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7章 一枝独秀
朝中众臣们观望之后的猜测没有错，皇上的确是动了立皇太孙的念头。
几个儿子没有一个让他满意的，倒是孙辈还有一两个还不错。
他在位年久，孙辈也已经成年，且个个龙章凤姿，这意味着以后他们可以直接亲政，不用担心被外戚左右之类的事。立皇太孙没有什么不好！
这几天，他频繁召集老臣们觐见，比如大学士，比如安定侯，比如左右丞相，比如太师太傅，每个人都是单独召见，虽然并不知道皇上和他们具体谈了些什么，但亦可看出不寻常。
尤其是曾经被皇上约谈的，结合如今的形势，皇上的语气，揣度皇上的心意。
皇上应该是已经定下了立皇太孙的心，而且，时间不会太久。一两个月之内就能见结果。
因着这样的形势，那些见机的，想要谋夺更大好处的，又悄悄向皇甫宇轩靠拢了一批。
如今的皇甫宇轩在朝中简直是一枝独秀。
皇甫宇轩也是更加志得意满。
如今就等茅七回来，那个一再无视他，又是逃婚，又是恶语相向，冷言相对的夏文锦，很快也将成为他的禁脔，敬酒不吃吃罚酒！
如果她识时务，以后皇后的位置还可以留给她，若不然，她便永远当他的禁脔吧！
算时间，茅七应该回来了。
他不仅有些期待起来。
至于茅七会失手？
不存在的，那个人有那样的身手，想要做什么都能做成。
背叛什么的当然也不可能，除了他，不会有别人再给他更加优厚的条件。
派茅七去对付皇甫景宸，就是杀鸡用牛刀。
想到皇甫景宸和夏文锦两人卿卿我我的样子，他妒火中烧，才不管不顾地把这个一直跟在身边最大的底牌派了出去。
当然，也是因为朝中的情形越来越好，该除掉的人，他已经让茅七除得差不多了的缘故。
茅七提前回来，那他就将双喜临门！
现在让他唯一不爽的，只有公羊璞玉了。
这个人，自从上次为他测算，用了心头血，竟然一直没在恢复，缠绵病榻，连床都下不来，而且昏迷时候比清醒时候多。
他竟是不能让他再为自己测算了。
不过，到这个阶段，再测算不测算的也没有什么意义，现在不是形势已经很明朗了么？
公羊璞玉要是以后身体能好，他自会委以重任，若是好不了，那也是他福薄！
皇甫宇轩叫道：“来人！”
一个黑衣身影闪身而入：“主子！”
“你师父可曾传回消息？”
那黑衣人正是他身边最得力的暗卫首领濮阳戟，六天前，茅七那边传回消息说已经到了青州。信鸽在路上要飞两三天，应该已经成事了。
哦，对，诚王已经请旨回京，就算茅七和他们错过了，但是这都九天过去了，人都快要到京城了，没道理那边还没有消息。
濮阳戟默了默，应道：“回主子，还没有消息！”
他也很着急，师父是世外高人，不屑于传信息，可是随着师父去的那些人怎么也不知道递个消息回来？
第888章 天意?
皇甫宇轩皱了皱眉。
几天没有消息，这是已经脱出掌控了吗？
难道说他给茅七那么优厚的条件，茅七心中还不满足？
看来等他回来得敲打敲打他了。
尽管期待着茅七尽快带回夏文锦，但对于朝政之事，皇甫宇轩没有丝毫的放松。
他决定再加一把劲，让皇祖父早点把他皇太孙的位置给确定下来。
毕竟，他若没被立为皇太孙，以皇祖父现在的身体状况，随时可能不测，他没这个名份，那些个皇叔们必然还是会蠢蠢欲动的。
等到确定，占了大义，谁敢动那样的心思，他丝毫不在意杀个血流成河！
杀光又如何？
反正以后，他会有许多的子孙，皇甫氏国祚仍然千秋万代！
京城里开始流传一首童谣：“一二三，中间昌，南夏兴，兴千年！”
这童谣本来只是京城小童们在一起玩耍唱唱，有好事之人去寻出处，据说是京城西北的牛庄里杀牛的时候，在一头牛的肚子里剖出一块白色圆润的石头，石头上就刻着这几句。
因着琅琅上口，小孩子一学就会，就越传越远。
牛肚里出石头，石头上天然有字？
这岂不是天降异象？
又有人详细分析，一二三，中间昌。一二三的中间那不就是二吗？
南夏兴，兴千年。这意思是说，只要中间昌，南夏就会再绵延国祚千年！
是老天的意思！
众人结合现在的朝中形势一想，与二相关的，可不就是如今深得皇上看重的梁王世子？
梁王世子本是梁王府二公子。
在没被立为世子之时，便是京城有名的二公子。
只要提起二公子，谁人不知道说的就是皇甫宇轩？
这件事悄悄传开了，京城里已经有不少百姓在谈论，他们不懂什么朝政，也不懂什么形势，只知道老天的意思，那是一定要遵守的。
要不然老天一定会降下灾祸！
所以不少百姓已经在祈求皇甫宇轩能够当皇帝。
在他们淳朴的心里，觉得老天选中的人总不会是错的。
原本就呼声很高的皇甫宇轩，不管是人气和声望都更上了一层楼。
得到这个消息的时候，皇甫景宸和夏文锦已经过了乾州，到了京郊！
夏文锦把这件事当笑话讲给皇甫景宸听，道：“你信这是天意吗？”
皇甫景宸轻嗤一声，道：“我不信！还是这种阴私手段！既然已经懂得收揽民心，在京城百姓心中造势，青州的灾情有何以不管不问？如果这样的人也是天命所归，那老天未免也太瞎眼了！”
夏文锦眼底有一抹冷意，的确，如果这真是天意，那才是天大的笑话。
那些百姓会相信，是因为他们想像不到那些夺嫡的手段。
可是夏文锦却知道，这不会是天意，只是人为。
上辈子没有这一出，可她清楚皇甫宇轩的性子。
皇甫景宸忽地轻轻笑了，道：“那咱们也该好好的送他一份大礼了。”
夏文锦赞同地道：“没道理每次都是我们被动挨打。只有千日做贼，哪有千日防贼的。最好的办法，自然是让贼无所遁行！”
第889章 狐狸
宫中眼线传来消息，皇上已经写下了密旨，立皇太孙，半个月内，旨意就能下发。
得到确切的消息，皇甫宇轩松了一口气之余，眼神却越发阴鸷了。
昨天，赵太傅竟然敢言语逼迫他赶紧与赵可嫣成婚。
不要说那个女子不是他想娶的人，就算是，被人逼着娶那意思也变了。赵家人倒还真是好本事，小的设计想要他背锅，老的还想拿捏他。
等皇太孙的诏书下来后，第一件事，他就要好生敲打一下赵太傅。
如今他倒要看看，赵太傅是不是还敢在他面前这般放肆！
第三天，赵太傅亲自登门，带了厚礼。
这次，赵太傅的语气好多了，虽然言下之意，还是希望他与赵可嫣尽早完婚，但语气之中反倒带了两分讨好。
皇甫宇轩却并没有高兴，三天，他的眼线几乎遍布宫中大大小小的地方，方能第一时间得到消息，赵太傅竟然只比他迟了两天。
这老狐狸很有本事嘛！
皇甫宇轩敷衍道：“成亲是一辈子的大事，自然要挑一个最好的黄道吉日。不巧的是，钦天监的公羊先生卧病在床，别人测算的本世子也不放心。太傅放心，可嫣小姐的人品样貌。在京城少有人能出其右。本世子若是随便选个日子，不免显得轻慢，定要备下十里红妆，让她风光大嫁才是！”
赵太傅一想，梁王世子的婚事，和皇太孙的婚事，那规格可不一样。
若是以皇太孙妃的规格来迎娶，那当然再好也没有。
再说，皇甫宇轩之意已决，他也不好老揪着此事不放，只能和他再闲聊别事。他状似无意地道：“是青州的灾情啊，当时可着实严重。诚王父子带着二十万年的赈灾银，一去就是两月有余。算时间，也快回京了！”
皇甫宇轩目光一闪，笑道：“诚王叔能用二十万两银子办一百万两银子的事，足见本事。此次回京，皇祖父自会论功行赏！”
赵太傅看似浑浊的眼里一片精光闪了闪，才笑道：“那是自然！”
皇甫宇轩心中冷笑，回得来再说吧！
赵太傅见他兴致不高，只得无功而返。
皇甫宇轩在等着别庄的消息，一直没有等到，反倒是等来皇甫景宸和夏文锦进京的消息。
这让他心中大怒。
他派出的，可是茅七。
这个名字虽然不怎么响亮，但是论起武功来，那是江湖的超一流高阶，放眼整个江湖，能在这样本事的，不超过一掌之数。
这样的人会失手？
不可能。
那应该是在路上错过了？难不成他们去追诚王，却把诚王世子给漏了？
诚王何足为惧？他要的，是皇甫景宸的命！
皇甫景宸的命竟然这么大吗？
这样也能错过？
想到他派出的人在围追堵截，想要置皇甫景宸于死地，可是皇甫景宸与夏文锦却一无所知，游山玩水，双宿双飞，他心里就嫉妒的发狂。
偏偏这两个人到京之后，竟然没有丝毫耽搁，就被皇祖父直接招进宫里去了。
第890章 脸色不好
皇甫宇轩立刻令宫中的眼线严密监视，可惜，他安排的人虽然不少，但还没有能进上书房的。
皇上召了皇甫景宸到底说了些什么，他无从得知，只是知道，当皇甫景宸出来后，皇上唤人进去送茶时，脸色很不好。
听到传回的消息，皇甫宇轩心里舒服了一点，同时心中只有冷笑。
就算皇甫景宸命大，但他想在皇祖父面前刷什么好感，那也只是无用功。以为仗着赈灾之功就可以得皇祖父亲近吗？做梦！
他花了多少年？多少个日日夜夜费心揣摩，一点一点积累，皇甫景宸想凭这么一件事就有好结果？
那岂不是天大的笑话！
既然他不知天高地厚，也不知道在皇祖父面前说了什么，惹得皇祖父不喜，倒是一时不用想法子对付他了。
人到了京城，对付起来比较麻烦。
他有点恼茅七的办事不力。
但事已至此，也只能等以后再说。
他当然不知道，皇甫景宸被皇上叫去问话时，皇上为何脸色不好！
皇甫景宸和夏文锦是骑马回京，虽然两人路上的确游山玩水，也没急着赶路，可是相比随着仪仗，辎重，以及沿途还要被百姓拦住送万民伞的诚王来说，他们还是快了许多！
当然，如果不是发生了茅七刺杀事件，也许他们还会更慢一些，毕竟，远离朝堂那些尔虞我诈，空气都清新很多。
但茅七事件刺激到了皇甫景宸，这几年里他遭遇大大小小的暗杀，算起来不下十余次。虽然有些是庄郡王做的，可即使是庄郡王，不也是被皇甫宇轩所利用吗？
既然皇甫宇轩执意要和他作对，以前是怕他妨碍他争那个位置，他可以忍，甚至避其锋芒，回到云州也没有关系。可现在，皇甫宇轩更过份，对那个位置他已经不仅仅只是执念，简直是魔怔了。
为了达到目的不择手段，虽然只是上位者大多必备的心性，但想要成为万民之主，心中却没有万民。
便算皇甫宇轩这样，皇甫景宸虽是慨叹若他真得高位，百姓受苦！
可是，皇甫宇轩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对文锦心存觊觎，而且此心不死！
便算不为天下，不为苍生，甚至不为之前的恩怨，单单是为了文锦，他也不能容皇甫宇轩登上那个位置。
不然，一旦份属君臣，他便被动，君夺臣妻，他是反还是不反？
一旦反时，受难的同样是百姓！
既然同样去往灾地的皇甫景宸先回来了，皇上哪怕精力越发感觉不济，但是还是得召见的。
他甚至不是在朝堂之中召见，但这可不是什么殊荣和爱护，相反，因为对诚王的不待见，所以，原本应该是在朝堂上当着满朝文武大臣的面，勉励夸赞诚王父子为君分忧的，便只是一个私底下召见了事！
朝廷只拨了二十万两银子，诚王赈灾的结果却是几天一封奏报报往京城，皇上是知道的。
但他绝口没提赈灾银为什么只有前期这一笔，后面就断了的事。
当然，他是君，谁能向他质问不成？
第891章 召见
当上书房中，奉召而来的皇甫景宸跪地行礼磕头时，皇上看着他的目光，还带着几分冷冷的审视。
他年纪越发显得老迈，眼神一片浑浊，但是，你要是当他是一个昏瞶且迷糊的老人，那就大错特错了，他浑浊的眼底，分明带着深不可测的光。
这是久在上位者的疑忌之光。
当然，此刻他眼中也许不是疑忌，而是审视和不耐。
他言简意骇地道：“你跟你父王去青州赈灾，结果如何？”说完，又瞥了皇甫景宸一眼。
月白衣衫的皇甫景宸长身玉立，本来长得容貌俊美，此时身如修竹，自带飘逸脱尘之气，人品端方，哪怕是不喜诚王，连带着恨屋及乌的皇上，看着这个出类拔萃有如谪仙的孙子，脸色也缓和几分。
皇甫景宸并不在意皇上的态度，他是想把皇甫宇轩拉下马，只要坐在那个位置的不是皇甫宇轩就行，这些，也并不一定要讨好皇上才能达到。
皇祖父对青州百姓一样的冷心冷肠。
早年英明决策的皇祖父，随着年岁增长，如今竟越发昏庸。可这个人是他的祖父，他能说什么？
所以，在内心里，他其实是对这个祖父有些微词的。
不过，不论是从忠还是从孝上面来讲，君命如天，事祖须孝，他都只能把这些微词压在心底罢了。
皇上不在意他，他也并没有失望。
大概是因为从来就没有期待过的缘故。
不过，对于皇上的这个问题，皇甫景宸还是态度端正，语气恭谨地回答道：“劳皇祖父过问，赈灾的事是由父王全权负责，孙儿只是协助，购买粮食，运送到受灾严重的郡府，分发下去，建灾民临时住所，协助灾民重建房屋，又督促地方官员办事，协助地方官剿匪……”
他随口道来，那些事也是赈灾过程之中必然需要做到的事，但是皇上的眼睛却眯了起来：“这些事，你在做？”
皇甫景宸心中有些纳闷，皇祖父是觉得他越俎代庖了？
他道：“回皇祖父，人手不足，父王都亲力亲为，与灾民同吃同住，孙儿怎好养尊处优？”
不止是人手不足，还人心浮动，人心思异。
一个小小的青州治下府县的官员，不是他那王伯们的人手，就是王叔们的人手，父王有如凭空而降，被那些人阳奉阴违，若不是他们父子同心，带去的人也都得力，在朝廷银子不足，人手不够，这灾情，还真不知道会不会这么快就完成。
虽然最后是会结束的，但是，定会有许多百姓饿死，甚至，像孔文靖这样的人，会更多！
孔文靖不想做民贼所以归降，但若灾情没有解决，孔文靖之流就不是民贼，而是百姓心中的救命之光了。
皇上皱眉，道：“你父王亲力亲为，与灾民同吃同住？”
皇甫景宸道：“是！”这话并不夸张，诚王常去灾民所居地巡视，有时候太晚了，就住在灾民暂住区，吃的也没有特殊。
皇上脸色一沉，冷冷道：“混帐东西！他是不知道自己的身份吗？这么多年了，还是不知道改改！”
第892章 关心一下
二十多年前，知道皇甫熠在军营时，便是与将士们同吃同住，皇上提醒过他，他是皇子，身份不同，要注意君臣之别。
结果反被那混帐“据理力争”，说什么同袍皆兄弟，理当同甘共苦！
见鬼的同袍皆兄弟，皇上气得七窍生烟，他可没那么多儿子！
此时再听到，皇上很生气，他又想到二十多年前这个儿子的忤逆！为一个女人，无视他的意见，无君又无父！
皇甫景宸听皇祖父这么说父王，心里是不赞同的。他轻叹了口气，道：“皇祖父，你觉得父王太任性了是吧？孙儿当初也是这么劝父王的，毕竟君臣有别，一个堂堂王爷，怎么可以和那些庶民一般？这样同吃同住，亲力亲为，简直有失皇子的身份！”
皇上微微点头，他觉得这个孙子这句话说得还是挺中他的意的，至少中听啊。
他的儿子，哪怕是他不喜欢的儿子，那也比那些平头百姓要高贵得多。那些地方官，便算是两榜进士，十年寒窗，便算是出身世家，外放历练，但哪一个能和龙子凤孙比？
他声音缓和多了，看着皇甫景宸也觉得更顺眼起来，道：“还是景宸懂事！你父王怎么说？”
皇甫景宸又叹了口气，道：“父王说‘宸儿啊，我岂不知，我身为皇子，事事应注重皇家脸面，处处应不坠皇室声威？可是如今不是没有办法吗？青州灾情这么严重，你皇祖父拨出二十万两赈灾银后，便再拨不出来了，可想而知，国库有多空虚！你皇祖父必然愁眉不展，夙夜难眠！你父王我身为人子，既不能在身边尽孝，那也得为君分忧，为父承担。人手不够，银钱不足，若我这个皇子不身先士卒，他们岂不是会阳奉阴违？’”
皇上听到这里，脸色好了些，国库空虚？他愁眉不展，夙夜难眠？
这句话莫名的让皇上喜怒不形于色的老脸有些发热。
老五能说出这句话，还算有几分孝心。
当年的忤逆，也过去这么多年了，看在他还算有孝心的份上，也懒得计较了。
不过，不计较不表示心里痛快，皇上还是轻轻冷哼一声，钦差不身先士卒，地方官就阳奉阴违？是朝廷的刀不利吗？还是钦差这两个字不好使？
皇甫景宸没有抬头，可是他的话却像直接搔到了皇上的痒处：“当初我也不太理解，说‘父王，您是皇子，是皇祖父亲封的诚王，又是皇祖父钦派的钦差，谁敢不服你？你可以直接动用钦差的权力，先斩后奏！’”
皇上对这话挺满意，这才有皇家气派，钦差有如皇上亲临，要是反被地方上掣肘，那像什么话？简直失了皇家威严。
他难得地接了一句：“后来呢？”
皇甫景宸道：“后来，父皇叹气说道：‘宸儿啊，你有所不知，父王是可以动用钦差的权力将那些阳奉阴违的，作奸犯科的，以及那些别有用心的人全部处置了。但是事在轻重缓急，为父奉你皇祖父之命前来赈灾，赈灾便是最大的事。怎么可以为了这些细枝末节的小事，误了赈灾的大事？要知道，你皇祖父是仁君，心系百姓，青州百姓遭灾，你皇祖父定是寝食难安，身为人子，自当早日解决问题，难道还要你日理万机的皇祖父一边操心着朝政大事，一边为青州灾民忧心吗？’”
皇上似乎想说什么，不过最后敛了眼中情绪，只淡淡地道：“你父王是怎么赈灾的？”
皇甫景宸清朗的语音继续响起：“父王说过，‘赈灾之务，第一为赈济灾民，让灾情不会饿死，灾情不会延续！第二为清理地方，剿灭乱匪，让民生得以调整，休养生息，度过因灾而生死存亡的难关！第三是做好善后事宜！’父王便是这么做的！”
皇上瞪了皇甫景宸一眼，这臭小子，学会打官腔了。
这么三言两语的，说得多轻巧？他要是只想知道这些，看老五每隔几天就派人送回朝中的奏折不就好了？
最后，他还是没耐住，大把年纪了，还差点翻了个白眼，道：“朕现在也不忙，你给朕详细说说！”
皇上虽然不喜欢诚王，也不见得多在意青州的百姓，毕竟，南夏有九个州呢，但是，皇甫景宸的话，他听着还是挺舒服。
他倒是不知道，他不在意的老五，在外面心里还是有他这个父皇的。既然这样，他这个做父皇的，也关心关心他赈灾的情况。
虽然现在灾情已经过去，赈灾已经结束，所谓的关心，比走过场还要敷衍，但雷霆雨露，都是君恩嘛。
皇甫景宸极是顺从地道：“皇祖父要是喜欢，孙儿就事无巨细地说给皇祖父听！”
他还真挑了一些事情说给皇上听。
比如明明灾情严重，那些官吏却瞒而不报，后来一发不可收拾，百姓饿死多了，瞒不住了，才往京城送消息。
比如地方官怎么带的孔文靖走上贼匪之路。当然，孔文靖是用的化名。
比如地方驻军参将竟然和贼匪们勾搭设下奸计，想要把钦差弄死在路上。
比如赈灾时候，百姓怎么不信朝廷，诚王怎么一步步引导，怎么雷厉风行，怎么惩治贪官慢慢收拢民心。
比如诚王在被官匪勾结之后，好不容易冲出重围，回来之后，竟然还差点遇上民变。
……
皇上刚开始也没怎么在意，越听到后面，脸色越差。
怎么他南夏治下的官员，竟然这么多混账东西？
对他派出的钦差都敢做出这种事，更遑论这钦差还是他的亲儿子亲孙子！
无法无天，简直是无法无天。
老五杀得好！
那么一批人，就该直接杀了，真是气死他了！
之后，说到了剿匪。
皇甫景宸把他们怎么将地方匪患一支支剿灭的事情讲了来，他明明没有添油加醋，但是清朗的声音之中，却让人听出了惊心动魄。
皇上被深深吸引，竟然连着忍不住问：“后来呢？”
皇甫景宸看了皇上一眼，话锋一转，道：“后来就有意思了，发生了一件让人想不到，皇祖父听了，一定会生气的事！”
第893章 就这？
这时候的皇帝，在皇甫景宸有如身临其境的讲叙之中，被挑起浓厚的兴趣。
什么事会让他生气？
他已经很久不曾生气了，除了对那几个自相残杀的臭小子！
至于那些阳奉阴违的蝼蚁，他并没觉得多气，一来老五已经把人处置了，该杀的杀了，该流放的流放了；二来，就算老五没办，他再补一条圣旨，把那些人统统杀了就是。
南夏别的不多，就是人多！
他压根不在意杀了那些人后，会出现真空，因为每三年一次的科举，还不知道多少进士们在吏部等着补缺呢！
他明明很感兴趣，不过，脸上还是不动声色，只道：“说说看！”
皇甫景宸便说起剿匪过程。
他当然没有说孔文靖的事，不过，说的也是真事，是他带的那支队伍，剿匪过程中的事。
皇上年轻还是皇子的时候，也曾做过沙场梦，听得越发津津有味。不过他还是瞥了皇甫景宸一眼，这小子说听到这里他一定会生气，剿匪事情做得很好，他生什么气？看来是这小子故意这么说，是想挑起他的兴趣？
也行，这小子成功了，他现在是有兴趣！
说起来，这孩子可比老五更懂事些，行事也圆融多了。不像老五那个棒槌，只知道和他这个老子硬碰硬！
当然，皇上并不会想，当时太子早定，五皇子因为灭龙栖的大功，还有日渐展露的能力，一时光华耀眼，那时候朝中多少明刀暗箭都对着诚王，处境是多么艰难。
那时候太子都不知道派了多少人去暗杀了，只是诚王身手好，也知道是太子的人，没有掀起什么大波。
或者，皇上不是不知道，只是不想体谅罢了。
皇甫景宸见皇上听得来劲，也说得更详细，道：“那个韩衍之可是个厉害人物，他知道自己做的是贼匪之事，必然要遭世人唾弃的。所以，为了师出有名，他提前做了大量的准备工作。他派人捕了鸟，在鸟肚子塞了东西又放飞；派人捕了鱼在鱼肚子里塞了东西，放生……”
“哦，塞的是什么东西？”皇上眯起了眼睛，浑浊的眼里一片暗芒。
皇甫景宸浑然未觉，义愤填膺地道：“那就多了，有渔民捕上的鱼肚子里有绢布，上面绣着‘十日十韦，衍之可为’；猎人打鸟，鸟肚子里是‘日出东方，面南朝北，九五至尊，十日十韦’，然后他还在老百姓之中散布谣言，说是天意，让街上的孩子唱童谣，说什么‘夏已尽，日将至，双十出，衍之韦’！你说这不是贼子之心，昭然若揭吗？”
“砰”皇上重重地拍了一下桌案，这是他气到极处了，眼里闪过一抹凛然的杀意，杀气腾腾地道：“该死！”
十日十韦，便是韩字，衍之可为，简直不要太明显。还直接说九五至尊将是姓韩的。
夏已尽，是指南夏气数已尽吗？日将至，双十出，衍之韦，还是韩衍之的藏头句。
皇上出离愤怒了！
皇甫景宸忙跪下，道：“皇祖父息怒！”
皇上咬牙忍怒道：“接着说！”
皇甫景宸道：“最最让百姓们震惊且相信他的是，山上突然奔下来一头野牛，那头牛凶得很，遇人就顶，伤了好些人，官府派人才将牛打死，而那牛肚子里，竟然有一块石头，石头上的字才真是大逆不道。上面刻着‘南夏灭，天下昌，兴国运，十日韩’！这是要借怪力乱神的东西来扰乱视听，让百姓以为他是天下之主！”
皇上：“……”
这都习惯往牛肚子里面塞石头了吗？
是把他当傻子？
皇甫景宸叹气道：“虽然咱们一眼就能看出来那是人为，并非什么天意，可百姓不知道啊。尤其是一夜之间，童谣满天飞，很多百姓被他所愚弄，而且不得不说，他这种方法很有用。百姓们哪里知道这是有人事先做好的手脚？只当真的是天意，一时间，他的贼匪队伍也发展的迅速壮大。能与朝廷军队分庭抗礼，给咱们的剿灭事宜带来了特别大的难度。”
“那些愚民！”皇上冷声道：“韩衍之可囚解至京？”
诚王将当地贪官恶吏以及真正趁火打劫的暴民杀了一批，但还有一些押解至京，送刑部大牢，等皇上圣意裁决，所以皇上有此一问。
此时的皇上，有点担心老五已经把人砍了。
皇甫景宸道：“此人乃逆贼之首，即使被俘，也嚷着什么他是真命本，老天选定的人。如此大逆不道，父王自是会押解至京等皇祖父圣裁的！”
“好！等此贼进京，凌迟处死！夷九族！”皇上咬牙切齿！
这样的乱臣贼子，不杀留着过年吗？
皇甫景宸又讲了怎么瓦解剿灭韩衍之的过程，大部分都是真的。而且这个人的势力，是皇甫景宸亲自带人剿灭的，他和孔文靖不同，他是真奔着当皇帝去的。
所以，他行事比孔文靖不留余地多了。
因此，在剿灭的时候，皇甫景宸也没有留余地。
也只是说完这些，当然，还得把一切归功于是托了皇祖父的福，因为皇祖父仁德，所以贼子无所遁形云云。
这种场面上的寒暄，换成一年前的皇甫景宸，他是不会说的，但是在京城险历一年多的皇甫景宸，知道男儿该铁骨铮铮，但有的时候，也可借力使力，有所为，有所不为！谨守原则和底线，其他小细节，不需要太过拘泥。
看着皇上似乎有倦意，皇甫景宸便很识趣地准备告退了。
皇上似是无意地道：“景宸，这是随父赈灾，你也辛苦了，可要什么赏赐？”
皇甫景宸道：“为皇祖父分忧，是孙儿份所当为，孙儿不需要赏赐！”
皇上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道：“当真？”
于是，皇甫景宸很腼腆地道：“如果皇祖父一定要赏赐，孙儿当然是求之不得。孙儿想尽早完婚，到时候，皇祖父要是能赐上圣御墨宝一份，孙儿就感激不尽了！”
皇上：“……”
第894章 鸠占鹊巢
虽然皇上觉得皇甫景宸求的这个赏赐也太不像赏赐了些，不过他心里还是挺高兴。
那几个一天天在他面前转着的，想要求的东西可多了，但这个孩子就是实在。跟着老五去灾地奔波，吃苦受累不说，回来了，说起赈灾的事，没有半点居功的意思。亲自带兵剿灭贼匪，那么凶险的事，他说起来却平淡得很。
是不是他这个做皇祖父的太不在意这个孩子了，所以，这个孩子把成亲的时候，自己能派个人去都当成了天大的恩典？
皇上不禁深思起来。
老五是个混不吝，当年顶撞过他，他不喜是不假，但是这个孙子可没有顶撞过他。
嗯，这孩子也是世子了，以后，就多赏赐他一些东西吧！
皇甫景宸得到皇上首肯，很是高兴地告退了。
皇上看着皇甫景宸兴高采烈地离开，他原本还带着几分笑意的脸色逐渐阴郁起来。
他是有些疲累，但是，他并没有休息。
或者说，因为他心中涌动着的一股怒气，他已经不困了。
他站起身，来来回回地踱了几圈，他的目光落在桌案上，看着右手边的一大堆奏折，一张老脸，神色更是阴郁。
这里没有别人，皇上似乎也没有刻意去进行面部表情管理，他的脸色变化着，突然，他两步冲到桌前，将那些奏折扫落在地上。
“哗啦”的声音，像是打破了某个壁垒。
皇上微微弓着身子，好像一条负重的老牛，脸色很可怕，眼神很阴沉。
掀倒奏折当然不累，累的是他此时的心。
最后，他把所有的奏折都推倒在地上，扔得满地都是。
他呼哧呼哧地喘气，眼里的光时而浑浊时而凌厉。
小太监进来收拾的时候，看见皇上阴鸷的脸色，差点没吓死。
所以，皇上见了诚王世子之后，很生气，暴怒，摔了奏折，便传了出去，引来很多猜测！
而被猜测着的皇甫景宸，已经轻轻松松地回去诚王府了。
他先去诚王府交代一下，让陈叔准备一应事务，他还要去见文锦呢。
现在，文锦一个人在京城，她那宅子，虽然有人在打理，但她这个主人，可是两三个月不在这里了。
只在诚王府像客栈一般落了一下的皇甫景宸，立刻就往夏宅去了。
算起来，皇甫景宸和夏文锦进京之后，在城门不远处分路而行，皇甫景宸去了皇宫，夏文锦便是直往夏宅去的。
皇甫景宸在皇宫待了近一个时辰，又回了趟诚王府，现在差不多一个半时辰了。
可当他到了夏宅门口时，却呆了一呆。
夏文锦并没有休息，相反，此时夏宅一片狼藉。
院子里，还横七竖八地倒着一些人。
夏文锦眼神很冷，看着院中的那些人，冷冷道：“十息之内，如果还敢停留在我的院子里，我会一个个打断你们的腿！另外，转告辜鸿信，天黑之前，我院中原本的人给我全须全尾地送回来，少一个，别怪我不客气！”
一个一瘸一拐的中年汉子道：“大小姐，三爷没有别的意思，就是见你一个人在京城里，想要好好照顾你！院子里的其他人，三爷也好生安置了！”
另一个妇人也忙道：“三爷现在飞黄腾达了，所以想要提携大小姐，大小姐你不领情就算了，还把我们都打伤，三爷面子上不好看！”
夏文锦冷冷道：“滚！”
辜鸿信是个善于钻营的，人脑子又活，之前的五位寨主，在白飞沉没上昊天寨时，他便是智囊般的存在。
后来白飞沉来了，用实力证明什么叫智囊，他才退居后面，安心当他的在寨主。
进了京畿卫后，他这辜老三，派得比华元明快多了，皇甫宇轩也对他十分看重，暗中提携。
这才多久时间，他竟然由一个小小的三等校尉，连立几功，成为了佐锋典仪，典仪可是五品官，从一个九品武官，短时间内升到五品，就算是有皇甫宇轩暗中的疏通提携，但和他本人的钻营也是分不开的。
华元明现在还不过是个一等校尉呢。
这官升了，他就越发感激皇甫宇轩了。
皇甫宇轩对他“推心置腹”，他自然也要剖心以报。
皇甫宇轩对夏文锦的心思，现在也不是什么秘密，现在夏万清早就带着昊天寨的人回了山寨，远在锦州，夏文锦一个人在京城。
他本想找个机会，把夏文锦哄过来，送给皇甫宇轩。
但是没料到夏文锦竟然会随着皇甫景宸去赈灾。
辜鸿信想着，去赈灾总会结束的，等她回来了，这件事就可以办了。
她与诚王世子有婚约？
这个辜鸿信并不在意，他已经认了皇甫宇轩是主子，诚王世子又怎么样？
既然想要得到主子的赏识和看重，连一丁点险都不敢冒，哪来这样的好事？
他能升这么快，不也是几次赌赢的结果吗？
只要能让皇甫宇轩得到夏文锦，他的位置，才真正是稳如泰山。
辜鸿信也是个行动派，先从夏宅做起。
所以，他派了一批人过来，说是大侄女不在京城，她的宅子，自然要帮忙好生看着。
夏文锦留在宅子里的人，是对她忠心的，自然不肯放人进去。
辜鸿信假公济私，动用了京畿卫，借口缉捕逃犯，冲进宅子里搜查。在后院墙处，搜到一个“逃犯”，于是，夏宅里的所有下人，便被他以窝藏逃犯为名，抓进大狱。
他的人堂而皇之地住了进来。
当然，他派的人，便是他从昊天寨带过来的原本的下人。
这些人，夏文锦都认识。
说什么好生安置了，夏文锦只是冷笑一声。
当初，是她半撺掇半劝告地让夏万清与入仁的华辜二人划清界线，那就几乎已经撕破脸了，爹爹在京城的时候，他们也没有什么动作，现在是看她一个人在这边，以为她好欺负？
夏宅被鸠占鹊巢，飞云阁早就有消息传递给她了，飞云阁的人还混进牢里去探视过。
要不是她的人在大牢里暂时没有生命危险，她也不会任由辜鸿信派人占据她的宅子，并且要飞云阁那边暂时不要轻举妄动。
第895章 排场
毕竟，辜鸿信是派京畿卫以窝藏逃犯的名头抓的人，她人没有回京，飞云阁是江湖势力，出手救人，便是与官府作对，后续事情挺麻烦。
现在，夏文锦回来了，他会用自己的办法，来要回自己的人。
那些人连滚带爬地离开，不一会儿，辜鸿信竟然亲自到了。
现在的辜鸿信，已经不是江湖人打扮，一身五品武官服，戴着官帽，挎着腰刀，腰刀上甚至还有宝石为装饰，整个人鸟枪换炮一般。
他带着十四个京畿卫，排场很大。
并不是告状的下人跑得快，也不是京畿卫所离得近。
只不过，辜鸿信一直在关注着夏宅，他比谁都更盼着夏文锦早点回来，夏文锦与皇甫景宸一路回京的消息，他也知道了，本就一直在等着，其实夏文锦进城门的时候，他就已经得到消息了。
京畿卫虽不像巡城卫那般无处不在，但是对于城内的消息控制还是挺严密的。
原本在另外一个地方当值的辜鸿信，立刻就往夏宅方向赶。在离夏宅还有两个街口的时候，遇上了他派出去的人。
听到他的人添油加醋的汇报，辜鸿信的脸色不大好，都过去这么久了，夏文锦竟然还是学不乖？
她以为还是一年前那个时候？
一年前，他和华元明初到京城，没有人脉，没有朋友，没有倚仗。而且还是昊天寨土匪身份。
那时候夏文锦是昊天寨的大小姐，张扬跋扈，娇纵狂妄，他能理解。可现在夏万清早就回到了昊天寨，而他和华元明也早不是当初的低级武官。
他光宗耀祖了，官到五品，前途无量。而夏文锦呢？轩公子，哦不，梁王世子看中她，那是她几辈子修来的福气，她居然看上的是诚王世子那样的废物！
辜鸿信对诚王世子不了解，不过，在他眼里，只要不是即将成为皇太孙的人，就是废物。
梁王世子是他的主子，是他的靠山，他的前途都系在梁王世子身上，所以，他想成为梁王世子的心腹！
现在梁王世子很快就会成为皇太孙，如果他能在圣旨册立皇太孙之前，帮他达成心愿，梁王世子必然更加看重他。
达成心愿，可不就着落在夏文锦身上？
辜鸿信看见在院子里的夏文锦，笑呵呵地道：“文锦啊，一路辛苦了。怎么叔叔派的人你不满意吗？那叔叔再给你派一批。”
夏文锦淡淡地道：“叔叔二字，从何说起？你已经不是昊天寨的人，可没有资格做我叔叔。”
出口就是这么不客气？
辜鸿信心里气得要死，脸上却仍是笑道：“文锦这话可就不对了，虽然我离开了昊天寨，但是，我心中始终认着你爹是我大哥。如今我升官了，别的不说，手底下多安排一些兄弟，那是不在话下的。我心中一直记着夏大哥和兄弟们，已经写了信过去，让他们过来京城，和我共享富贵！以后我们还是一家人！”
“你所谓的一家人就是霸占我的地方，抓走我的下人？”
辜鸿信吃惊道：“叔叔怎么会霸占你的地方呢？这里不还是夏宅吗？”
第896章 嘴脸
见夏文锦冷笑，辜鸿信道：“至于宅子里的下人，他们见你不在京城，就胆大包天，竟然敢窝藏逃犯。这样无法无天的下人，留着不是给你招祸吗？叔叔为了保护你，才把他们下了狱！”
夏文锦道：“我的下人，自有我处置，你是不是手伸得太长了？”
辜鸿信道：“话可不能这么说，如今我是京畿卫五品典仪，京城安定也是我的职责之一。既然窝藏逃犯，那可不是你一个人的事了。事关京城安全，这样的人，我是不会姑息的！”
“说吧，你的条件是什么？”夏文锦懒得跟他费唇舌。
“文锦，咱们是一家人，你怎么把话说得这么难听？”辜鸿信笑道：“叔叔是为你着想，怎么会想着什么条件呢？这样，叔叔在家里设宴，备好酒席，为你接风洗尘，你看如何？”
夏文锦敬谢不敏：“一个数典忘本的人，你的酒席我敢去吃吗？”
辜鸿信心中大怒，夏文锦不止骂他，而且还骂得这么恶毒，要知道，数典忘本的人，在江湖中是无法立足的。
他沉下脸，道：“文锦，叔叔可没有对不起你，你怎地这般不识抬举？”
夏文锦眉头一蹙，冷冷道：“你算什么东西？一口一个叔叔，脸呢？”
本来，即使华辜二人脱离昊天寨，夏文锦对他们并无偏见，毕竟人各有志，他们想要追寻自己的前途，这没有错。
可这一年多来，飞云阁传回的相应消息却显示，两人一入官场，就忘了自己初心，官位迷眼，狼狈为奸，尤其是辜鸿信，当初他二人还算有些义气，肯为了别人出头，虽然身陷囹圄，但也不失为豪侠男儿，但是现在，两人已经完全变了。
当初他们是被算计的人，现在，他们只会挖空心思算计别人。
华元明还好一点，辜鸿信简直像换了一个人，奸诈无比。像假借窝藏逃犯，将夏宅下人全部下狱这种事，他早就驾轻就熟，而且，在他的作恶史上，这是最轻微的了。
要不然，他怎么会升得这么快？
要不然，他又怎么会得皇甫宇轩这般看重？
毕竟，最初，皇甫宇轩对他俩示好，可不是看中他们的能力，不过是想借着拉拢他们，把整个昊天寨控制在手中。
但现在，就是纯觉得他可用，而且得力。
被皇甫宇轩倚重的，哪有什么好东西？
这人毕竟与昊天寨有些关系，夏文锦心里就寻思着找个机会要清理门户。没想到她还没动手，辜鸿信先找过来了。
这下，辜鸿信彻底被激怒了。他本来想着借过去的叔侄情分，把夏文锦哄骗过去，达到他的目的，现在看来这条路根本就行不通。
既然夏文锦敬酒不吃非要吃罚酒，那他就不客气了。
他冷冷一笑，道：“看来，你是没有搞清楚目前你的处境！我本来念着是你的长辈，你照顾一二，既然你不领情，看来我也只能公事公办了。”
他猛地喝道：“夏宅窝藏逃犯，一应人等，皆有嫌疑。现夏宅宅主已回，疑为主犯，拿下！”
第897章 隔世之悲
随他而来的京畿卫顿时呼啦啦上前，将夏文锦围住了。
夏文锦冷嗤一声，道：“辜鸿信，你的胆子还真不小，就算你再孤陋寡闻，也该知道，我是未来诚王世子妃！”
辜鸿信也冷嗤一声，道：“你也说了，是未来，既然未成亲，那变数可就大了。再说，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就算你已经成亲，但窝藏逃犯，也难逃罪责！”
“啧啧！”夏文锦轻轻击掌，道：“你这不要脸的样子，还真是让人刮目相看。不过，你说是逃犯就是逃犯，你说抓人就抓人，证据呢？公文呢？什么都没有，你就想动手。难不成在你的眼里，不需要证据，也不需要公文，只要你一句话就够了？什么时候，京畿卫成了你辜鸿信的一言堂？”
辜鸿信是聪明人，而且十分老练，首先就给人扣一顶大帽子，让自己立于不败之地。
他是京畿卫的人，这一年多来，这种栽赃嫁祸的龌龊事没少做，驾轻就熟，他冷笑一声：“证据自然有，公文那是你能看的？”
“看来，你这是铁了心要抓我，连脸都不要了！”
辜鸿信阴冷的目光在夏文锦的脸上扫过，的确是漂亮，以前天天在山寨上还不觉得，但是到了京城，乱花迷人眼，再看眼前的少女，却有如清晨迎着晨曦的一朵兰，清雅无双。
这就是宇轩公子恋恋不忘的原因吗？那他更不能放过了。他转头喝道：“还怔着干什么？拿下！”
他带来的这些京畿卫，都是他的心腹，听了他的命令，立刻就拔出腰刀，要对夏文锦动手。
夏文锦皱了皱眉，看来，是太久没在京城了，什么小鱼小虾都敢对她动手了。
她没动，她看着辜鸿信，淡淡地道：“我再说一遍，从这里滚出去，放回我的人，我可以考虑一下当今天没事发生！”
辜鸿信笑了，他轻蔑地看着夏文锦，觉得这是他听到的最好笑的笑话。到底是年纪小，还当自己是昊天寨的大小姐呢？
昊天寨现在算个屁！
他是朝廷命官，五品武官。
五品！
岂会被个小丫头片子给吓到？
他今天就是来抓人的。
别人不重要，抓到夏文锦，直接送到宇轩公子那里去，他头上的帽子，大概可以再升一级！
至于这个原本是他侄女？
他都已经脱离昊天寨了，还是什么侄女？再说了，他是没有被皇甫宇轩看上的女儿，要是有，他自己就能亲手把女儿打包送到轩公子的床上去，在升官发财面前，一切都可以靠边站。
见夏文锦竟然还是想动手的架势，他就更加冷笑了。真是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在寨子里，她耍大小姐脾气，寨中的兄弟们不敢赢她，她就当自己的武功真是天下无敌了？
他带了这么多人，她竟然还想还手？
左右不过一个结局，他已经叮嘱了手下，把人好生抓住，莫要弄伤，毕竟，他是送人给轩公子，人伤了，岂不是马屁拍在马腿上？所以，他还准备了迷药。
一会儿，把人抓了就走，未来诚王世子妃什么的，他压根不在乎。
据隐秘消息，不出半个月，立皇太孙的诏书就会诏告天下。
但凡诚王世子聪明一点，就会知道，为一个还没成亲的世子妃，得罪皇太孙有多不明智，他会知道怎么选的。
夏文锦这一路也不算舟车劳顿，所以并不疲惫。十几个京畿卫身手不错，这些人似乎还得到辜鸿信的亲自培养，比一般的官兵身手好多了。
不过，战斗还是结束得很快。
夏文锦身形如同鬼魅，几乎是几个眨眼间，地上就躺了好几个，那些人躺下后，根本站不起来。
辜鸿信都惊讶了。
不过，他也没有太惊讶。
毕竟，夏万清是个高手，哪怕夏文锦真的只是学了一些花拳秀腿，那也不是几个普通的京畿卫可以对付的，看来，他得亲自出手。
在夏文锦一脚踹翻最后一个京畿卫时，辜鸿信动了。
他整个人向前蹿出，一个飞跃，手中的刀连鞘砸向夏文锦的肩。
这下砸中，虽会让夏文锦受伤，但是，可以直接让她失去反抗能力。梁王世子手底下自有医者为她诊治。相信这点小问题，是不会见怪的。
看着辜鸿信的招式，夏文锦眯了眯眼睛，身子一侧，向后一退，正好避开这一刀，辜鸿信以为她还是上辈子的夏文锦，轻敌得很，但他却不知道，脱胎换骨再世为人的夏文锦，现在的武功，远在他之上。
三招。
仅仅三招，辜鸿信看着架在自己脖子上的刀，一脸震惊，他表情如同见鬼：“你……你怎么能打败我？”
夏文锦直接一刀将他拍晕，对这样的人，她不想再说什么了。
不过，人是晕了，夏文锦移目四顾，心情却有些沉重。
也许，上辈子，辜鸿信就是这样的人，不过那时候，整个昊天寨都被裹挟进来，每个叔叔都有任务在身，与她的交集反倒少了，他们一个个为皇甫宇轩所用，为他出生入死。
可她记起，父亲哥哥都因皇甫宇轩而死后，辜鸿信还活着，虽然在皇甫宇轩登基之前，他也死了，但他是活得最久的。
皇甫景宸来时，看见的就是这样的情况。
夏宅门户虚掩，推门一看，院中的夏文锦神情寥落，手中的刀扔在地上，她就站在那里，眼神中有一片让人心疼的悲凉沧桑。
皇甫景宸不知道文锦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情绪，但是，他很担心。他扬声道：“文锦！”
清朗的声音像一缕阳光，驱散了夏文锦此时满心遍布的沧桑和阴霾。她转过头，就看见门口，少年缓步走来，他轻裘缓带，风姿如仙，如画的容颜上，盛满对她的关切！
这让她有些恍惚，刚刚还沉在前世的悲情里难以自抑，此时，又回到现在。
一切，都不同了。
她又何必为了小人的龌龊行径，生出隔世之悲！
她收敛心神，扬起一个笑脸，道：“你忙完了？那帮我把这些垃圾扔出去吧！”
第898章 犯上
皇甫景宸笑道：“好！”
他脸上虽是在笑，但是，看着昏迷的辜鸿信的目光却很冷，他认识辜鸿信。
这个人是皇甫宇轩的人，他来这里挑衅生事，不管是皇甫宇轩的意思，还是他自己要讨好皇甫宇轩，这笔账，都得记在皇甫宇轩身上。
想抓走文锦？
安的什么心思，已经很是明显。
皇甫景宸眼里闪过一丝锐色，很好，想玩是吧？一直当他是软柿子是吧？那就奉陪。正好，看看这一路的安排结果是否让他满意。
皇甫景宸一脚把辜鸿信踹出院门，接着，他身形闪动，只听扑扑扑声音不绝，那十几个京畿卫也全被踢出院门。
皇甫景宸站在院门口，对着本来晕过去，被他踹出门又疼醒的辜鸿信，冷冷道：“告诉你的主子，有什么事冲我来！这种不入流的手段，就不用使了，这只会显露他的愚蠢！”
辜鸿信大怒，现在他的眼中，皇甫宇轩就是他的再生父母，不，他对自己的父母未必有这么孝顺，他盯着皇甫景宸，好像要把他的俊脸盯出个窟窿来。
他心中充满了鄙视，因为赈灾的时候，皇甫景宸没有少在烈日下奔波，脸色略有晒黑，和养尊处优，细皮嫩肉的皇甫宇轩相比，少了几分高高在上，更接地气一些。
但是在辜鸿信的眼里，这便是高高在上让人仰视与普通平凡的区别。
他咬牙切齿地忍了怒火，眼神却阴沉如同淬了毒，阴阳怪气地道：“原来是诚王世子到了！诚王世子也要包庇窝藏逃犯的主谋吗？”
他不说这话还好，一说这话，皇甫景宸的脸色一沉，厉声道：“大胆！本世子堂堂皇孙，金印玉册册立的世子，你是什么身份？敢这样对本世子说话？来人！拿下！”
随着他这一声，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江宁和晏南，两人动作迅速，出手果决，将人扭住。
刚才江宁晏南在一旁，皇甫景宸没有叫他们，而是自己亲自动手，
辜鸿信脸上露出痛苦的神色，皇甫景宸淡淡地吩咐：“以一个区区五品武官的官阶，以下犯上，对本世子不敬，掌嘴三十！”
辜鸿信大惊，刚才他就是拿窝藏逃犯来压制夏文锦，现在，一个以下犯上的帽子，就能把他扣得死死的。
他刚要说话，江宁已经出手，啪地一声，一记响亮的耳光抽在他的脸上。
他只觉得半边脸都麻了，哪怕是黑膛的脸，仍然露出五个指印，指引清晰而明显。
辜鸿信快要气疯了。
自从进了京畿卫，又巴靠着皇甫宇轩，他几乎一直是被人捧着的，就算没进京畿卫之前，他在昊天寨坐第三把交椅，寨中气氛好，夏万清毫爽且以诚待人，山寨里的日子很好过。
兄弟们互相尊重，寨子在江湖中地位高，江湖同道见了，谁不客客气气叫一声三爷？他可从没被人这么对待过。
他猛地扭动身子，看起来似要和江宁拼命，可惜，他这边才一动，那边晏南的一巴掌也下来了。
啪地又一声，他的脸都歪到了一边。
他猛地瞪向夏文锦，怒声道：“士可杀不可辱，你就让诚王世子这般辱我？”
夏文锦都给听笑了，刚才他带着人，假借什么窝藏逃犯的借口要对付她的时候，多神气？现在觉得自己五品小官的小胳膊拧不过诚王世子的大腿，虽然生气，却不敢对皇甫景宸发，反倒是冲着她嚷嚷。
夏文锦轻嗤一声，道：“你算什么士？你以下犯上，罪有应得，怎么诚王世子不过是让手下教训你一下，就成了辱你？在你眼里，还知不知道皇家子弟不可轻辱？”
“你，你……”
“你什么你？能被诚王世子亲自下令掌嘴，这不是你的荣幸吗？你不知道感激，反倒愤怒，你是对皇室不满吗？”
辜鸿信：“……”
他只对诚王世子不满，但是诚王世子是皇孙，不是他一个小小的五品典仪可以撼动的。
除非，皇太孙册立，宇轩公子身登大位，身为他的心腹，自己或许可以成为大将军。那时候，诚王世子就算成了诚王，但是一个被皇上当成眼中钉的藩王，就该他们这样忠心的人出手替皇上清除障碍了。
想到这里，辜鸿信的心里感觉好受了些，他暗暗发誓，等皇甫宇轩册了皇太孙，一定要在皇太孙面前好好告一状。但是现在，他似乎没有办法。
皇甫景宸说掌嘴三十，江宁和晏南就不折不扣地执行，一人十五。偏偏，两人还不肯快点打，很有礼貌地礼让，江宁打完一掌，道：“你来！”
晏南打完一掌，立刻道：“刚刚是我，换你了！”
或者是：“你打得好像轻了，你看我，这样才对！”
“不好意思，刚刚力道使得不对，你看这样是不是力道就够了！”
……
辜鸿信：“……”
因着两人的推让和互相“交流”，使得掌嘴三十这个活儿，足足持续了少半个时辰。
那才真的是每一耳光都响亮清脆，每一次疼痛都清晰，每一声，都清楚地传进每个人的耳里。
辜鸿信快疯了。
他有心想反抗，但是他还真反抗不了。
他对自己的武功还是很自信的，但是，被夏文锦出奇不意地杀了个下马威，正怀疑人生中，就被拍晕了，他以权势压人，没想到皇甫景宸以其人之道还治其身。
他想以武力欺人，但是不要说夏文锦和皇甫景宸，便是江宁和晏南这么一压制，他发现他竟然连动都动不了。
这两个人只是护卫，身手竟然似乎不在他之下！
那样的痛，虽只是皮肉伤，对身体的伤害性不大，但污辱性极强。
震惊之下，加上感觉受到了羞辱，他整个人差点原地爆炸。
啪啪的耳光声，听得同样被踢出门外的那十几个京畿卫听得皮肉发紧，满脸惊恐，连一声也不敢吭，反正他们是被踢出来的，此时也顾不得向辜鸿信表忠心，一个个装着还不能起身，有两个乖觉的，干脆还装昏迷。
第899章 告状
等到三十耳光挨完，辜鸿信的脸已经像猪头了，指痕叠着指痕，红肿青紫一片，脸肿大了不止一圈，嘴巴更是像猪嘴一般，肿得老高。
也不知道他是为了展示自己能屈能伸，还是不想在诚王世子面前坠了他主子的面子，虽然站得摇摇晃晃，但还是好生生地站着。
皇甫景宸冷冷道：“滚！”
辜鸿信心里恨极，他怨毒的目光恨恨地看了皇甫景宸和夏文锦一眼，低着头落荒而逃。
那些装不能起身，装昏迷的京畿卫，随着辜鸿信一走，也一个个翻身而起，跑得飞快。夏文锦看得一怔一怔的，不自觉地打量一下自己的手。
是她下手太轻？这些人竟然还能动？而且好像不疼似的，跑得比兔子还快？
如果这些京畿卫知道她的想法，定然很无语，她下手还轻？他们现在全身都疼，但是，要是留下来，他们不是担心也会成猪头吗？
这些像三脚兔子，一瘸一拐却像后面有狼在追的京畿卫们离开后，皇甫景宸上下打量夏文锦一眼，道：“你没事吧？”
辜鸿信的身手不错，虽然现在文锦看起来很好，他担心她受了内伤。
夏文锦道：“我没事！”
皇甫景宸说正事：“夏宅的人落在京畿卫的临时监所，并没有移交京兆尹，想要把他们救出来，有个最简单的办法，那就是去京兆尹递状纸！”
这个办法最快，因为京兆尹如果接了状纸，就要和京畿卫那边交涉，京畿卫那边抓到的人，可以在临时监所关上几天，但要尽快移交京兆尹或大理寺，不能一直停滞不办。
至于到底移交京兆尹还是大理寺，首先看更贴近于哪方的职责范围，若是两边都可，那就看哪边先反应。
当然，还有一种办法，那就是把夏文锦这次赈灾中的贡献上奏，让皇上来圣裁。
这边为了南夏的事在殚精竭虑，那边却连自己后方的家宅都不能被保护，还要被污蔑。正常情况下，一告一个准，毕竟，皇上要脸，而且谏臣也会据理力争。
然而现在，皇甫景宸却不能确定。
虽然他进了宫，和皇上有过一番交谈，似乎整个过程还挺和顺，但是皇甫景宸很清楚，这个以前不熟悉的皇祖父，现在更是陌生得可怕。
他是君，自己这个孙儿，在他眼里，只怕更多的是臣，而非孙！
在皇祖父心中的天平已经偏向了皇甫宇轩，现在去宫中说这件事，皇祖父未必听得进去，甚至，他还会以为是自己对皇甫宇轩心有成见，故意中伤。
毕竟，夏宅的这些下人，在皇祖父的眼里，只怕连蝼蚁都不如。
这么做的坏处太过明显，一则达不到效果，救不到人；二则，反倒让皇祖父心中更偏向皇甫宇轩，于他和文锦接下来要做的事不利。
打草惊蛇这种事，还是不要做了。
不如就用最简单直接的办法，就算传到皇祖父和皇甫宇轩的耳中，那也没关系。他不仗着出身，滥用皇权，本身便已无错处！
夏文锦也想到这点，道：“我知道了。我这就去递状子！”
第900章 打狗得看主人
夏文锦递状京兆尹：义助灾民，身往青州，虽疲乏不堪不言苦，虽性命忧困不言惧，尽责尽力，与灾民同在！不想回京之后却发现，家宅被占，家人被冤！
京兆尹闻苑廷看到这诉状时，皱起了眉头。
在某些地方发生灾情时，民间有义士，会主动前往帮忙，出钱出力，涓滴汇聚，不管是否救了人命，但其行可嘉。
而夏文锦，闻苑廷也知道。
这位可是未来诚王世子妃，有婚约只差成亲的那种。
诚王父子赈灾，未来世子妃竟然也去了，一家大义，现在世子妃回京，竟然遇上这样的事，难怪她要往京兆尹递诉状讨回公道。
事情直指京畿卫。
闻苑廷拿着诉状的手，不禁抖了一下。
这件事不好办啊！
他虽只是个四品官，可是是京兆尹，也是要上朝的，朝中的形势现在只要不是瞎子，都能看得门清。皇甫宇轩成为皇太孙的事只怕已经板上钉钉。
南夏太祖之所以能从天乾末代皇帝手中接过帝位立国，可不就是因为天降祥瑞？一个村民在大雷雨过后上山砍柴，发现一棵被雷电劈开的大树，树心竟然是空的，里面几个板正的字，暗示的就是天乾当亡，太祖当立。
那现在又出现同样的祥瑞，加上皇甫宇轩前阵做了很多事，很得皇上看重，据说册立诏书早就写好了，只等宣布了。
这位京畿卫中的辜鸿信，以前可能没人知道他是皇甫宇轩的人，但是这一年来，他高调得很，谁还不知道？
打狗得看主人啊！
要是接了这诉状，这不是直接和将要成为皇太孙的皇甫宇轩对上吗？为一个未来诚王世子妃，和未来的皇帝对上，这怎么看都不是明智之举。
可是，若是不接这诉状，他身为京兆尹的职责何在？
显然，现在他面临的是两难的局面，要想良心能安，就得拿整个仕途来赌，被未来皇帝记恨，也许不止仕途，还有他全家的身家性命。
但是他能不管吗？
前方义士在为国效力，后方却没有保障！
这样，公道何在？天理何在？
闻苑廷接了。
他知道接了这个诉状，事情也未必会很顺利。
不过，他也想好了，虽然辜鸿信是皇甫宇轩的人，但是，这件事毕竟只涉及了辜鸿信，若是以后，新君连这点容人之量都没有，他就得考虑辞官归隐了。
闻苑廷揉了揉额头，他觉得这样的案子再来几个，他非得未老先衰不可。
不过，心里怨念归怨念，他还是很快开始做事。
首先就是以京兆尹的身份发了文书过去京畿卫那边交涉，要把这所谓的窝藏逃犯案子移交过来。
要知道，京畿卫也好，巡城卫也好，他们有抓人的职责和权力，但是，具体的事宜，案情审定，定罪，这些都得京畿卫，大理寺或者刑部来办。
文书很快就到了京畿卫所。
京畿卫统领裴义昌和闻苑廷之前是有过合作的，看见那文书，又看那文书里涉及的是辜鸿信，不禁苦笑了一下，他这个京畿卫统领，是四品武官，还是辜鸿信的直属上司呢。
但是，在京畿卫里，辜鸿信现在炙手可热，内有华元明和他一个鼻孔出气，外有皇甫宇轩的扶助，他自己更是野心勃勃，在京畿卫中俨然有与他分庭抗礼的架势，平时对他的话也不怎么听。
用皇甫宇轩的话来说，裴义昌虽是统领，不过是资历更老一些而已，论武功，他可比不上辜鸿信和华元明。
皇甫宇轩将这两人塞进京畿卫，本就是打着让自己的人节制京畿卫的算盘。
裴义昌也清楚，随着皇甫宇轩现在的水涨船高，辜鸿信只会更加嚣张。
裴义昌也很无奈，只得暂避其锋。
看见这文书，裴义昌觉得，还是该给闻苑廷提个醒。
这种时候得罪皇甫宇轩，可不划算。搞不好，就把自己搭进去了。
当自身难保的时候，哪还顾得上什么公理和正义？
很快，他收到了闻苑庭的回复，文人有风骨，武人有气节！若是一个人失了风骨和气节，活在这世上，又有何意趣？
裴义昌没想到闻苑庭竟然抱着这么大的决心。同时，他也惭愧了一下。
的确，在他心中，是进行了比较，炙手可热的热门皇太孙人选，和不被皇上所喜的外放藩王诚王，后者得罪一下不要紧，前者得罪了后果严重！
此时，他也想开了。
他身在京畿卫统领这个位置，除非成为皇甫宇轩一党，不然，只要占着这个位置，对皇甫宇轩就是一种得罪。
他不想站队，他只想做个孤直忠臣，所以现在他处境艰难。
而他之所以不想站队，又何尝不是因为文人有风骨，武人有气节？
纵使官场有逢场作戏，但却仍守着底线，心中不甘于去谄媚罢了。
他叫道：“来人！”
裴义昌的通告很快就到了辜鸿信这里。
辜鸿信的值所，单独的一间房，里面布置得极是豪阔。他脸肿得跟猪头似的，竟然没有请假，还是来当值了。当然，来了也只是阴沉着脸在屋子里，并没有出去。
华元明听到消息，急忙来看他，担心地问：“三弟，这到底是怎么了？是谁伤了你？告诉我，我带人去把人抓起来，非卸了他胳膊不可！”
这话语气中带着明显的讨好，辜鸿信心中鄙夷，不耐烦地道：“说了多少次了，在卫所里不要叫三弟，再说，咱们早就脱离了昊天寨，什么二哥三弟的？”
华元明讪讪地道：“瞧我这脑子。我知道了，以后不会再犯。大人，竟然有人敢对你动手，那是公然袭击京畿卫，其罪当诛，是谁干的？属下去给你报仇！”
一个大人一个属下，地位明明白白。
辜鸿信脸上疼得厉害，没好气地道：“诚王世子和夏文锦！你去抓啊！”
华元明：“……”
他现在还只是个二等校尉呢，对比别人来说，升官已经是和很快了，但是和辜鸿信相比就显得太慢。
他尴尬地道：“诚王世子不是还没回京吗？你怎么和他对上了？”
第901章 叫门
辜鸿信懒得理他。
正在这时，裴义昌派人送了公文过来。
看见这张公文，辜鸿信气得狠狠地扔到地上。
这一下，又牵动了脸上的伤，只觉得整张脸都抽搐起来了，他大怒道：“滚！”
送公文的是裴义昌的人，看见这情形，也不说话，转身就跑。反正大人说了，东西送到就行。
华元明捡起公文，也生气道：“文锦太过份了，这怎么还把你给告了？说你滥用职权，无故抓她的下人，抢占她的宅子？这怎么可能？你现在又不缺宅子！”
重点是这个吗？
辜鸿信心中对华元明的鄙夷更深了！他居高临下地看着华元明，道：“好了，我要休息了，你先出去吧！”
华元明一看这情形，就知道辜鸿信这是不打算把夏宅里的下人归还了。
现在，他和辜鸿信是一条船上的。
在寨子里的时候，因着夏文锦是寨主之女，人人给她几分面子，任由她刁蛮任性也好，捉弄戏弄也好，都只是一笑置之。
现在，他可不会劝辜鸿信别针对夏文锦，毕竟，辜鸿信为什么这么做，他也知道。
义气这回事，在江湖之中，的确是重如泰山。
可是现在他不是江湖人了！
和升官发财比起来，义气算什么？
公文发出，京畿卫那边竟然毫无动静。
闻苑廷也是怒了，朝廷有朝廷的法度，如今他走的是正常程序，竟然被直接无视！这是公然违抗朝廷法纪，不要说京畿卫一个小小的典仪，便是统领，便是皇甫宇轩自己，这么做传出去也会引人垢病。
闻苑廷叫过衙役，吩咐他们去办一件事。
于是，京畿卫的大门处便出现一片奇景，京兆尹衙门的捕头童一舟带着二十多个衙役，在门口大声念着公文内容。
这童一舟是新升任的捕头，极是负责认真，喊的声音哄亮，而且不带歇气的。
这种在大门口喊话的事，惊动的可就不是京畿卫了，还有一些好事之徒在不远处看起了热闹。
消息报到裴义昌那里，裴义昌皱眉道：“辜鸿信要违抗法度，本统领也没有办法，让他自己去处理！”
辜鸿信懒得理！
外面，童一舟叫累了，就换个声音哄亮的捕快继续，公文反反复复的念，外面看热闹的人都听清楚是什么事了，不免议论纷纷。
这时，华元明急步走出来，对着童一般等人喝道：“你们这是干什么？公文且走程序，岂能当成儿戏？”
童一舟洪亮的声音不紧不慢地道：“昨日我家大人已经公文走了程序，但是京畿卫所的人对京兆尹的公文不予理会，我家大人只好叫我等前来喊话！”
华元明怒道：“胡闹，你们是捕快，是公门中人，行事却这般没有章法。你也说，昨日公文才到，我们京畿卫所要处理，要核实，不需要时间吗？”
童一舟大声道：“请问这位校尉大人，京畿卫和巡城卫抓到犯人，移交京畿卫或大理寺，明文规定不得滞留，几天必须之内完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