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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道之下,我乃凡人全文阅读

作者:月庭一盏酒     天道之下,我乃凡人txt下载     天道之下,我乃凡人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五十六章 书写世界

    她依靠实验,逐渐摸清了惑仆的力量。与其说惑仆是一件火焰法器,不如说是一件诸恶朝鬼诀的增幅法器,以火焰中的灵魂蠕虫,来大规模增加骆璇仪的次生鬼仆,即非直接创造出的鬼仆。

    大量鬼仆显然对骆璇仪有大用处,只要神智足够,骆璇仪甚至可以将它们当作自己的哨探,无处不在且难以察觉。

    只可惜这些鬼仆刚刚打开灵智,不像是惑仆这般聪颖。但是通过实验,骆璇仪找到了解决办法。

    有神智,什么都好办了。

    现在次生鬼仆的思维需要一段时间的磨砺才能够到达可以直接与骆璇仪沟通的水准,而且能够理解运用的词汇较为稀少,这恐怕需要一个地方做实验训练。

    随手取出一个玉瓶,将所有粉尘全都扫入其中,又将一直冒着火星在骆璇仪面前滚动的惑仆收入体内,骆璇仪盘算着怎么训练惑仆,忽然看见依旧躺在床榻上,犹如熟睡的肉身。

    她记得,肉身世界的法则一直不大完善,因为世界内没有她的法规,也没有执行她意志的代行者,因此她的肉身世界几乎是个自由世界。

    以前只是封入一个活魂,仅仅是为了延续肉体生命、欺骗天道。但是骆璇仪现在可不缺活魂,不如把肉身世界完善,多放入几个人再把次生鬼仆也放入,做灵智训练,免得浪费这一方世界。

    骆璇仪说干就干,先抽出第二张活魂金纸捏在手中,正要封入时,忽然觉得肉身上的线条正在不断流动,十分快速。

    凝目看进肉身世界,骆璇仪立即发现了异常的来源——蒋志斌在狂奔。

    难道是打击太大疯了?骆璇仪琢磨一番。但是由现在骆璇仪对惑仆的研究来看,蒋志斌当初要是真的拿到成型的惑仆,才是大难临头。

    惑仆根本不会被烙印驯服,蒋志斌的烙印只会激怒惑仆,而已经成型的仙阶四品惑仆的火焰,不再是当初那粗糙的树鬼鬼炎,只一下,蒋志斌就要彻底魂飞魄散了。

    但是骆璇仪很快察觉到蒋志斌不是疯了,她发现蒋志斌狂奔的后方,一直有流云的线条抽动。仔细一想,立即反应过来。

    是惑仆成型前污染的那些世界云!恐怕这些世界云随着外部惑仆成型发出神智,它们也有了神智的萌芽。哪怕思维并不聪颖,但是次生鬼仆恐怕被蒋志斌扑空打出的那枚烙印激怒了,正在追杀他。

    骆璇仪眨眨眼,看着狂奔的蒋志斌,还是决定救他一把。

    别的不说,他的炼器本领还是很好用的,以后或许还用得着呢。

    蒋志斌风雷电驰,狂奔在这诡异的世界上,心中想的什么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他的背后如同放风筝一般云涌紧随,浩大磅礴的云海如云龙翻滚,时不时喷吐出一道雷电劈向蒋志斌,被他险险躲过,真如脚丫跑出闪电。

    云越积越深渐渐降压下来,蒋志斌终于忍不住了,回头破口大骂:“贼老天,我到底做错了什么!”

    蒋志斌按照常理,确实算个恶人,臧爻宗没有不恶的。在他手下炼成器物的人多如牛毛,甚至一个不顺心就把人活吃也是有的。

    他自从幼时从灵船送到臧爻宗,就染上了吃人的习惯。他一旦压力大起来,就控制不住想要吃人,哪怕他根本已经不需要进食。这已经算是一种仪式,让他能够静下来。

    但是他如同所有臧爻宗人一般,根本不认为自己行的是恶事。他只是做所有人都做的事情罢了,因此竟然骂的理直气壮。

    云层翻滚,直接辟出一道闪电,将他崩飞。

    蒋志斌猛地砸到地上,大口喘息,竟然发觉自己受伤的部分没有如同以往那样恢复。

    他整个人如泼冷水,立即清醒过来。

    敢挑衅天不是因为他不怕死,是因为他以为自己死不了。没想到这伤害竟然不能恢复,他一下子噤若寒蝉,心头蒙上一层阴影。

    难不成,我这次真要死了?

    滚云挤挤挨挨,无边无际朝蒋志斌压下去,天地间失去了蓝色的太阳,混是一片乌黑。乌黑之中,只有不断闪烁的苍白雷电。

    蒋志斌渐渐绝望。他死死盯着闪电,哪怕要死,他也要看清是哪一道雷光。

    忽然,他看到了一只手。

    巨大的手掌仿佛由神光凝聚,苍白浑然无一丝人的血色。这只手轻易的分开压盖整个世界的云海,仿佛只是在拨开一团棉花。

    雷电萦绕在她的指尖,威势无比的电光驯服的盘绕。世界震动,云海发出巨大的欢呼!

    声浪将蒋志斌死死压倒,而云海甚至不是在针对他。

    蒋志斌浑身颤抖,一股寒意从他的脊骨慢慢蠕动往上,当他想到死亡时,都不曾这般害怕。

    蒋志斌一直知道,这是一个人造的世界,它的粗糙,它的简陋,无不给他这个炼器大师带来无尽的自信。

    这个世界的主人,是一个外行。

    既然这样,蒋志斌就有底气找到机会翻身。

    而,要是这个世界的主人,并非外行,只是之前懒得管呢?

    能够给世界加上法则的存在,和仅仅能够创造一方空间的存在,二者决不可同日而语。

    而蒋志斌眼睁睁看着那只手,轻轻的抓住了天空中运转的“线”。

    “线”凝练如流虹,一直围绕着云层之上、大地之下流动。无尽的线交织构成这个世界,正是这个世界还未编写过的道。

    手轻轻捻着线,如同拈花,往地上一抛,贫瘠的大地立即开始生出无数花草;轻轻拨动线,颤抖的仙音缭绕出无数的云雾,世界开始降雨,泥泞的大地中有无数细小的泥土生物开了灵智奔跑;无数华彩文字从手流入线上,线终于高高升起,绽放出千万光彩,镶入天穹,成为一颗流星。

    无数的线被手轻易的操纵着,仿佛这个世界就是手的主人的身体一般自如。天空,大地,生物,灵智的波动碰撞着沟通。

    渐渐的,溪流出现了,细微的泥土们有的化为了鱼,开始畅快的游动,池水金舞其中;欢悦的泥土推挤成山丘,扎根下来,便有无数颗树种快速萌发在它们身上……

    蒋志斌呆然望着这一切,仿佛穿越回传说盘古神明开天之时,大脑的震颤,让他几乎不能理解眼前发生的一切。

    这究竟要有多么大的伟力,才能够举重若轻地书写世界?

    天道竟然不能阻止吗?

    蒋志斌反抗之心全无,他惶然跪倒,对着天云之中的巨手俯首。

    骆璇仪俯瞰着蒋志斌,目光中没有任何波动。

对书友们以往支持的感谢总结,谢谢你们,我会继续努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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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为是手打,我尽可能检查了几遍,希望没有错漏(特别是带数字的书友,看到最后我眼花啦)

    我会用更好的故事回报大家的!以后打赏、投月票的书友就在当天章末作者的话里感谢~

    晚安啦~

第五十七章 初始神言

    蒋志斌颤颤俯首,他的头抵在泥泞的大地上,身如筛糠。他此刻心中一片空白,什么也无法思考。

    忽然,他听到了声音。

    云端之上飘渺着无情无感的冰冷声音,遥远而模糊,却如钟吕大梁,铮铮一字一句,天地共鸣。

    “此世我开。”

    四字一笔一划浮现于空中,乃是四个诡文,流动着幽冥般的死气,字如天伤,嵌入天穹。

    无尽的世界光华如同抽丝涌进一笔一划地死寂之中,永夜降临了,只有道光星晨不断闪烁。

    “割于天道,不入轮回。此乃第三界——”

    冰冷的女声高高飘扬于天空之上,她的话语字字构成世界的核心。

    如万古佛陀禅声,又同道家玄参,一字一句,暗藏法则,已不再是字面之意,而是出口神言。

    言出法随。

    蒋志斌感到灵魂上自己在不断的被剥离什么,他惊恐万分,但是这力量根本无从阻拦。世界在欢呼,他只不过是其中最渺小的沧海一粟,他的惨叫淹没在世界的震响中。

    世界的基础,不断地崩碎重组,转为游离天道外的诡道,就要彻底脱离于天道的束缚。

    暗夜妖土之中,忽然迸发出一抹刺眼的光束,那是世界中还未彻底转化的灵光,企图冲破天穹,逃逸而出。

    它象征着天道,似乎并不愿意驯服于此世。但是没有用。蒋志斌剧变之中,仰头正看见天穹上的手,随意一捻,便将灵光熄灭。

    “隆隆隆”。

    神言十七字,晕开如无尽天云,彻底封闭世界,诡道自生。

    蒋志斌那股灵魂的阵痛消失了。他感觉到自己魂魄飘飘摇摇,从未有过的自由,如同被切断了无形的绳索。他再也不对这个世界、这位神明感到惧怕了。

    入此世者,皆为神仆。

    蒋志斌心中涌现出无尽的崇拜与雀跃,他同所有鬼仆一同,膜拜着天空中,那缓缓浮现的巨大碑石,贯通天地,猛然砸入山川。

    上书三字——“幽都界”。

    神手缓缓指向蒋志斌,他一怔,旋即单膝跪下,俯首聆听神言。

    “你乃为我锻日智者,天地有功。世界浑蒙未开,你行传道,为众生开神智。”

    冰冷的神言在此刻对蒋志斌来说带着无尽的喜悦,一字字在他心中重响,他仿佛洗骨伐髓,脱胎换骨。

    神言化为一面有形的大幡,上书神为蒋志斌附言赐命此句。蒋志斌握于手中,只觉得万般玄妙涌入体内,还带着莫名经文,潺潺流动,滋润填补了因扭转而空乏的身体经络。他浑身运气一转,那些自我的思绪都被经幡剥离,浑身上下超脱俗气,开始发出空灵沉稳之感。他沉声道:“敬领神命。”

    神掌抬起,被聚集的云海遮挡。世界波动一番,忽然降下十道金光,落地化为十位身着不同服饰的修士,茫然而警惕的蹦起。

    蒋志斌心怀着使命感,持经幡上前高声道:“各位,请听我一言。”

    骆璇仪收回视线,她看着屋内桌角一位少了一块垫石有些歪斜,干脆把已经撕破一角的枕巾叠了几道,垫在桌角上。

    现在,补全了世界法则的她的肉身内小世界,已经彻底脱离了天道的束缚,其中就是骆璇仪的绝对意义上的领地。

    分如此间的灵魂、物质彻底脱出轮回的因果,若是遭遇蒋志斌一般的神智打击,就会主动的开始将他们转变为诡修。

    而这种诡修就同骆璇仪的鬼仆一般,绝不会背叛。因此骆璇仪在枕巾——不,赐给蒋志斌的经幡中植入了一卷诡修道法,是剥离出诸恶朝鬼诀的次生卷,名为《阴天五浊卷》。

    《阴天五浊卷》只是同其他诡修道法一般以死气修炼,并不需要恶念,倒是在修炼的过程中,会产生出一种信火。五浊心中,阴天无日,需要一种信仰镇住百恶之念,这种信仰可以经过引导,传递给特定的对象。

    信火纯粹,对骆璇仪来说是大补,而对修行此卷的修士而言,供奉信火的对象越是强大,他们自身便持越大的增益,可谓共赢。

    骆璇仪早就发现,单打独斗总有遗漏之处,这次总算补全了她的手段。补入的修士自会有蒋志斌去引导,而且就算他们只是说话,也会锻炼满天地之中的次生鬼仆。骆璇仪怎么都不亏。

    弹指死气萦绕飞出指尖,彻底缠绕住肉身,骆璇仪将肉身重新收回体内,从椅子上站起来,伸个懒腰。

    接下来就是等草药和兽骨送来,那也要一个月。骆璇仪突然起了兴致,推开院门,看见天空微微从远处透出一点亮色。

    无声无息的雨落在骆璇仪肩头,细细绵绵,立即润湿了头发。她闭上眼,仍由雨落在身上,晕开冰凉。

    偶尔放空一下思维,其实也不错。在这个落雨的清晨,骆璇仪决定在鼓户镇散步。

第五十八章 普记交易行

    马行华所言非虚,这三进宅院确实看得出原来主人的品味高雅,哪怕满地青砖生了细细的裂纹,在蒙蒙烟雨中,骆璇仪绕过长廊,随意透过花窗一瞥,角落里湖石与紫竹便构筑成一方景致。

    绕过花墙时,骆璇仪忽然听见一阵咳声。

    “咳咳、咳!”老迈的声音急促的咳着,然后忽然停下,呼吸声像是拉坏的风箱,发出堵塞的不快感。骆璇仪很轻松便能想象出此人的肺部的糟糕情况。

    说实在话,她长这么多年,看到的第一个老迈模样的人还是在固宁村,那个老村长脸上的皱纹让她默默研究了很久。像这种已经没有劳作能力、又无法修道的老者,恐怕只能活在天道走狗的地盘上了。

    先前马行华所言想要医治的患者,估计就是这里头的老人吧。真是奢侈。

    骆璇仪只是稍稍停顿一下,直接绕过了花墙,到了前院。现在天还早,又落雨,院子里没有旁人。她取下门闩,走出了院子。

    散漫穿行在青石灰瓦的石板夹道中,骆璇仪凭着记忆顺利的走到大街上。街两旁规整的石渠汩汩流动声在寂静的街道上分外清亮,她沿街走着,一边看街道两旁的店面牌匾。

    几乎没有灯笼亮着,这些店铺大多是未开门的小作坊,一条条门板竖排插着,带着岁月老旧的痕迹。酒坊的门前石板踏痕最多,其次是木匠铁匠。

    骆璇仪觉得从细节判断鼓户镇镇民平时的行为很有意思,她试图想象出人们行动在其中的样子,揣测这些店具体可以做些什么。

    雨丝如线,模糊成一片帘幕,在灰暗之中,骆璇仪慢慢走进镇中心。她忽然看见了两团橘红的亮光,高高悬挂着,随风飘摇。那是一家茶馆的门灯。

    骆璇仪抬头看了一眼茶馆的名头,表情变得古怪起来。

    不夜侯,又是不夜侯。

    不像是龙兰城那座城中最高的高调茶楼,这座不夜侯似乎是为了契合镇子,勉强收敛了高度,可惜还是有足足四层高。

    连这种管辖偏远处都有分店,还建得这般宏大。这里真的有人可以悠闲地品茗吗?

    骆璇仪驻足望了一会儿,见里头灯火通明,往来的小二轻快的擦着桌子,却不见一个客人。她若有所思迈步离开。

    越是靠近镇中心,那些饮食日常的店铺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店面宽大且间隔疏远的四家四层高楼。其中只有一家宝色行骆璇仪认得牌匾,但是却没有开门。四家中,最靠外贴近不夜侯的那家普记交易行倒是开门亮着门灯。

    这门灯和龙兰城天街那些店铺门前的灯笼很是相像,都华美精致,雕琢精细。里头烛火带着一丝浅紫的,照映得门前一片流光溢彩。这交易行应当就是修士们收购当地灵草兽骨的其中一家,骆璇仪盯了一会儿,忽然迈步靠过去。

    她的脚步无声无息,刻意隐瞒的气息,若非远超境界根本无法察觉,何况里头筑基期上下的掌柜小厮。他们细细惫懒的言语穿过雨丝,落进骆璇仪的耳朵里。

    “……攒够下一批灵草还要多久?”此店的掌柜不厌其烦地拨弄着算盘,算盘珠子哗哗响着,虽然清脆,落在他们耳朵里却只剩下了心烦。

    小厮虽然是下仆,但都是小门派里能够引气入体得小弟子,因此对掌柜的态度并不像凡世里那些小厮那么小心。他倚靠在柜台上,捂着耳朵嘟囔:“不知道。反正六大盟那些大交易行收剩下的才会给咱们,看天吧。”

    “嗨。”掌柜瞪了小厮一眼,手里还是把算盘停下了。

    小厮见此便愈发来劲:“本来就是,六大盟占据得个个都是上古留下来洞天福地,我们白榆塔只是散修联盟,什么好机缘都捞不着。就这样他们还要跟我们抢这种最低等的材料,半分正道道首的气度都没有。”

    “散修跟散修境遇也不相同啊。”掌柜更加见多识广,她把算盘拿在手里,单纯为了手不空,“海上的鲲月岛可就富得流油,他们把控了进入天界之海唯一一条安全的古道,海上又多奇珍异宝。只要不上陆来,谁都要跟他们讲三分和气。”

    小厮本来有些困的精神立即醒过来,他毕竟年岁还小,最是喜欢这种传说流言。鲲月岛对他而言,算是很远的:“咱们白榆塔怎么就要对只会修道的道呆子低头?我们要是也能过得潇洒就好了。”

    掌柜是少女模样,但在俗世也混过几十年岁,听到小厮这么说,立即低声警告:“不要乱说话,祸从口出!这种胡话在白城里私下说说也就罢了,他们毕竟才是天道正眷,那叫一心求道不问外事!”

    好似正道里是个稍微不涉及六大盟核心的修士,就对六大盟各有各的不满。看来以舆论作为前锋,恐怕会引爆比起想象中更多的暗雷。骆璇仪一边听一边默默想着。

    听了掌柜的严厉话语,小厮吐吐舌头,忽然也学着她低声神秘的凑过头去:“说是一心求道不问外事,但是最近不是有传言,六大盟内,有人跟邪修勾结,还是上……”

    “啪!”掌柜忽然把算盘一拍桌子,发出巨响生生断开小厮的话,她的脸上真的浮现出怒容,眼神却晦涩,“这种话也能在这里说吗?凡事拿到证据前,不要随便轻言!”

    态度却不是维护六大盟。小厮先是吓了一跳,随后才察觉到掌柜的目光。他总算收敛了态度。

    “无风不起浪。”嘟嘟囔囔,小厮转进了后堂。这一次,掌柜没有再纠正他的话,而是若有所思重新拿起了算盘,只是手指久久没有波动。

    眼见再也听不到什么有用的消息,骆璇仪故意踩重脚步,等掌柜反应过来,才迈过门槛,神态自若对掌柜一笑:“店家,此处可能兑换钱币?”

    掌柜的身体紧绷,但她的面容却也一派自然,笑得很是亲切:“当然,快请进吧。”

    骆璇仪能够感觉到随着自己的步伐,掌柜的眼神迅速掠过自己的周身,略微多停留在她发丝间与肩头的雨迹上。

    掌柜意识到骆璇仪的修为她根本看不穿,其体内深如渊、浩如海,她的本能比起理智更早发出警告,她立即收回探查的目光,态度却不变得更谦卑,依旧笑得柔和,不动声色。

    掌柜笑道:“如今肥遗天灾四处干旱,此处细雨确实难得。这位道友好雅致。”

    小厮探出头来看了一眼,很快缩回去,后堂里立即响起烧水之声。

    掌柜看出骆璇仪修为不凡,不敢问骆璇仪名讳,骆璇仪也不主动报上名字,只是一边取出十枚灵币交给掌柜换铜子,一边态度散漫如闲谈道:“雅致算不上,只是不曾见过这番景象罢了。此处看着宜居,可惜买卖都是些凡人的集市,没得修士去处。”

第五十九章 行情

    掌柜按照现价兑换出三百贯铜子,这般沉重不是凡人能够拿得动的。实际上,现在买盐油之处便时常有人挑着担子去购买,修士的灵币反而比朝廷发布的铜钱银票更加流通。

    她看着骆璇仪将铜子收入储物袋,笑的态度变得不再疏远:“道友应当也是散修吧?”

    “掌柜好眼力。”骆璇仪也没打算伪装六大盟修士,很爽快的承认了,但她还是有些好奇,“但掌柜究竟如何判断出来的?我刚进来不久,话才说了两句。”

    掌柜笑起来带点狡黠,她从柜台后走出来,请骆璇仪进后堂:“六大盟修士的气派我一望便知,便只有你我这般散修才能有兴致听雨饮茶。道友请吧,茶已经煮好了。”

    普记交易行的后堂中央有一个四方天井院子,落雨簌簌,茶桌颇有情致的摆在长廊上,廊檐下吊盆里的垂花骆璇仪竟然不认得,仔细看才发觉是普通的花草而非灵草。

    花开燕燕,淡紫如画。小厮到大堂守着,掌柜与骆璇仪对坐倾茶。她动作行云流水般优雅,但却不是骆璇仪在宝色行见过的繁琐品茗茶道,而是两个深的陶杯,实实在在一大杯茶,只是把茶叶滤去,一看便解渴。

    骆璇仪还是更适应这一种,茶嘛,水嘛,解渴就行。她举杯饮一口,追问:“我听闻也有六大盟修士观雨参悟,怎么说只有散修才有这般情致呢?”

    掌柜双手捧着陶杯捂手,看起来她其实并不喜欢这种微冷的环境,只是判断骆璇仪的喜好罢了。毕竟就算骆璇仪态度再和蔼,她也是修为上的晚辈,口上称道友,却实在不能真的把骆璇仪当同辈修士对待。

    她双手搓着陶杯,答道:“道友也说观雨参悟,六大盟修士蒙天道庇佑,时时刻刻参悟天道,他们观雨观花都是为了参悟,而不是单纯欣赏天地自然之雨、物。更别说他们所穿都是昂贵羽衣,根本不会被雨水浸透。”

    骆璇仪点点头,终于接受了这个说法。他人的目光看法有利于骆璇仪更好的扮演自己的角色,这种细节她也牢牢记在心里。

    老树根的茶桌上红铜香炉飘出袅袅紫烟,掌柜捧着的茶杯终于喝了一口放在桌面上,骆璇仪估计应该是水凉了。掌柜看向骆璇仪:“道友方才说不见附近有修士集市,是想要买些什么吗?”

    “若是冒犯便请恕罪。”她的声音悠悠,带着诚恳,“道友这么说,想必也是发现这里实在偏远。鼓户镇位于龙兰城和方茴城两座大城辖区的中线最西端,寻常修士不会到此处,自然没有集市。”

    “但我们交易行却遍布四处。”

    说到这里,骆璇仪也懂了:“若是我有什么想要的,委托与你们交易行,你们便能寻来?”

    有生意不赚不是商人。掌柜笑眯眯点头:“我们交易行为了运鼓户镇中收集来的商品,有一支五十人的商队养着,往来之间带些东西也是可以的。”

    “若是我要某样货物,除却货价外可要多付?”骆璇仪为了表现自己的散修人设,还是假装关心的问了一下价钱。

    掌柜的声音很是轻柔,似乎怕惊动骆璇仪:“修士所需之物,搜集而来都需要或多或少的时间,这些都是人力运力损耗,自然多多少少要加点价。但我普记交易行的规定是溢价不超过货物鉴定价格的十分之二,已经是所有交易行里最低的溢价了。”

    货物的十分之二也已经够吓人的了,就这还是所有交易行中的最低溢价。骆璇仪咂舌,忽然想到:“那你们也可以收东西么?”

    这里头门道就多了。掌柜不露任何神态,将陶杯里再换上热茶,飘起的雾气渐渐升腾,无意间遮住她的脸。她再次捧起陶杯:“当然,只是要看东西的品质。我们这儿只有两位鉴定师,一位可以鉴定仙阶以下法器相关,一位能鉴定中三品丹药和灵草等等。”

    “那钱如何算?”骆璇仪干脆问道。

    “鉴定也是要耗心力的,鉴定费倒是固定,一次一灵币。”掌柜顺时针摇晃着陶杯中的热茶,看起来倒是憨态可掬不谙世事的少女,口里要价却毫不留情,“若是正好有买家,那交易行只拿个中介费一灵币;若是没有,我这里还要算上闲置的花销等等,看您同是散修,算最少抹一层,以收市价九成收购。”

    就算骆璇仪没学过商贩之道,也只是粗略了解正道市价,但是她也能明白交易行等同于空手一转就从中赚钱,还直接取十分之一。法器丹药都是需要研习专门道法、千锤百炼还要以大量材料花销才能堆出来的,他们只需要倒倒手就能赚钱。

    对于在臧爻宗中不存在的中间商道,骆璇仪只能感叹,要是是在臧爻宗,这些交易行的人恐怕早就被袭杀了。

    这也算是两道不同之处。骆璇仪认真记下。她要是想挣钱,其实比交易行净赚更多。服用下菩提丸的她的肉身,只要有灵力,那么药力就用之不竭,她按理可以直接在体内炼成所有丹种。

    只是她服下的菩提丸毕竟还是花慎道人的实验品之一,并非完美。越是生成高品级的丹药,品质就越低,还不能完美模拟出所有珍稀灵药的药效。但这就够了,按照丹价千倍高于灵草,光是卖中品丹就能让骆璇仪赚得盆满钵满。

    只是骆璇仪在明面上还不敢直接开始卖丹药,因为她根本搞不懂自己学的丹药里有多少是花慎道人和魔道流传下来的独家丹方,到鬼市里去卖倒是可以考虑。

    不过对骆璇仪来说,她暂时还不需要钱。

    这次散步,信息收获倒是颇丰。骆璇仪起身告辞,掌柜将骆璇仪送出门外。

    雨不知不觉中已经停了,只有雨云还残余在上空。街道上开始有稀稀落落的人走动,其中一个巷子里奔出的两人引起了她的注意。

    “快让让,常大哥要不行了!”

    他们用简陋的担架抬着一个精壮的青年男子,男子面色青紫,喉咙不断滚动似乎有东西堵塞其中,使其不能呼吸。他们快速奔进骆璇仪出来的那个巷子口,看样子是往马行华院子里去。

    骆璇仪本来不在意,这下也不禁挑起眉头。

第六十章 絮病

    两个精壮汉子抬着担架,踏步如飞,溅开一地水洼,如同冲锋般闯入马行华的院子,急迫的高声唤道:“马大夫!常大哥突发咳疾,要不行了!”

    院子里一阵兵荒马乱的骚动。这一吼似乎让天云再次怮怮哭泣,丝丝细雨再次飘落。还不等杜雀儿提裙跑去通知马行华,马家驹巨大的身影立即走到常亮的担架边,单手扛起担架直接冲进了二进院子里。所有人都焦急的紧跟进去。

    骆璇仪慢悠悠穿过门,丝毫不见外的也跟进去。拐过几个走廊,就闻见一股药香。

    都是最低品次的灵草,乌灵苔做主药,玄秘花为辅,还加了几味普通的草药。这药是用来通气续神的。骆璇仪随意一嗅,辨认着药的成分。

    马行华这药学的半仙半凡,倒是有些意思。

    顺着药香,骆璇仪走进其中一间房中,便见到所有人都紧张的蹲在墙边,看马行华给担架上的常亮紧急施针,没有人注意到靠在门旁的骆璇仪。

    马行华施针手法毫不迟疑。她手中金针纤细如发丝,一双皓腕翻飞,抛开担架上面色发紫、喉中“嗬嗬”的常亮,她便如一幅画般。光是看着就能想出她用这双手救过多少人。

    几针扎在常亮的胸膛上,马行华转身提起一个竹筒,将常亮的口直接单手掰开,反手一灌,乌绿色药液一滴不漏滚入他喉中。确认他咽下,马行华迅速拔针,淡定退开两步。

    “咳!呕!”

    担架上的常亮猛然坐起一咳,双手抓拳爆出根根青筋,口中忽然生出滑腻恶心之感,张口还未说话,一团白影便从他口中喷射而出,险险飞过骆璇仪身侧,穿门射出数十步才落到地上。

    骆璇仪视线撇过去,之间那地上白影竟然是一团棉絮,雪白柔韧。

    咳出棉絮,常亮面色终于不再发紫,只是依旧满面发白。他虚弱至极躺回担架,唇上喃喃似是想要说出道谢之言,却无力昏睡过去。

    抬着他来的两个精壮汉子瞧马行华的面色,终于松口气站起来。两人的面相非常相似,其中一个看起来小点的道:“马大夫,常大哥也跟老爹得了同一个病吗?”

    他说的老爹就是先前骆璇仪听见的花墙里那个咳嗽的老人何老伯。马行华叹道:“咳物如絮,领占肺腑,呼吸不畅。确实跟何老伯一般的病状。”

    两个汉子互相对视一眼,面色暗淡。见此马行华连忙出言宽慰:“虽然这絮病我还没有找到根治手段,但靠药吊着命还是可以的,只要给我足够的时间,我必然治好何老伯和常亮。”

    “只恐这絮病患者越来越多。”小点的汉子想得远。

    马行华收起金针,她看着担架上呼吸虚弱的常亮,口气坚定:“我一定会找出絮病的病根。”

    “那我和阿松就留在这里,帮您照顾老爹和常大哥吧。”大个的汉子忽然开口,“这些琐事交给我们兄弟俩就好。”

    马行华摇摇头,但是神态放松了些:“这里有家驹跟雀儿帮忙,人手够了。而且先不说阿松,阿镇你除了打猎,煮饭不烧焦都够呛。”

    何镇挠挠头。他骨相看起来憨厚,只是面上有一道狰狞的伤疤划过鼻骨和一侧唇角,平白添上三分戾气。和他相比较为书生气些的何松笑道:“大哥还没当上伍长那会儿,轮到他做饭就得吃锅巴,把我牙都崩了一颗。照顾人还是算了吧,我们多采些治絮病用得着的灵药是正经。”

    “是了。”马行华点头,找了张纸挥毫写下几行字,把纸递给何松,“先前只有何老伯一人用药还够,现在恐怕要专门组织一队人去采集药草了。”

    “山上具体的排兵选队是由你们兄弟俩管,你看看。”

    何松能识字,被选为鼓兵前是个书吏小官。他看了几眼,松口气:“幸好都是些一品灵草,采集倒是不危险。这些灵草生长范围早就记在地图上,但是分布广些,恐怕要分成两队采集。我这就安排人手去。”

    马行华嘱咐道:“这两队人要把名字户籍登记下来,他们采灵草便无法赚家需,往后就到我这里来领钱。不要亏了乡亲。”

    何松答应下来,跟何镇一同离开。马家驹连担架扛起常亮,搬到了靠花墙一侧的屋子里。

    马行华终于放松一般,身形晃了晃,忽然意识到骆璇仪还在场,手立即扶住一旁的矮柜,对骆璇仪勉强一笑:“让你见笑了。”

    “无事,”骆璇仪熟练的显露出一派关心,她指尖一弹,地上那团白絮便晃悠悠飘起,落到马行华眼前,“这可是试……病人咳出之物,不收起来吗?”

    盯着这团白絮,马行华深吸一口气,取出一个木盒打开盖子,骆璇仪将白絮放进木盒中,焰尖马行华收起木盒,心里立即转开一番思索。

    那白絮她以死气探查一遍,模样确实是普通的棉絮,但是根须处却蕴含着大量的生命精气,蠢蠢欲动,隐隐之中还包裹着奇怪的气息涌动。

    这絮病,肯定有古怪。

    “……璇仪?”马行华的声音唤回了骆璇仪的思绪,她眼中带着一点冀意,“你是丹师,可有看出了什么?”

    这可不在骆璇仪的业务范围内。她面带遗憾:“我也不曾见过这种病。何况我们修道之人,上天佑之,百病不生,我实在不懂得医治之道。”

    这番话马行华找不出一点破绽。就算骆璇仪看出此事有古怪,只要不碍着她收集材料炼阵旗就好。就算是事态发酵严重,她到时候再出手也不迟,现在出手捞不到什么好处。

    两人这样下去也没什么闲话可以聊,马行华回屋继续翻出医典钻研,骆璇仪却转身出了院子,又回到大街上。

    主街宽阔,她的视线上抬,望向云雾缭绕的十二座耸云山。

    古怪的絮病,会不会跟这十二座神秘的山有关呢?

    不管有没有关,骆璇仪还是对它们抱有兴趣。先前找不到办法来探查山里的情况,但是现在,她有惑仆。

    随意朝青山迈步一踏,雨丝微滞,继而倾覆,仿佛什么也没发生,而骆璇仪已经踏空站在青山之前。

第六十一章 山

    十二座耸云山并不算高,从外头来看也没什么可疑之处。山峰覆盖着绵密的绿网,微微有其他红、黄之色零星点缀,荡漾出低弱微薄的灵力气息。

    骆璇仪绕着十二座耸云山外围飞转一圈,不曾感知到什么禁制,倒是发现这些山与山之间的灵气有强有弱,却不是固定的,而是时时刻刻流动。一座山之间一会儿灵息强大,顷刻绵密灵雨落下,雨过之处叶绿如翡翠,生机勃勃迸发;一会儿灵气却转移游走,同一座山,灵息顷刻间微弱不可闻。

    不论灵气如何游走,都不会离开十二座耸云山的范围内。只有源源不断地天地灵气被山吸纳,而没有灵气溢出回归天地间。

    “进入的修士出来都会丧失记忆,严重者还会胡言乱语……”骆璇仪若有所思。

    有这种传言,她自然不能拿自己冒险,因此操纵尸身进去的想法也就被否决,毕竟操作的神智还是属于骆璇仪的,要是被扰乱神智就得不偿失。

    先以温和手段试探。她取出一张金纸活魂,轻盈一抛,金纸迅速燃烧,一个修士人形便从火焰中走出。他的目光中透着迷茫。

    骆璇仪不给他废话的机会,直接命令:“去探查这十二座耸云山,进入之后,将所有的事情都记在纸上。一个时辰后出来。”

    接受命令的修士双眼呆愣的应下,手中捏着骆璇仪塞给他的纸笔往下落进耸云山中。他刚刚贴近山峰,忽然飘来一团云雾,霎时间将他的身影淹没。

    骆璇仪凝视这片云雾,死气消融于空中灵气,顺延着山的呼吸试图进入云雾中,但死气刚一没入云雾,只见云雾中红霞般的灵光一闪而过,立即被切断与骆璇仪的链接。

    她微微一惊,当机立断收回死气,才发觉死气卷着重新化为金纸的活魂。

    金纸慢悠悠落到骆璇仪掌心,她仔细探查,发现除了使用一次的消耗之外没有任何的损伤。也就是说,云雾中的那抹红霞虽然阻止骆璇仪的探查,但是不曾伤害她与活魂。

    金纸化作一道微光收回容归,俯视着散逸开的云雾,骆璇仪并没有挫败,相反她心中大定。

    有能力阻断骆璇仪的死气探查,说明云雾中的存在至少在神识方面与骆璇仪不相上下。但是活魂却虚弱,红霞也没有伤他分毫。

    十二座耸云山中必然有一个神秘存在,而这存在并不对外来侵入者无条件的暴戾,这已经是个很大的收获了。

    何况,骆璇仪此次本来想要使用的探查手段也不是活魂。

    随着她心念一动,灰色的小球立即悬浮而出,轻轻抖动出幽蓝的火星,绕着骆璇仪转了两圈,才乖乖落在她掌心。

    惑仆可以衍生次生鬼仆的力量,才是她此次探查的依仗。

    骆璇仪轻轻吹出一口气,死气灌入惑仆中,十层内层立即发出咔咔转动之声,蠕虫按照骆璇仪的心意变化组装。

    精致的雕刻变幻莫测,每转动一下就冒出一阵蓝色的光辉,绚丽的蓝焰越来越亮,直直冲出一道焰桥!

    这焰桥却不是直接落入山中,而是如雨后彩虹一般横跨天空,在天地之间架起一座仿佛通往天日的巨大桥梁。

    空气中海量灵气瞬间沸腾,在焰桥呼吸之间,灵力荡漾穿行,随着迸溅的火星炸开,荡漾而出的远波被山峰捕捉吸纳。

    耀目的光华照亮了下方雨云,以及云雾之上山峰的所有绿叶,但仅仅是光艳四射而没有攻击的焰桥,没有触及十二座耸云山中的防备。

    蓝焰寂静燃烧,一瞬间又回到惑仆之中。按照骆璇仪的指令精准完成任务的惑仆从孔洞中喷出一团白雾,欢快的跳跃。

    骆璇仪没空理它。她紧紧盯着山峰,脑中模糊的感应到许多波动,细微转瞬即逝。

    惑仆能够衍生次生鬼仆,其奥秘都在火焰中暗藏的灵魂碎片上。这些碎片已非活魂,无形无影,随着被火焰吞吐的灵气悄无声息由山峰主动吸入。

    灵草吸纳天地灵气精华,若是吸入这些被污染的灵魂碎片,就算分量极小,骆璇仪也能够以灵草些微感知耸云山内。

    她闭上眼,在脑海中仔细捕捉闪烁的模糊链接。这些灵魂碎片如同碎星,遥远的在她脑海中闪烁,一颗接一颗的扑灭。

    流入的灵魂碎片大量的开始与骆璇仪断开链接,骆璇仪并不死心,她耐心筛选着感知较强的碎片,忽然,一个画面在骆璇仪脑中闪过。

    骆璇仪猛地睁开双眼,所有链接全部断开。

    那是一个模糊的身影,形似巨鹿,身披丝般飞扬的白色,匆匆踏过一株灵草旁,留下一点柳絮般的白色,飘落在灵草上。

    哪怕只是惊鸿一瞥,也能感受到它的神秘与道蕴,以及它的实力。

    骆璇仪难得感觉到一阵兴奋感,仿佛体内冰冷的死气也开始沸腾,她压抑在赤鬼境的杀心毕露,很久才压抑下来。

    十二座耸云山中,住着一只接近半天兽的存在!

第六十二章 幼兽

    天兽的诞生一直以来都相当神秘,典籍中仅有记载修士目睹天兽诞生的记录,要追溯到最古时期阵道道祖星纪上人悟道,立地飞升天兽樢烟,距今已有十数万年历史。

    其他的天兽,都似乎凭空诞生。例如万年前玉氏道祖玉露弑杀的天兽镜来,它所执掌的来世之道便不知不觉被突然出现的天兽止境重新掌管。在止境于正魔大战露面之前,修士甚至不知道来世道法易主。

    另有记载的天兽幼兽,则是出现在臧爻宗抢出的道妄宗典籍中。那只天兽幼兽名午离,自三千年道妄宗人发现开始就是幼兽模样,至今未知它所属何道。

    午离生有三翅,展开若天云蔽日,翼尖相隔二百里;收翅却三翼藏于空中,只露出小若野兔的灰色本体。道妄宗捕捉午离用以研究天道与天兽的本源,三千年下来午离都不曾生长分毫。

    直到道妄宗妄图斩天被灭,臧爻宗接替兴起得到午离以及道妄宗研究而出的所有资料,得知午离已经无用。它便被悲炼真君杀死,抽出的脊骨炼成百世鬼工球,肉身则由花慎道人拿走炼丹实验。

    期间天道不曾有任何天罚降下,因此天兽还未成年、接管一道之前,天道似乎并不庇佑这些“天道的实体代行者们”。就不知道正道这边知不知道这件事了。

    对午离的研究内容骆璇仪是没资格看见的,花慎道人的收藏里也没有,倒是有几册用午离的肉身炼丹的记录。书册中花慎道人的失望之情几乎溢出,他愤笔写下:“用它炼丹根本就是浪费灵草!”

    午离的肉身被花慎道人分为脏器、皮与肉分开炼丹,结果无一例外,所有灵草都被这些肉中散发而出的污浊之气污染,灵气散溢变为凡草。单单以肉喂食人与兽,食者立毙。以血灌土,死土不再生长任何植物。

    当时的臧爻宗还没有研究出催生灵草的方法,花慎道人便是在这场炼丹实验中损失了百年来收集的所有灵草,受此刺激倒逼宗里修士一同和他研发出量产灵草的。

    花慎道人就此再也不对天兽幼兽感兴趣,直把悲炼真君气得扼腕叹息。虽然这些天兽幼兽的身体无法炼丹,但是可以用来炼器啊,而且所有部分都是最极品的炼器材料。结果全都被花慎道人糟蹋了,他还得了便宜还卖乖。

    根据记载,当时的悲炼真君实力只在元婴期中期,便能轻而易举杀死未能继承道法的幼天兽,幼天兽跟真正的天兽实力差距可谓天与地般悬殊。骆璇仪如今在赤鬼境,相当于元婴期巅峰,加上她刚刚惊鸿一瞥,已经确认这只天兽实力大概只在元婴前期左右,这点实力她本该不放在眼里。

    但是,骆璇仪连死气也无法潜入探查这种神秘幼天兽居住的耸云山,原因就在道法上。

    悲炼真君和花慎道人这种修士,虽然特立独行,但毕竟还算在人修中。他们修习到元婴期时,心中已经开始在身体内刻下道蕴,等待道种生成破入炼虚境。可以说,他们的一举一动之间,已经带有道妙、虽然不完备,但足够打破未继承道法的幼天兽的防备。

    而像骆璇仪这般,根本无人教导道法,只能自行摸索还投身诡修的修士来说,她每个阶段要做什么都是一头雾水,全靠悟性高。

    要按仔细分级来说,在她这个境界的元婴期修士连自己开辟出一小方空间都难,而她已经能够创造出一方小世界。但是普通元婴修士都会的分魂术,骆璇仪甚至只知道个名字。

    她的诡道是基础心经,只是开辟诡修道路的道法,她到目前为止还没能在这条道路上建立起真正的大道,没能悟道刻下自己的道悟,因此她才会有远高于幼天兽的实力,却无法突破它的防御。

    虽然是这么说,但等到骆璇仪炼成八面阵旗,开始真正学习阵道、为自己搭出大道之后,这防御在她眼里也不过是一层薄薄的白纸罢了。

    骆璇仪心中没有对天兽的敬畏。她只知道玉露斩天兽证道,以镜来的尸身做成道枝为本命法器,威力无比;悲炼真君用午离脊骨炼成的百世鬼工球也让她眼馋。她想要变强,而变强的材料就在眼前,那有什么理由不去拿呢?

    只可惜不能现在斩了它,用幼天兽制成的八面基础阵旗必然威力无穷。骆璇仪不由得开始期待起来。

    现在做不到。

    这只幼天兽应当就是只能镇民进山采摘的原因,只是不知道它为何仅仅对镇民网开一面。不论怎么样,这只天兽可以确认是居住在十二座耸云山中。

    虽然骆璇仪猜测它大概率以此为据点不会离开,但是为了万无一失,她还是在山周围以惑仆污染一遍周围的杂草树木,以鬼仆做眼睛监视耸云山的动静。

    鬼仆可比死气方便多了,还不容易被修士发现异常。只要不是需要复杂的传递情报,刚刚诞生出的神智就够用。

    确认好鬼仆与自己脑海形成链接,骆璇仪遗憾的叹口气,恋恋不舍站了一会儿,才调头飞回鼓户镇。进镇路上,骆璇仪跟几队排列整齐的镇民擦肩而过,她目不斜视,很快拐回马行华的院子里。

    接下来一个月,她在等待镇民月底送来炼成和妖兽之余,逛遍了整个鼓户镇,几乎跟所有镇民都单方面混了个脸熟。

    不呆在马行华院子里是因为里头小孩子太吵了,她很少有明确讨厌的东西,小孩可以说是她能回答上来的少数答案之一了。她死气的感知范围太大太敏感,收敛却又给她一种无法掌握周围全部动静的不安,她只好离开院子。

    就这样,现在她走在路上,渐渐的会有人跟她打招呼,哪怕她并不知道对方是谁——实际上她确实没见过他们。她对家长里短没兴趣,或者说有误解,因此从来不问见到的镇民的家里事,但是镇民却会把她作为一项趣闻分享给家人。

    这个月的悠闲让她有时间彻彻底底去了解正道民间真正的生活,对她而言,知识层面的收获可谓丰收。

第六十三章 消息

    鼓户镇镇子本身并不大,只是稻田极广。骆璇仪没事就去稻田田埂间闲逛散步,仔细观察那些绿色的稻子由青转黄。

    田里劳作的老农告诉她许多关于田里的事,什么螺子可以吃,什么虫有害。他说他活了这么多年,只有兽云之灾的稻子他弄不明白,因为有时候一年也不能黄一次,有时却一个月就能收获。

    骆璇仪就此才知道原来田地里的东西是要人看护的,不然会用虫灾和疾病。她记得听父体说过,白米是长在第三谷高高的围墙外头的,雁阵亭的外门修士会撒一种水,然后等着收成就好。她一直以为白米就是像父体说的那样,一粒粒长在地里的。

    其他时候,骆璇仪会去找普记交易行的掌柜闲聊套取情报,每次都随便买些没看见过的符纸做借口。掌柜真名叫仲素,她虽然在这个小镇窝着,消息却相当灵通。不过太过谨慎,骆璇仪几次旁敲侧击问她对六大盟的看法都被四两拨千斤转开。

    倒是那个小厮金古意嘴快又大大咧咧,骆璇仪每次去带些买的点心就让他把自己当成朋友了。骆璇仪很多情报都是从他嘴里得知,可惜让白真传播的流言似乎遭到了六大盟严厉打压。骆璇仪估摸着什么时候要再给他们下一剂猛药。

    去套完情报,她会到镇中心的忘忧客喝茶,从最便宜喝到最贵。最便宜的白湖茶也是一钱银子一壶,最贵的碎玉露十枚银币一壶。每次她都特意坐到四楼靠窗的位置,从窗口望下看,可以将整个镇中心收入眼底。

    除却四座交易行外,还有镇长的府衙大门。漆成暗红色的大门气势磅礴,门前守着的门仆一天能换五六批不同的面孔,光是门仆就有十几人,让骆璇仪非常好奇这个镇长究竟怎么会有这么大的排场。可惜这么多天,她倒是一次也没见过这个镇长,只从小厮金古意的口中知道他名字叫做李志言。

    今天就是月底,收集来的灵草和妖骨去掉给交易行的最低定额,就要交到骆璇仪手里了。她心情极好,照例到四楼坐在靠窗的位置。小二看见她,立即熟练的小跑过来打个招呼:“客官,今天点些什么?”

    从最便宜喝到最贵的茶,骆璇仪还是不能理解为何茶叶可以卖得这么贵,茶水又不是必须物,何况喝到肚子里最重要的还不是水。她只是用泡茶来消磨时间,顺便找个安静地方思考罢了。

    按照印象最深的茶叶,骆璇仪随口道:“一壶碎玉露。”

    小二顿时眼睛笑得眯成两汪月牙。骆璇仪已经是店里熟客了,她因为懒得每次掏钱,干脆押了一千灵币在柜台中,加上来喝茶的人少之又少,整栋茶楼都把骆璇仪当作贵客无微不至的服务。

    小二非常快活且迅速穿行在楼层之间,一整套茶具规整的摆放在檀木茶桌上。他恭恭敬敬将一柱紫色的香插入香炉点燃,飘出的香味清雅,带着宁静的气息。这香是茶楼不知从哪里找到的制香师这个月现调特供给骆璇仪的,因为每次骆璇仪来身上都有紫吊兰花的气息。

    骆璇仪也不解释花香是因为普记里到处都是这种花,她呆久了自然就沾染上。毕竟这种花香确实不错。

    骆璇仪看着面前的茶叶,忽然问小二一个早就想问的问题:“这镇上,真的有镇民来点碎玉露喝吗?我看我每次来,楼中顶多有一两个人,点的都是白湖茶。”

    小二拿起焰筒小心翼翼给骆璇仪烤热茶炉底下的火灵石,引得灵石冒出热灵气。修士都以这种灵石热水烹露,没有一丝烟:“您观察真仔细。这里的镇民确实都不来喝,掌柜都苦死了,我们都说来这里就是苦修呢!幸好您来了。”还不忘嘴甜一下。

    “镇民都不来?那下面几个偶尔来喝茶的是谁?”依照骆璇仪的观察,哪怕身为散修的普记交易行都存着自己的灵茶,她是没见过修士来茶楼喝茶的。

    “是镇长老爷的仆从,他们还能攒下几个钱偶尔来点一壶茶喝。不过他们只是喜欢泡在这里吹嘘,一壶茶三个人能从白天喝到黑!”小二似乎对他们相当讨厌,嘴忍不住一撇。

    骆璇仪看着小二提起铜壶给茶炉里灌入山泉水:“他们一天到晚呆在这里,镇长不管?”

    “哪里管得赢!”小二见大主顾有兴趣谈话,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张口就道:“镇长老爷府衙里头,光是最低等的下人也有二百人!那门仆您看。”

    骆璇仪顺着小二的手指看去,正看到门仆换班。小二咂舌道:“一日每一个时辰就要换一班,我们能看见的是站在外头的两个两个,实际上门房里坐着的还有两个。光是门仆他就养了四十八个!”

    “这么多人?”骆璇仪适时惊讶,“他一个镇长怎么用的起这么大阵仗?”

    见她连问,小二说得愈发来劲,忽然神神秘秘道:“一般镇长当然没有这么大阵仗,要真的算起来,他早就僭越了。”

    骆璇仪随手丢了一枚灵币,小二顺滑的接进袖里,说话没有半点停顿。

    “咱们这个镇长,可是于国公的亲戚呐。”见骆璇仪眼中没有半点动摇,小儿立即意识到,“您是仙人,对您来说于国公只是个不起眼的小人物罢了,不认识正常。”

    “但对我们小得不能再小的老百姓来说,于国公可是当今朝野最不能得罪的人了。于国公的妹妹乃是太后,他的女儿又是当今圣上的皇后,皇后膝下一儿一女乃圣上唯二血脉。”

    小二唏嘘,跟骆璇仪一个修士谈话,他不免有些放松:“如今都在传啊,这江山迟早有一日要姓……”忽然意识到什么,小二住了嘴,转而回到镇长身上。

    “镇长老爷虽然不跟于国公同姓,是个远亲,但是也足够威慑乡里了。您常常去看的稻田,这几千亩,全都是于国公的田产。镇长老爷只是来给于国公看田产的,就能捞个镇长当呢。”

    “你这么说,那镇民都是被雇给于国公种地喽?”

    小二嘿嘿冷笑两声:“雇?别说一分钱不给,种一年地,一粒米都吃不到他们嘴里!”

    “他们作为兵籍,本来到哪里都没有还要种地交米粮的说法,我去过那样多地方,只在这里看见过!”

    “米价不是很高么,这些米他们收了不在这里卖?”骆璇仪转动着思绪,她想到什么又一闪而逝。

    “卖才有鬼,卖了米价不就降下来了。”小二想到自己的家人,冷冷吐出几句话,“这年头当农户才惨呢,自己种的东西吃不上,千辛万苦种的粮食喂肥蛀虫,自己却吃陈米病死!”

    “前段时间米价忽然又高,说是被什么邪修烧了几万亩,我看是被谁烧得还说不准呢。他们就是攥着米,吃定我们老实罢了!”

    小二自知失态,再也不多说,退下去换了个人安安静静候在骆璇仪旁边。骆璇仪只是不断思考着小二刚刚给出的几句话。

第六十四章 第一批材料(1)

    慢慢品尝着茶水,柔润的香味在舌尖化开,骆璇仪的手指轻轻敲打桌面。

    这段时间蹲在田里跟老农交谈,骆璇仪已经知道粮米对普通百姓的重要性。市场上米价居高不下,流通米少正是最压迫乡里的开支。若是米价正常,鼓户镇镇民的收入也能算小康之镇。

    小二所言正提醒了骆璇仪。她之前就曾想过收割作物田地收取生气,但是具体会引发什么样的连锁反应却只能模糊估计。反正只要给正道带来骚乱就好。

    但现在,也许在这个小镇她就能够亲眼见识到后果了呢?

    不过,这些都是次要的,现在最重要的是要保证她的阵旗材料足够。

    街上忽然传来一阵整齐地脚步声,骆璇仪从窗户往下看,正好瞧着一对对大汉扛着木桶,大步朝巷子口涌入。她的心中升起一丝喜悦。

    马行华的院子从来没有同时涌进这么多人,一时间满院除了人头只能看见古榕遮天蔽日的伞荫,饶是他们都是鼓兵出生,还算有纪律。德叔站在台阶上,挥舞着拐杖厉声指挥汉子们将木桶按照分类堆到左右两边的大堂屋中,小孩和女人们则拿着纸笔书册忙碌对照单子数目。

    一时间,整个院子里都是影影憧憧的人影,脚踏生尘。

    乱中有序的一阵忙碌过后,杜雀儿拿到了所有的书册。镇民们先前点过一遍给交易行交了最低限度的一批货,现在清点数目种类就更加轻松了。

    镇上的人识字比一般小镇多得多,他们毕竟是鼓兵出身,还有马行华常常教些文字,记录的书册简洁明了。杜雀儿拿着书册再依次点过一遍,确保没有差错后,将书册转交到马行华手中。

    原本忙碌的大家,好似忽然被什么压住,院子一下子沉默了。

    两边大堂屋都堆满了木桶,所有人心中都惴惴不安。这里堆着的东西,就是他们一个月忙碌所得一半。要是全都卖给交易行,只能勉强饱腹,连温饱都不能算上。

    骆璇仪和马行华签下的书契确实有人,但要是骆璇仪突然反悔了呢?

    一半的灵草和妖骨就会砸在手中,这可是每家每户最大的生计来源啊。

    所有人的目光都默默投向院门,看着姗姗来迟的骆璇仪。

    骆璇仪其实早就到了门外,只是院中飞扬的尘土让她止步等了一会儿。等到院子里沉默了,她才带着难得真心的灿烂微笑迈步进来。

    “可以开始交付了吗?”她轻快的声音让院子里的紧绷稍稍放松了些。

    马行华捏着书册,郑重地点头走下台阶:“全都点清记录在这本册子上,请跟我来按照册目点明分类和数目。”

    骆璇仪根本不在乎类别,毕竟都是些低品材料,只要量大管够就好。但是她明白要是此时表现出来,她之前说的炼丹的借口就很值得怀疑了,毕竟没有丹师会不在乎自己的材料。

    而且,这里要是放手全都交给镇民来做,就算他们再淳朴,面对大量唾手可得的灵币,骆璇仪可不敢保证之后他们会不会虚造数目或者以残次品来充数。

    虽然浪费时间,但是骆璇仪还是跟着马行华一个木桶一个木桶的敲开检查。木桶上都有不同的文字标记,马行华指着其中一个木桶对骆璇仪道:“每家每户都有自己的标记,书册上也有对应的记号。例如这个木桶里的灵草就都属于戴家,也就是由戴家自己人采集并统计、将货物种类数目写在书册上的。”

    “等交付完成,你拿着这本书册,若是后面发现这个桶中有什么遗漏与书册有出入,便找木桶对应的户主来我这里评判。要是镇民敢做假,我绝不会偏私!”

    德高望重的德叔也点头,重重以拐杖击打地面上,锐利的眼风扫过整个院子:“哪怕离开军队,你们也是我带出来的鼓兵!要是谁敢做假,按军法处置!”

    院中噤若寒蝉。骆璇仪见到有一个面容有些浮肿的青年男子似乎很不屑的撇了撇嘴,被他身旁佝偻腰背的中年男子打了一下背。似乎是一对父子。

    瞧见骆璇仪看过来,青年男子眯着眼睛笑笑,神态很是浮夸,他无声的用手指在木桶和他之间比划,似乎就是马行华举例的戴家人。仔细看,他身上的穿着比所有人都要好,一双手指也没有留茧的痕迹,皮肤油光水滑,倒像个富裕家庭出来的纨绔。

    他父亲的穿着却和院子里所有中年男子一般无二的,腰背佝偻,应当是以前受过重伤,面容苍老,饱经风霜。

    马行华也瞧见青年男子的小动作,她骤然拧紧眉头,却也没说什么,而是继续带着骆璇仪检查材料。一直从午时检查到挑灯,杜雀儿和马家驹左右提灯照着马行华给最后一个装妖兽的木桶合上盖子,她终于松口气:“检查完了,按照书册所记载,一个不漏。”

    “那就按照你算好的价钱,报给我吧。”骆璇仪走到一张桌旁,干脆利落地掏出两个装满零比的储物袋,“总价报给我。”

    马行华的疲惫一扫而空,她振奋又带着一丝犹豫道:“一共两千六百株灵草,两千一百只妖兽,按照我们之前商议好的价钱,灵草总计六千九百灵币,妖兽都是整只,总计九千一百灵币。”

    明明是自己算出的价钱,马行华说出来却还是停顿了一下:“这些一共是,一万六千灵币。”

    满院子里的镇民瞪大了眼睛。

第六十五章 第一批材料(2)

    他们之前只是模模糊糊知道马行华跟骆璇仪签了个更高的价钱,但是从不知道可以买高出这么多!

    会些计算的镇民不由得在心里头快速算起来。他们原来全镇全包给镇长卖给交易行的灵草和妖兽,总售价在一万零五百上下,卖出去的数目是卖给骆璇仪的一倍还多!

    今天他们先交付给交易行的灵草有两千颗,妖兽分解开两千五百只,才拿到手三千六百灵币!

    光是卖给骆璇仪拿到的价钱,按均分算,到每家也大概有十八九枚灵币,这还是一个月一半收获的钱,还不算其他生计赚的钱。

    院子里的呼吸声忽然开始加重,想到交易行给的那点根本不够糊口的钱,许多人心中开始懊悔,要是早上卖给交易行的货再少点就好了。

    骆璇仪砸钱要的就是这个效果。她满意地环顾院子,手一挥,储物袋忽然腾空倒悬,红绳解开,她笑着指着墙角的空缸,对马行华道:“把能装钱的东西都拿过来,不然恐怕一万六千灵币一个缸可装不下。”

    马家驹往后院里来来往往跑了几遍,连米缸都抱出来,圆肚子的大缸重重放在地砖上,可是比起九千多枚灵币,这个缸还是太小了。几家住在附近的镇民们立即反应过来,勤快的跑回自家往来搬出几个晒米的圆斗、原来装咸菜的瓶瓶罐罐,院子里很快摆满的大大小小的容器。

    但是骆璇仪还是摇摇头:“不够。”

    她干脆举步往正屋里走,黑袍随着她的步伐翻飞,所有人像是被她吸引着般,跟到了链接前后院子的长廊上,便见骆璇仪忽然停住脚步。

    悬飞于空中的灰色储物袋,突然流出一注碎光,淌过朱红漆柱的长廊。柔光闪烁,一时间众人的眼睛不由得转移开,不能直视,但他们惊讶地发现,长廊两侧的草木一瞬间变得翠绿无比。

    海量灵气满溢而出,石砖上催生出朵朵野花,翠枝抽芽,灵气随风迎着众人面扑来,众人只感觉一日的疲惫一扫而空,呼吸畅快,身体都仿佛轻快几分,有几个小子不由得忘我的大口呼吸起来,连德叔也不由得加快了呼吸。

    灵气逸散于天地间,长廊上的光终于内敛,众人才能睁眼去看,不由得摒住了呼吸。

    灵币,满满地灵币,整齐地堆叠在长廊上。

    一万六千枚灵币,堆叠成一堵月光白的墙,莹莹光华通体无垢,将长廊堆满。

    梁上的灰尘、石砖间的苔藓,全都被洁净到极致的灵气冲洗干净,长廊仿佛回到了刚建好的时刻,琉璃飞瓦熠熠闪光,蒙尘已久的梁画雕刻的仙人为众生渡海图悲悯的俯瞰着所有人。

    骆璇仪转身看着他们,背后照映出一圈月光般的晕彩,她的表情仿佛也模糊而圣洁,就如高高梁上那位仙人一般。

    “这些都是你们的了,是你们应得的。”

    没有狂喜,没有暴动,甚至没有呼吸声,所有人都呆呆望着骆璇仪,望着那堵仿佛玉做的墙。

    马行华和杜雀儿走上前,按照书册上每家每户应得的报酬开始喊出每家来的代表的名字,镇民们自觉地安静排成一排,瞧着马家驹的大掌一点点将圣洁的高墙拆成一份份碎光,分到每一家手中。

    田六呆呆地捧着手中二十枚灵币,走到队伍的一边。灵币涤荡出的灵气洁净美好,他捧着它们,像是终于捧着一弯月亮。

    不对,不是月亮,他捧着的是可以让这个月不用挨饿的米袋,是给患有痨病的妻子买回来的药包,是给因为嘴馋偷吃了一串稻穗、被镇长的下仆打裂嘴的小女儿买的糖渣。

    是厨房里终于换进的油盐,不用再吃饭的时候干呕;可以省下一点钱,几枚灵币就是下个月的保障,不用因为担心忽然生病赚不到钱而整夜焦虑。他可以睡个好觉,睡三个时辰。

    而且,这不是一次性的,下个月,再下个月,他还能过这样的生活,因为骆璇仪签了半年的书契。

    他捧着的还是月亮,他那遥不可及、梦里才会得到的月亮。

    田六因为生活干枯的眼中,忽然滑下一行浊泪。他抱着灵币,朝站在长廊上的骆璇仪跪倒,无言磕了三个响头。

    骆璇仪吓了一跳,但是更多的人拿着灵币,也像田六一般朝她拜倒,虔诚如朝奉。

    她不懂这些钱对他们真正意味着什么,有些东西不是经历过,理论再多也无用。她只是看着一批批人拿着灵币,跪拜后离开。

    聚在一起能够滋润草木的灵币墙被拆解开,终于全部落到镇民手中。所有人都急着回到家里,告诉家人这个好消息。

    太阳落下了,鼓户镇却没有像往常一般漆黑,之恩那个看见灯火通明的镇长府。家家户户难得点燃了灯火,偶尔还传来哭声。但是跟以前的鼓户镇不同,这哭声是喜极而泣。

    骆璇仪站在长廊上,心中滋味难得的复杂。

    他们不知道,骆璇仪来交付之前还在想着看这个镇子怎么样被高昂的粮价摧毁,以此来确认她接下来的行动。

    她一次性抛出这么多的钱,就是为了给镇民挖坑,为了得到更多的钱他们肯定会进一步缩减给交易行的供价,必然会加剧激化作为中间交易人的镇长和交易行的不满。在她的料想中,这样大价钱砸出的材料总量必然足够在她钱币耗尽之前凑齐,而激化的矛盾又能给她培养恶念的土壤。

    她的行动中满是恶意,却被镇民感谢了,这真是一个黑色幽默的故事。

    骆璇仪从不后悔自己的所行所为,她知道自己所做的一切的目的都是为了自己,她所行恶事所波及的人数,已经远远超过这些镇民的数量。

    她只是对自己所行所为产生出的附加产物有些困扰,如果能够不让他们那么感情化就好了。

    不过,骆璇仪冷静的想着,感情化的人更容易在被背叛后产生出更深地恶念。因此,虽然有些可惜,但就由他们去吧。

    骆璇仪挥袍将所有木桶收入储物袋中,转身回到三进院中。

第六十六章 入道阵基(1 )

    满院打好禁制确保安全无虞,骆璇仪站在卧房内,取出光阴法器桃源境,一卷半旧山水桃花徐徐铺开,无风自飘逸在空中。

    外头一日、桃源境中一年,在桃源境中最是适炼旗悟阵道。

    山桃斧随骆璇仪心意一动,落于手中。淡黑死气没入山桃斧,红锈覆盖的斧尖立即褪去锈色,绽放出暗红光芒,一斧劈在画卷中。

    房间内忽然出现一股风,骆璇仪的身影便彻底消失,空荡荡的屋中,只剩下画卷缓慢的卷成卷轴,“啪”的一声掉落在桌面上,光华彻底散去,就如最普通的半旧画作。

    桃花纷纷扰扰,落英如雨,骆璇仪穿行而过,很快就披上了一层粉色的花衣。这些桃树都是桃源境的幻象,而非真实存在,每当骆璇仪进出一次,里面的景色也被重置。若是不重置,骆璇仪现在看见的应当是上一次她留下的巨大的大地裂痕,和散发腐败气息的枯树。

    骆璇仪找到一处空地,她抛出袖中的储物袋,所有木桶全都打开桶盖铺开排布在草地上。她看着这些材料,摩拳擦掌。

    不过第一个要做的事情不是炼制阵旗。桃源境的使用有光阴代价,骆璇仪必须要先安排活魂用来损耗寿命维持桃源境的运转。

    幸好小荷城之后,容归中收纳的金纸足足有两万张。

    骆璇仪抽取十张,金光没入地下,大地浮现出十个人形的线条。这些人都是凡人,按照大延王朝如今五十岁算是“高寿”的平均寿命,加在一起能够使用的剩余寿命大概有两百年,也就是桃源境外二十天。有两百年的光阴,骆璇仪绝对足够炼制阵旗并且参悟入门阵道。

    骆璇仪呼出一口气,精神振奋。

    现在,就看手中的材料足够炼制几枚阵旗了。

    回想主旗的炼制材料数量,骆璇仪先以主旗作为参考,调制第一枚阵旗。

    三百活魂的金纸堆叠成一小堆放在骆璇仪右边的草地上,再加上七百具人类尸身,最后是五百株灵草和六百具妖兽尸身。草地立即显得拥挤起来,木桶一下子空了五分之一,骆璇仪却连眉头也没皱一下。

    这些材料都是最低品次的,根本比不上骆璇仪炼制主旗时使用的那些邪修尸身和掠夺来的中上品灵草妖兽。要是能够用同样的数量就炼出一枚阵旗,骆璇仪开心还来不及呢。

    严格按照当时的记忆操纵,骆璇仪一层层将材料堆叠在一起,甚至连当时的忐忑与祈祷的心情都完美复刻。

    “无规则的实验现象最让人讨厌,为什么他们就是不懂呢?”

    在她看来,简化和量产才是道法延续的真理,像正道将道法万年不变的继承下来,骆璇仪觉得简直不可思议。魔道中哪怕只算上臧爻宗,千年来基础道法也发生过两次大变革,更不用说花慎道人等人不断地创新。

    骆璇仪嘟囔着,手中死气不停,将这些东西按照顺序摞起来,乱中有序地撒一把灵草或者活魂,眼见着又一个毫无美感的尸堆照着骆璇仪地记忆复现,最后以死气代替本源鬼火作为旗骨,大量注入。

    她叹口气。

    果然,什么也没发生。

    还是按照原本的设想靠量堆上去吧。骆璇仪两手一抓,数十个木桶凌空飞起,倒头便倒,数不清的妖兽和灵草滚轧撞下。

    半空砸落的血肉爆开,地面立即被血水浸透,草药被粘稠的血液粘成一团,灵草的光华也忽明忽暗的闪烁。美丽的桃源境瞬间变成了混乱的屠宰场。

    死气穿梭其中,更添一种幽冥莫测的诡异。在骆璇仪的指挥下,死气如同灵活的切割刀,黑雾一掠,漫天桃花雨中,就溢出红色飞花。

    一个个空木桶被骆璇仪随意丢在一旁,滚滚木桶顺着坡滚下,堆积在洼地中,很快又顶上草坡。终于,草坡顶上绽放出一道暗色光芒。

    暗光自骆璇仪眼前升起,从一片血液混沌中漂浮,忽然收缩,所有材料同时迸发出灵光。与上次主旗的形成不同,这一次的过程相当缓慢,像是被慢放了千百倍,一切的细节都落在骆璇仪眼中。

    这是个总结的好时机。骆璇仪绝不会错过这个过程,一瞬不瞬看着这一切。

    妖兽骨和灵草之间发出神秘的呼应,一道道微光聚成的涟漪从每一样材料中荡漾而出,带着莫名的道蕴。

    光芒上闪烁着许多奇异的古文字,骆璇仪勉强能够看懂一些,但就当她要记下时,她却无法回想起刚刚看见的字形。

    这些是阵道天书,每一个字都蕴含奥妙,而穷极阵道修士数百代努力,也未能记下哪怕一个字。这些字似乎只属于天,而不属于人。

    字与字之间随着涟漪的接触而慢慢开始融合,成为一串文字。就在文字成型的一瞬间,桃林中忽然响起一阵鸿蒙传唱。

第六十七章 入道阵基(2)

    这是一个女人的声音,她的声音带着悲怆与不服,高声唱着什么。骆璇仪不由得随之心旌摇动,她仿佛也随着女人的声音走进了一个古战场。

    满地的血液已经不再是炼旗的材料,而是古战场上逝去的战友的尸骸,以及淡金色流淌的奇异河流。天空一片血色,黑色的太阳巨大的镶嵌在天穹正中央,如一颗巨人的眼球蔑视着眼底下的一切。

    骆璇仪发觉自己已经不再是自己,而是“她”。“她”的心中充满骆璇仪不懂的感情,激昂的波动着。借由骆璇仪的眼睛,“她”注视着尸骸,一滴泪水划过,被“她”拭去。

    “她”不愿意向示弱。

    “你想毁灭我们,就是一个错误。假货,永远也无法代替真物!”

    古战场上回荡起一阵兽般狂躁的吼声,整个世界都仿佛在吼叫中颤抖。兽吼是在回应“她”的话。

    “哪怕一切都已经是虚假的,我们却还是真物。”

    “她”却逐渐平定心绪。骆璇仪随着“她”,进入了一种玄之又玄的道悟之中,道在“她”心中升腾,逐渐化为一团光,实质的光,直接刺出身体,腾空而上,代替天日照耀大地!

    满地的尸骸随着日光呼应,英魂们站起,他们不屈的呐喊着,淡金色的血液蒸腾如海,涌入那一行光组成的古文字中,每一个字都被血液灌注成一个沉甸甸的金文。

    黑色的太阳却迸发出强烈的光芒,光芒之中溢出黑色的薄雾,裹住“她”所创造出的天日。但是无论黑暗如何侵蚀,天日依旧存在。

    大地上英灵呐喊,古字中传出圣洁的咏唱。

    但是,黑雾还是找到了办法。黑暗吞噬了人为创造的天日,将被黑色包裹表面的它高高挂起,挂入天穹上,成为一颗虚无闪烁的星辰。

    黑暗的太阳再次照耀大地。这一次,它捕捉到了小小的“她”。

    “她”倔强的仰着头,注视着太阳。“她”知道自己所有的一切即将被摧毁,因此“她”绝不允许自己示弱分毫。

    眼睛被灼烧融化,头发化为一团火焰,金色的水滴从她液态的手中不断滴下,“她”就像是燃烧到尽头,终于融化的蜡烛。

    “她”的实感随风逝去,蜡烛流淌而出的最后的痕迹,却将金字包裹保护。

    骆璇仪不由得伸出手,想要抚摸那一行金字,想要看清金字书写的内容。

    “唰!”

    当她的指尖刚刚碰到金字,数十个古字立即熔化为一片烫金色的熔岩,流进骆璇仪手中。她下意识一握,冰冷的触感直通本源鬼火。

    “阵言:天下皆为假!假物、假人、假天、假道!万物凭假生,既皆假,星与我一般物也,何敬之!”

    箴言灼灼却冰冷无比,仿佛一座大山,沉沉压在骆璇仪本源鬼火之上,旋即熔炼成一道金色的天穹,不容置疑的罩下,将一切罩住锁固!

    骆璇仪能够内而视之,金色的天穹明明浑然如实物,却在骆璇仪的意识中透明无比。她见到了日月接替的天空,飘荡的金云,一切像是染成金色的天的缩影,而这虚假天穹的笼罩下,骆璇仪的诡修本能忽然强迫般呼应,压抑在残余的人的理智之下的杀意暴起!

    原本肆意在身体中的本源鬼火如何接受禁锢?蓝色幽焰猛然窜起,大火茫茫烧向天穹,整个识海中被照映通透无比!

    打破它,打破它!

    杀了它,杀了这虚假的天!

    纯透的鬼火蒸腾了天空,天穹不断变换,释放出威压。但是骆璇仪的杀意丝毫不惧,火焰将正片天空熔炼成无数金色悬液,杀穿了天穹!

    天破!

    随着天破,无数的金色液滴忽然绽放出强烈的光芒,圣洁无比,无数的纹路在纯金的表面上浮现,结成无数不重复的复杂图案,一阵阵道法奥妙之气荡漾开来,又隐入液滴中。

    金色变得暗淡,如同隐匿入灰雾中的星辰。无数的液滴变为不起眼的灰色,漂浮围绕本源鬼火,规律的浮动,形成一圈圈灰色的珠链般的存在。

    哪怕鬼火火焰炙热明亮,它们也丝毫没有被点亮的迹象。

    这些都是历史中已经被先人传造出来的阵法,它们化作一颗颗沉寂的星辰,而每学得一个阵法,都会点亮对应的星辰。

    换句话说,若是没有这些星辰,哪怕你钻研百年千年,也永远学不会阵法。

    这就是骆璇仪的阵道之基。有了一面主旗,一面阵旗的她,正式打通了阵道,登上求索之路。

    “恭喜你。”

    骆璇仪浑身一颤,猛然发觉自己已经脱离了古战场幻境,回到了桃源境中。

    落英缤纷,浓甜如蜜的桃花香气中,一丝血腥味也没有。大地上绿草盈盈,落满了桃花,微风吹卷空空的木桶碰撞,发出轻微的空声。

    只有几瓣微微染上血红的花瓣证实满地的血腥混乱曾经存在过。

    不,还有一样,那就是骆璇仪手中的阵旗。

第六十八章 阵道道蕴(1)

    白骨为柄,血肉为旗。

    如骆璇仪炼成的主旗一般,握在手中的旗柄部分仿佛医典所绘解剖图中的人腿骨,洁白中不带有一丝污垢。白骨之中偶尔闪过几点金色,光看旗柄部分,奇异的圣洁感涌在心头。

    但血肉织成的旗面却起伏破败整片脓包,散发出源源不断的浑浊毒气,腐败的脓液悬挂垂落,如同暗绿色的流苏。

    这就是阵旗。明明骆璇仪炼制主旗时没有出现任何异象,反而阵旗出世却凭空出现一石仿佛缘古记忆一般的奇异影像?

    而且这些在骆璇仪使用搜魂术搜寻出的郝飞和连清的记忆中,都不曾出现过。

    不如说,仔细回想之下,她确实没有关于郝飞和连清炼成阵旗的记忆画面,仿佛是被凭空抹去一般,哪怕搜魂术都看不出任何端倪。

    能够做到这件事的,只有一种可能——这是某种存在在保护道法不外泄。

    是谁能够做到这种大手笔?引入阵道中这段记忆又是谁的?“她”说的话是什么意思呢?

    骆璇仪已经知道天道实际上乃是一只豢养天地的天兽,但是离开旧日幻境、到玄承州的这段时间,她的疑惑与日俱增。

    天道天兽既然占据世界大道,为何还会出现其他天兽?天兽是如何产生、如何被选定的?为何已经成为天道的天兽,不能感知到世界中小世界的存在?她本来都做好在改造体内小世界后如何规避天雷惩戒的打算。

    还有诡道,这个外来的道法,骆璇仪走上诡道之后,从没感觉到被什么道法压制,也并非脱离道法之外,与其他道法持平。她很明显的感觉到一点,那就是压制感。

    道与道之间,也有高低优劣么?按照骆璇仪所获得的知识而言,应当是没有的。所有道天然平等,最终殊途同归,通往终极真理大道才对。看起来修行道法有优有劣,实际上只是道的载体本身的优劣。

    外来世界的道法,按骆璇仪所见玉氏道祖研究诡道的典籍说,就如投入池塘中的一颗石子,外来的石子溅起一层涟漪,这是水的反应,而当它落进池塘底,它就跟池塘地下的其他石子没有任何不同。

    玉氏道祖最终也没有修炼诡道,玉氏的后人不知道有没有修习此道的,没有任何参照,骆璇仪只好先选择发展力量,将对本源的疑惑压入心中。

    而现在刚刚入阵道的这段奇妙的记忆,又给她的疑惑增添了一笔。“她”口中反复称呼的真物与假物,究竟是指什么?

    如果说的是天兽治下的万物,那么有一点骆璇仪很奇怪——难道她和她的同袍们就不是吗?

    真物假物,都是有物做凭照才能判断的。或许应该骆璇仪猜测,她见过真物,也就是不被天兽掌管的天道吗?

    至少骆璇仪所见过的典籍都不曾记载相关的事件,臧爻宗上承两代魔宗,所能追溯到的年代也不过是万年前。而从骆璇仪用搜魂术得来的资料来看,天兽起码在阵道道祖开辟道法之时就已经长期执掌天道了。

    这些困惑看起来对骆璇仪是非常久远的事情,但是她心中时刻保持着警惕,她心里早有预期,走上诡道,到最后必然会跟天道产生对抗。

    在她眼中,天道天兽不是虚无缥缈的至高主宰,只是敌人。她耐心的寻找真相,就是在不断地破解它的秘密。只要有实体、有欲望,就有弱点。

    要是能够知晓天道天兽是如何替换原本天道的,那么是不是也能有人以同样的手段替换它呢?

    在无根据的情况下,骆璇仪不允许自己过多的幻想。她压制住心中的杀意,一时警醒。

    自从入阵道开始,她的杀意好似压抑不住般,不断涌出,不分对象。本来在赤鬼境中她的杀意就额外旺盛,原本还能够凭借理智压抑,但是现在,杀意却一波一波涌动。

    这难道,也跟自己的阵道之路有关?

    骆璇仪心有所感,主旗立即凭空落在左手中。两面旗帜从她掌中悬空立起,无风旗面自动,交相呼应,无形的某种气息交织在一起,旋即又消散开,轻轻飘逸出淡金色光辉。

    这金光让骆璇仪一时间有些眼熟,细想之下,立即反应过来:这不就是道蕴残片吗?

    比起她杀死屈弃桃三人获得的道蕴残片,这些金光中蕴含的才是真正骆璇仪需要的阵道残片。她不由得伸出手,手指刚刚接触到一片金光,涛涛金色的浪涛立即笼罩骆璇仪全身!

    金光飞溅出一层层巨浪,犹如实体打出在整个桃源境中!无数的灵光浪花扑打在桃树上,撼动巨树弯腰折断!

    金光将一切都照映通透,飞舞在空中的桃花瓣还未飘落,近乎悬停在空中,被浪潮一闪而过,花瓣立即通透如琉璃,闪烁流动金色的古字。

    一时之间,桃源境满是浪涛拍打之声,巨响呼应荡漾,不断重叠,轰轰隆隆,位于中心的骆璇仪归然不动。

    巨响、涟漪不断洗涤骆璇仪的身躯,一层又一层繁复的文字刻印在她的死气之上,消散、再刻印,留下一层浅浅的道痕。

    骆璇仪感悟着阵道残片中蕴含的道蕴,被大道洗礼。要踏上修道之路,其身也归同大道。她忘记了外界,忘记了己身,忘我地沉浸在道蕴中。

第六十九章 阵道道蕴(2)

    桃源境日月光阴更替了十次,震天的涛声才缓缓收敛。巨浪渐渐变成虚幻的影,古字金光随之消失,一切又都回复到正常。

    此时桃花才开始落下,骆璇仪震撼的感知着身体内细微的变化,浑身死气已经被刻上一层浅浅的阵道道痕。

    而内视体内,骆璇仪所产生的变化远不止道痕,她的本源鬼火之下,影影绰绰出现了一个阴影。

    这阴影犹如圆形的石壁,又像一座方形的石门,时卧时立,时隐时现,还未彻底成型。

    隐约中,骆璇仪感觉到阴影呼应着两面旗帜,她对于阵旗的感悟相较之前更加强大,她能够感知到阵旗中似乎延伸出一条透明的锁链,穿透她的身体,没入阴影中;而主旗的锁链比起阵旗更透出一阵淡蓝的光晕,燃着幽幽鬼火,捆住阴影将它固定在骆璇仪的本源鬼火之下。

    这块阴影就像是用来固定阵旗的某种存在,将骆璇仪的意志具显化。

    当骆璇仪注视着阴影时,她明显感觉到一阵道妙的波动。专注注视着阴影,她的脑海慢慢浮现出几幅一闪而逝的画面,枯败焦黑的大地、腐烂的树干、乌云之中若隐若现的杀机。这是骆璇仪的阵道的概念。

    原本只是体现在主旗的力量之上,而今终于开始形成阵道。

    随着骆璇仪的探查阴影,她浑身死气中的道痕光色变化,渐渐开始被蓝色焰光替代。每替代一点,骆璇仪都感觉到阴影越来越贴近本源鬼火,阵道和诡道之间的隔阂似乎在慢慢消减。

    正道看道痕就能看出一个修士所行之道。道与道之间并不重合,因此道痕如钥匙亦如锁,刻下一道之痕,便不能刻下另一道的道痕,也就不能修行其他道,除非废除自己原本的道。要想同时修两道是不可能的,所以才会有修士像云破那样取一道最妙之处借鉴如自己道内,本质上还是原本的道法。

    越是得道者,道痕越是深刻。起初道不可知,每一步探寻都是一道杂乱的道痕。

    但是逐渐找到自己的道后,骆璇仪的死气上就将刻满道痕,所有道痕呼应在一起,便成道种。普通修士有了道种才能登上炼虚境,而骆璇仪的道种只需要修道理,而非法力。

    而最初的主旗和阵旗所散发出的金光残片,就是一刹那自己的对阵道道悟潜力的具型。你能从中领悟到多少,几乎等同于你往后阵道之路是难是易。

    相比灵根的劣质,骆璇仪的悟性绝对算上上顶尖,她的心境难以动摇,如山巍峨,也如深井无波。在她炼制主旗之时,她心里早就有了对自己阵道的清晰的看法,而这一切都化作巨大的潜力,投射成为无数的金光,随着阵旗第一次与大道呼应,具象飘洒在空中。

    无数的金光飞舞,几乎让人看得入迷,每一片残片都光华四射,刻满了复杂的纹路。但是不等骆璇仪触碰领悟,残片就开始缓缓消散。

    道蕴残片毕竟是残片,不可长久脱离大道出现。道蕴还未被骆璇仪收入,便冰消雪融,没入天地中,归化为精纯的灵力反哺大地。

    骆璇仪要想抢在残片消融之前全部领悟,几乎是不可能的。

    道蕴强大,对精神的冲击犹如江海巨浪不断拍打,修士在道之前一同凡人面对江海一般渺小。妄想一次领悟多片道蕴残片,最后的结局就是被大道生生刻断周身修为、爆体而亡。而在道蕴残片全都消失之前,每领悟一片消耗时间各个人都不同。

    例如连清,她消耗一片金光的时间是一个月,最终领悟了十片,也就是过了十个月道蕴残片才全部消失。这已经算逸风隐中中等修士的领悟力。

    当然,也并非没有修士试过保存道蕴残片,但是道蕴源于大道,是天所有,人修道强夺之。除非人领悟消化,没有物质能够将道蕴留下。逸风隐的化神修士尝试过以各种法器、秘宝甚至灵兽保存,统统失败了,最终还消耗了时间。

    实际上不止阵道,其他的大道虽然领悟道蕴的形式不同,但是对于进入道境来说,这是所有修士的难题。道境玄之又玄,似乎不能人为操纵。

    如果就这样循规蹈矩的领悟,按照骆璇仪的悟性加上连清统共能够领悟的时间做参考,骆璇仪大概能够领悟三十片左右。然而三十片比起眼前不断消散的无数金光残片,也只是九牛一毛。

    不过,谁说道境一定不能保存下来呢?

    只有在使用知识的时候,骆璇仪才会不加私心的感叹花慎道人真是一个天才炼丹师,这也是她回想起花慎道人,还愿意称他一声师傅的原因。

    有能力,骆璇仪自然选择全都要——她要以丹保存道蕴残片。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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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道之下,我乃凡人介绍:
并不是修仙世家出生,并不是有血海深仇。
仪三妹只是一个出生在魔道地盘下,挣扎求生的小人物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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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情会在最热烈的时候定固成永恒吗?
长达千年的生命,在这个故事中,有感情的过客,却不知有没有隽永的爱天道之下,我乃凡人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天道之下,我乃凡人,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天道之下,我乃凡人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