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2章 你是不是傻
华元明:“……”
五天之内完成。
可他能说吗?
辜鸿信将人都抓了十天有余了。
不要说这个时间不对,华元明是知道内情的,便是抓人,也不过是随便找了一个借口罢了,又怎么敢移交给京兆尹?
见华元明不出声,童一舟道:“看来华校尉并不知道,南夏律例明文规定,京畿卫与巡城卫有抓人自责,但抓到人之后,必须尽快移交京兆尹大理寺等处,尽快审理,不得冤狱!”
华元明推托道:“近来京城治安并不好,肖小太多,所以咱们京畿卫特别的忙,稍有延宕也是可以理解的。”
童一舟道:“既然如此,那现在本捕头奉命前来交接,请京畿卫处尽快处理。我等便在此等候!”
华元明:“……”
他能怎么样,他当然只能赶紧进去去找辜鸿信。
这是辜鸿信的事,得他自己拿主意,华元明可不敢做他的主。
这个三弟近来脾气古怪了许多,琢磨不透,而且翻脸起来特别的可怕。华元明觉得自己与他同气连枝,自然是要站在他那边的。但是他现在也有点憷辜鸿信的脾气。
华元明匆匆来到辜鸿信处,把外面的情形说了。
辜鸿信眼里一片阴鸷,阴冷地道:“京兆尹是个傻子吗?他不知道我是谁的人吗?竟然敢跟我作对?”
华元明劝道:“三……大人,那童捕头在大门口一直念公文,说什么京兆尹衙门接到状告,京畿卫污良为匪,强占民宅。还说你占的那个民宅的主人是去青州帮忙赈灾的义士,要你尽快将人移交京兆尹,核实查证!很多人看热闹,这么下去不是个事啊!那些不明真相的人,万一真信了公文中的内容,那对你可不利!”
辜鸿信这一年来顺风顺水,官又升得快,之前要腆着脸讨好的人,一个个来腆着脸讨好他。
虽然他只是一个五品武官,但是在京城里,几乎也能横着走了,甚至还有官阶比他大的,主动给他送礼示好,送银子送庄子,送铺子,还送女人!
官不大,但是,他享受的好处却越来越多,人心也就变得越来越贪婪自大。
他刚开始也没有这么嚣张,但是一次两次违背良心做事之后,得到了大大的好处,之后,良心也就不会痛了,再之后,甚至良心还离家出走了,他膨胀了起来。
其实一年的时间说短不短,说长也并不长,他迅速发展成这样,大概是本性得到了充分的发挥,再也没有什么能约束了。
听了华元明的话,他又怒了,这一怒,牵扯到脸上的伤,只觉得好像全身都疼起来,他更怒了,骂道:“他能奈老子何?也只敢对着大门吠几声。让他吠,不必理会,老子也不是吃素的!”他看华元明:“你是不是傻,这些人有什么好理会的?他们连门都进不了!出去出去,一天天的,什么事也干不好!”
他自从升三等校尉后,一直以官老爷自居,说话还挺注意形象,有时候还会假做斯文。现在气怒之下,一口匪气,凶神恶煞。
华元明也不敢再劝,看他肿成猪头的脸,心中竟然涌上几分快意。
以前在山寨的时候,他是二哥,可现在,他几乎沦为了辜鸿信的小弟,就算表面上他不计较,但心中还是在意的。
尤其是此刻这种毫不留情面地骂他傻,更是让他觉得灰头土脸。
他走出门去,回头在辜鸿信看不到的位置,狠狠地挥了一下拳头,好像那样可以把刚才的憋屈气给打散一般。
做完这个动作,他觉得顺气许多,正要离开,突然感觉到一阵腾腾杀气,他抬眼一看,对面走道上,大步走过来几个人。
为首的,正是裴义昌。
裴义昌怒气冲冲,脸色沉得可怕。华元明一看来者不善,刚被废骂是不是傻,这时候他也不想替辜鸿信周旋了,急忙退到一边。
裴义昌当然知道华元明辜鸿信因为来自同一个地方,平时也是一个鼻孔出气的,只瞥了他一眼,便从他身侧过去。
屋子里,辜鸿信还在怒骂:“什么玩意儿?连老子都敢得罪,也不看看老子是谁的人。等以后要他们好看!”
“你是不是还想叫我好看?”一个声音突兀地冒出来,透着股森然冷意。
辜鸿信感觉到有人进来,而且说话还这么不客气,刚想骂人,眼一瞪,发现说话的竟然是裴义昌。他吞了口中骂人的话,眼神却透着几分轻慢,不阴不阳道:“原来是裴大人,裴大人怎么有空到我这儿来了?”
裴义昌沉着脸:“你以为我想来?辜鸿信,你是不是傻?昨天我已经把京兆尹的公文让人送到你这里了。你竟然拖到现在还没有处理?”
这句话辜鸿信前一会儿才用来说华元明,此时竟然落在自己头上。
他心中极是不爽,不过,裴义昌毕竟是上峰,而且,陪着裴义昌进来的人,是两个副统领。
上次皇甫宇轩为了把昊天寨收伏,折了一个宋昶,宋昶降职后,这新升的副统领可不是皇甫宇轩的人,而是篱王的人。
辜鸿信知道篱王等人都想寻他主子的错处,此时要是公然不敬上峰,只怕会落人话柄,所以,他哼了一声,指着自己的脸,半是告状般半是推卸地道:“裴大人想必看见我脸上的伤了,我伤成这样,如何处理公务?”
裴义昌:“……”
不得不说,刚刚进来的时候,看见辜鸿信的样子,他在心里暗暗赞了皇甫景宸一句:诚王世子干得漂亮!这人仗着皇甫宇轩的势,着实嚣张,打成猪头真是大快人心!
但是心里痛快归痛快,面上自是不能显露,反倒拧眉道:“打人不打脸,这是谁打的你?也太过分了!”
辜鸿信:“……”
他这么大个人在这里,尤其是他的脸,比平时大了一圈不止,这么明显的事,裴义昌进来的时候会看不见?这不是明知故问吗?
不过,他还是忍气咬牙道:“是……是诚王世子!”
第903章 刁民
裴义昌的敷衍,辜鸿信心里很清楚,此时也只能装看不出来。
他现在身为京畿卫中的一员,他被打脸,也就是京畿卫被打脸,是裴义昌被打脸,如果能说动裴义昌与京兆尹作对,让他们去互咬,他不就是可以收渔翁之利了吗?
而且,只要裴义昌这次卷进来,以后想要脱身就没这么容易,那就是一条船上的人了。
裴义昌摇着头,义愤填膺地道:“打人不打脸,诚王世子虽然贵为皇孙,高高在上,像我等蝼蚁小官,本当仰视,不该得罪。但就算得罪了,这么大一坨肉,哪里打不得?折胳膊折腿的不行吗?非要打脸!不讲究,太不讲究了!”
刚开始,辜鸿信听着觉得还正常,听到后面,脸都黑了。
什么叫这么大一坨肉?什么叫折胳膊折腿都行?
不过,此时他脸上一片青紫肿胀,倒是看不出是不是黑了。
他气哼哼地道:“我身为京畿卫,出现逃犯去抓逃犯有什么错?抓逃犯时抓窝藏逃犯的人有什么错?我一切都按京畿卫的行事准则在行事,是去抓窝藏逃犯之人,结果却被打了。难道身为京畿卫,京城的执法部门,在公务之时,竟然连人身安全都没有?”
那个新升上来不久的副统领曹元伟嗤地笑了一声,道:“辜典仪可别这么说,我们京畿卫拿人,也不是口说谁是窝藏罪人,便是窝藏罪人,我们只有抓人之权,可没有断案之权。再说了,就算人家宅子里的下人真的是窝藏逃犯的有罪之人,但人家主人根本不在家,你派人占了人家的宅子,还要抓人家毫不知情刚回京城。无凭无据,光凭一张嘴,咱们京畿卫要像这样办事,那岂不成了街头的混混?”
裴义昌中立,不属于任何一派。所以,他抱着能少得罪就少得罪的心思。
但曹元伟不同,他本就是篱王一派,对着皇甫宇轩一派,可不就针锋相对吗?能往死里怼就不会给对方留口气。
辜鸿信心里恨极,平时他把曹元伟压制得厉害,毕竟两人之间只相差半级,但是今天,却让曹元伟实实在在地看了笑话,他只觉得心里堵着一团火,几乎跳起来:“胡说八道,那些话你也信?”
“我为何不信?若不是你行事有偏差,到于让人告状到京兆尹吗?咱们京畿卫与京兆尹一向是平行职司,因为你,咱们倒理亏起来!”
辜鸿信怒道:“刁民闹事,你莫非还想站在刁民那边?”
曹元伟冷笑三声:“刁民?你口中的刁民,一个是未来诚王世子妃,一个是诚王世子。皇家的人,在你眼里,竟然是刁民,辜鸿信,你胆子大得很啊!”
辜鸿信吓了一大跳,急忙道:“你……你敢故意曲解我的意思?我可没说过这话!”
裴义昌也不赞同地看着辜鸿信,出口就叫人刁民,到底谁刁?再说,那两个人是他能叫刁民的吗?
曹元伟鄙夷地瞥了他一眼,偏不肯让他含糊过去:“那你说的刁民是谁?”
第904章 大义灭亲
辜鸿信身上江湖气十足,但他不傻,此时可万不能让曹元伟拿到把柄,他立刻道:“我说的是姓夏的那丫头,论起来,她是我侄女,我一个长辈,骂侄女两声不过分吧?”
曹元伟揶揄道:“那你侄女可真是上辈子没做好事!”摊上你这么个长辈。
另一个副统领阮子骥忽地不紧不慢地道:“那是你侄女?这么说,窝藏逃犯的事,你也脱不了干系?”
辜鸿信:“……”
这话怎么听着这么不对劲呢?
他立刻道:“我姓辜,她姓夏,只是以前认识而已,再说我现在已经和她没有关系了,就算有关系,我这也是大义灭亲!”
曹元伟嗤笑道:“你和她攀得上关系吗?以前她是夏丞相侄女,你多大的脸,也叫她侄女?现在她是未来诚王世子妃,皇家孙媳,你好像高攀不上吧?”
曹元伟对皇甫景宸夏文锦当然无感,但是能挤兑辜鸿信,他当然是不介意。
辜鸿信气得整张脸都抽了起来,但是一抽,又扯动伤处,忍不住嘶地吸了口令气。冲着曹元伟怒吼:“身为同僚,我被人打,你的脸上又好看到哪里去?你胳膊肘往哪儿拐呢?”
曹元伟冷冷一笑,不阴不阳地道:“当然是往咱们京畿卫所拐。至于你被打,为什么我的脸上会不好看?难道这不是你去挑衅皇家威严所致?”
“胡说,我是办公务!”
“这话你信吗?”曹元伟尖刻地道:“你不过是觉得诚王也好,诚王世子也好,在朝中的地位,远不能和你心中看好的那人相比。所以你才不把他们放在眼里,敢去挑衅他们。但你也不想想,就算他们地位不如你看好的那个人,也是皇室血脉,皇子皇孙之尊,岂是你能挑衅的?你这么做,是想把整个京畿卫拉来给你陪葬吗?”
他转过头,“所以,对于京畿卫所的害群之马,还请统领不要姑息!”
裴义昌:“……”
这是两人斗得不过瘾了,拿他当枪使?
可是谁叫他是统领,这枪还得当。
他板着脸道:“辜典仪,赶紧将一应事宜移交京兆尹!”
辜鸿信:“我的伤还没好!”
“没好也得去!”裴义昌冷冷道:“谁惹的事,谁来平!还要谁给你们收拾乱摊子?”
辜鸿信心中大恨,有心不理会,曹元伟又道:“裴统领英明,有人喜欢无事生非,非还要打着京畿卫的名头,这是要败坏咱们所有人的名声啊!这种事,怎么能容忍?”
阮子骥道:“京兆尹的捕头带人在大门口高声念公文,这对京畿卫的影响可不太好,多拖一会儿,乱摊子就难收拾一分。那么多看热闹的人呢,保不齐就有哪位御史的家人,哪位言官的亲戚!”
裴义昌喝道:“还不快去?”
辜鸿信气极,但此时一个站在他那边的人都没有,他只得忍着痛去办,心里却恨恨地骂,等到皇太孙登基,这些人,一个一个的,他绝不会放过!
夏宅的下人被移交到京兆尹,案情审理。
闻苑廷接手后,便没有拖延,快刀斩乱麻地直接就开始断案。
逃犯是真的逃犯,但是,据那个逃犯的口供,他本被人抓住了,但是又被放了,条件是让他故意钻进夏宅再被抓。
其时,夏文锦不在,夏宅里的下人们身手有限,宅子里潜进了一个人,并没有发觉。辜鸿信便正好带着人过来搜查。
审那逃犯是被何人指使,那逃犯说来人蒙着面,无法认出。但是那人答应了他,若他这么干了,会想办法帮他脱罪,并且,善待他的家人。
那逃犯犯的是杀人罪,被抓左右是一死,现在有这样的好机会,自然不会放过。
到这里线索似乎已经断了,但是,人刚藏好,辜鸿信就带人去抓人,这时机也选的太巧了些。那个蒙面人是谁,几乎已经昭然若揭。
只是没有确切证据,闻苑廷也没有办法。
最后,夏宅的下人无罪释放,逃犯仍是打入死牢。
管家余厚等人当堂释放,看见夏文锦,他们眼里不由噙了热泪。
车夫顾恒不在,在眼见得夏宅所有人要被抓的时候,顾恒觉得情形不对,这是京畿卫的人,他们若是拒捕,会给夏文锦招麻烦,另外,这些人为什么要针对夏宅,也一无所知,必须有人要把消息传递出去,所以他趁着辜鸿信没注意,悄悄离开,给雪娘那边报信。
飞云阁这边,凌骁接到消息,准备带着飞云阁的人出手,不过,雪娘阻止了他。雪娘手下经营的是青楼,要打探消息很是容易,很快知道,夏宅的下人只是被抓,并没有生命危险。
雪娘觉得这件事要让夏文锦定夺。
夏文锦那边传回的消息是叫他们按兵不动。
当然,夏文锦也不是不管余厚他们。
京畿卫里,有皇甫宇轩精心安插的手下,也有夏文锦的人。余厚他们安全,便按兵不动,但若是他们有危险,她的人会立马传消息到飞云阁给凌骁,哪怕是劫狱,也要把人救出来。
正因为安排好了,所以她并不着急。再说,当时,他们已经在回京的途中。
也正是得到这个消息,原本她和皇甫景宸计划的游山玩水,在诚王车驾之后回京的行程,便被缩短,提前了好几天。
这件事也不算什么大事。
不过,京畿卫抓人之后不移交,京兆尹的捕头门前喊话,引来那么多人观看,自然就传了开去。
辜鸿信灰头土脸,加上脸上也疼,还是请了休沐假期,准备等脸上伤好后,再去当值。
但是当天晚上,皇甫宇轩那边就派人过来让他去梁王府。
迎接他的,是皇甫宇轩劈头盖脸的一顿臭骂。
本来,皇甫宇轩得知皇甫景宸和夏文锦竟然用这样毫无技巧中规中矩的方式,以堂堂皇孙的身份,去向京兆尹告状而轻蔑地冷笑。
可没想到京兆尹反应迅速,而辜鸿信竟然看不清形势,生生耽搁了最好的时机,还闹得京城人尽皆知。那冷笑还哪里笑得下去?差点把鼻子给气歪了。
第905章 弹劾
皇甫宇轩在没法得到昊天寨的全部支持后,便借辜鸿信华元明的欲y望,把两人安插进京畿卫,并且暗中提携,便是想培植一个人上去,替代宋昶,以后掌控京畿卫的。
可辜鸿信都干了些什么蠢事?
做局没关系,诬陷没关系,他的人,嚣张也没有关系!但是,要把事情做得漂亮,而不是做成这样难看的局面!
他怎能不气?
辜鸿信也挺委屈的,他这不也是为了轩世子吗?
知道他念念不忘夏文锦,而且,眼见得用正当手段是无法让轩世子得到夏文锦了,所以他才出此下策。但是现在被骂,他也不能回嘴,只低眉耷眼地听着。
皇甫宇轩发泄了一通怒火,又缓和了语气道:“本世子知道你的初心是好的,但是,你这做事的方法,得再用心一些。如今,你是本世子身边得力的人,你身边的任何风吹草动,都与本世子息息相关!”
辜鸿信道:“我知道了,世子,我以后定会更加用心!”
“你的忠心本世子清楚,这次受了委屈,本世子也明白。但现在是非常时期,本世子暂时不能为你做什么。”皇甫宇轩一片推心置腹地道:“你放心,这些本世子都记着,以后定不会亏待你!”
辜鸿信用力点了点头,眼里又燃起一片光。
事情不止传到了皇甫宇轩这里,不过,每个人的反应都不一样。
皇甫景宸得知后,并不意外,只是笑了笑,对夏文锦道:“闻苑廷一向中立,能做到这一步,也真难为他了!”
夏文锦也笑了,嫣然道:“不,他并不亏,他很清楚,这时候不站队,才是明智之举。就算现在皇甫宇轩似乎众望所归,还有传言皇上已经写好了立他为皇太孙的诏书,但是,天意高难问,他这么做,反倒是让自己进可攻,退可守了!”
皇甫景宸不知道想到什么,俊脸上一片笑意,道:“接下来,就有好戏看了!”
同时,也有密探将这件事报与了皇上。
皇上淡淡吩咐:“不用理会!”
这点和皇甫景宸想的一样,皇祖父本就不喜父王,听到这件事,断不会过问。
继童谣和天降祥瑞后,京城里忽然流传了一个消息,皇甫宇轩众望所归,青年才俊,龙章凤姿,是皇上儿孙中最出色的一个,这样的人,理当被立为皇太孙。
又有另一个消息,说皇上已经写好了立皇甫宇轩为皇太孙的诏书,很快就会公告天下,现在,皇甫宇轩都在代皇帝理朝政了!
这两个消息越传越烈,以至于,也传到皇上耳中了。
就在消息在京城里满天飞的时候,朝堂上,突然弹劾的奏折也满天飞,几十份弹劾折子,都放到了皇上的案前。
皇上翻开一份,是弹劾,再翻一份,还是弹劾!
连翻十几份,都是一样,弹劾的还都是同一人,皇上大怒,将那些折子用力一推,折子哗啦啦落在御案下,他怒气冲冲:“这是想左右朕的朝政吗?就这么迫不及待吗?”
那些折子,当然不是弹劾皇甫宇轩的。
而是弹劾诚王皇甫熠的。
皇上怒气冲冲:“如今人还在路上,弹劾的折子倒是先摆满了朕的御案!他们想干什么?难道想让朕杀了他不成?”
太监总管冯公公忙道:“皇上,您消消气,别气坏了龙体呀!”
皇上气呼呼地坐下,吹胡子瞪眼地道:“当初知道青州灾情严重,形势复杂,事情不好办,知道是个苦差,谁也不肯主动去赈灾!老五父子两个去了,他们人不在京城,这京城里倒还有人容不下他们!一个个的只会在朕面前玩心眼!”
之前,皇上在威武奢华的金銮殿上处理朝政,只凭着奏报的折子来了解青州灾情,哪有什么感受?
更不知道形势复杂,灾情严重。
这得益于皇甫景宸进宫后,用讲故事般的形式,把青州灾情挑了几件事说,皇上这才有了比较深刻的感悟。
比如之前,他并不觉得给老五二十万两,让他去青州赈灾是委屈老五了,反倒觉得,给他二十万两已经不错了,这个儿子,年轻的时候忤逆他,他气还没消呢,得好好搓磨。
但是听了皇甫景宸讲了青州事迹之后,他虽然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口头也没有什么表示,但是心里还是小小的惭愧了一下。
这份小小的惭愧感觉还没有消去,京城里的事就一件一件传到他的耳中。
想想那些个留在京城不肯去的儿子孙子们,他们在干什么?
在诚王灰头土脸地在灾民之中为他们可以少死一个人而焦头烂额的时候,他这些儿孙们正在勾心斗角地把对手往死里斗!
在诚王身历险境地周旋于乱民乱匪之中生死一线孤立无援无人可用的时候,他的这些儿孙们正在他的面前卖乖讨好,各出手段,只想着他屁y股底下那个位置!
在诚王为君分忧为父代劳不辞辛苦放下身段并将皇恩普施于灾民之中,让灾民沐皇恩,感皇恩的时候,他的这些儿孙们正在挖空心思想尽办法欺君罔上!
……
他翻着一份,往地上一扔,指着道:“你看看这份,说诚王中饱私囊,把赈灾银子装进自己的口袋!这不是胡说八道吗?赈灾银子有多少朕会不知道?中饱私囊?怎么饱?”
他不禁想起皇甫景宸聊起赈灾中的一件事:“因为银子不够,只能买糁了一半糠的糙米,因为买一斤米的价钱,可以买三斤带糠糙米,有些灾民以为父王故意克扣灾民,甚至有别有用心的人鼓动灾民说朝廷官员吃的都是好的,给他们吃糠。他们在父王的行辕前闹,父王让他们派几个代表进来,那些人进来时,父王正在用膳,他们看见父王竟然也是吃的带糠的米,顿时不说话了!”
皇上笑道:“机智!没想到你父王还能提前布置好应对这突如其来的局面。你父王虽不再掌兵,但兵法仍然娴熟!”
这大概是二十年来,皇上第一次夸诚王!
第906章 呵呵
皇甫景宸笑道:“皇祖父,父王并不是提前布好的局,而是父王真的用的糙米。当时粮食紧缺,父王马不得一文银子掰成三文来花,当时,是实在没有钱了!”
皇上当时想了下那个场景,吃着半糠的糙米,那能咽得下去吗?
就算再忤逆顶撞,那也是他的儿子,是皇子。
而且,他在云州,都已经研究出了新的黍米,吃的断不会这般粗糙。
户部办事不力,得敲打敲打户部尚书了!
皇上可不会认为,是因为他对诚王的态度,所以户部尚书察言观色,
此时,看见弹劾折子竟然说他中饱私囊,皇上才会这么生气!
当然,他生气还有一个隐秘的原因。
京城里传遍童谣,祥瑞,传言册封,赞誉皇甫宇轩之声,虽然他的确是想把皇甫宇轩立为皇太孙,可是,那不表示他在听到这些消息的时候,心里就舒服。
童谣的时候,他能接受;祥瑞的时候,他很欣喜!可现在他还没死呢。有人竟然在逼迫他早点把权力交给皇甫宇轩。这是逼着他退位让贤吗?还是说觉得他已经老迈,不堪在那个位置上了?
尤其是,所谓的祥瑞和童谣,在遥远的青州,有一个乱贼,也同样沿用过!
而那乱贼,被他的第五子很轻易地就击溃了!
祥瑞?呵呵!
童谣?呵呵!
哪来那么多老天之意,不过是人为罢了!
心中生了这样的芥蒂之后,皇上心思沉沉,一直放在心里,但是,当这些弹劾折子,对准的都是老五的时候,他终于怒了!
老五有什么错?
看看老五一家子。
老五为他镇守西南边陲,二十年时间,威慑外邦屁都不敢放一个。
老五媳妇虽然不是他满意的大家闺秀,但是和老五夫唱妇随,对老五不离不弃,并不是因为老五皇子的身份才看中他,嫁给他的,而是因为老五这个人,这就更难得了。
再看看老五的儿子,那小的儿女不知道,毕竟离得远,没怎么见着,可是皇甫景宸他也熟悉了,多好的孩子啊,他记起来了,好像当初文博院院正想收他为徒来着。
那顾瀚墨当世大儒,这么多年来,也只动了一次收徒的心思,而且,只对景宸那孩子一个人心生欣赏!
这且不说,那孩子远离京城,眼底多干净?
看看,未来世子妃宅子被占,下人被囚,只要他来向自己求一句情的事,甚至根本不用来,以他诚王世子的身份,难道还捞不出几个下人?
但他没有,他走的是正常的途径,尊重的是南夏的律法!
不像那些个,一个个眼里都是算计,他们才吃过几年米?竟然还想在他面前掩饰!
殊不知,他一眼就看穿了,只是不戳破罢了。
还有,老五一家都没有非分之想。
想想老五,当初要是有非分之想,未必他就不会考虑,毕竟那时候,老大虽是太子,但太过平庸,又太无能,老五却像一颗闪耀的星星。
他甚至都动了心思,让老五娶曹相的外孙女,世袭吴侯的女儿,户部尚书的甥女,冠军侯的侄女为正妃。
若是他真娶了,曹相,吴侯,户部尚书,冠军侯,这是怎样强大的助力?
可他偏要娶一个无根无靠的江湖女子,现在想想,其实他之所以这么生气,大概是气老五不识好歹!
不但老五这样,老五的儿子又这样,娶的还是一个在朝中无根无基的江湖女子,尤其是,这次他来面圣,他的意思都这么明显了,皇甫景宸所求的,不过是他成亲时候的一个祝福而已!
很显然,这父子两人是真的不想要这个位置。
都不想要这个位置了,那些人还要怎么样?
竟然还弹劾,而且,是发动这么多人一起弹劾!
这就不能容忍。
这是把他当成了什么?聋子,瞎子,还是糊涂虫?
弹劾,他们除了在京城里弹劾,还会什么?
皇上在深深的疲累之余,突然觉得,大概是宫中太久没有喜事,所以他的精神才一日不如一日。得用喜事冲一下才行。
至于喜事,这不是现成的吗?
让皇甫景宸这孩子快点成亲吧!
冯公公见皇上气得呼哧呼哧喘气,可却自己慢慢平静下来,竟然还露出一丝笑意,这笑意怎么看着像要算计人呢?冯公公哪敢乱猜,甚至都不敢多看一眼。
皇上一指地上乱七八糟的折子,道:“收出去收出去,扔了!”
冯公公赶紧叫人进来收拾,一边给皇上捶腿,一边道:“皇上切不可再为了小事生气,您的龙体呀,可比什么都重要,那些个事儿,皇上要是累了,交给别人去看就是了!”
皇上嘟囔:“交给谁?”
冯公公笑道:“这个就由皇上定夺了!”
他乖觉得很,当然不会在这时候指具体的人,他跟在皇上身边多年,知道皇上年纪大了,越发的多疑,他可不想临到老了,最后死于多嘴!
小太监们抬着折子准备出去,皇上忽地道:“等等!”
小太监们赶紧停下,跪伏。
皇上对冯公公道:“你个老东西说的对,朕明明有人可用,干嘛要这么劳累?今天的折子朕不看了。来人呀,去请篱王,信王,梁王世子进宫!”
冯公公道:“是,陛下!”
篱王信王和皇甫宇轩一起被叫进宫来,所有的折子一分为三,然后叫他们去批阅。皇上自己带着冯公公,直接来了个御花园半日游,连他们的面也没有见。
篱王三人当然不在一起,皇宫中的屋子多的是,三人都是各自得到内监的通知,领到相应的殿内,并不知道另两人也被叫来,心中不免喜悦。
替皇上看折子意味着什么?
那是皇上才能做的事。
这是不是表示父皇(皇祖父)已经选定了他?
他终于赢了对手,要得到那个至尊之位了吗?
三个人都很卖力,批阅折子的时候很是认真。
当然,毕竟是第一次批折子,折纸里面的一些内容还是让他们既兴奋又惊讶,就算三人有自己的消息渠道,但是那些渠道和皇上还是没办法比的。
第907章 捐了吗
篱王三人恨不得把折子里面的内容全都刻进脑子里。
如今竟然能够接触到这般深层的东西,能不激动兴奋吗?
不过篱王三人的城府都很深。他们觉得这是皇上对他们的最后一次试探,所以哪怕一个个嘴角翘起,脸上还是严肃板正。
皇上给三人的时间,是半天。
时间一到,三个人都想早点去向皇上证明自己的能力,同时,也看看皇上的脸色,好确定自己真的是那个最幸运的人。
不过他们想要见皇上,得让内监先通传。
皇上先见了信王。
信王自上次投毒事件后,人变得更加阴沉,行事也更加谨慎小心。但是对于在皇上面前露脸争宠,他确是一点儿也没有放松。
此刻他捧着一大叠折子,身子站得笔直,却又不失谦恭。
等待的过程似乎很长,又似乎很短。
终于有内侍过来道:“皇上有旨,宣信王觐见!”
信王迈着匀速的步子,神色稳重,脚步稳健地走进大门。
殿内,皇上坐在案后,明黄的龙袍带着高高在上的皇家之威,他那张老迈的脸反倒显得模糊了。
信王一直往前走,殿内空间大,走了几十步,才走到离桌案四米的地方,他跪下,行礼,恭敬地道:“父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平身!”
“谢父皇!”
“折子批完了?”
“回父皇,幸不辱命!”
“呈上来!”
信王双手捧着折子,举高,冯公公过来接来,抱过去放在案上,又翻开一道。
皇上嫌他手慢,把他拨拉到一边,自己翻看。
每本折子上倒真的都有朱笔批过,的确很是认真。尤其是折子末尾,还有说明,说是自己代父皇批阅,诚恐诚惶之类的。
皇上翻了两本就懒得翻了,他将折子随手放下,垂下目光,居高临下地打量着这个跪得端正,表情恭谨的儿子,道:“看起来太慢,批折子的是你,还是你直接向朕汇报吧!”
于是,信王就口头开始汇报,不得不说,信王的总结能力还不错。
皇上毕竟是皇上,分给三个人的奏折,并不是随意分的,也是分了类的。
信王将国事说完,就说到弹劾的事了,他义正言辞地道:“五皇兄中饱私囊一事,应该严查!赈灾之事大于天,竟然敢贪墨赈灾银,天理难容!”
皇上道:“你说的有道理!”
信王得到鼓励,更是言辞正义,义愤填膺:“但凡天灾,最苦的就是百姓。食不果腹,衣不蔽体,饿殍遍地,哀鸿遍野。如此惨烈悲凉的情形,相信任何一个人都会心生恻隐。这时候贪墨,还是人吗?还有心吗?更不要说,身为皇子,伤的是百姓的心,丢的是皇家的脸!”
皇上突然问道:“青州之灾,你捐了多少?”
“捐?咳……捐……”信王正滔滔不绝,被这突然一问给问得张口结舌,他哪有捐银子?不但没捐银子,也没有捐物资!
再说,他心里哪记得青州那边什么样子?
那时候,鲁王还没死呢,篱王鲁王步步紧逼,几兄弟斗得如火如荼。京城里的事够绞尽脑汁了,青州的灾民?关他屁事!
皇上目光落下来,轻飘飘的,声音也轻飘飘的,和颜悦色:“没捐是吧?”
信王忙道:“父皇,当时儿臣被人投毒,命在旦夕,以致于思虑难以周全……”
皇上轻轻笑了笑,道:“朕没怪你,只是随便问问!你别紧张,今天辛苦了,先回去吧!”他轻轻拍了拍那叠奏折,好像在拍信王的肩一样,很是和蔼可亲。
信王磕了头离开,只觉得身上冷汗滚滚,刚才那一刻他竟然感觉到父皇的死亡凝视。
他不禁暗暗后悔,青州之灾,他推掉了这个差事,应该从库里拨点银子过去。哪怕一万两呢?
至少不会在父皇问到他的时候,他张口结舌,无言以对。
不过他想想又放心了,他是没有捐,篱王也没有捐,鲁王也没有……哦,鲁王已经死了,小鲁王回了藩地。皇甫宇轩也没有捐呢!
这时候,皇上已经让内侍监传了篱王觐见。
篱王和信王一样,脚步沉稳,脸色沉静。
他们都很清楚,父皇是在考较他们,那父皇一定不愿意见到一个冒冒失失的,看着就办事不牢的。所以,他们都让自己显得能扛起所有,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
同样的大殿中,篱王也是一步一步,目光沉静地向前,既不逾越,也不卑微。
同样是走到离桌案四米的地方,跪下,行礼,恭敬地道:“父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平身!”
“谢父皇!”
“折子批完了?”
“回父皇,幸不辱命!”
“呈上来!”
……
一样的过程,然后,皇上仍是语气平静地让他自己汇报。
篱王的总结也很不错,毕竟都是想争那个位置的人,又哪里有庸人?庸人如梁王之流,早就自己主动淡出了。
同样,篱王也注意到了“诚王贪墨赈灾银”的事。
他的汇报之中,同样没忘踩了诚王一脚。
总之,踩着别人能凸显自己的事,他们是不会放过机会的。
皇上问了同样的问题:“那你捐了多少?”
篱王一呆,继而很快道:“父皇,儿臣虽未捐银,但是儿臣派了府中家奴三十人前往协助!”
他派的可不止三十人,但并不是协助,一是给他的人传令,叫他们别配合诚王,省得让诚王拿个大功劳;另外就是给诚王使点绊子,最好是让诚王吃些亏,灰头土脸最好!
毕竟,他们兄弟之间在争那个位置,诚王虽没参与,他可听说过,二十多年前,父皇最喜欢的儿子,其实是五哥。
是五哥被父皇赶出京城了,他这个幺儿才入了父皇的眼。
要是五哥一直在京城,不一定能有他什么事呢?
万一父皇的圣恩再次降临到五哥头上怎么办?
甚至青州有几个被处置的地方官,还是他的人。
就算不怕诚王被皇上再次看重起用,诚王一下子断他好几个辛苦安插的人手,这笔账也必须要算的!
第908章 辛苦
现成的好机会,篱王没打算放过,和信王的义正言辞不同,他语气就委婉多了,而且针对的意思,表面上似乎也没有那么明显。
他道:“父皇,说五哥贪墨赈灾银子我是不信的,五哥毕竟是一个藩王,云州是穷了点,苦了点,累了点,但再穷的藩王,也不应该把几万两银子放在眼里,这定是五哥身边的人做的。父皇,请您严查,还五哥一个清白。至于那贪墨之人,应该抄家夺职,贬为庶人!”
抄家夺职,贬为庶人,这两个词用的好!
抄家夺职,不是抄家灭族,因为皇族不可灭!
贬为庶人,除了皇子犯法,会被贬为庶人,普通官员夺职,也不过是从哪里来到哪里去,回归本源,哪来的庶人?
口中似乎在为诚王开脱,但是哪一句,都是针对诚王而来。
云州穷苦累,几万两银子自然会放在眼里。
身边人做的,那和他自己做的有什么区别?
如果不是他授意,那是他御下不严,御下不明。
如果是他授意,那不还是他做的吗?
反正这个罪,诚王是绝对逃不掉的!
皇上点了点头,道:“你说的有道理!”
篱王心中大喜。
皇上又道:“朕自有决断,你先下去吧!”
篱王:“……”
话题是不是跳转得太快?他还想多说一些什么,最好是能从父皇的嘴里听到确切的处置老五的消息。或者他再加一把火,让父皇对老五彻底失望,一报让他损兵折将之仇!
见篱王的表情,皇上扬眉:“你还有事?”
篱王忙道:“回父皇,没有了。”
父皇都说了叫他下去,他懂,再说下去,就会适得其反了,也显得刻意。万不可给父皇这样的印象,这样,父皇说不定还以为老五是被人恶意中伤,那就得不偿失了!
他磕头退下。
皇上目光幽深地看着面前的两叠奏折,五十多份呢,真多啊,哦,不对,还有一个人,他还没召见。
他对冯公公道:“宣梁王世子!”
此时,皇甫宇轩已经批完了案上的所有折子,他这里也是二十多份,其中十五份是弹劾诚王的,几乎占了一多半。
他觉得不对。
一是哪怕只是一天的奏折,也不可能只有二十多份,早在两年前他就旁敲侧击打听过,身为皇上,哪怕一些无关紧要的奏折在经过层层筛选后,到皇上面前的已经只有一半。
但是,南夏那么大,每天,皇上都要处理很多奏折,有时候四五十份,有时候七八十份,多的时候甚至一天一百多份。
就算是最少,也应该有四十份,但现在给他处理的,只有二十多份。
看来,皇祖父真的只是考较,并没有把全部的奏折都交给他处理。
二是弹劾诚王的,这么多份,要说不是有组织有针对性的,说给谁都不信。
他想弄死皇甫景宸,同样,也不希望诚王好过,所以他也暗中使了不少绊子,动了不少手脚,但是这些弹劾折子,还真不是他的手笔。
是谁干的?
篱王,信王?或者是庄王?
是不是蠢?
诚王就算真的贪墨,就算过程中行事有所争议,但却是实实在在的完成了青州赈灾。再说,朝廷只拨了二十万两银子,别人也许不知道,但他们这几个身在京城,正夺嫡之中,暗流涌动的人,怎么会不知道?就算不知道,稍稍打听一下,也能知道。
如今他还没回来,就马上开始弹劾,这是生怕别人不知道有人在针对诚王,有人在忌惮诚王立了功吗?
真正想对付诚王,皇上会怎么想?
如果皇上真的厌恶诚王到极致,或者会顺水推舟,但万一,皇上觉得这个无关紧要,但还有些父子之情,定然会觉得有些人多事!
皇甫宇轩知道不必要对付诚王,毕竟他并没有参与夺嫡,不过从想除掉皇甫景宸的角度,他又想除掉诚王。所以,接下来在皇祖父面前,他得随机应变。
宣召太监到了,皇甫宇轩淡淡地道:“拿上这些奏折,前面领路!”
那太监不禁看了皇甫宇轩一眼。
听说这位将要成为皇太孙,想必他自己也知道了,这语气里的居高临下意味十分明显啊!
想想之前,这位见到他时,多礼貌!
不过,内侍并没有说什么,抱起奏折,前面领路了。
到了地方,内侍站在殿外并不进门,皇甫宇轩明白了,他接过奏折,只对皇甫宇轩做了个请的手势。
皇甫宇轩大步进殿。
他走得意气风发,朝气蓬勃。
他知道,皇祖父是喜欢沉稳。
但是,随着皇祖父渐至暮年,朝气蓬勃才是最让他欣赏和看重的!
皇上坐在案后,看着皇甫宇轩的目光的确很温和。
这个孙子,原本是他最满意的一个孙子。
可惜呀……
不过,还是先看看再说!
皇甫宇轩行礼,奉上奏折。
皇上和颜悦色地道:“批阅了大半日,可是累了?朕已经令人备了点心,一会儿在朕这儿休息休息!”
皇甫宇轩笑道:“孙儿求之不得!”
皇上笑了,道:“批了这么多折子,可有什么体会?”
皇甫宇轩见皇上心情不错,对于之前的分析,他觉得还是应该稳一点。
他道:“体会有许多,第一个就是觉得,皇祖父真是太辛苦了!”
皇上笑道:“哦?”
皇甫宇轩侃侃而谈:“别人只道身在帝位,高高在上,但要想做一个明君,其实并不轻松,光是每天的折子,认真批阅下来,便占据了许多时间,更别提还要决策,还要纵观天下。南夏九个州,每个州的事可不少!想到皇祖父原来一直这么辛劳,孙儿心中只有敬佩和心疼!”
皇上听得哈哈大笑,前面说做个明君不轻松,后面说皇祖父这般辛苦,这就是在说皇祖父是个明君。身为皇帝,都喜欢听人说这句话。
他道:“所以,你是不是吓到了?”
皇甫宇轩心里砰砰直跳,这句话简直不要太明显。
皇祖父这是要对他说明了吗?虽然他早就知道了消息,但是从皇祖父口中直接听到的,才是放心丸!
第909章 捐济
皇甫宇轩立刻道:“孙儿没有被吓到,为皇祖父分忧,是孙儿的份内之事!再说,孙儿辛苦一点,皇祖父就可以轻松一点!皇祖父劳累了这么久,该孙儿孝顺您的时候了!”
皇上目光微微凝了一下,但极快地掩饰了,哈哈笑道:“很好很好,朕的宇轩很有孝心,朕心甚慰。来来来,跟皇祖父说说,这些折子,你都看完了吗?看到了些什么,告诉朕,朕就偷偷懒,不再去翻看了!”
皇甫宇轩便将折子里的内容娓娓道来。
倒是颇有几分见地。
说到后来,他又道:“不过,这些折子里,有一半,是弹劾诚王叔的!”
“哦?竟然有这么多?”皇上道:“都说了些什么?”
“说诚王叔贪墨,专横,凶狠,残暴,搅得地方不宁,说是赈灾,实际上却是想把青州据为己?有!”
“有这种事?”皇上皱了皱眉,道:“你怎么看?”
皇甫宇轩没有从皇上的眼中看到更多的信息,甚至,皇上的皱眉,皇甫宇轩一时也不能确定是因为有人弹劾诚王而皱,还是因为那些弹劾的内容而皱。
皇甫宇轩保守地道:“孙儿觉得,很荒谬!”
“哦?”皇上来了兴趣,这还是他第一次听到不同的言论。
皇甫宇轩道:“因为户部银两难以周全,所以青州赈灾只有二十万两的赈灾银子。而青州受灾面积极大,受灾的百姓极多,损失的房屋等等东西不计其数,粮食更是颗粒无收。而地方官员瞒报,贻误了最佳赈灾时机。所以按正常来说,二十万两是刚刚够赈灾的。诚王叔根本不可能贪墨,因为无银可贪!”
皇上微微点头,面前的孙子真是让他满意。
想想之前篱王和信王,两个人都觉得诚王贪墨,罪大恶极。
却没有想过钦州有多大,受灾的地方有多大,受灾的百姓有多少。
也没有去计算过要赈济那些灾民需要花费多少,安置那些灾民又要花费多少?
不知人间疾苦,只知道人云亦云,这种针对,都不动脑子。看来,这次弹劾诚王的奏折,不是皇甫宇轩干的?
或者说,没有他的手笔在其中?
皇上道:“这么说,你认为诚王没有贪墨?”
皇甫宇轩道:“这也不一定!”
“哦,这又怎么说?”
皇甫宇轩行礼道:“皇祖父,青州之灾,灾情严重,孙儿当时虽还在送禾叶公主和亲的路上,知道后,便自主自发地捐了三万两银子!”
皇上意外地看了皇甫宇轩一眼:“三万两?”
“是的,”皇甫宇轩恳切地道:“是孙儿写信给父王,向父王陈说厉害,让父王变卖了一些东西,凑了三万两。银子是不多,但却是孙儿的一片心意!”
皇上道:“你们父子私底下竟已经捐了银子,为何不早说?”
皇甫宇轩道:“孙儿觉得,这些都是孙儿该做的。知道灾情严重,灾民日子难过,孙儿心中似油煎一般,不要说三万两,要不是梁王府实在拿不出更多的余钱,孙儿和父王会捐出更多的!”
皇上目光中有一抹深意:“这么说,诚王的赈灾银子,就不止二十万两嘛!”
“孙儿觉得也是,南夏不少慷慨的善人,必然有人在知道灾情严重后捐出银子。另外,那些地方官们搜刮的民脂民膏,想必也不少,听说诚王叔处置了不少地方官吏,想必那些银子,也用于赈灾了!”
这话就耐人寻味了。
所谓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诚王处置了那么多地方官,这些是皇上同意的,但是,诚王并没有说那些地方官处置后,他们的财富的去处。
皇上眼底深处一片沉暗,道:“朕会派人去查的。宇轩长进不少,朕心甚慰!”
皇甫宇轩心花怒放,脸上却是恰到好处的笑容,道:“皇祖父悉心教导,孙儿若不努力,有负皇祖父的一片心意!”
皇上哈哈笑道:“好好好,去偏殿里用些点心,略作休息,便回去歇着吧!”
皇甫宇轩乖顺行礼,道:“谢皇祖父!”
皇甫宇轩离开了,看着那挺拔颀长的身影出了殿,皇上脸色有些沉,低声嘟哝道:“劳累久了,该孙儿孝顺了?这是说,朕已老迈糊涂,该退位让贤了吗?”
他叫道:“来人!”
不知道从哪里出现一个暗影,那人伏在地上,如果不注意看,竟然发现不了他。
皇上淡淡地道:“去查查。赈灾的捐款捐物资什么的,还有……”
他顿了顿,道:“也查查梁王府捐的那三万两银子的去向!”
“是!”
地下的身影像一片灰雾散去,大殿中又恢复了寂静,好像从没有人来过一般。
皇上站了一会儿,目光落在三叠奏折上,目光深沉!
他已老,如今六十都过了,想想他的祖考,只到四十三岁便驾崩了,他的父皇,五十一岁便驾崩了。往上追溯,曾祖父三十八驾崩,高祖父四十七岁驾崩,他如今六十已过,已经算是长命的皇帝了。
不过,谁会嫌自己命长呢?
皇上如今虽然感觉精力不如从前,但再撑个两三年也不成问题。
既然两三年后要走,他当然希望把江山交到一个可以信任的人的手中,要让南夏的江山千秋万代下去,至少,他得保证三代都很出色才行。
梁王是个没用的,但有个聪慧且能干的儿子。
皇甫宇轩没有成亲,若是成亲,想必他的儿子也不会差。
庄王野心勃勃,但是心狠手毒,庄王嫡子年纪小,虽然也算聪慧,但皇上觉得,要是庄王坐到这个位置,他的其他儿子一个都保不住!
鲁王本是他中意的儿子,小鲁王也不错。然而,鲁王竟然死于伏击之中,小鲁王顿时就显得独木难支,聪明地回到藩地去了。
信王,论沉稳不及鲁王,论心计不及庄王,终究是差了点儿啊。
篱王,这个儿子从小被他给宠坏了,心机深沉,但是行事却总缺了点什么,让他并不满意,他满意的只有皇甫宇轩。
第910章 冷清
这是皇上之前的考量。
消息没有错,皇上的确已经写好了册立皇太孙的诏书。
不过,自从童谣开始满街飞,谣言开始满街传,所有的声望,目光,呼声,全都聚焦到皇甫宇轩的身上的时候,久历朝堂,深谙帝王之术的皇上,顿时感觉到这中间浓浓的人为的痕迹。
而后,便是已经淡出朝堂的老五被弹劾的事情,更让他觉得深深的失望,他的几个儿子,竟然没有一个省心的。
而他以为还不错的孙子,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全都在觊觎他这个位置。
他驾鹤归西,这个位置是要后继有人不错,可他不能容忍他还活着的时候,就有人千方百计的开始算计,算计也没有关系,但不能连他都算计在内!
七天后,诚王的钦差车驾回京!
明明是圆满完成赈灾事宜,立了大功而归,但城门冷清,无人相迎。
甚至到了皇宫外,诚王请见,准备当面向皇上述职的时候,一个内侍飞奔而出,大老远的就叫:“诚王听令,皇上口谕:弹劾之折太多,是诚王行事偏差之故,因此责令诚王回府思过,什么时候认识到错误,什么时候再进宫面圣!”
诚王的随从们都被这一个口谕给惊呆了。
他们家王爷这一路哪有什么偏差?
如果说有,那便是太不顾惜自身了一些;那便是身历险境多了一些;那便是经历时间太长了一些。
但之所以时间长,难道不是因为给之前那些瞒报的地方官吏收拾乱摊子吗?
难道不是因为受灾的百姓太多,王爷要将他们一一安置妥当方肯成行吗?
怎么这些到现在都成了王爷的过错,而且,是谁弹劾王爷?
赈灾的时候一个个当缩头乌龟,现在赈灾结束了,人才到京,就有人弹劾?
那些人有什么资格?
诚王倒是脸色平静,冲着皇宫行了礼,便回诚王府去。
内侍回宫复命。
皇上淡然:“如何?”
内侍道:“回皇上,诚王殿下已经谢恩,打道回府!”
“他可有不满?或是别的表情?”
“诚王殿下并无不满,也没有失落和伤心,表情很平静!”
很平静,是已经习惯了吗?
皇上眯了眯眼,道:“知道了,下去吧!”
诚王回京,宫门求见,被拒之于门外,勒令闭门思过!这消息顿如长了翅膀一样,开始在京城流传。
数次吃亏,淡出中心,持观望状态的庄王冷笑一声。
他忘不了当初诚王夫妻两个在他庄王府里作威作福的样子,而且还让他吃了那么大的一个哑巴亏。也正是因为这样,他才失了圣心,现在完全失去了与篱王信王等人一争的资格!
这口气可还噎在心里,上不去下不来。
现在诚王倒霉,不管是什么原因,他都只会看热闹,没有去买挂几万响的鞭炮来放表示庆祝,就已经很仁慈了。
信王篱王的心情也都很好。
他们在想,看来在父皇面前的“仗义执言”,父皇已经采纳了。
皇甫宇轩松了口气,他自然也希望诚王倒霉,但前提是不会牵扯到他,也不会影响到他。
现在看来,果然于他来说没有丝毫损失。
诚王的这份功劳,也不会给皇甫景宸带来任何的好处。
诚王回到府里,王府中一切如常,回到自己住的主院,迎过来为他宽衣的不是小厮,意外的竟是数月不见的诚王妃。
诚王惊喜地道:“雪儿,原来你回了京城!”
路千雪一边帮他宽衣,一边笑道:“你都已经回来了,我自然也要回来!”
两人相视一笑。
宽去外衣,换上常服,诚王舒展了下手臂,放松地道:“舒服,还是回到自己家里舒坦!”
路千雪放好他的外衣,端了杯茶过来,道:“温好的。算着时间,你也该到了,正好入口!”
诚王接过喝了一大口,顿时觉得满口皆香。他忍不住就在路千雪脸上偷香了一个,道:“雪儿,这几个月,辛苦你了!”
他虽是身在青州赈灾,朝廷的赈灾银子交由皇甫景宸在办,但那些银子不够,如何调用云州诚王府的力量财富用于赈灾,购粮运粮,选择路线,如何运输,这些大后方的事,可都是路千雪带着小儿子皇甫灏宸一起办的!
路千雪含笑白了他一眼,笑骂道:“你的事自然只有我辛苦!不然你还想叫谁替你辛苦呢?”
诚王作思索状,片刻苦恼地摇头笑:“我虽心中不舍你劳累,但事情确实只有交给你我最放心。好在这件事情已经结束,接下来让为夫好好的犒劳你。”
这是实话,如果换成任何一人,并没有诚王妃这样的便利。青州赈灾期间,极风楼几乎全部出动,只为让消息传递得更快一些,让运送的过程更短一些。
因为他们抢到的时间,可能就能多救活好些人命!
夫妻两人私下相处时,诚王丝毫没有王爷的架子,在她眼里,他只是她的丈夫,就如在他眼里,她只是他的妻子一般。
抛开一切身份地位,也抛开一切身外之物,两人二十多年的感情一直很纯粹!
两人是并肩成长的树,各有自己的能力和本事,没有一方依附另一方。
诚王将路千雪拥在怀里,轻嗅着妻子发间熟悉的香气,顿时觉得心里填得满满,满满的都是安心。
“犒劳就不用了,这件事朝廷不做,我也不会坐视。只不过艰难一些罢了!”路千雪好笑地伸指点了点诚王的肩。
诚王捉住她白皙的手指尖,放在唇边轻吻,道:“你怎知父皇不会见我,连茶水都给我备好了?”
“我可不知道,是你儿子说的!”路千雪笑。
“宸儿?”
“嗯!”路千雪轻笑道:“你没回京之前,京城可热闹了。你还小小的火了一把!”
“怎么个火法?”
路千雪调皮地眨眨眼睛,道:“参奏你的折子能把你淹没,这算不算火?”
诚王:“……”
这样的火,简直是肩头不能承受之重啊!
不过他很快笑道:“意料之中,进程中看不顺眼我的人比看我顺眼的多的多!不过既然数量这么多,想来不寻常!谁干的?”
第911章 圣旨
“你猜!”
看着妻子略带狡黠的笑容,诚王恍然:“不会是你做的吧?”
路千雪笑道:“我昨天才到京,哪有空安排这些呀?”
诚王猜测道:“老六老七手段次了点,或者会出这样的昏招,不过,现在朝堂四分,如果不是联手,他们可弄不出这么大的动静!”
路千雪附掌笑:“不错!”
“老大的那个儿子城府深,心机沉,他有这个能力,但他不会出这样的昏招!”
路千雪看着诚王的目光亮晶晶的,笑意在眼中铺散开来,好看的眉眼笑得弯弯,像一泓清泉,美丽而干净,她笑盈盈地道:“你是觉得,这些弹劾的折子对你有利喽?”
诚王笑道:“一两份自然无利,一二十份也无利,不过,据说是五六十份。咱们南夏的言官才多少?我明明没有过错,但却有这么多折子弹劾我,只怕有心之人都要想一想了。我且安心闭门思过,至于其他的,我就不用去理会了!”
他在路千雪脸上香了一记,腻腻歪歪地道:“为着青州的事,咱们夫妻可是好久不见了,正好趁这个时间,好好陪陪你!”
路千雪笑乜他一眼:“那你想好去哪里了吗?”
“你想去哪儿咱们就去哪儿!”
路千雪眨了眨眼睛,道:“要不去锦州吧?”
“去锦州干嘛?”
“傻子,那么好的儿媳妇,当然是早点帮儿子娶回来才放心呀!亲家那里,怎么着也得多求几次亲,让他允诺嫁女呀!”
诚王恍然:“我倒忘了这臭小子!”
路千雪白他一眼:“有你这么当爹的吗?”
诚王哈哈笑着,拥紧怀中佳人,道:“我这是饱人不知饿人饥,娘子教训的是,为夫这就着人准备,咱们顷刻去锦州为儿子求亲去!”
皇甫景宸知道父王已经回京,皇祖父没有召见就把人斥回府了,便立刻往主院来。
他倒不是担心父王受了冷遇心情郁闷,不过他进京这些天来的事,得跟父王说一说。另外,他和文锦准备阻断那人的青云之路,这也不是一件小事,毕竟是开始干涉朝局,得先跟父王母妃透个气。
刚到主院门前,他前进的脚步忽然一顿。
跟在后面的江宁道:“世子,要通报吗?”
皇甫景宸摇头:“不了,咱们回去吧!”
江宁诧异:“您不找王爷了?”
皇甫景宸看一眼院内,道:“父王青州赈灾,与母妃久未相见。他刚刚到府上,这时间当然是要留与母妃,我晚点再过来!”
说着,他转身就走了。
反正他要说的也不是什么大事!
朝局也好,朝政也好,他要做的事也好,着实没什么大不了。
江宁恍然大悟道:“对对对!”也跟着自家世子赶紧离开。
谁不知道王爷王妃二十年如一日,一日不见,如隔三秋,这可是三月多不见了,可不如隔数年,知道王爷回京,王妃昨夜就赶了回来,现在去,可不就是打扰吗?
皇甫景宸道:“去叫晏南来,另外,你跑一趟燕州!”
江宁道:“是!”
晏南很快来了,皇甫景宸对他道:“之前计划的事,可以开始办了。这件事由你全权负责,我不管你用什么办法,给我把这件事办漂亮了!”
晏南抱拳:“是!”
晏南离开后,皇甫景宸站在原地,看着一个方向,目光如炬。他不争,不是他好欺负,只是他志不在此。
既然有人以为他好欺负,想要千方百计夺走他最看重的。
那便放马过来吧!
这时,陈叔匆匆而来。
皇甫景宸叫住他:“有什么事?”
“世子,皇上有旨!”
“给谁的?”
“给王爷的!”
“知道了,我去禀告父王,你先把人迎进前厅,并派人准备接旨事宜!”
“是!”
皇甫景宸看一眼主院方向,可不是他不给父王母妃时间多聚聚,皇祖父的圣旨,那是没法耽搁的!
过来宣旨的内侍是冯公公的徒弟小鑫子,虽然名字叫小鑫子,五岁入宫,至今三十年,在皇宫这种地方长大的人,个个都是人精。
此时,陈叔将人迎进来,并请他入座。
小鑫子客客气气地笑道:“圣旨未宣,咱家可不敢入座!待见过王爷,宣过圣旨再说,不必在意这些!”
这是宣读圣旨的规矩,小鑫子可不认为自己可以破坏。
毕竟他只有一个脑袋,经不得砍!
陈叔也不勉强,礼数周到地道:“鑫公公稍候,王爷和世子即刻就到。”
他话音才落,一个颀长挺拔的身影便走进厅来。
皇甫景宸到了。
小鑫子道:“世子爷,咱家不便行礼,还请见谅!”
皇甫景宸道:“鑫公公客气了!”
小鑫子向皇甫景宸身后看了好几眼,终于还是问道:“王爷呢?”
皇甫景宸道:“父王……不在府中!”
小鑫子:“……”
他书是读得少,但是这个借口也太不走心了吧?从皇上派人斥诚王回府思过到现在,才过去多久?王爷不在府中在哪里?
那可是皇上口谕叫他闭门思过的!
皇甫景宸无奈地从袖中拿出一封信,道:“鑫公公过目!”
小鑫子摇了摇手,这信一看就是诚王写给诚王世子的,他看不合适,不过他又想,他是替皇上来传旨的,如今诚王不来,这封信他看一眼,也好对皇上回话,于是瞄了一眼。
信上写:“吾儿景宸,你皇祖父令为父闭门思过,所以为父与你母妃为你求亲去也,好好准备成亲之事吧!”
内容简洁,文字简单,一目了然。
小鑫子:“……”
是之前的内侍传错了话,还是诚王领会错了皇上的意思?
闭门思过有这个思法吗?
出门求亲与所以有一文钱关系?
不管有没有关系,很显然诚王真的不在府里面。
诚王的行事速度,真是快。
他这紧赶慢赶的,还是晚了。
小鑫子牙疼地道:“那就请世子接旨吧!”
皇甫景宸也很无奈,父王母妃这是故意的吧?都不与他见上一面就立刻走了。
不过,是去锦州为他求亲,他喜欢!
就算父王母妃不去,他也想请二老走这么一趟呢!
第912章 半截?
香案早就摆好。
皇甫景宸跪下接旨。
小鑫子展开圣旨:“奉天承运皇帝诏曰,诚王……”
他念到这里就卡壳了,皇甫景宸久久没听见小鑫子继续念圣旨后面的内容,不由看了他一眼,却见小鑫子一脸懵。
皇甫景宸提醒道:“鑫公公?”
小鑫子回过神来,轻咳一声,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经道:“诚王世子接旨!”
还没有念圣旨的内容呢,就要接旨了?
皇甫景宸虽然有些疑惑,不过并没有在意。甚至是给他们的,接了就行,至于形式,不重要。
他伸出双手,举过头。小鑫子也双手将圣旨捧起,放到皇甫景宸的手中。小鑫子道:“圣旨已送达,咱家就先回宫去了!”
“公公慢走!”皇甫景宸对陈叔看了一眼,陈叔会意,立刻上前,从袖中拿出一个鼓鼓囊囊的钱袋,塞进小鑫子手中。
小鑫子要推辞,陈叔笑道:“公公从宫中来传旨,那便是诚王府的贵客。不过是一点茶水费,公公千万别客气!”
小鑫子笑着接了。
他们这些内待,捞着传旨这种好差使,收些茶水银子太正常了,不过他来的时候没有抱这样的想法,诚王这个淡出京城的王爷,有很长一段时间,宫中连提也不许提。
大家并不熟悉,甚至有传言说去了诚王府是要倒霉的,因为皇上不喜欢诚王。
倒霉不倒霉不知道,但是总归有些晦气就是了。
又有传言说诚王是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在皇上面前都不知道低头,去诚王府传旨,定不会有什么油水。
感觉到荷包沉甸甸的份量,小鑫子不由感慨,传言真是不可信啊!
送走小鑫子,皇甫景宸打开圣旨,看到上面的内容,嘴角不由抽了抽。
除了小鑫子念的那几个字,上面什么都没有!
这就有意思了。
半截的圣旨,可是却又加盖了玉玺。
这意思岂不是想填什么就填什么?
皇祖父为什么突然发这么一道圣旨呢?
以皇祖父对父王一直以来的态度,他不可能对父王这么放心吧?这是试探?
难不成皇祖父其实是想看看父王到底在不在府中?
管他呢,这件事交给父王去烦恼吧!
小鑫子回到宫里,当然不敢说半截圣旨的事,皇上这么做,肯定是另有深意。不过,诚王不在京城,去为世子求亲这件事,小鑫子一五一十地汇报了。
他汇报的时候心里还有点忐忑,皇上不会大发雷霆吧?
他收的“茶水费”,足足一百两,十两的碎银,九十两的银票,差点把他给乐坏了。但是,此时,对着眯着眼睛,不辨喜怒的皇上,小鑫子忽然觉得有些腿软。
他觉得他不能隐瞒下去,要是瞒了,只怕脑袋就不能保了。
从袖中拿出钱袋的时候,他也顾不上心疼了。
皇上看了他一眼:“茶水费?”
小鑫子道:“回皇上,是……诚王府管家给奴才的!”
“里面是多少?”
“一……百两!”
皇上没说话,小鑫子感觉都快窒息了,才听见皇上轻笑一声,道:“真抠啊!”
小鑫子:“……”
他什么也不敢说。
皇上摆摆手让他下去,小鑫子急忙退走,走出殿门,感觉身上都湿透了,手中一紧,发现钱袋还好好地在手上,也不知道该惊该喜?
皇上哼了一声:“胆子越发大了,朕让他闭门思过,他竟然跑得比兔子还快!”
宫中再没有传出消息。
倒是诚王府接了圣旨的事,传进了有心之人的耳中。
信王大怒:“不过是赈个灾,父皇竟然还圣旨嘉奖?”
他的慕僚道:“也许并不是嘉奖,而是斥责呢?”
“此话怎讲?”
“王爷不是说,皇上召您批阅奏折,十亭中有六亭是弹劾诚王的折子吗?”慕僚分析道:“赈灾离京,三月有余。如今回来,皇上连诚王的面都没有见,只让内侍传话闭门思过。这时候的圣旨,怎么也不可能是嘉奖!”
篱王一听,也觉得大有道理,笑道:“说的有道理!既然这样,本王也没有什么好担心的了!”
慕僚看着篱王,心中颇有些骑虎难下。
最初选择篱王的时候,他是觉得篱王是诸皇子之中,除了废太子之外,最得皇上看重的,而且有想法,有诚府,他对自己的才华能力很自负,觉得他与篱王联手,那必然能将篱王送上那个位置啊。
但是真成了篱王的慕僚之后,他却觉得篱王眼高手低,看起来精明能干,城府深藏,实则还是差了些。
就比如现在,他都不能理解,篱王把一双眼睛盯着诚王干什么?浪费这个时间这个表情做什么?
他该盯的,是皇甫宇轩!
便是信王,也不足为惧。
不过,他终究只是慕僚,主君的决定,他只能劝谏,无法左右。
皇甫宇轩那边就简单了,他的人已经在第一时间把诚王夫妻两人从西城门离京的消息传回来。
诚王离开京城了,而且走得如此匆匆!走了好啊,这个人本是无关紧要,但是一直在京城的话,也会像苍蝇一样让人讨厌!
何况,接下来他就该等待册封旨意了。
东唐那边也有消息传来,东唐三皇子半月前发难,将太子斩于金殿,将皇上变为太上皇,自己直接登了基。
这让皇甫宇轩觉得自己更多了几分底气,就算事情到最坏的地步,他不是还有一步棋吗?
接下来的一个月里,京城出现奇怪的局面。
童谣越演越烈,几乎是个小孩子就能唱的地步。
祥瑞倒是没有再出现了,但是之前那个,现在还在茶楼酒楼成为人们的谈资。
另外还发生了一件事。
江布郡的郡守回京述职,殿前失仪!
殿前失仪这件事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完全取决于皇上的心情,还有礼部是否会上纲上线!
事情就发生在两天前。
江布郡是嘉州治下,与北郡相邻,郡守上任一年,正是回京述职的时候。他赶上了回京后的第一个早朝,然而,当文武大臣伏地行礼,三呼万岁之后,这位郡守站起身,却忽地大声喧哗起来。
第913章 黄铮公子
当然,这里毕竟是金銮殿,这位江布郡守也是久经阵仗的人。
他只是惊呼了一声。
而这恰恰是三呼万岁之后最安静的时候,所以,才引来了满殿目光。
他惊呼的是:“黄铮公子?”
没错,今天的早朝,皇甫景宸也来了。
皇甫景宸是不想来的,可是昨天,皇上派了内侍特别来传口谕,叫他今天要早朝。
这京城里的皇子皇孙们都要去,诚王早跑得不见影了,诚王世子却逍遥得很,这怎么成?上朝是每个皇子皇孙们的义务!
皇上只要想到他在宫中苦逼地批阅着奏折,忙碌着国事,他的一群儿子们屁事帮不上,还盯着他的位置就恼火。
但是,不盯着他位置的诚王父子,他也恼火。
这个位置不好吗?
别人都抢得跟什么似的,他们父子两个这什么态度?能不能尊重一下这个至尊之位?
不想沾朝事?不想来早朝?他偏生不让他们如愿。
皇上有种恶趣味得逞的得意。
所以,皇甫景宸没办法,只好来早朝。
这江布郡守的一声惊呼,惊起了满朝文武。
又不是新官上任不懂朝堂规矩,怎么这么失仪?
江布郡守在惊呼一声之后,也回过神来,刚才他只是太震惊了,他急忙跪下请罪:“臣尚景望殿前失仪,请皇上降罪!”
皇上眯了眯眼,道:“你刚才叫的是谁?”
他可是听得清清楚楚,黄铮公子?他的朝堂上有这号人吗?
而且,这尚景望是个能臣,平时极是精明谨慎,怎么会犯这样的小过错?除非是太过震惊,震惊到忘了身在何地,忘了面对何人!
皇上动问,尚景望不敢隐瞒,忙道:“回皇上,臣刚才叫的是‘黄铮公子’!”
叫完之后他就知道错了,失仪不说,想想这位黄铮公子站的位置,他的旁边站的是梁王世子,另一边站的是信王世子,庄郡王。还有他的前方,站的是梁王,信王,篱王……
这一看,就知道他的身份不简单啊!
皇上好奇:“黄铮公子是谁?”
皇甫景宸出列,行礼道:“回皇祖父,黄铮是孙儿在外行走江湖,用的化名!”他转头对尚景望道:“尚郡守,我叫皇甫景宸,诚王世子!”
行走江湖几个字,让皇上大感兴趣。
哪个垂垂老者不是从少年人走过来的?哪个少年人又不曾有一个热血沸腾的江湖?皇上如今是老了,但江湖两个字还是成功勾起了他的兴趣。
皇上看着尚景望:“江布郡守,你不是一个文官吗?一个在任的文官,是怎么与一个在江湖的皇孙产生交集的,说来听听,朕很感兴趣。”
很感兴趣几个字,成功的让信王等人脸色微变,他们自认为掩饰得极好,但皇上却看得分外清楚,他更觉得有趣了。
叫你们争,叫你们抢,朕对江湖感兴趣了,你们是不是也要抢个武林盟主来做?
皇甫景宸觉得这事不好答,不过,好在皇上问的是尚景望。
此时的尚景望,差点把下巴给惊掉了,黄铮公子是皇孙,诚王世子?想当初,他还以为只是个富家少年,后来又以为是官宦之后,做梦也没想到,对方来历这般不凡。
想当初,他与黄,哦不,诚王世子,那可是同桌吃过饭,同房睡过觉……嗯,累垮了一起歪在一间屋子里算是同房睡过觉吧?还差点被同一个火堆烧死,差点被同一种时疫染上……
总之,这好像足够他吹一辈子了。
当然这种想法尚景望也就只是在心里想想过过瘾而已,多年地方官的经历,早就把他的性子磨的挺圆的,他最清楚言多语失的后果了。
见皇上动问,尚景望很快回过神,压下心中的臆想,不敢隐瞒,将当初望山镇的事一五一十地说来。
他身在县令府台之职二十余年,眼前所见,心中所想皆是深刻,当初的事他并没有刻意添油加醋,只是详尽地叙述了一遍,却让朝堂上众人听得津津有味,仿佛身临其境,尤其是得知那时疫无解,村民们心中恐慌,想要逃离,皇甫景宸和尚景望是怎么将人阻拦……
还有庾世奎竟然胆大包天,想将一镇村民连同医者,连同皇甫景宸尚景望全都烧死的事,更是让人听得冒了一阵冷汗,他们想着若是自己面对这样的状况,怕也一时难以化解……
最后,尚景望道:“若不是黄……景宸世子和夏姑娘发现时疫,力排众疑,出钱出力,冒着生命危险排忧解难,又当机立断封镇建疫区,只怕不但望山镇,只怕整个北郡都会损失惨重。”
他更不会忘记,正因为这场时疫,他们打了一场漂亮的仗,他这个二十年都只能升上府台,把地方官椅子都坐穿的人,就得到了升迁的机会,升成了郡守。
虽然府台郡守之间,看似只有一级之差,但府台与府台之间,郡守与郡守之间,也是有区别有比较的,以他之前所在的任上,要升成郡守,最少也还要十年,但有了那时疫之功,他的名字也在吏部挂了号,才有了这番机遇。
说来,这机遇都是皇甫景宸和夏文锦给的,他心中对皇甫景宸和夏文锦的感激,语言难述,这也是他会殿前失仪的原因。
皇上听完,意外地看了皇甫景宸一眼,道:“没想到你在江湖中还做过这样的事!”
皇甫景宸不卑不亢地道:“回皇祖父,不过是适逢其会,相信任何人遇到,都会这么做!”
皇上笑着点点头,再看了皇甫景宸一眼,难怪刚才觉得黄铮公子这个名字有些耳熟。
皇上身在宫中,能知天下事,当然不是他未卜先知,而是他养着很多影子,这些影子负责收集各地的大小消息。
地方上发生的事,以及一些大的变故,他都能第一时间知道。便倚赖于这些影子。
影子的责任和暗卫不一样,他们只收集消息。
皇上想起来一年多前,影子来报的有几件大事,都和一位叫黄铮的年轻人有关,最让他印象深刻的,一件是余庆郡王岍山案;一件是石安寺恶僧案。
第914章 佳孙佳孙媳?
这两件案子,影响极其恶劣,后果极其严重。
皇上得知后,雷霆震怒,这是要损他的国本,坏他南夏的根基。他狠狠惩治了相关人等。
不过,当时以为黄铮只不过是江湖人,也并没有放在心上,现在才知道,哪里是什么江湖人?这是他的孙子。
那几件事,原来都是他做的。
难为他,不居功,连名字都用的假的。要不是此时尚景望太过惊讶,当殿叫出来,只怕他还不会知道。
嗯,不对呀,北郡时疫那件事,当时派了钦差,钦差不是康王府的二小子吗?
康王府二小子难道不认识景宸?回来之后,他竟然也没有汇报?
这是忘了还是欺君?得把那小子叫来敲打一番!
皇上老怀甚慰,但是皇甫宇轩的脸却黑沉起来。
王岍山是他的人,明庆是他的人,庾世奎也向他表示过投靠之心……
这些人,都是他的助力,都可以助他成大事的,但是,却被皇甫景宸就那么随意的行走江湖,随意地给他除掉了。
要不然,他有更雄厚的财力,更多的人可用,更好的资源,至于像现在这样,还得等那老不死的将册封圣旨诏告天下吗?
想想这些事,他心里就恨得咬牙!
对了,老不死的册封圣旨怎么还不诏告天下?
从当初他悄悄地写下册封圣旨到现在,已经多久了?两个月了。
这老不死的现在不在吊着他,真是可气!
不过,皇甫宇轩心中阴冷沉郁,但此时站在朝堂前,却仍是玉树临风的模样,甚至脸上还有一抹笑意。
文博院院正顾瀚墨忽地出列,道:“恭喜皇上,贺喜皇上!”
皇上此时心情正好,笑问道:“顾爱卿,你要恭喜朕什么?”
顾瀚墨道:“景宸世子小小年纪,心怀仁义,以一己之力,为南夏一场浩劫;以侠义之心,助百姓除掉恶瘤;隐藏皇孙身份,仍能让恶吏伏法……如此种种,实是英雄出少年!皇上有此佳孙,难道不该恭贺吗?”
顾瀚墨可是朝中清流之首,本身就是南夏乃至于天下有名的大儒,身领文博院院正之职。
文博院是太学,南夏最高学府,他平时基本不涉朝政,但他为南夏朝堂不知道培养了多少栋梁之材。
南夏以忠孝治国,上到君臣下到百姓,人人皆敬奉天地君亲师!
而太学里求学的学子们,不论是已经走上仕途的,还是仍在求学的,皆以顾瀚墨为师,说桃李满天下,一点也不为过。
虽然这些人的确得过顾瀚墨授课,却并没有一个是他正经的入室弟子!
曾经有那么一个,顾瀚墨想收,但是没能收成,便是皇甫景宸。
皇上一听,可不是吗?
朝中不少人看着皇甫景宸的目光,也带着笑意。
这些人,或是清流,或是顾瀚墨的学生,当然,他们有一个共同的身份,便是朝中的中立派,没有依附任何一股势力的。
突然之间,之前的事就满朝堂的人都知道了,皇甫景宸既没有扭捏,也没有得意忘形,他应对之间,既没有贬低别人,也没有抬高自己。
尚景望的殿前失仪之罪,皇上不但没有追究,更是提也没提。
有个不长眼的御史,还想拿这事做文章,但被皇上冷眼一扫,出了一身冷汗,后面的话也不敢说出口了。
在诚王父子青州赈灾之后,皇甫景宸之前游历江湖的这些侠义事爆出来,朝中各人的反应可就不一样了。
实在没有人想到,诚王世子一个堂堂皇孙,却更向往江湖,行侠仗义,不计生死,揭恶除奸,不计得失!
没有像京城的这些皇孙一样,养尊处优,学的是权谋之术;没有像别的藩王世子一样,高高在上,远离尘埃!
他就像一个普通人家的子弟,做的似乎也是极普通的事,然而,这普通的事情做出来,却又并不普通!
和其他的皇孙比起来,他真是一股清流。
当然,落在有些人眼里,也许是一股泥石流!
比如皇甫宇轩。
接着,夏世恩也开口了,尚景望所说的夏文锦,是他的侄女,嫡亲的。
他是丞相,主管民生,他的侄女和皇甫景宸一起,做的是有利民生的大好事,他也与有荣焉。
皇上恍然,他就说夏文锦这个名字也挺熟的,这不是皇甫景宸当初跟他说求娶的那个女子名字吗?
不过皇上并没有想到,据说是锦州山野之女的夏氏文锦,竟然是夏世恩的亲侄女。
这门亲事,不错呀!
皇甫景宸宫中陈情青州之事后,皇上本就有成皇甫景宸之美,让他早点娶得意中人归之意,此时更是乐呵呵地夸奖皇甫景宸和夏文锦是佳孙佳孙媳。
什么?还没成亲?
那也是他的未来的佳孙媳!
早朝第一次在十分祥和松快的氛围之中结束,皇上赏赐了诚王世子。
青州赈灾有功,皇上没赏。
但这次,皇上赏了,而且赏赐丰厚。言辞勉励,还问他准备什么时候成亲!
皇甫宇轩的脸更黑了,眼里的阴霾似要漫出来。
夏文锦是他心中的坎,他想要却要不到的人,这个坎过不去,老不死的,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皇甫景宸夏文锦是他佳孙佳孙媳?
那他算什么?
还有夏世恩这个老狐狸,平时不出声,他暗中拉拢几次,夏世恩也不为所动,仍是四平八稳地中立,现在竟然也跳出来,还一副很看好皇甫景宸夏文锦亲事的态度,老东西!
就算以后他能娶到夏文锦,有了今天这件事,只怕也要被满朝诟病夺堂弟之妻!
不,也未必会如此,只要他坐上那个至尊之位,下了封口令,把那些敢乱嚼舌头的斩一批,便能堵悠悠之口!
对,他必须得到那个位置!
他也必须得到夏文锦!
过不了明路了,那就来暗的!
事实上他已经在这么做了,只是结果不尽人意。
茅七不知道怎么回事,现在还没有任何消息,难道是因为失手了所以不想来见他?
他要叫濮阳戟赶紧把茅七招回来,许以更丰厚的条件,无论如何,也要得到夏文锦!
第915章 一脉相承
在心中做了决定之后,皇甫宇轩的目光落到对面,这时候的皇甫景宸真的是很讨厌啊。
明明是差不多的世子朝服,可是,却将皇甫景宸衬托得有如谪仙下凡,整个人都从画中走出来一般,风姿隽秀,朗朗清举,龙章凤姿,天质自然,飘逸脱尘!
已经不仅仅是俊美了,连皇甫宇轩的心中,哪怕再不服气,都冒出萧疏轩举,湛然如神这八个字来!
皇甫宇轩自己的容貌也很出色,甚至,在这一方面他一向自负,然而在此刻,他却深深地嫉妒了。
他都有这样的感觉,那些朝臣们,自然也都有。
少年如玉,谦朗君子,让人从心底里自然升出几分只可远观,不可亵渎之意。
这是诚王世子,一朵生在民间,却贵气天然的高岭之花!
皇甫宇轩压下心中的嫉妒和恨意,挤出一个微笑,道:“实没想到,景宸堂弟如此侠义,真是和五王叔五王婶一脉相承!”
众人:“……”
人人都知道皇上不喜欢诚王,更知道皇上为什么不喜诚王。
皆因诚王如同鬼迷了心,连皇子之尊都不顾,偏要娶一个江湖女子出身的路千雪,此事二十多年前几乎可以说闹得天翻地覆,无人不知。
说诚王世子和诚王诚王妃一脉相承,这不是当着皇上的面,给诚王世子上眼药吗?
那些依附于皇甫宇轩的,心中冷笑,诚王世子再出色又怎么样?有这样一个出身,总归不可能得到皇上的看重。
依附篱王信王的,只在一边看热闹。
但是那些中立的,以及清流一派,却不免暗中摇头,梁王世子此言,太过阴毒了。
皇上果然皱了皱眉。
皇甫景宸淡定地道:“我南夏以孝治国,皇祖父事皇太祖父与太皇太后至孝,身为皇祖父的孙子,自当事父母以孝,方不坠皇祖父之名。传承父母之志,本是身为子女者当为,我自认做得还不够,没想到轩堂兄对我的评价这么高!多谢轩堂兄夸奖!”
皇甫宇轩:“……”
他阴冷的目光看着皇甫景宸,这是他所认识的皇甫景宸吗?
那个温雅如玉,清淡无为,凡事不放在心上,以为那便是君子之风,实则愚蠢无比的皇甫景宸?
他一直以为那是一只运气比较好的绵羊,所以,他对付皇甫景宸的时候,从来没有把他当成对手看。因为他觉得,皇甫景宸这样的性子,不配当他的对手。
诚王的儿子,注定不得皇祖父所喜,不配!
天真的性子,没野心,不知道权势为何物,诗酒风流有什么用?光风霁月有什么用?不配!
从小远离京城,远离朝堂,生在藩地,长在藩地,不配!
看看,他是天之骄子,是天上的云,而皇甫景宸,不过是野草罢了!
可是,现在野草突然有了战斗意识?
看他这番话,不软不硬,不卑不亢,还把皇祖父都牵扯其中。
他只觉得心中梗阻,像吞了苍蝇般难受,又像失去什么似的百爪挠心。
他笑了笑,道:“你我兄弟共勉!”
如果不是笑得比哭还难看,也许真让人以为这是兄弟情深!
皇甫宇轩挑事没有讨到好,再说这是朝堂之上,他若做得太过,不勉被人说心胸狭窄,这种事得不偿失,这么聪明的他,当然是及时收手。
他有些后悔刚才的冲动。
他是不想看皇甫景宸突然之间,就入了那些朝臣的眼,只要皇祖父不喜,入了那些朝臣的眼又怎么样?所以他才在皇祖父面前给皇甫景宸栽钉子。
但是,他不确定这钉子有没有栽成功。
因为,皇上最先是皱眉了,但是这皱眉是什么意思,他一时猜不透。甚至在皇甫景宸回应了那番话后,皇上竟然还笑了笑。
皇甫宇轩觉得这不是什么好的讯号。
他不能再给皇甫景宸表现的机会,这也是他收手的原因。
只不过,哪怕他掩饰得再好,像夏世恩这样的中立派,像顾瀚墨这样的清流儒士,又有什么不明白的?
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皇上也没有再提,年纪大了,精力不如之前,他乏了,很快便退了朝。
除了朝政之事,其实那些朝臣们也挺闲的。
好不容易今天早朝竟然还有故事听,而且是真人真事,这不,一下朝,这事就传开了。
连老百姓都知道了,还有见机的说书先生,竟然在茶楼里说上了。
毕竟,这些故事一来是真人真事,二来,故事主人公的身份特殊,明明是高高在上的身份,做的却是让百姓大快人心接地气的事。
一时,茶楼酒馆,说书先生的生意火爆了。
大概皇甫景宸自己都没有想到,几年前的事,到现在,竟然在京城里火了起来。
不过这不是坏事。
没有百姓不喜欢为他们做主的贵人,没有百姓不喜欢惩恶除奸的侠士!
皇甫景宸和夏文锦在民间的声望,悄然升高了。
皇甫宇轩等待的册封诏书并没有到,相反,几天后,他被皇上召进宫中。
皇甫宇轩很高兴,召进宫中,也许是要说册封的事?
毕竟,他是从宫内安插的人手处知道皇祖父准备册立他为皇太孙!而朝中中人的诸多猜测。也不过是看皇上前段时间对皇甫宇轩分外器重,甚至还让他监国,在上朝时,很多国事处置,还有提点皇甫宇轩的意思,才有那番猜测。
但是说到底,朝臣的猜测也好,皇甫宇轩暗插的人手得到的消息也好,只要皇上没有把诏书公布,这件事就不算尘埃落定。
皇甫宇轩是带着几分雀跃和兴奋的心情来到宫中的。
可惜迎接他的并不是什么好消息,皇上的脸色很差,看着他的眼神充满了打量,而且眼神里的冷意,让他心里只发怵。
皇甫宇轩行了礼,也没有听到皇祖父说平身,他只能跪在那里。
皇上从案前走过来,站到了他的面前。
跪着的皇甫宇轩按照礼仪自然不能仰头看着皇帝,只能低垂着头。
皇上还是没有说话。
但是他能感觉到一双目光始终盯在他的头顶。
第916章 纰漏
以前对于皇上的目光皇甫宇轩并不惧怕,因为皇上看着他是欣赏的欣慰的目光。
而且他也自认为在皇上的孙子之中,他是最出色最优秀最得圣心的那个。
但此刻,他却感觉有如芒刺在背,后背渗起一阵凉意。
这种感觉很不好。
一种他觉得无力的,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感觉。
到底是怎么回事?
皇甫宇轩心中涌起不好的预感。
他只觉得脖子也僵硬了,心中更是没底的时候,终于听见皇上的声音,皇上的声音平静,没有起伏:“青州灾情,梁王府捐了三万两银子?”
“回皇祖父,正是!”
皇甫宇轩回答的信誓旦旦。
他的确不怕查,他年纪虽轻,却是一个老谋深算的人。当初还在东唐的时候,是派人送信给梁王,让梁王捐出三万两银子。
这三万两银子对他来说,当然不算什么,十一二岁的时候,他已经知道敛财了,这些年,不知道敛了多少。
更何况,这三万两只要出了梁王府,运往青州,并不会送到诚王的手里,做做样子的事情而已。
不过,银子的流向非常隐晦,别人去查,只会查到那些银子到了诚王的人手中。
这也是皇甫宇轩早早就定下了一步棋。
等到需要对付诚王的时候就拉出来溜溜,如果不需要对付,反正银子他又没有损失,还是在自己的腰包里。
皇上动问,皇甫宇轩心中很自信,所以回应的时候目光坦然。
没想到,皇上轻轻笑了。
他负着手,站在皇甫宇轩的面前,虽然是老迈的身躯,但是,属于天子的威严却如一座山层层压下来。
他的声音冰冷:“宇轩,三万的银子对于你来说应该不算什么大数目,朕知道你富可敌国,不,连朕的国库,大概也没有你富。但是,你那银子走个过场,却又流进自己的手中,这手段,也并不高明啊!”
皇甫宇轩:“……”
他不是说不出话,他是心中狂震。
这件事,他做得天衣无缝,还抹去了一切痕迹,而且,只有这么些天,皇祖父怎么会知道?
皇上淡淡地看着他,道:“你是不是觉得,朕真的老糊涂了?糊涂到你可以随便糊弄?”
皇甫宇轩大惊,急忙伏身道:“皇祖父,孙儿不敢,孙儿没有这么做,孙儿真真切切地想要为青州的灾民做点什么,所以孙儿是真的捐去了三万两。难道这笔银子在路上出了纰漏?”
他一脸震惊和难以置信的样子,演得分外真切,让人难以怀疑他的真诚和急切。他甚至膝行两步,仰着脸道:“皇祖父,这么大的事就算借给孙儿天大的胆子,孙儿也不敢糊弄皇祖父,这件事也怪孙儿事后没有彻查。请皇祖父给孙儿一个机会,让孙儿查明真相!”
皇上轻轻笑了,但是那笑声里却没有愉悦之意,他低下头,看着急切的皇甫宇轩,看着他似乎急于解释的模样,皇上笑着道:“宇轩啊,在朕的孙子之中,你是最聪明的那个。朕一直很看好你,甚至想委你以重任。你做过许多事,朕都清楚。朕不追究,是觉得那些事不必要追究。你心里在想什么朕都知道,朕也默许。可是你不该连朕也骗!”
皇甫宇轩心凉了半截,急忙道:“皇祖父,这中间定有误会!孙儿就算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骗皇祖父,孙儿此言句句属实,绝无半句假话呀!”
“是吗?”皇上凉幽幽地开口:“你的胆子,不是比天还大吗?要不然,天怎么会降下‘祥瑞’,还要‘应’在你身上?”
祥瑞和应这三个字,皇上特地加重了语气。
皇甫宇轩心中咯噔一声,自己做过的事自己明白。
但皇甫宇轩是个极为自信的人,他自认为已经处理干净的一切痕迹,不应该被别人发现才是。可皇祖父的这番话,并不是试探,也不是询问,而且是确定以及肯定!
皇甫宇轩怎么敢承认?
他跪伏在地,一脸惶恐地道:“皇祖父,关于‘祥瑞’的传说,孙儿也听说了,但是那是我南夏之福,未必与孙儿有关,孙儿并没有关注。皇祖父说祥瑞是应在孙儿身上的,孙儿惶恐!皇祖父您春秋正盛,身子健壮,定然长命百岁,孙儿断不会产生这样的想法!”
皇上幽幽地道:“是吗?你真没有这样的想法?”
“孙儿没有,孙儿绝没有呀!”
皇上淡淡地道:“平身吧!”
“谢皇祖父!”皇甫宇轩从地上爬起,仍是恭谨的模样。
他有点猜不透皇上的意思,刚才几句话,让他汗透重衣,但是皇祖父的语气突然就变了,还叫他平身,这是相信他了吗?
皇上走回案后坐下。
皇甫宇轩站在那里,双手下垂,垂下的眼睑遮挡了心中的想法,看起来倒是恭谨。
坐在案后的皇帝打量了一眼皇甫宇轩,声音幽远中带着几分怅然:“如今朝局稳定,朕年纪也大了,也是时候让所有的藩王都去藩地了!要不然啊,京城这热闹,只怕停不下来!”
不知道是自语,还是对皇甫宇轩说的。
但是,却如同一记重锤,重重地敲在了皇甫宇轩的头顶。
所有的藩王都去藩地。
都去藩地。
他的父亲是梁王,是皇长子不错,但也是藩王,也就是说,他们父子也要去?
如果离开京城,去往藩地,也许几年都没有一次回京的机会。
离开京城,他还怎么登上那个位置?
更重要的一点是,皇上这么说,那就表示,他无意立自己为皇太孙?
他的人明明已经打探清楚,皇祖父不是已经准备册立他为皇太孙了吗?诏书都写好了,只差公布了!
皇甫宇轩一时呆住,下意识地看向皇上。
皇上也在这时候睇过来一眼,道:“梁州还算富庶,宇轩,以你之才,想必能在那里生活得很好!”
皇甫宇轩:“……”
如果说之前还抱着几分希望,在皇上这句话说出来之时,他的心已经沉到了地底。
已经很明白了,皇上这话的意思是:他,没有机会了!
不,他有机会,他还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