结亲,以免为族里惹祸。”

    说着,看向元春,道:“当然如大姐姐有意,我也不会棒打鸳鸯。”

    元春闻言,丰美玉容怔怔,明眸粲光晶莹,心头恍然而悟,藏在衣袖的手不由捏了捏手帕,粉唇轻启:“珩弟这番担心是理,我们家与旁家不同,珩弟,我对楚王从无他意。”

    这边厢,听着二人对话,凤姐艳媚脸蛋儿上的笑意敛去,竟有心惊肉跳之感,暗道,不想这里间还藏着这样了不得的事儿。

    贾珩冷眸瞥了一眼凤姐丹凤眼中闪过的忧思,心中暗暗点头。

    他当着凤姐的面透露政治斗争的冰山一角,自是有意为之,如果得凤姐在内宅配合解说,起码能事后不落埋怨。

    当然,不是不落王夫人的埋怨。

    这个不落埋怨,是平息府中诸如“宁拆一座庙,不毁一桩婚”、“东府见不得西府大姑娘嫁上好婆家”、“唯恐盖过了自个儿风头”的非议之声。

    其实,他虽为族长,可以因家族利益阻拦元春与楚王府的婚事,但并不是说就能粗暴、蛮横地直接干涉,不说其他,如果元春和楚王两情相悦,再得王夫人、贾政允准,就是贾母都只能长叹一声,“儿孙自有儿孙福”。

    所以,他只能顺水推舟,借力打力,幸在元春没有为王府侧妃的名头给迷惑住。

    亲王侧妃非寻常之家妾室可比,亲王薨逝之后,试问谁家之妾生的儿子,还能混个郡王当当的?

    贾珩看向眉眼柔美、端丽的少女,温声道:“大姐姐先回院落歇着。”

    元春感激地看着对面的少年,美眸中见着一丝坚定之色,道:“珩弟,我也去荣庆堂罢。”

    她还是担心着珩弟和自家母亲发生冲突,如果有她在,说还想多侍奉双亲二年,也不至让珩弟太过难做。

    贾珩默然片刻,对上元春那双温柔如水的眸子,点了点头,倒不再拒绝。

    凤姐也不再说其他,领着二人进入荣庆堂。

    贾珩甫一进入荣庆堂,冲正坐在罗汉床的贾母行了一礼,然后朝迎春、探春、宝钗、黛玉点了点头。

    这会儿,甄嬷嬷也在打量着那气质英武、身着蟒服的少年,暗暗称奇。

    而王义媳妇儿,看着贾珩的目光却有些冷。

    就是这人,夺走了原本属于她公公的权势、地位。

    见贾珩进来,贾母笑着招呼道:“珩哥儿和大丫头回来了,鸳鸯搬着绣墩让珩哥儿和大丫头过来坐。”

    鸳鸯“哎”地应了一声,搬着绣墩。

    贾母介绍道:“这位是楚王府的甄嬷嬷,甄家也是咱们家的老亲,几辈儿人的老交情了。”

    不等贾珩开口,甄嬷嬷笑道:“这位想来就是云麾将军了,真是一表人才,玉树临风呢。”

    然后看向一旁的元春,笑道:“这就是大姑娘了罢,果是品貌端庄,温婉秀美的。”

    甄嬷嬷显然也是读书识字的,出口成章。

    元春谦道:“嬷嬷谬赞了。”

    贾珩神情不置可否,看向那穿绫罗绸缎的甄嬷嬷,问道:“甄嬷嬷过来是串门儿,还是有事?”

    贾母道:“甄嬷嬷是给你大姐姐说门亲事,方才凤丫头可和你说了经过?”

    贾珩面色淡淡,点了点头道:“是说了此事。”

    贾母问道:“那珩哥儿你是什么个意思?”

    此言一出,不仅是王夫人紧紧盯着那气定神闲、一身蟒服的少年,看其说出什么言语,就连薛姨妈和宝钗也紧紧盯着那少年,静待其言。

    值得一提的是,薛姨妈目光微动,也不知为何,隐隐期待着什么。

    贾珩声音一如既往的平静、坚定,道:“我不同意这门亲事。”

    贾母:“……”

    王夫人:“???”

    薛姨妈面色微顿,心底竟有着一丝自己不愿承认的窃喜。

    元春娇躯轻颤,秀眉下的美眸,藏在衣袖的手,紧紧攥着,不知为何,听着这句话,芳心跳得厉害。

    黛玉罥烟眉微蹙,凝睇含情地看向那面容清俊,剑眉朗目的少年。

    宝钗杏眸微动,盯着贾珩,心头有些讶异。

    虽想到贾珩会反对,但没有想到态度这般直接,不过想起其一贯的锐利,这的确是他的行事风格。

    贾母问道:“珩哥儿,这……”

    王夫人此刻已是咬碎了牙,冷冷看着那少年。

    对周围目光视而不见,贾珩道:“大姐姐因何进宫?老太太不会不知,在进宫以后担任皇后娘娘宫中女官,如今刚出宫与家眷团聚不久,婚事不宜操之过急。”

    贾珩说着,又看向甄嬷嬷那张已有些惊异的面孔,道:“方才听凤嫂子所言,楚王是在舅太太的葬礼上见着,才留了意,我未闻宾客吊唁主家亡亲,于气氛肃重,满堂哀戚之时,对女眷生慕艾渔色之心。”

    这其实就是先前王义媳妇儿年纪浅,一时不甚,应变之能力不足,才说着在王子腾府上吊唁时遇上。

    以致贾珩此言,若楚王在,几有“楚王轻佻,不可君天下”的感触。

    事实上,这时候对皇子的道德要求原就很高。

    甄嬷嬷连忙道:“是先前在宫中留了意,那天只是重逢于此。”

    贾珩再次皱眉,沉声道:“向嫡母请安问好,心思流连于宫女之姝颜丽色?楚藩身为国家宗室,趋嫡母宫中,竟为随侍女官品貌所动,其可怪也欤?”

    说到最后,已有几分疾言厉色。

    已有青史名臣之宰执枢相,凛然正义,训斥皇子如训孙子的既视感。

    元春美眸流波,瞧了一眼少年,心头有些不知什么滋味。

    宝钗梨蕊雪白的脸蛋儿上,见着讶色,凝视着那面色平静,言辞如刀的少年,心头微震,杏眸异色涌动。

    她曾在下人口听说珩大哥,曾在荣庆堂中将大老爷等人说的哑口无言,却不曾真正见过,只能从优长之文辞上窥见一二风采,如今却是见着了。

    事实上,随着贾珩地位甚重,公务上牵绊精力,在家务事上手段已圆润和缓许多,已甚少在荣庆堂上锐利其言。

    因为一来不需要,二来也需维持着家和万事兴的氛围,而今日因为事涉亲王,不将到理辨明,就给人不通事理,有意阻挠婚事的看法,不将态度表明。

    探春英气秀眉下,明眸熠熠,目光一瞬不移。

    黛玉捏着手帕,星眸凝视着那少年,虽对其作为早已见怪不怪,但心头也有几分悸动,不由想起当日还是白丁的贾珩,进入荣庆堂的一幕幕。

    彼时,她还为局外看客,如今却也渐渐成了局中人。

    甄嬷嬷心头“咯噔”一下,这怎么能说,难道王爷看中了母婢?若是传扬出去,王爷的名声……

    不是,好端端的亲事,这云麾将军怎地这般咄咄逼人?

    贾珩道:“姑且不论这些,甄嬷嬷,你甄家为我贾家老亲,有些话不用讳言,我家公侯千金,却为侧妃,我为族长,也需得慎重其事。”

    甄家一嬷嬷而已,他并不需给她留太多体面,如是楚王回头是否心存芥蒂,甚至记恨?

    楚王不事先透一下气,欲拖他下水,该心存芥蒂的是他吧?

    说句不好听话,楚王不守规矩,想要和他贾家联姻,借他军方之力,不和他这个族长打招呼,担心他心存顾虑,搞暗中偷袭,然后造成既成事实。

    其实,关键在于贾珩如今的江湖地位,已今非昔比,崇平帝将神京城的安宁都托付给贾珩,就连宋皇后为了儿子去五城兵马司观政都要给予拉拢,楚王却耍这等心计。

    归根到底,贾珩面临的的从来不在于楚王的压力,反而是来自宗族、家中的观感、印象。

    在这个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的道德大环境要求下,不施仁爱于宗族,基本自绝于舆论。

    这也是贾珍先前谋害贾珩,而为人人喊打,同仇敌忾之故。

    当贾珩选择对贾赦以及邢夫人采取了严厉的打击策略,在这种前提下,那对贾政的迂阔、王夫人的歹毒、宝玉的怠惰,就要适当多一些容忍。

    否则,东西二府原本的当家人,被一网打尽?

    再是有理有据……也可太难看了。

    当然,忍耐的底线,也只是王夫人恶迹不显,毒藏于心,不露于行。

    至于那些拉拢天子亲信,意图不明的话,就不好摆明面上说,只能等甄嬷嬷走了才能给贾母晓明利害,然后要王夫人服从大局。

    而此刻的王夫人,已是脸色铁青,只是顾忌着外人在,不好发作。

    贾母接话说道:”甄嬷嬷,此事非同小可,先容我家中好好商量如何。”

    甄嬷嬷面现苦笑,道:“太夫人,那老身先回去静候佳音。”

    这少年,威势不在王爷之下,她实在招架不住。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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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楼之挽天倾介绍:
千红一哭,万艳同悲。
白骨如山忘姓氏,无非公子与红妆。
后世青年魂穿红楼世界中宁国远亲之上,为了免于被贾府牵连之命运,只好步步为营,然而茫然四顾,发现家国天下,乱世将临,为不使神州陆沉,遍地膻腥,只好提三尺剑,扫不臣,荡贼寇,平鞑虏,挽天之倾!
这一切,从截胡秦可卿开始……红楼之挽天倾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红楼之挽天倾,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红楼之挽天倾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