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碗汤(五)
就算是扫把,清欢也玩的跟舞剑一样。其他学生基本上没看清到底是怎么回事,只知道当他们的视线清晰之后,瘦长条跟矮冬瓜已经躺在地上哀哀呻吟了。可奇怪的是,看外表俩人身上分明毫发无损,也不知道叫个什么疼。
清欢把扫把又放回教室,用脚尖踢踢地上躺着的两人,很有礼貌地问道:“请问你们能帮我把书和文具拾起来吗?”
当然能,不能也得能。瘦长条跟矮冬瓜千辛万苦地从地上爬起来,把之前掉在地上的书本捡起放回清欢书桌,然后如同见了鬼一样撒腿就跑,竟然也不觉得疼了。
拍了拍手上几本没有的灰尘,清欢淡定地落座,继续研究她的数学,根本不在乎其他同学的目光。
他们怎么样跟她没有半毛钱关系,真正对他们有渴望的是女鬼岑宁,而她,已经强大到足以控制自己的欲望了。
放学后,清欢看书入了迷,等她回神的时候教室里已经没人了,学校是有食堂的,营养均衡菜色丰富可惜贵到死,她还没去过呢。不过比起来,倒真是先回家会比较好,吉光跟小黑估计也饿了,早上离开的时候她没给它们留食物。
可是刚出校门口就被人给拦住了。
拦住她的是两个长得非常好看的青年,约莫是十七八岁的年纪,一个穿着休闲的t恤牛仔裤,衣服上印着rock的英文,另一个则穿着黑色衬衫,每一颗扣子都扣得死紧,一个热情一个内敛,一个奔放一个禁欲,很有吸引力的,至少周围的女性目光都交织在这里。
毫无疑问,阳光般的青年是岑其,也就是这具肉身的亲哥哥,而旁边那位……清欢的眉头几不可见的皱了皱,墨泽好像没跟她说起过,她读女鬼岑宁的生平时也没怎么注意。
岑其的内心其实是矛盾的,因为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为什么要来找这个女孩。难道就因为她有一双跟自己长得非常相似,和妈妈几乎是一模一样的眼睛?他的妹妹叫岑鸥,这是毋庸置疑的,但为什么……看到这个女孩,他就走不动路了呢?
看到她被人欺负,畏畏缩缩的样子,心头难受的要命。
就像现在,她一句话不说,他就已经有点紧张了:“你好,请问,你是郝小烟同学吗?”
清欢点头。
岑其怕吓着她,声音放的更加轻柔了:“我叫岑其,岑参的岑,其实的其,呃……是你们学校岑鸥的哥哥。”
清欢有点不耐烦,“有话请直说。”
岑其顿了一下,才说道:“其实我只是想跟你交个朋友,不知道……我有没有这个荣幸?”他还是不敢确定,虽然说心底的怀疑一直都有,但岑其觉得自己这样想是不对的。哪怕岑鸥再骄纵再任性再跟他有隔阂,哪怕岑鸥长得不像爸爸也不像妈妈,哪怕爸爸妈妈一直对岑鸥爱不起来……他也一直在说服自己这一切都是错觉,岑鸥当然是他的亲妹妹。
可是,每当他看到这个叫郝小烟的女孩时,心头涌起的温柔、怜惜、心疼……那都不是作假的,甚至比对岑加都强烈!
清欢淡淡地看他一眼,从嘴里吐出三个字:“神经病。”说完绕过他就走。
可刚经过岑其身边,就被那个始终没有说话的黑衬衫青年捉住了手腕。清欢随着黑衬衫往上看,青年生得英俊高大,虽然眉宇间仍有淡淡的青涩,却足以看出日后他会成为怎样出色的男人。清欢看着那只抓着自己的手,皮肤白皙指节修长,优雅且好看,她垂下眼,说:“放开我。”
“听我们把话说完。”
“我不听!”清欢用力挣扎,奈何男人的手就如同锁链般铐住了她,她挣了许久也是徒劳无功。
“是这样的,小烟……我、我能这么叫你吧?”岑其面色急切,“这里不好说话,我们送你回家好吗?路上我慢慢跟你说。”
“我还未成年。”清欢平静道,“你们是想要诱拐未成年少女吗?”
岑其还要再解释,黑衬衫青年却直接把清欢打横抱了起来,二话没说大步向前,然后把她塞进了车里,干脆利落地关上车门。然后扭头对已经傻眼的岑其说:“上车。”
岑其连忙奔上去。
清欢坐在后驾驶座环胸冷眼:“你们到底想做什么?我虽然是郝家的小姐,但不过是个上不得台面的私生女,他们是不会为我付一毛钱的,你们还是死心吧。”
岑其哭笑不得:“我们不是要绑架你。”
清欢没说话,表情摆明了不相信。岑其无奈,道:“我觉得,你可能是我的妹妹。”
清欢回以鄙视的眼神:“这年头都流行用这话泡妞吗?”
“我是说真的。”岑其目光真切。“我第一眼看到你的时候就觉得特别熟悉,而且……你跟我妈小时候的照片长得几乎是一模一样!”
“是吗?”清欢冷淡以对。“如果是,拿出证据来,并且告诉我理由,如果没有证据,就不要在我面前说这些冠冕堂皇的话。”
当然,郝小烟在郝家是什么地位,岑其都已经查过了,越是查过,越是对这个女孩充满怜惜。现在唯一阻挠他的,不过是他内心深处的自我否认而已。岑鸥毕竟是他看了十二年的妹妹,虽说兄妹之间感情不怎么深厚,但他自认为是做到了哥哥的责任的。但郝小烟……这个女孩,他在看到她的第一瞬间,哪怕没有看清楚她脸的时候,就已经迫不及待想要接近了。
而岑其分的很清楚,那决不是男女之情。
清欢才懒得听他扯废话,这意思很明显了,岑其对岑鸥到底是不是岑家血脉有了疑问,可又受到这些年来的感官冲击,没有勇气去验岑鸥跟家里人的dna。磨磨蹭蹭的,要到什么时候她才能回到岑家?“前面路口左转,我现在不住在郝家。”
“我知道……”岑其猛地捂住嘴巴,眨巴眨巴眼,好像说漏嘴了。
话里显而易见的调查过她让清欢瞟了岑其一眼,等到车子停在楼下,她二话没说打开车门就走了出去,连头都没回,半点留恋也无。
“阿摄,你说……我是不是吓着她了啊?不然她怎么对我这么冷淡?”岑其有些担忧。“她年纪那么小,我这样好像的确不太好,你说我要不要上去跟她道个歉?”他应该等到查清楚之后再来的。
可岑其应该怎么也想不到,就是因为他对岑鸥的情分,正是因为他的困扰,才害得真正的岑宁死在了他查出真相之前。
“你不是说了么,郝家人对她不好,这样的话,她防备心强,是件好事。”名叫阿摄的青年伸手拈起一根落在后驾驶座上的发丝。“既然不忍心去查岑鸥,查她总可以了吧?”
于是第二天在自家公寓门口,清欢再一次见到了岑其。
这一次他还是和名叫阿摄的青年一起来的,只不过他手里还拿着一个文件夹。清欢无视他们掏出钥匙开门,正要闪身进去,岑其却扒在门框上,“小烟,能让我俩也进去么?”
清欢像看神经病一样看着他:“不能。”
然后干脆利落锁上铁门,轻微的落锁声让岑其伤透了心。
结果等到清欢吃完饭午休完毕出门的时候,发现岑其一个人蹲在门口。看她出来了,眼巴巴的:“小烟,我好饿啊。”
……这就纯属恶意卖萌了,尤其岑其长得很好看,这样眼睛一眨,一般女生都受不了的。
可惜清欢不是一般女生。她转身去冰箱里拿了个面包递给岑其,却还是没让他进去。正准备锁门,小黑却突然从门缝里挤了出来向外跑,清欢吓了一跳,赶紧追过去,也不管门还没来得及锁了。
小家伙别看个儿不大,那小短腿跟风火轮似的朝电梯口奔,眼看就要冲进去了,一双大手把它捞了起来。
清欢仰起脖子去看高大的青年,真让人愤怒,他那么高,而她却那么矮……脖子好累。
“你的狗?”
“嗯。”把小黑接到怀里,清欢应了一声算是回答,然后轻轻捏了捏小家伙肉嘟嘟的肚皮表示赞赏,演技很好嘛!今天晚上加餐!
小黑狗兴奋的尾巴摇摇。
岑其趁着这个机会抓着清欢连珠炮似的说道:“我查过了,你真的是我妹妹,我亲妹妹!”
清欢:“你早上出门的时候吃药没?”
岑其:“……我说都是真的!千真万确!不信你看!!”
清欢瞄他一眼,迟疑地接过他手里的文件夹,看着看着,神情变得格外僵硬冰冷。半晌,她把文件夹还给岑其:“我快迟到了,要先走了。”把小黑放回家、锁门、快步离去……所有动作一气呵成。
岑其不懂了:“小烟……”
“别叫了。”青年把手里拿的档案袋交给了岑其:“看完这个,你再做决定吧。”
岑其纳闷地看了青年一眼,抽出里面文件看起来,越看,表情便越发冷肃愤怒。
第九碗汤(六)
墨泽忧心忡忡地问:“主人,岑其都已经好几天没上门了,你怎么一点都不急啊?”真是皇帝不急,急死太监,虽然他不是太监,可他真的很急……
清欢坐在懒人沙发里,盘腿做题:“该来的时候自然会来。”
什么叫该来自然会来?墨泽一头的雾水,可他瞧主人的样子,好像也不会给他解答……小嘴一噘,扭着圆滚滚的小屁股跑去厨房找吃的去了。
养猫养狗都是正常的,可要是别人发现她养了个小孩,肯定会觉得不对劲,所以比起可以无时无刻不黏着清欢的吉光跟小黑,墨泽只有在特定时间才能出来溜达一下。每逢这个时候,他最爱做的就是吃东西。
跟他的主人一样,人类世界的食物真是最最美妙的东西了。
正在他抱着桶冰淇淋挖呀挖的时候,门铃突然响了。墨泽浑身一僵,满心不情愿地化作红光飞入清欢眉心,心里嘤嘤不已,冰淇淋他还没吃完……
清欢打了个响指,冰淇淋便像是长了脚一样自己进了冰箱,随后她把书放下,过去开门。
隔着防盗铁门,清欢眯眼,果然不出她所料,只是……这外头来了这一大串子是什么意思?岑其是把岑家人都叫来了吗?知道的是来认女儿的,不知道还以为是来群殴她的呢。
几乎是看见清欢的一瞬间,那个长的十分美丽的贵妇就流下了眼泪。当她看清清欢的冷淡和戒备时,生怕吓着了对方,小心翼翼地问道:“你……你好,我是岑其的妈妈,也是你的……你的……”她有点说不出那两个字,因为面前的少女从始至终都非常非常的冷淡,仿佛不管她说什么,她都不为所动。
比起落泪的贵妇,另外一个长相柔美的少女也凑了过来:“小烟,我可以这么叫你吧?我叫岑加,是岑其的妹妹,如果可以的话,你能叫我一声姐姐吗?”
身形高大容貌俊朗的中年男人一语不发,只有激动的眼神昭示了他的情绪并不像外表看起来那么平静。岑其就更不用说了,扒着铁门眼巴巴地瞅着清欢:“好小烟,你就让我们进去吧,啊?好不好啊?你看,我还给你带礼物来了呢!”说着,举起手里的蛋糕盒子示意。
那个牌子的确是清欢喜欢吃的……看样子岑其早就把她的喜好也调查的一清二楚了。清欢犹豫了片刻,到底还是看在蛋糕的面子上把门打开,“进来吧。”
鞋架上没有客人用的拖鞋,岑家人毫不犹豫地脱掉了自己的鞋子踩在地板上,然后露出惊叹的眼神。
虽然这房子只有几十平米,但窗明几净,干净温暖,四面墙壁有三面被掏空做了壁橱,上面摆满了各式各样的书,通体偏亮色,窗台上还有许多照料的非常好的花,小白猫跟小黑狗正趴在沙发上打盹儿,此刻见有人来了,都纷纷跳到了清欢身边,炸毛弓背的威胁着他们。
少女的心灵手巧可见一斑。她穿着简单的棉布家居服,身形纤瘦娇小,头发扎成丸子头,看起来分外的可爱,一双大眼睛跟贵妇如出一辙,她比岑其跟岑加长得更像岑夫人。如果有人看过岑夫人少女时期的相片,一定会惊呼这两人的相像,甚至清欢要比岑夫人长得更加精致。只是小脸偏瘦,便显得眼睛更大了。
“坐吧。”只是简简单单两个字,就让岑夫人继续泪如雨下。女人的性格比较柔软,她再也忍不住满腔悲伤与怜爱心痛,扑上去把清欢搂在了怀里,死死不肯撒手。“宁宁,我的宁宁,我的宁宁啊!”
清欢手足无措地让她搂着,清冷的少女在被岑夫人抱住的一刹那终于没了早熟的冷然,而是有些尴尬,仿佛手脚都不知道往哪里放了。她试着推了推岑夫人,可她越推岑夫人搂得就越紧,最后没辙,只好把求救的目光投向高大沉默的英俊中年男人。
那水汪汪的眸子,扑闪扑闪的睫毛还有可怜巴巴的样儿,让岑先生一片冷硬的心化成了水。他赶紧上前安抚妻子道:“好了好了,你再不撒手的话,宁宁就被你吓到了。”
他倒是上道,很快就喊清欢为宁宁了。
这个名字是最早岑夫人为肚子里的女儿取的,可是女儿出生以后,说来也是奇怪,她就是爱不起来,就连这个名字都没有再用,而是另取了“岑鸥”。她一直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不爱小女儿,现在她才清楚,原来那根本就不是她的女儿,而眼前这个饱经风霜的少女,才是她真正的宝贝,她的宁宁!
被丈夫拉着坐到沙发上的岑夫人眼神热切的清欢坐立难安。她皱着眉头说:“你们今天来,到底有什么事情?”嘴上问话,手上已经把岑其拎着的蛋糕接了过去。
岑加手里也提着个纸袋,她见清欢很喜欢岑其的礼物,很是不安,她没有准备吃的,而是一条裙子,宁宁她……不会不喜欢吧?只要一想到这个可能性是,,生性温柔的岑加就有种想哭的冲动,早知道她就跟岑其一样买蛋糕了!
“宁宁……”岑夫人唤。
清欢没有拒绝这个名字,可从她的眼神看来,她也并不愿意接受:“我现在的生活很好,我不需要亲人,也不想认你们。”
岑家人都知道清欢已经看过资料这回事了,这个孩子遭受过太多,他们只想照料她疼爱她给她最好的,就算她不接受也没关系。“宁宁,你得跟我们回家。”岑其说。
清欢不愿意:“我自己有家,这就是我家。”
“你忘了你还未成年吗?你只有十二岁,周秋蕊是你的监护人。如果她想送你回去,你根本不能拒绝。”岑其循循善诱,看到清欢若有所思,心里顿时高兴起来。“难道你还想在郝家待着吗?不在郝家待着,周秋蕊也不会给你独立的机会的。你那么喜欢学习,难道你甘心这辈子就毁在他们手上?”
“是呀宁宁,跟我们回家,爸爸妈妈哥哥姐姐都会疼你的,还有爷爷奶奶,他们都想你想的不得了!”岑加也加入到说服大军中来。“我们不会勉强你做任何你不想做的事情,可是,至少在解决完你的监护权之前,先回家,如果以后你想单独住的话也不是不可以,姐姐可以陪你,你说好不好?”
少女沉默许久,岑家人的心也被吊了起来。好一会儿,少女才抬起头问:“你们真的能让我脱离郝家吗?”
她眼中的希冀令人心痛。她本应该是被家人捧在掌心的小公主,是他们的心肝宝贝,可是却有那无耻之人,将她给偷了出去,李代桃僵,偷龙换凤!岑先生忍着满心的怒火,柔声道:“爸爸给你保证,以后决不会让郝家人再欺负你了。”
不仅如此,他还要好好收拾那一家胆敢虐待他的宝贝女儿的人渣!
清欢站在原地犹豫了会儿,半晌,问道:“我能养猫狗吗?我不能丢下它们。”她的视线落到身边的小白猫跟小黑狗身上。“它们一直都陪着我,是我的家人。”
我们也是你的家人哪!岑夫人想这么说,却又被丈夫制止了。她看着阳光下娇小纤瘦的女孩子,顿时心如刀绞。
资料中提过有一回她捡了一只流浪猫回去,想要偷偷养好再放生,却被郝夫人发现,小猫被打死,而她也被罚跪一天一夜,连着三天没给饭吃。她在郝家过的到底是什么样的日子!
郝家人可恨,周秋蕊更可恨!她竟敢用她那低贱的女儿换走她的宝贝,让她自己的女儿在岑家享受公主的待遇,却虐待别人的女儿!岑夫人狠狠地握着拳头,她决不会放过周秋蕊这个贱人!
“当然可以,哥哥保证,一定会对这两个小家伙很好的!”岑其连忙献宝。“你看你看,我拍了照的,我跟妈妈还有加加已经给它们准备好了宠物房,爬架抓板猫窝罐头全都准备好了!你看你看!”说着,举着手机给清欢看,就是希望能立刻打动她。
“还有你的房间,是爸爸亲自设计的,我跟妈妈收拾的,都是按照你现在住的地方的样子,你不是喜欢看书吗?爸爸还给你准备了间特别大的书房,你一定会喜欢的!”岑加也把手机举了起来。
他们太想对这个孩子好了,他们太想要她,回家。
清欢盯着那手机看了会儿,垂下眼,道:“我回去的话,她……要怎么办呢?”
这个“她”,说的当然就是岑鸥了。
“当然要从哪儿来就回哪儿去。”岑夫人的语气无比冷酷。她从来对“小女儿”爱不起来,总觉得两人中间隔着什么,以前不知道为什么,现在她知道了。尤其还是在阿摄查出来岑鸥已经跟周秋蕊相认,明里暗里地刺激郝夫人跟郝萌对宁宁下手的事情。
他们岑家养不出这样的孩子!
虽然说她没有给岑鸥多少母爱,但她也从没有亏欠过她!还有公婆丈夫跟儿子大女儿,对岑加虽然一直都不能说多么亲近,但也都履行了身为长辈和兄姐的指责!岑鸥的衣柜里有多少漂亮衣服?梳妆台上有多少价值连|城的首饰?
可岑宁呢?岑宁有多少?
她对周秋蕊的女儿这么好,周秋蕊又是怎么对待她的女儿的?!
第九碗汤(七)
岑鸥被抱到岑夫人病房的那一刻,她突然就对这个女儿失了耐心。明明拼死将她生下来的时候,岑夫人心里充满母爱和激动,可是在看到孩子的一刹那,她却没有了感情。
母女天性真是神奇的东西,岑夫人命中跟岑鸥就没有缘。从小到大,她没有抱过岑鸥一次,岑鸥从小就是吃的奶粉,岑夫人在她身上花的心血甚至不到在岑其跟岑加身上的三分之一。她不爱这个小女儿,一点都不爱。
然而不爱并不代表她没有做到一个母亲的责任,她是个合格的母亲——除了不爱之外。
至于其他岑家人,他们对岑鸥的感情也很复杂。岑家是个神奇的家族,团结友爱,坚韧不拔,可唯独岑鸥不一样,她任性,嚣张,虚荣,自私……明明受的是同样的教育,可她根本没法跟岑其岑加比!
以前他们一直不知道为什么,现在他们知道了,因为她是个冒牌货。
岑其岑加对岑鸥这个妹妹还是挺照顾的,但那也仅限于照顾,其他的却是没有的,他们作为兄姐,对岑鸥很是友爱,当岑鸥有麻烦的时候他们会第一时间站出来。可是他们从来都没有觉得“妹妹”是个可爱的生物——直到清欢出现。
至于岑老爷子跟岑老夫人,那就更不用说了,岑老爷子性格古板,本就对岑鸥这种性子看不顺眼,岑鸥平时也十分怕他,岑老夫人则温柔慈祥,但即便如此,她也不喜欢任性跋扈,又大手大脚爱慕虚荣的岑鸥。
都是岑家的千金小姐,岑加温和柔美,高贵典雅,行为举止都有大家风范,岑鸥却格外的小家子气,有时候两位老人家也觉得奇怪,自家儿子媳妇都是一等一的,大孙子跟大孙女也是,怎么到了小孙女这里就是这样了?明明还在岑夫人肚子里的时候,这丫头最乖了,岑夫人连害喜都没有过,怎么一出生,她就变成这样了呢?
岑鸥在学校里什么样他们也是知道的,爱炫耀,经常欺负不如她的同学,高傲的鼻孔都长在头顶上。岑家出了这么一个后代,一直让岑老爷子在他那群老战友面前抬不起头来。
说真的,真是丢人丢大发了。
但突然间岑其告诉他们说其实真正的小孙女另有其人,岑鸥是个冒牌货!是当年岑鸥的生母周秋蕊狸猫换太子,把真正的小孙女给换走了!老人家气得浑身发抖,岑老爷子年轻时脾气火爆,老了后才好一些,这下气得是吹胡子瞪眼,恨不得把那胆大包天的女人给宰了!
在岑其岑加的百般劝慰下,两位老人才肯让步在家中等待小孙女回来,可是当看到小孙女的那一刻,一生脊梁硬朗手腕铁血的岑老爷子他竟然哭了!
把清欢吓了一跳,她猛地退后躲开老人家的怀抱,在陌生的地方,她小心翼翼地扯住了岑其的袖子。岑其眼睛一亮,被妹妹依赖的感觉可真好!他就说自己其实是个好哥哥嘛,没理由疼岑加不疼岑鸥,现在他才知道,这才是他真正的妹妹,果然又软又可爱,非常招人疼!“爷爷,你小心点儿,别吓着宁宁好不好?”
岑老爷子连忙收敛,然后敲了岑其的脑袋瓜一下,几乎是看见清欢的第一眼,他就认出这是自己的小孙女了!瞧她跟她妈妈长得多像!“要你管!臭小子,滚一边去别挡着我!”
岑其委屈地滚到一边去,可清欢却跟在了他后面。她僵硬的身体和无措的表情都昭示了她不擅长与人有肢体接触的事实,这一点资料里也都说过了,岑老爷子自然也知道,最后他控制住了自己,搓着手后退,满脸堆笑:“好好好,爷爷不吓你,不吓你,你、你饿不饿?爷爷给你准备了好吃的,你要不要尝尝?”
正在此时,突然传来一声微弱的喵呜声。岑老爷子听见了,头皮发麻瞬间炸毛:“猫!是不是有猫?!哪来的猫?!快快快!快送走啊啊啊!!!!”
他最怕猫了!
可以说这是老爷子的黑历史,他老人家天不怕地不怕,就怕软绵绵的小猫。
见他这样激动,清欢就想要去拿过装着猫狗的笼子,见状,岑爸赶紧解释道:“爸,是宁宁养的猫,是她很久以前捡的,陪了她很久,像她的家人一样重要。”
岑老爷子突然想起资料里说以前小孙女也捡过猫,最后却被郝夫人打死还被罚跪的事情,他顿时浑身一僵,忍住鸡皮疙瘩,干笑道:“养猫好,养猫好,猫能抓老鼠,呵呵呵……”
清欢歪着脑袋好奇地看着他,似乎不明白他为什么一瞬间就改变了主意。岑老爷子被小孙女这可爱的模样萌的嗷嗷直叫,是啊是啊这才是他想要的小孙女!又乖又可爱!他要炸了!
不仅是岑老爷子,其他岑家人也都被萌的不行,清欢长得十足十像只软萌小猫,这么可爱的长相,她却偏又冷着张脸,真有种说不出的反差萌!可爱可爱!真是太可爱了!歪着脑袋的样子尤其可爱!
好想上去揉揉宁宁的头毛!
这是所有岑家人的心声。
正在这时,一个欢快且清亮的声音传来:“爷爷奶奶,爸爸妈妈,哥哥姐姐我回来啦!”
伴随轻快的脚步声,一个穿着最新高定连衣裙的少女出现在客厅门口。
岑鸥无异于是非常漂亮的,她长得随周秋蕊,周秋蕊自然也漂亮,否则怎么可能勾得住郝振新的心?岑鸥有多像周秋蕊呢?大概就跟岑宁跟岑夫人差不多。一眼就看出来的事情,这也是为什么岑鸥越长大,岑家人对她就越没有感情的原因。
血缘是非常神奇的,他们打心眼里爱不起来,自然也会起疑心。要不是从小跟岑妈青梅竹马一起长大,彼此是彼此的初恋,岑爸真要以为岑妈是给自己戴绿帽子了!
“今天怎么这么热闹啊?大家都……”岑鸥未说完的话语吞进了肚子里,她瞪着清欢的眼睛睁得圆圆的,如同见鬼一般。
“你果然知道。”岑加轻声说。“你早就知道自己不是岑家的孩子了吧?”
岑鸥只是愣了一下,很快回过神道:“大姐你说什么呢?我怎么可能不是岑家的孩子?我当然是啊!我是爸爸妈妈的爱情结晶,是妈妈怀胎十月辛辛苦苦生下来的,妈妈是不是?”
她乞求的目光让岑妈心头快意不已,周秋蕊,你虐待我的女儿,到头来,你的女儿不还是要求我?岑妈露出一抹优雅的笑。“我的确十月怀胎辛辛苦苦生下一个宝贝,不过不是你,是她。”说着,不由分说地把清欢搂进怀里。清欢想要挣扎,她搂得更紧了,清欢皱眉,正要再挣扎,却突然发觉岑妈在微微颤抖,她在害怕。清欢迟疑了片刻,叹了口气,到底还是乖乖被抱着了。
是女鬼岑宁的心,到底影响了她。渴望家人和朋友的女鬼岑宁,是无论如何都拒绝不了这样真诚的温暖的。
“妈!妈你在说什么呀!我才是你的女儿……”
岑鸥话没说完,一沓照片就甩到了她面前,上面尽是她跟周秋蕊会话的场面,顿时,岑鸥脸色惨白。她、她也没想要认自己亲妈,实在是那个女人老是缠着她,而她也觉得奇怪为什么自己会跟对方长得一模一样,谁知道dna一验,她竟然真的是周秋蕊的亲生女儿!
到底那都是自己的生母,如果没有她,郝小烟现在受的苦都是自己的,自己之所以能过上公主般的生活,都是偷的!岑鸥不愿意面对现实,可周秋蕊告诉她,岑其已经开始怀疑,甚至着手调查了,否则自己也不会来相认,首先当务之急就是让岑其死心。
可这才几天?他们竟然已经把郝小烟接回家?!岑鸥对着清欢尖锐指责:“你给我滚!这是我家!是我家!你是哪来的小野种,也敢跟我抢?滚!滚!滚!”
岑妈始终冷眼看着岑鸥发疯。她现在才发现,原来自己是个坏母亲。岑鸥的性格一半天生,另一半其实是因为她的不作为不教育。尽管有公婆教导,但岑鸥不听,她也没说过什么,现在看来,也是周秋蕊的报应。
一个公主病的女儿,周秋蕊一定会很喜欢的。没有公主的命,却非要过公主的生活,岑妈很期待郝夫人跟郝萌发现真相的时候,一定非常有趣。
“住口!”岑老爷子重重地以拐杖捣地。“你说谁是小野种?!”
岑鸥不敢置信地望着眼前的一幕,早上离开的时候还好好的,怎么才半天功夫,爷爷奶奶爸爸妈妈哥哥姐姐就为了一个小野种这样对她?!
“从现在开始,你从哪里来,就回哪里去吧。”岑爸声音冷淡。“我已经叫人通知了周秋蕊,她在外头等你,你房里的东西可以收拾带走,但是以后,你再也不是岑家人了,岑家已经将你除名。”
岑鸥疯狂摇头,她舍不得!舍不得这样的生活,舍不得这样的家庭!如果被逐出岑家,她还有什么脸去学校?还有什么脸做众星捧月的公主?!
可真正的公主出现了,假公主就应该消失。
第九碗汤(八)
周秋蕊很快就赶来了,她虽然也想继续让自己的女儿在岑家生活,过公主般的日子,可她不是个蠢女人,知道当年的事情败露,自己是别想有什么好果子吃的,所以便想着,先把岑鸥带走,等到岑家人的气消得差不多了再回来——毕竟也是有十二年的感情的,真能说割舍就割舍?
不得不说,要真按照周秋蕊的方法来,那岑鸥说不定真能继续呆在岑家,可惜啊,岑鸥不乐意。她一看到出现在客厅的周秋蕊就发了疯,随手抓起手边的纸抽朝周秋蕊砸了过去:“你到底安的是什么心?为什么要让你的私生女来抢夺我的家人?你不是我妈,我妈是高高在上的岑夫人,你不过是个臭小三,你才不是我妈!”
周秋蕊心痛不已,她怎么可能不爱岑鸥,那是从她肚子里出去的孩子,她之所以选择干偷龙换凤这种缺德事,不也是为了能让岑鸥受到更好的教育,过上更好的生活吗?
可这个她心心念念十几年的女儿,如今却对她发泄似的大吼,不肯认她。周秋蕊心酸不已,上前想要握住岑鸥的手:“先跟妈妈回家,这里的事情咱们以后再商量……”
伸出去的手被岑鸥狠狠地一巴掌拍开:“你给我滚!你是个什么东西!我是岑家的小公主,我根本就不认识你,你滚、你滚、你滚啊!”
周秋蕊的眼泪掉了下来,她心痛不已的看向正在岑夫人怀里面无表情地望着这一幕的清欢,以乞求的眼神求她帮忙。
清欢冷淡以对,当周秋蕊出现在岑家大厅的那一刻,她整个人就又恢复到了岑其第一次看见她时那冷漠封闭的模样,他心疼妹妹,便上前一步道:“周女士,麻烦把你的私生女带走,这里是岑家,不是你能任意撒泼的郝家。另外,别以为岑家会这么轻易放过你,做好准备吧。”
“听说,十二年前你刚怀孕的时候去郝振新老婆面前示威过,说什么你跟郝振新是真心相爱,就算是没车没房你也会跟他在一起,对吧?”岑加笑眯眯地说,她温柔的眼神在这一刻看起来格外的冷酷。“那么请你也转告他一声,郝家之所以会败落,都是因为你的缘故。”
这就是岑家人。对待外人时如同寒冬般冷酷,看着温柔的都不是个善茬儿。
周秋蕊顿时面色如土!她哪里敢说!她现在已经四十岁了,之所以看起来像是三十出头,就是因为保养得好。为什么保养的好呢?因为她有一个大金主,平时在美容方面,周秋蕊一次性用几万块的面膜是丝毫不心疼的。可要她再也过不上这样的好日子?她会疯掉的!
再说了,要真能闹,她不早成了郝振新的正室夫人?郝夫人没被斗掉,自然是有她过人本事,周秋蕊实在是不知道,如果被郝振新知道日后的一连串麻烦都是因为她的话,会不会伙同他老婆掐死她!
她不能冒这个险。
可目前看来,岑家人都已经知道她当年用岑鸥换郝小烟的事情了,周秋蕊脸色发白,正在她大脑飞速运转考虑要说什么的时候,岑爸开口道:“你现在就可以把你的女儿领回去了。从今天起,岑鸥不再姓岑,如果你不识相一点的话,咱们法庭上见。”
周秋蕊敢跟岑家打官司那就出鬼了。先不说理在人岑家占着,就说着打官司的钱跟名声吧,她都敢当小三了,当然是不要脸的,可郝振新要啊!要是被郝振新知道自己闯了这么大祸,他一定会毫不犹豫地蹬了自己!周秋蕊决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就算不能当成郝振新的正室夫人,她也不愿意这么窝窝囊囊的过一辈子!
于是她又一次伸手想去拉岑鸥,不管怎么说,先找个地方落脚,之后的事情以后再说也还来得及,可岑鸥——不,应该叫郝鸥,死命地拍打周秋蕊抓着她的手,一边挣扎一边哭叫:“妈妈!妈妈救我!爸爸!爷爷!奶奶!大哥!大姐!我根本就不认识这个疯女人!你们快把她给打出去啊!”
岑妈露出带着淡淡嘲讽的笑容:“周秋蕊,现在你应该担心待会怎么面对郝振新跟他老婆了。为了答谢你这十二年来对我女儿的照料,我会为你多准备几份大礼的。”
周秋蕊一听,暗道不好,岑夫人的为人她也是打听过的,否则当年她也不会因为得知隔壁病房是岑家人的时候动了这鱼目混珠的法子。岑夫人为人睚眦必报,万一……
不得不佩服,周秋蕊也是个非常能屈能伸的人物,听到岑夫人的威胁后,她二话不说转身就对着清欢跪了下来,求饶道:“小烟,好小烟,求求你,帮妈妈——不,是帮阿姨,帮阿姨说几句好话吧!求求你了!你不是最喜欢阿姨了吗?其实以前阿姨不是不疼你,而是、而是因为后悔和悲伤,所以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你啊!”
听她鬼话连篇,清欢岿然不动。岑家人还担忧地看了她一眼,好像生怕她会被周秋蕊这卑鄙的女人骗过去。见她脸色如常,这才纷纷松了口气,叫了警卫员把周秋蕊母女给赶走了。
第二天,a班的同学都觉得很奇怪,是什么风把风云人物岑加学姐给吹来了?!
说到岑加,学校没人不知道。温柔美丽,才华横溢,是高中部的领头人,也是传说中的女神。
今天女神为什么会出现在他们班?!
少男少女们瞪大了眼睛盯着讲台上的岑加瞧,岑加先是笑了一下,然后道:“各位同学早上好,今天我想给大家介绍一个人,从今天起,她就是a班的同学了,可以的话,请大家替我多多照顾她。如果谁敢欺负她的话,我可是会生气的哦。”说着还攥起拳头做了个扁人的动作,只不过她的语气和表情都太过温柔,所以并没有什么说服力。
同学们一阵热烈鼓掌,岑加对着门外招招手:“宁宁,来。”
当清欢出现在教室门口的那一刻,所有同学都惊呆了!原以为岑加已经是首屈一指的美女了,没想到她的妹妹更漂亮!两人没有什么可比性,因为完全不是一个类型的,岑加性格温和容貌柔美,秀气端庄,给人一种非常压得住场子的感觉。而门口的少女则不一样,浑身散发着冰冷的气息,一双水汪汪的黑眸深沉的可怕。
最重要的是,寒冰少女长得特别可爱!这么可爱的话,冰山脸就不是惹人嫌,而是反差萌了好吗!
可是什么时候岑加女神还有个妹妹啊?她的妹妹不就岑鸥一个吗?
“事情是这样的,宁宁才是我的亲妹妹,岑鸥并不是。”岑加微微一笑。“以后就麻烦大家多多照顾宁宁了。”
她是故意把话只说到一半的,因为这样的话更适合脑补,别说爸爸妈妈爷爷奶奶不会放过周秋蕊跟郝家,她也不会放过岑鸥呢!
曾经对那个妹妹的关心与爱护,此刻都让岑加感到无比恶心。她垂下眸子,掩住眼底冷光,再抬起时,就又是一副温柔的学姐模样了。
清欢轻轻鞠了一躬,便到了指定位置坐了下去。她侧着头看了一眼郝鸥的位置,嘴角微微上扬,这点点的弧度使得她看起来可爱爆了!至少上课铃都响了,岑加还没舍得离开。最后她实在是受不了了,便伸手把清欢的头揉成了一团乱稻草,又叮嘱了清欢几句,确定她记住中午放学要在外头等着的话了,这才转身离去。
就这样岑加还不放心呢,她先在叮嘱了班主任,又叮嘱了同学,后来转念一想不对劲,她还是每个课间都来看一眼吧,免得这丫头有什么不对劲,或者说被人欺负。
岑加走后,清欢落座,把书本掏了出来。
因为成功回到岑家并且把郝鸥赶走的事情,清欢的学神计划已经成功生成了正数!她感动地险些泪流满面,这是等这一天等太久了……
这段日子她自己住,专门挑了些健康又营养的食谱疗程,时间一久,整个人便稍稍胖了些,再加上她本来皮肤就白,更是衬得整个人娇美过人。
a班的同学都好奇地打量着清欢这个新同学,奈何新同学压根儿没把他们放在眼里,该看书看书,该做题做题,对他们熟视无睹。
第一节课是数学,数学老师是个地中海的秃头,个子很高,长得也还凑合,见班里多了个清欢,心里很不高兴,觉得这丫头准是走后门进来的,当下对清欢十分不客气,几乎是一遇到难题就要点她。
清欢有墨泽在手,天下不愁。解开一道题还能说是运气,两道三道也行,那么十几道呢?这总不可能全是蒙对的吧!
于是,数学老师看清欢的眼神从鄙视变成了怀疑,又从怀疑变成惊讶,最后成了狂喜!
他是不是又要教出一个天才学生了!
第九碗汤(九)
学习好不算什么本事,家里有钱有势也不算什么本事,因为a班的同学全是出自富贵人家的学霸!但别的不说,光说老师黑板上写的题目,那就是能把学霸都难倒的奇葩大题,岑宁竟然能做出来,也就是说……她是传说中的学神?!
只一节数学课,清欢的[学神计划]就已经升到了20,看样子,让学霸对她心服口服比多看书点数增加的快多了。因为她个子娇小,所以坐在第一排中间的位置,老师特别喜欢点她,也不知道是为什么。但清欢不在乎,反而期待多多点她答题,因为她发现这样点数都是一个一个往上加的!
唯一的遗憾就是加到30的时候就再也不动了。下课的时候清欢顺势从隔壁桌的美女手上的小镜子里看了自己一眼,果然美多了,岑宁底子本来就好,配了她的灵魂和系统的调养,普通的美女怎么能跟她比?
清欢现在迷上了数学,下课也抱着一本书啃得起劲,不得不说,回到岑家还是有好处的,至少岑家那好几个大书房让清欢非常满意,简直想赖在里头,吃饭睡觉都不要了!
正在她做题做的入迷的时候,左边的男同桌轻轻碰了她一下,“喂……岑宁,岑宁?”
也许是岑加说的话起了效果,也许是因为岑宁长得很可爱,a班同学的态度甚至比后面班级那些欺负她的人态度都要好!他们没有瞧不起她,也没有表现出太大的好奇心,良好的家教让他们知道什么叫做绅士风度淑女礼仪,别说清欢不是弱势群体,就算是,他们也不会欺负她的。
真正的上流社会,没有那种拿鼻孔看人高傲习性。优雅和礼节是刻在骨子里的,不会因为对方穷丑或是弱小而有丝毫藐视。反而是那些自以为了不起的人,往往最嚣张。
a班的学习氛围跟同学都这么好,怪不得岑鸥都不乐意走了。但清欢就不明白了,岑鸥那性子,在a班能混得下去?岑家的确是有势,但a班也不是没有能跟岑加分庭抗礼的家族,岑鸥那么嚣张,这么久都没被人套麻袋狠揍一顿,真是撞了大运。
什么事?
清欢的眼神如是问。
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清澈又干净,睫毛又黑又长又浓密,像个洋娃娃一样,好看极了!而且还靠他这么近……脸上竟然连一颗痣都没有,毛孔细腻的都看不到!小男生红了脸,指了指门口:“那、那里好像有人要找你……”
清欢顺着他的手指看过去,就见郝萌的身影在门口一闪而过,躲躲闪闪的,根本不敢进来。她嘴角微扬:“不用理她。”a班可不是能让郝萌进来放肆的班级,这里任何一个同学,都能轻轻松松用一根手指头碾死郝家,所以除非郝萌不要命了,否则决不会擅闯a班。没看到她连门口都不敢待么,就是怕有人看她不顺眼从而出手教训她。
其实这就是郝萌想多了,谁跟她一样,每天没事儿就欺负别人玩?a班的同学都有自己想要完成的梦想,有的是为了心中的理想而努力,有的是为了家族和未来而奋斗,大家都忙着学习,谁有闲工夫跟郝萌那样到处惹事儿?
莫欺少年穷,这个道理都不懂吗。
大家都是消息灵通的,岑家的时候也都有所耳闻,所以,鄙视岑鸥的同时,也很瞧不起郝萌。他们的家族都不一般,大家族也有藏污纳垢的,什么出轨小三都是小事,外头有几个弟弟妹妹他们更是已经习惯,但他们永远不会像郝萌这样蹦跶,一是掉分,二是传出去名声不好听。想教训几个私生子有什么难的,非要自己撸起袖子上,真是low到家了。
不过也没办法,毕竟郝家算是暴发户,随他们折腾去吧。
可既然岑宁到了a班,又是岑加女神特意托付的,他们当然不会让人欺负她!
班里素有小胖外号的男生正好从厕所回来,见郝萌在门口来回闪了好几趟,烦的要死,又不知这丫什么来历,就问了下同学,恍然大悟。“丫想做什么?不会是想欺负咱们小仙女吧?!”
他自顾自给清欢起了外号,还叫的颇为亲切。
其他同学也觉得挺贴切的,女神的妹妹可不就是小仙女么!“你得看她现在有没有这个胆子了,a班的妹子她也想欺负?美不死她!”
郝萌是头一回被人这样指指点点,好像她全身上下都是错一样。她咬着牙,心里难受至极,从来只有她点评别人讽刺别人的份儿,哪有人敢这样对她?可a班的人她一个都惹不起,就连曾经被她非打即骂的小贱人,现在她都不能惹了……想到这里,郝萌恨得要死。她不仅恨那个下贱的周秋蕊跟她真正的女儿,也恨无辜的岑宁!
曾经被她踩在脚底下的小老鼠,转身一变成为了岑家的小公主,受尽万千宠爱,这巨大的罗刹让郝萌无法接受。所以她今天才来a班门口,想看看小老鼠在a班是不是格格不入。
肯定是的,小贱人的成绩烂,长得又丑,干巴巴跟个老鼠似的,a班都是王子公主,她在里面怎么可能合群?可郝萌在门口故作不经意地来回走了好几趟了,都没找到小老鼠在哪里,反倒是被她发现一个长得特别美貌的妹子。
那丫头个子特别娇小,但皮肤白嫩五官精致像洋娃娃,坐在位子上正认真看书,旁边一个男生找她讲话,她抬头说了两句,又重新回到了书本的世界。
就在这时,上课铃响了,郝萌咬咬牙,算了,不找就不找,她还是先回教室吧,无论如何,这一次她都要用成绩狠狠地打岑宁的脸!
回到岑家怎么样,是岑家的小公主又怎么样?她岑宁仍然是个泥腿子!一个没用的废物,丑陋又怯弱的小老鼠!
对于清欢惊人的答题技巧和知识水平,所有任课老师一致认为她之前都是在藏拙——毕竟在郝家那样的环境下,她要是太出色,未免会被人更加视作是眼中钉。默默无闻就已经被那样厌恶了,要是再优秀一点,还不被欺负死?
就是之前z班的老师痛哭流涕不肯放手,好不容易挖到一个好苗子,结果特么的又被a班的禽兽抢走了!他们的命怎么就那么苦?呜呜呜。
中午放学,岑加一早就到教室外等候,清欢收拾好了包包背起来,岑加立刻夺过去帮她背,笑着说:“走,回家喽,刚才我打电话问过了,妈妈说今天的菜全是宁宁喜欢吃的呢!”
她比这个妹妹大五岁,所以特别的想对她好。妹妹什么的,真是太可爱了!
想来大哥也是这么认为的,否则怎么平常不归家的他今天中午也要回家吃饭?
清欢抿着小嘴不说话,但望着岑加的眼神却十分柔和,从看到岑加那一刻起,她就从冰冷的小雕像瞬间化身软萌的小仙女,岑家人里面,她最喜欢的就是岑加了。
她果然很喜欢跟女生相处。都是活了这么久的人了,竟然尝到了阔别已久地被人疼爱的滋味,清欢表示感觉不错。她乖乖伸出小手让岑加牵着,那可爱的模样萌化了岑加,恨不得把最好的东西都塞给小妹妹。
结果到了校门口才发现今天来接他们的不是自家司机,而是……
“摄哥!”岑加惊喜不已。“怎么是你来接我们?”
清欢抬头一看,哦,是那个长得很好看的黑衬衫青年。后来她才知道对方叫阿摄,是卫家的独生子,跟岑家是世交,两家关系非常好,尤其跟岑其,两人同年同月同日生,是一起长起来的兄弟。
最重要的是,郝鸥疯狂地迷恋着卫摄,喜欢他喜欢到快要疯了。
两家倒是真有过联姻的考虑,一开始的人选是卫摄跟岑加,可惜卫摄把岑加当妹妹,岑加也只把卫摄当哥哥。至于郝鸥……两家都没考虑过她,郝鸥自己倒是蹦跶过一段时间,但卫摄毫不松动。他在面对岑加跟郝鸥的时候,面貌完全不同。对着岑加时虽然仍然面瘫,但眼神柔和,可对着郝鸥,是从里到外都发出生人勿进的气息。
两家家长都以为这事儿没戏了,可清欢回到岑家后,彼此的心思就又活络起来了,这不,今天中午也是岑妈撺掇着卫摄来接人的。
他们好像都忘了清欢现在才十二岁,只是刚上初中的初中生,而卫摄已经十八,已经是大二学生了。
卫摄再一次看到清欢,眼里不禁闪现出惊奇的神色!只是一日子不见,她整个人都不一样了!变得特别漂亮,皮肤也非常白皙,一双大眼睛灵活干净,那其中闪现的雾气让卫摄的心怦然一动。
可惜清欢对他印象不好——谁叫他掐过她的手腕呢?所以一路上根本不理会卫摄。要不是岑加见气氛太过冷清努力找话题热场,说不定能安静到家。
卫摄把车停下,车钥匙交给警卫员,看着小少女像是避什么瘟神一样避开他拉着岑加朝里走,嘴角不觉莞尔。
第九碗汤(十)
清欢现在在岑家可是众星捧月的存在,大家快要把她给宠上天了,尤其是在期末考没几天的情况下,她的待遇简直就是五星级别的!
餐桌上,岑妈问道:“宁宁,有没有什么题目不会呀?趁着你哥哥在,记得一定要多问,学习上可不能放过拦路虎!”
清欢对这话深以为然,所以一边啃着鸡腿一边抬起小脸乖巧点头,小嘴儿染了点油花,显得特别可爱。她这副乖样子真是让岑家人心都化了,一个个恨不得把自己面前的菜全拨到清欢碗里去。如果说回到岑家的清欢最喜欢什么,那毫无疑问,除了书橱以外,就是一日三餐了。
真叫人心酸又担忧,以前郝家是怎么虐待她的,没有人不清楚,所以只要清欢想吃,只要不至于伤到身体,一般都是随她吃。可是又担心,吃了这么多东西,她这娇小的小身板都装哪里去了?
卫摄还是头一回看到这么能吃的妹子,小丫头从上桌就没正眼瞧他,一直在吃吃吃,明明那么瘦……却吃这么多,那吃相叫人看了就忍不住食欲大开。
听到自家母上大人的话,岑其眼泪险些掉下来:“妈你就别给你儿子我挖坑了,宁宁看的数学书我根本就不会好吗……不要闹了啊你!”想到这个他就心塞,那天他为了跟妹妹套近乎,特意去问她,有没有什么题目不会,小丫头认真脸点头,抱着书来请教他。岑其原本还寻思着能展现一下身为伟大兄长的好处,没想到……当翻开那页纸的时候,岑其傻眼了。
他……不会。
眼泪快下来了,初一的小丫头片子,为毛看那么高深的东西?叫他这个哥哥当的很没存在感好吗?岑其差点儿都要怀疑人生了,他真不知道,自己这哥哥,除了给妹妹买好吃的以外还有什么用处……
岑妈白了岑其一眼:“你不会,难道阿摄也不会吗?阿摄,宁宁特别喜欢数学,你要是有时间的话,就拨空给她看看哈。”
卫摄看了清欢一眼,见她的大眼睛里闪烁着不乐意的光芒,当下淡笑道:“好的,只要宁宁有时间,我什么时候都可以。”
清欢原本想拒绝的,可是仔细考虑了下,要是卫摄能帮忙的话也好,她的确有些问题不懂,岑其又不能教她。就是不知道这人是不是虚有其表了,如果是的话,她一定会非常、非常、非常鄙视他的。
事实证明卫摄并非浪得虚名,人家虽然只是大二生,但在理科方面是个天才,困扰清欢许久的问题,他只要轻轻一点,她就明白了。为此岑其还默默落过两行泪,他这个哥哥做的真是一点成就感都没有……学神的世界学渣不懂,他也好想妹妹用那种崇拜的眼神看着自己哦!
跟卫摄相处一段时间后,清欢对卫摄就没什么恶感了,这人只是看起来面瘫难接近,其实内在很是温柔,尤其是对待被他归纳到羽翼下保护的人。而现在,清欢荣幸地成为了他羽翼下最小的那个。在卫摄的蛋糕诱惑下,清欢也成功改口喊他摄哥,对他也亲近了不少。
卫摄也没想过自己能跟一个比自己小六岁的女孩那么聊得来,从一开始每天只是教她几道题,时间一长,竟然上升到了不跟她说说话就睡不着的地步。哪怕是没有题目要做,只是说句晚安,他都很高兴。
当然这种高兴是看不出来的,毕竟他是个称职的面瘫。
回到岑家的日子过得太幸福,清欢险些都忘了郝家那一大波不省心的人了。
期末考如期到来,清欢在全家人的祝福和鼓励下走进考场,坐到教室里的时候还满头的黑线,到底要不要那么隆重,岑妈岑其来了也就算了,平时日理万机忙的要死的岑爸为什么也来了?还有上了年纪的岑爷爷岑奶奶……她就是考个试而已,又不是上战场。
但对岑家人来说,这跟上战场也没什么两样。清欢的六年级升初中的成绩很差,他们都是知道的,虽说这孩子意外的聪明有天赋,但他们还是会担心嘛!当然他们也怕给清欢带来很大的压力,想不太过紧逼,又实在放心不下她的期末考。
岑爸面无表情地坐在车里,考虑着要不要给校长打个电话,给自家小女儿走个后门。这段日子清欢的认真刻苦他都看在眼里,要是这样的付出没能得到相应的回报……他一定会恼的烧了那堆破书!
在一群人的忧心忡忡中,卫摄的气定神闲就显得格外引人注意。岑其觉得这个兄弟太冷血了,明明是因为关心宁宁才来陪考,怎么来了脸上却一点担心的表情都没有?
“你想多了。”卫摄淡淡地说。“她肯定考得很好。”本来就天资聪颖,又刻苦努力,这样的人不第一,谁第一?
岑其不爽地瞪他:“你怎么知道?你怎么知道?”
他跟卫摄之间,眼看就要反目成仇了。谁叫卫摄抢走了他作为好哥哥的权利呢?不仅是在题目上能教清欢,就连买好吃的上,他都输了!说到这个岑其就一把辛酸泪,早知道就不让卫摄跟妹妹见面,这样的话妹妹就是他一个人的妹妹了啊啊啊!
他又开始发病了,卫摄很高冷地不理他,岑其不爽,抓着他啰里吧嗦个没完,最后卫摄说:“你以为她是你吗?年年吊车尾?”
……好像有什么东西碎了。
每场考试清欢都提前交卷了半小时,她其实还想交更早的,可惜学校有规定,开考一个小时内不许交卷。
等到她背着小书包走出校门的时候,发现全家人都站在车前紧张兮兮地盯着她。清欢:“……”不至于这样夸张吧。
就是考个试而已,怎么搞得跟天子出巡一样?
卫摄第一个过来接过她书包,晚了一步的岑其咬牙切齿,又跟他抢妹妹!
“考的怎么样?”他柔声问。
清欢得意的小眼神分外顽皮:“你猜。”
“我猜肯定考得不好。”
“你猜对了!”清欢惊讶。
卫摄莞尔,这丫头从来不按常理出牌。他微微一笑,摸摸她软软的发:“宁宁那么聪明,当然知道我说的是反话。”
清欢不喜欢他摸她脑袋,偏偏对方仗着海拔高老是欺负她,她不满地噘嘴,去抓他捣乱的手。两人之间的互动温馨而欢乐,看得大家长彼此间面面相觑,总觉得这两人……好像有点不对头啊。清欢对卫摄自然没那个意思的,但卫摄也太宠他们家宁宁了吧?这孩子从小就冷冷淡淡的模样,什么时候也会对女孩子这么温柔了?就连一起长大的岑加都没有得到过这样的注意力!
就在岑家人寻思的时候,一个纤细柔弱的身影慢慢走了过来。岑妈抬头一看,见是郝鸥,原本带笑的眼瞬间就冷凝起来。
“妈妈……”郝鸥就叫了这么一声,眼泪就再也止不住了。
此刻的她,哪里还有以前嚣张跋扈小公主的模样?苍白纤细,柔弱可怜,好像那随风摇摆的垂柳,无依无靠,浮萍一般。看样子,在郝家的日子过得并不好,周秋蕊也没能保护好她。
怎么可能保护好呢?郝家的生意一落千丈,对于这个害了自己的女儿,只认钱的郝振新能有几分怜惜?再加上周秋蕊瞒了他这么大一个秘密,还一瞒就是十几年,是个男人都受不了的,更别提岑家这个大麻烦还是这娘俩给他惹出来的!他不帮着郝夫人跟郝萌对付周秋蕊郝鸥就算好事了。
郝鸥到底还是回到了郝家,只是这回她别想再端着什么千金大小姐的架子。
在初初离开岑家那会儿,郝鸥还寻思着爸爸妈妈只是一时气急攻心,这么多年的感情,他们怎么可能真的不要她呢?自己躲个几天,等他们气消了,回去说几句软话也就是了。
所以在刚到郝家的时候,她不顾郝夫人跟郝萌恶毒的眼神,自顾自地要求这要求那,嫌饭菜味道不好,嫌房间品味太差,又嫌没有佣人给自己打理日常,直把个郝家挑的一无是处。
就这,郝夫人跟郝萌能饶得了她?只不过郝鸥刚被赶出岑家,她们也摸不清岑家是什么态度,所以先忍着。可时间过去,岑家始终对岑鸥不闻不问,还开始打压郝家。
这说明什么,说明郝鸥根本就不重要!岑家根本不看重她,甚至因为周秋蕊母子干的破事迁怒到整个郝家!
于是郝鸥的好日子就到此为止了。
温暖的房间,柔软的大床,漂亮的衣服……全都没有了。甚至连每天洗澡的热水和热气腾腾的饭菜,都成了难事!郝鸥从岑家带出来的那些漂亮衣服全进了郝萌的衣橱,她也反抗过,挣扎过,但郝夫人根本不在乎!
她的丈夫背叛到那个程度,小三嚣张到这个程度,她还有什么可怕的?了不起就是被郝振新抛弃,可是现在这样子郝振新对她又有多好?!
第十碗汤(一)
睁开眼睛后,女鬼岑宁眼中流出两行血泪,她痴痴地望着清欢,半晌,道了一句谢谢,而后捧起桌上汤水一饮而尽,单薄身影消失在奈何桥那头。
清欢送走女鬼岑宁后,轻声笑了。墨泽不知道她为何发笑,却见她朝桥头走去。胖嘟嘟的小朋友考虑了几秒钟,也扭着屁股追了上去。清欢知道墨泽跟在后头,也照顾到了他的小短腿,所以速度并不快。
墨泽跟在清欢后头,眨巴着好奇的大眼睛望着那个坐在桥头几乎已经和石头化为一体的男人。身上的龙袍早已变了颜色,摧枯拉朽般的青灰,仿佛只要稍微触碰便会灰飞烟灭。唯有那还看得出几分霸气的五爪金龙,尚且彰显着他活着时的荣耀与地位。
“想去见她么?”清欢问。
男人似乎没有听懂她话里的意思,没有回话。
“之前我就告诉过你,她永远都不会到这里来。”清欢懒洋洋地在男人旁边坐下,抬头仰望——那里黑蒙蒙的一片,什么都没有,一切都是虚无。“不是任何人都有机会到这里来的,像是你爱的人,她不过是个普通女子,便是死了,没有大功德,生前任凭有千般冤屈百般执念,都没有资格来奈何桥。”
“所以说,你这三千年白等了。”
男人神色呆滞,他在这里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等,等到奈何桥的主人都换了,也没能等到那个人来。也不是没有怀疑过,怀疑她是不是知道他在这里,不敢见他,不愿见他,所以才不出现,却没想过她是不能来。
如果是这样的话,他还待在这里又有什么意义?
“就算你现在去投胎,也找不到她。”清欢无情地又给了男子一刀。“你前世是修过功德的,本有机会完成心愿,可惜你不肯踏上奈何桥,而如今,时间早已过去,她也无迹可寻。”
男人怔怔地听着,一副不知清欢在说什么的模样,唯有他自己才知道,三千年来郁积的痛苦、绝望、疑惑,以及想要得到一个答案的恳求,有多么令他心酸。他什么都不想要,就想问问她,可曾有一天,一个时辰,半刻钟,真心地对过他?
他只想知道这个,所以在这桥头足足坐了三千年。
这三千年来,他看着无数人从桥上走过,奈何桥一日,人间千年,他这三千年,人间又过了多久?
“不过也不是没有办法。”清欢撑着下巴,用手指在地上有一下没一下的划圈圈儿,说来也是奇怪,地面本是漆黑一片,但她手指经过的地方,都显出极强的光来。“如果你愿意,我可以帮你,但是有一个条件。”
男人已经很久没有开口说话了,声音沙哑而迟钝,如同迟缓的机器嘶鸣:“你,说。”
“你在这里待了三千年,扰乱了命数,要受到天道责罚,在这里待的时间越久,责罚越重,所以,我可以给你一世去有她的世界等待,但是,也就只有这么一世。”
有功德的人来世投胎非富即贵,定能青史留名,但男子在这里等了太久了,他不应该出现在这里。以前的小女孩可能能力不够,所以读不出真龙天子的命数,但清欢看得到。
这个人,不能再在奈何桥逗留。
“我知道你不想跳进忘川,那里是没有希望的鬼魂所待之地,因此这一世……就只有一世。”
随后,男子缓慢地站了起来,对着清欢深深拜下去。清欢微微一笑,水袖一划,便捧出一碗汤来:“饮尽此汤,向前行吧。”
男子毫不犹豫地饮下。
清欢看着男子消失在奈何桥头,嘴角的笑意渐渐消失。墨泽仰着小脸问道:“主人,你这是怎么了?你的表情不对劲,难道你刚才说的都是骗那个人的吗?”
“我可不骗人。”清欢摇头。“那女子的确永远都来不了奈何桥。”
“啊?”
“小笨蛋,你是不懂的。”清欢弯下腰来把肥嘟嘟的小朋友抱到怀里,慢慢地又踱步回去。“他的鬼魂在奈何桥等那女子前来投胎,那女子生前后他而死,怕自己赶不上来寻他,死后鬼魂游荡于世间,早已跳脱生死簿外,不过一缕执念支撑。待到二人心愿完成,便是魂飞魄散之日。”
墨泽一听,小脸白了一下,显然是有些不忍:“难道就没有办法帮帮他们吗……”
“世上之事,自有定数,你我跳脱三界之外,即便是在三界中,这法力也不能胡乱使用,因为有的时候,一点点小小的存在,都可能影响整个世界。你难道忘了么?先前,你不还说要成立个什么……穿越者猎杀小组?”清欢的神情语气尽皆淡然。“天道有别,人定又岂能胜天。”
“那主人先前为何不与那人言明?”
“若与他言明,他心中知晓,不过平添一份苦楚。”清欢叹了口气。“那女子怕是顶多还剩百年时间,我心中怜她,才放此人离去,否则,他在奈何桥一坐三千年,早该被天道抹杀了。”
如果世界没有规则没有约束,那便称不上世界,无法成形。个人造业个人担,那两人到底是何故事,都是他们本身的事。
虽然只得一世,但对二人来说,若能有一世相守,应该也不枉这千年等待了。
墨泽这小东西自打跟因果石合二为一后,便多了许多人才有的感情来,尤其是同情心特别泛滥,正想再扒着主人再问一问呢,引魂铃便清脆地响了起来。清欢探头一瞧,果不其然,锅里的汤水又满了。
远处施施然走来一名妙龄的红衣女子。身段妩媚,凹凸有致,只是胸口处蔓延着大片血迹,不过倒是与红衣相得益彰。若非她苍白如雪的脸色,倒真是要认为她还活着了。
清欢轻轻拍了拍桌面,对那女鬼道:“姑娘请坐。”
女鬼失魂落魄地坐了下来,她面上尽是一片哀戚,似乎无法想象自己的遭遇是为什么。墨泽瞧了瞧女鬼的脸色,赶紧趁着对方没注意溜下清欢的膝盖,一闪身,变作生死簿摊开到桌上。
这女鬼生前名唤海棠,乃是魔教左护法,武功高强,杀人如麻,手头沾染的鲜血怕是能盛满一条河。与她结仇的人家不计可数,不知有多少人梦寐以求她的首级,在江湖是人人忌讳的妖女,武林正道恨不得人人得而诛之。
但妖女呀,往往心系那高岭之花,越是修佛修道的正人君子,越是让她们心动。
女鬼海棠爱上的便是佛家高僧,名唤玄寂。玄寂幼年出家,慈悲为怀,极有天分,悲天悯人,是人人称赞的得道高僧。更是生得面如冠玉俊秀无双,平生己任,便是普度众生。
而海棠爱上这样一个人,又如何能得善终。
自古正邪两立,她在武林大会上对玄寂高僧一见情钟,遂化作普通人家姑娘接近于他,奈何玄寂高风亮节,道貌岸然,始终与她保持距离。后来身份被拆穿,玄寂自言不再见她,海棠自惭形秽,从此消失于他面前。
但她终究是那个高傲的魔教妖女。教主将她从小养大,教她武功,极其器重于她,她如何能不为教主效命?
手头沾满某正道人士全家鲜血的那晚,玄寂及时赶到,只来得及从她手上救下一名稚子。海棠知道,自己若是完不成任务教主会给予何等惩罚,可要她对玄寂出手却是万万不能。
于是她负伤而去,仓皇奔逃,满心都是玄寂平静如古井般的眼神。
从头到尾,都是她自己一厢情愿,他不曾喜欢过她,甚至不曾对她另眼相待过。她满手血腥,欠了无数条人命,对他来说,也不过是芸芸众生中需要救赎的一个普通人。
直到正邪大战,魔教与正道两败俱伤,教主因而闭关,玄寂也身受重伤,唯有血丹方能救他性命。
海棠杀惯了人,再杀几条又有何不可?为了给玄寂炼制解药,她足足杀了九九八十一名童男童女,只为救他一命。妖女不知道什么叫做正义,从没有人教过她,她只知道自己喜欢上了一个人,那么为他做什么都是心甘情愿的。
玄寂得知此事后,却狠狠地掌掴了她,说她毫无人性。海棠茫然地站在原地,什么是人性,为什么说她没有人性?她感念教主养育之恩,便为教主殚精竭虑,她喜爱玄寂,便可以为他付出一切,她没有对不起任何对她好过的人,为什么说她没有人性?
她狼狈离去,只敢在暗处守候,直到玄寂伤愈,她才知道为什么他从不为她心动。
原以为,这悲天悯人的和尚,当真是只爱世人,原来不过是因为她不是他心动的那人!
是个小尼姑。
海棠简直想笑了。
原来玄寂也能那么温柔,原来他的眸子里也可以透出情意,原来他早有了青梅竹马的小师妹,原来他们两人都苦苦压抑着彼此的情感,只因为一生都献给了佛祖。他们两人互相救赎,那么,她算什么呢?
海棠只想杀了那小尼姑。
却没想到,一生不开杀戒的玄寂,却为了那小尼姑杀了她。
原来到了最后,惟独她,是渡不了的魔。
第十碗汤(二)
将女鬼海棠引入醴忘台的房间,让她做一场好梦,清欢煮起了汤水,有些犯愁。
墨泽扭着胖身子跑过来:“主人,你在做什么?为什么还不出发?”
清欢用长勺子搅了搅汤水,然后尝了一口——每个鬼尝到的汤味道都是不一样的,因为这是用他们的七情六欲以及一生血泪熬制而成,清欢尝起来就是白水,带着淡淡的腥味儿。她把勺子放下,盯着汤水出神,半晌,才如梦初醒回答墨泽的问题:“怎么说呢,女鬼海棠想要得到高僧玄寂的心,但是我并不想让一个和尚动凡心,虽然他已经动了。”
墨泽惊奇不已:“主人真是有恻隐之心!”
“……我觉得你这句话好像并不是在夸我?”
“嘿嘿嘿……”墨泽嘿嘿一笑,心虚不已。
“不过没关系,既然这是她的心愿,我为她完成也就是了。”清欢站起来伸了个懒腰,“不过是以妖女身份得到和尚的心,小胖蛋,走了。”
墨泽觉得自己被天雷劈了,主人刚才……叫他啥?小胖蛋?!他有那么胖?!低头看了一眼凸出来的小肚肚,墨泽险些掉下眼泪,主人为什么不给他一个英俊潇洒风流倜傥的肉身,要把他变成小孩子?搞得现在他连智商也向小孩看齐……啊他好想哭。
因为错手杀了海棠,高僧玄寂遁入深山苦修,他并无取海棠性命之意,佛陀不会放弃世间任何一个魔,身为出家人,便是要度他人劫难,可他非但没有成功度了海棠,反而失手杀了她。海棠死后,玄寂音讯全无,隐于深山。直到魔教再次蠢蠢欲动,才又现身。
自此,少林与魔教算是彻底结了梁子,不死不休。魔教失了左护法,自然需要有人补上,这个人选便是教主的女儿簪花。簪花本应在满一周岁时死去,如此也不算违背天道。
可清欢在心底鄙视这个名字。又不是正统的少数民族人,土生土长的中原人给自己女儿取名叫簪花,魔教教主难道是个取名废?但用了簪花的身体有个好处,在这之前,清欢从未接触过巫蛊之术,主要是她很不喜欢虫子,但这一回……人世间有那么多东西等着她去一点一点学习,就当这是用了这个名字的赔礼好了。
簪花自小在苗疆长大,母亲乃是苗疆圣女,说起来这又是一段可歌可泣的爱情故事。身为中原剑客的教主爱上了苗疆圣女,结果两人却遭到了所有人的一致反对,中原武林忌惮苗疆,苗疆厌恶中原人,于是这对苦命鸳鸯的结尾就是簪花的娘身死,临死前将本命蛊传给了刚刚出生不久的女儿,教主恨极,走入邪道,自此成立魔教,令中原武林闻风丧胆。
对于苗疆,他不亲近,却也并不拒绝,因为那是妻子的族人,所以他甚至让女儿留在那里做圣女,直到左护法海棠已死,簪花也满了十六岁,他才修书一封,让她回到身边。
清欢把时间点选在了簪花娘亲身死之后,当时簪花才三个月,从此就开始了留在苗疆学习巫蛊的生涯,而中原那边,她就安静等待着事情的发生。海棠未死,她就不会离开苗疆。
反正就是完成心愿为辅,想学巫蛊是真。墨泽很不懂她这么做的意义,要知道到了清欢这个境界,这世上的东西哪里还需要去学,她已经是可以与天道并肩的存在,巫蛊这种东西会与不会又有什么要紧?
有这样好学的主人,墨泽自然也是好奇心十足。很多时候他也在想,主人到底是神还是仙,是佛还是魔?但他也得不到答案,总觉得她都是,却又都不是。大概是自己的境界不够,所以完全不能理解主人这种存在吧?
时间一晃而过,清欢在苗疆度过了近十六年,终于可以启程回去中原了。
簪花的娘,也就是上一任圣女,是不苟言笑的人,终年冷若冰霜,除了面对她爹,不曾对任何人有片刻温情。族人都说,那是因为圣女修习巫蛊,断绝七情六欲,所以才会那样,倘若不是簪花父亲的出现,簪花的娘会成为有史以来最优秀的圣女!大巫们每每想起,都会忍不住叹气。
但清欢却有让他们的遗憾得到了缓解,因为她较之其母更有天赋,是百年难得一见的天才!不仅如此,人还甜美可爱,人缘也特别好,明明是身份高贵的圣女,但和族人相处的时候却一点架子都没有,所以很受欢迎。
当清欢接到父亲的信准备离开的时候,一向严肃的大巫们都哭了!
虽然在一起的时间只有十六年,但清欢很喜欢这群虽然古板保守但却又淳朴可亲的苗人,尤其是她上马离开的时候,胡子最长头发最白的大巫还偷偷抹眼泪了呢,别以为她没瞧见。
跟真诚的人在一起,是清欢最喜欢的。若这世间一切都返璞归真,那就再好不过了。
啊,最重要的是她要先回魔教去见见簪花的爹也就是教主大人,闯出点名号来再说。
可能她的打扮很奇特,所以一踏进中原武林的地界就被盯上了。没办法,人家江湖侠女都打扮的或英姿飒爽或庄严威仪或仙气飘飘,惟独她乌黑的长发束成马尾,穿着极具苗疆特色的服饰,手脚还带着一串银色的小铃铛,一走路呀,那清脆的响声格外引人注目。
她又长得非常漂亮,高鼻深目,五官较之中原人更加立体深邃,皮肤也更白些,因此就更扎眼了。
而清欢本身也很注重这个角色的扮演,在街上逛了一会儿,她突然笑了。本来想找个客栈住宿的,但这一路客栈太多,简直不知道挑哪个,但看到这一家,她二话没说就决定住下来。
你要问为什么?因为这家客栈名叫“出去打客栈”。
一踏进大堂,所有人的目光就都看了过来,友善的、好奇的、邪恶的、心怀不轨的、戒备森严的……总之,应有尽有。清欢却像是浑然未觉,迎面而来的小二像是没注意到她打扮奇怪,很有职业道德的热情招呼:“姑娘是打尖还是住店呀?”
“当然是住店啦,你这上房给我来一间。”她笑眯眯地说。
她笑起来特别的可爱甜美,有种奇特的感染力,小二笑着应道:“好嘞!上好客房来一间!”
清欢踩着脚步跟在小二身后,一手轻轻摇着,清脆的铃铛声就在大堂里清脆的响起来。临走的时候大巫给她塞了好多奇花异草药材珠宝,她一进中原就找了当铺当掉了些,现在什么都不多,就是银子多~有钱才可以任性住上好客房,否则只能在荒山野岭凑合过。
她才不委屈自己呢。
蹦蹦跳跳地跟着小二到房间去了,又点了几道菜让小二送到房里,清欢小心翼翼地掏出一只竹筒,从里头倒出一只软绵绵胖嘟嘟且七彩斑斓的小虫子。
她真的不喜欢虫子,但这十六年下来,再讨厌虫子也习惯了,而且巫蛊之术学久了,她竟然开始觉得这些虫子很可爱!
这只小胖虫是她采药时无意发现的,因为好玩就带回去孵化,谁知道孵出来这么个肥东西。苗疆之物大多含有剧毒,但小胖虫却一点毒性都没有,非但没有,它还能克制天下奇毒!清欢早在它身上试过了,这家伙不怕任何毒,就连大巫的本命蛊它都不怕,也不知到底是个什么来头。没有任何人知道它叫什么名字,于是清欢做主给它取名就叫小胖虫。
听到这个名字的墨泽嘿嘿冷笑两声,难道是用了簪花的身体,而簪花流着教主大人的血,就连着主人也成了取名废?
小胖虫的出现是个谜,而且清欢这些年来都没再见过与它相似的同类,想来是仅此一只了,中原武林人才济济,也许有认识它的也说不定。但这世上生物无数,谁能保证自己就能全部认识呢?
而且像小胖虫这样逆天的小东西,还是少一点比较好。物以稀为贵,多了就不值钱了。
小胖虫什么都吃,最喜欢的就是青菜,有时候清欢觉得它像是一只没进化完全的菜青虫。
正在喂小胖虫吃东西,突然,外面传来一阵骚动。清欢好奇地开门露出个脑袋去看,原来是一群身着粉白道袍的尼姑。那道袍也不知是什么布料,格外飘逸轻薄,一群妙龄尼姑站在一起,虽然是光头,但因为带着僧帽,也并不违和。反倒是因为她们的青春美丽,显得格外吸引人。
客栈里都是群江湖人士,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尤其这一群小尼姑个个生得是花容月貌身娇体柔,能不让他们看得激动么?只是为首的那个中年女尼神色冷然,面无表情,满身的煞气,是以无人敢惹。
“师父,咱们今日便在这里留宿一宿,明日再赶路吧!”中年女尼身边一个貌美女尼道。
真是有缘千里来相会,那不是高僧玄寂心头的白月光么!
第十碗汤(三)
说白月光,那可是真的,因为这妹子名字就叫白月。那为首的女尼乃是南海派的掌门人,道号唤作慈心师太。只不过她和这名字格外不搭,武林中人都知道,慈心师太心狠手辣,杀人如麻,据说在她幼时全家为响马所杀,她侥幸得一散尼相救,于是便剃度出家,后来师父圆寂,她便接任了掌门,武功自然是深不可测,但也嫉恶如仇,曾经放言,说是要杀尽天下恶人。
她身着灰色僧袍,神情严肃冷凝,身后年轻的女弟子们也都不敢大声说话,但看得出来,慈心师太对白月是非常看重的。
可不是么,要是不被师父看重,白月又怎会不肯还俗?到现在清欢还没见过玄寂,但对于白月,她的第一印象还是挺好的,活到她这把年纪,面对任何人都是一副老祖宗看孩子的心情。对女鬼海棠来说,白月是仇人,但对清欢来说,不过是个可爱娇俏的年轻姑娘罢了。
她看了几眼就回到了屋子里,也难怪教主大人飞鸽传书要她回来,连慈心师太这样的人物都出现了,更别提其他有名望的人士,魔教虽然高手众多,可若是被正道人士围攻,即便以一敌百也打不过啊。
累也累死了。教中倒是也有擅使毒的,但那又如何,难道能比得过四川唐门?清欢叹了口气,看来这位教主爹爹,心中对正道人士是恨之入骨啊,否则又如何舍得让亡妻留下的女儿也踏入江湖,经历这一场血雨腥风。
七日后的武林大会,指不定要发生什么大事呢。清欢心里想着,手指头却戳了戳小胖虫,小胖虫抬起肥脑袋“看”了她一眼——如果那两粒黑芝麻样的东西是眼睛的话,有点小委屈,蹭了蹭她指头,又继续埋头吃起来。
有了尼姑们的入住,这家客栈瞬间就客满了。半夜里清欢睡不着觉,她听力极好,几乎只是一瞬间就听见那轻微的呼吸声。如果她想,她甚至可以听到那人的心跳,以及血管里头鲜血流动的声音。
这大晚上的没事儿做,走亲戚么?
嘿,最有意思的是,竟然还盯上了她。
迷烟吹进来之后,清欢很给面子的趴在了桌子上做熟睡状。
房门被匕首别开,两个轻盈利落的黑影瞬间闪入房间,见清欢趴在桌子上仿佛睡熟了,其中一个声音粗犷点的男人难掩惊喜:“嘿!大哥!这小娘儿们真的晕过去了!这迷烟真他娘的好用!”
“嘘!那么大声音,怕没人听见吗?去,把门栓上。”另一个较低沉的声音如是说,两人都压低了嗓子,偷偷摸摸的,像是做贼一般。
“嘿嘿,今天打这小娘儿们进客栈我就瞧见了,长得真他娘的水灵,那小脸蛋儿嫩的,估计也就十四五岁吧?能掐出水来啊简直!”
“少废话,老规矩,我先上,你后来。”
“没问题大哥!”
两人聊得不亦乐乎,清欢都想笑了,这么多年了,总算是见到敢劫她色的男人了,简直有点说不出的感动,不知道是为什么。她的手指轻轻一点,一条小虫从她指甲里悄悄游了出去。
那粗犷男子立刻就哎呦一声,低沉男子赶紧捂住他嘴,呵斥道:“你疯啦?!不知道隔壁还住着个老尼吗?!要是被她听到,咱采花双雄的一世英名就要搁这儿了!”
“不是啊大哥,我、我突然觉得好疼啊!!!——”
最后一声已经是难以掩饰的尖叫。
很难想象男人也能这样叫。清欢偷笑,小虫已经回到了她身上,她便继续装作困倦睡着的样子。
几乎只是眨眼间,房门便被一脚踹开。那低沉男子大叫一声不好,也来不及去管粗犷男子了,只顾自己逃命,慈心师太及时发出一枚暗器,他便一头栽了下去。
光是听那声闷哼,清欢就觉得很疼。但是当尼姑们聚集到窗口看的时候,男子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了。这俩采花贼,武功不怎样,但轻功却是一流,一击不中,想要再抓也就难了。
“大胆淫贼,竟敢在贫尼眼下逞凶,今日便要你们有来无回!”慈心师太冷冷地说,“白月,去看看那姑娘。”她没有让弟子去追,是知道采花贼行走江湖多年,必然手段无数,而弟子们都是些初出茅庐的小尼姑,就算武功比他高也没用。只是可惜只抓了一个。
白月应了一声走上前来,那打扮非常奇特的姑娘趴在桌上,她轻柔地将姑娘翻了个身,然后倒抽一口气,好标致的姑娘!生得如此容貌,也难怪会被采花双雄盯上了。她在心中轻叹一声,掏出一个小瓷瓶,打开塞子放到清欢鼻下轻轻一晃。
清欢“大梦初醒”,见房间里这么多人,很惊讶:“你们是……”
“姑娘不必害怕,这人乃是采花淫贼,贫尼这便了结了他性命。”说完,慈心师太便要动手。
清欢却叫道:“师太且慢!”
“姑娘为何拦住贫尼?!”看得出来,这性情古板的老尼姑生气了,她很不明白清欢为什么要阻止自己,恶徒人人得而诛之。
“出家人何必要破杀戒呢?手上染了血,佛祖可不喜欢呀!”清欢笑嘻嘻地坐了起来,脚下轻轻一弹,整个人便轻轻松松坐到了房梁之上,两只小脚晃呀晃的。
慈心师太见她露了这么一手,立刻心生戒备。这样的身手,能被这两个功夫不怎么样的淫贼迷晕?难道有诈?当下她的目光便带了杀气。
“要我说呀,师太武功是真高,就是戒心稍微重了点儿。”清欢把玩着自己的一绺长发,她身上有着非常令人着迷的气质,没有办法用语言来形容,只能说是极其动人的。“那人都被我的小宠物做了印记,就是跑到天涯海角也能找着他。”
“小宠物?”一个性格活泼的女尼好奇地问。
“就是它呀!”清欢摊开手掌,掌心一只羽翼翩跹五彩斑斓的蛾子正在扇动翅膀。
“真漂亮!”那女尼感叹一声,随后被慈心师太瞪了一眼,吓得闭上嘴巴不敢再说话了。
清欢淡淡瞥向慈心师太,这老尼太偏执,连对自己的弟子都没有半分柔软,这样的出家人,能修的正果才怪。“师太何必这样戒备于我,你我又不是仇人。”
“姑娘手中的可是七彩果花蛾?”慈心师太先是语气略显平和的问了一句,随后拂尘直指清欢。“你是苗疆的妖女!”
诶,这话清欢就不爱听了,什么叫苗疆的妖女,这是要把苗疆的人一棒子全打死吗?她微微眯眼,道:“师太,我再给你一次机会问问你,什么叫苗疆的妖女?”
“苗疆奇毒无数,你的穿着打扮也不像中原人,从苗疆赶来中原,手有奇毒,不是妖女是什么?”慈心师太理所当然地说。苗疆盛产毒物,那里的人自然也不是好人,这不是理所当然的么!
“妖女妖女妖女,虽然你帮我抓了采花贼,可是乱叫我妖女的话,我一样会翻脸的。”清欢意有所指。
明明是个少女,怎地身上这凌厉至极的气势……慈心师太面色一白,她竟受到了压迫!
这已经是清欢手下留情了,她若是真的放出威压,怕是这个世界都要因此崩坏。所以一点点,吓吓这老尼而已。“我可不想跟你打架。”
“哼,那可由不得你!”察觉到那压迫人心的力量已经消失,慈心师太松了口气,认为方才那不过是自己的错觉,她生性好强不肯示弱,便死死盯着清欢道:“妖女,今日便要了结你的性命,省得你再去害人!徒儿们,摆阵!”
清欢:“……”
她犯了什么错,慈心这老尼就要她性命?简直就是矫枉过正,杀那些恶贯满盈的恶人也就算了,为什么跟她都要过不去?清欢突然有个感觉,也许并不是因为白月佛心坚定,而是有这么个偏执狂师父,她想还俗也还不了。
不得不说,这一群飘逸粉衣的女尼摆的阵还挺好看的。但美中不足,少点韵味和美感,如果换成一群大男人的话也能有一样的效果。这世上的武功,怎么就只追求效果不追求过程呢?
她在苗疆也学武功,但跟中原武林走的是两条路子。可清欢曾经把剑修到做到了极致,凡间的剑阵对她来说算是什么?她一边看着女尼们摆阵,一边出声指点。这个有破绽,那个功力不够,直把个慈心恼的眼直冒火。
她能不恼么,这是她自创的剑阵,乃是得意之作,可在这小丫头口中,倒像是小孩子玩耍闹出来的一般,让慈心如何咽得下这口气!明明她才是活了几十年的老前辈,可这少女跟她说话时,却好像把她当成了小孩子!
清欢早就离开了出去打客栈,当女尼们摆阵的时候,她就坐在屋顶看着,直到她们将她团团围住,她才叹了口气,“算了,不跟你们玩了,我要走了。”
说完,女尼们发觉动弹不得,就连慈心师太都是如此,她手持拂尘摆了个迎战的造型却动不了,全身上下除了眼珠子哪儿都不能动!
“你认得七彩果花蛾,但这个你就不认得了吧?”清欢伸出一根指头,指腹上爬着一只虫子,那虫子有点像蜈蚣,但却通体雪白,连骨骼都瞧得清清楚楚。“我在你们每人身上都留了一颗虫卵,什么时候师太愿意跟我道歉了,我就给你们解蛊。”
说完,发出银铃般的笑声,蹦蹦跳跳地离去,还不忘撂下一句话:“既然知道苗疆盛产毒物,你又怎么还敢来惹我呢?”
第十碗汤(四)
摆脱南海派的尼姑们后,清欢独自上路了。她在尼姑们身上放的虫卵对人体并无太大害处,不过是让她们食欲变好点罢了。
结果七日后,武林大会隔得老远,清欢坐在远处一棵大树上作弊往前看的时候,发现虽然只是短短几天,但这群貌美的尼姑们都圆润了一圈。这一招以前也用过,架不住的好用啊,其实有关女人的事情最好解决了,一胖毁所有。
正义的武林人士怎么打清欢不在乎也不关心,她之所以在树杈上坐了这么久是为了等玄寂出现。
那个武功高绝的和尚,今天这么重要的日子,他是一定会出现的,毕竟在这之前,魔教就已经放话说要当武林盟主。
盟主之位本是为了讨伐魔教而开设的,谁知道魔教教主竟然自告奋勇要当,这不是打正道人士们的脸么!自然,这是万万不能让其得逞的,然而那魔教教主不知是修习了什么诡异武功,正道人士们虽然不服气,但也有自知之明,他们是打不过的。可是打不过难道就要束手待毙吗?
那不能够啊!所以怎么办呢?有人想出了一个法子,那就是在魔教中人出现之前,挖好陷阱,等待他们跳进来!有些人就不同意了,这样的话我们跟那些邪门歪道又有什么不同?于是众说纷纭,有名望的门派都纷纷聚集到了五岳山庄,商讨剿灭魔教一事。
魔教如何行事他们都瞧见了,没有良知没有人性,只要是妨碍到他们的,一律杀无赦。
其实呢,魔教真正草菅人命祸害民间没几次,主要是这群人太犀利了啊,他们想要什么东西就光明正大的去取,而且一点不避讳,不讲究情面,不知道多少有头有脸的人物因为魔教被爆出各种丑闻来。人家本来不叫魔教,就窥天教呢!
从这个名字应该就可以看出来这个教心有多大了,窥天,这是常人能去做的么?非我族类,自然要将其剿灭,才能保证江湖风平浪静。
众门派的宝贝可不少。他们一边要防范魔教来偷袭,一边又要护宝,不管那他们到底是不是那些宝贝的主人,总之在他们门派的话,那就是他们的。魔教不知道是什么本事,消息非常灵通,不少人吃了哑巴亏,宝贝被偷走了也不敢大声张扬,因为没人知道那是你的!
但心中的怨气跟怒火却是少不了的,所以今日是武林大会,名义上是为了推选武林盟主统率名门正派,树立良好新风,其实不过是个为了引诱魔教中人前来自投罗网的陷阱。
地点定在五岳山庄,五岳山庄的庄主,人称五岳大侠,是本届武林盟主呼声最高的人。为了防止徇私舞弊,又从少林武当崆峒昆仑等各大名门正派请来了掌门,为的就是做个见证,以保证没有人作假。
表面上功夫做足了,比武也像模像样的,但大家心底都清楚着呢,不过是在考验演技罢了。等到魔教一出现,这天罗地网就都撒开了,到时候看他们怎么跑。
远处的大树上,清欢在啃苹果。她觉得这些正道人士挺无聊的,打架打的那么假,当人看不出来?一点狠劲儿都不使,还有那几个德高望重的掌门人,四处八下的瞟,心都没支在比武上,真以为魔教都是些傻子啊?别的不说,要是魔教中人都是随随便便就能被骗到的,那他们至于让武林中人这么闻风丧胆么?
其实清欢觉得这个魔教有点像是那种打家劫舍却又劫富济贫的组织,当然这两者本质上是不一样的,但从某些方面看的确有相似之处。
这样的比武至少得好几天。五岳山庄附近的小镇上,客栈都已经住满了,为了一睹这场盛会,不少人都千里迢迢赶到这儿,为的就是一睹名门风采。买零嘴儿和好玩的铺子也有很多,反正清欢是玩的不亦乐乎。
什么时候这些人能意识到魔教中人不是傻子,什么时候才有她上场的功夫。不过这只是第一天,还算不上什么,顶多就热热身,明天开始,事情就会变得不一样了。
清欢没有猜错。果然,从第二日起,比武的人就都变得认真起来,武林大会是为魔教准备的陷阱一事只有几位高层人士知道,所以那些武功在中上及以下的人士,是真的把这武林大会当做真的,除了第一天上台意思意思的名门弟子,第二日上来都是些散人,他们不知底细,个个为了那盟主之位都要拼了性命。
清欢仍旧待在大树上。她来晚了,没得客栈住,稍微好些的民居也被各式各样的人占领了,所以她这几天都待在树上……不过环境不错,虽然离擂台远点,可风景角度什么的都是绝妙。夏天树上有许多虫子,但有小胖虫在,那些虫子根本不敢出现。清欢又买了棉被麻绳,简易地搭了个小床,每天过得不知有多惬意。
因为她的穿着打扮都很奇特,所以很快的,那些尼姑就知道她也来到了镇上。清欢趴在树上的时候就看见慈心师太揪着她买过糖葫芦的小贩的衣领厉声追问,一副不找到她誓不罢休的样子。诶……她老人家也丰满了不少,估计这几日没少吃。
那虫卵真没什么害,就是让人觉得饥饿拼命拼命拼命的吃却感受不到饱意,而且这些尼姑们太瘦了,不知道在门派里的时候慈心师太是不是在斋菜上面也如同她整个人一样的刻薄。不然这么多美貌女弟子,怎么个个面黄肌瘦的?
一瘦,那粉白僧衣穿在身上就飘飘欲仙起来了。但现在丰满了点,衣服就只显得端庄,而没有仙气。
看着那群白嫩嫩的尼姑,墨泽突然响起自己的前一任宿主,打了个寒颤,这一招真是简单粗暴有效啊。
玄寂那样的高僧估计也不在乎外表,白月是美丽也好平凡也罢,在玄寂心里,她是什么样就是什么样的。这样的和尚,假以时日心够虔诚的话定能修得大功德,可惜,若是情字一关过不去,终究难熬。
要避世必先入世,同样的,要堪破情字,必先懂得男女之情。清欢突然觉得,也许玄寂对白月也是没有男女之情的,事实上他可能连什么叫男女之情都不晓得,因为与白月有着渊源,俗家又是相识,所以他才多照顾了她一下。而女鬼海棠,那单纯却又偏执的性子,也难保不会胡思乱想。
这样的话就说得通啦,也只有不懂情字为何,玄寂才会选择遁入深山苦行。
就算是清欢自己,不也是走过情劫,才有今日之大能么。
莫名的,清欢对玄寂和尚就有了好感。她也曾是苦修者,能够明白那种苦楚。
盟主争霸赛好像进入到了白热化的阶段,因为五岳大侠上场了。他的功夫有多高,谁都知道,所以当他守擂台的时候,就没有人敢上去叫阵了。
就在这时,一声怪笑响起:“我来!”
语音刚落,一个身着黑色衣袍,长发及腰的男子出现在擂台之上。擂台下的众人都倒抽了口气,因为这男子生得极美极妖娆,手腕上还缠着一条色彩鲜艳的小蛇。而看台上的诸位掌门则交换了一个眼色,这长发男子出名的很,大家都识得他是谁,魔教右护法,名叫罂粟,擅长使毒,一手暗器软功出神入化。
若是拼内力比掌法,罂粟万万不及五岳大侠,可要比心智技巧,五岳大侠至少得叫罂粟十声爷爷。
所以只过了一炷香的时间,最被看好的五岳大侠就中了招从擂台上摔了下去。见状,罂粟轻轻撩了把长发,眯起那双黑气环绕的眼睛,调笑道:“还有哪位英雄要上台比试?倘若没有的话,本护法可就要将这武林盟主的位子带给敝教教主了。”
清欢坐在树上看得津津有味,这还不是结束,她相信罂粟的本事,绝对能再拖半天。
让魔教教主来当武林盟主,那是万万不可能的,于是众掌门商议片刻,便由同样暗器功夫顶尖的慈心师太迎战。
一见身穿灰色僧袍的慈心师太,罂粟作势捂嘴扑哧一笑,嘲笑道:“这是怎么了,记得上一回见面,师太还是身形纤细,怎地才过去这么久,就如此……健康了?”
他虽是男子,却生得极美,甚至胜过在场无数女子,慈心师太虽是出家人,却六根不净,骨子里也是个女人,如何能受得了这般羞辱,一张脸倏地涨红,喝道:“要打就打,哪里来的那么多废话?!”心里却是恼恨至极,更是把清欢视作眼中钉肉中刺,也不知妖女在她和众弟子身上做了什么手脚,这才短短七日,便已经长了十几斤的肉!
南海派的轻功一向是武林中人人推崇的,可惜慈心师太胖了些,这轻功施展出来的时候,尽管还是那么迅速快捷,却再也没了那种叫人眼花缭乱的美感了。
第十碗汤(五)
不够美啊,不够美,清欢觉得,长的那些肉对慈心师太而言,还是有点影响的,她有点飞不起来。
随着虫卵的孵化,她们会越来越饿,更可怕的是,这种虫子需要高蛋白喂养,只吃些伺青菜水果米饭什么的是不顶用的,瞧慈心师太胖了这么多,怕是早就破戒吃肉了吧?毕竟蛊虫越长越大,寻常的饭菜是不可能让它们满足的。
清欢也并非赶尽杀绝,只要忍住不碰肉,七日后,蛊虫自会离去,但瞧这群尼姑的样子,恐怕个个全破戒了。
就这还是出家人呢,修行修心,她们连修心都做不到,这么一点小小的考验就受不住了。那些年轻的小尼姑们没忍住还有话说,但慈心师太出家几十载了,难道也不懂这个道理吗?
想到这儿,清欢笑了。
罂粟下手绝不留情,慈心师太与他对战颇感吃力,倒不是功夫不及对方,而是……她饿了。
正打得热火朝天,突然听到有人肚子咕咕叫,罂粟愣了一下,随即停下攻势仰天长啸,那潇洒却又妩媚的模样简直能蛊惑人心。他笑够了,便道:“师太可是腹饥饿?怎的,这武林大会,竟然没有的东西吃么?”
慈心师太一张常年面无表情的脸,此刻涨得通红,她恼怒至极,拂尘一甩:“孽障住口!”
见她来势凶猛,罂粟不敢大意,也拼了全力,真要论武功他是万万不及慈心的,慈心杀气又重,若是平常压制住了他,怕是会将他碎尸万段。可这会儿她心绪不宁,又肚子饿,之前被罂粟一嘲笑,南海派的弟子自然不敢唐突,可却架不住其他武林人士的笑声。若是不杀罂粟,她有何面目于武林中立足?南海派的名声也被她丢尽了!
无论如何,都必须杀了这个不男不女的孽障!
思及此,竟也发出一股狠劲儿来,罂粟不敌,后退数步,原以为能借此击溃慈心师太的心境,却没想到她竟然化愤怒为掌力,一点情面都不留,出手极重。一时间只听得暗器交汇时嗖嗖的风声以及擂台上站的不分你我的身影,约莫过了半刻,终于有一人跌出了圈子,重重倒在擂台边缘。
是罂粟。
他胜在暗器机关,武功不及慈心。慈心师太一击得胜,便要去取罂粟性命,大叫一声:“孽障纳命来!”拂尘一甩,左手抽出腰间宝剑,直直向罂粟刺去。
罂粟暗叫一声不好。今日之事是他恣意妄为,想要给海棠出口气,原以为能大胜而归,却没想到,却是要将自己的一条性命都葬送在这老贼尼手上了。他闭上眼,引颈就戮,已经感受到了那锋利的剑锋割断自己一绺黑发后向着脖颈而来的劲头。
可是……奇怪,竟没有死?!
察觉到不对的罂粟猛地睁开眼睛,面前一个纤细娇小的身影挡住了他,再仔细一看,少女的掌风竟然抵挡住了慈心师太的长剑!
此时,少女回头看了他一眼,道:“你累了,让我替你打一架吧?”说完还俏皮地眨了眨眼睛,当真是玉雪可爱,就连罂粟这样冷血之人都忍不住为那笑容目眩神迷。
他并不认识这少女是谁,可是当他看清楚少女的衣着打扮后就差不多明白了,这是苗疆服饰,少女年纪又约莫十五六岁大小,若是他猜的不错,应该便是教主的女儿,日后要成为左护法与他并肩的簪花大小姐。只是教主之前说过,簪花大小姐至少还要半个月才能来到中原,怎地会在此刻出现?
单手挡住慈心师太剑锋,清欢伸出手,手心上有一枚黑色的硬硬的东西:“把它吞了。”
事后罂粟觉得自己当时真是鬼迷心窍,这丫头说什么他就信什么,连怀疑一下都没有就吞了。那硬物下肚之后,瞬间感觉神清气爽,胸腔澎湃起伏不定的内力也渐渐开始平息,竟是难得一见的疗伤神药!
这般手段,若说不是簪花,罂粟都不信了。
“是你?!”本以为杀了罂粟十拿九稳,可没想到半路杀出个程咬金来,慈心师太定睛一看,这可不是冤家路窄么!“你这妖女!”说着右手拂尘一甩,向清欢打来。
这突如其来的一幕让所有人都惊呆了,这少女是何来历,能轻松挡住慈心杀招不说,还如此打扮,又与那魔教中人那般亲密?
众人都听见了慈心叫妖女,可是瞧这少女的模样,眉目如画,娇俏动人,说不出的灵动可爱,这样的丫头怎么会是妖女呢?
接下来他们就更震惊了,慈心师太,一柄拂尘,一把长剑,杀尽天下恶人,她甚少有拂尘长剑一起使的时候,而当她祭出这大杀招的时候,就算是大罗神仙也躲不过去。
然而这个少女却一只手就挡住了!非但如此,那拂尘还在她的掌风下根根耸立,她的手微微晃动,拂尘便卷住了长剑,再一运气,慈心师太登时被震退好几步,蹬蹬蹬退到擂台边缘。
这是哪里来的武学奇才?
慈心师太犹如遭受了奇耻大辱,喝道:“小妖女!快将解药拿来!”
她这么一喊,南海派的尼姑们也纷纷拔出宝剑,在下面将整个擂台团团围住,剑尖唰唰的全指着清欢。
“想要解药?”清欢歪歪脑袋,食指中指从罂粟心口往下,为他疗伤的同时不忘逗慈心玩,“求我呀。”
说实在的,慈心顶多是偏激点儿不讲理点霸道蛮横点儿尖酸刻薄点儿不讨人喜欢点儿,也没干什么伤天害理的大事,手上的人命不少,但大多是恶徒,当然其中也不乏被其误杀的,可总体来说,也勉勉强强不算坏人。清欢是瞧不惯她这样子,明明是个出家人,却没有丝毫慈悲,佛家有怒目金刚,杀身成仁,以杀为慈悲,但慈心师太却是矫枉过正了,她可以因为别人无意中的一句戏言,就将人一剑封喉,炸药一般的性子,真不适合当个出家人。
“今日武林大会,你别想逃!”
“我没有要逃呀。”清欢无辜地说,拍了拍罂粟的后背。“好了吧?”
罂粟一运力,惊喜万分。“完全恢复了!”甚至之前与五岳大侠那一仗的疲惫都消失了,整个人精神百倍!“你刚才给我吃的是什么?”
“虫子壳呀。”清欢又补充了一句。“放心吧,是蜕下来的,没有毒的。”
罂粟的脸色立刻变了,他这人最是爱美,不仅长得像是女孩子,就连怕虫子的本能也跟女孩子很像。当下清欢就见他露出一副想吐又吐不出来的样子,好像很嫌弃似的。“喂,你可不要不惜福啊,别人给我一万两黄金我都不卖的。你受了这么重的伤却这么快就好了,全是它的效果好吗?”
罂粟捂着嘴,勉强道谢:“多、多谢啊!”
“哼。”清欢傲娇地哼了一声,把注意力又放到了慈心师太身上。“我若是能打败你,是不是可以挑战那个老和尚呀!”手指毫不客气地指向少林掌门玄空大师。
“妖女休得口出狂言!”慈心师太恼了,这么多年来,都没有人敢说打败她,这小妖女凭什么!“先将解药教出来!”
清欢环视一圈擂台下的尼姑,突然捂嘴一笑:“几日不见,诸位姐姐好像都圆润了不少嘛,没想到出家人的日子也能过得这么滋润,要是我爹爹允许的话,我都想出家了!”
尼姑们虽然是出家人,但毕竟年纪还轻,爱美也是难免。被清欢这么一说,都露出愤怒羞惭之色。就连那个善良的连蚂蚁都舍不得踩死的白月都露出了一丝怒意:“姑娘!当日我师父好心救你,你缘何却要恩将仇报,今日还要相助魔教妖孽,来搅乱武林大会?!”
“我可没让你们救我,再说了,你师父救我却要立刻杀我,我就不能还个手保护下自己么?”清欢振振有词的反驳,誓要把无法无天又恣意妄为的形象深入人心。“既然这是武林大会,那凭什么不许我参加?今日我还就想当这盟主了,你看可还行呀?”
闻言,罂粟扑哧一笑:“我喜欢你这丫头,合我胃口!”
清欢却看不上他:“我不喝怕虫子的人交朋友。”
罂粟脸一僵,而后又笑道:“这话就见外了不是?好歹日后咱俩也是要并肩的搭档,你怎能如此无情?”
倒也聪明,只是只言片语就猜出她的身份了。清欢露齿一笑,运足了气,朗声说道:“今日我与身边这位罂粟公子,便代表苗疆和窥天教打这擂台,若有不服者,尽可上来挑战!”
“千里传音?”
“竟比佛门的狮子吼还厉害!”
“这小姑娘不得了!”
……
其实严格说起来这不算是武功的一种,如果非要加个定义的话,叫法术或者道术都行,但常人是无法理解的,所以清欢也任由他们误解。
墨泽默默道【主人,你打擂台,这不是欺负人么】
还能不能行了。
第十碗汤(六)
清欢此举,显然是不将慈心师太放在眼里。慈心师太在武林中也算是一号响当当的人物,可就在这武林大会上,比武擂台中,竟被一个小辈如此瞧她不起,今日这一场比试,她是赢了不光彩,输了丢人。
竟陷入如此难堪的地步!一时之间,慈心师太气得手都在抖。
白月是个聪明的,她深知不能让师父陷入如此不堪境地,当下持剑飞身上台,到了清欢面前,拱手道:“姑娘,我师父乃是前辈,与你比试,未免有些不妥,若是姑娘不弃,由贫尼代师父与你比试一番如何?”
闻言,慈心师太面露赞赏之色,清欢也玩味地看了白月一眼,这尼姑倒是聪明,既保全了慈心的面子,又让自己在慈心心中地位又上升一步。若是常人,定让是会答应的,可惜她不是常人。“不如何,我不愿意,我不答应。”
“你——”白月恼的说不出话来。这小姑娘年纪小小,怎的说话做事如此不饶人!
“先前这位师太守住了擂台,我要挑战,自然是与她,你却出言要代替,难道这武林大会是说着玩儿的不成?”清欢声音清脆,“这英雄帖都发了出去,天下英雄聚集到此,难不成是为了看你南海派为了守住面子,置规则于无物?”
擂台下也一片赞同之声。“小姑娘说的没错,这不是切磋,而是争夺盟主之位,哪有替代比武一说?”
“就是,莫不是慈心这老尼怕输,所以不敢应战,才叫徒弟顶替吧?”
“……”
台下密密麻麻的讨论声不绝于耳,好面子的慈心师太已是气得双目通红,她在这小姑娘身上吃了大亏,决计不能这样善罢甘休!思及此,她冷哼一声道:“小妖女,你既执意如此,当知道比武之时,轻则受伤,重则丧命,贫尼可不会让着你!”
“好哇,我这条命就放这儿了,师太有本事,尽管来拿。”说着,清欢狡黠一笑,双手一抬,台下众人尚未看清是怎么回事,慈心师太抓着拂尘长剑狼狈躲开,却是不及,脸颊多了一道淡淡血痕。
“小看我可是不行的哦。”清欢巧笑倩兮地说。
不远处观望台上,有头有脸的诸位掌门都面露沉色。这小姑娘也不知是何来历,一手武功诡异莫测,竟是他们从未见过的路数,瞧她方才动作,应该是有武器,可那瞬间太快,竟完全瞧不清楚她是用什么伤了慈心师太。
瞧此女与魔教右护法颇为密切,该不会又是魔教中人吧?若是如此,真可谓是一个劲敌了。
慈心师太行走江湖多年,何曾吃过这样的亏,还是在一个小姑娘手里。她满腔恼火转变成杀气,登时不再留情,拂尘长剑齐齐出手,朝着清欢击去。台下的女弟子们都发出惊呼声,已经数年未曾见过师父拂尘长剑并用了,难道这小姑娘当真本事那么大,连师父都要全力以赴吗?
面对慈心师太的攻势,清欢只是歪着脑袋笑,待到慈心师太靠近,她的身影如鬼魅般迅速躲过,手指一弹,那长剑与拂尘便被紧紧扣在了一起,非但如此,慈心师太突然哀叫一声,整个人单膝跪倒在地,那令无数人闻风丧胆的拂尘与长剑,竟到了清欢手中。
这是何等武功,竟没有人看清楚她到底使的是什么兵刃,又是怎样躲过慈心师太的一击的!
众人望着清欢的眼神顿时多了敬畏和忌惮,这小姑娘年纪小小,看着顶多十五六岁,可这一手功夫却是出神入化,竟在一招之内将慈心师太制服,还夺了对方兵刃,是何等的可怕!
清欢把拂尘和长剑丢到慈心面前,笑道:“你这兵刃忒地不好使,我不喜欢,你拿回去吧。”
慈心遭此大辱,如何能起来,半晌,怒极攻心,竟哇的吐出一口鲜血来!见状,白月连忙并几名师姐妹上台来把慈心师太扶了下去。
经此一战,南海派怕是要从名门正派成为武林笑柄了。
“好小姐,这是什么功夫?”罂粟惊喜不已,他原以为簪花会如同自己一般,擅长巫蛊却并不擅武功,没想到……不愧是教主的女儿!
“你想学吗?”清欢问。“我可以教你。”
虽然罂粟这男人看起来有点娘娘腔,但也是真的重情重义,与女鬼海棠可以说是情同兄妹,因为玄寂的缘故,他极度仇视少林寺,不止一次想要为女鬼海棠报仇,可惜玄寂从那之后便避世苦修,他三番两次找不着人,也就只能作罢。“好啊!你若教我,我也教你机关暗器。”
拥有一颗真诚的心的人很容易博得清欢的好感,比那些藏着掖着总要留一手的名门正派好多了。清欢俏皮一笑:“那好呀,咱俩就说定了,日后我教你武功,你教我机关暗器。”
两人这旁若无人的对话引得不少人不满,可惜没有人敢出头。清欢单脚点地,飞身站立到石狮之上,放声道:“诸位可还有要上来挑战的,若是没有,这武林盟主的位子可就是我的了。”
几位掌门人互相看了一眼,昆仑派的路掌门一咬牙,几个大步来到擂台,单手道:“在下昆仑派掌门路不凡,特来向姑娘讨教两招。姑娘,请。”
他天生神力,尤擅使刀,一手天罡刀法已是练到了第七层,自认为比慈心功力深厚,也想着若是不能制服清欢,那何谈剿灭魔教?
“你比那老尼姑好多啦!她叫我妖女,你却叫我姑娘。”清欢对路不凡嫣然一笑。“我不会伤你太重的。”
闻言,路不凡好气又好笑,气这小姑娘口气太大,笑这小姑娘不知天高地厚。“这话应该是路某说的才是,姑娘年纪轻轻何必趟这趟浑水,不若转身回去,此事便就此作罢,路某可保姑娘平安回家。”
他语气中倒也有几分真情实意的关心,清欢心领了,面上却是古灵精怪,“我要出手了。”
话落,路不凡也没看清楚她到底是怎么动的手,人仍然站在原地,他却感到有某种锐器破空而来,令他后背发麻,寒毛直竖!路不凡当机立断将刀挡在胸前,只听叮叮当当几声清脆好听的响声,他低头一看,才见到银色的刀身上,缠着几根极细的白色丝线。
那丝线瞧着有些像是蚕丝,但又透出某种银光,顺着丝线看去,赫然是出自那小姑娘之手。路不凡是何等的力气,可清欢单手便能牵制住他而毫不费力。
路不凡内心暗惊,只这一招他便知晓自己并非这小姑娘对手,只是人都已经到了台上,若是不战而败,还不如慈心师太呢!他担负着昆仑派的名声,断然不能丢了脸面。
所以说有的时候这些人活得很累,打得过就打,打不过就跑,多简单的事情啊,非要搞得那么复杂。清欢展颜一笑,从头到尾她的速度都快的肉眼瞧不大清楚,当她站定的时候,慈心师太输了,路不凡也输了。
路不凡本想再去打过,可七步外清欢站在那儿,好玩的吹掉手心的胡子。他一惊,低头一看,才发现自己那飘逸的美髯竟被割断了!
也就是说,若是对方存心取他性命,这会儿他已经死了。
路不凡顿时面露颓唐之色,一拱手:“是路某输了,姑娘武功高绝,路某甘拜下风。”说着,已是走下了擂台。
清欢骄傲地环视了一圈人群,仍旧放声道:“听说你们中原武林,有位武学奇才的高僧,名唤玄寂,这位大师今日可在?若他能赢我,这盟主之位,我自然不要,可若他输了……嘻嘻。”
玄寂?
谁知道玄寂大师在哪里呀!自打三年前魔教元气大伤,玄寂大师也因此销声匿迹,谁都不知道他的行踪,又如何让他出来应战?
清欢不管众人惊讶的表情,本来她的话也不是跟这些人说的:“我知道你在这儿,武林大会这么重要的事情,你这位悲天悯人的高僧怎么会不在呢?玄寂,你若再不出来,我便杀光所有人!”
说完,她也不管有没有人应答,食指弹出丝线,直奔台下的白月而去。
白月武功不差,可和清欢如何能比,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丝线破空而来,眼看便要穿透胸口——就在这时,一阵檀香味盈入鼻息,熟悉而高大的身影挡在了她面前。有那么一瞬间,白月眼眶发酸,心痛不已,却不知该如何称呼对方。
清欢好奇地打量着玄寂。温润如玉,一双黑眸深沉如水,气质圣洁,此刻他单手而立,另一手却扯住了她的丝线,淡然道了一句“阿弥陀佛”。
因为玄寂的出现,众人的情绪也都激动起来,好像玄寂的出现让他们有了主心骨,终于有一个能够做主的人了。
没有人不信服玄寂,因为他就是佛陀的化身,普度众生,为众生而受苦。当他出现的时候,一切的嘈杂吵闹都停止了,世界是那样安静纯粹。
“呵!”罂粟讥嘲的冷笑打破了这份平静。“这不是那位恩将仇报的高僧么,怎么,原来你没死呀?哦……想来也是,你虽然杀了救了你的人,却的确是服了解药,难怪难怪。”
第十碗汤(七)
面对罂粟的讽刺,玄寂并没有发怒,他甚至连眼皮都不曾抬一下,似乎已是完全的心如止水了。
白月究竟没忍住,低低地叫了一声:“蔚哥哥……”
蔚是玄寂的俗家姓名,以往他总是默认白月如此唤他的,可这回他却退了两步,淡淡地道:“贫僧法号玄寂,请师太勿要唤错。”
白月心底一片凄凉,她忍不住上前一步,问道:“你还在怪我么?海棠的死……”
“昨日种种譬如昨日死。”这是玄寂的回答,随后他飞身上了擂台,面对清欢双手合十,“小施主请高抬贵手,饶过这些无辜人性命。”
“你打得赢我么?”清欢问,“打得赢我再说。”
“输赢又有何意义,小施主若是想杀我,只管动手便是。”若他一条命可以换来其他人的生机,玄寂是心甘情愿的。
岂料罂粟听了却冷笑出声:“真是个悲天悯人的大和尚,怎么,你这是要效仿佛祖割肉喂鹰不成?又不是没杀过人,装什么慈悲样儿?”似是嫌刺激的不够,他语气愈发的阴森了。“当日你一掌击碎海棠心脉,却也不曾见你如此心善!你那如花似玉的老相好是人,海棠便不是人?她还是你的恩人!似你这等恩将仇报之辈,却在这里空口大谈什么普度众生,我呸!”
听了这一连串的骂,清欢笑了,罂粟的性子挺不错的,就是嘴巴损了点儿,人玄寂跟白月分明没半点私情,可到了他嘴里,被他这三寸不烂之色一说,竟全变了味道。
白月听得粉面通红,羞恼交加,竟持剑朝罂粟刺来:“你这满口胡言的妖孽!”
谁知还没来得及上台,便被玄寂宽大袍袖挡住。白月禁不住那力道,整个人都不禁往后倒去,蹬蹬蹬退了几步,幸而得到师姐妹的搀扶才险险站定。而站定后,她面色苍白,望着玄寂的眼睛有着震惊与哀伤。明明还是她的蔚哥哥,可为什么又感觉再也不是她的蔚哥哥了?白月的唇瓣微微抖动着,整个人都受到了巨大的打击。
罂粟也很意外玄寂竟然会阻止白月,正要再损他两句,玄寂却开口了:“若论武功,小施主更胜一筹,贫僧无法与之匹敌。”
此言一出,众人皆惊!若论当今世上谁武功第一,那毫无疑问便是玄寂大师,可这会儿竟连玄寂大师都对这小姑娘甘拜下风,那谁还能制得住她?
玄寂此人高风亮节,会承认不敌也在清欢意料之中。她突然笑了:“听闻和尚你自小练就一身铜皮铁骨,百毒不侵,又有佛光普照,乃是佛陀宠儿,不如这样吧,你跟我走,我就放过这些人,你说好不好?佛曰,你不入地狱,谁入地狱?牺牲你一个,拯救这么多人,很划得来吧?”
此时玄空大师道:“师弟不可!此女乃是魔教中人,非我族类,不可相信她的话!”
听到那魔教中人四字,玄寂眼底愧疚满溢,当下便点了头:“贫僧跟小施主走就是。”
“师弟!万万不——啊!!!”
玄空大师一句话没说完,整个人就从座上栽了下去,竟是摔得口鼻流血,身子骨儿还轻轻颤着。
清欢很久没当坏人了,她往前走了两步,发出银铃般的笑声:“老和尚,我与玄寂说话,管你什么事儿?还是说你要留下玄寂,却要这在场所有人都给他陪葬?”
她出手之快,无法用言语形容,因为在场英雄豪杰无数,竟无一人看穿她的动作,以及她又是怎样让玄空受伤的。
玄空大师亦是能排名江湖前几名的厉害人物,可在这小姑娘手下,竟连招架之力都没有,众人毫无疑问,如果她想,他们今天可能就真的要交代在这里了!所以如果有活命的机会的话……即便是要以玄寂大师为代价,他们也不会吭声。
“好了,咱们走吧。”
走?罂粟以为清欢是傻了。“武林盟主的位子你不要了?”
“你呀,看着挺聪明的,但净干些傻事儿,这些人哪里是要推选武林盟主,不过是想将窥天教一网打尽罢了。教主爹爹可不像你这样傻,他是不会来的。”谁知道罂粟会这么冲动呢,又想给海棠出气,又想立功,睁着眼走进人家的陷阱里。“你帮我把他带走。”
不知为何,罂粟在清欢面前竟不敢乱说什么,他委屈的瞥了清欢一眼,转而对着玄寂冷哼一声:“还不跟上?”
因为清欢在,所以在场也无人敢阻拦,只能眼见一顶飘逸软轿不知从哪里来,飘到了台上,罂粟上了去,却用绳索捆绑住玄寂,让他只能徒步跟随,不一会儿便没了踪迹。
“我叫簪花,从今日起,我便是窥天教的左护法,你们有什么不满的,只管到窥天山来,我在那里等着你们。”
说完,她回头望了一眼南海派的女尼。“只要忍住十五日不碰荤腥,蛊虫便可无药而解,否则的话……”
最后半句话她没有说,下一秒擂台上已经不见了她的身影,只有一串清脆的铃铛声回响。如同出现的那样,消失的也同样神秘。擂台上没有了人,就好像先前那一幕根本不曾出现过一样。
这小煞星到底是什么来头!魔教有了她,想要剿灭谈何容易!
不管正道人士怎么纠结挣扎焦头烂额,清欢都不关心,她唯一在意的是玄寂。之前在苗疆的时候,她培育了非常多的蛊虫,可是一直没有用武之地,既然玄寂自愿受苦,那么如果不让他受苦,她都觉得对不起自己了。
回到窥天教,清欢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去见教主爹爹。
教主爹爹长得非常好看,否则当年也不会让身为苗疆圣女的娘亲一见钟情。虽然这么多年来他修习邪功,眉宇之间有一层淡淡黑气,但他仍旧是个器宇轩昂的男人,而且是个仍然好看的男人。
但他似乎冷酷惯了,一路上从罂粟的话里得知,这位教主爹爹是万年冰山脸,面无表情是天性,手段又毒辣,所以教中上下对他都十分畏惧。即便是从小被他养大的罂粟,在教主爹爹面前都不敢大喘气儿。
清欢却不然。她一见面就扑过去搂住了教主爹爹的脖子,歪着小脑袋笑嘻嘻地问:“你就是我爹爹么?”
教主爹爹估计也是很多年没有人敢这样对他了,所以竟有一时的失神,定睛一看,那抱着自己的小人儿生得是粉雕玉琢玉雪可爱,眉眼肖极了早逝的妻子。当下心肠一软,声音放低,怕吓到这个多年未见的女儿:“站好了,没个人样儿的,被他人看到成何体统?”
清欢吐吐舌头,仍旧撒娇道:“之前在苗寨,大巫们就喜欢管我,怎么教主爹爹你也喜欢管我?要是这样的话,那我走了,不来了。”说着作势下去要走。
教主爹爹一把抓住了她,父女天性血浓于水,他如何能不喜爱这个一出生就被他留在苗疆的女儿。“站住。”感觉自己这样说话好像有点硬气,不够温柔,也不知娇滴滴的小丫头受不受得了。
“教主爹爹,我住哪儿呀?”
被女儿这么一磨,小人儿又娇又软又甜,实在是讨人喜欢,即便是冷酷无情的教主大人也忍不住内心一片柔软,摸了摸清欢的脑袋,“爹爹早命人给你准备好了住处,你一定会喜欢的。”
等到了住的地方,清欢才知道教主爹爹的话真不是随口一说。那山谷温暖如春,种着数不清的奇花异草,一栋小竹楼临水而居,每天清晨还有薄雾缠绕,当真是犹如人间仙境。
看来教主爹爹也不是全然不理会她的,至少对她的喜欢弄得很清楚。估计这十几年来,他虽然没去看过她,却没有和苗疆断了联系,否则怎会连竹楼的风格都刚好对她的胃口呢?
清欢喜欢别人对她好,她很开心,转身又扑进了教主怀抱,撒着娇道谢。
教主孑然一身多年,自打妻子死后,便再也没有人能近身,如今被个宝贝缠着,虽然嘴上斥责她站没站相坐没坐相,但心里还是很美的。
阿绾,你看,我们的女儿都这么大了。这些年我不在她身边照料,但你放心,从今以后,便是拼了我的性命,也要让咱们的女儿快活一生。
晚饭教主也陪着清欢一起吃,出乎意料的,教主的烹饪手艺不错,饭菜做的好吃到清欢险些连舌头都吞了下去。她喜欢别人对她好,更喜欢对她好的人手艺好,谁叫她不重权势不重名利,惟独重口腹之欲呢?当下对教主就分外亲昵。恐怕教主也没想到就是一顿饭就把女儿的心给笼络了。
用过晚饭后,清欢带着教主一起去看玄寂。玄寂被铁链锁在竹楼前的一棵参天大树下,四肢皆被困,却仍旧盘腿打坐,虔诚无比,好像无论他身处何处,都不会因为外在的条件而感到高兴或是失落,也不会因为敌人是谁而感到恐惧或是放松。
一花一世界,一叶一菩提,万物皆在心中,不在眼中。
第十碗汤(八)
要问教主爹爹最讨厌什么,那就是满口假仁假义的正道人士了。因为他们,他的妻子惨死,苗疆险些惨遭灭族之祸,那一仗让他彻底认识到了一个道理。他们说他们是对的,那么你的意见就不再重要,只要你威胁到了他们,那么他们就要毁灭掉你。
明面上一个个说的义正词严,其实没有人比所谓的正道人士更加虚伪。
因此,教主爹爹看玄寂很不顺眼。他哼了一声,问清欢:“带这人回来做什么,别脏了你的地方。”
清欢挽着他的胳膊笑道:“教主爹爹应该不知道吧?玄寂大师据说是佛陀的宠儿,不仅是天生武学奇才,还百毒不侵呢!女儿觉得他应该有用处,所以就把他留下来啦!而且我也知道,关于海棠姐姐的事情,教主爹爹难道不想给海棠姐姐报仇么?”
海棠。想起那个忠心耿耿的丫头,教主爹爹的眼神更冷了,他自然宠着清欢,但却对玄寂厌恶至极,当下出手如电,封住玄寂数处穴道,然后对清欢说:“你爱留便留吧,只是要小心,他内力深不可测,我也不知何时能冲破桎梏。不过这和尚是个迂腐之人,不杀生,若是你想要控制他,便早些下手。”
清欢乖乖点头,教主爹爹又跟她散了会步,叮嘱她他要开始闭关练功一个月,这一个月里有什么事情就去找罂粟,教中上上下下都会听她的话。清欢仍旧点头,面带笑容目送教主爹爹离开后,又回到了大树下。
虽然内力被封,但此时此刻的玄寂看起来仍然是悲天悯人的高僧模样。他坐在树下,双手合十,一派庄严,那身麻衣在他穿来,却是丝毫不显低微。此刻听见脚步声,才睁开乌黑的眼睛。“小施主可要杀了贫僧?”
“杀你?当然不咯。”清欢笑。“你可是海棠姐姐最爱的男人,她肯定舍不得我杀你。不过呢,这山谷中只有我一人,从今日起,你要负责煮饭给我吃,帮我洗衣服,还有顺便做做我的试验品。”
可能玄寂也没见过这么无赖的少女,当下俊朗的脸上露出一抹错愕,他原以为是要身入地狱,可现在这……
“我很想知道,到底海棠姐姐喜欢你什么呢。”清欢凑近了去看他,玄寂生得非常好看,但他周身那种慈悲而雍容的气度让他的容貌反而成了其次,但这样的人显得太过遥远,因为佛爱世人,永远都不能只爱一个。
清清冷冷的妖女似乎总是会爱上大慈大悲的和尚,既然自古正邪不两立,又为何总是有人泥足深陷呢?“我要是跟你在一起久了,是不是我也会喜欢你呀?”
她这话是纯好奇问的,玄寂也听得出来,这小姑娘根本不解男女之情,是以他也没有惊慌,只是低低一叹:“贫僧失手杀了海棠施主,已是愧疚难当,又怎会同你纠缠。”
“哼。”清欢哼了一声,直起身子,居高临下地望着打坐的玄寂。“说这些有的没的做什么,你终究是杀了她。我跟她不熟悉,也不想为她报仇,但从今日起,你是我的人了,这辈子都别想再走出窥天山。”
说完,甩了甩手,任性地走了。
玄寂听着她孩子气的声音,看着她娇小的背影消失在竹楼里,有着片刻的失神。不一会儿,竹楼里传来清脆甜美的歌声,歌词曲折婉转,玄寂听不明白,但那旋律十分好听,悠然月色之下,山谷之中弥漫着薄雾,竟似是人间天堂。他静静地打坐吐纳,那歌声一直在耳边回荡,慢慢地变成悠远的情愫,一点一点渗进他的胸膛。
第二日一早,玄寂是在一阵戳弄下醒过来的。他如今内力武功都被封住,与常人无异,竟连天色都难以感知,一睁眼就看见清欢托着小脸蹲在面前,另一手拿着根草,正在戳他鼻孔。
玄寂往后让了让,这古灵精怪的少女身上有着奇特的吸引力,在她面前,他素来古井般的心竟有着淡淡的慌张。
“喂,你应该负责煮饭给我吃的,可是你瞧瞧这都什么时辰了,我都起了,你却还在睡?”清欢用着不敢置信的语气质问他,“我都快饿死啦!”
头几句盛气凌人的,摆足了大小姐架子,最后一句快饿死啦却又是淡淡的委屈,尤其她脸蛋儿娇嫩,天真烂漫,真是可爱到了极点。便是玄寂这样的高僧,都不忍心让她失望。
“你想吃什么?”
清欢考虑了一下,说:“我也不知道有什么,你看着办吧。”说着一挥手,玄寂四肢上的铁链便应声而断。现在的玄寂没有一点武功,她怕他作甚。
于是玄寂起身,他是自幼修行的高僧,一动不动的坐禅都能坚持好几年,所以虽然在树下打坐了一夜,却不见丝毫疲色。即使是没了内力武功,自小的童子功却是断不下的。只看他的身形步伐,就知道这必然是个极其刻苦的僧人。
所以说,女鬼海棠又何必非要将他从天上拉掉人间呢。他既然要成佛,成全他便好,何须如此执着。
但是人,只有撞得头破血流之后才能懂得放手。
早饭是很简单的小米粥跟几样小菜,玄寂食素,所以菜里连葱姜蒜都没有,清欢突然觉得自己是搬了石头砸自己的脚,她竟然要个和尚煮饭给自己吃?不能吃荤啊!当下小脸一绿,然后又一咬牙,算了,这阵子的口腹之欲也算是享受够了,吃点素也没什么不好。
她虽然只有吃这么一个爱好,却也不是不能控制。人类控制不住欲望,她能。
吃过早饭清欢就让玄寂去给自己洗衣服,玄寂平日衣食住行也都是自己打理从不假手他人,洗衣服对他而言也并不是什么难事。只是……他看着木盆中绣着精致花朵的小肚兜,一张俊脸臊得慌。
要他给个女孩子洗肚兜亵裤这么私密的东西……
清欢见他脸红,立刻踢了他一脚:“喂!你磨蹭什么呢?快些去洗呀……算了,洗之前还是帮我把头发扎起来吧。”说完就把梳子塞进了玄寂手中。
玄寂有生之年都没跟异性这么亲密过,当初海棠百般想要他就范,不知想了多少招儿,她甚至跳崖来吸引他的注意力,要他救他,只为和他亲近。但即便是那样,玄寂也始终保持着男女之防,可这小姑娘却……
他僵硬地站在原地,手里抓着一把牛角梳子。
等了会儿不见人动,清欢不耐烦了:“和尚,你要再不快点,我可要出谷杀人去了。”
她比海棠美丽,比海棠可爱,也比海棠更加嗜血可怕。杀伤力太过强大,玄寂是毫不怀疑她口中所说的,事到如今他已经知道她是谁,窥天教教主之女,苗疆圣女,若是她想,一夕之间剿灭千万人又算什么?
解开她那些长辫子,玄寂拘谨至极,轻轻给清欢梳理长发。只是,他没给别人梳过头,自己又没有头可梳,所以最后的手艺非常拙劣,清欢跑到铜镜前去照的时候,玄寂闭上了眼。
虽然他是个出家人,但也是有审美观的,那么漂亮的一个小姑娘,他给梳的那是什么鬼发型。
也亏得清欢不嫌弃他,哼一声又撵他去洗衣服。
玄寂抱着木盆到了小溪边,任劳任怨地开洗。他始终把清欢当做一个小姑娘来看待,她太干净太惹人疼,面对清欢,玄寂实在是说不出拒绝的话。
也许这世上每人都会遇见一个让你心甘情愿又无可奈何的人,当那人出现的时候,即便你已看尽千帆,心如死水,也会为她再起涟漪。
因为她和其他人是不一样的,她是那么独一无二,令你心动。
玄寂洗衣服的时候清欢就趴在竹楼的窗口上看着,这条小溪是顺着湖水往外流的,刚好就在不远处,她支着下巴瞧着玄寂拿着她肚兜手足无措的样子,半晌笑的前仰后合:“呆子。”
就这样两人磨合着过了半个月,清欢每日除了一日三餐外,基本上就窝在竹楼里不知捣鼓些什么。她也没怎么为难玄寂,了不起就是把他当成小厮使唤,煮饭要他倒茶要他洗衣要他就连洗澡时都要他给拿衣服。可怜玄寂一代高僧被折磨的没了感觉,他现在能闭着眼睛从厨房走到竹楼拿了清欢的衣服再送到湖边,从头到尾连眼都不用睁而且绝对不会走错路。
也是被练出来的。
他夜夜晚间背对着清欢在湖边石头上打坐念经,只是一日一日下去,却愈发的心猿意马。身后的水声潺潺,笑声轻盈,她甚至都没有主动靠近过他,亲近过他,却让他如此情生意动。
怕,这便是他此生最大的劫难。
海棠曾百般勾引妖娆妩媚,清欢却如同稚朴孩童,只是与他相处,却让他心跳如雷。
又是一晚,清欢照例跳入湖中沐浴,她柔软的长发在水中如同海藻般渲染开来,玄寂仍旧背对着她打坐,今日愈发心烦意乱,经文念了几遍,却并不能让他静下心来。
待到他稍稍平复心绪,才反应过来,好像清欢已经很久没有动静了。
第十碗汤(九)
“小施主?”
叫了一句,半天没有回应,也再无水声,玄寂猛地睁开眼回头望去,只见波光粼粼的湖面上一片宁静,哪里还有清欢半点身影?他惊了,几步奔了过去,四下看了看,还未来得及救人,水面突然被破开,一条极细的,在月光下闪着耀眼流光的丝线袭来,圈住他的手腕,将他整个人拉向湖底。
玄寂内力被封,只有常人力气,哪里撑得住这一下,顿时扑了下去,激起好大一朵浪花,然后整个人极速沉向湖底。
他看见了清欢。
她裸露着白玉般的胳膊和双腿,身上只穿了简单的亵衣,乌黑的青丝在水中飘散,月光好像能从湖面照到湖底,那样清凌凌的,玄寂的心猛然跳动了下。
她抓住他的手,玄寂似乎也忘了那男女之防,他不知道自己在水中是如何睁眼如何呼吸的,只知道在被她牵住的一刹那,古井般的心如同被煮沸那样泛开。清欢向前指了指,示意他看。
玄寂顺着她手指的视线看过去,那里鱼儿成群,水草缤纷,月光似乎化作了精灵点点,与晶莹剔透的湖水融为一体。这是个多美的世界,一草一石,每一滴水都是一个大千世界。玄寂以前从未到过水底,不知道原来水下也可以如此美丽。那样安宁祥和却又充满生机的美,让他受到了极大的震撼。
清欢知道玄寂此人的佛性与佛心,只要给他足够的条件,他自然能够悟道,提升境界。
她在水里翻了个身,灵巧的如同一条人鱼,玄寂痴痴地看着,动物从不考虑其他,它们活着就是为了生存,光明正大的活,光明正大的死,光明正大的追求一切。而在这一片水域里,她仿佛与天地同生。
不知道在湖底待了多久,当玄寂被推出湖面的时候,他身上的麻衣湿漉漉地贴在身上,可他英俊的面孔在月光下显得那样悠远庄严,眉目如画。
清欢冒出水面,长发甩出美丽的弧度与珍珠般的水滴,她打量着高僧的表情,不入尘世不解情爱的高僧,心如古井波澜不起只为普度苍生的高僧,竟在岸边盘腿而坐,双手合十,唱了一句佛号,阿弥陀佛。
清欢抓起衣服披上,她的脚上仍然系着一串清脆的铃铛,随着她的走动,声音动听。她赤着小脚走到高僧面前,弯下腰,叫了句:“和尚。”
玄寂双目微合,很奇怪,即便他身着破布麻衣,即便他浑身水珠狼狈不堪,他的眉宇间仍然满是慈悲。清欢看了他一会,觉得没意思,转身朝竹楼走去,可就在这时,玄寂在身后轻轻说了一句:“我喜欢你。”
不是贫僧,不是小施主,而是我跟你。
清欢本来只是想让他不要那么紧绷,所以拉他下水,却不想他悟道……却是悟出了男女之道?
皎洁月光下,小姑娘并未回头,玄寂也并不在意她是否回头,以及是否回应这份感情。他只求无愧于心,无愧于佛。“如是我闻,心如菩提,方得尘埃,我已悟道,问心无愧。”
“即使是喜欢我?一个妖女?”清欢转过身歪着脑袋看他,高僧在月色下显得格外神圣庄严,竟连告白心迹都像是在参禅。
“师父圆寂前,曾说我历经世间,见识过世间苦难,方能普度众生,修成正果。然男女情爱一事,我始终抗拒。海棠也好,白月也罢,我对她们无爱无忧,无虑无怖,我原以为这便是我的命,却没想到你才是我的道。”
这人……清欢仿佛看到了对方身上显现出的万丈佛光。如此坦诚,如此唯心,如此虔诚,天生的高僧。“如果我不喜欢你呢?”
“我已无悔。”他既已入情关,便是他的事。若心中无爱,如何去爱人?玄寂不能够完全阐述方才水下所得,但他在浮出水面那一刻,的的确确是明白了要正视自己的心,并且坦然面对和接受它。
说句实在话,清欢活到现在,即使不算忘川河底那无法用数字衡量的时间,也是很老了,爱她的男人不计其数,她历经过无数场爱情,每个世界,她都同样奉献出了自己的忠诚,各式各样的表白也都见过了,玄寂这样的还真是头一回。
他喜欢你,你喜不喜欢他并不重要,他不求回报,他一生求道,你便是他的道。
一般出家人发现自己动了心,要么是拒绝承认,要么是苦苦压抑,可玄寂却是坦诚相告,无论对方接不接受,他都泰然处之,也许这就是他佛性较之所有人都高的原因。
清欢突然起了逗弄之心,你见过有人跟你告白说喜欢你,却是一脸淡然好像在谈论今天天气如何的样子么?她丢掉手里的衣服,仍旧只穿着那身亵衣,长发披散走近玄寂。
想来玄寂也没少遇过色诱之事,至少女鬼海棠就做过。不过在玄寂面前,一个千娇百媚脱光了的大美人,跟手边的一株小草一块石头也没多大分别。万物皆灵,他没有只看重人类,也没有看轻这世间万物。自如高山,岿然不动。
她孩子般蹲在她身边,摸他光溜溜的脑袋,上头的戒疤颇有些凹凸不平,清欢轻轻用手指点着,问:“那我若是也喜欢你,你要为我还俗么?娶我做你的妻子,然后在一起一辈子?那你不当和尚了么?你不普度众生了么?”
“仍要普度众生,却也喜欢你。”玄寂吐出这几个字,就再也不说话了,闭上眼睛专心打坐,身上的衣服湿哒哒的,他也不嫌累赘。
平平淡淡又坚坚定定的,清欢说不出心头那是什么滋味儿,她站起身,朝着竹楼走去,她对人类早已没了爱,她爱这世间万物,惟独不能再去爱上任何一个人。她经历了那么多世界,她陪伴了那么多人过一生,却再也没有爱上他们中的任意一个。
爱情,她已经找不着了。
可是玄寂。清欢回头又看了一眼,月色下,那高大温和的僧人双手合十,虔诚念经。
佛也好,道也好,清欢不信,她只信自己,她连天道都不放在眼里,这三千世界大乘小乘,仙佛魔鬼,妖煞尸人,她皆不是。她似活非活,似死未死,她不是神仙也不是妖怪,天道管不着她,六界她跳脱在外。她是天地间最独特的一个,在天道都不曾注意到的角落,变成今天这样的清欢。
不老不死,不生不灭,法力通天。
可她还缺少些什么呢?
为什么能爱这世上的一花一草,却独独不肯去爱人类?为什么不计可数的时间已经过去,她仍然对人没有好感?她明明,也曾见过温柔善良的人,可为什么内心深处仍旧充满失望?
这一次,清欢知道,那不是心魔,而是迷茫。
是玄寂令她迷茫。
她从忘川河底出来时,天地争鸣,她吃得了苦,受得了罪,坚韧不拔,就如玄寂所说,从来问心无愧。
她的心都长了回来,也在跳动,却只有借由鬼魂的心才能感受到喜怒哀乐。一旦和“人”有关,她就竖起了高高的围墙。她居高临下地俯视着这些人,又是为什么呢。
她也曾得到过一心一意的爱呀。
这一夜,清欢不眠,玄寂不眠。第二天一早,清欢赖在床上不肯动,她想了一夜了,万万没想到都到了这个境界,她也还有看不透的事情。一想到这都是那呆子和尚的错,她就不开心。一骨碌翻身爬起来,赤着小脚踩着清脆的铃铛声去找玄寂,她不舒服了他也别想好过。
爱咋咋地,她不想了,再像之前那样一想想出个心魔来,她先把现在过好了,给自己找点生趣,总有一天会弄懂的。
总有一天她会懂,她一定会懂。
玄寂早已做好了早饭,见她来了,嘴角带着淡淡的笑:“早。”
“早什么早,都日上三竿了还早。”清欢咕哝一声,那人的视线很温柔很平和,她放宽了心去感受,竟然被看得耳朵发热。啊……这种心动的感觉,偏偏是用别人的心感受到的。
玄寂听到了她的咕哝,觉得她很孩子气,微微一笑。清欢眼尖瞥见他笑了,立马一恼:“你笑我!”
陈述句,不是疑问句。玄寂没来得及回答,她就朝他身上一拍!然后露出得意的笑容:“那天武林大会,你看见了你的小青梅么?”
玄寂用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小青梅是谁:“你是说白月师太?”
“现在知道叫师太了?”清欢哼哼。“她变胖了你没看见?”
……他真没注意。
“是我在她们身上下了蛊,这蛊呢,对身体没坏处,就是会让人食欲大开,尤其是想吃肉。”清欢故意把手指头在玄寂面前晃了晃。“我瞧那慈心老尼比你年纪大多了,也出家这么多年,她都没忍住,我想看你忍不忍得住啊。”
闻言,玄寂了然,淡定落座:“之前你不就说要我做你的试验品,想来便是拿我试蛊吧?你开心就好。”
什么叫她开心就好,要不是他百毒不侵她才懒得理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