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碗汤(十五)
“你在说什么傻话?”华二斥责。“自然是你的身子重要!”说着,已解开了她手上的绳索,将她抱了起来,放到床榻之上。清欢躺在床上,一滴眼泪从眼角滑下。
就是那么一滴,恰到好处地滴在了华二心头。他握住清欢的手,说:“我会保护你的。”见清欢闭上眼不肯回应,他不觉有些惭愧,“三弟他……素来性子如此,可我不会再让他欺辱你的。”
清欢闭着眼睛说:“三爷还没玩腻奴家,二爷又有什么办法呢?”
她一自称奴家,那就说明她把自己放在了青楼女子的身份上。华二颤抖着手摸上了清欢的脸——这是他在梦中做过千百遍的事情。“总之我会保护你,你且放心好了。”
说完,他竟将清欢抱了起来,回了自己的院子。
华三将清欢吊在房梁之上,又不许她着衣,为的就是震慑一下她,叫她知道谁才是她的主子。至于不让人看守,整个院子清空,那也全是他用来吓唬清欢的,下人们都知道,没有他的允许,谁也不能进去。谁叫清欢昨天晚上不肯用嘴伺候他,还挣扎不已,绑起来的时候也不乖,华三恼了,这才惩罚于她,也叫她认清楚,她说到底都是他用银子买来的物品,如果这样物品不能让主人高兴,那么留它有何用处?倒不如毁了干净。
可他不过出了一趟门,回来的时候,清欢就不见了!这一回华三是怒不可遏,明明是他命令的下人不得进院,却又将清欢失踪的责任怪罪在下人身上。正用鞭子抽打小厮的时候,华二却来了。
华三狠狠一鞭子抽下去:“连个女人都看不好,我要你何用?!”
那小厮早已被打得浑身是血,不能言语,华二见了,眉头蹙了起来,才发觉原来三弟如此跋扈。他心中盘算着过几日和大哥商量一下,嘴上阻止道:“三弟快住手,你是要找柒柒姑娘是不是?她在我那里。”
“你那里?!”华三一愣,随即恶狠狠道:“这小贱蹄子,我就知道她骨子里是个不安分的,骚得很,竟连二哥你都勾搭上了,这回将她抓回来,看我不——”
“好了!”华二沉声喝止。“三弟,够了,不要再说了。”
华三住了嘴,他眯起眼睛盯着兄长瞧,好一会儿,才冷冷地道:“二哥,你要说的,不会就是我想的那个意思吧?!”
华二点头道:“不错。”
“你是疯了不成?!”忽略心底的酸涩,华三低吼。“她不过是个低贱的妓|女,是我用银子买来的玩意儿,你竟然——你是瞎了眼不成?!那小贱人有什么好?!她先前跟过君无涯,后头跟了我,现在你竟然瞧上了她?你就不嫌脏?这小贱人早被人操过多少回了!”似乎只有肮脏的咒骂才能缓解他心底不能呼吸的疼痛,华三努力地说着,像是试图说服华二不要对清欢动心,也像是在说服自己不要在乎。
华二道:“我不在乎这些,三弟,我喜欢她,从小到大,我什么都不曾跟你争过,这一回,你不要跟我争,好吗?反正你也不喜欢她,便把她送给我吧。”
谁说我不喜欢她?!
华三下意识地要矢口否认,片刻后才意识到自己脑子里在想什么,顿时脸色一变,他才不会喜欢上一个婊|子!“算了算了!二哥你竟然想要就拿去吧,只要你不嫌她被我操|烂了就行!”
华二却没有被他激怒,而是点了下头:“既然你答应了,那我也就放心了。对了,她很怕你,如果可以,三弟,日后你尽量少在她面前出现。”说完,转身离去。
直到华二走后很久,华三仍然保持着那个僵硬的站姿。他一时冲动将清欢送了人,如今冷静下来,真是说不出的后悔。就是玩烂了,那也是他的东西,凭什么要送给别人?!想到这儿,心情更是烦躁愤怒,于是甩起鞭子,随手抓了个下人过来,足足抽死了两人,狂怒才稍稍平息。
那边清欢发起了高烧,期间华二始终衣不解带地照顾着,除了给她擦身时会忍不住揩油外,他的表现真可以说得上是正人君子了。清欢间或神志清醒的时候,总是能看到华二守在床前。
朦胧中,她又开始做梦。那个她曾经深深爱过的男人的面孔渐渐变得模糊,在这个世界过得越久,她便遗忘的越干净,随着时间的流逝,清欢想,也许用不了多久,她就能永远忘记他了。那一段曾经刻在她灵魂里的爱情,让她从此失去了再为别人心动的力气,但凡是她存在的时间里,都不可能再爱上任何一个人了。
彷徨无助想要疯狂哭泣的时候,有一个声音温柔地喊着柒柒。
柒柒……柒柒是谁?
她不是柒柒,她是清欢,从来没有人爱的清欢,受过无数伤害与折磨的清欢,也是永远都无法走过奈何桥的清欢。
睁开眼,华二憔悴了几分的俊容出现在她面前,清欢炸了眨眼以适应刺眼的光线,声音沙哑地道:“水……”
喝下几口润喉的蜂蜜水后,她才回想起来自己是在哪里。仍然是女鬼柒柒的世界,她还没能完成鬼魂的心愿,所以不得离去。这样的日子还要过多久啊……清欢迷蒙地眨着眼睛,可不管要过多久,在没有达成鬼魂的心愿之前,她决不会屈服,也决不会倒下。
接下来的几日,华二都在她身边陪着她,和儒雅的君无涯以及坏脾气的华三比起来,华二真可以说是个温柔的情人,就连床底之间他都生怕弄疼了她,小心翼翼,却又索求极大。大概是未曾开过荤的缘故,他每尽兴一次,清欢至少有三天爬不起来。和华三相比,华二没有那么多的把戏和姿势,他就连稍微加大力气都要询问清欢是否感到不适,真可谓是温柔到了极点。
清欢才华横溢,华二亦是出了名的才子。两人平日在一起,即便是不亲热,也有许多话可聊。
可这一来二去的,华三就不满意了。
第一碗汤(十六)
在这之前,是华二趁着华三不注意将清欢带走,可这回,却是华三趁着华二不在,进了他的院子,又将清欢捉了回去。他心里不爽,可华二毕竟是他一母同出的兄长,所以这满腔的怒火和欲|火,最后只得都朝清欢身上撒了。
清欢被他扔在床上,头发被华三揪住,头皮被扯得生疼。华三咬牙切齿地道:“贱人,你以为勾搭上了我二哥,就能摆脱我了?告诉你,你做梦!”
清欢忍着疼痛,不肯说话。华三冷笑一声,一把扯开她衣裳,道:“就算我二哥要纳你做妾,我也教你知道,爷想什么时候操|你,就什么时候操|你!你一个小婊|子,竟连自己的身份都认不清,看样子,是好日子过多了吧?”刺啦一声,布料碎裂,清欢惊恐地往后躲,却被华三抓着头发拉了过来,他抽出腰带捆住她双手,边捆边道:“浪蹄子,有些时日爷没好好疼你了吧?是不是想得慌了?瞧,你这发骚的模样,我二哥也能满足得了你?”
“不要……”
“不要?!”华三眯眼,抬手想甩清欢一个耳光,可看着她含着泪水的眼,那手举在半空却怎么也下不去,半晌,他恼怒地一拳砸在床柱上,瞪着清欢身上的吻痕,那都是另一个男人留下来的。“我告诉过你,跟了我,就不许有其他男人,你是不是不记得?亚欧要爷给你长长记性?!”
清欢绝望地闭上眼。华三见她不肯再言语,也不做前戏,拉开她大腿便冲了进来。撕裂的疼痛让清欢咬紧了牙关,本来昨夜里华二需索无度,她已然浑身无力,是以被华三捉来时,竟连求救声都发不出。如今华三这样粗鲁,她又哪里受得了。
就在华三举高她的双腿进进出出时,房门被一脚踹开,华二风风火火地闯了进来,一见华三正在床上操弄清欢,顿时怒不可遏,道:“老三!你是疯了不成!”
华三哈哈一笑,掐住清欢胸乳,挑眉邀请道:“二哥要不你也一起上,这小贱人身子可是销魂得很,尝了一次就戒不掉了,你也体谅体谅弟弟我,要真行,你也一起来!”嘴上说着,身下动作愈发幅度大起来,毫无怜惜之意。
华二愤怒至极,他看着清欢默默垂泪的脸庞,心痛的快要死掉,伸手去抢,却被华三一掌打开:“二哥,当年爹娘临终前说了什么,你可还记得?”
闻言,华二浑身一僵。
“照顾我和絮儿一生一世,这是你跟大哥在爹娘榻前亲口答应的,怎么,我不过是买了个□□陪伴,你就要跟我抢,如今竟然还要出手打我?”华三继续冷笑。“难道三哥你忘了,七岁那年,你抢我的纸鸢害得我险些丧命的事情了么?你说过,什么东西都会让着我的!”
华二似乎化作了石头僵硬地站在原地。
华三站起身来,拉着清欢道:“总是在房里操她没得乐趣,我要去找乐子去了,二哥,你也请回吧?”只消看一眼华二的肢体动作,华三就知道他这是让了他了。然而华三仍不满足,仍要继续挑衅华二,他就是要给华二下马威,就是要让清欢知道,她的主人到底是谁!别人疼她,那是因为她是个免费的□□,送上门来免费给操谁不乐意?她倒是张大眼睛看看清楚,是谁养着她!
清欢被拽离床榻,她的身子已软成一滩烂泥,任由华三拉扯。薄薄的锦被包裹住她的身子。经过华二身边的时候,她看了他一眼,然后再也没有回头。
华二站在原地,双手攥成了拳头。他觉得自己窝囊到了家,没用到了家!
当天晚上,华三从外头回来,才将已被他玩的昏厥过去的清欢还给华二。他是故意的,他就是要看看,这“两情相悦”的二人还要如何恩爱下去,看看清欢到底能不能认清谁才是主子。而华二沉默地抱着清欢回了院子,然后为她清洗身子,穿上衣裳,看着她身上的吻痕咬痕掐痕,心头涌出一种说不出的恨意和无力。
清欢醒来后,一直没有说话,不管华二对她说什么她都不回应。华二正是内心煎熬至极,又见清欢遭华三这般凌|辱,心里如何不怒不恨,只是不知怎地,这恨与怒,在看见清欢的身子时,竟变成了铺天盖地的欲!明知清欢伤痕累累,他却仍然无法控制将她推倒的手。
餍足后,华二就再一次开始了后悔。
这样的日子开始周而复始,清欢再也不跟华二说一句话,每晚从华三身边回来,迎接她的便是华二的蹂|躏,这兄弟俩看似不同,其实骨子里都是一样的残酷薄情。也怪不得鸨母说这世上男子,尽皆薄幸了。
华二满腔怒火无从发泄,就只能将其转化成了欲|火,他每碰清欢一回,心脏就痛一回,可他又无法停止。
很快地,清欢该回倚香院了。
你瞧,华三玩腻了她,便将她送回去,华二口口声声说喜欢她,却也不能留下她。清欢想,大概这世上的男子都是这样的。他们说喜欢你的时候,都是在得到你之前。幸好她早已没了心肝,只剩一抹魂魄,否则如何能够不伤心。男子总是伤害女子,可为什么女子就要被男子伤害呢?
清欢不明白。
回到倚香院后,华三仍时时会来,华二也成了常客,清欢却在这一天,华二到来之前选择了卖身。伺候的是个官宦人家的少爷,长得虽不能说英俊,却是清秀端正,人品也不错,看起来是头一回进妓院,整个人还拘谨得很。清欢将他伺候的欲|仙|欲|死,直说下次还来。
待到少爷走后,她房间的门开了,便看见华二赤红着眼站在门口,一双眼珠猩红,似是要吃了她一般。
清欢懒洋洋地斜倚在美人榻上,房间里犹然弥漫着暧昧的欢爱余息,有种说不出的淫靡感。华二不是傻子,自然也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他妒恨难平地瞪着清欢,这美妙的身躯是前不久他才拥有过的,他们曾经一起安眠到天亮,可现在她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清欢对他招了招手,道:“二爷,您来啦,奴家身子乏了,起不得,二爷若是要奴家伺候呀,还得稍等片——呀!你做什么!”手被华二一把抓住,清欢顿时吓了一跳。
第一碗汤(十七)
“你、你、你——”
清欢冷眼看着华二你你你个没完,口气却十分妩媚:“二爷这是做什么,若是瞧得奴家不顺眼,换个姑娘便是。咱们这倚香院里呀,什么都不多,偏生就是姑娘多。只要二爷您愿意,包管能把您伺候的宾,至,如,归。”
华二咬牙,他想跟清欢道歉,可道歉有什么用?他想带她走,但他知道他不能。且不说三弟的纠缠,便是清欢,怕是死也不会跟他走了。她在这倚香院都比在华家庄过得快活。清欢见他这样,嘴角扬起一抹微笑来:“瞧二爷这模样,似是生气了?难道是奴家惹的不成?”
“柒柒……”
“您瞧。”清欢用自由的另一只手解开胸前系带,薄薄的春衫落下,露出只着肚兜的雪白胴体。清欢盯着华二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方才那位少爷迄今没有碰过女人,是奴家给他开的脸,这半大小子,到底不如二爷您怜香惜玉,瞧,奴家这身上,可是没一块好地方了。二爷若是要来,也只能求您不嫌弃了。”
华二心里难受,他觉得整个人像是快要炸了,一颗心似在油锅里百般煎熬,痛苦不已。
“二爷,奴家希望您记住……”清欢放柔了声调,她装小白兔已经装够了,可以开始她的大计了,否则迟迟完不成心愿,等到她年老色衰,就更难完成了。“奴家呀,之所以变成今日这样,都得谢谢您,否则奴家哪里看得开呢?不知二爷可否听过一句话,叫一双玉璧万人枕,半点朱唇万人尝,奴家得好生感激二爷,若是没有二爷,奴家的房里哪有今日之盛况呢?”
她说这话纯粹是刺激华二的,他本就是个耳根子软的人,如今她过得越堕落越煎熬,他就会越恨从小到大都跟他抢东西的华三。这兄弟情什么的……在女人跟权势面前,根本不算什么。尤其华二本身并非性情坚定之人,假以时日,他定能完成她的心愿。
“柒柒、柒柒!”华二抱头叫她的名字,痛苦不迭。好半晌,他猛地伸展双臂将清欢紧紧抱进怀里,疯狂地吻着她的脸,她的身子。清欢微微一笑,仰起脖子让他得以更方便地啃咬颈项,一番曲意逢迎,就在华二欲|火焚身提枪待发时,清欢却夹紧了腿拒绝了。男人在这个时候是意志力最薄弱的,这些年在倚香院,清欢学的最好,她又不是不会。
吐气如兰的声音在华二耳边柔柔的响起:“二爷想要是不是?”
华二狂乱迷醉的点点头。
清欢刻意放柔声调,蛊惑他:“二爷想不想永远跟奴家在一起?那样的话,奴家就能一辈子伺候二爷,跟在二爷身边了。到那个时候呀……奴家就只属于二爷,其他男人都不能碰,二爷您说好是不好?”
华二焉能说不好,他想到那个美好的前景,顿时眼前一片眩晕。他渴望清欢口里的话成为现实,所以猛烈点头。
清欢又说:“可是,还有个三爷横亘在你我之间,要如何是好?奴家好怕三爷会要了奴家的命,因而日日夜夜寝食难安,辗转反侧,二爷,您难道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却不管一管么?”
华二迷惑了,管?怎么管?
“要是没有三爷的话就好了。”清欢的声音更轻更柔,简直像是能滴出水来。“二爷,您说是不是?”
气氛太美好,欲望箭在弦上,华二突然觉得清欢说得对,老三多讨厌啊,从小就最受宠,自己是跟他抢纸鸢那次,虽说是自己先动动手,可那纸鸢,难道不是大哥做给自己的么?他放在房里,却被老三偷了出来。明明是他的东西,结果却因此被爹娘打,更是因此答应他从此都让着他,于是老三变本加厉,但凡是他的,他都要抢。这些年来,老三闯了多少祸,都要他跟大哥跟在后头收拾这烂摊子,最可气的是柒柒,他最想要的,最想呵护和照顾与独占的柒柒,老三也要抢……
要是没有老三就好了!他就可以独占柒柒,华家庄也可以少惹点麻烦,要是没有老三多好!
“是,要是没有他就好了。”华二呢喃地说。
清欢笑了:“是的呀,那二爷帮帮奴家,您不是说,最疼奴家了么?难道那些话都不算数了?奴家被三爷欺凌成那样,二爷难道都忘了吗?是三爷答应将我送给您,却又中途反悔,是他对不起您呀!”
华二越听越对,清欢见他已经听进了自己说的话,顿时嫣然一笑。
她一直都知道,华二虽然有缺点,但他的确是个智谋过人的人,他要是想阴华三,那真不用太费事。未免华二心软,清欢继续接客,然后在接客后与他亲热,每一次都在他耳边洗脑,说是因为华三她才沦落至此,是华三逼的她必须和其他男人欢好,是华三害了她。而华三对他这个二哥也不好,这样的弟弟,要他有什么用呢?
没过几日,清欢便听到华二出门会友时,马匹受惊,致使华三从马上摔下骨折的消息。
她知道这是华二开始动手了,也知道这只是他的一个试探,因为有华家大少爷在,他不敢直接下手。本来就没什么兄弟情,自然也就不存在坦白和包容了,共享更是不可能的。
华三贼心不死,即便已经骨折了,却仍要见清欢。只是这回他没法亲自前来,只能清欢到华家庄去。这一来二去,华二心底的刺愈发尖锐,老三果然是个不安分的,都这种情况了,居然还如此贪欢!而清欢每次从华三的院子里离去,都会“无意”经过华二身边。她目不斜视,却故意露出伤痕累累的身子给华二看,以激起他心中的仇恨。其实呀,华三本没有那样粗鲁,可清欢深知该如何用无辜的面具激怒他,有时候华三下手轻了,她还会故意在他身下叫出君无涯或者是华二的名字,华三本就是个心胸狭隘之人,哪里容得下她,自然下手越发的重。
正好如了清欢的意。不过是些皮肉之苦,她还吃得。只是心里不甘,为何自己就没有那般本事?
第一碗汤(十八)
华二是个软耳根,他虽平日里话不多,看似性子也好糊弄,但其实最是记仇。一旦心中被他惦记上,那可真是倒了大霉了。可华三却不觉得,从小到大他剥削两位兄长早就习惯了,所以根本不去想自己这阵子屡屡受伤是不是有人在背后捣鬼。他觉得,谁敢跟华家对上?不要命了不成?更何况他们华家还和砺剑山庄是世交,这两大家族联合起来,就算是个傻子也知道是绝对不能惹的。
可华二骗得了别人,又岂能骗到华大?华家大少,名叫华炼,比两个弟弟虚长四五岁,爹娘死的时候,他虽未长大,却也是弱冠之年。自那以后,便主动担起了照料弟妹的责任。多年来,若是没有华炼的扶持保护,以华三跟华絮儿的性子,早不知被人杀死多少回了。人人怨恨华三跟华絮儿,却又无比忌惮华炼,可以说,若是华炼对弟妹撒手不管,那么他们的下场绝对很惨。
那么多人都等着看,华炼还能护着他们一辈子不成?他们这些想要寻仇的,总能找到机会。
清欢早就想到,她诱惑华二与华三翻脸,私下手脚不断,怕是瞒不过这位华家大少爷的。比起心机,她还是不行,她的性子太软,仅这样便想跟华炼较量,纯属是自讨苦吃。所以,在华炼找上门时,她并没有表现出在华二华三面前那样楚楚可怜的模样。
华炼也没想到让他两个弟弟都痴迷不已的女子会是这样一副模样。容貌自是美的,只是气质清冷,眼神淡薄,一看便不是良善之辈。华炼心中奇怪,他那二弟不敢说,三弟他还是了解的,最喜欢的就是小白兔一般的女子,眼前这叫柒柒的青楼女子究竟有怎样的魅力,能让三弟都为之倾心?
华三看不出来,华炼可不是个吃素的。华家庄的一举一动都在他的意料之中,所以,华二华三争夺清欢的事情,他自然也略有耳闻。初初他并不将这当做一回事,可随着时间过去,华炼觉得不对劲儿了,若只是个买来玩的妓|女,缘何两个弟弟都如此认真?莫不是真喜欢上了吧?!
接下来华三摔断了腿,华炼屡屡看见华二眼底的怨恨与不满,他便明白了,合着这是要兄弟阋墙呢!身为一个合格的兄长,多年来兼带父母职责,还被三个弟妹尊崇敬畏,在他面前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华炼自然不会贸贸然将两个弟弟叫到面前来,一通训斥就算完了。在面临问题的时候,他最习惯直接找到问题的源头,将其掐灭在萌芽之中,这样的话,日后也就不会有其他麻烦。
可他当真是没想到,那个下人口中的柒柒姑娘,竟是这么个桀骜不驯的女子。是的,桀骜不驯。
骨子里,华炼也是这样的人,只不过他善于伪装,所以没人看得出来。这么多年来,他虽然照顾弟妹无微不至,为他们收拾了无数个烂摊子,但其实心里早就厌烦了。华三与华絮儿屡屡闯祸,早已将他的耐心耗到了极限。之所以没有拆穿与拒绝,都是因为爹娘临终时的嘱托。
他太强大,所以早就能够隐藏自己,而清欢太弱小,如果想要在强者面前活命,就只能彻底敞开,诚实以对。
华炼可不兴怜香惜玉的那一头,清欢感觉得到,他扼住自己脖子的时候,那是真心想要她死的。因为只要她死了,华二跟华三之间的矛盾就迎刃而解。可是她会那么轻易地死么?
也许是因为杀死清欢太过容易,就像是捻死一只蚂蚁,所以华炼其实是带着好玩的意思来的,他欣赏着清欢被他的大掌扼住脖子所带来的窒息,正要开口说话,眼角余光猛地瞟见一抹刀刃的反光,他及时往后退,这才躲开了清欢那拼尽全力的一击。
华炼有些震撼地看了看自己腰间被划破的腰带,又面带惊奇地看向清欢的手。那双柔弱无骨的玉手,连匕首都不会握,可是却有这样的力道和勇气!他突然对这个女人莫名有些欣赏。腰带落下,他的长袍猛地散开,露出雪白结实的胸膛来。华炼突然有了调笑之心:“怎么,怕我杀了你,所以准备投怀送抱安抚我?”
这个男人呀,和他的兄弟不一样。清欢从华炼的眼里看见了熟悉的光彩。那是世上待她最好的人也会有的眼神,坚定、不容反抗,又充满智慧。“奴家投怀送抱,大爷就不杀奴家了么?”她刻意露出一段柔嫩的颈项,让华炼看清楚他留在上头的指印。
如果不是她早就准备好的匕首,此刻别说是完成女鬼柒柒的心愿,就是活着都难。
华炼笑道:“你不试试,又怎知道?”
清欢冷笑:“大爷跟你的兄弟们还真都是一个德性,想要我啊,自己来拿呀!”
闻言,华炼眼睛一眯,好胜心被清欢的话勾起,一个纵身便扑了上去。可刚到清欢面前,还未来得及将她抓住,便觉身子一软,竟整个人倒在了她面前!
这是怎么回事?
华炼这才觉得浑身无力,他一直都很警觉,即便是进了清欢的房间也始终没有放下防备,可这个女人是怎么做到的?!
看出了华炼的不解。清欢低低叹了口气:“大爷呀大爷,您当真以为奴家会什么准备都不做,就在这里乖乖等您来杀我么?”
什么意思?
华炼的眼神如是说。
“这里呀。”清欢比了比自己的脖子,“涂了点东西,听说大爷平素便爱点熏香,所以呀,奴家专程为大爷您准备了一柱。”说完,她嫣然一笑。
在这之前,清欢脸上毫无笑意,可此刻她一笑,竟像是那满园的姹紫嫣红瞬间开遍,说不出的惬意舒坦。华炼不觉看痴了,心中总算是明白她一个青楼女子,是如何将自己两个眼高于顶的弟弟给收服的了。
“天色已晚,大爷便莫要回去,留在倚香院,陪陪奴家可好?”清欢慢慢蹲下去,脸蛋儿凑近华炼身前,微微一笑。
第一碗汤(十九)
华炼很愤怒。
他能不愤怒么?他华家庄纵横江湖近百年,武林中人莫不是闻风丧胆,自他接任庄主以来,更是将华家庄发扬光大,平日里谁瞧见他不是毕恭毕敬的,可这小女子,她竟然敢!
华炼沉声道:“你若是再这样不知死活,休怪我翻脸无情!”
正慢条斯理将他绑好的清欢微微一笑,说:“死了也好,活着也罢,左右不过是一抔黄土。若是不将大爷您绑好,奴家实在是担忧自己的性命呀。”说着,她还像模像样地叹了口气,似乎为帮助华炼感到愧疚一般。“大爷也不必挣扎,这药效只有七日,奴家不过是太寂寞了,所以想要您留下来陪陪奴家。”
……华炼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因为就连他的衣服都被清欢给扒的干干净净:“我这儿可没男子的衣服,大爷若是想跑,就只能穿我的了。”像是还没刺激够华炼,清欢指了指屏风旁边的衣橱:“若是大爷喜欢,多挑几件穿着也无碍。”
他又不是疯子,穿女子衣服做什么?华炼很想反驳,可清欢却笑吟吟地望着他,那笑容真是好看,是华炼从未见过的美丽。他不觉有些看痴了,直到清欢找了龟公进来,将他给藏到了衣橱里。清欢是这样说的:“奴家这房间小,又没个什么安身之地,怠慢之处,还望大爷多多海涵。”
华炼:“……”
于是,从这日开始,华炼是吃饭要清欢喂,身体要清欢擦,除了出恭,他基本上没有自己的时间,也不知清欢施在他身上的是什么药,竟是那般咯还,叫他浑身力气全无。可同样地,就在这简单的七天里头,清欢也在赌,赌自己有没有这个本事在有限的时间里让华炼为自己动心。和华二华三不一样,华炼不喜欢柔弱的小白兔或是咄咄逼人的侠女,这一点可以从华絮儿身上就有体现,所以清欢做了个大胆的猜想,也许他就是喜欢和他自己同样桀骜不驯的人呢?
幸好,被她猜对了。
即使有华炼在,鸨母也仍旧每日为清欢安排客人。每每这个时候,华炼便被关在衣橱里,清欢却又特意为他留了一道缝,也让他看看,真正的青楼女子过得是什么样的日子。在她没有客人的时候,清欢喜欢坐在自己房内的窗边静静地眺望远方,华炼却只能坐在她的床上。
其实华炼身上的药性早在第五天就解得差不多了,他武功高强,这迷药再厉害,也不过能封住他三四天,华炼之所以束手就擒,任由清欢折腾,不过想看看这女人玩什么把戏罢了。
结果却让他大吃一惊。
虽然早就知道世上有妓院这种东西,可华炼却极少来过,他自然不是坐怀不乱的柳下惠,大江南北也有许多个红颜知己,可从没遇到哪一个能像清欢这样勾动他的心弦的。华炼想,难道他们华家三兄弟注定要都栽在这个女人身上?那未免也太说不过去了!想到这里,他不由得叹了口气,眼睛凝视着正坐在床边的清欢,不明白她为何总是一副如此悠远的样子。
明明就坐在离他几步路的位置,可华炼就是觉得这女人下一秒就会碎成千万片,消失在这个世界里。
正在他按捺不住前去将清欢抓过来的冲动时,突然有人敲门。进来的是仙桃,她端着刚刚熬好的甜汤,恭恭敬敬地放在了案几之上,随后便退了出去,临去之前还不忘再偷偷看望着窗外出神的清欢一眼,见清欢没注意这边,她才敢去看华炼。只觉得这为大少爷是说不出的俊俏英挺,怎么在妈妈跟小姐口中就是个狠角色了呢?
仙桃不能理解,小姐身边有这么多优秀的男子,为何她却还不肯脱离青楼,寻个老实的男人嫁了,相夫教子,过点正常日子呢?
清欢也不曾与她解释。这丫头总有一天会明白的,伤不是在自己身上,就不会感觉到疼,那些安慰和劝告,不过是他们闲暇时于的偶尔一言罢了。若是你将这些话当了真,不过是为自己徒增困扰,又是何苦呢。
华炼坐在床上看了清欢好久,她一直望着远方,远方有什么东西好看吗?最后他忍不住问道:“你在看什么?”
清欢没有回应,事实上她根本就没听见,她的魂儿都已经飞了。华炼觉得眼前坐着的人似乎只是一个空壳,便又问了一遍:“你在看什么?”
清欢这才听到,她没回头,仍然望着远方:“看我等的那个人,他会不会来。”
“二弟还是三弟?”华炼问,不想承认自己心头有一丝微妙的酸楚。
闻言,清欢蓦地笑了:“大爷这是在跟奴家开玩笑呢,二爷三爷都非良人,我等他们做什么呢?”之所以把华炼扣下来七日,为的就是给华二争取时间对付华三呀!谁会信她口中的寂寞二字?从她做人时,这二字便如影随形地跟着,死后也无法排遣。她与寂寞好像寄生,从此永不分离。
“那你在等谁?”华炼按捺不住这好奇心。他也是真的想知道,能让清欢这样的女子为之倾心,并且如今都痴心一片的男子,究竟是个什么模样?
“大爷也认得的。”清欢说。“他的名字叫君无涯。”
君无涯?!华炼以为自己听错了:“你说你在等谁?!”
“君无涯。”
华炼这就明白了,怪不得前阵子絮儿闷闷不乐吗,回到家里大发雷霆乱发脾气,打死了好几个贴身婢女,他去了问,才知道是君无涯有了心上人。对于弟妹们的婚事,华炼并没有强求的意思,说到底,他不是他们的爹。再说了,爹临终前曾经说过,要他好个照顾弟妹到成年,现在他们可都成年了,要是他撒手不管的话,爹娘九泉之下也不会骂他的吧?
想到前段日子华絮儿那凶神恶煞的模样,华炼顿时皱了下眉,他是不是有点过于宠爱这个小妹了?弄得她如今连是非也不分了。
第一碗汤(二十)
“你等他做什么?”
清欢歪了歪头,说:“我也不知等他做什么,即使他来了,又能怎样呢?我已经是现在这模样了。”她的语气慢慢变轻,可华炼何等耳力,却仍然听得清清楚楚,“我等他这么久了,他总是不来,想必是已经忘记我了吧。”
就在这一瞬间,华炼也不知自己是吃错了什么药:“他不会忘记你的。”这样的女子,哪个男人能忘记呢?
清欢微微一笑,道:“那可多谢大少吉言,但愿公子能早些来吧。他再不来的话……我可等不及了呀。”
正说着,房门突然被一把推开,鸨母匆忙跑进来,见清欢坐在窗边,急得跟什么似的:“哎呦你这丫头,心可真宽,那无涯公子可又来了,在外面闹腾不已,说什么非要见你不成,我说他这么久没来,一来就闹一闹到底有意思没有呀?!”
这先前君无涯夜探倚香院,发现清欢失踪,便动身四处寻找,无果,便循着仅有的线索到其他地方去,华絮儿一直跟着,如今他听说倚香院的花魁柒柒回来了,便马不停蹄地赶回来,可鸨母却不肯让他上楼,这半年多来的分别让君无涯大动肝火,再也不讲那君子风范了,直接一剑劈开了倚香院的牌匾,扬言不见到清欢便要将这倚香院给拆了个干净?
清欢沉吟了片刻,问道:“他可是一人前来?”
鸨母挥了挥手中的绢帕:“这若是一人来的,我也就不气了。你说他堂堂砺剑山庄的庄主,来找自己的红颜知己,身边总是带个拖油瓶是怎么回事?我瞧那丫头呀,一看就不是个好惹的,也就无涯公子那傻子瞧不出来。”
女人看女人总是一针见血,而男人却不是。他们只要认为那个女人是清纯无辜的,那么即使有人告诉他事实,他也不会相信的。
“既是如此,我便不见他了。”
鸨母道:“我自是知道你不乐意见他,可这人哪里是我们拦得住的?!”
正说着,只听得一声轰隆巨响,也不知是什么发出的声音,鸨母反应极快地闪身出去,还不忘将房门关上。清欢轻移莲步,在华炼不解的眼神中将门闩好。
很快外头便传来鸨母推拒圆场的声音,随后她尖叫一声,显然是被君无涯给丢到一旁去了。
隔着薄薄的油纸,可以看到一只修长好看的手在准备破开房门。正在此时,清欢突然开口道:“若是你敢强行进入此门,我便死在你面前。”
外头的男人闻言,顿时僵住了。良久,他才低低唤了一声柒柒,而后急切地问道:“你可是恼我了,恼我这么久都没来看你?自从得知你失踪后,我一直都在找你……”
话没说完,旁边一个娇嫩清脆的少女声音道:“是呀柒柒姐姐,我可以作证,无涯哥哥说的都是实话!这半年来,他为你茶饭不思,四处奔走,我可是都看在眼里的呀!”
明着好像是在为君无涯说话,暗里实则是在暗示这些日子以来,陪在君无涯身边的都是她。
偏偏君无涯没听出来,还以为华絮儿是在为自己说话,当下露出一个感激的眼神。
清欢站在门前,伸出手指,隔着门板描绘着远远的轮廓。良久,才声音低柔地道:“奴家怎会恼你呢,若真说要恼,也是该恼我自己……公子回去吧,奴家身子不适,怕把病气传染给公子。”
“你身子还不好吗?”君无涯担忧地问,随后语气一变:“定然是出了什么事,否则你不会如此与我说话的!”
清欢淡淡地道:“先前是奴家太过逾矩,妄称公子名讳,还望公子海涵。奴家真的累了,公子请回吧。”
说完,任由君无涯再如何解释挽回,她都不再开口。良久,君无涯才在华絮儿与鸨母的双重劝说下不甘心地走了,临走时不忘说一句明日再来,要她等他。
等,多少人的一生就毁在这个等上。
待到安静了,华炼才问:“你不是在等他吗?缘何等的人来了,你却不肯见了?”
“……不是不肯,是不配。”清欢淡淡地说。“这残花败柳的身子,已然不配做公子的妻子了,倒不如一拍两散,昨日种种,譬如昨日死。”
华炼从她语气中听出悲凉,心中也不由得感到怜惜。这是他鲜少对女子有的感觉,上一次有还是华絮儿小的时候,那时她还没有现在这样心机深沉,天真的可爱。“你为何不与他说清楚?以无涯的人品,断然不会离弃你。”
清欢仰起头,眼泪在眼眶中打转,却不肯叫其落下:“这刺儿呀,一旦扎在心里,就再也没有长好的一天了。公子今日能够包容奴家,日后奴家却总有年老色衰的那天,而那个时候,公子依旧卓尔不凡,奴家又靠什么去留住他呢?倒不如留在这倚香院,是死是活,看的都是自己。”
她说这番话是心中所想,亦是刻意说给华炼听的,他越是听到她与众不同的言论,心中就会对她加深一次印象,从而止不住地为她动心。“大爷说的虽不错,结果却更叫人痛苦。”
“那么,你就要将无涯让给絮儿?”华炼无论如何而言不相信清欢会做出这样的决定,未免也太蠢了!蠢的让他觉得不可思议!
“大爷这话说笑了,谈不上让,因为……我一分一秒都不曾完整地拥有过他呀。”正如女鬼柒柒所言,无涯公子是她心中的一个梦,她从未想过与白首偕老,也未曾苦苦纠缠,可即便如此,最后仍落得个沉死潭底的下场。也当真是叫人喟叹不已。
看着背对自己的清欢,华炼心头突然闪过一抹剧痛。他没工夫细想这疼痛是从何而来,便情不自禁地下床,奔到清欢身后,一把将其搂进怀里。
清欢还没来得及反应和挣扎,就听见华炼说:“若你觉得伤心难过,便哭一回吧,哭过之后,虽然仍会伤心难过,却不会疯魔。”
第一碗汤(二十一)
清欢怔了一怔,没有说话,片刻后,才轻轻把头依偎在了华炼的肩头,华炼不知道她是什么样的表情,却可以感觉得到自己肩头的布料变得湿濡。
她在哭。
心头就铺天盖地涌起了怜惜,华炼把清欢拥在怀里,轻轻地抚着她的背,道:“你可是想断了对他的念想?若是如此的话,便嫁给我吧。”
闻言,清欢愕然。华炼对她动心自然在她意料之中,可是会开口求亲,实在是她没有想到的。不过如此甚好。只是心中虽然有意,面上却不能立马答应,那样未免显得太过急切,不够矜持,也很容易露出马脚。所以她眨着泪汪汪的眼望着华炼,半晌,方道:“……你、你方才说了什么?”
华炼其实也很惊讶自己会说出要娶她的话来,不过转念一想,娶了也无妨。他今年也二十又四了,寻常男子此时早做了父亲,惟独他却是孑然一身。多年来未曾遇到过愿意娶过门的女子,如今既然遇上了,又怎能错过呢?他们江湖儿女不在乎贞洁,他尤为不看在眼里。自己本身就不是什么干净的男人,又何必去要求妻子从始至终的纯真,别说是有过欢好之事,就是连脸最好都没被男人见过?“我说,既然如此,你嫁给我,这一切不就都刻有了结了么?”
是呀,那样的话,一切问题就都迎刃而解了。她不必再担忧华三的纠缠,有华炼在,华三无论如何也是不敢造次的,而华二……他更是素来敬畏华炼,嫁给华炼,也就是说,她成了华絮儿的大嫂……清欢考虑了许久,期间华炼也安静地等待,似乎她答不答应,他都不会生气。
很奇怪的一个男人。明明几天前还想要干脆利落地杀了她了事,如今竟然要她嫁给他。
“嫁给你……也不是不行,只是……奴家并非清白之身,又出身卑贱,如何配得上做你的妻子呢?”
“那个都无所谓。”华炼说。“我要娶得是一个我喜欢的女人,跟你的身份关系不大。以前怎么样,我都不管,但是以后,你得保证,只有我一个男人。”
清欢说:“若是嫁你为妻,这是自然,可……”
“哪有那么多的可是?”华炼睨了她一眼,“我知晓你心中只有无涯,不过你要记住,你选择嫁我,是为了忘记他,而不是为了继续喜欢他,能明白吗?”他可以做一段时间的替代品,但决不会做一辈子,她最好有这个觉悟。
清欢淡淡道:“大爷说得是,奴家受教了。”
“教你第一课,在我面前,不要称奴家,也莫要唤我大爷,我姓华,单名一个炼,字东官,你唤我的字便可。”
清欢一时间叫不出口,华炼也不为难她,“你早晚要如此唤我,还是早些习惯比较好。”
华炼是个行动力极强的男人,清欢不懂他为何能做到不受迷药控制,明明是七天的量,为何才五天,他便可以行动自如了?这个问题清欢一直没能得到答案,最后她只能归咎于自己考虑不周,无论如何,她应该再加大剂量,日后可得记住这个教训。
当天华炼便要为清欢赎身,出乎意料的,在君无涯面前死活不肯让清欢离去的鸨母在得知他要为清欢赎身后,二话没说就把卖身契给拿了出来,销毁了个干干净净。华炼还很奇怪,鸨母却说她心中早已把清欢当做了亲生的女儿,只是见那无涯公子不是良人,这才极力阻止他们二人厮守,如今见他虽然称不上是正人君子,对清欢却是真心,这才愿意放清欢离去。
清欢踏出倚香院门槛的那一刻,都不敢相信自己就这样离开了待了近十年的地方。这里是她人生中的第一个转弯,在这里她学到了很多东西,也明白了许多道理,如今离开,竟颇有些不舍。
华炼为她精心准备了一辆华丽的马车,外表虽不起眼,里头却是应有尽有。清欢坐进去,他便挤了进来,这几日的日夜相处,华炼对她动心,又怜惜她清路坎坷,是以对她十分爱护。这个男人不如君无涯那样光风霁月,也不如华二那般温柔体贴,可清欢感觉得到,唯有他的心最真诚,没有丝毫绮念与他想。
不像是为妹折辱她的华三,也不像是弥补心中愧疚将他拱手让人的华二,华炼对她的好,全是发自内心的。他是个奸诈的男人,却也是最真心的情人。
既然她随着华炼回了华家庄,那么第二日君无涯自然是扑了个空。鸨母幸灾乐祸地笑着告诉他,说清欢早已被熟悉的恩客赎了身带回去做妻子,已经等不起他,还祝福他和华小姐百年好合。直听得君无涯失魂落魄的,他与清欢仔细想想,竟已有半年多未见了,如今好不容易有了她回来的消息,结果她却彻底离开了?君无涯不懂,他们之间到底出了什么事?为何会从一开始的柔情蜜意变成现在的情同陌路?
华絮儿自然知道为什么,她三哥的手段她了解得很,清欢那贱人自是熬不下去的。于是她好言相劝,让君无涯放手,可一直被她哄得很好的君无涯却执拗的厉害,非要找到清欢问个清楚不可。华絮儿恼极了,若不是大哥婚期在即,她是无论如何都要再去找清欢麻烦的。
未免夜长梦多,再惹来他人觊觎,华炼将婚期定在了七日后。这七日里,清欢仍旧住在华家庄。她没有亲人也没有朋友,倚香院里的姐妹自然是不能来的,所以她这新娘做的很轻松,每天无所事事,顶多是陪着华炼下个棋说会儿话,然后就安静待嫁。
唯一称得上好消息的就是华三的腿永远也好不了了!心高气傲的华三得知这个消息后,整个人都昏死过去,醒来后便叫嚣着要将那害他之人千刀万剐,至于以前以各种各样的方式死在他手上的人,华三认为那是他们倒霉!活该!
可事情轮到他了,那就不行了!没有腿,他以后要如何出现在世人面前?从高高在上的华家三少爷,一转眼跌下云端成为一个废人,这个中痛苦,自然无法用言语来形容,尤其华三本人眼高于顶,要他接受有残疾的自己,倒不如一刀杀了他干脆!
第一碗汤(二十二)
华炼是个想做什么就做的,带清欢回去后,便要将她介绍给华二华三与华絮儿。
这一次,自然不是以青楼女子的身份,而是华家庄庄主的未婚妻。
马车里,华炼问清欢,既是要做他的妻子,日后自然是不能再叫“柒柒”这个名儿了,询问她以前可有乳名。
清欢哪里记得,怕是女鬼柒柒自己也不记得。那狠心将她贱卖的爹娘所取之名,又有何存在的价值呢?是以她摇头,道没有。
华炼皱了皱眉,正要说话,清欢微微一笑,道:“你叫我清欢吧。”
清欢……华炼细细咀嚼着这个名字,半晌,方笑道:“倒是个雅致的名字,很适合你。”
清欢笑着睨了他一眼:“在一个青楼女子面前说雅致,我看,爷您才是真的雅致呀。”
二人相视而笑。
见到清欢的华二华三都非常激动,华絮儿更是一副见了鬼的样子,直瞪着清欢移不开眼珠子,险些以为是自己眼睛瞎掉了。
清欢却是泰然自若,此刻的她表现的根本不像是那个在他们面前怯弱胆小的柒柒,反而像是另外一个人。
但华二华三,都是与她燕好过的人,自然是能一眼认出她来。一个人的外表可以变,可她的神情眼神要如何改变?而清欢也根本没有要隐瞒的意思,她出乎意料的坦荡,浑然不觉这两人的眼刀子险些将自己给剜死。
那又如何呢?她伏低做小的日子已经过去了,他们作威作福也早已成为昨天。
清欢笑容淡雅,嘴角的弧度优雅又高贵,她活着的时候本就是大家闺秀出身,一举一动一颦一笑都和江湖女子不同,透出一股浓浓的书卷气。
华二华三看着,眼睛都要冒出火来,当华炼宣布清欢是他未过门的妻子时,二人更是疯狂,险些直接上前抢人了!
华三素来说话刻薄,指着清欢的鼻子就骂道:“大哥!你是被牛油糊了心不成!那么多名门淑女等着你挑,你却要娶个婊|子做我们华家庄的庄主夫人?!日后你有何脸面去见九泉之下的爹娘和列祖列宗?!”
“三弟,注意你的用辞。”华二阴森森地说,“大哥在此,无需你置喙。”只是嘴上虽然这样说,但他却仍然盯着清欢看,那眼神充满不敢置信,似乎是在控诉清欢的负心——好像她是个不守承诺无情无义的女子一般。
清欢忍不住想笑,但她仍旧保持着高雅的神态,对着华二等人微微一福:“小女子清欢,见过二位少爷,大小姐。”
“大哥!”华絮儿终于尖叫起来,指着清欢叫嚣道:“这女人是个出身窑子的贱人啊!你怎么能娶这样的女人做妻子呢?!她还意图勾引无涯哥哥,这样水性杨花的女人,大哥你千万不要被她的外表给欺骗了!她根本就不叫清欢,她叫柒柒,是倚香院的头牌,睡过她的男人能从京城排到江湖!要是您不信,大可找人前来对峙!”
满心以为华炼会勃然大怒,岂料华炼却只是冷淡地看了她一眼,眼底毫无兄长的柔情:“一个姑娘家,说话如此难听,平日里我就是这样教你的?”
想到这位兄长的高不可攀,华絮儿顿时噤言,她咬着唇,讷讷地后退了一步,只是眼神仍然非常不满。清欢注意到她盯着自己的眼神满是怨毒,心里顿觉快慰。
华絮儿的独占欲太强了,她的哥哥们也好,君无涯也罢,只要是她喜欢的,那就只能属于她一个人,谁要是敢跟她抢,谁就是她不共戴天的仇人。
先前清欢与她争夺君无涯,如今又成了华炼的未婚妻,对嚣张跋扈的华絮儿来说,自然是她的心腹大敌,恨不得处之而后快!
很快地,华炼有公事要去处理,便送清欢去他的院子休息,然后独自去了书房。华三犹自骂骂咧咧,只是他重伤未愈,不可久坐,被推回了自己的院子,华二从始至终都拿着深沉的眼神盯着清欢,时刻准备寻找着机会来质问她。可华炼一句话,华二便不容反抗地跟了上去。
华炼的院子很简洁,院子中央种了一片竹子,房内的摆设也很简单,除了床和桌子,就只有书是最多的。
这是个很爱读书的男人。
清欢随意走动起来,身后跟着的丫鬟亦步亦趋地跟着,毕恭毕敬的模样让清欢想到了之前在倚香院里跟着她的仙桃。如今她跟华炼走了,自然无暇顾及仙桃,但愿这姑娘能够及时想清,不要再沉浸在自己幻想的美好世界里。
因为这个世界,可一点都不美好啊。
刚看完屋内摆设没一会儿,清欢便听见外面传来吵闹声,片刻后,一个穿着粉色衣裳的丫鬟踉踉跄跄地跑了进来,跪在她面前请罪:“姑娘,大小姐非要来见姑娘,奴婢等实在是拦不住……”
话音未落,华絮儿已经气势汹汹地闯了进来!她怒目瞪着清欢:“你这个贱人,本小姐当真是小看了你,你竟有如此本事,勾引了无涯哥哥还不够,还想勾引我的大哥!”
她满心以为清欢会如上次一般吃她这个哑巴亏,可出乎意料的是,清欢却慢条斯理地端起了手边的茶盏,嘴角微微扬起,抿了一口茶水,而后抬起眼,华絮儿突然有种错觉,好像……眼前这女子,真的不是她之前见过的柒柒。
“大小姐若是看不惯,将我这飞上枝头的麻雀再打回原形便是。”清欢的笑容有些嘲弄。“只是不知,东官是比较信你,还是信我呢?”
大哥竟让她唤他东官!华絮儿不敢置信地瞪着清欢,“你!你这贱人!定是你用了什么不入流的法子,否则我大哥如何会受你蛊惑!”
“是呀,不仅如此,就连无涯,都是属于我的。”清欢放下茶盏,热气缭绕中,她的笑容显得格外意味深长。“大小姐你倒是本事不小,缠住他这么久,可那又如何?无涯心中最重要的人还是我。现在我不见了,他更是不会喜欢你。怎样,不被心上人喜欢的感觉……应该不错吧?”
第一碗汤(二十三)
华絮儿愣住了,她眨巴眨巴眼睛,有点不敢相信眼前这个有着熟悉面孔的女人,竟然会说出这样的话。明明上一次见面的时候,她还是个柔弱可欺的女子呀!这恍惚也只是短暂的片刻,华絮儿立刻就明白了:“原来你的目标是这个?!我与你有何仇怨,你事事都要针对我?!抢了我的无涯哥哥还不够,竟还要抢我的大哥?”
“抢你的大哥?不尽然吧,大小姐。”清欢的嘴角扬起一个温柔的弧度。“不仅仅是东官,你的另外两位哥哥,也已经是我的了呀。”
“你!你这个贱人!”
华絮儿一巴掌要扇过来,清欢眼疾手快,先她一步将茶盏端起,热茶扑面而来,华絮儿尖叫着往后退,虽然大多数茶水都被她用手挡住了,可还是有稍许溅到了脸上,滚烫的茶水让她感到了剧烈的疼痛。
清欢就这样笑眯眯地望着她疼。先前之所以伏低做小,百般隐忍,不过是因为她毫无所长,又身在青楼,无权无势,连自保的能力都没有。别人若是想要践踏她,她根本无力反抗,只能承受。既然这样,便不如置之死地而后生,最闷声不吭的人,往往是那个最危险的,不是吗?这个身份实在是太低微,如同地上的蝼蚁,可那又如何,聚沙成塔,华絮儿不还是要栽在她手里。“贱人这两个字,我不是很爱听,大小姐你倒是配得上。”
剧痛慢慢褪去,华絮儿捂着半边脸怨毒地盯着清欢:“你是故意的!”
“是又如何?”清欢加大了笑容,“那也是我的本事,大小姐若是想翻盘,再将他们的心要回来,不就可以了?”
那睥睨的眼神,鄙夷的语气,在在戳中了华絮儿的自尊心。她恨不得食清欢之肉,寝清欢之皮,可她知道自己不能轻举妄动,因为清欢现在是大哥的未婚妻!她即使要下手,也决不会在大哥的院子里!
清欢一看华絮儿就知道她在打什么鬼主意,说到底,她们两人都很会装,如今比的,不过是谁装的更像,谁的信用度更好,更能取信于人。就目前来看,她好像略胜一筹。“大小姐,做人何必如此贪心呢,即使今日东官不娶我,日后他也会娶其他的女子,你又何必在意呢?”
华絮儿啐道:“你根本配不上的我大哥!”
“那就拭目以待吧,看看是你厉害,还是我棋高一着。”清欢狡黠一下,眼底的自信让华絮儿感到了强烈的不安和危机感。
正在这时,外头传来脚步声,华絮儿一回头,见是华炼,心下一喜,眼下受伤的可是她,她就不信大哥真能包庇那个贱人!“大哥!你看!你看我的脸!”
话音刚落,便见华炼朝自己走来。华絮儿还没来得及高兴,华炼就经过了她的身边,径直几步走到了清欢身边,轻轻扶起她小手,柔声问道:“怎么了,郁郁寡欢的,可是听到什么不好听的话了?”说到后面那半句话时,华炼明显把视线放在了华絮儿的身上。除了她之外,整个华家庄有谁敢罔顾他的命令,擅闯院子?可别说是絮儿自己闯进来让清欢算计的!
华絮儿不敢置信地看着这一幕,原以为大哥是要过来疼惜自己,却原来他是为了这个狐媚子?!华絮儿气得要命,大哥自小将她和两个哥哥拉拔大,虽然对他们很好,可像是这般温言软语却是不曾见过。就连她都没有得到过的东西,一个妓|女凭什么能得到?!如果可以啊,华絮儿真想扑上前去撕碎清欢。
面对华炼的安慰,清欢只是强颜欢笑:“无事,是、是我自己不好。方才我不小心打翻了茶水,岂料茶水洒在了大小姐的衣袖上,这是我的过错,啊……对了,大小姐不会有事吧?”
她睁着一双清澈的眼,华炼看了华絮儿一眼,对于这个妹妹,他可以说是置之甚深,清欢自己不小心弄洒了茶水?决不可能!跟清欢相处这些日子来,他比谁都清楚这个姑娘做事有多么认真和小心,真要说茶水洒了,怕又是絮儿想出来的苦肉计!
这招之前也不是没用过,可在清欢身上用,未免有些过了,也未免太不把他的话当一回事。
所以华炼根本不在乎华絮儿的伤,这丫头经常伤害她自己来博取他的关心和注意,一次两次没关系,三次四次无数次……是个人都会习惯。他一颗心都扑在了清欢身上,见她略微有些担忧,立刻道:“放心吧,不过一件小事,絮儿不会在乎的,是吧?”
在华炼的眼神逼迫下,华絮儿心不甘情不愿地点了下头,眼神却更加怨毒不满。华炼加诸在她身上的,她都将罪责推给了清欢,对清欢的恨也就越来越深。本来就是个宁可我负天下人,不教天下人负我的性子,被亲生兄长这样一对待,不知该如何疯狂呢!
华炼立刻要清欢去休息,也不看华絮儿,便带着她起身。华絮儿还待说话,华炼却不愿意听了,只留她一人傻傻站在原地,双手慢慢握成了拳。可就在拐入屏风的那一瞬间,清欢突然回头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只是微笑。
可就是这样的微笑,让华絮儿恨不得扑上去杀了她!
这个贱人是在示威!
贱人贱人贱人!!!!
她根本就是个表里不一的贱人!华絮儿高声喊道:“大哥!你难道不信我的话吗?!就算不信我的话,难道你忘了爹娘临终前交代的了吗?他们说,大哥你要照顾我一辈子!不能不管我的!”
她不提这个还好,一提这个,清欢明显感受到华炼周身瞬间笼罩了一层低气压。眼底笑意一闪而过,恐怕永远华二华三华絮儿也不明白为什么华炼要对他们撒手不管。任谁被一个交代困住十几年,都会觉得厌烦,都会质疑的。更何况这被迫揽下的责任,根本就不值得他为之付出呢?
第一碗汤(二十四)
华絮儿很怕华炼,往往他一个眼神她就吓得噤若寒蝉,可今儿个也不知是哪里来的勇气,被华炼那样盯着,仍然要继续说,只是有些结巴:“大、大哥!你、你都不管我了吗?你看我脸上的伤!”说着,指了指自己的脸。
只见那红润粉嫩的脸蛋儿上,只是稍微有点红,谁知道是什么伤,谁知道是谁弄的?华炼颇有些不耐烦,他这辈子几乎全为这三个弟妹活着了,偶尔想自己自在一次,难道还要管他们吗?“既然有伤,让大夫看也就是了,你跟我说,难道我还懂医不成?”说完,也不管华絮儿听没听进去,直接带着清欢转进里屋了。
要是他此刻回头瞧一眼,就会发现,他那“娇俏可人”的妹妹,脸上的表情有多么可怕。
不过华炼不在乎,这华家庄是他做的主,他想娶谁,难道还需要弟妹的同意?
未免夜长梦多,他将婚期定的很近,出乎意料的是,直到大婚之前,华二华三跟华絮儿都没再来找清欢的麻烦。因为华炼给他们找了无数的活儿做,华絮儿虽然厌恶清欢,不愿她做自己大嫂,可是和这桩婚事比起来,还是赢取无涯哥哥的心比较重要。再说了,若是让无涯哥哥亲眼看见小贱人嫁了人,他的心应该就不会再在别人身上了吧?
于是华絮儿刻意按捺住了自己亟欲报复的心情。她就像是一条在暗地里吐信的毒蛇,看似闷声不吭,其实不过是在等待一个最佳时机。
而清欢也是。她也需要一个机会来刺激君无涯,至少要让他意识到,如果没有她,他活不下去,他的一生是不圆满的。而让他一生都不圆满的罪魁祸首,不是别人,正是华絮儿。
未免节外生枝,直到新郎新娘被送入洞房,君无涯也没机会看清楚新娘子的脸。他满心都扑在寻找清欢的事情上,来参加华炼的婚礼,是因为两家乃世交,听闻华炼要娶妻,君无涯自是为他感到高兴,觉得那姑娘真是好运气,能得华炼的青眼。整个喜宴他都魂不守舍的,也不知在想些什么。华絮儿就坐在他身边,自然也瞧见了他这无力的模样,心里又气又妒恨,真是恨不得扑上去,将清欢剥皮拆骨,否则难消她心头之恨!
新婚之夜,清欢却并不紧张。活着的时候她也嫁过人,只是那人并非她所爱之人,而是一名年纪比她大上许多的老人。老人并未碰她,而是将她当做女儿一般看待,那时她名声尽毁,声名狼藉,即便娶了她的是个老人,也不乏有难听的话传出来。那时候清欢心中没有一丝新嫁娘的喜悦,她也曾天真烂漫似普通少女,然而残酷的世界终究将她折磨成这样。
华炼并未碰她,说是等她准备好了再说。当晚两人同榻共眠,却始终守之以礼,华炼自然是想开荤的,谁娶了媳妇不想抱着睡呢?可他每每想起清欢等君无涯时的眼神,刚举起的手便似有千斤重,无论如何也做不出那解她衣襟之事。
罢了罢了,等到她稍微准备好再说吧,他也并非那放浪的急色鬼。
第二日一早,按规矩,华家人要来见过嫂子,由于没有长辈,所以这见公婆的程序都免了,华炼送给清欢一只温润的玉镯子,说那是他娘亲在世时戴的,价值连|城,要他以后送给自己的妻子。清欢本不想收,这样贵重的东西她怎能留下来?可华炼坚持,她便也不再拒绝。
昨晚君无涯宿在华家庄,今儿一早,华絮儿便去将他摇醒,要他陪着一起来看看新大嫂的容貌。华絮儿高兴得很,抓着君无涯的衣袖絮絮叨叨说个没完,说大哥如何如何宠爱大嫂,说庄里下人如何传扬大嫂美貌无双等等等等……将个清欢夸了个天花乱坠。可任她如何巧舌如簧,都比不上君无涯在看见清欢第一眼的震撼!
她今日穿了件颜色喜庆的红衣,头发已绾成妇人样式,脸色红润有光泽,说不出的好看。君无涯下意识冲过去抓住清欢的手,迭声唤她作柒柒。清欢抬头看了他一眼,尚未来得及说话,华炼便一掌劈来,君无涯不得不放开,否则他的手都得断了!
“柒柒!柒柒是你对不对?我不会认错的,你就是我的柒柒!”君无涯激动不已,虽然华炼挡在他面前,可他把仍然不屈不挠地想要拍拨开他:“柒柒,难道、难道你已不记得我了吗?难道你已经忘记了我们曾经朝夕相处的几年?难道你已经不在乎了,我们花前月下共度一生的誓言?”
清欢只是安静地看着他,微笑道:“这位公子好生奇怪,我可没见过你,怎地到我面前来献殷勤?我家夫君还在,你未免也太过孟浪了。张口誓言闭口厮守的,说出去也不怕人笑话。”
君无涯不敢置信地听着这一番话,觉得这不可能是从他的柒柒口里说出来的。他的柒柒娇媚温柔,胆子有点小,却又很勇敢,从来也没有相熟这样说话呀!他瞪大了眼睛,可眼前女子的容貌是那样熟悉,熟悉的让他眼眶发酸:“我整整找了你半年……这半年你去了哪里?为何回来了,却不肯见我?那日我去倚香院,为何避而不见?而后我再去时,你却已离开?”
清欢淡淡地望着他,向前走了几步,就在君无涯以为她要走到自己身边时,却发现清欢停在了华炼身侧,还主动挽起了华炼的手:“这位公子可真是爱说笑,我与公子素昧平生,公子怕是认错人了吧?”
“不会,我绝不会认错你,你就是我的柒柒!”得不到清欢的回应,君无涯连忙去问华炼:“华炼,我说的都是实话,这是我未过门的妻子,不是你的!”
“的确不是我的。”出乎意料的,华炼竟然承认了。清欢惊诧地抬头,华炼对她咧嘴一笑,道:“是你的未婚妻子,却是我的正室夫人哪!”
第一碗汤(二十五)
“莫要说些不好听的,免得闹了笑话。”清欢刻意表现的和华炼很亲近,华炼自然乐意陪她做戏,君无涯怔怔地看着,似是整个人都没了魂儿。他失神地盯着清欢看,她的眉眼是那样熟悉,但她的神情语气与眼神,却又是那么的陌生。
不知是不是因为受不了君无涯太过炽热和受伤的目光,清欢很快便回去院子休息了,留下华炼应付。清欢一走,君无涯如何待得下去,他失魂落魄的离开,华絮儿咬着牙,跟了上去,临去前不忘哀怨地望了一眼华炼,似乎在责怪华炼太过残酷,如此伤害君无涯。
这新婚燕尔,华炼仍然忙得可以,为了不让清欢感到尴尬或是不适,他并未和她朝夕相处,除了晚上就寝及一日三餐,基本上不会腻在一起。彼此都有着独立空间,华炼才认识到他颇有些冲动娶回来的女子有多少令他感到惊喜的地方。
首先,她生得很美,这是毋庸置疑的,然而除了容貌以外,清欢身上有着更容易让华炼着迷的地方。她真正的性格其实并不像是在倚香院表现出来的那样,清欢很温柔,其次,她很睿智,这种睿智体现在生活的每个角落,华炼越是和她亲近,就越是无法放手。当你无意中得到一样物品,原以为只是稍微昂贵了些,可到手后,却无意中发现其价值□□,这种惊喜不是一般人能体会的。
而华炼是个很惜福的男人。
在清欢没有出现之前,华三跟华絮儿的感情一直很好,两人性格相近,脾气相似,所以臭味相投,否则当初华三也不会为了华絮儿前去倚香院凌|辱清欢,为的,就是要给妹妹出口气。清欢冷静得很,她明知道这一点,却对华三曲意逢迎,一点一滴在他心中烙下自己的影子,华三对她越是在意,和华絮儿之间的矛盾就越大。而华二跟华炼,本身就对华絮儿没有太多兄妹之情——即使有,也在华絮儿一次又一次的闯祸中挥霍空了。
即使是兄弟姐妹,亲情也会慢慢地逝去,得不到回报的感情本身就是极度可悲的。
在看到清欢的日子越过越好之后,华絮儿再也忍不住内心的愤恨跟嫉妒,找上了华三兴师问罪。在这之前,因为华三双腿残废,华絮儿不怎么敢去招惹,因为这个三哥脾气一向不好。可是清欢越来越好,华絮儿就忍不住了。她想去问问三哥,为什么当初玩完清欢之后没下手将她杀死?!若是当初将其杀了,如今哪来这么多麻烦?!
华三本就性格乖戾,虽然他疼爱华絮儿,却也禁不住她这样诘问。再加上双腿残疾一事,华三心情更差,与华絮儿爆发了剧烈的争吵,下人们见了,都悄悄退出了院子,主子们的事,他们做奴才的不掺和。
谁知争执中华絮儿一不小心伸手一推,竟将华三推倒在地!华三身体不便,爬不起来,华絮儿见他面色惨白额头冷汗涔涔,怕极了,后退了几步,连声道:“不是我、不是我,我不是故意的,不是故意的……”说完,拔腿就跑,也不管她摔倒在地的三哥。
幸好周围没有下人,否则以华三的自尊心,定要将看见他今日如此狼狈的下人碎尸万段!他心知自己被絮儿那一推,定然是伤到了哪里,否则不会稍一用力便感到刺骨的疼。半晌,他深吸一口气,抓住莲花池的台阶,好不容易坐了上去,然而轮椅却是爬不上的,因为身子根本就支不起来。
正在这时,一双小巧玲珑的粉色绣鞋停在他面前。华三抬头一看,竟是清欢。他立刻露出冷脸:“小贱人,你竟还敢出现在我面前?”
清欢微微一笑:“三爷这样叫我,怕是不大礼貌吧?”
“跟你要什么礼貌?!”华三冷笑。“当初在爷身下发骚发贱的也不知是谁,今儿又装什么贞洁烈女?你以为你嫁给我大哥,就能躲开我了?我告诉你,你做梦!”
闻言,清欢的笑容变得格外温柔,她走到华三身边,温软的双手揽住了他的一只胳膊:“三爷这说的是什么话,若是传到东官耳朵里,那可不大好。”
华三天不怕地不怕,惟独敬畏华炼这位大哥,听清欢这样一言,顿时噤声,却又不愿在她面前显露出怯色:“贱人,你若是乖乖听我的话,我还能饶你一命,否则——”
后半句话,他再也没有机会说出来了。
清欢将他推入了莲花池中。
已是深冬,池水冰冷刺骨,深不可测,华三又不会凫水,更兼半身残疾,可他饶是反应快,竟抓住了岸。清欢居高临下地望着他苦苦挣扎,笑容仍旧十分平和柔情:“安心去吧,三爷。”说完,伸手摁住他的脑袋,用力往下按,绣鞋踩在爆出青筋的手上,华三到底没能挨住,呜咽了一声,便沉入池底,池面上涌起咕嘟咕嘟的气泡,很快便平静下来。
清欢站直了身子,拍了拍,顺着华三院子的后门悄悄离去,如同来时一般无人发觉。
这都要感谢华三,若不是他喜爱在各个地方糟蹋她,她又如何知道这样一处好所在呢?
那池底冰冷的泥沙,也该他尝一尝了。
华三的尸体很快便被发现,他虽然脾气差,可自从断了腿后,已有很长时间不曾出府,遍寻不着,院子里又没有,谁知道最后会在荷花池里捞出来。之后,华炼便查出了在这之前,唯有华絮儿出现在华三的院子里,还有下人目睹了两人吵架之后华絮儿神色惊慌地飞奔离开的场面。理所当然的,华絮儿成为了杀死华三的主谋。
这件事,华炼心里其实是相信华絮儿有这样狠心的,他早就在心底接受了这个事实,所以最初的惊讶过后,所剩的就只有愤怒跟失望。至于华二……他倒要谢谢絮儿,否则还得他亲自动手呢。
华絮儿自然是矢口否认,她逃走是因为推倒了三哥,见他神色痛楚,害怕了,这才赶紧跑走的,根本就没有推他进荷花池!
第一碗汤(二十六)
在华家闹得鸡飞狗跳的这段时间里,华炼忙碌于处理华三后事,华二也忙得很,华絮儿被华炼关在了院子里没有自由,正好给了清欢与君无涯相会私通的机会。
君无涯的确是个君子,如果清欢是心甘情愿嫁给华炼的,他即使心中痛苦,也不会表现出来,可清欢却偏偏表现出一副既要跟他断绝关系,却又隐隐透出伤心无奈的样子,君无涯本就心细如发,在她这样若有似无的暗示下,便忍不住会想:万一她不是真心的呢?万一她是被华炼强迫的呢?他跟华炼自小一起长大,自然知道华炼那看上什么就要得到什么的性子。如果华炼真看上了清欢,那么,强迫她嫁给他,也不是不可能的。
事到如今,君无涯不过是缺少一个确认的机会罢了。
而华三之死恰好给了他这个机会。
华三从水里捞出来的时候,整个人都泡的变了形,七窍里尽是泥沙,他并非淹死,而是沉入水底后被泥沙堵住口鼻,窒息之死,个中痛苦,可想而知。华炼深受打击,险些一蹶不振。他虽对这个弟弟很是失望,那相连的血脉却无法否认,自小一手带大的弟弟死了,心中自然难过。即使他曾想过再也不管华三的事,却也从未想过他会死在自己前头。
就趁着华炼忙于旁事的机会,君无涯见到了清欢。她一个人坐在院子里,静静地望着天空,杏眼微微合着,十分平静,却瞧不出一丝快活。君无涯心中剧痛,原本想要默默离去,却不小心踩到了地上的枯枝,发出啪的一声。清欢听见了,便向这个方向看来。
竟是恍如隔世。她就那样安静地看着他,慢慢地,眼圈儿泛红。
君无涯怜惜不已,竟情不自禁地走到她身边为她拭去眼泪。清欢却推开了他,冷冰冰地道:“烦请公子自重。”
“自重?!”君无涯突然就像是被点着了一般。“你我曾经花前月下,海誓山盟,如今,你却对我说什么自重?!”他咬牙切齿,面上头一回没了风度翩翩的君子风。
其实这话一出口他就后悔了,她现在已经嫁人,他老翻些旧账,若是被华炼听到,定会给她带来麻烦的。岂料清欢却一低头,狠狠地咬在了他的左手虎口上,非常用力,几乎是一瞬间,鲜血便渗了出来。从清欢微微颤抖的身子和悲切的眼神,君无涯能够感受到她是何等的怨恨与绝望,他心里一疼,柔声道:“柒柒……”
“不要叫我柒柒!”清欢一把推开他,“你的柒柒早就死了!死了!”
君无涯不明白她为何如此激动。清欢猛地抬头盯他,眼角的泪珠一颗一颗滑落,每一颗都落的恰到好处,美轮美奂:“你的柒柒死在你离开的第二天,死在你有佳人陪伴的半年,死在你自以为体贴的不闻不问里!”
“我一直在等你啊,你为何迟迟不来?”清欢悲怆地笑,又哭又笑的模样让君无涯担忧不已。“你现在来了,可是已经晚了。”
她一字一句的,如同泣血般,将自己被华三凌|辱,又被迫周旋于华二华三之间,甚至不得不嫁给华炼的经过慢慢讲述出来。最后,君无涯面上痛楚、愤怒、心酸还有不敢置信等情绪一一闪过,怎么也不敢相信清欢口中的罪魁祸首会是他一直认为最天真善良的絮儿。
“你跟她泛舟湖上,纵游乡野的时候,可曾想过,彼时的我,被华三压在身下如何欺辱?!”清欢句句控诉,看着君无涯面色如土,心中快感油然而生。“你只顾着照料她,何曾有一分一秒想起我?嘴上说着天南地北的寻我,却和华絮儿一起游山玩水……好一份深情,好一份厚爱,我如何回报得了?!”
说完,她起身便要走,却被君无涯一把拉住。清欢回头喝斥:“放手!”
“不放!不放!我不放!”君无涯将她死死抱住。“放手了,你就会离开我,再也不属于我了!”
清欢悲伤地道:“……我早已不属于你,现在我已是华炼的妻了。公子,我此生都在等你,奈何你我究竟缘分不够,便让一切在此停止吧!”
说完,便作势要挣脱君无涯的怀抱。君无涯哪里肯放她走,先前说要成全她的新生,已纯属违心之语,如今得知她心中仍旧喜爱他,嫁给华炼乃是不得已,更是不肯放她走了。之前是他不够细心,这一回他决不会再如此了!
也不知是谁先起的头,总之两张嘴唇便贴在了一起,缠绵悱恻地吻了起来。从前的恩爱种种,都如同翻书般在脑海掠过,尤其君无涯开荤后已是许久未沾女色,如今抱着清欢,自然是欲望迭起。清欢也察觉到了,好在这院子里也无人前来,下人们更是都走了,是以她也愿意给君无涯一点甜头,顺便刺激一下远处默默观望的人。
一番亲热过后,君无涯本要带她离去,清欢却不肯,她若是现在走了。华絮儿一事要如何收场?
可是当天晚上,华炼回来的时候,却是怒气冲冲的,而这怒气显然是冲她而来。
清欢仔细回想了下,她这些天一直乖得很,应该不可能有哪里惹到华炼的呀!
“怎么了,你看起来不是很……啊——”话未说完,她竟被华炼抓起扔到了床上。清欢露出惊恐之色,不知一直对她温柔有加的华炼为何如此粗鲁。
却见他踏着愤怒的步伐走过来,动手撕开了她的衣衫,黑眸在看见她身上斑斑驳驳的吻痕时,露出惊天的狂怒!
清欢觉得自己命挺大的,因为照华炼的模样来看,他明显是想要掐死自己的。她赶紧抓好自己的衣襟,羞恼不已:“你、你……”
“我是怎么跟你说的?!”华炼沉声问。“不许再与其他男人来往,你可是都给忘了?”
“我……”
华炼没给清欢继续狡辩的机会,这些天他的精神一直紧绷着,因为华三的死,也因为华絮儿的狠毒,今日又突然得知清欢与君无涯旧情复燃,竟在院子里便险些野合,心中愤怒自然无法形容,只想着要撕碎清欢,来祭奠心里这头猛兽。
第一碗汤(二十七)
“我体贴你,怕自己太过孟浪会吓到你,如今看来,倒是我自作多情了!你哪里会不安,哪里会害怕?我看你是如鱼得水!”说着,华炼已下手将清欢的衣裳撕碎,整个人欺身而上,将清欢结结实实地压倒。清欢一介弱女子,手无缚鸡之力,哪里能反抗,华炼又是刻意要她疼,当下扯开自己衣袍拉开亵裤,抵住那温软柔滑之地便捅了进去。
一进去,方知那男|女|交|欢之乐,华炼初次接触女子,被清欢销魂身子一裹,竟是一泄如柱。浊液滚烫,清欢裸着身子抵住华炼的胸膛,见他泄身,便要起身逃走,却被华炼又抓了回来,摁在身下,他因着先前雄风不振,此番更是折腾,只想着要这女人尝到他的苦痛,又如何会去体谅他人。
“是否为夫冷落于你,让你感到春闺空虚,所以才不要脸面的要在那院子与君无涯野合?”华炼咬着清欢的耳朵,她这身子也当真是销魂,明明没做前戏,甚至她根本就不想迎合,可只要一沾了男人的手,便瞬间软做了一滩水。说句难听的,那就是天生给男人操的下贱命。“那么你放心,为夫会好好满足你的。”
华炼是真的恼了。华三对清欢如何他是知道的,所以对于清欢的不闻不问,他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可以,可他无论如何也没想到,这前些日子才答应他日后只跟他一个的女子,转眼便又跟旧情人在他的眼皮子底下私会!世上哪个男人受得了?他没有掐死清欢,当真就已经是他仁慈了。
清欢痛苦地闭上眼,心里不要,脑子里也不要,惟独这犯贱的身子早早地投降说了实话。她为了女鬼柒柒的心愿,当真可以说是什么都不要了,若是前功尽弃,她真宁愿死在这一刻,也好过日后再无颜面。
华炼边入着那曼妙身子,边说些不三不四的混话,他是给怒火冲昏了头脑,初初得知这事,华炼还不肯相信,毕竟清欢的为人他还是明白的,可他怎么也想不到她的意志力竟如此薄弱。他对她不好吗?她却还要想着君无涯?!“我对你不好,给你的不够多,所以你才想回到君无涯身边去?说,告诉我!”
对于他的质问,清欢只是睁开眼,满眼死灰地望着他,身子痉挛,因为华炼的侵犯而给予下意识的反应,声音被他撞得破碎:“……华絮儿害我至此,华三屡屡辱我,华二将我拱手让人,难道、难道我还要感谢你,收容我这婊|子不成!”哪怕华絮儿有一丝善念,华三有半分人性,华二稍微坚持,她都不会跟华家人如此纠缠。
他们的命运都是他们自己选择的。因果轮回,又有什么好说的?她之所以能走到这一步,难道不是他们华家人自己作的吗?
在这之前,华炼听过华三骂过更难听的,可不知为何,从清欢口中说出,就是让他心中一痛。
“你们个个将华家大小姐捧成天上的云彩,却将我当做那地上的泥……任意践踏,你娶我,难道就没有替你弟妹封口的私心吗?你以为,为我赎身,娶我为妻,我便要感激涕零从此不再追究以前?”清欢死死地盯着华炼,“你瞧,我就是想你知道,你处心积虑,将我从倚香院关进华家庄,是没有用的,除非你杀了我。”
华炼听得胸膛不住起伏,最后竟做不下去,从她体内拔出,抓起外袍,深受打击的逃了。清欢赤身裸体地躺在床上,华炼走的时候没给她盖上衣服,她也就权当不知道。
不一会儿,极轻的脚步接近,清欢撑开眼皮,嘲讽地望向长相俊朗却带着不安的男人,“你来啦。”
华二看着清欢的眼,莫名感到了心虚,竟不敢与她直视。清欢从床上起来,撑着半边身子对华二招招手,他虽踟蹰,却仍旧受不住那诱惑,慢慢地与她靠拢。饱满的酥胸雪白的肌肤以及双腿间的诱人阴影都在引诱着他,华二终究是没能忍住,饿狼扑羊般奔了上去,猴急地在清欢身上啃咬不停。他已很久未近女色了,自打沾了清欢的身子后,他对任何女子都失了兴趣。
清欢仰起头,方便华二更好的啃咬,她纤细的十指慢慢摸上华二的背,他虽不会武功,身体却结实有力,体力不下于武功高强的华三,但就是这样一个男人,却没有半点担当,为了一点点小小的原因,就将她拱手推出,然后又在她随意的蛊惑下,对自己的亲弟出手。这样的男人……即便再爱她,再为她着迷,又有什么用呢?
不过都是虚情假意。
“想救我吗?”她问。
华二痴痴地点头,他想娶她,想跟她光明正大地厮守在一起,现在没了三弟,再也不会有人来阻挠他们了!
“可是,我们想在一起的话,你大哥怎么办,你妹妹怎么办?”清欢语气哀怨,眼神却讥讽不已。
偏偏华二只顾着吻她,根本没看见她的眼神,只听见她悲伤的叫人心碎的声音。“三弟不在了,不会再有人打扰我们的……”
“是吗?可是方才我便躺在你大哥的身下……若不是我激走了他,你以为你能讨到这便宜?!”一把推开华二,清欢冷眼望过去。“这么久了,你还是这般无用!我可不要你这样的男人!”
“柒柒……”
“想独占我,就证明给我看呀!”清欢紧紧地盯着他的眼。“想救我,就先杀了华絮儿,向我证明你的真心!她连华三都能杀死,说明她心中早就不在乎你们这三个哥哥了,既然如此,为何你不先下手呢?”
华二神情慌乱,明显已被她所影响。他如今已经不能冷静思考,否则不会在看到清欢与君无涯野合后,一直等了很久采取告诉华炼。说来说去,这话虽然是清欢说的,但其实全是华二心底所想。他本就怨自己不够果断,不能保护清欢,好不容易下定决心对三弟下手,却又犹豫不决。如今三弟死了,他仍未能完成清欢的心愿……
第一碗汤(二十八)
“你口口声声为了我什么都能做,其实根本就是骗我的,是不是?”清欢双手推拒着华二的胸膛,抿着嘴露出淡淡的冷笑。华二被她看得内心慌乱,半晌也没能说出话来,良久,伸手想要触碰清欢,却被清欢一巴掌拍开。“既然你不愿证明你的真心,那便从此莫要在我面前出现!也好过我,日日夜夜,因为过往寝食难安!你若是不在,东官自当一心待我,没有那个疙瘩!”
华二听她一口一个断绝关系,一口一个不要再见,心头痛楚,当真是难以言表,当下不管不顾地表示道:“我什么都愿意为你做,你要我做什么都行,不过是杀个人而已,我会做到的!可是、可是……你不会离开我吧?不会不跟我在一起吧?”
得到他的承诺,清欢瞬间转怒为喜,她环住华二的脖子,眉眼间流转着炫目的光彩,真是说不出的娇媚动人。华二被她迷得愈发魂不守舍,竟想着若是能连大哥无涯一起杀了,从此以后便只剩他和柒柒二人长相厮守那该多好。
当这世上碍眼的人都不在了,再也没有人阻挠他们了……华二幻想着那美好的一幕,心底冲动不已。
“你若是当真做到了,我自然信你,否则……我便再也不见你了。”
闻言,华二如临大敌,连忙迭声保证自己绝不会犯此错误,定要完成她交代的任务,否则宁可杀了自己给她赔罪。清欢微微一笑,又似乎变成了那个温柔怯弱的女子:“既是如此,我便在这里等候二爷的好消息了。”
她自称我,而非奴家,说明她现在是在用一颗真心在对他讲话。华二内心更加坚定,必不负清欢一番苦心。他兴奋地露出笑容来,在清欢唇瓣上狠狠亲了一口,又拿来锦被将她包裹的严实合缝,深深眷恋地望了她一眼,转身离去。
清欢神色复杂地看着华二离去的背影,心中不知是何滋味。说到底,她是利用华二的这颗心了,如今又要将他朝黄泉路上送,即便是他不死,日后也决不会行动如常。女鬼柒柒曾言,华絮儿擅施毒,武功虽然不高,自保却是绰绰有余,而华二……他根本就是手无缚鸡之力。
但她被无选择。为了让恩人活命,得到重生的机会,她只能选择牺牲华二的爱情。也许……日后他就会明白,这世上并没有什么爱情可言。一旦两人之间掺杂了一点点的猜疑和不安,那么这场爱情就已经分崩离析了。更何况……爱情这个东西,她早就没有了。如今胸腔里跳动的,是女鬼柒柒的心,不是她的。
她的心沉睡在奈何桥上,永远都不会再醒来。
华二借送饭之名,原本欲加害于华絮儿,没想到华絮儿狡猾成性,竟想借由他逃出华家庄。她是看明白了,所有人都被那个贱人给迷惑了,华二是文弱书生,自然无从反抗,被华絮儿掐住脖子往外走。华炼怒不可遏地命令华絮儿住手,可已经疯魔的华絮儿哪里愿意。她咬牙切齿地要华炼将清欢剥光衣服丢到乞丐堆里去,要清欢被活活玩弄至死,否则便要杀了手里的华二。
“那是你的亲兄长!”华炼咆哮着。
华絮儿冷笑一声,道:“亲不亲的,又有什么关系?他根本就不能帮到我,这样的兄长,要他何用?可若是大哥你听小妹的,将那个贱人赶出华家庄,让她生不如死,小妹便立刻放开二哥,并且从此洗心革面,负荆请罪。”
华炼如何会相信她的鬼话,如今他真是被这个妹妹给伤透了心,不明白小时候那个天真可爱的妹妹如何会长成了今天这副模样。他不知道,清欢却清楚得很,华絮儿之所以变成今天这样,不正是因为他们三兄弟的纵容和视而不见么?捧杀,捧杀,就是这个道理。
岂料就在这时,华二袖中竟翻出一把匕首,直取华絮儿咽喉。华絮儿乃是习武之人,哪有那么容易被个文弱书生得手,下意识偏过头,反手捉住匕首,朝华二心脏一松!
她这是下意识的动作,并没有真的想要杀死华二,可是已经晚了。华絮儿傻眼了,如果说先前关于她杀死华三一事,众人还有疑问,那么现在,这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光天化日朗朗乾坤,她便能当着这么多人杀死对她宠爱有加的兄长,更何况是脾气暴躁对她总是不够温柔的华三呢?
就连华炼都露出了冰凉的眼神。
华絮儿心底第一时间浮现出了这两个字:糟了。
可不是糟了吗?
随后她被众人擒住,华炼吼着要人去找大夫,君无涯便在此时匆匆赶到,他医术与剑术都是江湖中首屈一指的,众人连忙将华二抬入房中医治,华絮儿则被锁上了重重铁链关在了地牢。这一回,她再也没有华家大小姐的待遇了。
爹娘临终前将三个弟妹交给他照料,如今他却一个都没照料好,华炼无比自责,也不知该如何去谴责华絮儿,更不知要如何面对华二。如今看来,他着实不是个称职的兄长,都说长兄如父,可他并没有做到一个兄长应该尽的责任。他放任絮儿和三弟日益跋扈嚣张,心里瞧他们不起,却忘了他们是血脉相连的一家人,竟落到这般田地。可事到如今,幡然悔悟已晚,二弟能不能活下来都是个未知数。
君无涯医术绝妙,竟将华二从鬼门关救了回来,这也要多亏华二当时稍稍侧了下|身,那匕首其实并未正中心脏,否则,即便是大罗神仙也是药石罔效。只不过……日后怕是要终生卧床不起了,只是吊着一口气,活着死了,其实也没多大差别。
然而在给华二医治时,君无涯发现了自己身上的问题,他竟觉得提不上内力,并且稍微集中片刻精神便觉得眼睛昏花,脑仁剧痛,咳嗽的时候竟还呕了血出来!
这是为何?
华家庄与砺剑山庄都陷入了一阵鸡飞狗跳之中,谁都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只知道所有的主子在一夕之间都陨落了,惟独剩下个大庄主。
第一碗汤(二十九)
偏偏在这个时候,清欢特意去了地牢看望华絮儿。华絮儿被关在里头,一身粉色罗裳已经脏乱的不像样子。这阵子华三的死,华二的伤已经让华炼焦头烂额,整个华家庄都陷入了一种莫名的氛围里,自然也就没有心思去管华絮儿了。
其实直到如今,华炼仍旧不知该如何是好。他这一生,可谓是杀伐决断,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可就是在这回事上,他始终无法控制自己,做出正确的选择。明知絮儿杀了三弟,又险些杀死二弟,他却仍旧狠不下心来。
那毕竟是他曾经宠爱有加的妹妹,曾经为了她连天生的星子都愿意为她摘来的妹妹,曾经抱着他大腿甜甜叫着大哥的妹妹……可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事情就变成这个模样了呢?如今,华炼回想起自己对华絮儿的厌恶与憎恨,竟都没有他对自己的厌弃来得深些。假使他早在发觉絮儿的性子歪了时便给予纠正和教导,而不是冷眼旁观,今日是不是就完全不一样了?
他们是血脉相连的四兄妹,可眼下他们之间的关系却变成了这样。
对华絮儿来说,谁来看望她都可以,惟独清欢不行!她看见清欢,整个人瞬间变得疯狂起来,美丽的容貌甚至因此变得扭曲可怕。清欢安静地望着她,心里不由得感慨万千。假若华絮儿能有一点点的宽容,事情都不会发展成现在这样。归根究底,她太过自私与霸道,想要的东西决不允许他人染指,就连三个哥哥都不许他们娶妻成家。
可她今日来,并不是为点醒华絮儿,“多日不见,大小姐竟成了阶下囚,真是新鲜。”
华絮儿盯着清欢的眼神简直要活生生将她剜成千万片:“贱人!你休要得意!待到我得了自由身,第一个便是让你生不如死!”
“那就要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了。”清欢微笑以对,靠近监牢的栏杆,轻声道,“前不久,我才与无涯共享一场鱼水之欢,那滋味儿直到如今还令我回味无穷,他已经知晓你是这般恶毒之人了,你说,有我在,他还会不会见你,相信你呀?毕竟……你杀了二爷,这可是所有人都看见的。”
“贱人!贱人!贱人!!”华絮儿已被刺激的语无伦次,口口声声都骂清欢贱人。
清欢还嫌刺激不够,声音更小的说了一句:“再告诉你,其实呀……三爷是我亲自将他推进荷花池里的。那时天气寒冷,他又腿脚不便,掉进去后,还垂死挣扎,我便踩住他的手,摁住他的头,让池水将他吞没……你没看到当时的情景,定然十分可惜。”
说完,她志得意满地回身,冷笑道:“不过如今你知道也没用了,谁叫你已经是个半死之人呢?大小姐尽管放心,我会让你知道,什么才叫真正的地狱的。”
下一秒,便听见华絮儿阴冷的声音:“是吗?我倒要看看,你怎么叫我坠入地狱!”
钻心的疼痛传来,清欢低头看向胸口露出的刀尖,似是怕她死的不透,华絮儿还故意转动刀柄,似是要彻底绞烂她的心脏。
华絮儿本满心兴奋,终于杀死了这个让她恨之入骨的贱人、妓|女、婊|子,可为什么……这贱人临死前却要对她笑呢?她还没来得及思考明白这件事,一记掌风袭来,她被击到一旁,身子撞到墙上,又重重摔落地面,当下吐出一口鲜血来。
“无、无涯哥哥……?!”她不敢置信地看着那个伤她的人。
君无涯却似是没听到她的声音,只是颤抖着抱起地上奄奄一息的清欢。华炼站在他身后,面色惨白的可怕。
“不要……不要,不要离开我……不要……”君无涯仓皇地用手去按压清欢的胸口,可那鲜血还是奔涌而出。他明明是个出了名的神医,可他没有办法救她。
清欢的眼神变得茫然空洞,惟独在看见他时有了一丝光彩。她抬起手去摸君无涯的脸,君无涯颤抖着抚着她无力的小手,温柔又绝望地吻着。清欢扯出一抹笑容,说:“公子……你、你爱我吗?”
“……爱,我爱你,这世上,我惟独只爱你一人。”君无涯泪如雨下。
“那、那公子答应……答应柒柒一个要求,可、可好?”清欢气若游丝地道,“这样……也叫柒柒……死的安心……”
“妻子的话,丈夫自然要听。”君无涯的声音在打颤,他从没想过,有朝一日,他也会迎来这样的心痛。
“我死之后,你、你可以去任意喜欢一个女子。可是……永远都不要爱她们,公子的爱,就、就只、只给柒柒……好、好不好?”
“自然好,你说什么,便是什么。”
清欢满足地笑了,眼神看向站在君无涯身侧的华炼,嘴唇动了动,便闭上了眼。
华炼知道她说的对不起三字。
但他要的不是这个。
她死在这个时候,注定要成为他心口一辈子的朱砂痣,永远无法忘怀。
而华絮儿终于明白清欢为何要笑了。她是故意的!故意死在她手里,故意在大哥和无涯哥哥之前来到地牢刺激她,因为她知道,她华絮儿不是那么容易屈服的人,所以定会留一手!
现在,一切都完了。从此以后,她会被兄长和无涯哥哥彻底摒弃。
她虽成功杀了清欢,却要从此一世都活在清欢的阴影下。
那刺骨的疼一逝去,清欢便发觉自己又站在了熟悉的地方。桥头,那块巨大的青石,还有那个似与石头化为一体的,穿着龙袍的男人。
这一次她没有跟男人说话,而是慢慢走了上去。到了桥中央,清欢淡淡地看向桥墩,那里,缓缓地浮现出了三个大字:奈何桥。
女鬼柒柒站在那里,看着桥中央,因果石上浮现的一切。
华絮儿彻底被厌弃,可君无涯如何饶得了她,将她扔进了倚香院,派人看着她,不许她寻死,便让她这般苟活。她曾经最瞧不起□□,结果自己却成了这最低贱的。而君无涯之前便被华絮儿下了毒,无药可解,也或许,是他不想解。他便终日活在过往的记忆里,一次又一次的回味曾经与清欢的一点一滴,然后忍受身体上的巨大疼痛,直至死亡。
华二终究没熬多久,唯有华炼,接管了砺剑山庄,却是终身未娶。他每每想起曾经有过一个令他心动不已的女子,便从此失去了爱上另外一个人的能力。
女鬼柒柒望着因果石,浑浊的眼里流出泪珠,没入碗中,那碗浑浊的汤瞬间变了模样。清欢走过去,将汤端起,送到了她面前。女鬼柒柒接过汤碗,一饮而尽。
桥归桥,路归路,到头来,终究是一场自欺欺人的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