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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主渣化之路全文阅读

作者:哀蓝     女主渣化之路txt下载     女主渣化之路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550 第六十一碗汤(七)

    第六十一碗汤(七)

    身为最优秀的罪犯,苏访梦同时也是最优秀的警察。如果一个人不够了解自己的对手,那么她如何能在各种险境中知难而退?

    总之季鱼是彻底服气了,他带着从苏访梦手上采集到的指纹去做比对,但与此同时他们还缺一个人的——霍森。

    问题在于怎么拿到霍森的指纹。

    因为又出了一桩命案,被临时调遣过去帮忙的大锤跟眼镜终于回来了,他们准备去老大办公室汇报一下领任务,证明自己并不是偷懒而是去帮忙,可是到了办公室发现苏访梦根本不在里面,扭头瞧见小龚在那里哟哟个没完,眼镜抓起一个不知道谁办公桌上一个小熊玩偶砸过去:“小龚,那女人呢?”

    小龚沉浸在电脑的世界里没有回话,真不是大锤跟眼镜两人夸张,当时小龚的口水都要流到地上了。两人好奇就过去看,一看之下顿时也张大嘴:“卧槽!”

    电脑上是监控录像,看样子是个十字街口,脏兮兮的,小龚不知道从哪条线路黑进去的,不过这不是重点,此刻他们的视线都放在倚着墙叼着烟神情慵懒的女人身上。

    那女人不是别人,正是苏访梦。

    只是和平时穿着名牌套装不露一寸皮肤的她不一样,此刻的苏访梦穿着一条大红色的超短裙,只能遮住翘臀,露出细长直的双腿,脚上踩着十二厘米的红色高跟鞋,卷发披散在身后,烈焰红唇在香烟的衬托下显得格外性感火辣。

    小龚好不容易回神,发现大锤眼镜两个人也在围观,就说:“你们干嘛?”

    “这什么?”眼镜很激动。“是不是组长的黑历史?快拷贝一份给我!”他还做着扳倒苏访梦的美梦。

    小龚白他一眼:“你真龌龊,这是现在的,老大去帮忙了。”

    “帮忙?帮啥忙?”

    “帮扫黄组的忙。”小龚说,“刚才我们回来的时候遇到扫黄组说有麻烦,老大就乔装打扮去帮忙钓鱼了。”

    眼镜表示很失望,大锤却看得无比激动:“这女人身材真好!看胸看屁股!他奶奶的!老子服了!”

    眼镜:“???”说好的不向恶势力低头呢?

    大锤说:不向恶势力低头,老子现在只想跟恶势力睡觉。

    不过这种兴奋的状态直到他们看见苏访梦钓到了犯人并且在扫黄组没来得及冲出来的情况下就把对方制服并且狠狠地把十二厘米高跟鞋踩在对方重点部位的时候,三个男人都沉默了。

    大锤说:我不跟恶势力睡觉了,我还是向恶势力低头吧。

    眼镜跟小龚都觉得下|体一疼,从此有了阴影,尤其是那个女人踩完一脚不够还补了一脚,如果不是扫黄组的同事冲出来保护犯人,估计对方现在已经死了。

    “对了,老大说你们回来就去核实一下霍家人的不在场证明。”

    眼镜跟大锤走了,走路的姿势有点奇怪,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刚才看了个劲爆视频的缘故。

    苏访梦踹完特大卖|淫团伙的头儿后,扫黄组的警察们看到她都战战兢兢的,尤其是看到她脚上那双红色高跟鞋,仿佛看到了犯人可怜的小兄弟在唱一首悲歌。

    苏访梦问他们:“这裙子跟鞋先借我,待会儿还你们。”

    说完拦了辆出租车,其他人都没来得及问她干什么去。

    小龚咦了一声,连忙调整线路沿着城市摄像头去看苏访梦去了哪里,现在大家都有事情做,就他闲着,无聊得很,不过看到老大瞬间就不无聊了,然而老大去酒吧干什么?等下这个酒吧……小龚皱眉,感觉好眼熟,等等,想起来了,这不是霍森经常去的吗?他试图调进酒吧摄像头,可里面似乎根本没有监控装置。

    苏访梦是去找霍森的,她进去的时候霍森正和一个前|凸|后|翘的女人在热舞,主动送上门的都不值钱,所以苏访梦安静地点了杯啤酒坐在吧台,她没有钱,不过这没关系,这里有钱的人多得是。

    霍森喜欢美女,自然不会放过苏访梦这样耀眼的美女。这么多年他放浪形骸的花心形象深入人心,再加上性格霸道暴躁,所以根本没人敢招惹。霍森推开身边热舞的女人,走到苏访梦跟前一屁股坐下,“美女没伴儿么?”

    苏访梦微笑,把啤酒杯推到他面前:“请我喝杯酒,我可以跟你聊两句。”

    霍森哈哈大笑,用食指将酒杯推回去给她:“一杯啤酒而已,你这么漂亮,就是要这个酒吧我也买给你!”

    苏访梦笑意盈盈,“谢谢。”

    然后她端着啤酒杯,“不好意思,失陪一下。”

    霍森色迷迷的说:“好,不过不要让我等太久。”

    这个智障,有人上厕所会带着酒杯么?

    苏访梦离开酒吧,从胸罩里抽出一个证物袋,小龚已经跪了。

    到了晚上,鉴定结果出来,霍顿书房里发现的那枚指纹和霍森的完全匹配。于是苏访梦立刻让大锤跟季鱼将霍森抓来丢进审讯室,自己带着老方走了进去。

    霍森一看到苏访梦就认出来了,咒骂道:“妈的,你是警察!老子在那里等了你三个小时!”

    苏访梦把文件夹放到桌子上,很不客气地朝桌子上翘腿,外面关心女儿来看她审讯的局长不忍直视地闭上了眼。“霍森,咱们明人不说暗话,你是不是第一个发现尸体的人?”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狡辩也没有用,我们在现场发现了你的指纹。”

    “这很奇怪吗?”霍森冷笑。“那是我家,我不能有指纹吗?”

    “奇怪就奇怪在那个房间里其他地方都有其他人的指纹,偏偏只有书桌那一块,除了你跟死者的,没有第三个人的,对此你不应该解释一下吗?”

    霍森不说话。

    苏访梦啧了一声:“我还猜测是霍隽或者霍淼干的,毕竟他们看起来比较爱面子,没想到你虽然没什么本事,却把霍家看得这么重。”

    霍森仍然不说话,他说:“没有证据,你没法指控我杀人。”

    “老大。”小龚推开审讯室的门,递过来一个证物袋,“这是在霍森车里发现的。”

    简易□□手册。

    苏访梦把证物袋丢到霍森面前:“需要解释一下吗?”

    霍森看着那个证物袋,喉结来回滚动,然后惊人的承认了:“人是我杀的。”

    “什么?!”老方不信。“你可要想清楚!”

    外面的人也都很惊讶,尤其是小龚跟季鱼,他们当时听到了苏访梦的推理,都认为凶手跟给死者穿衣服的不是一个人。

    “我恨他。”霍森低着头说,“所以我要杀了他。”

    “是因为……你被他性|侵的缘故?”

    苏访梦这一问,让所有人都震惊了。霍森猛地抬头看她:“你、你怎么知道?!”这么说的时候,他紧紧的握住拳头,露出怨恨之色。

    “你的不在场证明是假的,监控里虽然有你,但那只是个背影,你还戴着帽子,那个时候的你回到霍家了对不对?”苏访梦一直观察着霍森的表情。“还有在酒吧里,你对我也好,对其他女人也好,其实都没什么兴趣的对吧,你不喜欢女人,这是天性所致,还是被死者影响的?”

    霍森猛地双手砸在桌子上:“你知道什么!那个畜生!畜生!我恨不得杀了他!他死有余辜!我一点都不后悔!他该死!该死!”

    “所以你是承认自己是凶手了?”老方问。

    霍森颓然地倚靠在椅子上。“我很小的时候,老畜生就性侵了我,所以我怎样胡作非为家里人都惯着我,除了小小以为他们是疼爱我,事实上父亲跟大哥对此视而不见,那个老畜生……”

    苏访梦合上文件夹,“走了。”

    老方啊了一声,“不问了吗?”

    “问什么?”苏访梦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不是都承认了么?有什么问题?”

    “啊……哦,没、没什么问题。”

    留下霍森一人在审讯室,他慢慢地抱住了头,发出绝望的哭声,再也没了平日里的嚣张跋扈。

    苏访梦一出审讯室就看到包括老爸在内所有人都一副震惊且愤怒的模样,就把文件夹丢给季鱼,“还愣着干什么,不去写报告?”

    “老大!”季鱼叫她。“你觉得霍森是凶手吗?”

    苏访梦耸肩:“那我哪儿知道。”

    “如果是这样,霍森为什么要给死者穿衣服,这说不通啊?”

    “我说了,我不知道,现在霍森承认他是凶手,这就够了。”苏访梦说完,头也不回的离去,“今天早点下班吧,回去休息休息,明天就可以结案了。”

    “可是……”

    没等其他人说话,苏访梦的身影已经消失在了拐角,众人心情沉重地看向审讯室里正在哭泣的霍森,都说不出心里的拥堵是什么。

551 第六十一碗汤(八)

    第六十一碗汤(八)

    作为一个警察,苏访梦的敏锐和睿智是令人吃惊的,她对于危机的应对以及本身所展现出的令人仰望的能力,都让重案组的人很服气。可是这一次,所有人都认为她会继续查下去——即使霍森承认了杀人罪行,甚至将谋杀过程都讲述的栩栩如生,但案子仍有许多疑点。

    霍森说他恨死者,为死者穿上衣服是不想毁掉整个霍家的声望,可是为何隐忍了这么多年,直到现在才开始杀人?是什么催化了他杀人的欲望?在这场有悖人伦的惨剧中,霍家其他人又都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霍森从小被死者侵犯,难道身为父亲的霍隽与身为兄长的霍淼完全没有察觉吗?霍小小口中所说的,霍隽与死者在书房内的激烈争吵又是为了什么,此事是否与霍森有关?

    但不管再怎么审问霍森,霍森只重复一句话:人是我杀的,我认罪。

    除此之外他什么都不说。

    对于组员们的急切,苏访梦根本不在意。她甚至命令这桩案子组员们不许再查,如果有谁敢违抗她的命令,就别怪她不客气。就这样,组员们被遏制了整整三天,直到第三天的夜里,传来了霍隽在凌晨三点钟被人杀死,死状和霍顿一模一样的消息。

    整个警察局都沸腾了,霍隽死了,这说明什么?这说明霍森很有可能不是凶手!否则如何解释霍隽的死亡方式?

    苏访梦漠不关心,她冷淡地看着警员们,任由他们被调动,却再也不说一句话了。

    想杀死霍隽的人不少,恨他入骨的更多,嫌疑人这一块这实在是不值一提,霍隽的死有可能跟霍顿霍森有关,也可能没有关系,这谁知道呢?有可能是之前的那个凶手,但也有可能是模仿杀人,只是割喉与挖眼而已,这案子都上报了,知道的人多了去了。

    重案组的成员们倒是都认真起来,唯独苏访梦一个人在办公室里打游戏。小龚看不惯她这样,就想来劝她,结果却被苏访梦踹了出去。

    第二天早上她来警察局的时候就遭到了伏击,当时眼镜正好遇到她,本来是打算跟她说一下霍隽车上被动的手脚的,谁知道还没来得及开口,苏访梦就将他踢开。眼镜吃痛扑倒在地,还没来得及质问苏访梦发什么疯,就被她拽住滚了一圈,藏到她车子后面。

    他被拽动的时候耳边传过咻的一声,好险没有打中,否则他的命恐怕就要交代在这里了。

    苏访梦把手上的包交给他,今天她穿的是干练的长裤,裤脚往上一拉,脚踝处竟然绑着一把刀。苏访梦平时是不带枪的,她冷笑了一声,正要起身,却被眼镜拽住:“你干什么去?太危险了,对方有枪!”

    “关你屁事。”不要拉住她,也许她还能追上那个开枪的人。苏访梦二话没说就给了眼镜一脚,将对方踹进彻底,随后跳起来踩在车顶上,一个翻身,跃至一根柱子后面。一颗子弹擦头而过,顺着风向跟子弹的落地位置,苏访梦确认了开枪人的所在地点,她猛地抬头看向警察局对面大厦的顶楼,然后跳起来,踩了一个正走路男人的肩膀,跃到二楼。

    那人眼见不妙,收拾了东西就想逃,可惜苏访梦速度更快,她在楼层间跳跃,也不过是十几秒的时间就到了顶楼,杀手已经跳过了大厦之间的间隙,苏访梦毫不示弱地跟上。说来也奇怪,她明明可以更快地把人抓住,结果却没有,反而是等那人逃离了警局区域,才甩出刀子直插对方脚筋。

    杀手扑通一声栽倒在地,苏访梦跑到他面前,第一件事是卸了他的下巴,恰好此时她的手机响了,看了看来电号码,苏访梦露出轻蔑的笑,接起来声音却很温柔:“大少爷,你好。”

    那边的男人先是愣了一下,然后才说道:“是苏警官吗?快救救我,下一个被杀的肯定是我,你快救救我啊!”

    苏访梦用脚在地上杀手的手腕上用力碾压,对方发出哀嚎声,霍淼也听到了,他倒抽了口气,苏访梦笑笑说:“大少爷,不管怎么说咱们也有数面之缘,你急着动手杀我,这就有点说不过去了吧?”

    “苏警官在说什么,我完全听不懂。”

    苏访梦说:“这么急着打电话来确认我死没死,听到我的声音你应该很失望吧?不过很可惜,我这人呐,轻易死不了。”

    然后她压低了声音,目光阴狠:“不过你就难说了。就像你刚才说的那样,时间差不多了,你活不了多久。”

    “你、你什么意思?”

    苏访梦挂了电话,踢了地上的人几脚,不无遗憾地说:“可惜我是个警察,否则到我手里,不弄死你才怪。”然而她还要把这具身体还给宿主,必然不能对其造成损失。于是她很愉快地将杀手两只手筋挑断了,然后说:“你不想被抓吧,那就滚吧。”

    她一点都不担心这人会对自己造成什么威胁。做这行的,仇家无数,失去了自保能力,活着都困难,又怎么敢抛头露面。

    那人艰难地从地上爬起来,顶着被卸掉的下巴挑断的手筋脚筋,用另外一只完好的脚踉踉跄跄地往前走。

    苏访梦回去后,对于关心自己的警察们,她很自然地表示自己追丢了。所有人包括局长都在奇怪她为什么什么也不查了,难道就这样不把所有疑点查清楚,便将霍森当成凶手吗?

    这么草率的结案真的好吗?

    可对于他们的质疑,苏访梦仍然不予回应。

    就像是她说的那样,过了没几天,霍隽的死亡调查仍然没有个结果的时候,傍晚霍淼也被发现死在自己的卧室里。他的死状同样和之前的两名死者相同,喉咙被割开,眼珠子被挖出来放在桌子上,就好像在看着什么,也像是在忏悔什么。

    这下可真是惊天的大新闻,霍家是名门望族,一夕之间男人死的只剩下一个凶手,可警察们却迟迟不结案,甚至在第二第三两名死者死亡前就将所谓的凶手抓捕,这是否也是警察能力与公信力下降的一种?

    警察局门口,苏访梦被一群记者的话筒跟摄像机围的水泄不通,她刚得知霍淼的死亡消息从家里赶过来,结果刚到门口就被堵住。

    这群记者真是难缠,一个个尖锐的问题不绝于耳:

    “请问苏组长是不是碍于上头的压力准备将霍森指控为凶手并且早日结案?”

    “苏组长对于几个小时前霍淼的死有什么看法吗?”

    “警察为何迟迟不能给公众一个结果?什么时候才能结案?”

    ……

    苏访梦烦死他们了,她站定,突然微笑,“不好意思,我突然想起来有很重要的线索可以和诸位以及正在观看新闻的民众们分享,可以把你们的话筒跟摄像机都举高一点吗?

    记者们沸腾了,谁都想抢这个大新闻,于是纷纷按照苏访梦的要求把手里的话筒以及摄像机举起来,苏访梦又对他们笑了,然后笑容瞬间消失,她长腿一踢,哗啦啦啦,从右到左,所有的摄像机全部变得粉碎,同时她还挥出拳头,将一干话筒全部破坏掉,然后作出一副受惊的样子:“哎呀,真不好意思,没有设备采访了,诸位回去再重新准备一下吧。”

    她的速度快得简直不像人类,一直被围堵却没有硬闯是因为她在判断哪些人带了录音笔,现在好了,什么都没了,她这么粗鲁狂妄也没有证据记录下来。

    然后她问向身边被挤得没了半条命的小龚:“你看到什么了吗?”

    “啊?!什么?发生了什么,我什么都没看见啊!”

    警察们纷纷做出???的表情,苏访梦哼了一声,终于弄开挡路的人群走了进去,顺便吩咐小龚:“记得把附近的监控路线毁尸灭迹。”

    “是!”

    苏访梦是来找霍森的。霍森穿着囚服,神情十分憔悴,看见苏访梦他露出无奈的表情:“我都认罪了,你究竟还想怎么样?”

    “我是来通知你两个坏消息的。”苏访梦看起来很真诚。“霍隽死了。”

    “你说什么?”

    像是怕霍森不够难受,她又补充道:“霍淼也死了。”

    霍森完全反应不过来了,苏访梦凑近他耳边,声音极小,外面观看的人甚至不知道她在说什么,因为她的表情和眼神看起来都很平静。然而事实上,苏访梦说的是:“我特意不让人去查这个案子,把它晾一晾,为的就是给凶手时间,否则难保事情被查出来,这两人就死不成了。”

    说完她立刻站好,问霍森:“现在包容霍小小,还有什么意义吗?”

    霍森满脸是泪,他抬头看着苏访梦,眼里充满了恨意。

552 第六十一碗汤(九)

    第六十一碗汤(九)

    “哼。”苏访梦冷笑了一声。“别以为我是来套你话的,既然我敢这么说,自然就有证据。”她低头又在霍森耳边说了什么,霍森面上透过绝望与屈辱之色,他眼里的恨没有了,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苦痛。

    苏访梦没有再理他,转身出了审讯室。

    外头围观的组员们都不明白这究竟是怎么回事,苏访梦也没有告诉他们,只是让他们准备一下,一会儿要去霍家。

    只剩下霍小小的霍家变得极其冷清,没有了威严的主子,佣人们做事也不再细心周到,中午的时候她没饭吃都没人管。

    得知苏访梦来了,霍小小非常高兴,她俏丽的面孔上闪耀着兴奋,可能是终于有个人能来跟自己说话了,否则她真的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刚见到苏访梦她就忍不住哭了,可怜兮兮的,却又咬着嘴唇不敢哭出声,此时此刻,苏访梦就是她唯一的依靠,除了苏访梦霍小小不知道自己还能相信谁,又还有谁能够保护自己。

    苏访梦坐到她身边,拍了拍她的头,霍小小忍着不让眼泪掉下来:“我爸爸他们……”

    “他们死了。”

    “到底是谁?为什么要这样杀害我的家人?!”小姑娘快要崩溃了,她又气又怒又怕,她的一切表情与反应都是真实的。“梦梦,你一定要找到杀死我家人的凶手啊!”

    “我找到了。”

    “什么?”霍小小愣住了,“是、是谁?”

    苏访梦摸摸她的脸,“如果是你很熟悉很熟悉,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人呢?你不会相信的。”

    “你在说什么呀……肯定不会是二哥,爸爸和大哥还没遇害的时候二哥就在警察局了,一定不是二哥对不对?”霍小小急切地问。

    “不是他。”

    “那就太好了,那、那我二哥什么时候能回家?”小姑娘看起来无助又可怜。“我、我一个人待在家里好害怕,我想我二哥……”

    “你不是一个人,还有人陪着你。”

    “你是说佣人吗?可是他们不是我的家人……”

    苏访梦看着她,突然轻轻笑了一下,眼神是没有人见过的柔和:“真是个小傻子。”

    本该是纯白的,却被迫染上了黑。

    霍小小还是一脸茫然,苏访梦打了个响指,起身坐到了霍小小对面。与此同时一个穿着黑色衣服的高大男人冲了进来,霍小小都没来得及看清楚对方的脸,就被压在了沙发上,衣服被撕开,少女的裙子碎裂,露出白嫩的胸部,她害怕的尖叫,一直向苏访梦求救。

    可不管她如何哭喊,苏访梦都是面无表情的。而男人已经将少女的内裤脱下,眼看就要侵|犯她,一直在挣扎的霍小小突然安静下来,安静的可怕。

    她盯着天花板看,任由男人在她身上动作,一句话都不说。

    “够了。”

    男人从霍小小身上下来,羞愧不已,他于心不忍地把自己的外套脱下来盖在了霍小小赤|裸的娇躯上,然后站到了苏访梦身后。

    重案组的其他组员、局长以及数名警察都出现在了房里,他们都震惊地看着苏访梦,不知道她这是干什么,要他们准备……就是让大锤演一个强|奸犯?!局长问:“梦梦啊,你这是做什么,这、这霍小姐哪里惹了你?你想做什么啊!怎么能这样——”

    还故意把门反锁,不让他们进来。

    苏访梦却没理会局长,而是问了霍小小一句话:“你是霍小小吗?”

    众人都愣了,谁也搞不懂这究竟是怎么回事,苏访梦又问了几句,但霍小小一言不发。她也不怕眼前这么多的人,如果是平日里的她,早就被吓得躲起来了,不可能这样冷静——不,与其说是冷静,倒不如说是麻木。

    那是被命运折磨过后无法挽救的绝望。

    苏访梦知道霍小小是不会说话了,她起身走到霍小小身边,对站在自己面前的人们说:“这个家里一共有两个霍小小。”

    “什么?”

    “一个是没有被家人联手侵|犯前,天真活泼的霍小小,一个是铭记所有记忆,只在被侵|犯时出现的沉默的霍小小。”苏访梦怜爱地摸了摸霍小小的头。“这个霍小小不会说话,因为如果她说话了,就会招来更大的惩罚。”

    “第一个霍小小所有的情绪都是真的,可爱乖巧是真的,纯真善良也是真的,她是真的无辜,更是真的没有杀人。第二个霍小小,她的悲伤绝望是真的,她不堪肮脏的记忆是真的,她也没有杀人。”

    “到底是怎么回事?”局长根本弄不懂苏访梦到底是什么意思。

    苏访梦看了他一眼:“爸爸你曾经跟我说过,霍家的千金小姐,因为从小身体孱弱,所以一直待在家里养病,霍家人将她当成至宝一般疼爱吧?”

    “对呀!”局长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劲儿的。“霍隽一家确实很疼霍小小。”

    “这也是真的。”苏访梦说。“一切都是真的,一切也都是假的。”

    她这话就更深奥了,更加没有人听懂。苏访梦仍旧轻柔地摸着霍小小的头,“她很小的时候,就被霍家人糟蹋了——除了霍森,因为霍森那个时候也太小,根本没有能力。霍森之所以是同性恋,很大程度都源于幼年时所见到的孪生妹妹被亲人糟蹋的场景,这使得他从此畏惧女人,所以才用游戏人间的外表来欺骗世人。”

    “霍小小是个很单纯的女孩子,她在霍家,不像霍淼与霍森,她是没有自由的,享受奢华生活的同时,她的身体和精神都遭受着无法言喻的折磨。于是理所当然地出现了第二个霍小小,一个乖巧的听话的,不会在那种时候发出声音的。”苏访梦说。“两个霍小小,一个是光明,一个是黑暗,光明对世界只知其一,而黑暗将一切看在眼里。在第一个霍小小心里,她的祖父慈祥和蔼,父亲威严温柔,两个哥哥都很疼她,而在第二个霍小小心里,祖父、父亲、大哥,都是披着人皮的畜生,而二哥,是个懦弱无能的废物。”

    “可是,你这么说,是需要证据的!”老方不敢置信世上会有这样的荒唐事。

    他们每个人都见过天真善良的霍小小,那是这个女孩子本来的模样,可这里面的故事却让所有人都震惊了。

    “证据当然有。”苏访梦说,“这些天不让你们追查这个案子,我一直潜伏在霍家,否则你们以为我怎么会知道?”不仅如此,她还将一切都录了下来——只是这些东西,永远都是对霍小小的伤害。

    “真是有趣啊。”苏访梦笑着说。“平日里道貌岸然的人,看起来公正不阿的人,到了晚上,有了夜色的掩盖,就都露出了本性。有的贪婪,有的色|欲,但没有一点例外——他们都想要霍小小。”

    “这样的至宝,还不如地上的石头。石头尚且任尔东西,至宝却只能任由人鱼肉。”苏访梦低头看向霍小小,她安安静静地缩在沙发里。“之所以让大锤突然袭击,就是为了证明她身体里的另一个自己。”

    “那这样的话……我们那天以为书房里的是霍森,其实是霍小小?”季鱼惊讶不已。

    “霍森也在。”苏访梦说。“但坐在桌子上和霍顿在一起的人是霍小小,杀死霍顿的也是霍小小,给霍顿穿上衣服并且伪造现场的才是霍森。霍森戴着手套伪造了现场,但却漏了一个指纹,严格来说,是四分之三的指纹,他与霍小小是双胞胎,四分之三和他匹配并不稀奇。”

    “那他为什么……”

    “所以才说霍森是个懦夫。他什么都知道,却什么都不做,除了为霍小小清理现场,最后为霍小小顶罪,他这辈子没做过一件好事。”苏访梦冷笑,看得出来她非常厌恶霍森。“用酒色财气来麻痹自己,好像是一副很伤心难过的样子,然而这个过程他是享受的,以此来证明自己的确在痛苦,自欺欺人的想要减轻愧疚,世界太多这样的人了。”

    “怪不得那天你说太挤了,按照霍森的身量,其实还是不对,椅子往后稍微挪的距离,死者身上的擦身就跟书柜有了误差!”小龚这才想明白。

    “但霍小小的话,刚刚好。”苏访梦问他,“你们忘记,霍小小曾经说过,爷爷要教她练大字么?世人皆知死者写得一手好书法,可那天为来霍家,霍小小的书法和孩童没有什么分别,对第一个霍小小来说,这是爷爷的教导,但对于第二个霍小小,这是爷爷要她献出身体的暗号。”

    “畜生……畜生啊!”

    “不过还好,畜生如今都已经死了。”苏访梦笑起来,毫不顾忌地说出自己的心里话。“小小,你开不开心?”

553 第六十一碗汤(十)

    第六十一碗汤(十)

    霍小小没有给苏访梦任何回应,她安静的就像是不存在于这个世界一样。苏访梦看着她,这时候大姚问了:“老大,你刚才说凶手是霍小小,又说不是霍小小,两个霍小小都是清白的,那究竟是谁杀了人?难不成、难不成还有第三个霍小小不成?!”

    “不错,的确有第三个霍小小。”

    “什么?!”

    苏访梦轻笑,但她的眼睛并没有因此感到愉悦。“世界上有黑暗,有光明,自然也会有光暗交接的灰色地带。而霍小小身体里,承载了这个灰色地带的,才是真正的凶手。”

    小龚挠着头,一头雾水的他是有听没有懂。“当时我们勘查现场,老大你说凶手绝对是个男人,可现在、现在霍小小她是个女人啊。”

    “她是,第二个她也是,可第三个不是。”目睹了霍小小杀人过程的苏访梦说。“她的身体里还有一个男人。”

    “男人?可是——”

    “这个男人为了保护她们而生,当仇人全部被杀死之后,他也就消失了,永远不会再出现,所以第三人格彻底消失,如今霍小小的身体里只有两个自己。”

    “那照你的说法,第三个人不是霍小小自己分裂出的精神世界吗?”

    苏访梦想了想说:“算是,也不是。”

    “什么意思?”

    “如果是你的话,不会对此感到不公和愤怒吗?”苏访梦一字一句的说。“一母同胞,流着相同的血,在同样的时间出生,误差不超过十秒,长的一模一样,体型也差不多,可就因为我是女人,我就要承受这样的对待。”

    “霍森之所以能够那么逍遥,是因为他是个男人,祖父也好,父亲也好,还有大哥,他们喜欢的都是女人,所以他们谁都不会碰二哥一下,他们都选择了我,他们共享了我,囚禁了我,但和我一模一样的二哥却能避免这一切,花天酒地,挥金如土——而我呢?我却只能待在家里,连家门口都不能靠近,每天坐在房间里往外面看,哪里都不能去,什么人都不能见。”

    “如果我是个男人的话,就可以避免这一切了,可我为什么不是男人?我为什么是个女人?为什么我要受到这样的对待?于是,第三个人格,也就是霍小小心中最大的执念——男性,她在内心深处渴盼着,厌恶着自己的性别,第三个霍小小便应运而生。只是这一次,不再是任人鱼肉的女人,而是有了力气与狠心,可以将所有欺辱我的人的头颅全部斩下的男人。”

    “只不过很神奇,第二个人格竟然能与第三个人格共存。所以割喉时的凶手下手快很准没有一丝犹豫,而挖眼的凶手却手法粗糙的惨不忍睹。原因很简单,割喉的凶手是为了报仇与杀戮而生,可挖眼的凶手却是承受痛苦折磨的那个人。因此她虽然手法生疏,却不曾后悔迟疑。”

    “至于第一个霍小小,她永远活在被侵犯前的记忆里,那里有她慈爱的祖父,威严的父亲与温柔的哥哥,这一点是永远不会改变的,另外两个人格就这样安静地看着她幸福,谁能说后面两个人格就不温柔呢?”

    “如果是这样的话,一切都说得通了。”眼镜沉吟着。“只是我不明白,霍小小被……那个了那么多年,为什么直到现在才催生出第三人格?”

    苏访梦看了他一眼:“你是不是傻,你以为人格分裂是突然出现的?这些都是有预兆的,想要成为男人的心愿是即使一无所知的第一个霍小小都在潜意识里渴望的,这个男人一直存在,只不过出现了激发点,才导致他骤然成熟,可以掌控这具身体。”

    “激发点是……”

    “大厦将颓。”局长突然说。“霍家只是看着风光,内里却已经撑不住了。我还以为这是传闻,没想到果然如此。”

    “而为了挽救霍家,还有什么比拿在外人眼里看来神秘又深受霍家男人宠爱的霍小小做礼物更珍贵呢?霍小小曾经说过,听到父亲和祖父在争吵,应该就是为了这件事。我去查过了,对方很合作,告诉我是霍顿主动提出的要求,所以霍隽应该是反对的,不过为了霍家,最后他也答应了。”

    对方很合作?众人默默地看向苏访梦的手,她是用暴力逼人家“很合作”的吧?

    “老大,我还有一个问题。”小龚弱弱的举手,这里就属他逻辑能力最差,所以问题也最多。“就算身体里有一个人格是个男人,可这具身体仍然是柔弱的霍小小的呀,她怎么能杀的了霍家那三个男人呢?即使是上了年纪的霍顿身高也有一米八五,力大无穷,霍小小哪里来的能力?”

    苏访梦玩味地看着他,半天才说:“不要小看灵魂。”

    那是能够穿越时间永恒不死的东西,只要想,只要坚信,就一定能做得到。

    “我们在霍森那里找到的那本简易炸|弹|制|作手册……”季鱼思考着。

    “这就是第三人格留下来的最后的东西。”也是宿主死亡的原因。

    宿主并没有查清案子的真相,她只是直觉有些不对劲,所以在霍淼离奇死亡后来到霍家寻找霍小小,想要看看能不能从她这里得到什么线索,然而那个时候第一个霍小小也不知道,第三人格已经制作出了能够将整个公寓炸飞的炸|弹,因为重案组的不配合,宿主只能一个人继续查案,导致在这里与霍小小一起死亡。

    而宿主命不该绝,所以女鬼觉得自己也可以来个顺水推舟。

    “所以那本书……”

    “是第三人格要霍森弄来的,第三人格是个优秀出色的罪犯,他在犯罪这方面是个天才。”

    虽然事实的确如此,可是听到苏访梦用“优秀”、“出色”这样的词语来形容罪犯,还是让在场的警察们都感到怪怪的。

    最后苏访梦做了总结,“案子大概就是这样了,你们可以把霍小小抓起来了。”

    “可是……”

    “第三人格已经消失,也就是说凶手已经死了,那霍小小就是无辜的啊!”大锤激动地说。

    “然而国家的法律不这么认为。”苏访梦摊手。“抓起来吧。”

    在手铐铐到双腕的那一刻,霍小小清醒了,她惊慌地看着在场的警察,每一个人都是她认识的,他们都因为家人的案子到过家里来,跟她说过话,告诉她说一定会找到凶手将其绳之以法,可现在为什么被抓的却是自己?!霍小小慌乱不已,她甚至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第一个霍小小执着地要存在于幸福之中,于是第二个霍小小与第三人格就让她永远幸福。

    即使这幸福是假的,如同泡沫,一戳就破。

    看到霍小小被带走时茫然恐惧的模样,所有的警察都别开了眼不敢去看,抓着霍小小的大姚跟眼镜眼里都有着泪花,这些警察经历过无数生死,但仍然心底温柔一如既往。

    苏访梦坐到了沙发上,提醒这群沉默的警察:“同志们,你们应该不会忘记,这里还有颗能把我们所有人都送上天炸成绚丽烟花照亮世界的炸弹吧?还不去找爆破组,等什么呢?”

    众人如梦初醒,这才分头开始行动,唯有季鱼问苏访梦:“霍小小不恨霍森吗?”

    他这一问,其他重案组的成员也都停了下来。

    苏访梦耸肩:“那谁知道呢。”

    一开始是恨过的,为什么我这样凄惨,你却能那么快乐?为什么我是女人,你是男人就能逃过这样的命运?

    可是后来,后来慢慢地就不恨了。

    那是和自己一母同胞的亲哥哥,曾经亲密无间的拥抱着,一起来到这个世界上。双胞胎的感应从来没有消失过,霍森的愧疚与痛苦,霍小小都是知道的。

    所以她不恨了。

    总是有个人真心爱她的,虽然懦弱了一点。

    霍小小被证实患有精神分裂障碍,也因此得到了免于判处死刑的结果。她被送到了国内最好的精神病院,重获清白的霍森决定搬去医院附近住,这样方便照顾妹妹。同时他也会扛起霍家的责任,努力赚钱让妹妹过得更好。局长表示会帮忙,让霍家不至于破产,但接下来的事情,都要霍森一个人完成了。

    他也不再彷徨迷惘,他也开始学习去做一个真正意义上不离不弃的好哥哥,他相信总有一天妹妹会好起来,他可以带她离开精神病院,一家人好好的生活在一起。

    经历了这个案子的重案组终于诚心诚意开始听从苏访梦的话,破案率从低靡的百分之三十飙升到了百分百,局长每天都笑得合不拢嘴,倍儿有面子。

    你看太阳还在照常升起。

    你看这些活着的人们,仍然没有停下。

554 第六十二碗汤(一)

    第六十二碗汤(一)

    傻子他是个傻子,从出生就是个傻子。傻子有多傻呢,傻到一个骗过他几十次的小孩子又一次拿着裹了狗屎的糖纸欺骗他这是糖果的时候,他还会因为相信对方咬一口。

    然后小孩子们就哄笑起来,无情地对他指指点点,似乎这个傻子就是他们的玩具。

    他们想过无数的方法来欺负戏弄这个傻子,傻子虽然傻,但心地好,不管别人再怎么欺负他,他从来不还手,从来不骂人不咬人,他大多数时候是抱着头蹲在地上任由别人打骂,最激烈也不过一边啊啊的叫一边逃。

    是的,傻子不仅是个傻子,还是个哑巴。他的耳朵也听不见,他又聋又哑,嗓子里唯一能发出的声音就是难听的啊啊,于是孩子们更不喜欢他,于是村子里的人都视他如垃圾。

    傻子是在很多年前的某一天流浪到这里的,恰好村头的老鳏夫死了,留下一间家徒四壁但勉强能遮风挡雨的泥屋,傻子就在这里落脚了。他用捡来的树枝草叶把破旧的泥屋铺起来,在路边垃圾堆里拾一些别人丢弃的塑料瓶子卖点钱,傻子不会讲价,收破烂的人压他价格他也不知道,他拿着一块五的钱也很开心。

    他偶尔会上镇子上去,在垃圾桶里找些能用的东西,然后带回村子里属于自己的泥屋,把它装饰一下。

    谁也不知道傻子从哪里来,今年多大了,甚至没有人知道傻子叫什么名字,所有人都叫他傻子。

    傻子是个很好的人,村里有心眼多的人,见傻子虽然傻,但力气大又年轻,就用半碗剩饭或者一些发霉的食物换他给自家干活。傻子勤快,又实诚,他很用心的给人干活,但是干完活了,他所得到的也就是那半碗剩饭,一点发霉的食物。

    傻子不挑,只要有吃的傻子就很开心。他的衣服虽然长年累月破破烂烂,但却干干净净,头发虽然因为没有钱去理显得乱糟糟,但一点都不脏。愚昧的村民们从来不会想,如果傻子不傻,如果傻子会说话,如果傻子听得见,那傻子该是个多么耀眼的人。

    但现在的傻子,也就是个傻子而已。

    没有人瞧得起他,也没有人善待他,孩子们向他扔砖头砸石子儿,他疼得蜷缩起来,可过几天孩子们找他玩他还是乐呵呵的陪着。

    傻子的日子就这样一天一天的过去,直到有一天,在一个下雨的傍晚,从镇上捡了一条脏兮兮但仍然完好的棉被的傻子很开心地走在路上,发现了倒在路边昏迷不醒的鲸落。

    傻子用棉被把鲸落包起来,背回了自己的泥屋。傻子没有生过病,所以不知道为什么鲸落一直不醒来,但他智商有限的大脑理知道这个世界上有一种职业叫做医生,所以他顶着大雨去敲村里医生的门,医生开门见到是他,直接一脚将他踢了个跟头,傻子啊啊的叫着,不住对着医生比手势,医生被他缠的没办法,只好冒雨跟他去了泥屋。

    泥屋那张摇摇欲坠的破床上,躺着一个美丽的叫人目瞪口呆的女人。医生看呆了,然后才在傻子的啊啊声中给女人治病。

    女人是受了伤,她的左胳膊血肉模糊,看着严重,其实只是皮肉伤,之所以会昏倒是因为失血过多。医生给女人止了血,傻子从墙上的小洞里掏出自己攒了很多年的钱,一毛的五毛的一块的,最大也不过十块。

    医生毫不愧疚地把傻子的钱全部拿走了。

    泥屋漏雨,傻子怕女人被淋湿,就跑到床前,用手抖开一块捡来的塑料布,就这样撑了半夜。

    天快亮的时候女人醒了,她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傻子一脚踢到床下。迷迷糊糊的傻子从地上爬起来,也不生气,就对着女人呵呵的傻笑。他平时路上见到受伤的小猫小狗小鸟都会带回来,更别提是一个人了。

    女人能打他了,这说明什么呢,说明女人好了,还有什么事比这更美好吗?

    女人坐在那里看着他,跟他说话,傻子啊啊的叫着,一边指了指自己的耳朵。

    女人明白了什么,就再也没说话。

    从这天起,女人就住了下来,她性格很不好,什么事都不做,什么事都叫傻子做,晚上睡觉的时候甚至不让傻子上床睡觉。傻子从来不生气,乐呵呵的,女人让他干什么他就干什么,女人不让他上床睡觉,他就在地上躺着。

    只是养了女人后,傻子就更忙了。他每天要花更多的时间去捡垃圾给人干活,以此来换取两个人的食物。村里人仍然欺负他,因为他傻,大人们欺骗他,小孩子们辱骂殴打他,这一切女人都静静地看着,从来不说一句话。

    傻子鼻青脸肿地带着食物回家,让给她先吃,很多时候女人毫不客气地全部吃光,傻子也没有怨言,如果有时间,他就再出去找吃的,如果没时间,他就去喝点凉水饿肚子。

    日复一日,一日又一日,在傻子的无意识中,女人心底的坚冰被融化了,

    村里人都知道傻子有女人了,一个特别漂亮,但也特别好吃懒做的女人。他们既羡慕傻子的艳福,又唾弃他找的女人光漂亮不干活有个屁用。然而尽管如此,当他们看到美得惊人的女人时,仍然忍不住看她。

    所有人都觉得女人对傻子不好,傻子虽然不会说话,但傻子自己最清楚,女人对他很好的。女人不打他也不骂他,有时候还会很温柔地看着他。虽然他们之间并不是夫妻关系,但有这么一个愿意陪着自己的人,傻子愿意为她吃苦。

    因为傻子也会寂寞。

    后来……后来女人对傻子的态度就变了,首先是村里小孩儿拿弹弓打傻子,傻子躲不过,就抱着头任打。可不知为什么,那几个小孩儿都嗷嗷叫着哭喊起来,他一抬头,就发现小孩子们倒在地上哭号,傻子一骨碌爬起来,看见女人站在自己身后。

    她对他笑了,可是她从来不笑的。

    傻子就也傻乎乎地跟着笑起来。

    女人对他勾勾手指头,傻子就屁颠颠地跟了上去。回到家他发现桌子上有好多好吃的,傻子馋的直流口水,可他还是先让女人吃。女人推了他一把,他才狼吞虎咽的吃起来。

    傻子一辈子都没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

    下午的时候村里人找他去干活,傻子觉得很愧疚,中午自己一人就吃了那么多,他觉得自己应该赚钱给女人买吃的,就跟去干活了。

    这次村民给了他一袋糠作为报酬。

    在这里,糠是喂猪的。可傻子兴高采烈,他从来没得到过这么多的食物,他去挖了野菜,用破锅把水烧开,烧了锅糊糊,盛到了女人面前。

    女人没说什么,吃了两碗。傻子也很高兴,糠还有很多,以后不会饿肚子了。

    奇怪的是第二天村子里就死人了,那个找他干活的村民不知怎么地大半夜猝死在家里,医生检查了说是突发心脏病,但大家都知道这村民身强体壮,从来没生过病。

    第三天女人带着傻子进了镇子,带他去一家看起来很好的服装店。傻子摸了摸口袋,没敢进去,但他掏出了口袋里所有的钱交给女人,让女人去买。

    女人这么漂亮,总是穿着他捡来的破旧的衣服实在是太可惜了。

    但女人却硬是把他扯了进去。不知道为什么,看起来柔柔弱弱的女人力气大的惊人。

    傻子手足无措地站在店里,女人挑了几件衣服让他去换,他乖乖去了,出来的时候女人对他笑了。

    女人高兴傻子就高兴,他嘿嘿的笑,傻乎乎的样子。

    女人又带他去剪了头发,洗了澡,傻子看起来就不傻了,还很英俊,如果他不笑的话应该更有说服力一些。

    从这天起,傻子就被女人带在镇上的一栋大房子里住着,傻子什么活都不用干,女人给他做饭洗衣服,还带他出去玩,傻子特别高兴,他胖了些,但更好看了,走在路上好多小姑娘都忍不住看他。

    但是有一天,女人跟他说自己有事要出去一段时间,让他乖乖待在这里,傻子当然很听话,所以女人给了邻居家很大一笔钱作为报酬,让他们代为照顾傻子,。

    女人走的那天,还亲了傻子的额头一下,这是他们之间最亲密的一次,傻子傻乎乎地笑了。

    他安安静静地等女人回来。

    可是等了一天,两天,十天,半个月,一个月,三个月,半年,一年,两年……女人再也没有回来过。

    邻居家贪上了那笔用来照顾傻子的钱,见女人迟迟不回来,竟然起了贪心,不仅把傻子赶走,还骗傻子把房子过继给他们。

    傻子又一次无家可归了。

    他回到村子里,又住了回去。

    他恢复了往日的生活,在泥屋里等待女人回来。

    他想等女人回来了,得给她买好吃的,就天不亮上镇子上去捡废品来卖,傻子傻,女人再三教过他,一定要绿灯的时候再过马路,所以傻子非常听话。

555 第六十二碗汤(二)

    第六十二碗汤(二)

    傻子牢记着女人的话,黄灯他都不走,等到绿灯了,才左右看了看,提着手里脏兮兮的蛇皮袋朝马路对面的垃圾桶走过去。

    谁也不知道突然打斜里窜出来一辆轿车,直直地撞到了傻子的身上。

    傻子死的很惨,天上又开始下雨了,车主怕他不死,害怕地又倒车了一次——如果他肯施救,也许傻子还能活,也许傻子还能等到女人回来。

    傻子被碾压成了一片烂骨肉,警察来处理现场的时候找不到傻子的手,分不清哪个是傻子的脸哪个是傻子的身体,他们用铁锨一把把铲起傻子的血肉,脸上带着司空见惯的冷漠。

    变成烂肉的傻子被装进了尸袋里,他的眼珠滚落到下水道里再也没有重见天日。

    因为只是撞死了个傻子,所以虽然证据确凿,虽然摄像头证明是轿车闯了红灯,违反了交通规则,可由于肇事者家大业大,警方对于肇事者家族推出了替罪羊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可怜的傻子死了。

    而女人也早在不久前死于热带丛林,和她一生的宿敌同归于尽。

    最后还是她赢了,也不枉费她整整追了对方两年。

    女人叫鲸落,她很小的时候就父母双亡,被送入孤儿院,因为长得惊人的漂亮,所以不少人家都想领养,最后是一对不能生育的夫妻成功领养了她。

    所有人都以为跟了这对有钱的夫妻,鲸落是要享清福去了,可谁也不知道,这对夫妻的女人不能生,于是亲自为丈夫挑选了一个漂亮稚嫩的女孩儿,用以做丈夫的性|玩具。

    可鲸落不是普通人,她是天生拥有极高智商的天才罪犯。到了新家的第一天晚上,鲸落险些死在男人手里,她连着一个星期没能爬起床,也就是这次的经历,彻底激起了她心底的杀戮欲望。

    她对于犯罪无师自通,很难想象一个五岁的小女孩是如何冷静的将一对成年夫妻折磨致死的。杀了人后鲸落逃了出去,遇到了她的老师,也是她一生的宿敌。

    这个男人教会了她一切技巧和本领,可鲸落的天才让他嫉妒,于是他决定杀死鲸落来作为自己犯罪生涯的完美结尾。可惜,最后却是他在鲸落的追杀下落荒而逃。

    鲸落沉迷于杀人,她从来不杀好人,她只杀那些看不顺眼的坏人——用极其残酷以及花样百出的犯罪手法。

    国际上甚至为她专门成立了特案组,然而所有犯罪心理专家都对鲸落一筹莫展。她的行为和想法都不在框架之内,她的天才更在他们之上,所以耗费了许多年,也没有人能抓住这个代号为J的连环凶手。

    鲸落很有钱,她高兴了就去找个有钱男人骗点,不高兴了就用杀人来赚点,因此她也勉强算是个有钱就能干任何事的杀手。在一次无意中,她竟然被老师发现,甚至受了伤,虽然中了迷药,但鲸落仍然成功逃脱,最后昏倒在一个不知名的小村庄。

    她第一次见到了傻子,第一次知道世界上还有这样白的像张纸,被无数人试图染上黑色都依然保持洁白的人。

    她刁难傻子玩弄傻子,恶劣的欺负傻子,可傻子从来不生气,他总是傻呵呵的笑着。

    只有杀人才能使灵魂平静的鲸落遇到了傻子,从此平复了杀人的欲望——直到有人还敢不知死活的欺骗傻子。

    她给了傻子最好的,在得知老师的消息后,为了复仇,也为了证明自己,才将傻子托付给邻居,并且担心邻居不肯尽心尽力,还给了对方一大笔钱。

    但鲸落没想到自己会先死。

    她成功杀死了老师,却因为大意也着了对方的道,只因对方的一句“你有心了”。那一刻浮上鲸落心头的,是傻子的脸。

    她不爱傻子,那不是爱情,但傻子对她有着很难言喻的重要意义。

    可她最后却死了,没能回去找到傻子。

    这份执念让鲸落死后回到村庄,却看到邻居私吞财产,欺骗傻子的房子并将傻子赶出家门,而傻子回到村里,辛辛苦苦攒的钱都藏在泥屋墙壁上的小洞里,却被早得知的医生偷偷摸摸地拿走了。

    身无分文的傻子怕鲸落回来买不起吃的,就起早贪黑的去捡破烂卖钱,如果不是这样,傻子不会死。

    鲸落眼睁睁看着傻子死掉,那一幕镌刻在她的灵魂里,即使被鬼差铁链锁住也没有一刻忘记过。

    凶手没有伏法,另外一个人收了凶手家族的钱顶了罪名,但因为认错态度良好,又有凶手家族的周旋,再加上死者智力有问题,一共判了十年有期徒刑,如果在牢里表现得好,说不定连十年都不用就可以出来。

    鲸落跳下了奈何桥,她要保护的人,谁都不能欺负。谁欺负,她杀谁。

    所以她忍耐千年折磨煎熬,忍耐无数次的傻子死掉时的痛彻心扉,终于得以离开奈何,重返人间。

    这一次,所有人都要为傻子的死付出代价。

    **************

    遇到傻子的时候鲸落已经三十岁了,那个时候的她,是臭名昭著却又令人手足无策的天才罪犯,也是差点被杀人欲望左右的蠢人。是傻子让她重新找回自己,那个游戏人间,聪明绝顶的自己。

    可当她重新回到这个世界的时候,却变成了十五岁的模样。

    娇俏美丽的少女,穿着红色的公主裙,露出一片雪白的胸口与修长的双腿,乌黑的头发波浪般栖息在肩头与胸前,走在街头,引来无数惊艳的目光。

    鲸落三十岁的时候也是惊人的美,但十五岁的她,犹然带着少女的可爱稚气,她从熙熙攘攘的人群中走过,享受着世人的目光,然后露出了笑容。

    她最先去找的是在法庭上撒谎作伪证表示自己才是凶手的,那个被收买的假凶手。

    虽然鲸落保持着十五岁的模样,但其他人都老了,假凶手为了钱替人顶罪,在狱中表现良好,提前四年出狱,用凶手家里给的钱买了房子,娶了媳妇,生了儿子,如今儿子都要上高中了。

    已经过去二十年了啊。

    傻子死了二十年了。

    那个纯洁的白纸一样的灵魂,现在可还安好?

    来开门的就是假凶手,可笑的是他姓甄,叫甄成。

    很明显,他并不认识鲸落是谁。“你找谁啊?”

    “我找你呀,叔叔。”鲸落笑着说,自顾自走了进去,男人莫名其妙地跟了过来,看她在自己家里如入无人之境般这边看看那边翻翻,忍不住说:“你到底是谁?来干什么的?是不是找浩浩的?浩浩今天跟同学出去玩了,要不你就——”

    “撒谎得到的钱,好用么?”

    甄成脸色一下就变了,他的嘴唇哆嗦了两下:“你、你胡说什么?什么、什么撒谎得到的钱!”

    鲸落掐住他的脖子,眼神阴冷,这一刻她不再是娇俏可爱的少女,而是多年前那个令人闻风丧胆臭名昭著的天才罪犯,也是在忘川河底挣扎千年不让自己忘掉傻子,忍耐无数折磨执念入骨的厉鬼。“不说实话的人,要舌头这种东西做什么?”

    她亮出手上的小刀,活生生割掉了甄成的舌头。然后她居高临下地看着倒在地上抽搐的甄成,“今天只死你一个,你应该庆幸我现在变得很仁慈了。”

    说着,她一脚踢在甄成胸口,力道之大让他吐出一口血来,只能眼睁睁看着鲸落将门窗紧闭,打开煤气。

    在等待煤气泄露的时间里,鲸落一脚一脚又一脚猛力踹着甄成,很快这个男人就只剩下半条命了。

    鲸落又捡起甄成口袋里的打火机,走了出去。

    甄成买的房子是独门独户的两层楼,没有保险,所有值钱东西都在里面。

    她走了很远,才顺手取出路上从一小孩那里抢的弹弓,将打火机射了出去。

    轰隆一声,房子发出爆裂的巨响,而鲸落没有回头。

    所有涉及到这件事的人都该死,所有人都该为傻子的死付出代价。

    她回来就只有这一个目的,该死的人都死了,活着的人才会开心。至于自己死后——鲸落根本不在乎,她不怕死也不怕活,更不怕魂飞烟灭,只要她爽了,满足了,什么都值得。

    鲸落第二个去找的人是当年托付傻子的邻居。那家人已经不在镇子上住了,搬到了市区,他们卖掉了自家和傻子的房子,用照顾傻子的钱在市区买了房,住了进去,快快乐乐的一家人,其乐融融,出门在外,谁不夸他们家老人慈祥孩子懂礼貌,还乐于助人,年年当选小区最受欢迎家庭。

    可谁能知道,这样的一家人,骨子里有多么残忍呢?

    那个可爱的、干净的傻子,被他们赶出家门,侵占房产和金钱,最后惨死街头。而他们却过着这么好的日子,地底下冰冷冷躺着连尸体都不完整的傻子,该有多难过啊。

    那个从来不哭不生气的傻子,从来笑呵呵的傻子。

    鲸落的傻子。

556 第六十二碗汤(三)

    第六十二碗汤(三)

    “小姑娘啊,你怎么了?是不是迷路了?”

    双手抱膝坐在花坛边上的鲸落怯生生地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一对慈眉善目的老人,他们笑呵呵地看着她,一看就让人很有好感。周围还有不少人在说话:“哎老钱啊,你跟这小姑娘好好说说,在这都坐了快仨小时了,谁问都不说话,哎哟这可怎么办,天都快黑了,一个小姑娘家在外面待着怎么能行,尤其长得还这么漂亮。”

    老钱夫妻俩打量了下鲸落,果真,小姑娘漂亮的惊人,一双水汪汪的眸子好像会说话,长长的睫毛扑扇扑扇地看着他们,像只流浪的小猫。

    老钱老伴儿说:“姑娘啊,你要是不嫌弃,今天晚上就跟我们走,到我们家过一夜?有热水可以洗澡,还有饭菜吃,总比你在这挨饿强啊。夜里多冷啊!这小姑娘,怎么还穿个没袖子的裙子呢?”

    小姑娘犹豫了很久,终于点了下头,旁边围观的人们都点头说:“这就对了,小姑娘别太倔,老钱夫妻俩可是咱们小区出了名的好人,你跟着他们啊,指定不会吃亏!”

    “对了,小姑娘,你爸爸妈妈呢?你家是哪儿的?怎么一个人呆在这儿啊?”老钱关心地问。

    鲸落说:“我没有爸爸妈妈,我是个孤儿,我也不知道要到哪里去。”

    “真可怜。”老太婆说。“那就跟奶奶回家去吧,奶奶家有个孙子,年纪比你大了一点,走走走,饿坏了吧?”

    夫妻俩把鲸落从花坛上扶下来,笑呵呵的带鲸落往家里走,路上有熟悉的邻居见到他们带了个小姑娘好奇地一问,老钱很照顾小姑娘的想法,没说这是自己跟老伴儿捡来的孤儿,而说是一个远方亲戚。鲸落表现的也很乖巧,老太婆问她什么就回答什么,一点心眼都没有的样子。

    老钱的儿子儿媳还有孙子都在家,他的孙子大概刚刚好二十岁,至少鲸落当年离开的时候还没有见到这个孩子呢。老钱夫妻俩看起来都是一副和善的面相,对人又好,当年也是人人夸赞的好人,这也是为何鲸落会把傻子托付给他们的原因。可鲸落万万想不到的是,这对老好人夫妻,也可以那么心狠。

    也许是鬼迷心窍吧,也许是这辈子唯一做错的事情吧,可那又怎样呢,傻子死了,就再也不会回来了。

    老钱的孙子叫钱耀祖,看起来老钱一家的希望都寄托在他身上,只可惜这个少年并不是什么好东西,鲸落被招呼着去浴室洗澡的时候,明显感觉到有人偷看。

    她并不在意,慢条斯理地洗完了澡,出来的时候钱耀祖就坐在客厅的沙发上,脸色潮红,手还在裤子里。

    鲸落像是不知道一样去了厨房,钱老太正在做饭,晚上煮的是粥,鲸落过去帮忙,顺便把早就准备好的药粉全部倒到了电饭煲,然后缓慢地搅动,露出了笑容。

    老钱儿子儿媳很快也下班回来了,一家人其乐融融地坐在一起吃饭,钱耀祖饭桌上问父亲要钱,老钱儿子不肯给,说给了他也是拿去上网,钱耀祖发脾气摔碗回房间,饭也不吃了,鲸落微微一笑,像是什么都没有看到,老钱一张老脸涨得通红,觉得可真是让人看笑话,连忙招呼鲸落吃饭。

    鲸落口头上答应着,其实并没有吃,而是笑嘻嘻地看着他们。

    四个人没喝几口粥就没力气了,一个个软倒在地口不能言,唯独鲸落在椅子上坐的好好的,她很放心不会被钱耀祖发现,因为那个网瘾少年只会在房间里打游戏。

    “好久不见,老钱。”她似笑非笑。“我回来了,傻子呢?”

    老钱眼里露出惊恐之色,这种表情鲸落看多了,不仅是老钱家里人,所有濒临死亡的人看到她都是这种眼神,这并不能激起她心头半分怜悯,反而会让她觉得泯然众人——所有人都害怕她,畏惧她,可尽管如此,这些卑微的蝼蚁般的人类仍然要贪心的试图挑战她。

    “很害怕是吧?一个二十多年没有出现的人,怎么突然出现了呢,还比二十年前更年轻?”她轻笑着用筷子夹起盘子里的菜往老钱脸上砸,每一下准头都非常足,等到她高兴了,就连着盘子一起丢了出去。

    “我死了,可是我变成鬼也不会放过你,我以为二十二年前你就应该懂得这一点,没想到你的胆子竟然这么大。这二十二年我没有出现,你是不是很开心啊?”

    可惜,欠的债可能会还的迟一点,但永远都不能不还,尤其债主还是她这样的人。

    她手里玩着薄薄的双刃刀片,每一边都能伤到人,但在她手里却乖的不像样。她像是在制作一件艺术品般细细地切割着每个人的手腕,确保他们开始流血,并且不会在短时间内死亡。

    手足无力地看着家人和自己死亡却没有办法自救,该是件多么美妙的事情呀,这药让他们浑身无力,却会放大他们的痛觉,对死亡的恐惧,足以让鲸落满意了。

    “不过你们放心,当年傻子还在的时候,钱耀祖还没出生,所以我不会要他的命的。”鲸落善良地表示出自己的公平公正。“你们很讨厌傻子吧,觉得他一个傻子,又聋又哑的,凭什么享受那么大的好房子啊,凭什么你们要照顾他啊……所以我虽然不杀钱耀祖,但我要取走他大脑里的某些部分。当然我并不是个优秀的医生,所以手术会比较简陋,过程中也难免会出点意外变聋变哑什么的……那就得你们四位多多包含了。”

    正说着,钱耀祖房间的门突然开了,已经换好衣服看起来正准备出门的钱耀祖出现在房门口,他一眼就看见流了满地的鲜血,露出惊恐的表情,然后他看见那个特别漂亮的少女慢吞吞地从地上抬起头扭过来看他,嘴角带着笑容。

    他所做的第一件事是躲进房间把门甩上,然后用哆嗦个不停的手掏出手机来打电话。

    鲸落对老钱等人笑了,起身朝钱耀祖的房间走去。

    老钱四人面部表情变得极为绝望和愤怒,鲸落看到他们这样,就更加开心了。

    三天后有人发现对面老钱家传来一股子怪味儿,还有人在里头笑,发出一些难听的啊啊啊的声音。老钱名声好,邻居们都知道他是个热心的老头,所以过去敲门想问问出了什么事。可一直没人应门,笑声变成哭声又变成笑声,令人不寒而栗,于是大家选择了报警。

    警察来了之后砸开房门,入目的一切让所有人都震惊了。

    老钱跟老伴儿,还有儿子儿媳直挺挺地躺在地上,整个客厅都是一片鲜红色,他们身上发出腐烂的臭味,钱耀祖一身都是血,傻兮兮地正用血在墙上抹些什么。

    这个案子太可怕了,市里立刻就成立了专案组,一家五口四死一疯,疯掉的这个舌头没了耳朵也被铁丝穿透,见到人只会哭和笑,不然就是啊啊啊,攻击性极强,谁靠近他他就疯了一样的咬谁。

    但凶手却让人无计可施,首先摄像头找不到陌生人的踪迹,其次现场没有留下任何证据,看起来倒像是老钱家四口割腕自杀,然后被钱耀祖发现,受到打击所以疯了——这虽然很荒谬,但却是事实。

    有人提出几天前老钱带回家的女孩子,可是十五岁的小姑娘哪有这样的本事,警察们虽然也开始寻找这个女孩,却也没把对方当成什么线索。

    而此时的鲸落已经回到傻子曾经生活的村庄了。

    很多人已经死了,很多人还活着,但泥屋仍旧是那个样子,只是变得更加破旧。比起二十多年前,村子里已经没了矮屋,都是楼房,村民们的生活变得很好,于是那小泥屋就显得更加格格不入。

    鲸落来的时候吸引了很多人的目光,没有人见过这么漂亮的小姑娘,可是这小姑娘却进了村头泥屋。

    小孩子们都不知道那泥屋是什么地方,就听大人说里面有鬼,不要去,但当年那些欺负傻子的孩子们都长大了,鲸落无意去杀他们,傻子是真心喜欢孩子,他喜欢的,她就给他留着。

    她是来找偷走傻子辛辛苦苦攒起来全部钱的医生的。泥屋墙壁上的那个洞还在,鲸落慢慢地把手伸进去,笑着说了一句:“真是个傻子。”

    藏在这里又有什么用呢,还是会被人发现的呀,也不知道找个东西遮一下。

    真是个傻子啊。

    她躺在了布满灰尘和蛛网的床上,依稀还能看见傻子傻乎乎地撑着一块塑料布给她挡雨,被当时戒心极重的她一脚踹出去后也不生气,摔在地上乐呵呵的笑。

    傻子他,就只想活着啊,为什么就这么点小小的心愿,她都没能帮到他呢?

    她能杀死所有想杀死的人,可她永远无法让一个傻子活过来。

    那是杀再多人都没有办法弥补的空虚。

557 第六十二碗汤(四)

    第六十二碗汤(四)

    鲸落也是很久之后才发现自己并非是无所不能的,很多时候,很多事情,她都是无能为力的。

    比如说死亡。她自己逃不了,也没法让傻子逃掉。

    比如说时间。她自己控制不了,也没法让傻子多拥有一些。

    她又算是什么呢,她不过也是,这大千世界中弱小的一员。

    鲸落就这样不吃不喝在傻子的泥屋里待了五天,期间她从来不出房子,也不让任何人靠近,她就是安静地坐在那里,等待着雨夜的降临。

    终于,大雨将至。

    这是一个漆黑的夜晚,伸手不见五指,只有偶尔划过天际的闪电才能看清楚一个走在路上,仿佛幽魂一样的人。

    赤着脚,红裙子,头发湿淋淋,分不清脸上的雨水有没有眼泪的存在。

    也许没有吧,堕入忘川只剩下执念的鲸落在傻子死掉那一天就失去了所有柔软的心肠——也或许那种东西她从来没有过,和傻子在一起的时候,她的无情残酷只是暂时隐藏了起来,一旦失去了束缚,就如同出闸的野兽,再也没有什么能够约束,再也没有什么能令她止步。

    她本性如此,有缘遇见傻子,又失去他,说到底,也不过是天意弄人。

    如果这就是命运,鲸落接受。但她仍要报仇,傻子活的时候过得浑浑噩噩,一辈子操劳没几天好日子,充斥他生活的是歧视、厌恶、欺骗、排斥……以及身为社会最底层人物被无情碾压的悲凉。

    鲸落杀人的时候从不手软,她也从不怜悯那些人的死亡,她是个天生的反社会人格罪犯,但傻子,她能从傻子身上升出同情与怜惜,所以傻子对她而言是与众不同的,如果傻子能一直活着,并且活得很好,她肯定不会回来。

    但就是因为傻子死了,她才彻底失控。

    什么都不重要了,她喜欢奢华的生活,那样的生活拈手即来,她喜欢无拘无束自由自在,这种随性更是唾手可得,她想杀人,无人能阻止无人能置喙,可当她想要拯救一个人,却无能为力。

    原来救人,比杀人难多了。

    医生已经不年轻了,这么多年他的日子越过越好,家里的房子成了三层小洋楼,还在市里买了房子,儿子考上了重点大学,他在村子里德高望重,小诊所开了这么多年,早已成了村民们眼中不可或缺的存在。

    所以当他打开门看到那美得惊人的少女时,第一时间便被她吓了一跳,然后莫名觉得她有些眼熟。

    二十二年前的那个雨夜,一个傻子拼命地敲诊所的门,被他踹了一个跟头,在雨地里爬起来又过来求他。跟傻子去当然不是医生善心大发,他是被烦的受不了,而且当时刚和妻子吵了架,还在冷战中,便想着出去走走。

    三十岁的鲸落,和十五岁的鲸落,除了更成熟一些外,其实没有什么变化。

    医生脑海深处的记忆被打开了,他震惊地望着眼前的鲸落,深知这个女人是什么性格,便转身就跑,却被鲸落从背后用绳子勾住了脖子,拖倒在地,他甚至没来得及去呼救,鲸落就慢慢地将他拖走了。

    过了一会儿,一直等待丈夫回来的妻子觉得不对,但出来看却什么也没有,下着雷雨她也不敢贸然出门,只好先去打电话给在城里上学的儿子。

    医生当年拿走的钱加在一起也没有多少,但却是傻子起早贪黑捡废品换来的,那对傻子而言,是他的命。钱没了,他没有本事去找,警察也不会管他,因为那实在是太少了,能有一百吗?

    所以他只能用世界上最笨的方法,睡得再晚一点,起的再早一点,这样的话,就可以多赚点钱,鲸落回来的话,就可以给她买好吃的了。

    医生拿钱只是顺手,没想过那么多,但傻子的死他脱不了干系。

    凭什么你是无心的,你只是犯了个小错,就有人因你而死呢?

    谁死鲸落都不关心,但那个人不应该是傻子。

    谁都该死,傻子不该死。

    第二天早上,雨停了,起早的村民们一起帮忙医生的妻子四处找人,可怎么都找不着,医生像是突然从人间蒸发了一样,再也没有出现过。

    直到有小孩子去泥屋玩,被吓得哭出来,村民们才发现被吊死在泥屋里的医生。他睁着双眼,惊恐万分,临死前似乎看到了什么恐怖的事情。

    警察很快来了,可他们怎么能查得出凶手,这件案子闹得沸沸扬扬,大家都说是泥屋里的傻子来索命了,可为什么索命呢?为什么二十年过去了才来索命?为什么要索医生的命?

    谁也不知道为什么,但曾经羞辱欺负过傻子的人都开始害怕,怕有一天傻子也会来找自己。于是他们自动自发给傻子建了个空坟,烧了很多纸钱元宝,以此来抵消自己的恐惧。

    但二十年前死去的傻子,没有人替他收尸,殡仪馆将他火化后随意挖了个小土坑埋在公墓,那么多起起伏伏的坟包,即使是鲸落也找不到傻子在哪里。

    他连个名字都没有。

    所有该死的人都死了,只剩下一个了。

    可是鲸落没打算杀死最后这个人。

    她先是用了几天时间去打听这个人的消息,将二十年来这个人的一切做了很细致的了解。

    撞死傻子的人叫郎明城,年轻的时候是出了名的叛逆不羁,可是他撞死傻子,还真是个意外。

    用通俗一点的话来说,郎明城是男主角,他如今的妻子,当年的女朋友是女主角,那么傻子就是这场爱情戏中不起眼的炮灰。

    郎明城会出现在那个落后的小镇,是因为他的女朋友在那里,年轻的郎明城花心无比,即使有了女朋友也不肯收心,在被女朋友撞破后两人大吵一架,女朋友四处乱走到了这里,郎明城追了过来。可惜女朋友不肯原谅他,他就在一家酒吧里喝了很多酒,迷迷糊糊开车回旅馆的时候,在十字路口感觉撞到了人,当时他已经醉了,根本分不清到底撞没撞到,被拒绝的那口气压在心头,让他又把车子倒了回去,然后开走了。

    天亮酒醒,才知道自己的确撞死了人,当下慌起来,给家里打电话。郎家很有势力,很快就找到了顶罪的人,然后郎明城回到家,每天做噩梦,梦到那个被自己撞死的人来找自己,他每天都失眠,没有一天敢闭上眼睛睡觉,头发大把大把的掉,整个人都疯狂开始抑郁。

    就这样,女朋友回到了身边,她还是爱他的,即使知道他做错了事,看到他这个样子也很怜惜。

    有了心爱之人的陪伴,郎明城逐渐好转起来。从此之后他慢慢地开始改变,不再花天酒地,不再游戏人间,终于收心,和女友结了婚,有了一儿一女,他满足了。

    他已经遗忘了当年死在自己车轮下的傻子,他从心底认为是那个替他顶罪的人撞死的,他是无辜的。

    鲸落出现的时候,正是郎明城四十七岁生日的前一天。

    她没有去找郎明城,她也不想杀死郎明城,那实在是太简单了。

    她弄了条新的红裙子穿上,素面朝天地走进一家热闹的酒吧。

    进去后,鲸落一眼就看中了舞池中央最显眼的那个男人。众星捧月一般,身边围绕着无数美女,以及一帮胡吹海喝侃大山的狐朋狗友,一看就是一群有钱人家的纨绔。

    鲸落在心底对了下自己收集到的信息,确认中间那个二十出头的男人就是自己要找的人,所以直接走了过去。

    她看起来鲜嫩而清纯,红裙子与露在外面的雪白修长四肢又让她多了几分艳丽,最引人注目的是她的脸,令所有浓妆艳抹的美女自惭形秽。

    所以她无比顺利地走到男人面前,对他伸出自己的手:“我也想跳舞。”

    男人嗤笑一声:“你成年了么?”

    鲸落低头看了下自己微微隆起却远远不够饱满的胸,歪头对男人笑了一下:“你看起来不像是不睡未成年少女的人。”

    男人哈哈大笑,“睡,怎么不睡!有小美人主动送上门来,为哪有不接受的道理?”

    “马上就十二点了,我不想在这里,不如你带我去别的地方吧。”说完,鲸落俏皮一笑。“难道你是怕仙人跳么?”

    “妈的,去就去!”这算什么!就是仙人跳也不过是讹钱而已,他有的是钱!能睡到这样鲜嫩的少女,再多钱也值了!

    男人一把将鲸落拉到怀里,低头给了她一记缠绵热吻,围观众人不由得发出阵阵口哨声,酒吧里high翻了天,之前围绕在男人身边的美女们都嫉妒地看着少女,她们明争暗斗辛辛苦苦一晚上,就是为了能有个机会伺候沈少,谁知半途杀出个程咬金,竟然给截胡了!

    不过她们可不敢惹沈少,这位是我行我素的大爷性子,谁要是敢让他不高兴,跑过去碍他的眼,他能让你在这里混不下去。

    所以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沈少把神秘少女带走了。

558 第六十二碗汤(五)

    第六十二碗汤(五)

    “你要带我去哪儿?“鲸落的声音温柔而甜蜜,落在沈少耳边简直就像是耳语,那是来自地狱的甜美的恶魔,每一个字,每一个眼神都在诱惑着他。

    沈少也不过是凡夫俗子,如何抵得过女色|诱惑,这娇滴滴的小姑娘在他耳边说几句话,他整个人从灵魂到骨子里都酥了。“你想去哪儿,我就带你去哪儿。“

    “要去个干净的地方,别的女人待过的地儿,我可不去。“鲸落挑着眉说,她的眼睛明亮而狡黠,明明美丽的像个天使,却无时无刻不引诱着人堕落。

    “那是当然。“沈少呵呵笑了两声,问鲸落,“还是雏儿么?“

    鲸落笑嘻嘻的:“你觉得呢?“

    “敢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说要我,这样的胆量,不像是雏儿能有的。“

    鲸落了然地点了下头。“那你亲自来试试看不就好了,我这不是给你机会了么?“她眼睛一眯,笑得像是只狐狸。“除非你不够胆量,如果是这样的话,我当然也不会怪你。“她非常有自信地扬起修长的眉,真真可以称得上是意气风发,那是沈少从未见过的风采,迄今为止他的人生中都没有出现鲸落这样的女人——不,女孩。

    她只是个女孩而已,却可以料到日后会长得如何风华绝代。

    于是沈少冷笑一声:“还有我不够胆量的事?“

    他似乎在嘲笑鲸落的异想天开,觉得这小姑娘再漂亮,以后也不过是个花瓶,说的不好听点,到底还是要靠男人生活的。因为她的美貌,他愿意养着这么个漂亮的玩意儿,但也就只是玩意儿而已了。

    这样的男人鲸落见过不知多少,他们总觉得自己能够征服她,事实上最后被征服的都是他们。毫无还手之力的成为她的裙下之臣,被她玩弄于股掌之间。

    这就是鲸落,她没有人性,唯一能让她收敛的傻子,如今早已死在二十年前了。

    兴许骨肉都化作了泥土,遍寻不着。

    “往右拐吧。“鲸落说。“右边不远处有家很好的蛋糕店,我想吃。“

    沈少看了她一眼说:“小孩子。“

    小孩子才不喜欢被说像小孩子,鲸落这样的老妖怪可喜欢得很,这证明她很年轻不是吗?披着十五岁时的皮囊,拥有着千年厉鬼的记忆,这样的她,不是魔鬼又是什么呢?

    她回到这个世界上,为的就是引诱人类犯错。

    “红灯诶,要闯吗?“

    “又没有人。“沈少眼皮子一翻,方向盘一转。

    鲸落露出志得意满的诡异笑容,与此同时有三个身影刚好顺着绿色的人行道过来,被沈少的悍马堵死在路上,几乎是没有任何瞬间的挣扎,就消失不见了。

    沈少虽然平日里吃喝嫖赌无恶不作,但顶多也就是揍那些自己看不顺眼的人,可从来没杀过,那活生生的三个人就这么消失不见了,他的手都在颤抖,这时候鲸落柔声问他:“你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倒车赶紧离开?“

    他像是傻了,整个人都没了主心骨,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此刻身边有个能出主意的人实在是他急需的,所以他根本什么也没想,按照鲸落说的,往后倒车,完全忘记自己倒车是对受害者的二次碾压,如果说第一次没死,第二次基本上也别想活了。

    一路开到他位于最近地点的一栋公寓,沈少整个人都没了神,是鲸落下来打开车门将他带出来,然后去保全处问了门牌号,拿了房卡。

    进客厅后沈少还处于失神状态中,鲸落轻轻握住他的手,柔声跟他说:“这不是你的错,不要怪罪自己,好吗?“

    “真的......不是我的错吗?“沈少呆呆地问,鲸落笑了。“那当然,今天晚上我们一直在酒店里,根本没有去过什么十字路口,也没有去过那家蛋糕店,你说是不是?“

    沈少似乎有点明白,但又不是很明白:“......什么、什么意思?“

    “你想去坐牢么?那可是三条人命,你又喝了酒,就算不判死刑,估计有期也逃不掉吧,你这么年轻,就想葬送自己的一辈子?“

    沈少听得迷迷糊糊的,隐约明白鲸落是在提点自己什么,可是又不是很清楚。刚才出的事已经让他无法思考,此刻全部心神都在鲸落身上,她说什么就是什么,她的语气充满蛊惑,让人觉得只要按照她说的做那就是对的,其他什么都不需要考虑。

    所以他想都没想就摇头:“我不愿意。“

    “那就对了,那你就不能这样坐以待毙呀。“鲸落声音更柔了。“听我的,不要害怕,我一直陪着你,好吗?“

    “一直......陪着我?“沈少像是雏鸟般抬头凝视鲸落,鲸落笑得更温柔了,温柔的像是沈少多年前因为丈夫出轨自杀的母亲,她甚至走到他面前,弯下腰来,以长者的姿态拥他入怀,沈少被抱入少女单薄却无比温暖的怀抱,就像是流浪的鸟儿找到了栖息的巢穴,慢慢地闭上了眼睛。

    他按照鲸落说的打电话给父亲说明了自己在某某路口酒驾肇事的事情,父亲在那边大发雷霆,然而为了这唯一的一个儿子,他什么都愿意做。

    车子被沈父命人开走,并且严令沈少这几天待在家里不要外出,说这件事他来解决。沈少得知后却并没有轻松多少,他坐在床上,整个人都无精打采的,这个时候鲸落走了进来。

    经过昨天晚上的事情后,现在的鲸落对沈少有着不可言喻的意义。鲸落坐到他身边,轻声跟他说:“我希望你能过得越来越好,你再这样消沉下去的话,我就要离开你了。“

    沈少一把抓住她的手,“不要走。“

    鲸落用母亲般的声音要求他:“那你必须振作起来才行,这件事已经过去了,昨天晚上我们一直在一起你忘记了吗?我就是你的目击证人。“

    沈少茫然地、依赖地看着她——她似乎是他的爱人,也似乎是他的母亲,更有甚者,是他的人生导师,是引诱他彻底堕落的魔鬼。

    但他终究是振作起来了,而且就像是鲸落对他洗脑那样,他坚信自己昨天晚上什么都没有做,是他家里的司机偷偷开他的车子,然后出了车祸,摄像头里拍到的人也不是他,那个摄像头坏了不是么?

    被撞死的是母子三人,听说是为了给临时加班回家的父亲一个惊喜,三个人大晚上出门去到二十四小时不打烊的蛋糕店买父亲最爱吃的蛋糕,然后为父亲庆祝二十七岁的生日。

    谁知道下了班的父亲回到家后却并没有见到妻子儿女,打了很多通电话也没人接,直到第二天早上才接到警察的电话,说是他家里人出了点事情,要他去警察局看一看。

    等到父亲到了警察局,才知道尸体早就被移往殡仪馆进行遗容美化了,这个刚强的男人在一瞬间落下泪了,哭得不能自已。

    因为警察拒绝他和肇事司机见面,所以他一腔悲愤怒火都无处发泄,动用家里的势力无果,才觉得这里面有蹊跷。如果只是普通的肇事,他怎么可能见不到司机本人?

    在生日的前半个小时彻底失去妻子儿女的郎明城崩溃了,他不顾一切地想要去查出真相,可没有人帮助他,不管他怎么做,似乎都有一个不明的强大的势力挡在他前面。他简直快要疯掉,日日夜夜做梦梦到的都是妻子儿女满身是血的脸,他不要赔偿,他不缺钱,他要的是他的妻子儿女回来他身边。

    失去的感觉有多痛苦,鲸落觉得郎明城终于明白了。

    郎明城不是傻子,肇事司机是沈家的人,如果真的像供词说的那样,司机是因为虚荣心偷开了少爷的车,那么为什么沈家要百般为司机开脱,甚至为一个玩忽职守的司机付出那么多?

    沈家少爷沈森,几乎可以称得上臭名远扬,如果说有什么能让沈家的人为之遮掩的话,那么闯祸的那个一定是沈森!

    郎明城几乎是不用怀疑就确定了真正的凶手,可他根本无法靠近沈森,这段时间内沈森的深居简出更是让他确定了自己的想法!

    这桩案子出庭的时候,郎明城第一次见到肇事司机,他是个很年轻的男人,顶多二十出头,看起来有点胆怯,郎明城阴森森地盯着他,似乎是想要将对方的内心看透。

    司机认错态度良好,并且主动来自首,再加上有沈家在其中周旋,最后判处有期徒刑二十年,司机很爽快地认了罪,郎明城的眼睛里泛出绿光,他恨得咬牙切齿,可他又能怎样?

    法庭上他不顾一切地对着司机嘶吼:“你替人顶罪!你就不怕报应吗?你会死的!你一定会死的!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

    可司机却哭着挣脱了法警跪在地上,表现的声情并茂:“郎先生,我有罪,我对不起你,你杀了我吧!你杀了我吧!“

    年轻人因为一时虚荣撞死三人,如今于法庭上潸然泪下,其实很容易让人怜悯,尤其是那些不是郎明城本人的旁观者,对他们来说,替别人原谅可真是件再简单不过的事情了。

    郎明城泪流满面,可那又有什么用呢?

559 第六十二碗汤(六)

    第六十二碗汤(六)

    不管郎明城再怎么求着司机说实话,司机也仍然坚定地表示自己的确是肇事者,除了郎明城,所有人都觉得他是异想天开。明明是司机撞死了人,你非要咬人家少爷干什么?

    但郎明城就是知道,这一切都是沈森做的,可是没有人相信他,郎家虽然也是有钱有势,可跟沈家一比,无异于蚍蜉撼树。

    从这天开始,郎明城每天都在想办法去见沈森,他无时无刻不注意着沈森的消息,试图接近他,试图杀死他为自己的妻子儿女报仇。可不管他怎么做,最后都是徒劳的,别说是接近沈森,就是沈森的行踪他都摸不到。

    可是不能这样一直等着,因为妻儿的尸体如果再不下葬的话就要腐烂了,所以郎明城举行了葬礼,他在妻儿墓前暗暗发誓,一定要让沈森付出代价,即使这辈子自己什么都没了,即使自己活不了多久,他也一定会让沈森陪葬。

    这种强烈的复仇欲望让郎明城忘记了悲伤,他活着的目标就只剩下了向沈森复仇。不管花多少时间,不管多么艰难,他都不会认输,他一定会让沈森认罪,并且让他为自己的妻儿偿命。

    还没下葬的时候,一个穿着红裙子的少女出现了,大红色出现在葬礼上,这实在是太无礼了。原以为这少女是路过,谁知道她竟然慢慢地走近郎明城,并且在他身边停了下来。

    她莫名的出现,谁都不知道她是谁,也不知道她来这里做什么,如果说是来吊唁的——哪有吊唁的穿一身红裙子?如果说不是,郎明城对她却是一点印象也没有,他确信自己完全没有见过这个女孩,可对方却在他身边停下,而下蹲了下来,双手放在膝盖上,一副分外乖巧的样子。

    然后她突然对他笑了:“很难过吧,难过的想要死掉,所有的家人都死了,只有你活着,这种感觉啊......一定比自己死了还要难过吧?“

    她哼着欢快的歌儿,“这辈子估计你是忘不掉咯。“

    郎明城从牙缝里迸出话来:“你是谁?为什么要跟我说这些?“

    “还记得二十年前么?“鲸落单手撑着下巴,眼睛看着别处,却是对着郎明城说话的。“你喝醉酒,撞死了一个傻子。“

    郎明城惊喘了一声:“你在胡说什么?什么傻子?!“

    鲸落没有跟他解释这些,而是冷漠地转头看他。这一次她的脸上没有了笑容,她慢慢靠近他,嘴唇在他耳边,声音轻的像是耳语。“你从我身边带走了一个人,所以我要夺走你的全部。“

    然后她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郎明城,就像是在看一个卑微而异想天开的蝼蚁。这只蝼蚁活在她的掌心之中,以前是她死了,现在她活着回来,他就得把一切还给她。

    二十年的幸福快乐应该已经足够了吧,比起在不知何处躺了二十年尸骨无存的傻子来说,郎明城简直不能更幸福了。

    郎明城如遭雷击,倒抽着气栽倒在地上,他举起手去指鲸落,鲸落冷淡地望着他。

    “是你!这一切都是你做的!“郎明城这才明白为什么,他声音凄厉,恨到了极点。

    看到他如此激动,鲸落就满意了,她勾起嘴角,“是不是很有意思呢?二十年前你酒驾闯红灯撞死一个拾荒的傻子,花钱找人顶罪赚了这二十年的快活时光。二十年后你的妻儿被人酒驾闯红灯撞死,肇事者同样花钱找人顶罪......你说是不是天理循环,报应不爽?“

    郎明城像是看到魔鬼一样看着她,眼前似乎不是穿着红裙子的美貌少女,而是面目可憎带着獠牙前来索命的厉鬼。

    这一次他终于想起二十年前那个被自己撞死的人,出事时他的确非常害怕,可事后得知那人无亲无故又聋又哑还没有亲人朋友,郎明城的心就放下来了。

    说句难听的,那样的人,命是不值钱的,死了连赔偿金都拿不到,所以他并没有如想象中那般惹上事儿,这桩案子也就那样过了。时隔二十年突然被提起,郎明城的心里充满恐慌。

    他不敢置信地看着眼前少女:“可是、可是你——你、你又是什么人?!“

    “我是替傻子索命的人。“鲸落告诉他。“傻子是个烂好人,谁伤害他他都不生气,你怎么能撞死他呢?假使你当时下车,即便他缺了条胳膊断了条腿,以你家的财力也能够让他过上不错的日子。“

    她的眼神变得阴冷,那是在被触及底线的时候衍生出的愤怒。“你不知道那是种什么感觉吧?你活生生扯碎了我的心,没有经历过的人不会理解,现在,你我终于感同身受了。“

    只不过她能走出来,而郎明城这样懦弱的人会陷在里面一辈子。

    “那你杀我!那你杀我就好了啊!“郎明城痛哭失声。“他们是无辜的!我的老婆孩子是无辜的!“

    “傻子就不无辜吗?“鲸落反问他。“对你来说,傻子一文不值,对我来说,你的妻儿不过是三条贱命,同样一文不值。“

    她弯腰揪住郎明城的衣领。“我告诉你,我这辈子都不会让你死,我会让你一无所有但是非常痛苦的活着,每一天都活在过去,每一天都在想你失去的人,就这样,吊着这么一口气,直到你死为止。“

    她语气里的恶毒让郎明城打心底发寒,整个人都在颤抖,可他只能看着这个少女,却无能为力。

    鲸落勾起嘴角,“沈森这辈子也不会为你偿命。不仅如此,我还会把沈森变得更好,他会有很多很多的钱,遇到心爱的人,娶妻生子,只不过和你短暂的二十年不一样,沈森会幸福一辈子,夫妻恩爱,儿孙满堂。“

    最后两个词她是用极轻极柔的语气说出来的,像是极其心狠的诅咒。

    郎明城倒在地上浑身颤抖,而其他人只看到他和奇怪的小姑娘说了几句话就突然倒了下去。

    鲸落温柔地抚摸他的面孔:“瞧瞧,你过得多好,你还活着,傻子却死了,傻子的左眼珠还没有找到,你说,时隔二十年,我还能再为他找到吗?“

    当然找不到,滚到烂泥里的眼珠,早就与烂泥化为一体。

    分不清哪个是我,哪个是你。

    鲸落站起身,对着骨灰盒突然笑了一下:“所以我拿走了他们三个人的左眼珠。“

    郎明城一听,像是疯了一样连滚带爬的朝她扑过来:“还给我!还给我!“

    鲸落任由他抓住自己肩膀拼命摇晃,笑着说:“还给你啊,那你也得把傻子的眼珠还给我。“

    郎明城浑身僵硬,瞬间软了下去,趴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他哭得无比心酸绝望,也极度无助。

    鲸落笑得很开心,她眼中泛出诡异的红光,然后转身离开,没有人敢拦她。

    就像是她说的那样,在她的指使下,沈森夺走了郎明城的一切,最后他年老体衰,也只能靠着拾荒生活,日日夜夜,孤苦伶仃,直到死亡。而沈森一路青云直上,不仅成功接手了父亲的产业,还将其发扬光大到了新高度。

    然后他遇到了自己的真爱,顺利的结婚生子,恩爱到白头,寿终正寝——至于郎明城,早已不知道死在哪个角落了。

    鲸落回到忘川,小男孩一脸严肃地看着她:“你知道你犯错了吗?“

    鲸落摊手:“除了我自己的世界,哪一个世界犯错了?“

    “就是你自己的世界犯错了。“墨泽皱眉。“你不该杀死了郎明城的儿女。他的妻子包庇他,他肇事逃逸,可是他们的儿女什么都不知道。“

    “那关我什么事呢?“鲸落摊摊手,很无辜的样子。“又不是我撞死的人,是沈森啊,喝酒的是他开车的是他,我做什么了?我只是说了句想吃蛋糕而已。“

    墨泽的小胖脸格外认真:“你骗不了我。你的一举一动我都知道,你早就观察好了这家人的路线,特意选在郎明城生日的前一天下手,引诱他的妻儿去那家蛋糕店,还有沈森,都在你的掌控之中。“

    “没错。“鲸落赞同地点头。“但是他们可以拒绝。我有强求吗?“

    她笑着跟墨泽说:“顺天命,这就是天命,我给出选择,他们自己去做了,你却要把因果推在我身上,我可不服气。“

    墨泽说:“你也不必同我花言巧语,你在想什么我全部都知道,唆使仍是罪行,你是在试探主人的底线。“

    “你的主人呢?“鲸落眯起眼。“她好像一直不在对吧,那我就不怕了。“

    说完她笑弯了腰。“活着真没意思啊,还是这里适合我。“

    墨泽还没来得及问她想做什么,就看到鲸落几步奔到桥边,纵身跃了下去。

    下辈子怎么活,鲸落都不期待。

    她不愿意饮下孟婆汤失去记忆重获新生,也并不想在下一个世界遇见傻子,那样的人,对她这种人来说,那种存在是令人恐慌的,与其如此,不如不要。

    她的归宿,唯有忘川。

560 第六十三碗汤(一)

    第六十三碗汤(一)

    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

    妇人打扮的女子坐在杏树下,迎着漫天花雨,弹奏着怀中琵琶。

    细细看来,她那琵琶十分奇异,通体雪白,骨骼分明,没有丝毫多余的地方,也没有丝毫多余的颜色,白的通透,白的惊人,配上她纤细如葱的玉指,绝对算是视觉上的巨大享受。

    毫无疑问,她是极美的,可她愁容满面,黛眉微蹙,杏眼带泪,细细看去才知道那是天生的姿态,娇软柔弱,令人想要捧在掌心细细呵护。

    这时,有力的脚步声传来,一个身着墨色衣衫的英俊的中年男子停到了她面前,用极其温柔的声音同她说话,似是生怕惊动了她:“瑾儿,怎么又在弹琴,你身子不好,可不能风吹,来,快随为夫回房去。“

    凤瑾仰起头,对男人微微一笑,她不笑时行如若柳无限忧愁,笑后便胜却世间繁花开遍,令人解忧。“王爷今日怎么回来的这么早。“

    肃亲王笑了一笑,伸手将她搂入怀中,在那红润唇瓣上印下一吻。“为夫想你了,自然要早些回来,今日朝中无事,便想着带你出去走走。嫁给我这么久了,都没出过门呢。“

    凤瑾浅笑:“妾身并不爱出门,外头人多,妾身不喜欢。“

    “为夫知晓你喜欢安静的地方,若是你不爱出去,咱们便留在王府,你拨琴,我舞剑。“

    “好。“

    她性格柔和,很少言语,似是一滩柔软的水,随意揉捏成任何形状,肃亲王在看到她的第一眼就疯狂爱上了她,彼时凤瑾于乡间杏林里弹琵琶,绝妙琴音引得鸟儿驻足,梅花鹿翘首,他骑在马上,听闻琵琶音,便驱马进入杏林,就见凤瑾身着粗布麻衣,怀中却抱着一把雪白镂空的琵琶。

    只有骨与弦,空荡荡没有丝毫装饰的琵琶,却能弹出那样美妙的声音,实在是令人赞叹。

    他静静站着听完一曲,方得知她在这里等待丈夫归来已有数年,独自一人居住在杏林之中,种植杏树,筑巢养蜂,饿了便以杏子蜂蜜为食,如此也过了快十年,然而夫君却不曾得过归期,说是要回,却从未回过。

    肃亲王怜她贞洁,便问她夫君在何处,凤瑾回以不知,他便将她带回京城,着手命人查找。虽然心仪佳人,但罗敷有夫,肃亲王也不是那等自私自利之人。

    只是一查之下却大失所望,凤瑾之夫早以做了当朝宰相的乘龙快婿,并官拜正二品兵部尚书,可谓是前途无量。凤瑾得知,大哭一场,肃亲王便借机求娶,她便应了下来。二人结为夫妻,肃亲王怜她惜她,对她自是百般温柔体贴,虽说年纪是大了些,足以做她的父亲了,但深情厚爱却不输他人。凤瑾并非铁石心肠之人,自然也会心动。

    即便不心动,也不会如宿主那般背叛,使得肃亲王气急攻心,在皇家围猎中受了重伤,不治身亡。

    宿主没有别的心愿,只要好好陪伴肃亲王度过自己一生,这样就够了。她不想再去想自己爱谁这个问题,可她自己的心却根本不受自己控制。

    如果那个深爱的人有一天突然出现在你面前,告诉你自己不是负你,而是在进京赶考的途中出事失去了和你有关的记忆,高中后丞相大人有意招他为东床快婿,他与你乃是路上偶遇,命人回家乡后得知自己并未婚配,你又待如何?

    凤瑾不在乎宿主的做法,可如若是她,却无论如何都不会再回那人身边的。人生在世,许下的誓言就要遵守,既然答应嫁给肃亲王,与他白头,既然夫君已经使君有妇,那他们之间便没有缘分。

    强求从来无果。

    失忆前爱的是一个,失忆后对另外一个动了心,偏偏这个时候因为偶然的见面想起了过去——所以你决定放弃哪一个?

    哪一个,他都不舍得放弃,即使其中一个已经另嫁他人。

    “当真不想出门玩儿么?整日待在府里,我怕你闷儿啊。“

    他如今已是功成身退的年纪了,新的一批臣子已经上来,日后他大可做个清闲王爷,陪伴爱妻,养花弄草,只是妻子尚且年轻,肃亲王如今已经是三十有六,而凤瑾却才二十五岁,她十六岁的时候在杏林开始等待,辗转等了九年,却容貌不变,依旧娇媚如初。

    只是美也需要有人懂得欣赏,否则岂不可惜。

    凤瑾闻言,清浅低笑:“那王爷便带妾身出去看看吧,妾身自小与爹娘生活在杏林中,尚不知世外之貌,如此可要劳烦王爷了,只是妾身见识浅薄,王爷莫要责怪。“

    “为夫如何舍得。“肃亲王爱她入骨,恨不得将她捧在手心疼惜,她微微皱下眉头,他都要心惊肉跳半天,想着法子要让她笑,又如何会笑她呢。“你这花一般的年纪,嫁给我,实在是委屈——“

    在他说出接下来的话之前,凤瑾的食指轻轻堵在他唇上:“王爷将妾身带出杏林,帮妾身寻人,从未越雷池半步,是妾身亲口允诺相嫁,如此,妾身便已得新生。王爷不嫌妾身残花败柳,仍以正妃之位相娶,妾身——“

    “好了。“肃亲王捂住她小嘴儿,两人便互相食指抵住对方的唇瓣,一时间不由得都笑出来。肃亲王道:“过几日准备完毕,良辰吉日,便是我们成亲之日,瑾儿,你愿嫁我,于我实在是痴心妄想之事,我真怕这一切只是个梦,倘若梦醒了——“

    “梦醒了,妾身也会陪在王爷身边。“凤瑾弯眉浅笑。“只要王爷不赶凤瑾走。“

    “自然不会。“肃亲王好大一把年纪了,如今竟也开心的像是情窦初开的少年。他的正妃十数年前便因病去世,他便一直不曾再娶,年少时还是皇子,父皇赐婚,少年夫妻虽无厚爱,却也是相敬如宾,直至妻子去世。“我真是高兴,王府里没有什么侧妃通房。“

    凤瑾低首轻笑:“王爷这么多年独自一人,也是不易。“

    肃亲王俊脸一红,他笑起来眼角便有纹路了,只是更添几分成熟魅力,可以想见他少年时是多么鲜衣怒马,英俊过人。先帝在时赞他俊俏风流,那般风华,如今已沉淀为沉稳肃穆。

    凤瑾从来京城便一直住在王府,今日还是头一回上街,肃亲王府有无数奇珍异宝,都堆在她的院子里,京中之人只知道肃亲王要娶正妃,却不知这位到底是哪里来的。不知谁传出的消息,说未来的肃亲王妃不是凡夫俗子,而是那天上下凡历劫的杏仙,降临人间为肃亲王惊鸿一瞥,仙子动了凡心,便委身下嫁,说的有鼻子有眼的,不少人都信了。

    这传言是肃亲王命人散出去的,他最是擅长掌控人心,权谋之书玩得炉火纯青,在他心中,凤瑾可不就是杏仙么?

    “瑾儿你瞧,这根簪子你喜不喜欢?“

    进了首饰铺,肃亲王比凤瑾都兴奋,他拿起这个在她头上比比觉得好看,那个那副耳环比比觉得也好看,看得上的全部要老板包起来,凤瑾直皱眉:“王爷,看看就好,无需买这么多。“

    “你不喜欢吗?“

    女人家哪有不喜欢这些的,只不过凤瑾并不是贪心之人,现在的她对什么都没兴趣,只是尽职尽责地想要完成任务,所以陪伴肃亲王而已。“王爷仔细看,这些都不如王爷送我的那些,何必浪费银子?“

    肃亲王一挥手:“为夫有的是银子!包起来!“

    凤瑾:“…… “

    出了首饰铺进了胭脂铺,这种东西肃亲王不敢直接用在凤瑾脸上,她那一身欺霜赛雪的肌肤,若是被这样的东西糟蹋了岂不可惜。

    平日里给她用的都是肃亲王亲自进宫向当今皇后讨来的宫廷秘方,他第一次这么喜欢一个女子,便拼了命的想把最好的给她。

    回到马车上时恰好有一对夫妻从身边经过,凤瑾在马车里坐好,帘子堪堪掩住她的容颜时,那对夫妻中的男子似乎看到了什么,盯着这儿瞧不肯移开视线。他的妻子问他:“夫君,你怎么了?“

    男子出了几秒钟的神才回道:“没什么,只是看到很眼熟的人。“

    “眼熟的人?“妻子问。“是同僚么?“

    “不是。“真是奇怪,他为何会觉得那女子看起来颇为眼熟?

    一定是在哪里见过,只是看马车上的标志,是肃亲王府的。

    难道便是肃亲王即将迎娶的肃亲王妃?京中口传耳闻的杏仙?

    虽然刚才只看到了侧脸,可男子却感到强烈的熟悉感,不管是那张容颜,还是杏仙。

    杏仙。

    只是想再看却没了,车帘被降下,佳人不见踪影,男子却因此感到强烈的失落,他轻轻吐了口气,觉得自己可能是想多了。前段时间不小心摔到头,脑子里就总是出现一些从没见过的景象,那女子无比熟悉,却就是看不清容颜,也不知怎么回事。

    和今日遇见这女子,又有何关系呢。

561 第六十三碗汤(二)

    第六十三碗汤(二)

    肃亲王太喜欢凤瑾了,杏林里他便对她一见倾心,如今能让她嫁给他,简直是他几辈子修来的福分。他这样的岁数,很多东西都看开了,自然不会在意她所谓的残花败柳之身,他甚至都不强迫她要委身于他,他喜欢这个女子喜欢的一点尊严都没有了。

    肃亲王迄今膝下无子,先王妃嫁给他后便缠绵病榻,曾经也提过为他纳侧妃传宗接代的意思,但都被肃亲王拒绝了,他并非重欲之人,有没有孩子对他来说也不是那么重要,都是皇室中人,难道他没有儿子,皇室就灭绝了不成。

    也因此皇帝才对他一直没有猜忌——连个儿子都没有,就算肃亲王图谋不轨,等到他百年之后,这个位子又能传给谁呢?至于现在,皇帝就更加不介意了,肃亲王什么年纪了,娶了新王妃,即使有了孩子,教导成人也需要十几年,而他的皇子们现在却都已成年,怎么着这江山都落不入外人之手。

    于是皇帝也愿意做这个人情,没有来历算什么,肃亲王喜欢就行!没有了威胁,他现在倒也真情实感的有些皇兄的样子了。只是见过凤瑾后也不由得赞叹其美貌过人,对肃亲王更亲近了——得了这么个美妻,肃亲王还有心思去造反?

    “来,尝尝这道鲈鱼。“肃亲王挑开调味的辣椒,夹了一块雪白的鱼肉放入凤瑾碗里,她以杏子蜂蜜为食,还是在被他带走后才见识到这些世外之物,很是喜欢,吃了一口觉得十分美味,就对着肃亲王笑了一笑:“多谢王爷,妾身很喜欢。“

    其实他们还没有成亲,只是皇帝答应了婚事已有两个月,用肃亲王的话来说,从凤瑾答应嫁他的那一刻,他就将她当成自己的妻子了,是以时常以为夫自称,似乎是在奠定自己的地位一般。

    他心里明白,凤瑾的痴情。能一个人忍耐近十年的寂寞在杏林中孤独等待,感情自然是极其深厚的,他想要得到,并不容易。

    但他能等,他有这个信心去等。

    而凤瑾并没有太多时间,她本活不过三十岁,这是命中注定,肃亲王注定要一人度过这白头。而在这之前,因为宿主的背叛,导致他在不该死的年纪故去,实在是对宿主的重大打击。

    她有错在先,让肃亲王颜面扫地,可他一没有宣言出去,二没有怪罪于她,甚至还主动提出帮助她回到那人身边——真正的凤瑾以为这样没关系的,她以为肃亲王并没有那么难过,直到得知他的死讯。

    只是那时候,她已经改名换姓回到了那人身边,连赔罪的机会都没有。

    那样是错误的,她忘记了,自己答应嫁给肃亲王那一刻起,就是肃亲王的妻子,不再是别人的了。即便她无法爱上肃亲王,也不能无视自己的身份和责任,她欠他一腔深情,若是不回报,与禽兽何异。

    真正的凤瑾还爱着那个人,所以她无法做到彻底断绝关系,可女鬼不同,她心如止水,波澜不惊,并不会为宿主的爱情所困扰。

    “你喜欢就好,你喜欢,我便开心了。“

    闻言,凤瑾低头浅笑,她容色恬淡,眉宇间总是带着一股挥之不去的愁意,这是灵魂所带来的改变,是镌刻在女鬼魂魄中的东西,是她的不肯放手,是她的痛彻心扉。

    是她现在忘记一切,也挥之不去的难过与心酸。

    她怜惜肃亲王,因为他一直在等待凤瑾的爱,她虽然给不了,但她会让他觉得自己给了。“王爷不要只看着妾身吃,既然味道这么好,王爷也要尝尝。“

    说着,她也夹了一块鱼肉放到肃亲王碗中,看到这个尊贵的男人因为自己这一点温柔便欣喜无比的模样,心中又是柔软,又是难过。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难过,她就是......很难过。

    肃亲王激动的差点筷子都拿不稳,凤瑾放下自己手中筷子,右手轻轻覆到肃亲王手背上:“王爷不必心急,妾身答应了王爷,便不会反悔,此后来日方长,你我有很久的时间呢。“

    肃亲王脸一红,他真是个很好的人。

    很好很好,可是,凤瑾却非常难过。

    整个忘川怕是只有她最痛苦,因为其他孤魂在无休止的煎熬中逐渐变得冷厉残酷,唯有她,因为心肠手软,痛更深,也更入魂。可直到现在,看到这样好的人,她还是会感到痛。

    犹如身在忘川。

    二人在这京城最出名的酒楼里用了午膳,准备回府的时候,刚出包厢的门,对面房间的门也在同一时间打开,双方人马顿时打了个照面,凤瑾感到肃亲王浑身一僵,似乎非常紧张,她抬眼望去,站在面前的正是已经将凤瑾忘记的萧嵘。

    他第一眼看到的是身着暗金色蟒袍的肃亲王,所以第一反应是携着妻子行礼:“下官见过王爷!“

    “萧尚书不必多礼,请起吧。“

    萧嵘起身,再看向肃亲王,便一眼瞧见了他身边身着鹅黄色罗裙,显得无比柔弱娇美的凤瑾。

    她安安静静地站在那里并没有看他,而是望着肃亲王。

    他的心不知为何突然就开始抽疼起来,那张脸、那张脸——梦里无数次出现的看不清楚面容的少女,似乎就是这个样子。他轻轻地抽了口气,目光无法从凤瑾脸上移开。

    “王爷,这位是——“

    “本王的王妃。“肃亲王沉声说,凤瑾淡漠的表现让他的心稍稍安定了些,他低头看她的时候,她也温柔地看了过来。

    “王爷,咱们回去吧。“

    “好。“

    对着凤瑾,肃亲王永远都是心软如水的,她说什么他都答应,根本是一点原则都没有。

    眼睁睁看着那人从自己身边走过,却连看都没看自己一眼,萧嵘心中如同针扎,他不由自主地在凤瑾经过自己面前的时候抓住了她的手,紧紧地不肯松开。

    凤瑾惊喘了一声:“王爷救我!“

    肃亲王厉声喝道:“大胆!“

    萧嵘如梦初醒,却无论如何舍不得松开那只柔软小手,“不,下官、下官冒犯……“

    “放开我。“凤瑾用力往后抽,然后把手在身上擦了擦,一副不高兴的样子。

    看到她皱眉,肃亲王的心都要碎了,他怒视着萧嵘:“竟敢唐突本王的爱妻,你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不成!“

    萧嵘的妻子连忙跪下,还拉着失神的萧嵘一起:“王爷恕罪,王爷恕罪!我家夫君一时糊涂,还请王爷宽恕!“

    她也不知夫君为何突然去扯王妃的手,这实在是大逆不道的事情,若是王爷有心追究,怕是身为丞相的父亲去说情也是没用的!

    “王爷,不要与他们多言,我不喜欢他们,不想看见他们,我们走吧。“

    “好。“肃亲王又瞪了萧嵘一眼,这才搂住凤瑾的肩膀,将她带了出去,临走前不忘对萧嵘说,“今日之事,本王记下了!“

    等到肃亲王不在了,萧嵘的妻子才担忧不已地问道:“夫君你怎么了?刚才——“

    “我也不知道……“萧嵘茫然地看向妻子。“我只是觉得,那名女子,似乎在哪里见过,又与我有过极深的渊源。“

    “难道——“萧夫人咬紧了嘴唇,夫君自从前些日子伤到头之后,经常会做梦梦到一些从来没提起过的东西,其中就有那个神秘女子的事。她与丈夫感情深厚,从不藏着掖着,所以此事她也知道。但万万没想到,那人会是肃亲王妃。“夫君,你真的什么都想不起来了吗?“

    萧嵘沉默着摇头。

    他仍是忍不住去看凤瑾消失的方向,失了魂一般不受控制。

    晚上睡觉的时候,萧嵘再一次梦见了那个少女。这一次少女的容颜终于出现了,柳叶弯眉多情杏眼,天真烂漫一如白日他所见到的那人,只是白日里那人,虽然仍是少女模样,却已不见少女姿态,浑身上下都是淡淡的疏离的冷漠,眉宇间轻愁无限——是谁在让她忧愁?

    萧嵘什么都想起来了。

    梦里最后一个场景是身着粉衣作妇人打扮的少女站在他面前,为他收拾行囊,送他赶考,他许下诺言,待到高中便回来娶她入门,他们身后不远处,是一块合葬的墓碑。

    他把她一个人留下,让她一个人度过这么多年的光阴,自己却在京城娶妻生子!

    萧嵘从梦中惊醒,泪流满面。

    他无法面对身侧的妻子,便轻手轻脚起身掀开被子,出了房门,到了府中寂静无人之处,咬着虎口痛哭出声。

    他错的太久了,现在才想起来却又太晚,可是记忆如同潮水般涌来,萧嵘心中所想起的,全部都是凤瑾少女如花般的灿烂笑颜。

    他爱现在的妻子吗?

    有敬有怜,也有忠诚,唯独没有爱情。

    他一直以为自己是没有喜欢上任何人,原来是因为他的喜欢早就在很久以前被封印在了记忆深处,如今见到那个人,一切便一发不可收拾起来。

562 第六十三碗汤(三)

    第六十三碗汤(三)

    寂静的房间里,早就回房休息的凤瑾并没有躺在绣床上,而是坐在窗边,外面的月光洒进来,照在她怀里雪白的琵琶上。

    她温柔地如同拥抱着爱人抚摸琵琶,低声呢喃着:“我得给他生个孩子。“

    男孩也好,女孩也好,她死后,要留下点念想给肃亲王,让他可以活下去,也把宿主欠他的还给他。

    马上就要成亲了,以后她就不是一个人睡了。

    怀里的琵琶安静沉默,雪白的琴身因为被月光照耀,折射出一种奇异的动人的光。凤瑾抱着琵琶,将小脸在琵琶上轻轻磨蹭了两下,眉宇间仍旧是轻愁无限,她的眼睛总是含情脉脉的,似乎马上就要落下泪来,她虽然出了忘川,却仍然被那里的情绪纠缠,一刻不曾忘怀。

    像她这样柔弱心软的人,早该在跳下忘川那一刻便被撕裂吞噬,连魂魄的碎片都寻不到,但她愣是熬了下来。

    熬着吧。

    熬着熬着,一切就都过去了。

    凤瑾不需要睡眠,她可以彻夜的不睡觉,可是她总是忍不住难过,只有抱着这把琵琶才能让她稍微平静下来。活着从来都是一件痛苦的事情啊。

    “琵琶呀琵琶,若我回不去,你可怎么办呢?“世界之大,可笑却无她容身之处,她到了哪里都是孤独的,不管她活着,还是死了。

    问完这句话,凤瑾轻轻笑了下,将琵琶抱到了桌边放下,然后自己走到床边,脱下绣鞋罗袜躺下。

    但她其实是睡不着的。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睡不着,就是睡不着,眼睛睁着什么都看不到,却被早已遗忘的记忆所折磨。

    若是能想起来也还好,偏偏又是一头雾水,什么都不知道。

    第二日清晨,肃亲王早早起了,来凤瑾这边问了婢女好几次,得到的答案都是王妃尚未起床,就一个人坐在门口等,也不嫌那里的地脏,锦袍一掀就坐了下去,真是半点都不做作。

    凤瑾一夜未眠,她夜里不喜有人伺候,所以守夜的婢女都离得挺远,自然也对她彻夜不睡的情况一无所知。凤瑾心中知晓自己的与众不同,即使有了肉身,灵魂所表现出的怪异也在在提醒着她,她和常人是不一样的。

    她是个怪物。

    一个没有记忆却一直难过的怪物。

    但毕竟不能让肃亲王久等,凤瑾开门瞧见他坐在门口,不由得微笑道:“王爷这是做什么呢?“

    肃亲王连忙爬起来,还有些不好意思。“那什么,我等你起来用早膳。“

    凤瑾柔柔的笑,其实她也是可以不进食的,“那就有劳王爷等候妾身了,妾身尚未梳洗呢。“

    “好,我等着。“

    凤瑾又对他一笑,转身进了房间,肃亲王一边傻笑一边站在门口,他自打得了凤瑾,简直无时无刻不在笑。

    又过了一炷香左右,凤瑾可算是收拾好了,肃亲王看到她,先是由衷地感叹了一句好美,随后咳嗽两声,掩饰自己的垂涎,去握凤瑾小手:“再过几日便是咱们的大婚之日,你可准备好了?“

    “这是自然。“凤瑾笑笑。“妾身说要嫁给王爷,怎能出尔反尔呢?“

    肃亲王他天不怕地不怕,平日里是个铁面无私的王爷,唯独在凤瑾面前化作绕指柔。他笑嘻嘻的,也不掩饰自己的不安:“我就是怕你突然改变主意不肯嫁我了。“

    自打皇兄赐婚后他就一直很挣扎,到底是要耐心等待给凤瑾一个盛大的婚礼呢,还是趁着她尚且肯嫁给自己赶紧把人娶进门——他就在这其中挣扎纠结了好几个月,如今这婚礼总算是筹备完成,只待三日,三日后,她便是他的肃亲王妃。

    名正言顺的夫妻,她再也不是他仰望渴求而不得的天边明月,而是可以拥在怀中恣意爱怜的娇花。

    “答应了要嫁,自然是要嫁的。“凤瑾被他的紧张逗笑了。“王爷不必紧张,妾身就在这里,也不会化作蝴蝶飞走。“

    肃亲王又傻笑两声。

    两人用完早膳,凤瑾坐在王府的凉亭里弹琵琶,肃亲王单手捧腮一脸痴迷地盯着她瞧,一曲作罢,肃亲王的口水险些都要流满了。

    白皙玉指按下最后一个音,凤瑾抬头去看肃亲王,问:“妾身弹的好不好?“

    “好。“肃亲王傻乎乎地点头。“可是这叫什么曲子呢,我怎地从未听过。“

    好听是好听的,技巧也是大家,但他每次都从中感到说不出的难过与茫然。

    凤瑾轻笑:“这是妾身爹娘传下的曲子,相传叫做白骨声,据说能够让死人复生,白骨生肉。“

    因为,这是用魂魄弹出来的曲子呀。

    所以才如此煽动人心,催人泪下。

    肃亲王是不懂丝竹之乐的,就呆呆地眨了眨眼:“哦。“

    凤瑾莞尔,“妾身再给王爷弹一曲吧。“

    这次她换了曲子,曲调轻快动人,倒是很合她现在待嫁新娘的身份,肃亲王虽然不懂,却也深受感染,跟着摇头晃脑起来,一曲作罢还有些意犹未尽,“完了吗?“

    “不弹了。“凤瑾笑着说。“我不爱弹这些曲儿,王爷若是爱听,我以后再给你弹。“

    “好,就这么说定了,等到咱们成亲,你日日给我弹曲儿。“

    凤瑾像看孩子般看着他,然后点头:“好。“

    她柔柔软软的,讲话总是这样温和,温和的让肃亲王都不敢太接近她——也或许不是不敢接近,而是无论如何努力,都接近不了吧。

    日子就是这样一分一秒的过去的,晚上凤瑾仍旧坐在窗前抱着琵琶,她安静地抬头看向天空,从这里可以看到皎洁的月亮,那么圆那么亮,可是又那么冷,好像她曾经无数次仰望过。

    那么远,远的她无论多么努力,都无法触及。

    就在这时,凤瑾突然听到一个细微的声音,没等到她反应过来,一个高大的黑色身影就出现在了面前,那人看着她,乌黑的眼睛透着复杂的感情,然后将她抱住。

    “放开——“

    她话没说完,萧嵘的脸已经埋进了她颈窝。“瑾儿、瑾儿、瑾儿——“

    一声又一声的叫她,眼泪滴进凤瑾的脖子里,她感到非常滚烫,却又是极致的冰冷。

    凤瑾没有叫出声,只是任由这个男人抱着,等到他情绪逐渐稳定,才慢慢把他推开,小心翼翼地把隔在两人中间的琵琶抱好,擦了擦上面的灰尘,像是怕被萧嵘弄坏了。

    萧嵘期待而又不敢接近地看着她,问她说:“你、你从什么时候会弹琵琶了?瑾儿,我——“

    “你什么都不必说。“凤瑾眼神淡然。“你走吧,别再来了。“

    “瑾儿——“

    “无需解释。“凤瑾又坐了下去。“你已有了妻子,我也马上要嫁给我的丈夫,你我之间,还是当作从未认识最好。“

    “瑾儿——“

    凤瑾问他:“这么晚出来,你的妻子知道吗?“

    萧嵘浑身一僵,他的眼睛充满了痛苦,他的爱情在洪水般席卷而来的记忆中苏醒,可是现实是他有了另外的责任。

    但凤瑾同样是他的责任!

    是他让她在杏林等他回去,是他许下海誓山盟说要娶她为妻,是他要了她的身子,在她临终的爹娘前拜了天地,他们早就是夫妻了,他那么爱她。

    可是他忘了!

    他把一切都忘了!

    忘了自己有了妻子,忘了自己的妻子在杏林等待,一忘就是快十年!刚开始想起一切的时候,萧嵘简直想要杀了自己。杏林与世隔绝,当年他会来到那里也是机缘巧合,岳父岳母仙逝后,就只剩下凤瑾一人,他竟让她一人在杏林住了九年!

    整整九年还要多!

    这九年里她是抱着什么样的心情在等他?她在等他的时候,他却在京城娶妻生子平步青云,他所有的荣耀都没来得及跟她分享,他甚至不记得她了!

    “这又不是你的错。“凤瑾淡淡地说。“你会忘记,也是意外。如今你我各自有了牵绊,过去的事情,就不要再提了,王爷若是知晓,定然会难过。“

    萧嵘声音沙哑:“可是我们拜过天地父母——“

    “我爹娘早已逝世,此事你我不说,便无人得知。“凤瑾看向他,眼神淡漠地像是根本不认识他。“从得知你忘记我的那一刻起,我就不再是你的妻子了,我祝你和你的夫人白头到老,日后,你不要来了。“

    可萧嵘如何能放手?记忆被想起来的那一瞬间,一切都清晰地好像在昨天才发生过。他们如何的相爱,曾经许下的无数诺言——这些如何能说忘就忘?“不——我们不能这样,我们不能这样,我们是夫妻啊!我是你的丈夫,你是我的妻子,我们说好白头偕老,我想起来了,瑾儿,我以后都不会忘记了——“

    “我马上就是王爷的妻子了。“凤瑾往后退了一步,“你也有了你的生活,你现在要做的是转过身去,不要再回头。“

563 第六十三碗汤(四)

    第六十三碗汤(四)

    萧嵘整个人都愣住了,他呆呆地看着凤瑾,似乎无法理解她口中的话都是什么意思。

    什么叫他们现在各自有了各自的生活呢?什么叫——他应该转过身去不再回头?那些誓言…… 曾经说过无数次,信誓旦旦说要白头偕老的誓言,难道都是假的吗?

    凤瑾很平静地看着萧嵘。即使是此刻的她,也能从内心深处感受到宿主对于萧嵘强烈的爱意。他们是相爱的,但不管怎么看,他们都不适合在一起。

    “我们在一起的代价是什么,你想过吗?“她问萧嵘,像在问一个不知深浅的孩子。“你的妻子陪伴了你这么多年,而王爷对我亦是情深似海,你忍心伤害他们吗?“

    萧嵘痴痴地看着她:“那我们要怎么办?我们——我们之间——“他们本是恩爱的夫妻呀!他们本说好一起到白头,可命运捉弄,跟他们开了这样的玩笑,老天,为何要这样对待他们!

    “一切都过去了。“凤瑾轻轻咳嗽了两声,可能是由于窗户没关一直往里面灌冷风的缘故:“我不会给你做妾,那是对你妻子的侮辱,也是对我的侮辱。同时我也不会离开王爷,他为我做了那么多,知恩图报这四字,我还是懂的。你我如今已经没有任何关系,你该走了。“

    说完她想要关上窗子,可萧嵘猛地一把挡住,夜色中他的眼里带着苦痛:“一切都是我的错,对不对?“

    “这跟你有什么关系呢?“凤瑾都要笑了,“你受伤忘记,本是意外,并非有意为之。而我,也是经过深思熟虑打算嫁给王爷,只能说天意弄人,你现在要做的就是接受。“

    她低下头又道:“你该走了,若是你还不离开,我便要叫人了。“

    凤瑾是认真的,这一点可以从她的表情看出来。她在自己和萧嵘之间划出了一条很清晰的线,说不再见,就不再见。所谓的爱情究竟能不能,真的已经不再那么重要了。

    萧嵘站在窗前一动不动,凤瑾抬头看向他,轻轻叹了口气,“萧嵘,你不是一个人了,你有妻子,有儿女,我听说你的儿子天资聪颖,是京城出了名的神童,想来和普通人是不一样的。如若你要和我在一起,可曾想过,会给他们带来什么样的后果?“

    一向慈爱的父亲原来另有所爱,忠贞的丈夫背叛自己——凤瑾无法忍受欺骗和背叛,她淡淡地告诉萧嵘:“你我日后若是有机会再见,只当做未曾相识。“

    即使萧嵘不承认,他也知道,相见不相识是最好的处理方式,可是感情怎么能自由控制?如果可以,他也想要转身离去不再见她,可他做不到。每天夜里他都梦到她,梦到曾经在一起的点点滴滴,每天晚上,没有一次忘却。

    如果他硬逼着自己忘,那么夜里就会想起更多,没有一次例外。

    他根本忘不掉!

    被那种强烈爱情所吸引的,不应该只有他一个人!

    “你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吗?什么都不在乎了吗?我们之间——“

    凤瑾淡漠至极地看了他一眼,她不想再跟萧嵘废话了,直接大声叫道:“来人哪!来人!“

    萧嵘倒抽一口气,深深地望了她一眼,足尖一点,便消失在了凤瑾视线中。

    很快婢女们进来了:“王妃,您怎么了?“

    “房里有老鼠,刚才跑出来了,吓我一跳,你们快找找,别让它继续待在房间里。“

    婢女们翻箱倒柜的找起来,整个人院子瞬间灯火通明。凤瑾脱下绣鞋坐到床上,她轻轻地叹了口气,不一会儿肃亲王就来了,他看起来是没睡醒就过来的,身上穿着寝衣,只是在外面罩了件披风。

    凤瑾起身迎他:“王爷怎么来了?“

    “这里怎么会有老鼠呢?“肃亲王一张俊脸板着,这里是肃亲王府最好的方位,当初接凤瑾进来住的时候,他可是再三检查确定过,干净的连只苍蝇都见不着,如今竟然会有老鼠!女子大多怕这些动物,肃亲王只要一脑补到凤瑾害怕不安的样子,整个人都要心碎了,哪里还有心思睡觉?

    其实他睡得正香呢,刚好梦到他娶了凤瑾,两人刚拜完天地,还未来得及饮下交杯酒,没来得及洞房,突然就被人弄醒了,换谁谁不火大?可是一清醒听说凤瑾院子里有老鼠,还被吓得睡不着,半夜让婢女翻箱倒柜的找,肃亲王想都没想就来了,反正不管怎么样,这个院子得重新整理清扫才行。

    “瑾儿,要不你到我那里睡吧,我睡偏厅。“

    他又是期待又是忐忑地问凤瑾,特别想要凤瑾答应,也特别怕凤瑾会拒绝。

    凤瑾也没想到肃亲王会提出这样的请求。她眨了眨眼,一时间没能反应过来。刚才她其实没想让婢女们那样抓老鼠的,只是她们生怕她不安,非要把老鼠找到——哪里有什么老鼠,都是她胡说的。

    总不能让肃亲王府的人抓到萧嵘,那就难看了,不管是对哪一方来说。

    但是仔细想想的话,萧嵘不是那么容易死心的人,日后说不准还会来找她,倒不如在这之前住到肃亲王的院子里去,那里戒备森严,和肃亲王又离得近,肯定不会有问题。

    想到这里,凤瑾便答应了:“好,那我现在便过去吧。“

    除了那把琵琶,她什么都没带。

    肃亲王本来是住凤瑾那个院子的,自打凤瑾来了后,他就让给了她,现在是自己住在相隔没多远的偏院,因为是王爷亲住,自然也收拾的干净整洁,但没多久就要成亲了,成亲后他们自然会住到主院去,那样的话偏院其实就不用布置的多么奢华。

    但这样简简单单的反而更招凤瑾喜欢。

    她躺在肃亲王之前躺的床上,并不想睡觉,而是睁着眼睛看着头顶。外头传来肃亲王的声音,似乎是在问她有没有睡着,凤瑾闭上眼没有回答,不一会儿就感觉到肃亲王走了进来,在床边蹲下去,先是摸了摸她的脸,然后亲了亲。

    之后他就没做什么过分的动作了,就是看了凤瑾好久好久,才离开睡觉去。

    凤瑾不着痕迹地叹了口气,她翻了个身,安静地似乎连呼吸都听不到。

    就像是凤瑾预料的这样,再次潜入肃亲王府的萧嵘扑了个空,凤瑾不住在原来的院子了,他茫然而无措的站在原地,似乎再一次认识到了凤瑾意图与他决裂的心有多么强烈。

    大婚之日很快到了,一直见不到凤瑾的笑容只能借由这个机会进入肃亲王妃,说不定还能让凤瑾回心转意。

    他什么也没想,他被爱情和记忆冲昏了头脑,他都没把凤瑾的话听进去,只想把他心爱的人带走——可是带走之后呢?他要如何安排凤瑾?如何面对着自己的妻子儿女?又让肃亲王如何自处?

    也许萧嵘不是没有考虑到,而是不想考虑到。这样的话,不需要被任何东西牵绊和桎梏,只要去追求所爱就好。

    肃亲王时隔多年再次大婚,这次的排场甚至比娶先王妃时更大,不得不说让世人都得知了肃亲王妃在他心中的地位。就连皇帝皇后都亲自驾临做这个主婚人,那还有谁会不想来呢?

    新娘子戴着凤冠,头上垂下的珠帘使得她的容貌若隐若现,但这并不影响人们被她动人的气质与身段所惊艳。能让肃亲王看上的,用这么大架势娶的,容貌能一般么?

    那必然是倾国倾城的。

    新娘子有多么倾国倾城,怕是除了见过的之外,就只有萧嵘知道了。

    他当然知道。

    可是他什么也不能做。萧嵘沉默地站在丞相岳父身后,看着新郎新娘将仪式逐一完成,他的妻子从此以后就不再属于他了。

    肃亲王给她的一切,他从来都没有给过。他们的天地无人见证,她甚至连嫁衣都没能穿上,两人做了夫妻,定了山盟海誓,但他足足忘记了九年。现在她成了别人的,即使他把她抢回来,也没有办法像肃亲王这样,光明正大的将她娶回家。

    他还是什么都给不了。

    萧嵘茫然地站在原地,他不知道自己是死了还是活了,为什么心里一点感觉都没有,整个人就觉得没劲儿,没意思,他甚至连愤怒都没有了,此刻在他心中留下的,竟然只有清醒。

    清醒的萧嵘自己都有点不敢相信,在这之前他还信誓旦旦地要把她抢回来,可现在他却冷静地看着这一切。灵魂仿佛挣脱了身体,说白了,他是有顾虑的,他做不到不顾一切把她抢走。

    所以他只能站在这里,只能眼睁睁看着,然后让他们消失在视线中。

    丞相发现女婿有些不对劲,问了几句也不见回答,可是看表情又不像是不舒服,也不知怎么了。可现在皇上娘娘都在,他也不好询问,只担心地看了几眼,打算待会儿再做关照。

564 第六十三碗汤(五)

    第六十三碗汤(五)

    这个世界上有太多事是人力无法改变的了,想要得到的,想要去做的,其实并不一定会成功。很多人要做的,是去学习如何面对,然后接受。

    痛苦是免不了的,难过也是免不了的,夜深人静的时候更是无法忘怀——但过后人还是要活着,艰难的活也要活,不幸的活也要活,总归是要活。

    世界上能有多少人可以随心所欲啊。

    凤瑾不能,萧嵘更不能。

    他们说白了就是情深缘浅,有缘无份,事情到了这个地步,谁不肯放手,谁就泥足深陷,无法自拔。

    不想认命的人多了去了,可谁能真正的不认命?到头来,谁都得认命,因为没有人能争得过命运。

    凤瑾快被那沉重的凤冠压死了,好在皇帝体谅肃亲王多年来难得娶亲,勒令任何人不得打扰,他也不必去前头应付来宾,有皇帝在,谁敢造次。整个院子更是被围的水泄不通,没有任何人能靠近,势必要给肃亲王一个完美的新婚之夜。

    肃亲王紧张的要命,他当然不是第一次做新郎,但这种激动的心情却是年少时第一次娶亲时都没有过的。他觉得自己似乎变成了毛头小子,没开过荤的那种,看到心上人就小鹿乱撞。

    穿着鲜红嫁衣的美人就坐在床头,肃亲王的心开始扑通扑通的跳起来,越跳越快、越跳越快——他站在门口的地方,也不管自己面子问题,更不管周围多少侍卫婆子丫鬟看着,摸着胸口来了好几个深呼吸,才迈步走进去。

    凤瑾本就美貌,盛装之下更是显出绝代的风华来,她早就想把凤冠拿下去了,可是喜婆子说新郎官没来,新娘子若是自己取下太不吉利——凤瑾是一点都不想让肃亲王的婚礼有丝毫不圆满的。

    只是她等了许久都不见肃亲王过来,明明人已经到了,怎么就不过来呢?等了好一会儿,凤瑾觉得自己的脑袋都快要被压断了,便出声道:“王爷,您在做什么?为何还不到妾身这里来?“再不过来的话,她真的脖子要断了。

    肃亲王被凤瑾这么一召唤,立刻大步走到她面前,按照喜婆子的提示,先是把盖头挑开,然后取下凤冠,凤瑾瞬间解放,她活动了下肩膀和脖子,觉得顶了这么久没晕倒都是自己有本事。

    饮过交杯酒,吃了夹生的饺子,新房内终于只剩下他们两人了。

    凤瑾很温顺,她安静地躺在肃亲王身下,这个男人珍视她的心那么明显,无论如何她也无法无视这一腔深情。

    无价宝易得,有情郎难寻。多少女子穷极一生都无法找到良人,遇到这样好的人自然应该好好珍惜。

    只是她的灵魂似乎离开了身体,凤瑾很清醒地看着下面躺着的自己柔顺地在肃亲王身下承欢,两人情深意笃,真是说不出的动人。可是她没有感觉的,她的灵魂是纯粹的死寂,她都不知道自己在坚持什么。

    不知道外头的萧嵘眼睁睁看着这一切发生,心里又是什么感觉。

    一番云雨过后,凤瑾躺在肃亲王怀里,肃亲王温柔地抚着她柔软的发,问她说:“我是不是弄疼你了?“

    “没有。“凤瑾蹭了蹭他的胸膛,那里有一颗火热的滚烫的鲜红的心,那是她没有的东西。

    真叫人羡慕呀,又令人嫉妒。

    “我以后都会对你好的。“肃亲王亲她的发,“我发誓。“

    “我知道。“凤瑾轻笑。“以王爷的为人,能嫁给王爷,真是我八辈子修来的福气。“

    “我娶到你才是福气呢。“肃亲王说。

    两人一起笑出来,凤瑾像是突然想到什么一般,对肃亲王道:“对了王爷,我有件事要同你说。“

    方才温存完,肃亲王还想继续耳鬓厮磨一番,结果凤瑾突然语气严肃,把他也给弄得紧张起来:“什、什么?“

    “我有件事瞒着王爷,今日你我已经结为夫妻,我也就不再瞒你,只愿王爷知晓之后,莫要生气。“

    肃亲王一听就觉得糟糕,凤瑾叫他不要生气,她能干什么让他生气的事儿?他仔细想了想,就算凤瑾嚣张的骑到他头上扇他耳光他也不会生气的,除非——“和萧嵘那厮有关?“

    即使是凤瑾也不得不佩服他的敏锐:“王爷英明。“

    肃亲王不高兴了,他巴不得自己不那么英明,一猜就猜出来。“他又怎么了?“

    “前几日,就是我院子里有老鼠那天晚上,他跑到我院子里来了。“

    “什么?!“肃亲王瞬间像是被点燃的炸药,“我要去杀了他!“

    大晚上的竟然跑到肃亲王府来!不要命了吗?!还有,他养这些侍卫都是干什么吃的,竟然连个文官都挡不住,他堂堂肃亲王府,就让一个萧嵘来去自如?!

    看肃亲王真是气得快要爆掉了,凤瑾连忙拍拍他的胸膛让他消消气儿。“我话还没说完呢,你还想不想往下面听了?“

    肃亲王顿时委屈起来:“你说。“

    凤瑾无奈地看了他一眼。“他之所以来找我,是因为恢复了记忆。“

    “你说什么!“这回肃亲王是真的被吓到了,还吓得不轻,整个人从床上弹了起来,危险地盯着凤瑾,“你你你、你听过之后什么反应?!“

    他心跳如雷,马上就离死不远了,这算什么,在他好不容易得到凤瑾的时候,萧嵘却恢复了记忆?他为什么要在这时候恢复记忆?继续失忆不好吗?大家皆大欢喜啊!

    肃亲王马上就要紧张死了,他知道萧嵘对凤瑾来说意味着什么,也知道凤瑾有多么爱萧嵘,如果不是当初萧嵘失忆,又在京城娶妻生子的话,凤瑾是绝对不会嫁给他的!

    凤瑾看他紧张成这个样子,忍不住叹了口气:“你这是做什么呢,我话还没说完。“

    她摸索着去握肃亲王的手,才发现他的手心竟然汗湿的不象样子,可想而知他心底有多么不安。

    另一手摸了摸肃亲王的脸,凤瑾认真地告诉他:“其实就算他想起来了,我也不可能跟他在一起了。“

    肃亲王一脸茫然,不明白。

    凤瑾对萧嵘有多么执着,他是看在眼里的那个人。能忍受住孤独寂寞在杏林里一个人一等就是九年多,萧嵘在凤瑾心里的地位不言而喻。

    “他如今有妻有子,我若是跟他走了,难道是去做妾么?当年海誓山盟,说的是一生忠诚。他放不下他的妻儿,可若是他直接抛下妻儿带我远走高飞,我心中更是唾弃自己,我也好,萧嵘也好,时不待我,我们不能在一起了。“说着,凤瑾露出温柔的笑容。“更何况我答应嫁给王爷,努力去喜欢王爷,自然也不能背叛。“

    肃亲王呆呆地看着她,可能是没想到凤瑾会对自己说这样的话,突然,他眼圈儿一红,眼泪就掉了下来。

    凤瑾想过好几种肃亲王可能会有多反应方式,但她发誓——哭鼻子她是真的没料到。

    她都不知道怎么去安慰这个人了,肃亲王眼泪掉了一会儿发现凤瑾没来安慰,就把她握着自己的手带到自己脖子上,凤瑾这才会意,一边抱着他,一边轻笑着拍他的背。“我们都是夫妻了,怎么才知道王爷这么喜欢哭鼻子呢?“

    肃亲王也觉得不太好意思,胡乱抹了把脸犟嘴说:“刚才眼睛疼。“

    凤瑾笑而不语,也不揭穿:“既然如此,我便没有事情瞒着王爷了,日后我也不愿再和萧嵘见面,还请王爷加强王府的守卫,莫要让人再深夜闯入。“

    虽然如此,肃亲王还是忍不住又问了一遍:“真的吗?“

    真的——不去跟那个人在一起也没关系了吗?真的选择和我在一起了吗?做我的妻子?

    “真的。“凤瑾见他还不敢相信,就举手发誓,“我凤瑾在此立誓,若是——“

    话都没来得及说一半就被肃亲王捂住了嘴:“我信你信你信你,那种话不要乱说,没有意义。“

    凤瑾轻笑了一声,头一回主动亲了他一下:“夫君。“

    肃亲王这回不仅是傻了,还石化了。

    他刚才——听到了什么?!瑾儿叫他什么?!天哪!她叫他夫君!

    他快乐的想要飞上天去了!

    凤瑾就笑看他发疯,肃亲王可能是真的兴奋的不知如何是好了,竟然跳了起来,才房间里接连翻跟头。他年轻时是武将,身手极好,如今年纪大些,身材也仍然保持着年轻时的状态。但是——就算这么好看,什么都不穿在房里翻跟头,也有点辣眼睛。

    凤瑾捂住眼,不忍直视,男人真是越活越大越像小孩,难以想象肃亲王会做出这种事来。她抿着嘴忍着笑,自己躺下去了。

    肃亲王发泄完满心兴奋,扑过来隔着被子压住凤瑾,捧住她小脸亲了又亲,一口一个夫人叫得不知多开心。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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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女主渣化之路:
又名《人间有味是清欢》受到无法愈合的情伤后,如果是你,你会怎么做?是纠缠到底,苦苦挽留?是嚎啕大哭,沉湎痛哭?是默默离开,黯然神伤?曾经濒临绝望的唐清欢来到了一个漆黑的世界,这里有各种各样执念未消的人。因为曾积过大阴德,所以他们在死后可以来到这里,向她说出自己的心愿。她的职责,就是让他们放下过往,消除执念,喝下那一碗能够忘却前生记忆的汤,离开这个地方,投胎转世。只是,在一个又一个世界中游走,她似乎……开启了自己的渣化之路。……………………………………不出意外的话,虐渣爽文:)除非有不可抗力,否则日更直到完结:)周四会V……
女主渣化之路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女主渣化之路,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女主渣化之路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