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碗汤(一)
饮尽汤的女鬼柒柒慢慢朝桥那头走了过去,清欢看着她渐渐消失在黑暗中。不知为何,她就是知道,待到女鬼柒柒走过奈何桥,便会忘记一切,迎来新生。
只是……她接下来要去哪里,又要做什么呢?
清欢不知道。
她一直等着那小女孩的出现,可是自从她附身于柒柒身上之时,小女孩曾告诫过她,不可违背天理因果,自那以后,清欢再也没有听到过她的声音。原以为回到这里来,小女孩就会出现,可是自从送走女鬼柒柒后,清欢已在这里等了许久了,可自始至终,小女孩都不曾再现身。那座茅草屋也在一夕之间消失了踪影,除了熬汤的火堆和桌子以及引魂幡,桥中央什么都没有。
清欢慢慢走到了桥边,桥下的忘川河风平浪静,完全没有先前所看见的那些苦苦挣扎哀嚎的鬼魂。她想了想,又回到炉子边,拿起蒲扇轻轻扇了扇火,让其不至熄灭,可是转念一想,这里的火是永远不会熄的。
她又等了许久,可始终无人来。若非记忆清晰,她甚至都要以为从始至终都没有过那个小女孩的出现了。清欢每日都坐在桌边,静静地望着漆黑一片的远方。
直到这一日,忘川河水如同烧开般的开始沸腾滚动,河面上又开始传来鬼魂的哭号声,清欢坐在原处,便见有一女子远远走来。忘川河里鬼魂们的怨气凝结,一丝一缕地涌到了火炉中,成为了经久不息的火种。而锅子的热汤也开始咕嘟咕嘟的冒泡,浑浊的看不出本来的颜色。人生在世,有七情六欲,酸甜苦辣,所以这汤水,每人喝下去时,味道也不尽然相同。
说来也怪,那女子每走一步,身上便滴滴拉拉的淌水,水迹沿着她的脚步缓缓延伸。她的面容苍白而浮肿,显然是在水中浸了多时,然而即便如此,也能瞧得出她生前该有怎样的娇媚美丽。不仅如此,她的裙裾处隐隐有殷红之色,似是有血在流出。清欢蓦然发现,随着女鬼的走近,那锅里浑浊的汤竟然逐渐变得清澈起来,待到女鬼停步,汤水已经清澈见底,并散发出诱人的香味。
忘川河里的鬼魂们嚎叫的更大声了。他们伸着溃烂的手,张大腐烂的嘴,用没有眼珠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桥上的人。
这就是鬼魂的悲哀。倘若有执念未消,一是留在阳世成为厉鬼,二便是在解脱之前,日夜受死前最痛苦的记忆煎熬。除非放下执念,否则永生不得投胎。这样的鬼有很多,他们不是每个人都有女鬼柒柒的好运气,能修得大功德的人极少,所以那些不能变成厉鬼也不愿投胎转世的人,都必须从奈何桥头跳下去,他们甚至根本走不到桥的中央。执念牵绊住了他们,只有忘川才是他们的归宿。
可即使在这河里待上几千年,变得疯狂,只剩下本能,很多鬼魂也无法忘却心愿,放下执念,于是,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对于阳间的人来说,天上一日,地下一年。可对于地府之人,尤其是忘川河中的鬼魂,人间一日,忘川河中已是百年。他们就在这样的漫长时光里,纠缠、痛苦,无法挣脱。
每当新鬼到来,已经失去心智的鬼魂们却还要浮出水面哭号,盼着这是自己等待了许久许久的人。
然而,终究不是。
清欢坐在桌边,看着那女鬼望向自己的眼神充满惊惧和不安。她喃喃着:“这是哪里?这是哪里?!”样子惊慌,似是失心疯。
……她不是这里的主人,贸然开口,是不是有些喧宾夺主了?更何况,她自己也是个无所依的鬼魂呢……可清欢心软,见那女子惊惶无措,便温声道:“这里是人死后才能来的地方,难道你不知道自己已经死了吗?”
女鬼怔怔地听着,好一会儿,方落泪道:“是呀……我、我已经死了……我已经……死了……”她呜咽着,双手掩面哭了起来。
不知为何,清欢突然感觉,也许这就是小女孩留给自己的第二个心愿。当初她是怎么说的?只说,若她能完成离开茅草屋遇见的第一个鬼魂的心愿,便可修复自己的身体……可是并没有承诺她可以挽救恩人,难道说,是因为她做的还不够多?
女鬼柒柒的心愿无疑是完成了的,否则女鬼柒柒不会喝下那碗能叫人忘却前生记忆的汤。
这一次,没用清欢问,女鬼便将自己的故事缓缓诉说……
原来,她名唤红鸾,生前乃是一小户人家的女儿,只是自小生得容貌娇艳,长到十五岁的时候,被尚书大人看中,遂纳进府中当了个姨娘,尚书大人年轻有为,初初待她也是极好的。可是后来,正在她最受宠的那会儿,尚书大人带回来一名女子。那女子是尚书大人朝中好友所赠,容貌虽只是清秀,手段却十分了得,就连尚书夫人都不是对手。不过是短短几个月时间,她便让尚书大人的心尽数栽在了她身上,冷落了红鸾。
甚至因为之前红鸾的得宠,她还精心算计,让尚书大人认为红鸾是个只知争宠心如蛇蝎的妒妇!
红鸾不过小家女,如何与之敌对?连辩驳都不过,竟是落入下风,怎么也爬不起来。
若是事情到此为止,双方自然安然无事,可红鸾却在被尚书大人冷落之后有了身孕!尚书大人年近而立,膝下未曾有子,得知红鸾有孕,如何不喜。对她自是百般温柔体贴,万般宠爱。然而,就在红鸾怀孕三月的时候,竟意外小产!
尚书大人大怒,可愣是没查出来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最后只得不了了之。红鸾痛失腹中胎儿,苍老憔悴许多。又过去一年,她竟又一次有了身孕!
这一次,她小心翼翼,无比谨慎。孩子是保住了,却毁了自己!也不知那姨娘哪里来的本事,竟莫名让她背了个与人通奸的罪名!尚书大人宠爱那女子,对她几乎可以说是言听计从,自然对红鸾毫无怜惜之情,竟在没有找到奸夫的情况下,活生生将她沉潭!
连带着那腹中骨肉,红鸾含冤而死。
冲天的怨气刺激到了忘川河里的鬼魂,红鸾落下泪来:“老爷竟如此狠心!我跟随他数年,何曾有过心机,害过他宠爱的妻妾!他却如此薄情,竟、竟然将我……”
清欢瞧得清楚,她口口声声的怨与恨,都是针对那名姨娘的,对她口中的老爷,虽有怨言,却远远抵不过对他的爱!“那么,你待如何?”
“我想保住我的两个孩子,让他们平平安安的长大……我还想要那女人遭到恶报!”女鬼红鸾咬牙切齿。
清欢望着她,问:“那位老爷呢?”
红鸾一怔,犹豫许久,方道:“……他待我无情,我又何必对他有心!”想到那两个夭折的孩子,红鸾心中的爱,变成了滔天的恨与怒。
第二碗汤(二)
说没有爱,那是不可能的。红鸾不过是普通人家的女儿,情窦尚未开启,便被尚书大人看中纳入府中,后来长成,如何能不对容貌英俊又年轻有为的尚书大人动心。可真要说爱,恐怕也没有那么多。尚书大人在纳她之前已娶了正妻,在她之后更是又纳了其他妾室,红鸾心中将他当做自己唯一的男人,他却是左拥右抱,好不快活。再加上杀身之恨,那爱早已变成了滔天的恨。
清欢问:“如果他死了,你会伤心吗?”
红鸾愣了一下,方道:“我也死了,他早就该来陪伴我了。”
闻言,清欢轻笑,依她看来,红鸾是有大功德的人,那位尚书大人却未必。两人注定不会在奈何桥相遇。只有有执念的鬼魂才会经过这黄泉路,其他的早就被鬼差勾到了阎罗殿听判官宣判后,或受罚或投胎。
……诶,好奇怪,她怎么会知道这个的?
清欢正感到狐疑,下一秒,她便发觉自己躺在了绣床之上,睁眼就是一片嫣红的床幔,周围传来熏香的味道。
这里已经不是奈何桥了。她眨了眨眼,忽听闻一个低沉磁性的男子嗓音满含关切道:“莫动莫动,你、你可还好?方才听翠儿说你晕了过去,可把我给吓坏了。”
是个清俊修长的男人,此刻他身着官服,看样子是刚刚下朝就往这边跑了。清欢立刻意识到自己现在是附身在生前的红鸾身上了,瞧眼前男子对她温柔的态度,定然不会是被沉潭的时候,要么是正浓情蜜意之时,要么便是第一次怀孕之时。清欢想起红鸾的心愿——“平安生下一双孩子,让他们平平安安长大”。也就是说,若是此刻她有了身孕,必定要好好保护。
男子温热的手掌覆上了她的肚子,柔声道:“如今你也是要做娘的人了,莫要再如此任性,搴芳性格温顺宁静,你若是不去招惹她,她定然不会找你的麻烦。乖乖的,好吗?”
清欢脑子转的极快,立刻明白这是红鸾第一次怀孕,尚书大人刚刚得知自己做爹,对她又和颜悦色的时候了。在这之前,在那个叫搴芳的女子的算计下,尚书大人基本上已经对红鸾充满了厌恶,可这个孩子带来了转机,然而很快地,红鸾在搴芳的算计下小产,让尚书大人对她愈发的不喜。
红鸾的眼睛十分普通,不是杏眼也不是凤眼,容貌虽然美丽,却无神气,这也是为何尚书大人对她很快厌倦的原因。可清欢进驻了这具身体,她最勾人的便是眼神,在倚香院的那些年,无论是楚楚可怜,还是天真稚纯,她都能表现的惟妙惟肖。如今见尚书大人神情温柔,当下眼中便蓄了泪水,轻声道:“老爷心中,原来还是有婢妾的吗?婢妾原以为,老爷再也不愿来看婢妾了,这颗心……当真是痛的要命。”
尚书大人似是被她这番话感动,他握住清欢的手道:“好了,不要再胡思乱想了,当下,你最重要的任务就是平平安安的给我生个大胖小子,明白吗?”
清欢的眼神如泣如诉,看得尚书大人竟是说不出的舒服受用。倚香院的那么多年岂是白待的,这青楼女子数不胜数,清欢能牢牢占据花魁十年,靠的从来就不单是容貌,更是她的气质和眼神。就连老江湖华炼都轻而易举被她勾引住,又何况是出身名门的尚书大人呢?那搴芳不过是小小一名婢女,说难听些,就是个家妓。那么点能耐都能将尚书大人玩得团团转,清欢如何会输给她?
这个心愿可比上一个简单多了。至少她不用同时面对四个男人,而且还是那么卑微不利的身份——虽然这个身份也不是特别的好,可比起只能任人践踏的青楼女子,如今清欢已经很是满意了。
“婢妾跟随老爷多年,好不容易有了老爷的骨肉,老爷大可放心,婢妾一定会乖乖养身的。”
尚书大人惊奇不已:“红鸾,你竟也懂事了!看来搴芳说的没错,都怪我之前太宠着你,稍微冷一冷,你就变得这么乖了。”
闻言,清欢心中一喜,原来搴芳此刻也没能彻底把尚书大人勾走!于是她低下头,深知这个角度会有多么美丽和忧愁:“婢妾之前那般,不过是争风吃醋,可现在婢妾明白了,老爷就是老爷,老爷想喜爱谁便喜爱谁,婢妾又如何能左右得了呢?”
说的虽是自怨自艾的话,但那字里行间透露出来的,可全是拈酸吃醋的柔情蜜意呀!尤其是那个尾音,娇娇软软,又柔又嗲,直听得尚书大人心痒痒的。说起来……自从有了搴芳之后,他似乎已是很久没有再碰红鸾了。
清欢将那不得见心上人的娇媚拿捏了个十成十,她如今的表现可谓是炉火纯青,当初鸨母便说她天资聪颖,学什么像什么,若是要演戏,首先便要将自己当作那戏里的人,不是么?她借用他人的身体,胸腔里跳动着他人的心,自然也要尽忠职守。
“怎么突然闻到一股子酸味儿?”
清欢娇羞不已,轻轻捶了尚书大人的肩头一下,既亲昵又不会显得不敬,恰巧地把握好了一个度。尚书大人也觉得一个月不怎么见面,红鸾的性子突然有了极大的转变,若非那张熟悉美丽的脸,他险些都要认不出来了。可转念一想,应是有了身孕的缘故,听说女子大多如此,一旦有孕,性子便会有所转变。
“老爷!”清欢轻轻娇嗔了一口,眼带乞求:“婢妾知道老爷公事繁忙,可是……今儿晚上,老爷可否宿在红鸾房里?您已经有月余不曾来过了……”说着说着,竟透出一股委屈劲儿来。
尚书大人只觉浑身酥软,莫非这有孕这能让一个人变得如此有吸引力?当下,他竟忘了答应搴芳要与她共度春宵,便立刻应承道:“好。”
第二碗汤(三)
因为清欢有了身孕,所以向和安从得知这个消息以后,直到晚膳前,心情都好的要命。
尚书大人的大名叫做向和安,字子昂,自小天资聪颖,无人不赞,饱读诗书,高中状元,如今更是以二十几岁的年纪便当上了尚书,是出了名的青年才俊。府中娇妻美妾,母亲慈祥,真可以说是完美的不能再完美的人生了。
可是,向和安有个巨大的隐痛,那就是他没有儿子!
不管是早早娶过门的妻子尉氏,还是四个美得各有千秋的妾,每个人的肚皮都不争气,这些年来,愣是一个子儿也没蹦出来!向和安急啊,不仅他急,他老娘也急,老夫人整天去庙里烧香拜佛,就是期盼着送子娘娘大发慈悲,能给他们向家赐个大胖小子。向和安自己也很拼,基本上是夜夜春宵,从不间歇,可就是这样,愣是没有一个人能怀上!
可想而知,清欢腹中冒出的小不点儿有对他们娘俩来说有多么重要了。对老夫人来说,这是她求之不得的大孙子,而对向和安来说,不仅是证明自己有了后,也是为自己洗刷了生不出儿子的耻辱啊!要知道,他年少有为,又深受皇帝器重,不知有多少人背地里瞧不顺眼,暗搓搓地说他坏话,见他多年无子,真是什么难听话都说过了,如今清欢有孕,这说明什么?说明他向和安是个正常男人!是有能力给女人下种的!
所以,当天晚上,即使芳姨娘亲自来他的书房截胡,向和安还是坚持去了清欢的院子。
他想的很简单,男人对于后宅之事都不够看重,尤其他的老娘跟妻子都是大户人家的嫡女出身,个个手段高超,所以向和安从不担心这后墙起火之事,自然对芳姨娘也没有什么戒心。他的想法就是,清欢怀孕了,那么不管怎么说,今儿晚上他得去陪着。虽然……向和安留恋地望了一眼芳姨娘凹凸有致又无比惹火的身子,今个晚上,他就要忍一整晚了啊……
可这点惋惜一旦和大胖儿子相比,就显得不是那么重要了。
芳姨娘心中妒恨不已,她本是个家生子,被送给向和安之后,心中自然欢喜,没想到向和安的后宅竟然这样风平浪静,然而这不是她想要的,她可不想一辈子都只当个姨娘!
若是向和安稍微聪明一点,就应该在收下芳姨娘的时候先打探打探,看看她是为何被送出的。
他自然不会知道,芳姨娘本与他那好友有私情,被其正室夫人撞破,好友为消妻子心头之恨,只好把芳姨娘拱手让人——刚拐到怀里刚热乎还没玩腻的清秀小佳人,就这么送给了向和安!
直白的说,芳姨娘就是个唯恐天下不乱的性子。她想当正妻,不想做个姨娘!君不见戏文评书里头的青楼名妓,最后都能嫁入达官显贵之家,有些甚至还成为了皇妃,笼络了天子的心!她长得又不比别人差,更是心思缜密无人能及,为何就不能有这样的福分?
想到这里,她恨恨地险些咬碎一口银牙,红鸾那小贱蹄子!眼看老爷的宠爱马上就要都成为自己的了,竟在这关键时刻被抢了回去!那小贱人什么时候不好怀孕,偏偏现在怀!
向和安的一个正妻三个姨娘里,芳姨娘最讨厌的就是红鸾。原因无他,红鸾生得最美,最得向和安宠爱。若是让红鸾平平安安生下这一胎,老夫人一高兴,老爷又是个孝顺的,万一他们心血来潮要将红鸾抬为平妻怎么办?
跟自己家生子的身份不一样,红鸾虽不是什么大富大贵之家,爹却是个教书先生,清清白白,也勉强算是书香世家,不说抬平妻,贵妾什么的也是很有可能的。如果是这样的话,芳姨娘想,那自己还是要赶紧想个法子把那孩子给弄掉!
决不能让红鸾先一步生出儿子!虽然很难说那贱人肚子里怀的是男是女,但芳姨娘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罢了,今晚老爷不来她的院子也好,正好给了她思量对策的时间。再说了,小贱人初初怀孕,又不能伺候老爷,他总归还是要回到自己身边来的。
若是以前的红鸾,必然会被算计,可如今里头的灵魂已经换做了清欢,那可就难说了。
向和安一到清欢的院子,便见翠儿守在门口,说是姨娘正在沐浴,不得打扰,也不让人伺候。向和安一听,急了,清欢肚子里那块肉可是重要的不能再重要了,这单独洗澡,地滑水湿的,万一摔着或是碰着要如何是好?!想到这里,他连忙吩咐小厮和翠儿等在外等候,自己开门走了进去。
清欢是故意挑在这个时候沐浴的。向和安晚上来这边,定然不会与她欢好,可若是错过近日之机会,待到第二日向和安再被芳姨娘勾走,她想把他勾回来可就晚了!所以她才想出了这么个点子。今晚务必要让向和安对她意犹未尽,次日才能再次抓住他。
所以,即使听到了门被推开的声音,清欢也只作不知。她青丝绾起,垂下几缕已经被热水打湿,露在浴桶外头的皮肤娇嫩洁白,隔着半透明的屏风,便显得隐隐约约的,十分动人。
向和安并无邪念,在他开口说话前,清欢便扬声问道:“是翠儿吗?”
闻言,向和安脚步一停。他有些犹豫,不知该如何是好。这答应还是不答应似乎都不妥……只是,向和安心中突然升出一股想要头盔的冲动,耳里听着那哗哗的水声,想象着美人出浴的样子,向和安顿时下腹一紧。他时值虎狼之年,年轻力壮,正是性|欲强烈的时候,每次都能将妻妾折腾的筋疲力尽。不过因为有了搴芳,他又觉得红鸾太过任性,所以,已有月余不曾碰过她了……
鬼使神差的,向和安踮起脚尖,越过屏风朝里看去。
第二碗汤(四)
那一身的雪肤,自然是不必多说,每一寸都好似上等的白玉精雕细琢而成,通体雪白,不见一丝伤痕一丝不完美。向和安最爱红鸾的便是她这一身白雪似的肌肤,即使是被他放在了心头的新欢搴芳,和红鸾比起来,都要差上那么一大截。
尤其是在沐浴的时候,温热的水珠由上而下洒落,与肌肤似乎融为了一体,女子的背影纤细而柔美,每一个弧度每一个动作都美得恰到好处。而这样的美人是属于他的。向和安无比庆幸自己能在红鸾及笄之时便上门提亲,虽说不能将她迎为正妻,可在搴芳未曾出现之前,在这所有的妻妾里,他最喜爱的就是红鸾。
妻子尉氏出身高贵,性情稳重自持,除了每月的初一及十五,向和安基本上不踏进尉氏的院子。赵姨娘跟钱姨娘,前者是他弱冠时给她开脸的丫鬟,后者是老夫人塞到身边来的,都没什么感情,惟独红鸾,他在第一眼看见她的时候就喜欢上了。
只是日子一久,红鸾难免有些骄纵。从搴芳进府后,他的宠爱分出了许多,她便更加不高兴了,一个月总要闹上那么几次,活生生把他的喜爱跟怜惜给闹没了。
女子从浴桶中站了起来,看样子是沐浴完毕了。她单脚跨出浴桶,向和安的喉结因为吞咽口水而在上下蠕动,他痴迷地盯着那具完美的娇躯看,无论是饱满的胸,还是纤细的看不出已有身孕的腰,还是修长的腿,都让他为之着迷。向和安深吸一口气,正准备走过去,却听得佳人低呼一声,踩到了地上的水,眼看就要扑倒在地上!
向和安的心都快跳出了嗓子眼儿!他暗道不好,也不管什么形象不形象的了,整个人径直扑了过去,给清欢当了个人肉垫子。好在她轻盈纤细,并不重,所以虽然压在向和安身上,却也不疼。电光火石间,向和安什么也不顾了,只想着清欢腹中的孩子可千万不要有事才好,这可是他第一个孩子!
清欢自然是知道这个孩子对向和安而言多么重要,如果不是确认向和安能即使赶过来救她的话,她也不会选择这么危险的法子。当下露出天旋地转不知发生了何事的表情,呆呆地瞪着身下的男人,半晌,眼泪突然一颗一颗掉下来。
向和安心疼了。他原本想要说她几句的,可是美人落泪,梨花带雨,他又如何舍得呢?于是轻轻摸了摸她仍然湿漉漉的背,柔声道:“好了好了,不要哭了,快起来,小心一会儿着凉。”
说着,已将清欢抱了起来。清欢乖巧地被他抱到床上,又被向和安拿来干净的布巾包住,整个人被包在里头的样子可爱极了,简直像是个小娃娃。
向和安可从没这么伺候过人,从小到大,他都是被伺候的那个。然而如今怀里有了他孩子的女人却叫他甘愿为之付出一些,只要一想到数月后他的第一个孩子就会出世,向和安便觉得,别说是给清欢做肉垫擦身子了,就是为她折了命也心甘情愿啊!
也不知怎地,自打得知她有了身孕后,向和安便觉得红鸾有点不一样了,可这不一样是不一样在哪里,他说不出来,最后只能归咎于怀孕的缘故。听说怀孕会令女子性情转变,此话应该不假。
清欢自然不会恃宠而骄,她抬起眸子飞快地看了向和安一眼,随即又缩了回去,整个人如同一朵可怜的小白花,楚楚可怜,惹人怜惜。向和安被她这水汪汪湿漉漉的眼神看的浑身都酥了,到底是没忍住,低头去吻清欢的嘴。
那小嘴儿格外的温热香甜,向和安险些想要溺死其中,不愿挣脱,可清欢却将他推开,柔声细气地道:“老爷,您身上都湿了,还是让婢妾伺候您沐浴净身吧。”
向和安被她迷得有些晕头转向,不知自己是怎么了,竟鬼使神差地就呢喃了一个好字。
士大夫之族,深谙男尊女卑之理,做什么都要女人伺候惯了,哪里会附身弯腰去对一个女子好呢?可也多亏这一点,才让清欢觉得,向和安不过如此。他不像是别的男子,对女人充满鄙夷或是不屑,他是完全认为女子都是温柔婉约会伺候人的,哪里会想到,这再温柔再婉约的女子,一旦发怒,也是极其可怕的呢?
向和安便踏进了清欢方才用的浴桶里,从始至终,他都按照清欢的吩咐,没有丝毫反抗。清欢似乎察觉到这其中有些蹊跷,但也没有太过在意,只当这向和安是个心性不定之人,才会她稍稍勾引便上了钩。
温软细腻的小手掬水往他身上淋,玉手如酥,滑嫩的感觉让向和安陶醉的闭上了眼睛。半晌,他忍不住握住清欢的手腕,让她与自己靠近些,道:“辛苦你了。”
“能伺候老爷,是婢妾的荣幸,谈什么辛苦不辛苦呢?”就着这机会,清欢顺势微微一弯腰,露出深邃的乳|沟。方才沐浴完后,她借着受惊,身上只披了薄薄的寝衣,愈发显得美丽动人。
向和安只是个寻常男子,如何会不为美色所迷,尤其是他觉得,今日的红鸾较之平日更要美丽。比起平日没什么灵气的她,有了身孕的她变得格外令人心动。
两人对视良久,情火慢慢燃烧起来,向和安眼底闪烁着异样的光芒,若是平日,他自是早就抱着佳人一番翻云覆雨了,可如今清欢有孕,他又如何能不顾她腹中胎儿,却只管自己兽|欲呢?
清欢的手一路往下,没入水底,握住庞然大物,娇媚面庞上羞赧无比。向和安被她那娇嫩的小手一握,整个人哆嗦一下,竟不受控制喷射出来!
……这情况自打他十四岁开脸之后就再也没有过了。
向和安感到自己受到了极大的侮辱,清欢似乎也没想到这个可能性,小脸露出惊诧之色,望着向和安,嘴儿微张,让他顿觉心虚。
第二碗汤(五)
“……老爷?”清欢眨巴着一双清纯无比的眼睛,无辜又懵懂地看着向和安。
向和安心底一阵心虚。今日在他面前的幸好是自及笄便被他得到的清欢,若是换做其他任何一个妻妾,他都会觉得羞愧。
清欢与其他妻妾不同。其他几个诸如尉氏和赵姨娘、钱姨娘和芳姨娘,那个个在过门之前就对男女之事已颇为了解了,尉氏在出嫁前有母亲教导,后二者一个给他开脸,一个从母亲身边来,自然都是十分懂事的,惟独清欢,他亲自为她破瓜,她对于男女之事的了解,都是从他教导的。
所以,在清欢面前早泄,向和安除了心虚之外,更多是还是心安。他轻轻舒了口气,见佳人表情茫然,柔声道:“你身子不适,还是不要伺候我了,先去歇着吧。”
清欢焉能离去。此番她一走,再叫向和安上钩可就难了。他方才早早泄了身,必然心急,万一要去找芳姨娘该如何是好?于是她柔柔笑道:“老爷这说的哪里话,能伺候老爷,是婢妾的福分。只是水要冷了,老爷还是趁早起身吧。”
向和安也察觉到水在逐渐变冷,草草擦了身子,跨出了浴桶。清欢取过一旁柔软的布巾,动作轻缓体贴,为向和安拭去身上水珠。她低眉顺眼的模样说不出的乖巧动人,与平日大喇喇的模样大不相同。向和安看着看着,便觉得下腹燥热又起,只可惜她身怀有孕,否则必要让她哭喊求饶不可。
那一柱擎天很是壮观,清欢淡定地擦过去,头顶传来向和安倒抽一口气的声音。她嘴角微微扬起,抛下布巾,娇嫩的小手重新放了上去,抬头去看向和安,端的是媚眼如丝。
向和安被她看得更加性起,可又想到她腹中的胎儿,如何能舍得。正要开口拒绝,清欢却已张开樱桃小口容纳了他的巨物。
也不知她是哪里学来的本事,真真是舔吮吻吸无一不精通,向和安顿时便似没了骨头,发出一声□□,再也支撑不住身体,坐倒在了床上。那双平日温文的眸子,也逐渐染上了兽|欲,原本放在清欢肩上想要将她推开的手,慢慢放到了她的后脑勺,用力往前按压,渴望着她能将自己含的再多一点。
此处省略n字。
一夜贪欢,虽说两人最终并没有交合,可向和安却尝到了以前从未有过的销魂滋味,第二日一早,他起身的时候,颇有些眷恋地望着身边熟睡的清欢,见她眼下一片淡淡的乌青,想到昨夜自己需索无度,眼神又变得深邃起来。半晌,食指轻轻摩挲清欢的唇瓣,回想着昨天晚上,这张小嘴儿让他得到了多么销魂的快乐。
那是他以前从未尝过的,叫人着迷。仅仅是想,向和安便觉得自己下腹又是一紧。
然而不能再折腾她了,无论如何,他都要顾惜她腹中的孩子。
下床穿衣,也没让下人伺候。向和安轻手轻脚地穿戴完毕,特地嘱咐丫鬟翠儿,叫她不要吵醒鸾姨娘,待到了早膳时辰再将其叫醒,以后便都不用去夫人跟老夫人那里去问安了。
他走后,床上的清欢蓦地睁开眼睛,又哪里有丝毫的困意。
虽说向和安特意叮嘱说不必去问安,可这表面上的功夫却还是要做的。尉氏是个宽容大度的女人,她虽然不好亲近,却也不屑于做些害人之事。身为嫡妻,只要日后她生得出来孩子,那么这向家就是她的孩子的,何必要去跟姨娘们争宠呢?根本就是划不来的事情。再说了,即便日后她不能生,这不是还有姨娘的孩子,她可以抱到自己膝下来养。所以,在芳姨娘没有出现之前,尚书府的后宅还是非常和谐的,可自从芳姨娘出现,尚书府就陷入了一片鸡飞狗跳之中。
可尉氏始终保持着冷静。你说她不嫉妒?那不可能。她自然爱着自己的丈夫,只是对方的心根本不在自己身上,强求不来。她倒也想去争,可容貌不如人家,才情不如人家,除了家世,根本没有什么能拿得出手的。好在每个月的初一十五向和安还会到她的院子里,否则尉氏肯定忍不了。
对于清欢第一个有孕一事,尉氏心底酸溜溜的。她曾经无比期盼向和安的第一个孩子能从自己肚子里生出来,如今证实了这不过是她的奢望。但面对清欢,她仍是雍容华贵的夫人,对于清欢的问安,她先是受了,而后才道:“你有了身孕,多为不便,还是要为孩子考虑,老爷也说了,日后你便不用来我这里问安了。”
清欢福了福身,她也是见过皇帝王爷的人,自然不会因为尉氏身上的气势而感到惶恐。更何况如今的她不过是只孤魂野鬼,人世间的规则又如何能束缚得了她呢?“婢妾知道了,多谢夫人。”
“嗯。”尉氏点了下头,又道:“老夫人那里,你还是得去一趟,以免落人口舌。”
清欢乖巧称是。
她平日就是个没脾气的,性格又简单直白,所以在这四个小妾里,尉氏对清欢印象最好。假使这一胎她真能生出个男孩来,尉氏还真愿意给丈夫个面子,让他把清欢抬成贵妾。至于那芳姨娘……眼里的野心骗不了人,女人对女人总比男人了解得多。
老夫人那边得知清欢有孕,顿时把一张老脸笑成了花,连连要她落座,别说是问安了,就连路都舍不得她多走。清欢想,自己竟还沾了这腹中孩子的福,平日里因着她容貌过人,老夫人素来不喜欢,她看重的是自己塞到儿子身边去的赵姨娘,在她看来,清欢太美,又是向和安自己做主纳的。到底不合她心意。
可现在不一样啦!有了孩子,他们向家就有后了。这时候老夫人管他阿猫阿狗,只要能给他们向家生下个大胖小子,那就是他们向家的贵人!
第二碗汤(六)
看见清欢在老夫人面前受尽宠爱,平日里拿鼻孔看人的老夫人一口一个小心一口一个好好休息的,赵姨娘跟钱姨娘看得眼珠子都要凸出来了。
芳姨娘却只是握紧了拳头。她在上个主人家里的时候就明白了,这个世界,若是你不想受制于人,就必须崛起,必须争斗,她不想再做个可以被人任意转送的下人,她要做人上人!
所以她必须忍。
不过是怀个孕罢了,能不能生下来还是个未知数呢,老夫人现在这样殷勤,小心日后得不偿失!
心里恶毒诅咒着清欢与其腹中胎儿,表面上,芳姨娘却仍然是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这是她惯用的面具,眼底随时含泪,不管是她欺负了谁,都表现的像是谁欺负了她。
其实这真的是芳姨娘疑心病太重,自打进了尚书府,终日担忧这个害怕那个的,以为这个要害她那个要伤她剩下的都想赶她出府……事实上谁没事儿找她麻烦呀,圈地自萌呗,关上门来自个儿过自个儿的,谁闲着没事儿干终日斗这个斗那个的。
尉氏是人家身份摆在那儿,就算她们这些姨娘再斗,人家照样是尚书夫人。除非尉氏娘家倒了,否则到死她这尚书夫人的位子也别想有人撼的动。至于赵姨娘跟钱姨娘,她们都是向家的人,卖身契都还在老夫人手里攥着呢,敢斗?人老夫人一句话,她们就只有被发卖出府的命!
谁也不想斗。大家就想生个孩子,不管是男是女,有出息没出息,这日后老了也好有个依靠。
不是每一个高门,都热爱宅斗。
所以对于芳姨娘一进门来就打的鸡血,众姨娘都觉得很是莫名其妙,事实上芳姨娘没来之前,她们几个人之间感情还不错。虽然不能称得上情同姐妹,但见面打个招呼平日说说话之类的,还是可以的。
可自打这个芳姨娘进门……大家就都乱了套了。也不知这她是哪儿来的奇葩思想,非认为别人跟她亲近是要害她,平日里吃的是小厨房,府里送过去的吃食从来不肯先吃,都得银针测毒,然后下人试吃,确定没有问题了,才敢入口。
就连府里每个月送到各个院子的头油跟用度,她都小心翼翼,如履薄冰,看了叫人真是不知说什么好。
还有这说话,字里行间都阴阳怪气的,明明是很简单的事情,非要拐弯抹角,转个十七八个弯再说,真是说的人不累,听的人累都累死了。在芳姨娘的“熏陶”下,整个尚书府的人说话都朝着一个奇怪的方向奔去……如同脱缰的野马,拽都拽不回来。
现在两人一见面,互相寒暄几句,都要细细思考对方话里有没有陷阱,是不是真心,就连随口说一句今天天色不大好,都要被怀疑是不是怪着弯儿骂人……
本来那嫉妒心也不是没有,只是大家彼此都能克制,并且能很清楚地认识到自己的身份,是以一直相安无事。可芳姨娘的到来把格局都打乱了,后宅乱成一团,可笑向和安还不知道后院起火,兀自以为妻妾们仍旧像以前一样相处融洽。
就跟一群鲫鱼里突然窜进来一条刀鱼,不互相为食就是好的了,平日咬一咬打一打,那还不是家常便饭?
清欢的怀孕让所有人心头都蒙上了一层阴影。向和安已近而立之年,她们跟在他身边也有数年之久。可这些年下来,谁都没能成功受孕,使得向和安一直膝下无子。大夫也看了,药也抓了,可就是不知道为什么。
老夫人急啊,向和安急啊,尉氏急啊,姨娘们都急啊!
终于,清欢怀上了。可以说,这个孩子是所有人都万分期待的,但同时他的出现,也让某些人的心思活络起来。赵姨娘跟钱姨娘包括尉氏都希望这胎是个女儿,能生得出孩子,就证明老爷没问题,那样的话,儿子可以由她们来生。唯有芳姨娘跟其他人想的不一样,不管这孩子是男是女,她都要清欢生不出来!
想让一个孕妇滑胎还不简单?食材里随便下点药就够她受的了。
清欢身边最值得信任的大丫头叫翠儿,其他几个贴身都是二等丫鬟,清欢也不曾从女鬼红鸾口中得知她身边还有谁是值得信任的。在不知道自己院子里有没有眼线之前,她事事都交由翠儿去做,无论如何,小心谨慎点总是没坏处的。
老夫人对她很好,昂贵的补品流水似的朝她院子送。不仅如此,还彻底免了她的问安,相反的,她老人家还亲自到清欢的院子里来,叮嘱她些需要注意的事宜,就连她身边的老人王嬷嬷,都派到了清欢身边。对这个孩子的看重可见一斑。
向和安多年无子,如今一朝有孕,老夫人如何能不看重?!天知道日后她的儿子还有没有生儿子的命!所以,无论如何,这一胎都得好好养着,决不能有任何纰漏。
在这样的关怀和小心下,那么多双眼睛盯着,芳姨娘还能得手,红鸾还会流产,也难怪自此事以后,向和安便彻底厌弃了她,再也不肯看她一眼了。说来也是神奇,向和安妻妾五人,多年来却惟独红鸾先后有孕,本是十分庆幸的事情,可到了最后,发现红鸾偷人,也难怪向和安会大发雷霆了。在芳姨娘的刺激和暗示下,他会想:之前那次怀孕,是不是也是假的?怪不得那么多人看着孩子都保不住,合着根本就是怀孕的人不想生!
这样一想,将红鸾沉潭也就变得理所当然了。越是高官越是爱面子,如何能容得人爬到他头上逍遥。是以不管红鸾究竟偷人与否,对向和安来说,关系都不大,他只要将这个“耻辱”处理掉,就可以高枕无忧了。
第二碗汤(七)
女鬼红鸾之所以惨死,芳姨娘的阴险狠毒是一方面,向和安的冷酷无情,也是一大原因。哪怕他心中对她有一丝情意,或是有一分拿她当人看的意思,都不至于如此。之所以能轻而易举地将女鬼红鸾沉潭,还不是因为这个世间,男子对女子弃如敝屣,将自己的妻妾当做可以转手且随意践踏的物品么?
这世间的情情爱爱,根本就靠不住。可惜女鬼们总是参不透这一点,否则为何女鬼红鸾在踏上了奈何桥之后,都还要对向和安念念不忘?嘴上说着恩断义绝,实际上还是爱着的,不然如何会说出让他去地底陪伴她的话来呢?
清欢喝着王嬷嬷泡的茶,看着翠儿在一旁忙碌的收拾来收拾去。这几日向和安一直都宿在她这里,虽然她身子沉重不能与他交欢,然而只是手与口,便足以让向和安神魂颠倒了。他虽开脸的早,又看过几本春宫图,奈何除了芳姨娘是家生子外,其他几名妻妾皆是正经人。而即便是芳姨娘,也只不过是床笫之间放得比较开,又有一副好嗓子,这才勾的向和安的魂。可那点小手段,和做了十年花魁始终艳名远播的清欢相比,却是差的太远了。
芳姨娘虽然媚术不怎么样,容貌也是一般,但胜在掌握着一手好宅斗技能。她的上一个主人家的主母是显贵人家,终年争斗成性,在她的耳濡目染之下,芳姨娘也将那宅斗之术学了个十成十,甚至还更能融会贯通举一反三——没瞧见就连无欲无求的尚书府女眷都被她一把火烧起来了么。
可惜就是身子不怎么样,否则也不会在勾引主人的时候被主母发现,从而转手送给了向和安。可叹向和安自以为得到了人生中最美妙的礼物,实际上却不过是捡了人家不要的破鞋。
不过从她身上,清欢倒是学到了不少。活着的时候她也是大户人家的千金小姐,虽说是庶出,又不受宠,但内宅的争斗却瞧的不少,像是芳姨娘这般即使身为下人也能用的法子,她却少见。以往她不与人争,便做了姐妹之间的炮灰,如今才明白,这人活在世上,总有一些时候,你不去招惹麻烦,麻烦偏偏要来招惹你。
清欢就像是一块饥渴的海绵,如今身处的两个世界,她都疯狂的汲取着知识。无论贫贱无论高低,媚术也好,床术也罢,她都学的格外认真。因为她知道只有这样她才能报恩,也只有这样,她才能找到自己活着的意义,才能让那具遍体鳞伤的身体慢慢复原。
只是……她仍旧觉得不够。四书五经,女戒女德,她都读得腻了,早已倒背如流,她不想终日沉浸在这样的争斗之中,她觉得自己可以变得更加强大!就像是女鬼柒柒的世界,她是那地上最卑微的泥,任人践踏鄙夷,可最后,华家与砺剑山庄尽数栽在她手中!那天边高高在上的云朵,高贵美丽受尽万千宠爱的华小姐,不照样成了她的手下败将?
可以的,只要她刻苦,没有什么是她做不到的。
活着的时候,清欢虽也读过书,却都不深。女鬼柒柒的世界里,她作为青楼女子,鸨母也曾请过夫子教导读书,可那些东西,说到底,都是为了伺候男人取悦男人,根本就不曾深入过。清欢虽瞧不上向和安,但在做学问这一方面,向和安的确是奇才。是以怀孕期间,清欢皆以读书熏陶孩儿,让孩儿日后出世,也如同爹爹做个大官儿之类的话来哄向和安。向和安对她正是重新着迷之时,几乎是清欢说什么就是什么。所以在读书期间,一旦遇到不解的难题,清欢便去请教向和安。
向和安自然是知无不言,因为每当他为清欢解答难题之后,那天晚上,她便会将他伺候的身心愉悦,快活好似神仙。
他从未想过清欢为何要读书,对于那拙劣的理由,他自然而然地就相信了。对于这样的向和安,清欢不知该说他是豁达,还是缺心眼,难怪后院起火了,他还在前头不紧不慢的,根本就是个反应极其缓慢的家伙。但也许,在向和安心中,女子就是再如何读书,也翻不起什么波浪来吧。
世界对女子太过苛刻,甚至扼杀了她们的智慧与能力。
清欢以前也曾羡慕过恩人杀伐决断,巾帼不让须眉的气势,可直到现在她才明白,在出口成章舌灿莲花的表面下,隐藏着多少汗水,不经过努力得到的成功,永远无法长久。
但愿她从此刻醒悟还足够挽回。
即使已经身死,即使已经心碎,她仍然要对得起自己,对得起恩人,对得起那个将她留在奈何桥的小女孩。
说到小女孩……不知道她去了哪里,身在何处,过得好不好?清欢眯起眼睛,想了想,应当是好的吧,以一个幼女的模样,能制衡住忘川河无数冤魂,自然能力强大,只愿她安好,便足够了。
正暗忖间,王嬷嬷端来一个托盘,托盘上放着一个精致的青瓷小碗,碗上用盖子蒙住。到了清欢面前,她将推盘放下,恭恭敬敬将瓷碗拿出,掀开盖子,放入调羹。
原来是一碗经过小火慢煨的燕窝。
“鸾夫人,这可是老夫人特意让厨房给您炖的,说是要您好好补补身子,可切莫委屈了未出世的小少爷。”
对于这种只重子嗣的话,清欢表示能理解。别说是老夫人了,就算是她,也头一回感受到“怀孕”这种奇妙的事情。活着的时候她早已丧失做母亲的资格,如今腹中胎儿不时地调皮动弹,清欢还觉得十分新奇。“我知道了,你代我回话给老夫人,就说红鸾多谢老夫人关怀,必当不负老夫人的美意。”
王嬷嬷很满意,她觉得这四个姨娘里头,就属鸾姨娘最是和气,也最是招人喜欢。不像那个芳姨娘,尾巴都快翘到天上去了,真想看看有朝一日,那张脸上露出绝望卑微的神色来!都是奴才,何必装什么主子呢?最好那肚皮永远都别争气,什么都生不出来!
看着王嬷嬷的表情,清欢如何能猜不到她心中在想什么。淡笑着将燕窝端起,鼻间却突然闻到了奇怪的味道。
第二碗汤(八)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清欢将碗递到王嬷嬷手边,道:“嬷嬷,你且闻一下,这燕窝可否有问题?”
王嬷嬷闻言一愣,还以为清欢也被芳姨娘给传染了,有点什么吃的都要小心翼翼查探一番。但碍于人家是主子,肚子里又怀着第一个小少爷,心下不敢怠慢,便依着清欢的话轻轻嗅了一口,道:“鸾夫人,这……老奴闻不出啊!”
清欢便又将那小碗接回来,可不知怎地,她就是知道这碗汤她喝不得。眼角余光瞥见屋外檐下,一个粗使丫鬟手中正逗着一条小狗,她本欲让其将小狗牵来,却又不忍如此残害一条性命。半晌,道:“你将这燕窝浇了花吧。”
王嬷嬷为难起来:“这不好吧……鸾夫人,这可是老夫人特意让厨房给做的呀!”
清欢睨了她一眼:“我让你倒,你只管倒就是了,哪里来这么多的话。”
她身上竟有一股威仪之感,使得王嬷嬷浑身一激灵,立刻称是,转身便将要将燕窝倒掉,可清欢又叫住了她:“慢着,嬷嬷,还是将这燕窝送到府医那里去吧。”
王嬷嬷觉得这鸾夫人未免有些小题大做了,何必如此呢?可当她将燕窝送去府医那回来之后,神情严肃至极,一进屋便在清欢面前跪下了:“老奴照料不周,请夫人责罚!”王嬷嬷心中后怕不已,若是鸾夫人未曾察觉到燕窝中的蹊跷,喝了下去,不说这小少爷日后能不能出世,只说老夫人跟老爷知道了便饶不了她!身为奴才竟敢质疑主子,这不是僭越吗?!
幸好,幸好鸾夫人坚持没喝,也幸好自己将燕窝送去了府医处。否则这责任,哪里是她小小一个嬷嬷能担待得起的?想到这里,王嬷嬷心中顿时对清欢有了一丝感激之意。
她是老夫人身边的红人,清欢自然不会为难于她。再说了,就连清欢自己都没想到芳姨娘能把手伸的这么长,简直叫人不敢置信。要知道向家的下人基本上全是家生子,卖身契都是在主子手里攥着的,芳姨娘能说通这样的下人,本身就证明了她是个极不好对付的。
老夫人在得知有人在燕窝里下了那肮脏的凉性药物之后,大发雷霆。她怎能不怒,儿子自从弱冠之年到如今接近而立,已是十五年之久,可这十五年里,却愣是没一个孩子出生!相比较而言,清欢肚子里的那个孩子是多么的珍贵!可就是这么珍贵的孩子,竟然有人不知死活地想要捣鬼!
“查!”老夫人说,“给老身查!定要将那幕后之人查出来!”
府里开始大查特查,回府的向和安也很快得知此事,他的反应和老夫人差不多,都是极致的愤怒。其实这事儿也不难查,老夫人跟向和安自然是不可能给清欢下药的,他们巴望着这个孩子出生,又怎么会选择扼杀他的生命呢?尉氏是主母,日后即便自己生不出儿子,也是可以把清欢的孩子抱养到自己身边的,至于赵姨娘跟钱姨娘……这么多年下来,她们对清欢虽然有嫉妒,却也不至于胆子大到这个程度,朝老夫人命人送来的燕窝里下药。
也就是说,只剩下最后一个人没有排查了。
向和安是万万不愿相信这幕后黑手是他心爱的芳姨娘的,可为了公平起见,他仍然要去芳姨娘的院子里一趟。可就是这一趟,便叫他改了主意。芳姨娘那梨花带雨的模样实在是太动人,于是多情的向和安立即又想起之前两人的你侬我侬,顿时态度软了下来,竟被芳姨娘劝的改变了主意!
于是隔了一日,那在燕窝里下了凉药的人便被抓了出来,原来是府里一个粗使丫头。这丫头曾经被清欢训斥过几句,一直怀恨在心。如今见清欢怀孕,心中实在不甘,便一咬牙,在燕窝之中做了手脚。
看似天衣无缝的理由,粗使丫头也承认了自己的罪行,仿佛这件事情便真相大白了。
可,真的是这样吗?
向和安说事情就是这样,清欢就信了。当时向和安瞧着清欢那双水灵灵的眼睛,竟有片刻的心虚,将头扭了过去。清欢却浑若未觉,单手勾住向和安手臂,温声道:“老爷说的话,婢妾自然是信的,只是婢妾没想到,这人心竟是这样可怕。婢妾不过是说了她一句,她便要对婢妾下这样的狠手。婢妾自己出事也还罢了,若是伤到腹中的孩子,当真是万死难辞其咎了。”说着,低低一叹,
向和安想要保住芳姨娘,没问题,她就全作不知。这样的话,一来能让向和安对她心怀愧疚,二也能在短时间内,让向和安对芳姨娘产生排斥感。救是救了,救的时候被感情冲昏了头,念了旧情,可这男人呀,一冷静下来,可不就应了那四个字,拔屌无情么。当他冷静下来,芳姨娘就不再是他心头的那颗朱砂痣了。他会想起,她是要害他未出世儿子的凶手,这样的宠爱又能有多么长久?
清欢微微一笑,她的宽容让向和安更加窘迫,半晌,方握住她滑腻的小手,安抚道:“你且放心,日后孩子出世,我自当将他养在你的膝下。”
虽说这男人缺点不少,但言出必行却还是能做到的。清欢笑道:“那婢妾便多谢老爷了。”有了这句话,她便不必担心尉氏会把孩子抢走,毕竟女鬼红鸾的要求是要孩子平平安安,她可不敢保证,万一尉氏能生出孩子,到时候会将这两个孩子养成什么样。
芳姨娘一击不中,短时间内也安分了些。她自然知道自己这回太过急切,导致屡屡出错,尤其是老爷,虽然面上没说她什么,但暗地里却将她盯得死紧,芳姨娘忿忿:就让红鸾那小贱人生!她就不信,那小贱人能有生儿子的命!
清欢的肚子越来越大了,她是第一次感受这样神奇的做母亲的过程,向和安在这几个月里,慢慢地也对她的院子产生了一股归属感。女鬼红鸾并没有要求成为向和安的正室夫人,也没要求向和安爱上她,为她休妻,所以清欢也乐得清闲——她也不是那么喜欢勾引男人的,尤其向和安虽然容貌俊秀,才华横溢,但实在是太过多情,并非她喜欢的类型。
嗯……她喜欢什么类型呢?
清欢差点儿都要想不起来了,那个在她记忆深处,曾经让她深深眷恋和热爱的男人。他的容貌,他的声音,他的气息……他的一切一切都在渐渐变得模糊。可这样其实很好,她想不起来,也就不会觉得心痛。
即使,她知道这不过是自欺欺人。
大概是前一个世界做了十年花魁的原因,她对这男女之事竟慢慢放得开了,从最开始的羞耻不甘,渐渐地转变成了享受其中。所以,虽然是孕期,但每逢向和安欲望强烈之时,清欢都会为他以手口解决。虽然那销魂地儿不能入,可对向和安而言,只是清欢的手与口,已经足够让给他满足了。
令人惊奇的是,清欢并没有因为怀孕而变丑,相反地,她浑身都透出暖阳般的温柔和慈爱,她的皮肤变得更加细腻,眼神更加柔和,每天的状态更是好的不得了。老夫人看在眼里,欢喜在心里,她虽然一直对清欢不够喜爱,可面对即将出世的大胖小子,清欢听话又乖巧,久而久之,她也喜欢上了这个可人的孩子。
这便是清欢的本事了。她本就聪慧,又读了许多书,最重要的是,她察言观色的本领早已练得炉火纯青,老夫人皱皱眉或是动动手指头,她就知道她老人家下一秒想做什么。
跟向和安在一起的这段时间,清欢并没有全数霸着他,因为赵姨娘钱姨娘还有尉氏那里,她并不想与她们为敌。向和安每个月也都会去其他妻妾院子里几天,但都呆不久,有时候甚至连碰都不愿意碰她们——他的胃口已经被清欢给养刁了。和肌肤如雪技术高超又美丽温柔的清欢一比,其他妻妾当真是太过枯燥无味了些。
从向和安身上清欢学到了很多东西,但这还远远不够。她如饥似渴的学习着,从没有这么拼命过。向和安与她感情深了,有时候甚至连批阅公文的时候都带着她,还会对她说些朝政上的事。清欢知道,他并不是在教导自己,只是想找一个安静的倾听者,所以她从来都是不发一语,却嫁给向和安说过的话牢牢地记在心中,配合平日看的策论史书,竟也受益匪浅。
很快地,她已怀胎九月余,眼看就要生产了。
活着的时候,清欢也曾经幻想过,若是她能嫁给心爱之人,与其结合,为他生儿育女,定是这世间最幸福的事情。可造化弄人,谁知道她所怀的第一个孩子,并非他的,而是另外一个男人。而那个曾经让她爱的尊严尽失的男人,现在她连他的面孔都想不起来了。
第二碗汤(九)
对清欢来说,这个心愿最重要的就是要让女鬼红鸾的两个孩子平安出生,并且能够长大成人。这个心愿听似简单,实际操作起来却并非如此。最重要的是,她必须要保证芳姨娘的阴谋诡计不会伤到腹中胎儿,否则一旦无法完成女鬼红鸾的心愿……清欢简直不敢想象会发生什么事。
芳姨娘见这几个月都没人来找她的麻烦,老爷虽说很少来自己的院子,却也不是不来的。尤其是红鸾那贱人临近生产,老爷到自己院子的次数也逐渐增多,也许过不了多久,她就能重新迎回老爷的心了!那贱人要生孩子便生好了,大户人家里,生出来的孩子养不大的,夭折的也不少不是吗?
但清欢觉得,自己放任了芳姨娘逍遥这么久,她应该已经放下戒心了吧?
也是时候给她点颜色瞧瞧了。
想到这里,清欢便忍不住要叹气。向和安虽然喜爱她,但她却并没有怎么去让向和安的心定在自己身上,再者向和安那烂泥似的性子,清欢实在不喜。
然而,对向和安跟老夫人来说,什么是最重要的?
不是她,也不是芳姨娘,不是这府里的任何一个人,偏偏是她腹中这颗未出生的小豆芽。如果这颗豆芽受了一点伤,他们必定会怒不可遏,再加上先前芳姨娘一直没有停止的小动作,即便向和安还会心软,清欢相信,老夫人也是定然要铲除芳姨娘这个祸害的!
可不是个祸害嘛,自从她进了向家,把整个向家都搅的乌烟瘴气,早点打发了也好。因为这是友人所赠,所以一直担心将其发卖或是打杀会有碍友人的脸面,但和自己的孩子比起来……一个区区的小妾,真算不得什么。
清欢做了决定后,在心中叹了口气。可不是吗,什么时候这种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蠢事她可以不必做了呢?手中一点筹码都没有,当真是叫人不高兴呀。
说起来芳姨娘也是很久没见到清欢了。自从燕窝下药一事后,向和安把清欢的院子守的水泄不通的,连只苍蝇都飞不进去一只。芳姨娘倒也想过要做点别的,可奈何看守太严,根本无处插脚。但这并不代表她心中的嫉妒得到了缓解,越是见不到清欢,越是嫉妒!嫉妒向和安对清欢的宠爱,嫉妒老夫人对清欢的看重,嫉妒清欢肚子里多出来的那块肉!
芳姨娘忍不住要想,是不是就因为清欢怀孕了,所以全府上下都对她礼遇有加?若是那块肉没了的话……小贱人还能这样得意吗?
这一日,芳姨娘刚从老夫人那儿问安回来,经过花园的时候,便见远处几个丫鬟婆子簇拥着清欢远远而来。芳姨娘眼珠子一转,当下站在原地不再挪动脚步,等待清欢走近,便上前轻轻福身:“见过姐姐,多日不见,姐姐气色好了许多呀。”
比礼数,清欢是定然不会输的。她也露出一抹笑容,说:“妹妹不必多礼,我不过是去看望一下老夫人罢了。”
“都这个时候了,姐姐泽呢么还能出来走动呢?瞧姐姐这肚子大的……”芳姨娘说着,眼神如刀扫过清欢凸起的肚子,似乎要将里头的孩子给瞪死一般。
其实她这充满妒恨的眼神清欢如何看不出来,可她愣是要装作看不出来的样子,继续煽风点火:“是呀,前些日子老夫人请府医来为我把脉,说指定一胎得男呢!”
她声音温柔,神色也很娇羞,挑不出什么毛病来。可在芳姨娘看来,这就是对她赤裸裸的挑衅!是在刺激她!讥讽她!嘲笑她!她心中顿时不高兴起来,说话也开始带了酸味儿:“姐姐可真是好福气,不过妹妹觉得,即便姐姐生出个女儿,老爷跟老夫人也会十分高兴的。姐姐你说是不是?”
她明知道向和安跟老夫人对男婴的期待有多高,却还要故意这样说,摆明是要给清欢添堵。
翠儿听不下去了,道:“芳夫人这话可就说过了,咱们尚书府的府医可是给向家看了几十年的病了,听府里的老人说,以前的主子怀孕都是他老人家给看的,可从没有不准的时候呢!我家姨娘眼看便要临盆,还是请芳夫人莫要在我家姨娘面前出现,也免得让姨娘心情不好。姨娘心情不好了,这事儿捅到老夫人那里去,可就难办了。”
说这话的时候,她心里还在直打鼓,早上鸾夫人把她叫到身边,跟她交代了这么一大堆,要她故意说些话来刺激芳姨娘,也不知道这事儿能不能成?
芳姨娘最恨的有两点,一是别人提她的家生子身份,二就是说她生不出儿子。
虽然尉氏跟赵姨娘钱姨娘也生不出,可清欢能啊!这就说明不是老爷的问题。不是老爷的问题,那就是她的问题了呗?“你这贱婢主子说话,哪里有你插嘴的份儿!桃红,给我掌嘴!”
她身边的大丫鬟桃红也是蛮横惯了,竟无视在一旁的王嬷嬷,走过去就要打翠儿。
王嬷嬷一把拦住,说道:“芳夫人,如今鸾夫人身子重,您还是小心些,莫要冲撞了她,否则老爷和老夫人怪罪起来,这罪名老奴可担不起。”她面上毕恭毕敬的,心里却对芳姨娘印象更差。跟在清欢身边的这几个月,清欢的温柔细心都是她很看好的,觉得这姑娘也就输在是百姓之家,若是稍微高些门第,便是做老爷的原配都绰绰有余。“咱们向家盼了这么久的小少爷终于要来了,可容不得旁人心怀不轨!”
如今芳姨娘张口贱婢闭口贱婢,难道她自己就不是个贱婢么?本身便是那家生子的身份,后又入了尚书府做姨娘。姨娘这身份,说的好听点,算半个主子,难听点,和她们这群贱婢又有什么分别?自己生不出儿子还眼红嫉妒别人,真是恬不知耻!
芳姨娘如何听不出王嬷嬷话里话外的嘲讽之意,她柳眉倒竖,张口就骂:“心怀不轨?哪个不要脸的心怀不轨!我不过好心提醒姐姐一句,用得着你个没毛没齿的老刁奴在此大放厥词!说什么老爷老夫人怪罪,我看他们没怪罪,倒是你先怪罪起我来了!”
王嬷嬷此生一大恨:就是头发快掉没了……她一听芳姨娘骂自己没毛没齿,登时大怒,整个人气得体似筛糠,恨不得扑上去把芳姨娘给抽死。
清欢柔柔地在旁插话道:“妹妹这话就说的不对了。王嬷嬷是老夫人身边的人,对老夫人自是十分了解和尊敬,如今在我身边,不过是老夫人怕我院子里没个知冷热的人,才送过来的,妹妹这样对王嬷嬷无礼,未免有些太过跋扈了。”
芳姨娘才不管这王嬷嬷是谁身边的人,她管她呢?就算是老爷身边的人又能怎样?是她跟老爷比较亲密,还是眼前这老刁奴跟老爷亲密?芳姨娘觉得,只要有了男人的宠爱,得罪了谁那都不妨事。
王嬷嬷先是感激地看了清欢一眼,算是承了她这个人情,随后俯首,眼底狠戾一闪而过,今日之辱她记下了!来日必当叫搴芳这贱人百倍偿还!
翠儿见状,忙低下头,心中唏嘘不已。暗道夫人当真是个人精,竟连王嬷嬷这样的老人精都能算计进去。到底是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啊!
两方人就要从这小道上走过,可就在芳姨娘跟清欢两人擦肩而过的时候,不知道是谁推了芳姨娘一把,使得她整个人往前一扑——整个人都压在了清欢身上,活生生将她扑倒在了花圃之间!
这下可捅了大篓子了,清欢立刻尖叫喊疼,裙裾处也泛出嫣红之色,众人见了尽皆大惊,还是王嬷嬷最冷静,打发了翠儿去叫府医,又命人去传信给老夫人跟老爷,最后恶狠狠地瞪着芳姨娘,威胁道:“我看你当真是不想活了!竟然敢推鸾夫人!看老夫人知道了如何饶得了你!”
听了这话,芳姨娘顿时知道害怕了。她下意识辩驳道:“不、不是我,我不是故意的……是有人在背后推我在先!”
可任她如何狡辩也无人相信,谁叫她平日那跋扈的态度太让人印象深刻呢!其实大家心里都清楚,那下药的人是谁,一直想法子要让鸾夫人胎死腹中的人又是谁,所以此刻芳姨娘喊冤,即使是真的,也不会有人相信!
府医很快赶到,众人小心翼翼将清欢抬起送入产房,清欢面上痛苦,嘴上也在喊疼,心里却觉得奇怪了:原本她的确是打算让芳姨娘推倒自己的,可她的计策还没来得及用,芳姨娘便动手了?不可能啊,难道……是有人在暗地里帮她?!
清欢觉得这想法更不可能,那究竟是为什么?芳姨娘为何会无缘无故推她?当时翠儿在自己右侧,根本没法伸手,芳姨娘身边又都是她自己信任的丫头婆子,更不可能有人叛变,那么……到底是为什么?
第二碗汤(十)
还有,之前向和安过分听她的话……几乎是她说什么就是什么,好像她的话对他而言就是圣旨一样。虽然从那以后这个情况出现的很少,但并不是没有,即便上是清欢一要求,向和安就去做了。
还没来得及想出来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清欢便觉得肚子一阵抽疼,剧烈的疼痛让她彻底忘记了之前脑子里在想什么,产婆的声音以及房间里进进出出的下人更是让她精神无比烦躁。好像有无数的苍蝇在耳边嗡嗡嗡的叫,一直叫一直叫一直叫个没完,加上生产的剧痛,清欢心底暴戾油然而生,低吼道:“都给我住口!”
下一秒,所有人都像是傻了一般,虽然仍然各司其职,却不再开口说话了。清欢还来不及为这现象感到奇怪,便又感到一阵剧痛,随着她的尖叫,房内众人呆滞的状态顿时解开,又开始说起话来。只是这回声音都不自觉地放低,就好像……有人在她们的脑子里命令不许发出太大的声音一般。顿时,屋里只剩下清欢呼痛的声音。
得知清欢生产,向和安与老夫人都赶来了,王嬷嬷先前受了芳姨娘的气,当下便添油加醋地把方才的事情说了一遍。说芳姨娘有多么嚣张跋扈,多么心思歹毒,趁着鸾夫人不备,将人一把推倒,推倒后还装作是不小心,实在是心机深沉的可怕!尤其是她还不把自己放在眼里,这就是明晃晃的打老夫人的脸哪!
王嬷嬷是老夫人身边的老人了,老夫人对她自是非常信任,听她这么一说,气得连说话都直哆嗦,硬是要向和安将这毒妇给发落了!
向和安也很愤怒,他这次的愤怒是真心实意的,毕竟这几个月他和清欢的相处不是假的,这五个妻妾里,他对清欢感情最深。一起吟诗作对,读书练字,趴在她肚皮上倾听孩子的心跳声,还有两人不时地擦枪走火……向和安都记在心上。尤其是当府医说出清欢情况危急的时候,向和安更是想到了清欢的好!
而清欢越好,芳姨娘便越差,向和安越想越生气,便命人将芳姨娘捉来,令其跪在房间外头,说若是母子均安,便饶了芳姨娘一条命,若是孩子或清欢任意一个出事,便要芳姨娘血债血偿!
芳姨娘从未见过向和安如此嗜血的一面,顿时吓得连话都不会说了,只卑微地匍匐在地上,祈祷清欢千万不要有事。她当然不是后悔,她是恨哪!恨自己就差那最后一步就能成功,结果却功亏一篑了!
向和安在外头来回的走,老夫人也是一脸焦急。不一会儿,连尉氏也来了。
也不知过去了多久,就在众人度日如年的时候,突然听见里头传来一声嘹亮的婴儿哭声!
“生了!生了!生了生了!”
所有人都翘首期盼,希望这是个儿子。向和安一听婴儿哭声,便要闯进去。他想看儿子不错,却更想看看清欢!看看那个为他生儿育女,又吃尽苦头被人陷害的女人!
可老夫人一把拉住他,斥责道:“女人生孩子,你一个大男人去凑什么热闹?还是乖乖待在这儿吧!”
产婆很快用襁褓抱了个孩子出来,喜笑颜开地恭喜道:“恭喜老夫人,恭喜尚书老爷,姨娘生了个千金!”
一听是千金,老夫人和向和安脸上俱闪过失望之色,但很快就又重新振作起来。女孩也好,就算是女孩,也是他向家的骨肉。翠儿与王嬷嬷听了,心中都不免有些遗憾,惟独跪在地上的芳姨娘嘴角展开一抹恶意的笑。
呵,还生儿子呢,能生个女儿出来就已经不错了!
老夫人轻手轻脚地将孩子抱在怀里,正要说话,就见产婆招了招手,跟在她手下做事的女人立刻有抱了一个襁褓出来,“小少爷后小小姐出生,是弟弟,鸾夫人生了一对龙凤胎,祝贺老夫人,祝贺尚书老爷!”
就在你以为已经足够好的时候,有人告诉你,你得到的其实更好!这是一种什么心理?总之老夫人跟向和安是乐疯了!向和安先是在两个连眼睛都没睁开的小家伙脸上亲了一口,随即便冲进了产房。这回老夫人也顾不得说着不合礼数了,她现在有孙万事足,哪里还管得了儿子?!
向和安一冲进内室便闻到一股血腥味儿,见清欢奄奄一息地躺在床上,身下的被褥已经换了干净的,顿时心疼,走过去握住她软软的小手放在唇边轻吻:“谢谢你,红鸾……多亏有你,多亏有你呀……你辛苦了。”
清欢甫尝生产之痛,见向和安眸中关怀尽皆真心实意,便微微笑了一下,道:“……老爷这是什么话,能为老爷生儿育女,是红鸾的福分呀……”
向和安险些没能控制住酸涩的眼眶,眼泪差点儿掉下来。清欢见他如此动情,将手从他掌心抽出来,万分艰难地抚上向和安的脸,温柔的要命:“老爷,婢妾有个请求,老爷可否答应?”
向和安连忙点头:“你说。”莫说是一个,便是一百个一千个一万个他都答应。
清欢露出虚弱苍白的微笑来:“关于芳妹妹……老爷能否网开一面?”
不说芳姨娘,向和安还真忘了外头跪着的那人。他皱着眉,心里其实是不大乐意的。如果说之前他还有一丝心软的话,那么在看见两个可爱的孩子过后,他是彻底对芳姨娘死了心了。那女子当真是心狠如蛇蝎,若是被她得逞,如此可爱的两个孩子岂不就要夭折了?!一想到这个,向和安便忍不住满腔愤怒之心,无论如何也不想饶了芳姨娘。
可清欢的眼神又是那样水灵柔和,看得他心脏一阵一阵地抽痛,这个小傻瓜,总是如此为他的着想,也不看看自己受了多大的伤害……向和安一边感动着清欢的坚韧与善良,一边后悔着自己以前对她的忽视,为何之前他就没意识到,其实最适合他的,也最让他喜爱的人就在身边呢?半晌,他在清欢唇瓣上落下一吻,沙哑地说道:“好,都依你。”
于是清欢满足的笑了。
……你问她是不是真心救芳姨娘?
那当然不是……
因为生产消耗了太多体力,所以清欢很快便睡着了。向和安趴在床沿痴痴看了她的睡颜好久,才起身走出去。老夫人还抱着小孙女在逗弄,在确定有了小孙子,向家有后了之后,她就把重心都放在怀里的小孙女身上了。老人家越看小孙女越是可爱越是漂亮,也就越发觉得清欢是个讨人疼的好孩子。不仅是个好孩子,还是有福气的啊,否则怎么能为他们向家一举生下对龙凤胎呢?
尉氏抱着小少爷,也兀自笑得开心。这孩子是真合她眼缘,叫她看了就喜欢,抱在手上就舍不得撒手了,哪里愿意再还回去。她是向家主母,嫡母把庶子抱到膝下养的也不是少数,她这样做对孩子的未来也好。“这孩子可真讨人喜欢,哎呦,瞧这小脸蛋儿嫩的,可真是招人疼!”
向和安见尉氏满脸的母爱,心里顿时咯噔一下。他想起自己答应清欢的,要将两个孩子放在她身边养大,可若是尉氏看上了……他微微蹙眉,道:“日后你做了娘亲,就会知道,这带孩子其实是件很困难的事。”
他这一句话点醒了尉氏,若是她将清欢的孩子抱到自己身边,那么日后她有了自己的孩子,嫡长子的身份可就给人占去了啊,她这不是为他人作嫁衣裳吗?这种赔了夫人又折兵的事情,万万不能干!想到这里,尉氏突然觉得怀里的娃娃也就一般般,自己也并非一定要将他抱到身边养着不可。“老爷说的是。”
她将小少爷还给了向和安,默默地离去了。清欢能生,就说明老爷的身体没问题,也许是机遇的缘故?想来她也很快就能有自己的孩子了……想到这里,尉氏竟隐隐地期待起来。
翠儿和王嬷嬷也很高兴,惟独跪在地上的芳姨娘,心底一阵怨毒。怎么这好事儿,就全给那小贱人摊上了?!她恨得要死,先前听说小贱人生了女儿,她还幸灾乐祸来着,可高兴没到几秒钟,就又被人打破了心底最深的渴望!
竟是龙凤胎!
芳姨娘低着头,恨不得把自己埋在土里,她恨得牙痒痒的,若是清欢此刻就在她面前,她绝对会二话不说地将她掐死。不过目前当务之急是解决自己的困境,她跪在这儿,还要害向家的后,即使老爷肯原谅她,老夫人也是不愿意的。而老爷又是个孝子,一旦她跟老夫人起冲突,毫无疑问老爷会选择站在谁那一边。
再说了,她也没那个胆子跟老夫人对着干。
听说儿子要饶了芳姨娘,老夫人第一个反应就是:“不行!老身不答应!”这斩草要除根的道理他们怎么就不懂?若是将这芳姨娘留在家中,指不定会被她给闹出什么事儿来!
第二碗汤(十一)
见母亲发怒,向和安连忙出声安抚:“母亲放心,儿子知道。只是今日大喜,见血未免不吉利,在这之前,还是将搴芳禁足,待到日后再说吧。”
老夫人一听,觉得也对,的确啊,这大喜的日子,要是见了血可不怎么好,她好不容易有了一对宝贝孙子,可不能因为搴芳这个包藏祸心的贱婢就毁了心情。于是点头说道:“如此也好,没有我和老爷的允许,决不许出院子一步!”
她这话是对芳姨娘说的,芳姨娘自然知道,她如今能留下来,已是不易,早就不敢去想别的了。俗话说得好,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暂且先让红鸾那小贱人嚣张几日,今日之辱,来日她必当千百倍的奉还!
由于孩子还小,所以并未起名,老夫人给起了顺哥儿跟妙姐儿的乳名叫着,成日把两个娃娃带在身边,半会儿都舍不得给别人抱。小家伙们也很可爱,除了吃喝拉撒,其他时间都安安静静地自己玩自己的,也不闹人,非常好带。
清欢在床上坐了一个月的月子,终于到了解禁的这一天。光是沐浴她就用了整整两个时辰,把身上的脏污都洗净,连同长发过水,出了浴桶,才觉得自己像是重新活过来了。她出月子的第二天刚好是顺哥儿跟妙姐儿的满月宴,因为她为向家立下了大功,所以向和安在跟老夫人商量后,决定把清欢抬为贵妾,刚好随着两个娃娃的满月宴一起,也算得上是双喜临门了。
得到这个消息的芳姨娘心中愤恨无比。她如何能不怨不恨?原本这些都应该是属于她的呀!结果却被清欢半途抢走,整整一个月,老爷竟没朝她的院子里踏进一步!清欢不能侍奉,他要么去尉氏那里,要么去两个姨娘的院子,偏偏就是对她不管不问!那往日的恩爱与甜言蜜语,好像就只是说来听的一样!
芳姨娘是个心思活络的,稍微给她点风调雨顺的日子,她就能自己把自己送到作死的康庄大道上。
尉氏对于清欢抬贵妾这事儿没什么看法,人家的的确确是有功劳,再说了,就算是贵妾,那也仍然是个妾,怎么能跟自己这个正室夫人相提并论呢?不过她的确是非常喜爱顺哥儿跟妙姐儿,这两个小家伙长得那叫一个粉雕玉琢,粉嘟嘟白嫩嫩,浑身上下挑不出一点毛病来,见人还就爱笑,谁抱都给,一点都不认生。
但他们最喜欢的还是清欢。也许是因为这个女人给予了他们生命的缘故,一到清欢怀里,小家伙们就显得格外乖巧听话。这时候向和安也会走过去,将他们娘仨抱到怀里,乍一看还真像是喜乐祥和的四口之家。
在这一个月里,清欢一直在想一个问题——那天生产的时候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她不信有人在帮她,再说了,即便是的确有人帮忙,也不可能出手的那么巧啊!不管是芳姨娘的刻意推倒,还是产婆们的集体噤声,清欢都觉得其中十分蹊跷。就好像……她多出了什么原本没有的东西一样。再联想到之前燕窝里被下药的事情,清欢愈发觉得,有某些她根本不明白的东西在悄悄发生变化。而这种变化就存在于她身上,就目前来看,似乎是对她有利的。
既然是有利的……就算现在不管应该也没什么的吧?
这样想着,她便不再去纠结于此了,而是一心一意对待起向和安来。她坐月子的这一个月都无法伺候他,身上不准沾水,即便向和安不嫌弃,清欢也不会愿意让他看见这样的自己。色衰而爱驰,即便她的容貌一如既往的美丽,可一旦有丝毫的不雅被向和安看见,那他就会记住一辈子。
这可不是她想要的。她宁肯让向和安去其他妻妾处寻求欲望的发泄,也不愿帮忙。在此之前,她使劲了浑身解数迷惑住向和安,而现在,她需要一点时间让向和安知道,这世上,除了她,再也没有别的女子更了解他,更适合他。
果然,向和安不去尉氏等人的院子还好,越是去了,越是回想起清欢的好。不管是身段还是皮肤,亦或是伺候他的贴心与技巧,尉氏跟赵姨娘钱姨娘加在一起也不敌清欢一半。他是身在曹营心在汉,虽然人在其他人的院子里,可心却早早地飞到清欢身边去了。
清欢坐完月子,最高兴的人非向和安莫属。
果不其然,当天晚上,他便享受到了一场酣畅淋漓的欢爱,使得他这干涸的稻田重新得到了甘露的滋润,被清欢伺候的身心舒爽的向和安忍不住在心里想,也只有这个才称得上是伺候,其他人那都是些什么玩意儿!胸没有清欢大,腰没有清欢细,皮肤也没清欢嫩,就连伺候人的手段都差了老远!有了清欢,哪里还有其他女人能勾起他的性趣啊!
向和安对清欢愈发着迷,连带着对她所生的两个孩子也十分看重。顺哥儿才一个月,他就已经开始规划日后了。向和安现在算是想开了,只有清欢能满足他刁蛮的胃口,也就是说,日后他对其他女人都不会再有对清欢这样的痴迷,生不生得出其他儿子,那可真不一定。可不管怎么说,他的一切,待他百年之后,都是属于顺哥儿的。
这念头他只是在心里想,谁也没告诉,就连清欢都没说。现在向和安娇妻美妾都有,又年纪轻轻便身居尚书之位,可以说前途无量,偏偏在这时,他又与清欢擦出了爱情的火花,每日都觉得,要是能和她长相厮守,不知该有多快活,连带着对她生出的孩子都特别偏爱。顺哥儿跟妙姐儿又都是他的头一双孩子,本身就有着不一样的意义,即便是日后尉氏等人也能为他生儿育女,顺哥儿妙姐儿在他心中的地位也是不能替代的。
满月宴后,清欢在府里的地位有了直线上升。这下下人们可算是看明白了,这府里,最受宠的不是小少爷跟小小姐,而是鸾姨娘啊!
不,不对,现在不应该称她做姨娘,应该改口叫夫人了。
赵姨娘跟钱姨娘嫉妒的眼都充血,可她们又有什么办法,没人家貌美没人家会伺候老爷更没人家会讨好老夫人,这人跟人之间的差距啊,有了就很难再拉回来。所以她们也只能在午夜梦回的时候愤恨地咬咬被角,心里咒骂几句也就是了。好在向和安并没有独宠清欢一人,每月仍会有几日宿在她们院子里,虽然大多数时候并不翻云覆雨,但至少面子上的功夫是做到了。
再说,她们就算可怜,能有到现在还被禁足的芳姨娘可怜吗?
芳姨娘一开始还想着要报复清欢,她也的确是这么做的。可不管她使了什么法子,最后都是石沉大海,清欢一点伤害没受着,反倒是她会尝到更甚的报复!久而久之,她觉得那小贱人身上很邪门儿,再加上向和安对她的忽视,渐渐地,芳姨娘对向和安的心思也淡了下来。
她本来就没有多么喜欢向和安,不过是因为他年少有为又身居高位,所以才想为自己谋划罢了。既然向和安对她无情,她又何必对向和安讲究什么道德情意呢?
到了顺哥儿妙姐儿三岁的时候,清欢终于松了口气——她总算是等到这个时候了。
此时正是女鬼红鸾第二次受孕,然后便被芳姨娘诬陷与人通奸最后被沉潭的时候。在这个世界待了四年,并非一无是处。至少她从向和安身上学到了很多东西。
芳姨娘整整被禁足三年,可她却并没有像下人们私下里赌的那样,哭喊求饶或者是大闹一场,而是安安静静地在自己的院子里过起了小日子。可事实真的是这样吗?
早在清欢被抬为贵妾之后,她便瞧好了,府里有个叫陈平的家丁,年方二十,血气方刚,生得一张威武俊秀的面孔,又身材高大,看家护院基本上没有宵小看擅闯。由于他长得好看,府里不少丫鬟都对他芳心暗许,可陈平却是个好色的,基本上只要是女人,他来者不拒,有时候甚至还会去勾引他感兴趣的女子。
于是清欢故作不经意地让尉氏在给各个院子分配家丁的时候,将陈平分到了芳姨娘那里。
是的,清欢用了三年的时间,终于明白自己拥有了操控人心的能力——当然,现在还不够强,所以顶多能操控一下意志不坚的人。若是向和安这样心志坚定又聪明绝顶之人,那是万万不行的。
不过对尉氏能起作用,清欢已经很高兴了。
陈平看似高大魁梧,深沉稳重,其实骨子里格外轻佻,他早就听说府里有个芳姨娘,可从未见过,等到见了真人才知道什么叫做百闻不得一件。芳姨娘容貌不俗,这几年来没有雨露滋润,却仍不显艳丽之色,直把个陈平看得心痒痒。
第二碗汤(十二)
其实即使陈平不痒痒,清欢也会想法子叫他痒痒的。这两人自然而然地便勾搭上了,芳姨娘虽然对陈平颇有好感,却并不愿与之发生关系,毕竟陈平除了外表之外一无是处,和向和安更是不能比,她根本就看不上。
但陈平对她的痴迷却让芳姨娘很受用。她享受这种被男人仰慕渴望却又求而不得的状态,所以,虽然她没有打算跟陈平怎么着,但每日却故意打扮的花枝招展地在他面前晃悠,偶尔也给对方一点甜头尝。比如说倒水时不小心摸个小手,拐弯时一个不经意却又格外妖娆的回眸……看到这个男人在自己似有若无的勾引下紧张兮兮又手足无措,芳姨娘很开心。
她觉得自己这是在报复向和安。向和安不是一心都在红鸾那个小贱人身上么?那她就给他戴顶绿帽子,他无情她有何必讲义,两人不过是半斤八两。她倒是要看看,那小贱人能嚣张到几时!从前老爷也不是没跟她有过海誓山盟,还发誓说要让她生下他的第一个孩子,可是那又如何,最后不还是变心了?
这女人哪,要是把心都支在男人身上,最后吃亏的肯定是自己。
芳姨娘就是想明白了这点,才对向和安不再抱有幻想。她也曾想过重新争得向和安的宠爱,可谁知这三年里向和安竟一次都不曾踏过她的院子!小贱人也不知从哪里学来的狐媚之术,竟将老爷紧紧地在手上攥着,自己吃上了肉,却连点肉汤都不乐意施舍给别人喝!
芳姨娘恨哪!她恨得要死!可恨有什么用,她又出不去,也没法报复。她能做的,就是在自己的小院子里,没事儿给向和安添添堵。虽然他不知道,但是对芳姨娘来说,她自己感受到了快意,那就足够了。
就在某个风和日丽的下午,她让陈平进了屋,正调戏于他,那纤纤素手才刚刚放到陈平的衣襟上,便听得外头传来一阵脚步声。这三年下来,芳姨娘已经将下人的脚步声听得熟悉,直觉这不是婢女的,当机立断便让陈平藏入她的绣床下,然后故作镇定地坐在桌边喝茶。
推门而入的不是向和安又是谁?他神情一如平常,只是眼神透着些说不出的东西。
这么久没见到这个男子了,他还是那样俊美挺拔,令人心动。芳姨娘心头酸楚袭来,虽说她对向和安有怨,爱的也有很大一部分是他的地位,可对于向和安本身,她亦然是心动的。只可惜,这男子的心太过易变,她根本无法独占。
但也许,没有那小贱人的话,她还有一丝成功的可能性……
正准备起身迎上去,向和安却一把将她推开,芳姨娘这才看见他身后竟还跟着数名家丁。伴随着向和安的一声“给我搜!”,芳姨娘心底有了极度不祥的预感。
这是要做什么?!
没用多久,陈平便从床上被揪了出来。向和安坐到桌边,冷笑着问芳姨娘:“你倒给我解释解释,这是怎么回事?”他声音低沉,隐隐忍着正欲喷薄而出的狂怒。
哪个男人能允许自己的妻妾给自己戴绿帽子?!要不是他平日不小心听下人碎嘴,还不知道这院子竟是个藏污纳垢之地!
陈平吓得簌簌发抖。芳姨娘瞧着地上打哆嗦的男人,又看向坐在桌边器宇轩昂的向和安,这两人一个天上一个地下,是何等的云泥之别!她忍不住又怨恨起清欢来,若是她没怀孕,若是那两个小孽种没出生,到现在老爷的宠爱都还是她的!
陈平跪在地上,自知今日之事,想起鸾夫人的命令,便一口一个咬住了是芳姨娘勾引于他,自己屡屡推辞却受制于人,万不得已,才与其有了私情,但心底其实是不愿意的,求向和安给他做主。
芳姨娘听得目瞪口呆,她什么时候跟陈平有了私情?几乎是第一时间,她就反应过来这是有人给自己下套,难怪这么久了,她勾引挑逗陈平,陈平虽然情动,却都一直克制,原来是为了今天!
是谁?!是谁要对付她?!她都在这院子里安安分分地待了三年了,那人为何还要赶尽杀绝?!是尉氏?还是赵姨娘?钱姨娘?难道是那小贱人?!
芳姨娘越想越可能,毕竟自己之前给清欢下绊子不少,也许这就是对她的报复!想到这里,她便跪下来,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哭诉解释,诉说自己的无辜云云,将责任尽数推到了陈平的头上。
陈平吓得面色发白,抖如筛糠,说话都语无伦次起来。可这样的他,和言辞凿凿的芳姨娘一对比,反而更具有说服力。
向和安嘴角笑意更冷:“你以为我是今天才发现的吗?七日前你将粉蝶戏花肚兜塞入陈平胸口,我可是亲眼所见!”说着,他拍了拍手,身后立刻有人呈上托盘,盘内一只肚兜,叠的整整齐齐,右下角还绣有一个“芳”字,除了她又还能是谁的?
闻言,芳姨娘顿时脸色惨白!她的的确确是那样做了,可是她和陈平当真是一点苟且都未曾发生!
但那又如何?即便今日她有证据说服向和安,在向和安心底也会从此埋下一根钉子,此后,就算她还能留在尚书府,却也是永远无法立足了!正是因为想到这个,芳姨娘才感到极度的恐惧。她的荣华富贵,她的夫人之位,她所幻想的一切一切都要消失不见了!
向和安冷冰冰地道:“来人,把她给我拉出去沉潭!”
一听到要将芳姨娘沉潭,陈平吓得立刻求饶。芳姨娘更是腿一软,倒了下去,跟在向和安身边这么久,她自然知道他的说一不二。只见她瞬间瘫软了身子,然后屋内便传来一股异样的气味。
竟是被吓得失禁了。
向和安面露厌恶之色,芳姨娘心中恐惧,又见他面上对自己充满嫌恶,心中凄苦,如何能用语言诉说。正在这时,却听得一个柔嫩婉转恍若黄鹂的声音传来:“老爷这是怎么了,生这么大的气?”
清欢一身绛色罗裙,如同一朵娇嫩的兰花般走了进来。她面上带着微笑,却在见到芳姨娘的瞬间惊诧地捂住了嘴,随后作势欲呕。向和安连忙起身,小心翼翼将她抱住,语带责怪,却充满宠爱纵容:“你怎地出来了?”
芳姨娘见他摸了摸清欢的肚子,才明白,原来这小贱人又有了身孕。老天爷,你怎地如此无情!如此偏心眼儿!倘若你能给我一个孩子,我又如何沦落到今天这般田地!
向和安如今对清欢是言听计从,早在顺哥儿妙姐儿周岁的时候便跟老夫人商量了,将她抬做了平妻,尉氏虽心中不愿,又能如何?向和安也不是不去她院子里过夜,可她就是怀不上。七出之一,无所出便可休弃,向和安还肯与她相敬如宾,她又还有什么好求的呢?
再作下去,怕是连这个夫人的位子都坐不稳了,白白便宜他人。
所以,如今俨然清欢才是主子,即便是老夫人都对她十分喜爱,硬说她是向家的大功臣,得知她又一次有了身孕后,更是喜不自胜。
得知事情原委后,清欢一脸忧色地位芳姨娘求情:“老爷,还是为咱们的孩子祈福吧,莫要伤及他人性命。”
向和安觉得清欢怎么看怎么顺眼,自然不会拒绝她的要求,但他也不愿意把芳姨娘继续放在府里恶心自己,只要一想起她,他就忘不掉她娇笑着江都都塞入家丁胸口的事。即便他不再宠爱她,她也不能如此不守妇道!
幸而清欢不知他心中所想,否则定然要嘲笑于他。
于是,向和安命人将芳姨娘与陈平一起,打了五十个板子,赶出了尚书府。陈平捂着屁股心里还在庆幸,虽然挨了一顿打,却赚了一百两银子,而且从此以后,再也没有把柄在别人手里握着了!
芳姨娘这些年来养尊处优,即使被禁足,每个月的用度也都是不少的,如何受得了这五十个板子。被打得那是皮开肉绽,痛不欲生。向和安命人赶走她的时候,连一文钱都没给她留,将人直接丢在了一个破庙里,陈平原想带她走,可一清大夫,说这伤治好得几十两银子,一听这么贵,陈平立马不乐意了,他花十两就能买个新媳妇了,何必为一个破鞋花这冤枉钱呢?竟头也不回的走了。
医馆也不是无偿的,大夫便让人将芳姨娘丢了出去。最后她只能回到破庙落脚,可谁知那里已被乞丐占据了,万般无奈之下,她只能依附于他们,求点米汤喝喝,以保住性命。
后来,身子挨了过去,却落下了伤,走路不大轻便,阴天下雨还疼的睡不着。她一个弱女子,又没什么求生的本事,即使容貌美丽会伺候人,这一大堆乞丐,又没有打扮的条件,最后,芳姨娘也只能沦落个成为野娼的下场。
偏偏做了野娼后,她竟怀孕了!
这孩子自然留不得,只能打掉,从此便又坏了身子,连野娼都做不得,过不了多久,便活生生饿死在了路边。
在这之前,探花郎敲锣打鼓地回家报喜,见路边一个不知是死是活的人趴着,便叫人放了一贯钱。他现在归心似箭,只想快些回府告诉娘亲这个好消息,根本没有心思去关心别人。
清欢坐在窗边,手里是为很快便要娶妻的小儿子绣的蟒袍,见外面阳光正好,嘴角便微微泛起一抹笑意。向和安年近不惑时患了沉疴,她汤药伺候的殷勤,却也没能挽留住他的性命,自此后,尚书府便败落了,赵姨娘钱姨娘都各自寻了由头出府,尉氏病重在床,老夫人早一步先向和安过世,如今向家上上下下都是她在打理。好在小儿子脑子灵活聪明,将几家商铺经营的是风生水起,尉氏都要仰仗她的鼻息过活。大儿子勤奋刻苦,饱读诗书,又中了探花,想来日后前途无量。
她将绣好的喜服往绣筐里一放,伸了个懒腰。
如此,便算是完成女鬼红鸾的心愿了吧?
第三碗汤(一)
再次睁眼,清欢发觉自己已经回到了奈何桥边。
那个坐在青石边,似与石头化为一体的男人仍旧沉默,似乎根本看不见她。如今清欢也学会了摒弃多余的好奇心,她慢慢走上桥,女鬼红鸾正望着因果石,那上面,她的大儿子终成一代名臣,娇妻爱子,一生荣耀,小儿子是闻名天下的皇商,兄弟二人和睦友爱,尽皆寿终正寝。
清欢走到木桌边,舀起一碗清汤,那汤水在舀起的一瞬间变得浑浊,然后须臾又变得清澈,快的险些叫人以为是自己眼花了。
“……这是什么?”女鬼红鸾问。
清欢微微一笑,“这是你一生的眼泪,是你的七情六欲,大悲大喜。”
女鬼红鸾将汤接过,慢慢地喝了下去,入口味道怪异至极,说不出是甜还是咸。清欢淡淡地望着她,说:“往前行吧。”
女鬼红鸾迟疑片刻,方问道:“那边的世界很好吗?”
“我不知道。”清欢回答她。“但你走过这座桥,便能得到新生。”
于是女鬼红鸾对着她轻轻一福身:“多谢姑娘,烦请姑娘告知芳名?”
清欢歪着脑袋想了想,说:“名字这个东西,有与没有,都不是那么重要,即便我告诉你,你也不会记得的。”
女鬼红鸾便收敛了表情,一步三回头地朝奈何桥的另一畔走去。忘川河里的鬼魂慢慢地平息,河面恢复到风平浪静,清欢坐在桌边,似是自言自语,又似是对着某人说话:“过去的已经过去,未来又还未来,多想亦是无用。”
正在这时,远处传来一阵一阵的哭声。这声音娇嫩清脆,但却无比悲伤,刚刚平静下去的鬼魂们又开始疯狂起来,他们纷纷涌出水面,睁大溃烂的眼眶,张大腐臭的嘴巴,伸长了骨肉分离的胳膊,死死地盯着从桥那头走过来的新鬼。
那是个容貌都已看不出的女子。她身上的衣服枯荣败坏,头上甚至结着蛛网,想来生前亦是受了极大的苦楚。此刻她正惊恐地望着四周,即使看不见河面上的鬼魂们,她也仍旧感到极度的恐惧。
清欢柔声道:“你是何人,为何到此处来?”
锅里的汤水又开始慢慢沸腾,浑浊的,清澈的,以万鬼怨气为火煎熬而成。女鬼似乎感受到了清欢的善意,但看起来她仍旧对清欢充满戒备之心,世上美丽又高贵的女子,她们的心都无比地恶毒,她要小心,要小心……
见女鬼这副模样,清欢蹙眉,她身上穿的是一袭白衣,也不知是哪里来的,反正自打她回到了奈何桥头,就是这副打扮。对着水面看了看,虽然没有真身,可容貌倾城,气质典雅,即使眸子里释放着柔和和善意,也难免令人觉得不适——尤其是对格外脆弱的新鬼。
太容易叫人升起戒心了。这样黑暗阴森的地方,却偏偏有她这样与环境格格不入的女子。难怪这新鬼一副见了鬼的模样,咳,她可不就是只鬼么。
“放心吧,我不会伤害你的,我的名字是清欢,你呢?”
在清欢的安慰下,女鬼终于慢慢平静下来,她怯怯地看了清欢一眼,缓缓地说:“我……我叫朱采。”
“你从何处而来?”
“我……”女鬼朱采露出茫然的神色。“我只记得我好冷……有人把我丢进了冷宫的枯井里,我好冷,我好疼啊!我拼命的求饶,可她就是不肯放过我,我、我不是故意的,那天晚上,我不是蓄意要勾引皇上的……我不是、我不是!娘娘!娘娘饶命!娘娘饶命啊!”话音一落,她便一改怯生生的模样,变得格外冷酷,“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我要报仇!我要报仇!”
清欢安静地看着她发疯,提过桌上茶壶倒了杯茶水,啜了一口,心里叹道,“难道这样的日子,我要一直这样过下去吗?那女孩不曾再出来,这名叫朱采的女子又说不清个是是非非……”
正在这时,因果石突然亮了一下。清欢心有灵犀地看过去,竟在瞬间知道了有关女鬼朱采的生前。
原来,这朱采本是大魏皇宫里一名普通宫女,虽生得颇为清秀,可在美人如云的皇宫里,那可真不够看的。大魏景恒帝自即位后,虽三宫六院一个不少,却从不临幸任何一个女子,这是为何,无人知晓。后宫中地位最高的是柯淑妃,其父官拜定国公,手握虎符,极为得势。柯淑妃有倾世之姿,自幼便是出了名的才女,尤其善跳舞,更是有传世诗词数篇,然则生性善妒,虽景恒帝从不临幸众妃,她却嫉妒成性,若景恒帝与某个妃子多说了两句话,她便会想尽办法让对方吃到苦头,若对方是普通的宫女或是低位的才人答应,更是会被直接灭口。
朱采便是因此而死。
邻国使者前来进贡,夜宴过后,柯淑妃暗地里给景恒帝下了媚药,原想成就一段好事,谁知最后非但未能如愿,反倒便宜了朱采这个低等宫女!柯淑妃如何能不怒!第二日便命人给朱采灌了避子汤,而后乱棍打死,尸体随意丢入了冷宫枯井之中。朱采的魂魄被困其中。景恒帝后来询问此事,柯淑妃面不改色,称那宫女没有福气,暴病而亡。此事便由此揭过。
这朱采这一世不过是个小宫女,上一世却是有着大功德的出家人,清欢望着因果石,正出神间,便见女鬼朱采又恢复了神智,她戚戚然道:“她已位列四妃,便是饶我一命又能如何?如今害我枉死,我无论如何也不能放过她!”
然而,有着大功德的人,死后是不会化作厉鬼的。所以,即便朱采想要报仇,也是无能为力。
清欢看了她一眼,问:“你可是怨恨柯淑妃及景恒帝?”
“我不怨皇上。”女鬼朱采说。“他是皇帝。要宠幸谁是他的自由,更何况,皇上不过是性子冷淡些,却从不滥杀无辜。我恨的,是毫无人性的柯淑妃!这些年来,死在她手里的人不知凡几,她却还一手遮天!皇上问及此事时,她竟还想要瞒天过海,满口的荒唐语句!”说着,女鬼朱采又露出恨极之色。“我要她得到报应!我要她失去她所拥有的一切!皇上的宠爱,世人的赞誉,显赫的家世……我都要她失去!失去!”
她激动的张牙舞爪,忘川河里的鬼魂似乎也跟着受到了刺激,清欢心头说不出的烦躁,她美目一转,河里鬼魂竟吓得尽皆噤了声!正在清欢疑惑为何如此的时候,眼前一花,便换了场景,竟已离开了奈何桥。
等一等……她还没来得及看完因果石上,有关景恒帝的事情。
不过,和那个比起来,最重要的是,她现在的身体好像有点不对劲儿?!清欢愕然地伸出双手看了看,这双小手,那可是名副其实的小,瞧这年纪,顶多……也就有个五岁吧?
这样的话,她就算再美丽再妩媚,也不能去争宠呀!
不过,这里是哪里?灰蒙蒙的,一点都不像是富丽堂皇的皇宫。
正在清欢纳闷的时候,一个穿着女官服饰的女子跑了过来,见她在这里,先是松了口气,随后怒道:“你这孩子!怎地这样不听话!这里也是你能来的地方吗?!快快快,快跟小姨走!”
清欢被迫被她扯着走,不知道为何这女子是如此一副惊恐的表情。那里……不就是个假山入口吗?有什么好值得大惊小怪的?!虽然心中这样想,但面上她仍旧是乖巧的模样。
女官将她抱到房里,点着她的小鼻尖叮嘱道:“记住小姨的话,在宫里可千万不能乱跑,尤其是冷宫,明白吗?至于那座假山,你更是不能接近,里面有恶鬼,专门吃你这样白嫩嫩的小丫头!”
清欢从善如流地做出不安害怕的表情,女官见状,露出满意的神色:“清欢乖,你乖乖在这里等着小姨好不好?”
……清欢?!
这下清欢愣住了,怎么,她不是附在女鬼朱采的肉身上吗?怎么会是自己的名字?!
见她没说话,女官还以为她是被吓怕了,顿时又爱怜地哄了她几句,随后便神色匆匆地离去了。清欢坐在床上,她还不是很明白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原以为女鬼红鸾的世界里,她得到了操纵人心的能力就已经很了不得了,可到了女鬼朱采的世界,她又是满头的雾水!
只是,和女鬼柒柒的世界比起来,她已经足够稳重到立刻接受这个事实,并且想办法让自己的情势更加有利。
刚刚那个假山……清欢对假山有着很不美好的回忆,但是在她的记忆里,恩人府中的假山下面,是有一座地牢的。也许,她该去那儿碰碰运气?最重要的是,如同那碗动了手脚的燕窝汤,她就是觉得,应该去那里走一遭。
清欢是个行动力非常强的人,她立刻跳下床,可个子太小,床太高,险些摔了个狗□□。
第三碗汤(二)
这小身板儿……清欢懊恼不已,踉踉跄跄扶着凳子站稳,这才轻轻推开门,四下看了看,确定无人,便悄悄溜了出去。
假山还是那个假山,先不提自己奇怪的预感,单说她睁开眼时是在假山旁,清欢就可以断定,这必然不是随机出现的。她之所以会在这里,定有乾坤。
围着假山绕了几圈,清欢皱着眉,名副其实的小手在各处捏捏探探,直到她在某个孔洞里触到了一个异样光滑和坚硬的东西。使出吃奶的力气将机关摁下,顿时眼前露出一个黑漆漆的洞口。洞口处什么也没有,连梯子都见不着。清欢纳闷了,松手过去一看,顿时被吓了一跳!她倒抽了口气,捂住胸口。
——一双凶狠的如同野兽般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她。
过了片刻,她才重新歪头看过去。原来洞口下面,竟用铁链锁着一个年纪约莫八|九岁大的小男孩。此刻他正盯着清欢瞧,眼神冰冷,似乎下一秒就能冲出来咬断她的喉管。
清欢没去想他是谁,也不在乎为何假山下面会挖一个小小的洞口,关着这样一个孩子。从她的角度看过去,下面的牢房并不大,但刑具却不少,小男孩的脚踝上系着长长的铁链,他站在那儿,仰着头望着清欢,面黄肌瘦的模样令人觉得害怕。
两人就这样互相瞪了半晌,好一会儿,清欢才轻声问道:“……你是谁呀?你叫什么名字?”
见小男孩并不理会,她咬了咬嘴巴,声音更加柔和:“我叫清欢,清淡的清,欢乐的欢,你呢?”
小男孩只是盯着她,并不说话。清欢很少和小孩子相处,可在女鬼红鸾的世界里,她做了三个孩子的娘。然而这个小男孩和她曾经的三个孩子都不一样,这个孩子……除了外表,根本没有一点像孩子的地方,不管是眼神还是表情,都冷厉的像是杀伐决断的成人。清欢跪在洞口处,犹豫了会儿,突然听到一声咕噜声。
小男孩冰雕般的表情顿时有了裂缝。清欢笑了,她从地上爬起来,很快就将假山的机关重新掩上,于是,阳光再一次被黑暗吞没。
黑暗中,小男孩握紧了拳头。
但是很快地,出乎他的意料,那个很漂亮的小姑娘竟然又回来了,这一次阳光重新洒入地底,小男孩仰着头,看见那个娇弱的小姑娘拎着绳子,把捆好的竹叶包往下放。
“这都是我刚取来的食物,你快趁热吃吧!”
吃,还是不吃?里头会不会有毒?转念一想,他们若要他死,早就下手了,何必等到这会儿呢?再说了,与其派一个小姑娘来害他,不如找个暗卫,直截了当将他掐死。想到这里,小男孩蹲下去,扯开竹叶,狼吞虎咽的吃了起来。他已经很久没有吃过东西了,全靠地牢墙壁上的苔藓活命。也不是怕死,但他不甘心就这样死去。
清欢望着他风卷残云的样子,忍不住有点心疼。她对孩子总是有着额外的宽容心。待到小男孩吃完,她笑了,但又有点不安:“我不知道你是谁,我也不敢放你出去,这里是我小姨管辖之地,我不能让她受到伤害。不过你放心,以后我每天都给你送吃的,好不好?”
她的眼睛可真漂亮。亮晶晶的如同星星在闪烁,但小男孩却迅速低下了头不肯再看,清欢有些失望地说:“我要先走啦,明天见。”
黑暗再一次吞没光明,小男孩僵硬地站在原地,他的眼睛已经接受不了阳光了,钻心的疼,其实他根本就没看清小姑娘到底长什么样子,只是从她的声音猜测她应该长得很好看。
会再来吗?
不会了吧。这种地方……可怕,阴森,充满黑暗。谁会愿意到这里来呢?来看一个早已失去价值,世人都以为已经死去的皇长孙?!
可出乎意料的是,第二天,清欢如约而至。她将洞口处用枯草掩盖,这样的话,既能让他沐浴到阳光,呼吸到新鲜空气,又不至于让他的眼受到刺激。
今天她带来了很好吃的糕点。这些东西小男孩本来是不屑吃的,可如今的他连苔藓都吃。
就这样,一连半个月,清欢每天都带食物来。她没有办法出冷宫,目前的这个身体也使不上什么劲儿,每天又都没事做,只能来跟小男孩作伴。那个自称是她小姨的女官非常忙,基本上没时间陪她。好在清欢脑子灵活,很快就知道御膳房在哪儿了,经常趁着旁人不注意的时候去偷些吃的给小男孩,否则以她自己的,那根本不够。
可小男孩从始至终也不肯开口说话。要不是清欢确定了他的身份,真要以为他是个口不能言的哑巴了。
这个小男孩,就是女谷朱采口里所说的那个“性情冷淡,却从不滥杀无辜”的大魏景恒帝。那天第一次见面后,清欢回到房间,因果石便奇妙地出现在了她面前,也因此,她得知了其中缘由。
先帝逝世,景恒帝的父王,也就是太子即位,然后太子妃与娘家勾结,意图谋反,先是将皇帝害死,随后竟不顾自己才三岁的幼儿,谋害皇帝,而后将景恒帝关进了冷宫的地洞——这是她无意中得知的所在,将儿子丢进来后,她便对他再也不闻不问,而是做起了新朝的长公主!如今的皇帝,正是景恒帝母妃的亲生父亲。这一家人改魏为周,俨然新朝。
而景恒帝之所以日后不沾女色,便是因为他这母妃极度淫|乱,不仅养了数十面首取乐,甚至与其父其兄都曾共赴云雨,正是因为三岁的景恒帝撞破其母与外祖父于床上颠鸾倒凤,才被丢进了地洞。否则,扶持一个三岁的小皇帝,自己做太后岂不更好?
只可惜,这个孩子没有一点价值了。
对长公主来说,她嫁了个不喜欢的丈夫,不得已生出个根本就不喜爱的孩子,死就死了,根本不足挂齿。
可就是这样一个三岁便被丢进地洞的孩子,日后竟然能一反今日绝境,将大权尽数抢回,足以见逆境并非不能成才,只是,景恒帝成年之后,性格古怪阴森,不近女色,想来与幼年时的遭遇有关。
清欢心中怜惜他,无论如何也不想就这样让一个好好的孩子毁了。好在她虽然没有条件给他弄来四书五经笔墨纸砚,但女鬼红鸾的世界里,她已饱读诗书,针砭策论都是通的,所以,她便想办法将自己所会的东西交给景恒帝。
功夫不负有心人,他们在一起磨了两个月后,景恒帝终于肯与她说话了。这个时候的他稚嫩而青涩,虽然阴沉难测,可骨子里仍是个孩子。清欢想尽了法子,才让两人之间的距离近了些。她性格温和又有耐心,不管景恒帝如何冷漠,她都不在意。久而久之,景恒帝也会主动找她说话了。
就像是今日,清欢坐在洞口,听着下面景恒帝别扭的读书声,捂嘴轻笑。她也是才知道,除了认生以及戒备以外,景恒帝在地洞里待了太久,连话都不大会说了。他被丢下来时才只有三岁,本来语言就没有成熟,好几年不开口,无人与他讲话,更是极度匮乏。
看起来景恒帝只有八|九岁,但其实他已经有十一岁了,只是营养不良,日日靠苔藓过活,才显得格外瘦弱。还有他的眼睛……因为长时间不见天日,虽然时间长恢复了视力,但却蒙上了一层白白的翳。每当他睁眼看向清欢的时候,总让她觉得心惊。
随着时间过去,景恒帝的聪颖让清欢刮目相看,他过目不忘,基本上只要她讲过的知识,他只要听一遍就能完整地记下来。清欢从未教导过人,也不知自己这样做对景恒帝而言有没有用,她只希望这个可怜的孩子在日后能够明白,他之所以遭遇这些,并不是他的错,只要他坚持,勤奋,终有实现鸿鹄之志的一天。最重要的是,清欢不希望他做个冷冰冰没有感情的皇帝,从女鬼朱采的叙述来看,成年的景恒帝已经不能再称之为完整的人了。
就像她一样。
“清欢。”
“嗯?”
景恒帝仰着头看她,那层薄薄的翳遮掩住了他乌黑的眼珠,很吓人,但清欢能够感受到他的温情。这个少年看似冷漠不可接近,其实不过是渴望能有一人与他相依偎。“我不会一直被困在这里的。”
“我知道。”清欢笑了。“你很有本事,这里困不住你。”
“等到我出去的那一天,你,会一直陪伴在我身边吗?”没有感情起伏的问话,但清欢却听出了其中的不安和期待。于是她笑了:“嗯。”
于是景恒帝悄悄红了耳根。他飞快地抬头瞟了清欢一眼,又迅速低下去,继续背她交代下来的功课。
长公主一家谋权篡位,看似胜券在握,光鲜亮丽,其实内在污秽不堪,朝中不服者众,他们都在等待一个时机,一个能够将这不长久的新朝彻底摧毁的时机。而新帝不以为意,前朝但凡是皇室血亲,都被他屠戮而光,即便是有人能复国,又待如何?没有主子拥护,他们不过也是另一个乱臣贼子。
清欢一直想办法要弄掉景恒帝脚上的铁链,那铁链已经深深嵌入他的血肉,但景恒帝却似乎感觉不到疼痛一般,只要她出现在他身边,他就永远是欢快而温和的。
第三碗汤(三)
冷宫没有多少人,所以,清欢与景恒帝相伴三年,竟无人发觉,就连她的女官小姨,都以为她只是爱到处跑着玩。这三年里,景恒帝的进步可以说是飞速的,在清欢有意的教导下,他虽然还难掩阴森之意,但表面上却和正常人差不了多少了。
因为清欢的刻意调养,景恒帝的身子也使劲抽长,由于有充足的食物,所以他也不再是以前那面黄肌瘦的模样,出落的面如冠玉,俊美无比。眼球上那层薄薄的翳,让他看起来在俊美之余又有一种诡异的美感。
但他的眼睛永远只追随着清欢。对清欢而言,景恒帝只是个可怜的、遭受到了不公平待遇的孩子,可对景恒帝来说,她是他生命里唯一的阳光。在黑暗中待了这么久的人,怎么会舍得放手让阳光从此离开他的生命呢?
然而世事无常,大周新帝这位子终究是坐不长久。
那一天,定国公率领百万之师横入京城,掀翻乱臣贼子,誓要夺回大魏江山。新帝自尽,一把火将皇宫烧了个精光。熊熊火光燃烧了半边天,无数宫人尖叫逃窜,走水之处,烟雾弥漫,冷宫多年无人居住,草木丛生,火势尤为巨大。
小姨本要带着清欢逃走,清欢却不肯,景恒帝还在下面,若是不救他上来……她推开小姨,让她先走。
景恒帝正站在地洞下头,仰着脸看向洞口。清欢毫不迟疑地跳了下去,他吃了一惊,道:“你怎么下来了?”
“定国公带着军队打进来了,皇帝自焚而死,如今宫中走水,冷宫火势尤其大,我不来,难道放任你烧死不成?”她一边说一边用手里的利刃砍着那漆黑锁链。
却没看见头顶的少年布着一层薄翳的眼睛格外柔和,“若是能和清欢死在一起,也不枉此生了。”
“瞎说什么呢?你忘了,你说过这里困不住你的吗?”清欢抬头对他笑了一下。“这是趁着失火,我盗来的匕首,据说削铁如泥,但愿能……啊,断了!”她惊喜地丢掉手里的铁链,拉着景恒帝的手便要往外爬。她刚刚带了绳子捆在假山上,如今两人就都能逃出去了。
景恒帝从善如流地听从她的吩咐,先是把她举上去,然后她用力拉扯绳子,他在下头用力,自己也爬了上来。
他在这个小洞窟里整整十一年时间,这一次才是真正的重见天日。清欢高兴地抱着他,牵着他的手就逃。然而景恒帝的腿多年不用,又与铁链几乎融为一体,根本就逃不快。
就在这时,忽然听到一阵刀剑交鸣声。景恒帝神色一凛,迅速将清欢推入假山之中,自己挡在了前面,转动机关,清欢的身影便瞬间消失不见。
“……若我不死,定来寻你。”景恒帝低低地说。
外头的人已经闯了进来。就在景恒帝以为自己必死无疑的时候,一个身穿甲胄的男子突然分开了军队,径直走到他面前,直挺挺地跪了下来:“末将拜见皇长孙殿下!”
因为景恒帝的父王只做了几天的皇帝,所以定国公还习惯性地称呼他为皇长孙。
景恒帝神色淡然:“你是何人?”
定国公在心里奇怪了下,那贱妇说皇长孙被困于此十几载,按理说早就该化作枯骨,可怎地却还活着?一个被困在地底的少年,怎么会咬字吐字如此清晰?莫非他是假冒的?
不,不可能。没人知道他会在今天逼宫,也没人知道皇长孙被困于此。于是定国公还是相信了,他心中感到了惋惜,原本还以为没有大魏皇族,自己便可称帝,却没想到皇长孙竟然还活着!想到这里,他眼底闪过一抹不甘,但这忠君爱国的名声却还要顾——谁叫他讨伐周氏,用的就是“仁义恩泽,匡扶大魏”的口号呢?!
景恒帝本就戒备心极重,决不可能信任定国公。他视清欢比自己的性命还要重要,又如何舍得让她身犯险境。当下便遂了定国公的意,跟他走。只是临走前,他不由自主地看了一眼假山。心中默默道:“等我,我定会回来寻你的,等我。”
可这一别,便是整整九年。
待到四周安静,清欢从假山里走出来,便发现自己已经变成了十几岁的少女。她愕然地望着自己的手,又回头看了看假山,好奇怪……她不是刚刚被景恒帝推进去藏起来吗?怎地一转眼就变成了大人?!
环顾四周,周围较之她记忆中更加可怕,野草疯长,草木横生,不时还有夜猫子的哭啼。清欢走了出来,回首扭开机关,地洞打开,里头和以前没什么区别,但是那根她亲自砍断的铁链却已经变成一堆腐朽的废铁了。
看起来,好像真的已经过了很久的样子。
正疑惑间,突然听见一阵脚步声。清欢心中一凛,怕再藏进假山出来就老了,便一转身伏在了半人高的杂草之中。只见冰凉月色下,悉悉索索脚步传来,两个太监抬着黑布包裹的长形物体,而另外一个太监手持拂尘站在一旁,不住地指挥着:“快快快,快朝那边走,朝枯井那儿去!快!”
很快他们便到了枯井边,因为物体太重,所以两个年轻太监一不小心让其掉落,黑布落下,一颗死不瞑目的脑袋露了出来,虽然面目全非,但清欢仍旧一眼认出,那便是女鬼朱采的肉身!
“快快,把人丢进去就赶紧回来,咱家先走了!”年长些的太监布置完任务后,迅速离去。
剩下的两个年轻太监不禁抱怨起来:“真是的,大晚上的叫我们干这些活!怪不得老人说死沉死沉,这死人可真重。”
“嘘!别说了!”一个太监看了四周一眼,觉得这破败的地方实在是有些瘆人。“谁叫她得罪了淑妃娘娘呢?咱们娘娘好不容易才让皇上去了她的宫殿,哪里想到最后便宜了个小宫女?!你说,她不死,谁死?”
“也是。”另外一个太监点点头。“只能说她命不好。咱们还是快些将人扔进去,快些离开吧!这地儿挺邪门儿的。”说着,两人一人抬头一人抬脚,将尸体扔进了枯井之中。只听得须臾后传来一声闷响,两人对视一眼,赶紧离开这个吓人的地方。
待到他们走后,清欢才从杂草中爬起来。她慢慢地靠近枯井,还没走近,便感觉一股冲天的怨气。清欢微微皱眉,闭上眼睛,双手合十,默念了几句佛经,那枯井之中便安静了下来,靠近就着月光一看,深不见底,也不知埋葬了多少冤魂。
竟是到了朱采死去的这一夜。清欢也曾见过不少心狠手辣之人,更是上过战场见识过何谓人间地狱。可这小小一口枯井,却莫名地和战场有些相似。
她叹了口气,超度了亡魂,转身要走的时候,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她现在……是怎么控制鬼魂的?想起在奈何桥上的时候,忘川河里的鬼魂们似乎也很怕她……
清欢愈发不明白了。她用小女孩的身体陪了景恒帝五年,然后一夕变成少女,期间到底发生了什么,她根本一点都不知晓。思及此,左手一摊,因果石顿时浮现,只是薄了许多也小了许多,清欢静静看着,片刻后,有了了解,手握拳,因果石瞬间消失。
昨夜柯淑妃对景恒帝下药,谁知景恒帝躲过了,非但如此,他还宠幸了朱采。柯淑妃赔了夫人又折兵,反倒为他人做嫁衣裳,顿时妒恨不已,便将气都撒在了朱采身上。可怜朱采方受恩宠,便一命呜呼,柯淑妃又命人将尸首填了枯井,这才有后来朱采到奈何桥一事。
时间为何变得这样奇怪?清欢不明白了。但她隐隐觉得,时间的改变和她有关,只是这其中道理她还参不透,所以只能接受。
罢了罢了,终有一天是能明白的,也不急于这一时。过去的都已过去,未来又还没来,何必想那么多呢。
只是……自己现在这副模样,又没个身份,如何去见景恒帝?
不知那孩子如今长成什么样了。清欢想。
至于自己的出现有没有改变什么,或者是不是代表某种特殊的寓意,清欢都不去想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难道她还有所畏惧不成?
她又悄悄到以前自己住的屋子看了看,那里本是女官住处,如今却空空荡荡,似乎已经空旷很久了。她轻轻推开门,走了进去。屋里的摆设和以前自然是不一样的,以前的那股屋子早就被大火烧没了——对其他人来说,那是九年前的事情,可对清欢来说,不过是一个时辰前的。这前后差距太大,她难免有点接受不能。
以前在皇宫的时候她已经基本上把路线给摸熟了,所以知道皇帝的寝宫在哪儿,只是清欢不知道自己要怎么去。她一不会武功二不会飞,要如何到达皇帝所住的金銮殿,并且保证途中不被侍卫发现?还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就是,景恒帝还能认得出来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