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5章 和亲
皇上面无表情,不动声色地打量了皇甫景宸一眼。
皇甫宇轩的心思让他很是不爽,如果皇甫景宸也是这样,他就得考虑一下,他的孙儿们是不是个个都以为他老了,敢拿他当枪使了?
皇甫景宸目光清澈透亮,清湛如湖水,眼神里还有几分无辜,表情也显得很是单纯无害。
他就像一个心直口快的少年,凭着一腔热血,把自己心中的想法说了出来之后,便满不在乎地等待着别人的处置。
皇上眯了眯眼睛,又看了诚王一眼。
诚王更加大大咧咧的,嘴角还带着笑,只是看着皇甫景宸的目光中有几分这傻小子不如老子的表情。
皇上再把目光落到路千雪身上。
然后,他就在心里摇了摇头,再看着皇甫景宸的目光,便有了几分惋惜。
这个孩子,被诚王夫妻教得一点不像皇家子孙。
光风霁月?君子之风?疏阔清瑜?正义正直?赤子情怀?侠义?抱打不平?
见鬼!那是江湖中有才有的没用又可笑的东西,老五这个混蛋连自己的儿子都不知道教,景宸这性子,怕不是跟着他那没规矩没心计只知道逞勇斗狠的母妃学的!
他的眉心直跳,想起两年前文博院院正顾瀚墨对他说过的话,这孩子有才有智,却被这对愚夫愚妇给误了!
一点没学到皇家子弟该有的驭人之术,抱打不平这种事,强行出头这样的性子,到时候会被人吃得骨头渣子都不剩!
他意兴阑珊地瞪了诚王夫妻一眼,对皇甫景宸道:“不要胡思乱想,你是朕的孙儿,若是皇家子孙在京城这天子脚下都要担心杀身之祸,那禁军京畿卫京兆尹就该都滚回老家去了!”
皇上一向喜怒不形于色,难得这样没好气地说句话,但由此可见对于他刚才这样大大咧咧的说话,皇上并没有生气。
甚至,这语气里还有几分宠溺?
皇上没有再提影阁的答案是什么意思,这件事显然是要就此揭过去。
而且这时舞伎们已经上来了,乐声响起,穿着舞裙的美女们翩翩起舞。刚刚成本其实有些紧张的气氛,在乐声和舞步之中消散!
在听到那个二字时,皇甫宇轩心中大震之下,已经有些失了方寸。
这时候再也不敢节外生枝,他看到了皇甫景宸的眼神,那眼神清透,却又深不可测,带着洞悉人心的深意。
他毫不怀疑,如果他继续纠缠,皇甫景宸将会说出更多惊人的话,而且让他更加措手不及!
他气闷地将面前的酒杯端起,一口喝干。
他也知道今天匆匆动手,有些匆促,再加上宁王的临阵脱逃,皇甫景宸的横插一脚,使得原来只有七成能够成功的计划,现在直接败北!
他有些不甘心,这样好的机会,没能把康王拿下来。巡卫队没能控制在他的手中,之后所有的计划都要重新调整。
还有公羊先生,他本想让公羊先生替他测算一下吉凶,这几天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他竟然会突然抱病在床,无法测算,无奈之下,他才会直接动手。
许多事情都透着诡异,难不成,所谓的天命,发生了变化?
要不然,为何他诸事不顺?
厅内虽是欢声笑语不断,歌舞升平,一派热闹景象,但是饮酒皇上也好,笑容满面的鲁王信王篱王也好,被冷落的庄王梁王也好,满不在乎的诚王也好,谁的心中只怕都不平静。
晚宴相比较中午的小宴,就更热闹了。
在晚宴上,东唐使者递交国书,为东唐的皇子求娶南夏的公主。
朝中适龄的公主只有十七公主,十七公主今天一整天没露面。她虽然不在,南夏众臣的气息却是一滞,虽然东唐使者言辞诚恳,是为对方的皇子求亲,但是,公主嫁往他国,是为和亲。
南夏的国力,和东唐不相伯仲。
和亲这种事,总归不会让人太愉快。
但东唐使者表示,两国结秦晋之好,自然不起刀兵,不生战事,也是为了更好的发展,这双赢的好事,还请南夏皇帝成全。
他们会在南夏京城待上一个月,给皇上充分的考虑时间。
皇帝没有马上答复,显然是在考虑中。
晚宴结束,皇上想到十七公主,毕竟是现在膝下唯一的一个公主了,真要把她嫁去东唐那么远的地方吗?
十七公主可是娇身惯养,金枝玉叶。
还是先等明天早朝之后再说吧!
第二天早朝,皇上让众臣廷议。
这件事,众臣意见不一。
有人觉得,东唐主动交好,可以免两国战事,自古两国建交,都是从和亲开始,虽说要嫁去一位公主,但也不失为一桩美谈。
也有人觉得,南夏如今国力强盛,和东唐相比并不差。嫁公主和亲毕竟是处在弱势的一方,凭什么是东唐求娶南夏的公主?我们南夏的皇孙不也可以求娶东唐皇室的公主吗?东唐若是真诚心交好,理当是送公主前来和亲才对!
两方各抒己见,争得面红耳赤。
皇上听得烦躁不已,目光扫过,见有些臣子并没有参与,反倒在一边看着,他眯眼道:“赵卿,你意见如何?”
被问到的赵太傅出列,拱手道:“皇上,老臣以为,此事无需争议!”
皇上道:“嗯?”
赵太傅呵呵笑道:“皇上之所以犹豫,要让众臣廷议,是因为皇上是父亲,心疼女儿,舍不得女儿远嫁的缘故!但皇上想想,远与近,其实更多是心中的执念。乡间百姓,跨村镇便觉得远了;城中商户,跨府郡便觉得远了;但顾先生之女,嫁与云州鸿儒之子,却觉得海内存知己,涯若比邻!左相的儿子娶的是梁州已致仕的袁首辅的孙女,袁首辅亦曾笑谓‘两情相悦时,他乡即故乡!’”
皇上瞪了他一眼,道:“所以你的意思,朕的女儿嫁到东唐去,其实也不算远?毕竟是国与国之间的亲事?”
“皇上英明!”赵太傅又捋须笑,道:“听闻东唐的三皇子性情温雅,君子如玉,行止有度,处事有方,行事多智,有才子之名,与十七公主正是良配!十七公主能嫁这样一个谦谦君子,何必拘泥于他出身何处?”
皇上道:“话都叫你说了,朕若不答应,你是不是要骂朕是昏君?”
赵太傅弯腰行礼道:“皇上,折杀臣下了!”
口中请着罪,神色却很轻松。
皇上当然也不是向他抱怨。
其实在东唐使臣递上国书求娶时,他心中便已经有了主意,如赵太傅所说,身为皇上,他会这么做,但身为父亲,终究有些犹豫罢了。
刚才不同的意见争得这般激烈,但皇上在问过赵太傅,赵太傅轻描淡写的一番回答之后,那些原本觉得以公主和亲有失南夏体面的大臣们,知道再多说也无益,反会惹皇上厌烦,便都乖觉的闭了嘴。
退朝后,皇上回到龙驭殿,此时,殿内几位皇子都在。
刚才廷议之前,皇上已经令冯公公派人通知了几位皇子龙驭殿见驾。
皇上走进殿中,皇子们跪地行礼!
皇上挥手:“平身!”
众皇子谢恩后站起。
皇上走到案后,转身面对众人,目光扫过他们,道:“昨日东唐使臣求娶南夏公主之事,你们都知道了吧?”
几个皇子自然是知道的,不过这虽是家事,也是国事,得由皇上定夺。
皇上又道:“朕已决意答应和亲,由你们十七妹嫁去东唐!”
鲁王道:“父皇英明,十七皇妹远嫁,做皇兄的,一定会备上一份厚礼,为十七妹添妆!”
信王道:“父皇,儿臣以为,东唐这是想占咱们南夏的便宜呀。”
“此话怎讲?”皇上扬了扬手,示意他们畅所欲言。
信王神色间有几分傲然,道:“我们南夏嫁过去一位公主,东唐理当也嫁过来一位公主,这才是礼尚往来!互为吃亏嘛!”
“荒唐!”诚王冷哼一声,道:“照你这么说,十七妹的婚事在你眼里就只是一桩生意吗?”
信王摇头道:“话不能这么说,五皇兄,十七妹反正是要嫁人的,在京城招驸马也好,嫁去他国和亲也好,只要她得遇良配,过得幸福!这固然是美好的愿望,也是咱们这些做皇兄的该为她考虑的。但十七妹要嫁去东唐,又不是简单的嫁人。这事关两国邦交,若我们光是嫁女出去,不娶妇进门,那不是亏大了吗?”
鲁王在一边淡淡地笑:“五弟,你当年也是战场上过来的,应该最清楚打仗的时候,既耗银子又耗人力。战事绵延时间越长,消耗的就越多。父皇心系百姓,愿意送女出嫁和亲,以结两国邦交之好,让百姓少些灾难之苦,让国库少些因战事而起的消耗。这是父皇的英明仁慈,不可意气用事!”
凡事无亲情,兄弟之间真的你死我活常见,而皇室的公主运气好的在京择婿招驸马;运气差的可不就被父兄送去和亲,以换得两国之间的一段安宁。
梁王和庄王没有出声。
梁王是想起以前当太子时,只要出声建言,多半会被父皇斥责,现在不当太子了,不说话总成吧?
庄王却是知道在众兄弟之中,如今他的位份最低,他连吃了好几个亏,如今情况不明,少说少错,免得惹父皇生气!
篱王笑道:“儿臣赞同六哥意见,东唐来这一手,这是在试探我南夏吧?须当让东唐也嫁一位公主过来,让东唐不敢小看我南夏!”
诚王皱了皱眉,不想与这些兄弟们争论,他行礼道:“父皇,东唐虽有此意,但他是求娶,我们也并不一定非要答应!再说十七妹就在宫中,理当问一下她的意见。若她肯嫁,此事方可为定;若她不肯嫁,身为皇兄,儿臣愿意往东唐一趟,谢绝和亲之事!”
信王嗤笑道:“五哥,我没听错吧?这有什么好问的?身为公主,和亲难道不是她的职责之一吗?百姓供奉她,让她锦衣玉食,珍贵无比。她能用自己一己之身,让国家少一些战事,这才是她的价值所在。”
篱王也笑了笑道:“六哥说的对,五哥这话不妥。再说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呢,父皇在这里为她的终身大事做主,还需要问她什么意见?”
本来不想说话的庄王见机会难得,也道:“能免百姓战事之苦,终归是好事!十七妹一定很高兴,五弟这话说得着实不妥当!”
这次他倒不是要在皇上面前表现,而是想对诚王落井下石。
皇上不说话,不阻止,看他们兄弟相争,似乎还饶有兴趣。
诚王目光一扫,发现几个兄弟这回倒是拧成了一股绳,一致针对他了。不过他可不怕,他冷笑道:“你们身为皇子,不同样是被百姓供奉,锦衣玉食,珍贵无比吗?而且你们是男子,如今你们居然要把能免百姓战事之苦的事压在一个弱女子肩上?免战事,让他国不敢侵犯的,从来不是和亲!而是群明臣贤,朝内有贤臣,边境有强将!”
庄王厉声道:“老五,你这么说是不是又想打仗了?听说你云州那边早些年天天打仗,百姓们就没过过一天安生日子。你那边面对的只是一些不成器的蛮夷之辈,左右吃不了亏。现在你还要挑起东唐和南夏的战事吗?”
好轻巧的一句左右吃不了亏,刚到云州时,诚王孑然一身,无兵无将,无粮无饷,知道他是因为不得圣心才被扔到这个地方,惯会踩低捧高的地方驻军眼高于顶,地方官员阳奉阴违。
后来诚王征地方百姓为兵勇,自筹粮饷,练兵护境,守土安民,二十年经营方才要今日,被他们口中说出来就那样轻飘飘的。
不过这些诚王也不想对他们多说,这些在京城养尊处优,或者在富饶封地全无后顾之忧的人,说了他们也不懂!
诚王冷冷地扫过这些兄弟,硬梆梆地道:“东唐若有意对南夏用兵,送一个公主过去就能免吗?东唐若无无意对南夏用兵,不送公主过去和亲就一定会打起来吗?”
第756章 辞行
信王眼珠一转,道:“父皇,五哥年轻时候打仗打多了,总认为什么事都可以凭武力解决!你看看他说的这话!”
皇上浅褐色的目光尖锐的看过来,明明因为年纪大,显得有些浑浊的眼睛,此刻透着几分阴沉。使他整个人的气息都沉了下来,带着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压力。
天子一怒,伏尸百万!哪怕是面对着他的儿子们,这份压力之下也没有谁能承受得住。
梁王是最多感受到父皇这种压力的,早就低下头巴不得把自己藏起来了。
庄王本来还想再刺诚王几句,挑起父皇的怒火,此时也是气息一窒,赶紧闭口。他可不想父皇的怒火挑起来之后,他自己也遭受池鱼之殃。
鲁王低下头,篱王抿起唇。
信王也不再多说,但心里暗暗有几分得意,老五还是这么蠢,他永远搞不明白,能给他带来荣华富贵的,是父皇。
父皇高兴了,赏赐才多,好处才多。
父皇若是不高兴了,做的再多又有什么用?
而且老五还有一个蠢笨之处,就是只要轻轻的挑拨,他就会跳出来。一介武夫,不足为惧。
诚王扫了信王一眼,道:“六弟还真有意思,卖妹求荣是不是觉得很光荣啊?我从不认为什么事都可以凭武力解决,但是我不惹事,也不怕事!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十倍还之。三哥。你说是不是?”
庄王脸色铁青,指着他道:“你……你……”
想到当初皇甫威的突然被劫,最后却出现在自家的庄子里。
想到那段时间他无声无息消失的那些暗产,以至于现在过得这般捉襟见肘。
想到他的雄心壮志,不但没能保住太子之位,反倒将为二等郡王,如今被父皇见弃。
……
这是十倍奉还吗?分明是,百倍奉还。
他心中恨得牙痒痒,可是,对着诚王,心中却生出几分忌惮,后面的话就说不出口。
信王被骂卖妹求荣,更是气得脸色黑沉,转向皇上:“父皇,五哥好大喜功,存心挑起战事,此风不能长啊。”
皇上沉着脸,怒道:“你们是兄弟,每次见面都要争个高低。是想要气死朕吗?滚滚滚,都给朕滚!”
皇上发怒,几兄弟再也不敢多说,行了礼便退出龙驭殿。
平平时跑的比谁都快的诚王却落在最后没走。
皇上瞪他一眼:“你还有事?”
诚王道:“父皇,儿臣此番来到京城,是专程为父皇来祝寿的。父皇寿辰已过,儿臣想回到云州去。请父皇恩准!”
本来皇上对这个儿子是来是去并不怎么放在心上。可是他昨天寿辰才过,今天,诚王就迫不及待的要离京回云州,这让他心中很是不爽。
他可以把儿子们赶出京城,但是儿子们对他毫不留恋,这算是什么?
他冷冷的扫了诚王一眼,阴恻恻地道:“京城就这么不值得你留恋吗?”
诚王也很意外,以往他要实行,父皇恨不得举双手双脚把他送走。怎么今天他要辞行,反倒还不允了?
按他以往的经验,这绝对不会是什么好事。
虽然离开云州时间不长,但是他觉得还是在云州更自在。看看,什么兄弟?什么父子?什么亲情?勾心斗角,算计人心,指桑骂槐,含沙射影,挑拨离间,落井下石!这样的兄弟,这样的亲情,实在是让人觉得太累了。
诚王笑道:“父皇说哪里话,儿臣生在京城,长在京城,怎么会觉得京城不值得留念呢?但儿臣谨记祖训,已经就藩的藩王不可在京城逗留太久!”
皇上气怒:“朕的寿辰,你前天回京,今天请辞行!少了什么就藩说事!”
诚王无奈地换了一个理由,道:“父皇,儿臣不拿就藩说事。曾所在的云州边境,穷也就罢了,苦一些也不算什么。可是还有一些不省心的小贼惦记,儿臣是担心离开云州太久了,那些人又动歪心思,犯我边民!”
皇上眼睛眯起,眼里一片精光:“给朕老实在京城呆着!滚出去!”
诚王无语,不妙啊,父皇难道是看云州现在被他经营的有些声色了,所以在考虑重新给他换块更差的封地?
二十二年了,这种情形从没出现过!
他可不相信,皇上是念在父子之情,才会不舍得他离开。
他退而求其次地道:“父皇,儿臣暂时不回云州去也行,不过儿臣要去锦州一趟。”
皇上一听,眼中顿时闪现危险之色。
一个就藩的藩王,封地在云州,他去锦州干什么?难不成想结党?
诚王一看皇上怀疑的眼色,解释道:“景宸有了心上人,姑娘是锦州的。本来向父皇辞行,我们回去的路上会经过锦州,顺便下个聘。父皇让儿臣在京城多待一段时间,儿臣甚是高兴,但是这件事也得紧着办,还请父皇允准!”
他若回程时候路过锦州去办这件事,当然不用另行请旨,可是现在皇上不许他走,他现在去锦州,就得皇上允许,这是身为一个藩王的无奈!
不过,皇甫景宸要娶妻这件事早晚还是得报与皇上知道的。
另外,几个在京城为质的王世子的婚事都没定下,皇上这次搞不好便是要给他们赐婚。
一旦皇上有心赐个婚,也是不能推迟的。
现在告诉他景宸已经有了心上人了,防止皇上乱点鸳鸯谱,也是好事。
皇上冷下脸:“是吗?景宸身为王世子,朕下旨赐婚便是。难道还要让你堂堂的王爷去亲自下聘?京城里适龄的大家闺秀那么多,为何要舍近求远?”
诚王嘴角直抽,婚姻之事,有什么舍近求远之说?再说了,景宸是诚王世子,诚王封地在云州,哪个近?哪个远?
另外,京城里的大家闺秀就一定好吗?父皇和他二十二年前父子关系降到冰点,这些年也一直对他不喜,恨屋及屋,用脚趾头也能想到,他绝对不会给景宸指一个什么好的婚事。
再说,就算再好又怎么样?景宸已经有心上人了!
他自己能娶到心爱的女子,相伴一生,幸福快乐,当然也希望自己的儿子女儿都能找到两情相悦的意中人,和他们一样幸福快乐!
他嘿然道:“父皇厚爱,是景宸的福气。不过那个姑娘,对景宸有救命之恩!当初,景宸为父皇贺六十寿辰后回去云州的路上,被杀手追杀,身受重伤,命悬一线。便是那位姑娘救了他!”
听到诚王提到皇甫景宸被杀手追杀,皇上的脸色便缓了下来,问道:“是吗?那姑娘是什么来历?”
诚王道:“儿臣也不清楚,也许是一个小门小户的姑娘。父皇的圣旨恐怕会吓着他们家,再说也不需要这般隆重。”
他口中是这么说,但是巴不得更加隆重一些,甚至昨天晚上他已经吩咐人手开始准备了。
至于为什么说夏文锦是小门小户的姑娘,是因为皇帝怀疑的眼神,若说是锦州官宦之家,州牧郡守府台等官员的女儿,皇上会怀疑他要结党;若直说是江湖人,父皇会想起二十二年前他娶雪儿的旧事,定然不会同意景宸再娶个江湖女子。
他要是敢给儿子坏事,不说自己万万不愿。回到府中,雪儿一定要生他气,怪他坏了儿子的好事!
皇上脸色更冷:“小门小户?小门小户的女子又岂能配得上皇孙?难不成什么救命之恩,还需要一个皇孙以身相许吗?”
诚王一脸无辜:“儿臣也不清楚啊。景宸只说心上人在锦州,托儿臣回云州的时候办,所以儿臣还没问他呢!”
皇上冷冷道:“去,你回去后让景宸进宫见朕!”
诚王惊讶地道:“父皇,这么小的事,就不用叫景宸过来问了吧?”
“小事?”皇上恼怒,重重的拍了一下桌案,还将茶杯掼到地上,摔得茶水四溅:“婚姻大事在你眼里竟然是小事儿?你个糊涂东西!是不是在云州待久了,你觉得朕已经不能过问景宸的婚事了!”
诚王心中叫苦,急忙道:“父皇说是大事,那就是大事吧!行,我叫景宸来见圣驾!”
“还不快滚!”
诚王行了一礼,赶紧往出溜。
出了殿门,外面的几个皇子居然都没走。
鲁王问道:“老五单独和父皇说什么悄悄话呢?”
其实刚才他们都听到茶杯摔在地上的响动,还有皇上怒气冲冲的声音,只是离得远,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罢了。
诚王淡淡地道:“还能说什么?说婚姻大事理当两情相悦,不能乱点鸳鸯谱,误人终身!”
众皇子交换一个眼神,这倒的确是诚王会说出的话。而且这话的确是会让父皇发怒的,父皇摔茶杯把他赶出门也很正常!
再说了,父皇哪一次看到老五,不都是这样?这次老五还自己上赶着要被骂,也是活该!
鲁王笑呵呵地道:“五弟还是这般心直口快!”
信王阴阳怪气地道:“心直口快,现在难道成了好话吗?”说着讥讽地笑了起来。
庄王狠狠地瞪了诚王一眼。
梁王心事重重,没有看任何人便走了。
要不是皇甫宇轩交代他要把今天的事原原本本的告诉他,他才不会留这么久。谁嫁人,谁和亲,和他有什么关系?他的妹妹?他的妹妹那么多,四十多岁的大哥,和一个比自己儿子还小的妹妹,又是身在皇室,一年见不到一两面,能有几分亲意?
篱王落后一步,对诚王道:“五皇兄,父皇只是不喜欢兄弟们争论罢了。你还留下和父皇继续讨论这个话题,父皇发火也是正常,你不用放在心上!”
诚王淡然一笑,道:“九弟想多了,雷霆雨露,皆是君恩!”
篱王本是来卖个好,但是诚王这满不在乎的样子,让他觉得自己自讨没趣了。
皇上瞪着诚王的身影出了龙驭殿,总觉得老五有点耀武扬威,真是让人可气。而且他招诸皇子回京,的确有立太子的想法。
可这个老五,就那么匆忙的想要赶紧离开京城。对太子之位没有肖想是好事,可这壁纸唯恐不及的模样,到底是当那是洪水猛兽,还是觉得反正没有自己的份,所以有自知之明?
皇上其实本来已经下定决心答应和亲,但诚王的话让他不禁有几分感触。问问十七的意思?
毕竟是他的女儿啊。
想到这里,皇上便决定摆驾丽妃宫中。
丽妃住的丽清宫离龙驭殿不近,她生养的公主都已经十七岁,到底不如三年前进宫的十五六岁的新人,不过丽妃容颜美丽,心思灵巧,有如解语之花,哪怕现在,皇上一个月里也能在丽妃宫中歇宿两日,这样的恩宠,已是难得了。
到得丽清宫,早有太监大声道:“皇上驾到!”
丽妃急忙出迎,跪伏于地,道:“恭迎圣驾!”
这次皇上并没有先派太监前来通知,所以丽妃是匆促接驾。
皇上看了丽妃一眼,见她原本灿若朝霞的容颜颇有些憔悴,想着自己不过五日不来,怎么的丽妃倒是大变样了?
他伸手虚扶,道:“爱妃平身!”又道:“几日不见,爱妃怎的这般清减了?”
丽妃眼神之中有一抹愁苦之色,欲言又止。
皇上心想,丽妃莫不是已经知道和亲之事?
他心中涌起几分不悦,前方朝堂之事,哪里能容后宫妇人左右?
他沉声道:“到底什么事?”
丽妃听出他声音中的不耐烦,急忙道:“求皇上救救莺儿吧!”十七公主名叫皇甫莺。
皇上心中更是恼怒了,喝道:“大胆!朝堂之事,岂容妇人置喙?是人平时太过宠你,让你看不清自己的位置了吗?”
丽妃大惊,她惊惶又凄凉地道:“皇上,莺儿的生死,怎么与朝堂之事有关了?臣妾知道后宫不能干政,臣妾也绝不会过问朝堂之之事。臣妾只是想求皇上救救莺儿,莺儿她快死了!”
皇上一怔,这才觉得有些不对劲,丽妃平时行事是有分寸的,他沉声道:“你到底在说什么?莺儿怎么了?”
第757章 恶疮
诚王的车驾,慢悠悠地回了诚王府。
下了马车,诚王直接去了皇甫景宸的院子,父子两个在书房落座。
皇甫景宸道:“如何?”
诚王摇了摇头,道:“东唐示好,朝中多数人都认为和亲有益,似乎无可避免了!你十七姑姑这次,怕是真要远嫁了!”
皇甫景宸默了一下,才道:“如果她愿意,那便嫁,如果她不愿,便不嫁!”
诚王看了皇甫景宸一眼,叹息道:“景宸你不知道,你皇祖父性子执拗,生性多疑,决定了的事不会更改,更不喜欢别人置喙!”
皇甫景宸笑道:“我知道。所以我不会进言的。”
诚王有些诧异,转头看着儿子清俊的脸,怀疑地道:“你不会是想让你十七姑姑逃婚吧?”
皇甫景宸还没有说话,他忽地又道:“其实要逃婚也没什么不可以,咱们云州天大地大,藏一个小十七还是藏得下的。要是小十七不愿嫁,我去跟你娘亲说一下,把她带去云州得了。到时候再替她挑一门情投意合的婚事,这也是我这个做兄长的应该做的!”
皇甫景宸:“……”
爹爹仍然是这样的爽利性子,重情重义。所以听说和亲之事,连违抗圣旨都不放在心上。
他无奈地道:“并不需要做这些。”
诚王道:“什么不需要?现在圣旨还没下,你皇祖父还没有回复东唐的使臣,趁着这个空隙把你十七姑姑给救出来,那就不算抗旨不遵了。以后大不了就是不被你皇祖父喜欢,但至少你十七姑姑可以幸福一生!”
皇甫景宸道:“万一十七姑姑也想嫁呢?爹难道没有听说,东唐的三皇子人品风流,模样俊俏。是不少女子的春闺梦里人?”
诚王语结。
皇甫景宸笑道:“所以,爹爹,这件事你不用操心。十七姑姑自己会做决定的!她若想嫁就嫁,她若不想嫁就不嫁!”
这是皇甫景宸第二次说这句话了。
若有所思的诚王终于听出不对来,他道:“景宸,你打的什么哑谜?是不是对这件事你有安排?”
皇甫景宸露出轻松的神色,却笑着摇头道:“并没有!”
诚王翻了个白眼,这小子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要说没有,谁信?他哼道:“对了,你皇祖父要你进宫面圣!”
皇甫景宸讶异:“皇祖父一定早有决断,不会再要问皇孙们的意见吧?”
“当然不是!”诚王颇有些不好意思:“是我告诉你皇祖父,要去锦州为你下聘求亲!”
皇甫景宸一听也明白了,他的婚姻大事,的确不能随心所欲,别人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在这点上他比较幸运。因为爹娘是两情相悦而有情人终成眷属,所以,他喜欢的爹娘都不会反对。
甚至云州那边,因着爹娘的恩爱,让不少人心生艳羡,让不少年男女对能娶得嫁与意中人而向往,他几乎都忘记了自己皇孙的身份。
诚王见他没出声,提醒道:“我估摸着这次你皇祖父的寿辰,把这些儿子孙子们全都招过来。多半不只是想立一个太子,定然也想给你们堂兄弟指婚。你的婚事要不趁早提,危险着呢!”
皇甫景宸道:“爹爹说的是,那我进宫去向皇祖父禀告!”
诚王挥挥手:“去吧去吧!”
他好奇儿子说十七公主想嫁就嫁,不想嫁就不嫁,这句话中间到底有什么深意,可惜那小子滑溜着,竟然不说。
真是越大越不可爱,还是他的雪儿好!
丽清宫。
丽妃无助又充满期待地道:“皇上,莺儿身上长满恶疮,已经三日,如今饮食艰难,水米难进,恐怕命不久矣!”
“太医呢?”皇上听说十七公主身上竟然长了恶疮,不禁一怔,接着就着急传太医。丽妃只得这么一个公主,平时如同眼珠子一样,他还在想着若是十七公主答应和亲,以后会对丽妃更加恩宠以补偿她女儿远嫁忧思。
难怪平时如同解语花一样,妆容精致,最是注重外形打扮的丽妃竟然神色憔悴,不修边幅的样子,原来是担心莺儿的病情。
丽妃流泪道:“罗院正和柳太医都已经来看过了,也给莺儿用了药,可如今莺儿的情况并没有好转。三天了,已经三天了,再这么下去,臣妾担心……”
皇上大步道:“朕去看看!”
丽妃忙拦住他:“皇上,皇上不可啊!莺儿生的是恶疮,您千金之体,不可入内。”
皇上一听,果然马上停下了脚步。
他冲着冯公公道:“去传孟彰和罗甲过来!”
罗甲只是副院正,孟彰才是院正。
冯公公立刻派人去传了。
皇上拧眉,他才不过五天没有过来,十七竟然突然生了病。
这边刚准备答应和亲之事,十七这样子,还怎么应允?
不一会儿,孟彰罗甲急匆匆地来了。
看见孟院正,丽妃眼里又生出几分希望来。
她虽是得宠的宫妃,在后宫中的地位不高也不低,但是要请动院正可不容易,便是请来罗甲这个副院正,也是去皇后那里苦求后拿了皇后的名帖去请的。
孟彰进来先向皇上见礼。
皇上道:“免礼,先去看看十七公主如何了?”
孟彰应了声,其实在来时罗甲已经跟他说过十七公主的症状了。他带着一个助手进了十七公主的寝殿,丽妃踉踉跄跄,脚步不稳地跟着,有宫妃要劝她,她甩开宫妃就进了殿,满眼的忧急。
皇上冷眼看着。
本来他还在想,哪有这么巧的事?
东唐使臣递国书求和亲的事,之前也没有什么消息传出来,直到他寿宴当天正式召见时,这消息才算是传出来。
可十七竟然正好在他寿辰前两天就得了恶疮?难不成十七提前得了消息,故意来这一出,就因为不想远嫁和亲?
十七患病这件事,内侍竟然也没有汇报!
不过此时看见丽妃的样子,他倒是相信了。
容色憔悴,无心梳妆可以做假,但是那真正的担忧和着急,以皇上那毒辣的眼光,当然能分辨得出来。
不一会儿,孟彰便出来了,丽妃却没有跟出来。
皇上问道:“如何?”
孟彰行了一礼,有些为难地道:“皇上,公主这恶疮长在脸上,臣之前并没有见过这样的病例,诊脉结果乃是体表正常,内里寒热交替,五腑功能紊乱,才会生长出这样的东西。”
皇上眼中精光闪了闪,道:“是中毒?”
孟彰摇了摇头,脸色慎重地道:“据臣探脉所显示,应该是先天胎息之中带来,只是平时不显,一旦发作,便来势汹汹!”
这时,丽妃也出来了,正好听见孟彰这句话,眼泪又流了下来,强忍哽咽道:“罗甲和柳江两位太医也是这么说。皇上,臣妾有罪,臣妾怀胎十月,当时曾被那贱婢暗算,见莺儿出生后身子虽弱一些,一切都正常,谁想到竟然有这个祸根埋着。我苦命的莺儿……”
后宫之中少不得勾心斗角,宫妃们各出手段,没有最阴毒,只有更阴毒,孟彰把自己站成一个透明人,只当没有听见。
皇上也皱了皱眉,这件事他还记得,当时丽妃还是嫔位,同住一宫的王嫔嫉妒她得了圣宠,暗中下手想要让她滑胎。
后来事情闹开了,那个王嫔还是皇上亲自下令处置的。
他不耐烦地道:“十七生病,为何没报与朕知道?”
丽妃目光躲闪,有些怯怯地看了皇上一眼。
“说!”
丽妃这才吞吞吐吐地道:“莺儿的恶疮生于脸上,又值皇上寿辰在即,臣妾不敢!”
皇上懂了,他的寿辰是举国同庆的大事,若是得知十七这个节骨眼得了恶疮,他定是不喜。所以丽妃便想请太医赶紧把十七治好,让这件事就此过去。要不是今天他听了老五的话,一时心血来潮来到丽清宫,还不知道这件事。
他倒不在意冲撞了寿辰,可如今和亲的事怎么办?皇上又皱眉。
丽妃虽是心中又恨又疼又担忧又焦急,但毕竟是解语花,察颜观色的本事极佳,见皇上拧眉露出不喜的神态,也不敢哭哭啼啼的,只默默流泪。
皇上看她这个样子,心中又生了几分怜惜,转头问孟彰:“能治好吗?”
孟彰道:“臣尽力而为,公主这病症,隐于五脏之中,平时难以发现,现在既已发作,却是凶险。臣研究一下药方,为公主调养内腑,驱寒散热,疏脉通经,去炎解火……”
皇上可不耐烦听他这些话,直接打断他:“什么时候能治好?”
孟彰暗暗叫苦,刚才他可是看了,十七公主满脸都是水泡,有些亮晶晶,有些里面却有黄色的液体,他骤见之下,还以为是痘疮。但把脉之后,却发现异样。
那样长满脸,据说身上也长了,这可不是三两日可消的。
甚至,他不敢说他开的药方就一定有用。
刚才他也看过了罗甲和柳江开的药方了,和他心中的想法不谋而合,但却没有效果,显然,这药方无用。
他还得重新研究,还不知道研究出的药方是不是就一定有用。
可是皇上动问,可不敢不答,他看了罗甲一眼,这会儿的罗甲,把自己站成了透明人,尽量减少存在感。
他无奈,只得咬咬牙,道:“公主此症甚是难缠,若要疮好疤消,至少也要半个月!”
皇上沉吟,半个月倒也没什么,东唐使臣会在京城逗留一个月,等他的答复。
但孟彰迟疑了一下,又道:“还请皇上恕罪,臣与罗副院正柳御医的诊断结果一致,公主这病就算治好,恐也会损毁容貌。”
罗甲对于这时候孟彰把他和柳江扯进来就算心中不舒服,但皇上面前,也不敢丝毫表现出来。
皇上脸色一沉,目光在孟彰脸上看过,又移到罗甲面上,声音阴沉:“不能恢复?”
孟彰硬着头皮道:“公主面容娇y嫩,那些恶疮大而凶险,现在还有张扬涨势,若药方无用,控制不了,届时满脸疮裂痂生,深浅不一,等于换皮重长,势必留下疤痕,致肤色沉暗癍黑,非……非数年不得消!甚至有可能……一生相伴!”
皇上:“……”
丽妃听到这里,却是再也忍不住哽咽哭泣:“女子容貌何其重要?如今莺儿也到了可以谈婚论嫁的年龄,这叫她怎么见人啊?”
皇上心中烦闷,低斥道:“胡说八道什么?朕的女儿,难道还愁嫁?”
丽妃却没有半点喜色,就算皇上可以为十七公主招驸马,可爱美之心,人皆有之,谁愿意面对一个丑八怪?
就算碍于皇权,驸马不敢当面抵触,心中定也不会对莺儿好的。
皇上目光冷冷地落在孟院正的身上,道:“十七公主的病症,御医院之前毫无所觉,此时又束手无策。朕看御医院是不是太不上进了,都不知道去精进医术了?”
孟彰满头大汗地跪下,惶恐地道:“臣有罪,臣医术不精,有负圣恩!请皇上恕罪!”
罗甲也跪下请罪道:“皇上,世间病症成千奇百怪,臣见识不足,对十七公主的病症竟无治疗良方。臣惶恐!”
丽妃急道:“什么叫没有救治良方?你们是御医院中医术最好的,你们都没有良方,谁能救我的莺儿。”
罗甲下意识地脱口道:“要是不死毒医前辈在就好了,他定能治!”
皇上没说话,丽妃却如抓到一根救命稻草:“不死毒医?那是何人?还不请他来?”她可没有听过不死毒医。
孟彰不赞同地看了罗甲一眼,道:“不死毒医前辈只是传说,算起来都得一百多岁了,恐怕早已作古了吧?”
丽妃刚刚燃起的希望顿时又没了,脸色惨白。
罗甲道:“一年前臣去北郡望山镇治疫症,便是不死毒医前辈传人留下的药方。听说不死毒医前辈还健在,钦差去之前他还在望山镇盘桓,只是他神龙见首不见尾,如今却是难寻!”
丽妃却是眼前一亮,几乎扑过去抓人:“找不到那不死毒医,能找到他的传人吗?”
第758章 不行
虽然丽妃情急之下有些失仪,要知道南夏的男女大防还是有的。
纵使为十一公主看病把脉的是御医,但是他们也不能直接和公主的玉体接触,而是隔着纱帘,把脉之时也是隔着轻纱。
罗甲哪有胆子让丽妃碰到,急忙退后一步,然后道:“娘娘不要着急,公主吉人天相,定然会逢凶化吉!”
孟彰甚是不悦地看了罗甲一眼,这真是长他人之气,灭自己威风。
要说他们不如不死毒医,他无话可说,可不死毒医的传人,真的有那么厉害吗?
孟彰便道:“如今公主的情形并不乐观,便算能找到不死毒医的传人,也会耽搁时候,这时机可延误不得。”
丽妃一听,又觉得有道理,忙道:“那就请孟御医先帮莺儿把病情稳住!”
皇上心中不快,这种原本在掌控之中的事突然失去掌控的感觉当然不妙,他声音里透着威严:“不死毒医传人?多大年纪?最后曾出现在哪里?”
罗甲忙道:“北郡望山镇时曾见那位夏姑娘,十六七岁的模样,有一颗医者仁心,最重要的是医术高明,心思灵巧!”
孟彰已经不止一次听罗甲提过这位什么夏姑娘,心里不屑,不过在皇上面前却不敢多说。
皇上沉声吩咐:“着人打听不死毒医传人的下落!”
那边有人应声,但不见其人,而后声音渺渺,应该是去办了。
丽妃感激地道:“多谢皇上看顾莺儿,只盼莺儿吉人天相!”
皇上转头看了一眼孟彰和罗甲:“你二人好生留意十七公主的病症,就算找不到不死毒医的传人,你们也必须把病情给朕控制住了。”
孟罗二人虽是没有把握,这时候也不敢多说。
皇上又安慰了丽妃两句,便出了丽清宫。
回到龙驭殿时已经是一个时辰后了。
皇上远远的便看见殿外候着一个人,定神看去,那人清峻峭拔,丰神如玉,但背脊挺直,气度高华,气息沉稳内敛,年纪却轻,这不是皇甫景宸吗?
皇甫景宸也看见他了,他展颜一笑,笑容温润,行礼道:“孙儿见过皇祖父!”
皇上嗯了一声,道:“平身!”脚步不停,便往殿内去,还吩咐:“跟上来!”
听着皇上语气之中似乎含着不悦,显然心情并不好,皇甫景宸乖巧的应了一声,便跟在后面进了龙驭殿。
皇上这时候心情的确是不好,等他回到案后,再转头看着垂手而立的皇甫景宸时,心情却有几分复杂。
他本来是不待见老五的,对于老五说什么还要问过十七的意见之后,让她自己决定是否和亲,皇上当时就觉得很是荒唐。他已决定明日就答复东唐使臣,同意派十七公主和亲。
要不是他听了老五的话,又着实宠爱丽妃,也断不会去丽清宫。
不过现在他又有些庆幸他去了,十七脸上长着那么多鬼东西,容貌尽毁。若他真的应下了和亲的事,十七远嫁之时,只怕不但不会让两国建立良好的邦交,反倒会让两国关系恶劣。
毕竟,嫁一个脸上坑坑洼洼的丑八怪公主过去,这不是羞辱吗?
如果换成是他,他也忍不了。
那和东唐也许还得开战。
从这点看,老五也算是无意之中化解了一场刀兵之事。
何况老五的这个世子,他还是颇为顺眼的。
虽然被老五夫妻教得没什么城府,人也太过单纯了一些,但是学东西快,处事还算沉稳。
他派去暗中盯着几个世子的暗卫们传回的消息中,老五这个儿子还是最为出色的一个。
皇甫宇轩在京城生京城长大,用了十几年,才挣来一个京城三公子的名声,但皇甫景宸到京城来才多久?而且他很守本份,不与朝臣交往,不结交权贵子弟,连京城的盛会也极少参加。
但即使这样低调,仍然有不少人对他欣赏有加,暗暗重新排了京城三公子之名,他这次可是在其中。
这么个出色的孙子,也是从小没有得到良好的教导,二来是有个不靠谱的父王。
所以他不像皇甫宇轩那样深谋远虑,步步算计,反倒多了阳光和刚毅,从此做一个潇洒自在的藩王,其实也不错!
皇上收回思绪,沉声道:“听你父王说,你看上了锦州一个女子?”
皇甫景宸道:“回皇祖父,确有此事,孙儿本想过几天向皇祖父禀告!”
皇上淡淡地道:“她家世如何?是何身份?”
皇甫景宸恭敬答道:“皇祖父,她只是普通平民,并无显赫家世!”
“你们如何相识?”
皇甫景宸道:“当初孙儿应皇祖父之诏,回京为皇祖父贺寿,在回云州的途中,被人暗杀,是她几次救了我!”
皇上眯起眼睛:“一个弱女子,能救你?”
皇甫景宸默了一下,才道:“她父亲是江湖豪侠,她也是一片侠义心肠……”
“这么说,她是一个江湖女子?”皇上的眉头皱起来,说到江湖女子四个字,他就想到了路千雪。
这四个字让他很是不爽。
皇甫景宸道:“是!”
皇上脸色沉了下来,当初诚王不到弱冠年纪,已经展现了惊人的天赋,文武双全,智勇俱备。上马能战,下马能治。
这么出色的他,让自己都动了易储的念头。
毕竟那时候的太子,实在是太废物了,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可没想到他那样看重了儿子,因为看上了一个江湖女子,就变得忤逆不孝,朝堂上和他当面顶撞不说,后面更是变本加厉。
他曾暗示过易储之事,只要老五肯放弃这个江湖女子,他就可以托付江山。
没想到老五斩钉截铁的告诉他,除非他死,绝对不会放弃路千雪。
他一路之下,派人暗杀路千雪。
几次几乎得手,不过那路千雪也有几分本事,加上运气不错,竟然都死里逃生了。
老五知道了这件事,竟然直闯宫廷,当面质问,父子几乎反目。
他当时真的动了杀心。
是几个老臣苦求,他才收回成命,不过,他不想再在京城中看到这个逆子,于是给他封了西南最苦最贫瘠的地方。
他要消磨他的傲气,折损他的锐气,让他知道君威不可犯,君意不可逆。
结果二十多年过去了,当年的旧事都淡了,诚王还是那样一副倔脾气。
现在倒好,他的儿子又看到了一个江湖女子。
皇上斩钉截铁地道:“不行!”
皇甫景宸一怔,道:“皇祖父,为何不行?”
皇上眉心直跳,咬牙道:“你还问朕为何不行?你是什么身份?你是朕的孙儿,是皇家血脉,一个江湖女子,一个普通平民,怎么配得上你?”
皇甫景宸笑了,他拱手道:“皇祖父,您疼爱孙儿之心,景宸知道,也很开心!不过,孙儿觉得普通女子挺好的,我之所以遇上这么多次追杀,不过是有人对我产生了误会,大概以为我有了什么非份之想。若是我真娶了京城的大家闺秀,只怕这误会便更深了,我又会身陷危险之中!”
皇上皱眉,不悦道:“朕说过了,你在京城好生住着,谁若再敢生害你的心思,朕决不轻饶!朕给你派几个护卫,你别怕!”
皇甫景宸摇头笑道:“皇祖父慈爱,英明决断,疼惜晚辈,宽和仁厚。这是南夏之福,也是孙儿等的福份。但若皇祖父真的给孙儿派了护卫,只怕这误会便会更深了!”
皇上自然知道他这误会两个字的意思和份量,不禁沉默。
皇甫景宸又笑道:“皇祖父国事繁忙,几位王伯王叔争着为皇祖父分忧,我父王性子鲁直坦率,帮不上皇祖父的忙,我更不能给皇祖父添乱啊!”
皇上眯着眼睛看他,争着分忧?不添乱?
争着想在他面前表现而已,说到底是为了什么,皇上心里清楚得很。
老五父王的确是“不添乱”,他们置身事外,避之如蛇蝎,寿辰一过就请辞行。
皇上有些浑浊的眼中闪现一抹精光:“你说说,为什么你一定要娶那个女子?”
皇甫景宸一脸认真,笑道:“我给皇祖父说道说道。第一,我与她相识于江湖,她不知道我的身份,我也不知道她的身份,我们却互相吸引。我对她有情,她亦对我有情,我们两情相悦,自当彼此不负!”说着,他按下一根手指。
皇上眼里闪过一丝轻嗤,情?
他年轻时候就学的帝王之术,什么都学,什么都有,唯独没有情。所以后宫嫔妃为他争得你死我活,他万花从中过,却吝于半分情。
何况现在年老了,更是觉得这种东西,什么用也没有。
皇甫景宸继续道:“第二,我虽是皇孙,但我是藩王之子,不需要在意妻子的身份地位,我觉得父王母妃那样生活就很好!我不想再娶一个大家闺秀,不想为了表面的体面而放弃我心悦的人,娶一个不喜欢的人!”说着,又按下一根手指。
皇上眉心跳了跳,又提他那母妃,真是听着就生气。
皇甫景宸道:“第三,文锦是个很好的姑娘,个性洒脱,见识不凡!而且她有一颗善良的心!”他按下了第三根手指。
皇上淡淡地道:“你心悦于她,自是觉得她什么都好。当局者迷!”
皇甫景宸展颜笑道:“皇祖父说的是,不过我觉得我娶了她,以后日子会过得更自在。我在云州当个安乐王世子,一为皇祖父守好西南边境,二不给皇祖父添乱,皇祖父看在孙儿这般乖巧的份上,肯定不会拆散孙儿的,是不是?”
他的语气中带着几分小辈的亲昵,亮晶晶的眸子看着皇上,充满了孺慕和期待。
皇上原本不悦的心,竟平复了下来。
仔细想想,之所以不同意,是觉得一个平民之女配不上皇孙罢了,但是那也看是哪个皇孙。
皇甫景宸说的对,他又没有非份之想,不必在意世子妃的出身身份!
想想昨天就想辞行离去的老五,再想想这段时间想尽办法在他身边表现的另几个皇子皇孙,这老五父子倒好像是一股清流。
尤其是皇甫景宸说到守好西南边境这句话,倒让皇上心中生出几分柔软来。
以前西南之境并不安生,几个小国占据着境外苦寒之地,时不时的就来骚y扰一番,掳掠奸y淫,穷凶极恶。派兵过去不划算,毕竟境外苦寒,地广人稀,那些人又凶悍之极。派兵少了没用,派兵多了劳民伤财不说,对方往远了跑,他们追下去粮草难继,不追对方不久又会卷土重来。
是个最让历代皇帝头疼的地方,以致于边境之地往内里一缩再缩。
但诚王去了之后,朝廷没有派兵,藩王府里准许蓄府兵千人,诚王便练民为兵,保了西南境的平安,现在不但让那些小国不敢再犯,甚至还在那苦寒之地种出了苦粟黍,显然百姓已经能安居了。
现在想来,诚王虽是性子讨厌了些,但对于南夏还是有功的。那毕竟是他的儿子,这些年定也没少吃苦头。
而且,相比较在他身边汲汲营营的另几个皇子来说,这不给他添乱的一对父子,倒是看得顺眼些。
现在皇甫景宸是这样的心愿,他何必做恶人?
想到这里,皇上瞪他一眼,道:“既是江湖人,朕也无法赐婚。你们自己看着办吧!”
皇甫景宸大喜,道:“谢皇祖父!”
皇上觉得有些疲乏,摆了摆手,道:“退下吧!”
皇甫景宸眉开眼笑地告退。
现在离他娶夏文锦,又近了一步。只要去了锦州昊天寨下了聘,应该可以商量婚期了。
想到这里,皇甫景宸笑得连嘴也合不拢。
梁王回了府,便把今天面圣的事情事无巨细地告诉了皇甫宇轩。
梁王府里,梁王本应是主事之人,可是现实却是倒了过来,皇甫宇轩威严沉肃,梁王倒有些战战兢兢。
至于皇甫鸿翼,在自己的院子里醉生梦死,连出现在皇甫宇轩面前都不敢。
听完梁王的汇报,皇甫宇轩猜到和亲之事定然能成,他没能拿到巡城卫的节制权,现在似乎可以争取另一件事了。
第759章 斗气
若是拿到了巡城卫的节制权,皇甫宇轩的计划可以马上实施,但现在要押后了。
既然两国联姻,公主和亲,那肯定会有送亲队伍。
一般和亲的送亲领队派个参将就好,但是十七公主身份特殊,又是皇上宠妃所生,一般身份的参将地位不够。
但如果他以皇孙的身份去主动请缨,定然能成!
虽然送亲东唐,一来一回至少得三个月,但他若能办成一件事,三个月又算得了什么?
这一趟是他早就计划要去的,只是一直没有什么合适的理由。
他目光阴阴地看了梁王一眼。
这一眼让梁王心底里一颤,实在是这眼神让人害怕,好像毒蛇,盯着人就让人全身发冷。
梁王心里又憋闷又恼怒,但那份害怕却又让他什么都不敢表现出来,反倒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
这胆小懦弱的样子,让皇甫宇轩心中又升起一股阴郁之气。
看看别人的父王,庄王,鲁王,信王,篱王,哪怕是诚王,也比他这个父王强了不知道多少。
他的那些王叔们个个在争,个个在皇祖父面前都有一些份量,可他这个父王呢?
没用的东西,真是让他越看越烦。
他摆了摆手,冷冰冰地道:“做得不错,去休息吧!”
这种居高临下的语气,他说得十分自然,因为这些日子,他一向是这么做的。
而梁王不但没有生气,反倒有种如蒙大赦般的轻松,立刻便起身出去了。
走出去后,他才长长地出了一口气,整个人都松快下来。
皇甫宇轩的脸色却逐渐阴沉,虽然他已经做了决定,而且时间安排上不会有任何问题。
但是想到回来后,他要面对的事,便觉得心情异常压抑。
和赵可嫣的婚期定在五月,去后回来,便要大婚。
大婚两个字涌上心头,他却并没有喜悦的感觉,他心中总归还有些不甘。
那个冷冷淡淡,对他不假辞色,容貌出色,大大方方的女子,若知道她竟然还是夏丞相的侄女,他就该更加上心才是。
现在婚期已定,要娶的人却不是她,他心里能舒服才怪。
越是想下去,皇甫宇轩心中的闷气越难消,他烦燥之极,干脆出了门,想去外面走走。
出了梁王府,皇甫宇轩倒有些怔忡了,他竟然不知道自己此时想去哪里,在崔淮恭敬的询问下,他摆了摆手,示意让他赶着马车随便逛便好。
崔淮担忧地看了自家主子一眼。
他家主子一向意气风发,此时竟然有些失神的样子,几乎从来没有过。不过,他也不敢问,便赶着马车,在街道上缓行。
马车顺着一条街走到尽头,见皇甫宇轩没有明示,崔淮只好继续催着马车转到另一条街。
这条街上热闹多了,商贩,商铺,行人,熙熙攘攘,马车穿行,只得更加放慢速度,顺着人流缓缓而行。
皇甫宇轩微微抚额,置身这么热闹的街上,各种声音充斥在耳边,嘈杂,但是,又有些让他之前不曾察觉的安心。
那些市井小民,为了眼前的蝇头小利营营苟苟,为了利益巧舌如簧,可他们那些利益,又算得了什么?
眼中掠过一抹轻视,他闭上眼睛,准备养养神。
“这胭脂不错!”
“好嘞!姑娘真是有眼光,咱们这儿的胭脂,那可是李大师傅亲手做的。李大师傅师承巧手晚娘!那是顶尖的手艺,只是数量少了一些,这盒彩灵青,就只有这一盒了!”
“嗯,巧手晚娘的传人所做,自然是好东西!给我装起来吧!”
皇甫宇轩眼睛猛地睁开,一把拉开了窗帘,看向声音来处。
那家胭脂铺,一个紫衣少女款款而立,身侧跟着一名丫鬟。她笑容温和,眼眸之中也染了笑意,显得亮晶晶的。也更衬着她一张脸,唇红齿白,娇俏一场!
皇甫宇轩眼前一亮,他本来是想起了求而不得的那个少女,心中烦闷,才到街上来散心。
没想到这么巧,竟然能碰到她,他压低声音道:“停!”
崔淮忙将马车停下,好在马车本来就不快,而且这里铺子林立,不少铺子前都停了马车,也不显得突兀。
皇甫宇轩打量了一眼,这胭脂铺叫锦青堂,看起来新开张顶多半年,但是生意不错,里面有少官夫人和闺阁女子在选胭脂。
一家新铺子能有这么好的生意,想必里面的货品有独到之处。
门口右侧停着一辆青布马车,这青布马车皇甫宇轩并不陌生,他脸上露出笑意来,忙把车窗的帘布拉下些,只留了一条小缝,又吩咐崔淮去别处买些东西。
夏文锦认识崔淮,若知道他在这里,只怕会急匆匆离开。
他庆幸今天没有坐带着梁王府徽记的马车,现在的马车虽然不错,但在这条街上,并不打眼。
此时,透过车窗帘布间那条小小的缝隙,他将那边情形尽收眼底。夏文锦眉眼间皆是柔和之色,笑的又那么亲和甜美。让皇甫宇轩看着那掌柜的目光都阴冷起来。
她能对一个低下的商人笑,却在面对他时从来没有好脸色!
胭脂铺掌柜的眉开眼笑,道:“在下这就给姑娘装起来!”
“等等,那彩灵青本小姐要了!”就在掌柜的与夏文锦说话,并准备装好胭脂时,一个声音横插进来。
掌柜的和夏文锦都看向声音来处,门外,三个盛气凌人的身影带着一群丫鬟走进来。
看着那几人,皇甫宇轩眯了眯眼睛,眼底光芒晦暗,脸上倒是没有什么表情。
那个绿纱裙,衣饰华贵,首饰精美的女子,不正是赵可嫣吗?
掌柜的一看,忙道:“赵小姐,您也来啦,不巧,彩灵青只得一盒,这位姑娘已经买下了!”
才女双嫣的名声和京城三公子一样,像胭脂铺掌柜这样的人,自然是认识的。他们就是做官眷的生意,毕竟,一盒上好的胭脂十两银子,而这盒彩灵青,要五十两,可不是一般的人用得起的。
赵小姐是他们铺子里的常客,所以掌柜的语气恭敬,半弯了弯腰,颇有几分谄媚。
赵可嫣下巴抬起,神色冷傲,不过,随她一起来的,是罗芙和许曼。
这两个都是和夏文锦打过交道,而且没有讨到好处的。
赵可嫣不屑于和掌柜的说话,罗芙也没出声,倒是那许曼不悦地道:“你既然认得赵小姐,知道赵小姐要彩灵青,而采灵青还在你的手中,你不知道卖给谁吗?”
掌柜的有些为难,看了夏文锦一眼,虽然夏文锦还没有付银子,但是她让自己包起来,而且这架势就是准备要的。
凡事有个先来后到,可是,赵小姐他也得罪不起。
夏文锦身边的丫鬟红桃睁大眼睛,快嘴快舌地道:“这位小姐说的什么话,掌柜的话你没听到吗?这胭脂我家小姐已经买下了。你们来迟了!”
许曼恼道:“没规矩的东西,这里哪里轮到一个小丫头多嘴,彩云,掌嘴!”
她身边一个丫鬟立刻就对着红桃冲过去,扬起手来,准备抽下去。
夏文锦将红桃往后一拉,避开这一耳光,目光淡淡地落在许曼身上,道:“许小姐好大的威风,我身边的人,还轮不到你来教训!”
“呸!”许曼鄙夷轻蔑的目光落在夏文锦的身上,冷笑道:“别以为是夏丞相的侄女,就把自己当个人物了!京城人都知道了,你不过是出生在锦州的一个山匪之女,沾了夏丞相的光而已!”
这边的争执声引得那头挑胭脂的客人都看过来,见是赵可嫣,有人凑过来讨好,也有人见她脸色不对,怕惹祸上身,忙站到角落减少存在感。
夏文锦笑了笑,轻飘飘地道:“对呀,我有个好伯父可以给我沾光。许小姐没有,就只好去沾赵小姐的光了!”
许曼脸色涨红,宣平伯祖上本是宣平侯,按南夏的祖制,不是世袭罔替的爵位,下一代便只能降等袭爵,除非立下功劳,可保下一代不会降等。
只是这许家的子孙不争气,竟没有出个能撑起门楣的,爵位等级一代一降,到这一代宣平伯,只是个三等伯,懦弱无行,吃喝嫖赌,样样精通,他的儿子也有样学样,不要说立功了,不闯祸都是许氏祖上烧高香。
等许曼的父亲一死,世袭的爵位便不复存在,宣平伯府现在门庭冷落,那些个男丁们不学无术,女子们倒是各凭本事钻营起来。
毕竟,和男丁不同,女子是要嫁人的。
若是高嫁,便可以摆脱宣平伯府如今这种荒蔽冷落的母家,重新享受荣华。
但是以宣平伯府的名声地位,显然是不可能,这许曼才会时时紧紧巴着罗芙,极尽讨好之能事,又跟着罗芙巴上了赵可嫣,这可是把她高兴坏了,她看出赵可嫣对夏文锦不待见,正是她表现的时候,当然是立马跳出来。
许曼恼羞成怒道:“我宣平伯府好歹也是京城勋贵,比起你一个山匪之女,不知道体面多少!果然是没有教养的野蛮女子,牙尖齿利,刁顽可厌!”
夏文锦悠然:“连我一个山间长大的女子都知道先来后到,怎么宣平伯的家教竟然没教这些?”
这边听着的皇甫宇轩轻轻笑了起来。
可惜,他怕走近了夏文锦转身就走,只能凝神细听,却不能亲眼看着那边的情形,想必那个冷淡又犀利的女子此时脸上定是气死人不偿命的笑意。
赵可嫣不耐烦地道:“说这么多干什么?掌柜的,不想做生意了?”
掌柜的看了夏文锦一眼,又看一眼赵可嫣,着实为难,他用商量的语气道:“这位姑娘,不知道你愿意不愿意让……”
“不愿!”
夏文锦淡淡地打断。
虽然她未必对这盒胭脂势在必得,但是赵可嫣三人明显是冲着她来的,还想对她身边的丫头动手,她可没有这么好脾气!
掌柜的便对赵可嫣拱手,道:“赵小姐实在是对不住,这彩灵青是没有了,不过小店里还有其它的,一点不逊色彩灵青,也都是李大师傅亲手做的,要不,你看看别的?”
赵可嫣本是不屑于和掌柜的这种下等人说话的,但此时见掌柜的明明知道她的身份,问了夏文锦一句,夏文锦不同意后,竟然就要她另选。她的脸色顿时沉了下来,冷冷道:“看来掌柜的不够聪明啊!你是想跟本小姐作对吗?”
刚刚没讨到嘴头便宜的许曼立刻道:“掌柜的,你眼瞎吗?你没看见门外的马车吧?那么寒酸。你以为她真能买得起五十两银子一盒的胭脂?你要为了这么一个客人,得罪赵小姐和我们?”
掌柜的暗暗叫苦,一脸为难,拱手连连作揖,道:“赵小姐,小店小本经营,一向诚信为本,这位姑娘的确是先来的!小人……”
“这彩灵青卖价五十两,我们出五十一两!你卖给我们!”罗芙打断掌柜的话。
“嗤……”夏文锦轻嗤一声,道:“罗小姐出身富贵,不过未免也太小家子气了一点。你是当谁没银子吗?掌柜的,我出六十两!”
罗芙脸上青一阵红一阵,她才加一两,夏文锦那边直接十两往上加。这么一比较,可不显得她真的太小家子气吗?
赵可嫣侧头看向门外,目光落在那辆简陋的青布马车上,唇角浮现一抹讥讽,淡淡地道:“七十两!”
掌柜的眼前亮了亮,浮现几分挣扎之色。这都多了二十两了,虽然多赚些银子很诱人,可是这么一来,坏了规矩啊!他的眉头都拧成绳了,整张脸都纠结起来。
夏文锦想也不想地接口:“这彩灵青我是绝不会让的,赵小姐,不好意思哦,我出一百两!”
赵可嫣眼眸冷了冷,还带着几分高高在上,红润好看的樱唇一张,吐出三个字:“二百两!”
掌柜的眼珠子都差点瞪出来了,他好像还什么都没有说,五十两的胭脂,现在就价值二百两了?有钱人家的小姐斗起气来真吓人!
他是卖呢?还是卖呢?
第760章 黑玉牌
掌柜的纠结,白花花的银子啊!
可是不行,规矩啊!
他下意识地又看一眼夏文锦。
如果这位姑娘再加,那当然还是卖给这位姑娘!他是有诚信的!
夏文锦脸色变了变,有些犹豫,脸上也现出几分挣扎之色,但仍是咬了咬牙,孤注一掷地道:“二百五十!”
不敢一百两的加了,现在只敢加五十两了吗?强弩之末!
这边许曼笑出声来,看她额头都有细汗了,打肿脸充胖子啊!她轻蔑地看了夏文锦一眼,牙尖齿利有什么用?不在一个层次,那便没有可比性。
看她得意什么?
连许曼都看得出来,赵可嫣罗芙自然也看得出来。
尤其是店铺外,那辆简陋的青布马车,似乎正明晃晃地叫嚣着这是一个穷鬼!
她要真这么有钱,能坐这种车马行里十两银子就能租三天的破马车?
之所以能在这个胭脂铺里出现,之所以想要买这彩灵青,不过是因为现在是夏丞相的侄女,夏丞相府对这个侄女肯定要有所照顾,给了些体己银子。
但是,她和夏丞相这门亲戚攀上才多久?给的体己银子积攒下来,有二百多两已经算是很多了。
二百五十两,应该是她的极限。
但是,赵可嫣今天过来,是来打她的脸的,而且,因为这闹剧,店里原本的客人都关注着这边也就算了,门外都聚了一些看热闹的人。
这么多人看着,她要让夏文锦颜面扫地,让这些人十传百,百传千千万地散发出去这夏文锦不过是个穷酸。
赵可嫣原本是没有把夏文锦放在眼里的,但是那次的剑舞,夏文锦将她精心练习的舞衬得黯然无光。她心中只是不悦,但不知道夏文锦到底是什么来历,这口气只是梗在心里罢了。
她派人查了夏文锦,原来她来自锦州,原来她的父兄只是无官无职的白衣,不过是沾了夏丞相的光,以夏丞相侄女的身份,行走在京城的贵女圈子。
一个白丁武夫之女而已,不值一提!
可宁王府里那次,她都做到那个地步了,豁出了自己的名节和大家闺秀的体面,轩公子竟然因为夏文锦,不想对她负责,还说和夏文锦有婚约!
虽然最后是负责了,可她知道,轩公子心里有夏文锦。不然,梁王府的公子,和一个乡野之女,怎么可能缔结什么婚约?
更重要的是,她知道自己的这份赐婚是怎么来的,几乎可以说是他的父兄威逼利诱而来。轩公子不是因为喜欢她才答应这门婚事。
而是因为她爹是太傅!
才女双嫣之一,京城闺秀圈子里的领军人物,出类拔萃,得天独厚。她有自己的骄傲和自尊,可她的婚约却不是因为她的才华,不是因为她的美貌吸引了对方。
甚至她的一切在对方眼里都是被视而不见的。
如果不是她当机立断,放弃自己的名节,大胆的做出和轩公子同处一室的事,只怕连爹爹的权势都吸引不了轩公子!
一切都是因为轩公子先看上了夏文锦!
这简直是对她的羞辱。
她是从小养尊处优,娇惯着长大,高高在上,睥睨一切,却被一个来京城不过一两年的乡野之女比下去,这口气怎么咽得下?
冰冷而傲然的目光落在夏文锦的脸上,看着她明明窘迫,却又故作平静,明明拮据却又强撑的模样,赵可嫣心中更是瞧她不起,她想也不想地道:“五百两!”
然后,用一种居高临下,睥睨一切的目光看着夏文锦。
夏文锦说罗芙只加了一两银子,太过小气,现在她直接在提价的基础上再加了双倍。
五百两三个字,也砸得周围一阵哗然,掌柜的不由自主地舔了舔干涩的唇,咕咚咽下一口口水,五百两,十倍,十倍呀!
虽然他们店铺是有规矩的,但是也要赚钱的。
如果只是五十两,而且两人互不相让,那肯定他会按规矩先来后到,然后尽力弥补后来的那个,甚至还可以让点利,让她也能欢欢喜喜地离开。做生意,既要有原则,也要灵活嘛。
可是现在不一样了。
两个人在抬价,既然这位先来的小姐也同意了抬价,自然就是同意了价高者得。那就不存在不守诚信的问题了。
没想到今天一盒胭脂竟然能赚这么多。
他决定了,不论是哪位买到了,另一位他都会作主送上别的礼物。毕竟,这是帮他店里赚大钱了。
那些围观的人也惊呆了。
一两银子够普通人家一个月所用,五百两可不是小数目。
不过,有些认识赵可嫣的,又觉得原来如此,以赵家的家世,五百两银子还真不值什么?
罗芙抿嘴笑,神色一派娴静安然,可是似乎连头发丝都散发着对夏文锦的轻蔑。
许曼更加明显,她已经哈的笑出声来,这种用钱砸人让人无话可说真是太解气了。
谁知,随着许曼的笑声,夏文锦也轻轻笑了起来。
她一边笑,一边对赵可嫣道:“赵大小姐果然是财大气粗,花十倍的银子买一盒本来只值五十两的胭脂,在这点上我自愧不如。这盒彩灵青,让给你了!”
本来脸上带着胜利微笑的赵可嫣唇边的笑容僵住了,罗芙一怔,许曼更是瞪大了眼睛。
夏文锦笑着对掌柜的道:“还不给赵大小姐包起来?赵大小姐出手不凡,照顾你这么大的生意,好生谢过赵大小姐吧!”
掌柜的果真眉开眼笑地冲着赵可嫣拱手道:“多谢赵大小姐惠顾!”
赵可嫣看着掌柜的笑脸,一口气噎在心头上不上下不下。
到这时候,她可算是明白了,她虽然是出了口气,用银子砸得夏文锦认了输不再和她争,可是她也被夏文锦狠狠摆了一道。
就算彩灵青是巧手晚娘的亲传弟子制作的,价高难求,可是五十两的价在这里,她却因为一时之气,多花了十倍,只怕说出去不但不会有好的名声,还会被人笑是个人傻钱多的冤大头。
本来胜券在握高高在上的赵可嫣,现在脸上青一阵红一阵,眼睛里几乎要喷出火来。
夏文锦笑盈盈地道:“怎么,赵大小姐以强势的手段,无匹的气势力压囊中羞涩的我,竞得这盒彩灵青,现在后悔了,不想买了?”
赵可嫣脸色铁青,竞了价不买,她丢不起这个人。她对身边的丫鬟看了一眼,那丫鬟上前付账。
九张五十两面额的银票,一张二十两面额的,两张十两的,还有十两碎银。
五百两一出,那原本鼓鼓的钱袋便瘪了下来。
掌柜的接过银票,眉开眼笑的又道谢,双手把装好的彩灵青送过来,一张嘴笑得都合不拢了,看着夏文锦的目光一片感谢。
等赵可嫣那边接了胭脂,他又热情地道:“姑娘,采灵青虽然没有了,小店还有别的类型的,姑娘要不要选一样?”嗯,他可以打八折的。
许曼嗤笑道:“掌柜的殷勤也得看人,你以为她真的有银子?别一片热情最后空付!”
她今天是存了心要讨好赵可嫣,加上本来和夏文锦之间有龃龉,说话越发尖刻起来。说着,她还故意带着丫鬟们挡在夏文锦的面前。
夏文锦摇头叹气:“只是想好好的买些东西,怎么老是有恶犬乱吠,真吵啊!”
许曼眉头倒竖,怒声道:“你骂谁?”
夏文锦悠悠地道:“谁挡路骂谁啊,好狗不挡道,没听说过吗?”
她眼神里的轻嘲让许曼怒火中烧,扬起手来就想动手,旁边的丫鬟赶紧拦住,这大庭广众之下,真这么干了,占了一时便宜,落下个凶恶刁蛮的名声,可不划算。
掌柜的也忙打圆场:“几位贵客,莫伤和气,莫伤和气,店里还有别的品类胭脂,都是好货,定能入几位的眼!”
夏文锦自不会和许曼计较,对掌柜的笑道:“既然彩灵青没有了,那翠拂玉给我来一盒!”
掌柜的睁大眼睛,看着夏文锦的目光一时有些呆滞,结结巴巴地道:“姑娘怎……怎么知道翠拂玉?”
有人不禁好奇,问道:“翠拂玉是什么?”
掌柜的到底是个精明的生意人,此时已经回过神来,见问的人多了,忙道:“翠拂玉便是巧手晚娘的得意之作,咱们大东家和巧手晚娘是好朋友,巧手晚娘便答应一年帮咱们大东家做三盒胭脂。这翠拂玉便是其中之一,而本店也就这一盒!”
听说竟然是巧手晚娘亲手制作,众人更加哗然,更多的人却想,难怪这小小的胭脂铺子生意这么兴隆,能拥有巧手晚娘这个天下知名的胭脂大师亲手制作的胭脂,这铺子想不红火都难。
也不知道掌柜嘴里那神秘的东家是个什么来路,竟然有这么好的运气能和巧手晚娘做朋友。
有人不禁问道:“一年才三盒?”
“虽说一年有三盒,但是咱们东家的生意做的大,可不是每间铺子都能分到一盒的。所以手快有,手慢无!”掌柜的倒是耐心地解释。
“肯定很贵吧!”
掌柜的笑道:“也不贵,一盒才五百两!”
五百两三个字让好多人都不出声了。
赵可嫣却是脸色更加不好了。
她本来有五百两,可是却买了才值五十两的胭脂。
虽然她出身太傅之家,又得父兄宠爱,出门逛个街,带上五六百两银子,已经算是多了,谁知道一下子就被夏文锦给坑得只剩下一个零头?
这简直要怄死她了。
不过,夏文锦哪来的脸?连三百两银子都出不起,现在竟然还想要五百两银子的东西,问了价却拿不出钱,比她更加丢脸吧?
抱着这样的想法,她没有一怒之下拂袖而去。
也有人对那翠拂玉动心,不过五百两银子这个价格,门槛实在太高。夏文锦随手拿了个东西递过去,道:“这个够吗?”
那掌柜的以为是金子,刚要伸手来接,眼神接触到那东西,眼神一凝,脸色一变,忙收回手,双手一拱,恭敬地道:“不知姑娘的身份,多有得罪!姑娘你稍等,小的这就给你把翠拂玉装起来!”
众人顺着那掌柜的目光也看到了夏文锦手中的东西,不是金子,也不是银子,而是一块黑玉牌,那玉也不知道是什么品类,看着就不凡,光润黑亮,上面雕着精巧而繁复的花纹。
掌柜的说话间已经把那盒翠拂玉包好,恭敬地送到夏文锦的手中。
夏文锦收了黑玉牌,接过翠拂玉。她没有提银子的事,掌柜的竟然也没有要收银子的意思。
许曼提醒道:“掌柜的,你忘记收钱了!”
掌柜的冲许曼客气地道:“这位小姐说笑了,这是本店尊贵的客人,不需要另外付银子!”
这话让在场的人都惊讶了,七嘴八舌有人问道:“为什么!”
在马车里的皇甫宇轩眯起了起眼,虽然离得远了些,虽然门口有人闹闹哄哄的,但是他毕竟是练武之人,目光极远,看得清楚。
他自语道:“竟然是云华商行的至尊黑玉牌!原来这胭脂铺是云华商行旗下!”京城传说云华商行出的货都是精品,连一间小小的胭脂铺里,都能拿出巧手晚娘亲手所制的胭脂,果然有些门道。
那边掌柜的已经给人答疑解惑了,他拱手团团揖过,道:“小店隶属云华商行。这黑玉牌是云华商行最尊贵的客人才会有的。拥有这个黑玉牌,一万两银子以下的货物,直接拿走便行。所以,拥有黑玉牌的客人,把咱们店铺买下都够了!”
不要说许曼,连赵可嫣都瞪大了眼睛。
五万两以下的东西随便拿?
许曼脱口而出:“这个牌子,多少银子可以买到?要是这么个拿法,你们不是要亏死了?”
掌柜的看了许曼一眼,眼中有些不悦,但是很好的掩饰了,仍是客气有礼地道:“这位小姐说笑了,黑玉牌可不是谁都能拥有的,而是由咱们大东家亲自赠送。要论银子,一百万两或许能买得到吧!”后面这句话,虽然掌柜是含笑说的,但是谁都听出来,这是有钱也买不到的东西。
第761章戾气
许曼脸上涨红,刚才她的这个问题虽然是很多人想问的,但是问出来的这个人却不免要被人嘲笑小人之心。
众人再看着夏文锦的目光,便都带了些震惊和敬畏,也就是说,这个坐着一辆简陋的青布马车,刚才被人讥笑没有银子的姑娘,有一百万两银子的身家?
更震惊的是皇甫宇轩,他倒是听说过云华商行的至尊黑玉牌,却不知道这黑玉牌竟然值一百万两银子,而且还不一定买得到。
他再看一眼那个已经将黑玉牌收起,脸色平静,似乎刚才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的夏文锦,眼神中一片狂热。
他看上的人,果然不凡。
刚才他还想着,若是赵可嫣要对夏文锦不利,让夏文锦难堪得下不了台,他便出去,来个英雄救美,没想到,夏文锦根本不用他出手。
他之前以为夏文锦不过是命数好,才能得公羊璞玉测算中,除了她身后的昊天寨的江湖势力以后可以为他所用,她本身除了长得漂亮之外并没有什么优势,现在才发现,他错得离谱。
看看,身后有昊天寨的江湖势力不说,还是夏丞相的侄女,虽是侄女,却深得夏丞相一家的疼爱,听说她受委屈,夏家兄弟二人是能跟人拼命的。
抛开她身后的父伯兄长,便是她自己本身,能得云华商行的东家赠送黑玉牌,不论她是怎么得到这个黑玉牌的,那也等于可以随意调动云华商行的三成财产。
如今抵身京城不到一年的云华商行,早已经成为京城商家新贵,其敛财的能力,行商的本事,做生意的头脑和手段,格局和眼力,无一不是翘楚。
皇甫宇轩查过这个云华商行,却查不到他们的底细,甚至,云华商行的总部,并不在京城,应该是在别处一个底蕴深厚的商行转来京中发展。
若是他有这样的势力相辅佐,何愁大事不成?
所以,娶一个赵可嫣有什么用?赵太傅在京城中的地位是要比右丞相高,但是,江湖势力呢?有昊天寨吗?财力呢?有云华商行吗?便是赵可嫣本身,看看,只是稍稍交锋,就被夏文锦给比到了地底。
什么才女双嫣之一?什么京城闺秀之首?
夏文锦不过是迟来京城十几年罢了,要不然,哪有她什么事?
再说,只会琴棋书画这等没用之物的才华,听着好听而已,于他有什么用处?现在他是要谋夺那个至尊之位,等身登大位之后,这样的才名和所学,可以锦上添花。
可现在呢?用来做摆设吗?
他再看一眼那个眉眼清淡的少女,原本就清丽绝伦的脸,似乎让他百看不厌。
他垂下车帘,现在,他不准备下车去。
他知道夏文锦对他不喜,而且因为他的婚约定了,就算下了马车,若是站在赵可嫣这边,只会把佳人推得更远。但若是站在夏文锦这边,不但帮不了夏文锦,反倒因为他与赵家婚约的关系,把夏文锦推到风口浪尖,那时候,夏文锦只会更讨厌他。
他得再想想办法,尽快解决和赵可嫣的婚事。
现在他已经是世子了,想什么样的办法,能让婚事解决,却又能继续让赵太傅为他所用?
皇甫宇轩皱起眉头,耳边的嘈杂都远了去。
那边赵可嫣一众在听到黑玉牌的价值之后,早就惊呆了。
一百万两?
她们哪来的底气,刚才还以为夏文锦是个连五百两银子也拿不出来的穷鬼,还和她用银子来竞价?
一百万两,光是听听,都觉得沉甸甸的!现在她们才知道,谁才是真的穷。
夏文锦并没有再理会赵可嫣三人,又买了和彩灵青差不多品类的两种胭脂水粉,东西拿到手了,便准备离去。
掌柜的恭敬地送夏文锦出门。
这次可不是拱拱手,而是神色恭敬地亲自送出了大门。刚才掌柜的并没有说得太过清楚,这黑玉牌,是东家亲自赠送的不错,但是还有一个可能,那就是云华商行的东家,或是东家最倚重的人,也是有黑玉牌的。
不要说一盒胭脂,便是整个铺子,对方想要搬空都行。
他能不恭敬吗?
刚刚很有优越感的赵可嫣三人,此时却觉得灰头土脸,尤其是那些看热闹的和原本店里的客人们别有深意的目光看过来的时候,更是让她们觉得抬不起头来。
赵可嫣咬牙,忍住心中的恨意,道:“走!”
难怪这个人可以得轩公子的喜欢,原来真的有几分底气。她得告诉爹爹去。
好一个夏丞相,一百万两银子,他两百年的俸禄也达不到吧?那必然是贪贿渎职。
夏文锦不就是靠着这个伯父吗?
哼,要叫爹爹好好参他一本,看没有了这个当丞相的伯父,她还有什么靠山!
本来很嚣张,恨不得一把将夏文锦踩在泥里的许曼此时一句话也说不出,甚至还有些畏惧地偷看了她一眼。
夏文锦上了她那辆青布马车,她的目光落在那辆豪华却安静的马车上,眸光微微一拧,这辆马车在这里停得够久的了,里面也没有什么动静,但为何她会觉得有一双眼睛在盯着自己?
夏文锦道:“走吧!”
顾恒扬手,马车晃晃悠悠地离去。
想踩人反倒丢了脸的赵可嫣三人走出胭脂铺时脸色铁青,三人狼狈离去!
她们的马车不在这边,下车后逛街,反正带着丫鬟,买了东西有人拿着,不过是走几步,正好感受一下街上的热闹,本是件开心的事,只是却惹了一肚子的闲气。
罗芙见赵可嫣脸色铁青,轻声劝道:“嫣姐姐不必跟那个粗野丫头一般计较,她就算有些银子,沾了别人的光拿到一块玉佩狐假虎威,但哪能跟嫣姐姐比?轩公子人中龙凤,嫣姐姐与他郎才女貌,真是天作之合。只是可惜了诚王世子,本也是龙章凤姿的人物,不知道怎么想不开就要娶她!”
赵可嫣本来气恨之极,听了不禁一怔:“什么?”
罗芙也有些惊讶:“嫣姐姐不知道吗?听说诚王世子在皇上面前求娶夏文锦呢,而且皇上答应了!”
许曼吃惊地道:“诚王世子是不是眼睛有问题?那女人有什么好?他一个世子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怎么要娶那个粗野丫头?”
“砰……”这边三人说话本是极为小声,却听见旁边一声响,这一下把三人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就看了过去。
原来身侧是一辆马车,这声响应该是马车里的人弄出来的。
要是平时也就算了,这会儿赵可嫣正是气头上,脸色顿时一沉,不用她开口,正可着劲儿巴结她的许曼立刻就竖眉喝道:“什么人?瞎了你的狗眼……”
后面正准备骂出更难听的话,马车帘子一掀,一张脸露出来,许曼顿时如同被人割了舌头,后面的话一个字也不敢出口,整个人反倒脸色发白。
那双锐利的冷眼,只是一眼就好像要让人窒息般的感觉,让许曼觉得脖子一凉,竟然有死亡盖顶般的恐惧涌上心头。
刚刚她还骂人瞎了狗眼,可马车里的人,却是轩公子。
许曼身子发抖,腿发颤,竟然腿一软,就跪了下去。
这突然的变故也吓了赵可嫣和罗芙一跳,因为位置的关系,她们并没有第一时间看见马车里是谁。两人正准备把许曼拉起来,随着身子一动,正好马车里的人也探出头来,两人也呆了一呆。
赵可嫣原本被夏文锦气得发白的脸上升起两片红云,她又惊又喜地道:“二公子!”
皇甫宇轩此时眼神锐利如刀,脸色沉得厉害,一脸的戾气,目光在赵可嫣罗芙面上扫过,淡淡地道:“诚王世子在皇上面前求娶夏文锦,皇上答应了?”
这本来是罗芙刚才说的话,她与赵可嫣小小声地说着女孩子之间的私话,只是被皇甫宇轩听了去。
此时,听着皇甫宇轩不带任何感情,甚至透着几分冰寒之意的话,罗芙下意识就看了赵可嫣一眼。
赵可嫣刚刚的喜悦僵在脸上。
她与皇甫宇轩已是未婚夫妻,婚期都定了,在这街上遇到,没有丝毫旖旎暧昧不说,皇甫宇轩一出口还是问的别的事。
要是没有宁王府的那一出,别人也许会以为皇甫宇轩关注的是诚王世子求娶的事,可是她知道,皇甫宇轩关注的是夏文锦的事。
那天他为了夏文锦,就不肯负责。
现在听说有人求娶夏文锦,就这般着急?
刚才,他是不是也在这里?
他看见了自己输在夏文锦的手中?看到了自己的狼狈?
“是不是?”皇甫宇轩问出了没有回音,却有些不耐烦。
罗芙忙道:“是,是的!”
皇甫宇轩道:“什么时候的事,你从何得知?”既是向皇上请求,这也不是一般人能知道的。他现在都不知道。
罗芙有些害怕,她是比许曼稳重的多,但被皇甫宇轩这么气势凌厉的一逼问,也有些扛不住。
她嗫嚅道:“是我爹下朝后路遇诚王世子,诚王世子高兴之下说的!”
皇甫宇轩眼睛眯了起来,高兴之下?
皇祖父竟然会同意皇甫景宸娶夏文锦?就算夏文锦是夏丞相的侄女,那也是个乡野间长大的女子,父兄无官无职的白衣!
要是知道皇祖父会答应,而且不会生气,他早就向皇祖父禀明了。
不过他的父王现在身份尴尬,他容不得自己丝毫的行差踏错,怕一点点错误便会失去圣心,功亏一篑。
所以他不敢冒这个险,准备挑选一个最合适的时机,求皇祖父赐婚。
他还在想着用什么样的办法让皇祖父同意,宁王府里的事就发生了。
皇甫宇轩额头青筋直冒,眼神更冷了。他眼睛眯了眯,皇祖父同意了,但是没有赐婚。只要没有赐婚,其实还有机会的吧?
之前他权衡利弊之后,觉得娶赵可嫣有娶赵可嫣的好处,赵太傅那边的强助是不能丢的。但是现在,一块至尊黑玉牌,他心中的比重又重新倾斜了。
同时,他也觉得公羊璞玉不愧是得到观星之法残卷的人,果然是有先见之明。可惜他病重,这些天都没法见到人。
他低喝一声:“崔淮,回府!”又钻回马车里。
本来离得不远的崔淮急忙跑回来,跳上马车,将马车赶走了。
而整个过程之中,皇甫宇轩竟然都没有看见赵可嫣,又或者是看见了,只是因为关注了这件事,所以不但没有和她说话,甚至连眼神也没有多给一个。
皇甫宇轩当然不会没看见这么大个大活人,只是那至尊黑玉牌已经占据了他的脑海,想到若不是赵可嫣这个变数,他本来是可以不得罪赵太傅,就能把夏文锦娶到的,现在,他落得这么被动,都是因为赵可嫣,便连表面工作也不愿做了。
赵可嫣又气又急,眼泪在眼眶中打转,一股恨意也升腾而起,只不过,那股恨意是对夏文锦的,但是,对皇甫宇轩也多了几分怨气。
罗芙察言观色,扶住摇摇欲坠般的赵可嫣,低声道:“嫣姐姐,轩公子和宸公子一向不对付,听说好几次当面就针锋相对起来了。现在宸公子竟然要娶一个乡野女子,轩公子定然是急着去嘲笑他了呢!”说着,又对许曼使了个眼色。
刚刚才惊魂未定被拉起身的许曼忙点头道:“是是是!”
罗芙又笑道:“嫣姐姐和轩公子的婚事是皇上亲自赐婚的,而宸公子要娶夏文锦,皇上都不肯赐婚,在皇上心中,谁更重要一目了然。嫣姐姐,皇上金口玉言,你与轩公子是天作之合,恭喜嫣姐姐了。”
这话赵可嫣听进去了,她压下眼中的泪意,是呀,她和皇甫宇轩是皇上赐婚,那可不是轻易能动摇的。
哪怕出了变故,夏文锦还是会嫁给皇甫宇轩,她也是正室!
但是,教训夏文锦还是迫在眉睫,想到这里,她也无心再逛街了,她得赶紧回去,让爹爹参倒夏丞相,夏文锦没了靠山,便只能做一只丧家之犬。这样夏文锦若嫁给皇甫宇轩,便只能任她这个正室搓磨。
若嫁给皇甫景宸,没有强大的娘家,想坐稳那个世子夫人之位?做梦吧!
第762章 师门大衍宗
青布马车驶出了这条街,马车内,夏文锦打开外面的包装,一个精致的小盒出现在眼前,一股清雅的香气透盒而出,红桃闻到了,赞叹道:“不愧是五百两银子的东西,真好闻!”
夏文锦笑笑:“不止好闻,还很好用。伯母的生辰之礼,可算是选到可心的了!”
红桃笑道:“原来姑娘是为夫人选的生辰礼物?”
夏文锦道:“嗯,本来准备过几天再来选生辰礼物的,既然今天遇上了,那就先买下来!”
她又逛了一会儿,再买了些东西,眼见着到了午膳时间,夏文锦对红桃道:“走,带你去吃好吃的!”
红桃很高兴,她是夏夫人见夏文锦没有丫鬟,拨过来照顾的,不过夏文锦习惯自己的事自己做,红桃红杏两个人轻松得很,跟着姑娘差使少,姑娘又不亏待,待她们好,月俸也高,两人感激着呢。
马车在前面停下,夏文锦带着红桃下来,看一眼门楣上绝味名厨四个字,抿嘴轻笑,让顾恒和红桃去寻位置吃饭,喜欢吃什么就点什么,不用省钱,她请客!
而后,她便向二楼走去。
她还没上楼,那边已经一阵风似的出来一个红衣身影,声音清脆中透着欢喜:“小师妹,你来了!”
夏文锦抿嘴一笑:“四姐姐!”
那天为宁禹君剥离出体内同命蝶,后来又细心照护,宁禹君身子大好,似乎也因为说出心底里久存的心结而轻松许多。
她想起在取蝶之初,夏文锦说的话,虽有些奇怪,仍是将她收归门下。
于是,夏文锦这辈子又可以名正言顺地叫她做师父了。所谓的绝味名厨的一成利润,她当然不要,那本来就只是她想好好为师父治病随口打的一个幌子。
不过,黎皓帆师兄妹四人却执意每人让出半成,共二成的份额给她,说是给小师妹的礼物。
绝味名厨二成的份额已经不少了,每年的分红至少也有一万两银子,不过对于夏文锦来说,她还真的不在乎这万两银子。
毕竟从重生之初,她想要做的,是怎么不与朝廷中人接触,却能更好地保护好父兄和寨子里的叔伯,因此她一直在发展自己的商业。
财能通神,虽然仕农工商,商在最末,可真正离了商人,整个南夏的都运转不通了。
而有些商人所经营的东西,更是能影响一国的政事,比如布匹粮草之类的。
夏文锦毕竟是重生回来的人,当初能随着皇甫宇轩从一个山匪之女到一步步助他成登上大位,以皇甫宇轩那样的性子,不是真正有用的人,哪里能得他那样的看重?
有眼力有远见,上辈子她虽不从商,但阅历多见识广,而且人又聪明能学,连阴谋诡计,算计人心,行军布阵,兵法筹谋都能学得会,现在专攻商事,又有什么难?
云华商行的总部的确不在京城,就像飞云阁的总部也不是在京城一样,这些,都是夏文锦这三年来发展的势力。
只不过,她不在意这些银子,但这些却是师兄师姐们对她的一片爱护之心,她接受下来,再以别的方式返还回去就是了。所以便没再推辞。
上辈子师父和师兄师姐以及他们辛苦组建的势力因为她的关系,最后也为皇甫宇轩所用,虽然他们没有和昊天寨人一样的结局,但是也差不多,最后离开京城,再无音讯。
她当时为了皇甫宇轩出外平定篱王的军队,得知之时已经晚了,等回来时连他们的面都没有见到。
后来她第一次忤逆了皇甫宇轩的意思,离京去寻找他们,那时候师父武功尽废,几位师兄姐们受伤的受伤,残疾的残疾,而且,他们不想见到她。
她跪在师父的门前三天,并没有等来师父的谅解,也不知道缘由,反倒是师父将她逐出师门,带着师兄姐们却悄无声息地离开。
那时候她还不明白,为什么将她当成女儿一般对待的师父,当成妹妹一般疼爱的师兄姐们,一年不见,会对她这般冷漠。
她回到京城,暗查这件事。
原来当她带兵与篱王军队对峙时,皇甫宇轩让人模仿她的笔迹,说她身陷敌营,请求师父师兄救命,宁禹君和徒弟们看见是她的求救信,连犹豫也没犹豫,便带着大衍宗所有人踏上了救夏文锦之路。
大衍宗,总部不在京城,宗门弟子一千二,最弱的弟子,在江湖中也拥有二流身手。论起江湖地位来,比昊天寨还要更强一些,是只比江湖四大家略逊一些的势力。
他们救的当然不是夏文锦,皇甫宇轩告诉他们,夏文锦被鲁王,也就是那个因鲁王被杀后自动成为鲁王的鲁王世子的精锐大军围困,命在旦夕,他们要冲破鲁王大军的防护救人,但是鲁王因为整合了信王和鲁王两藩之力,兵雄将多,而且还高手如云,如今只能借助大衍宗的力量,希望尽快救出夏文锦。
为了救夏文锦,大衍宗倾巢而出,宁禹君师徒带着整个大衍宗弟子为前锋。
江湖人身手好,哪怕鲁王召揽的高手多,兵将也多,但是还是被这一支一千多人的队伍给冲进了核心。
一千多人冲进十万大军之中,简直如同一块石子投入湖面,被四面八方涌来的湖水包围。
然而,大衍宗的人就算能以一敌十,但以一敌二十呢?何况这是以一敌百的局面。再说,这是在军中,有弓箭,有阵法,还有鲁王江湖中召来的那些高手。
更重要的是,大衍宗人打到后来,发现他们只是孤军深入,皇甫宇轩利用他们冲乱鲁王阵营,牵制住鲁王手中武功最高强,最精锐的王牌力量,因为有了他们的牵制,皇甫宇轩不慌不忙地调动兵力,打了一场漂亮仗。
那时候皇甫宇轩能调去和鲁王对战的,只有四万人,四万人对十万人是不可能赢的,不过是借助大衍宗之力,出奇不意之下得了一场小胜,这场小胜足以挫鲁王这边的锐气,而且,他本来也不是为了和鲁王在此时你死我活。不过是用这四万人牵制鲁王的兵力,好让他不敢调兵去增援篱王。
一胜之后他们马上便撤走,全然不管为他们牵制高手并身陷重围的大衍宗弟子。
夏文锦和篱王之战本已胶着,夏文锦让人散播鲁王已归顺皇甫宇轩,皇甫宇轩是皇太孙,是天命之子的流言。
夏文锦打仗英勇,奇计百出,篱王是几个王之中实力最弱的一个,本来和鲁王约好两面夹击夏文锦,除掉皇甫宇轩的左膀右臂。
可鲁王的兵马并没有出现,而流言四起,篱王心中怀疑,军心也散了,那一仗,夏文锦大胜。
然而,大衍宗的人无援无助,身陷乱军,就算大衍宗人身手再高明,被多重围困,乱箭齐发,乱军冲击之下,大衍宗上下坚持了十三天,没有等来接应,反倒一千二百人不断锐减,尸骨堆积。
最后他们拼死冲出的,十人不到。
这一役,宁禹君身受重伤,一身武功尽失,黎皓帆断了一条胳膊,张歌被箭射穿身体而亡,路宏引身首异处,穆紫瑜脸容被毁,身上伤痕处处。
便是冲出来的另几个大衍宗弟子,也都伤得不轻。
那时候,他们还有什么不清楚?
他们只是被当成了棋子,而且是放弃的棋子,被利用彻底之后,便弃若敝屣。
当他们费尽辛苦回到京中,正好是夏文锦得胜归来的时候。女子一身盔甲,骑在马上,威风凛凛,英姿飒爽。
他们本是去救夏文锦的,整个大衍宗都赔上了,可是夏文锦根本没有被陷在鲁王军中,既然她并没有被鲁王围困,为什么要向师门求救?
她利用师门大衍宗将鲁王的精锐王师除掉,却没想过师门被灭,从此显赫江湖的大衍宗,再不复存在!
她为了自己打胜仗,算计师门,算计待她如女如妹的师父师兄姐……
他们万万不敢相信,那个把他们当棋子,毁了整个大衍宗的,是他们最看重疼爱的弟子、师妹。
宁禹君带着大衍宗幸存的人伤心地离开了。
知道这一切的夏文锦,冲进皇甫宇轩的书房,质问他为什么要把大衍宗卷进去。
皇甫宇轩一直在夏文锦面前经营着良好的形象。
若不是他一副义薄云天,悲天悯人,心系百姓,胸怀天下的形象,昊天寨也不会对他死心踏地。
他令人严密封锁大衍宗已经近乎全军覆没的消息,而夏文锦去找宁禹君时,只看到了宁禹君,不知道黎皓帆残了,路宏引和张歌死了,穆紫瑜毁容了,整个大衍宗更是只剩下几个人的事。当然,她也更不知道皇甫宇轩是让人模仿了她的笔迹骗得大衍宗帮忙的事。
皇甫宇轩的解释是他现在力弱,因为他占据的是京城,京城是南夏的核心,鲁王篱王庄王狼子野心,无视百姓,战事胶着,想要止战,只有尽快把这三方势力都打垮收服。
不然,受苦的是百姓,被消耗的是南夏的国力。
他是实在没有办法,才去请大衍宗帮忙,大衍宗人义薄云天,为了让百姓少受战乱之苦,更是一口答应,让他佩服之极。
以后等他得了天下,他定会好好补偿大衍宗!
一番花言巧语,明明漏洞百出,夏文锦当时还信以为真。
毕竟当时的皇甫宇轩在她的眼中,是个关注民生疾苦,心系百姓,之所以做下一些过份的事,也是因为尽早结束战事,让南夏早日解决战乱,让百姓早日可以休养生息。
那时候她征战方回,又急着寻找师父师兄们离京,再次回到京城,与皇甫宇轩已经一年多没见。久别之后,情意更浓,皇甫宇轩又着意温存。她也就忽略了皇甫宇轩话中的不尽不实之处。甚至都没去细想过,若真是这样,宁禹君为什么会把她逐出师门?
如果不是后来发现不对劲,再派人深查,知道真正的真相,也许她一直蒙在鼓里。然而还没等她来得及做什么,皇甫宇轩已经一杯毒酒一场大火,就把她除掉了。
现在师父师兄们都还好,大衍宗还在,她这辈子也绝不会让他们为皇甫宇轩所用,当然,更不要因为她而卷进朝局之争。
他们本是江湖人,本来过着自由而富足的生活,就让他们一直顺着原本的生活轨迹过下去。
听到四姐姐三个字,想到最初见面时,夏文锦便是这么叫她的,穆紫瑜打趣道:“小师妹,我突然觉得,你做这么多,就是为了让师父将你收归门下!你到底在打什么主意?”
夏文锦笑吟吟地道:“我想学师父的本事呀!”
穆紫瑜笑着白她一眼,如果不知道夏文锦的本事,她或者会信,但是经过相处,夏文锦显然并不缺一个师父。
所以,这让他们师兄妹四人当时都在猜测夏文锦的用意,不过,看见夏文锦对师父是真诚孺慕,对他们也是以诚相待,她的眼神坦荡中透着欢喜,诚挚中带着清澈,再想想他们暗暗观察到的,夏文锦在师父不注意的时候,看着她的眼神中带着的悲悯和叹息,他们便给夏文锦定位为这应该是师父那位早年曾生死相许,后来却被命运捉弄之后无奈劳燕分飞的男子的徒弟,是为她的师父来报答师父来了。
这么一想,虽然这师兄妹四人对那个师父怎么也不肯说出姓名来历的男子没有什么好感,但是对夏文锦却没有什么恶意。
其中最是和夏文锦亲近的便是穆紫瑜了。
毕竟她当年受伤之后,费尽无数钱财,无数心力也除不掉的疤,是夏文锦帮她除掉的。
穆紫瑜陪着夏文锦去了后院,去见宁禹君,经过这些天的休养,取出同命蝶的宁禹君伤口已经结痂,身体也调养得不错,没有了同命蝶在身体里作怪,她也不再受病痛折磨,原本显得油尽灯枯般且还时时疼痛到死去活来的身体,现在竟然枯木逢春般有了生机和活力。
只是她眼里却多了几许沧桑和隐藏在眼底深处的悲伤。
第763章 寻人
见到夏文锦进来,宁禹君脸上的沧桑尽去,露出笑容来:“文锦来了!”
夏文锦道:“师父,我来给你把把脉!”
宁禹君笑道:“听说你在外头挺忙的,还隔天过来给我把一次脉。我感觉这阵已经好多了,你若是忙,倒不必这么频繁!”
夏文锦一边把脉一边道:“也耽误不了多少时间,师父的身体是大事。”说话间已经把完脉,她神色轻松下来,道:“药可以停了,师父现在内腑里的郁气没有了,强行催出同命蝶伤的气脉也抚平了,等手臂上痂落,便再没有任何问题了。”
穆紫瑜在一边道:“师父手臂上的伤口那么多,痂落后会有疤吗?”
宁禹君倒是不在意疤不疤的,不过她还没说话,夏文锦已经笑道:“自然没有,我给师父涂的外伤药里便有去疤的成份,痂落后,便和没伤时差不多!”
宁禹君听了不由深深地看了夏文锦一眼,在夏文锦给她涂外伤药时,她突地道:“他已经不在了,是吗?”
夏文锦手一僵,抬起头来,和宁禹君视线相对。
宁禹君露出一丝笑,只是那笑却是一片凄艳:“我不懂医理,但是多少也知道一些,前段时间我以为已经不久于人世,那种感觉应该就是同命蝶带来的。他不想要我的命,只是他死了,那蝶就失去了控制,是吗?”
夏文锦默了默,无声地点了点头。
有些时候,善意的谎言或许能安慰到人,但是对于猜出了结果的人,就没有必要再继续了,那是欺骗!
宁禹君没有说话。
一旁的穆紫瑜很是焦急,一边冲夏文锦使眼色,一边道:“师父,过去的事就不要再想了,那么多年了……”
夏文锦已经说了真相,此时也无法改口,她想了想道:“其实……取出来的那只蝶,只能说明是另一只已经死了,但并不一定是那蝶的寄主也不在人世!因为我能为你取出来,别人也人取出来!”
宁禹君抬眼看了自己两个徒弟一眼,笑了笑道:“别担心,我没事,我也没想这些。”
她对夏文锦一笑:“文锦,一个月后你有时间吗?师父带你们几个回青州一趟!”
她用的是回字。
夏文锦也知道,大衍宗的总舵就在青州,师父这是要把她带回宗门,让宗门的人认识她。和上辈子一样,师父不但收了她做徒弟,同样为了怕她以后孤立无助,让她知道有大衍宗这个靠山。
夏文锦心中泛着丝丝缕缕的痛,想也不想地道:“有空!”
皇甫景宸搅黄了皇甫宇轩的好事,没让皇甫宇轩拿到巡卫队的节制权,皇甫宇轩虽然野心勃勃,但是不打无把握的仗,他没办法在近几个月动手,只能另行筹谋,所以她还有时间。
丽清宫。
宫女太监们来来去去,捧着热水和帕子,端进去的是洁白干净的,端出来时却是带着黄黄污渍的。
御医孟彰罗甲因为是皇上亲自令他们为十七公主治疗,两人每天都要来一次。
按他们的药方煎好的药艰难地喂进了十七公主的嘴里,这两天十七公主不似之前神智昏迷,茶饭不进了,已经能吃一些东西。
这已经是皇上下令后的第四天了,虽然吃得下东西,性命暂时无忧,但十七公主脸上的疮没有丝毫好转的迹象,还是黄水直流。
一个娇娇气气的公主,现在却是形容恐怖,这些清水和白帕,就是因为给十七公主沾洗脸上的恶疮沾染脏污的。
虽然清洗的事是宫女在做,两个御医只是在隔帘之外指点着宫女怎么做,但是看着清水变成黄白,白帕成为黄帕,看得他们着实心惊。
要知道这可是在脸上啊。
再这么下去,就算这恶疮好了,公主这张脸还能看吗?
更重要的是,已经四天了,他们可是夸下了海口,说是什么七天之后可以痊愈。
孟彰嘴里直发苦,他也奇怪了,什么疮啊疔啊之类的症他也诊治过不少,其实这些并不算什么疑难杂症,各种情形他都见过,也治过不少,一般这样的情况,只要疮中的恶水成熟,引出来就好,也就五六天的事。
但没有一种,像十七公主这样的。
又顽固又诡异又恐怖。
罗甲也是脸色沉重,轻轻叹了口气,低声道:“孟大人,要不,咱们还是去寻那不死毒医的传人吧?”
这两天里,罗甲一直想说,但是看着孟彰的脸色一直没能说出口。
身为御医院院正,孟彰有自己的骄傲,而且还很自负,再加上他觉得十七公主的恶疮虽然有些顽固,以他的经验,也是能治的。
但他亲自动手治了四天,现在还是这么个情形,这根本没有好的迹象呀。
本来他是不相信什么不死鬼医传人的。
甚至不死鬼医,他也不大相信,觉得自己可以与他一较长短,他进宫当御医那会儿,离不死鬼医为皇室炼制清心丹已经过去了几年。
不死鬼医炼清心丹几乎耗去皇帝小私库中的大半财产,却只得六颗丹药,就算这丹药效果逆天,皇帝终归有几分不喜,再说,这救命药丸的事,他当然也不希望别人知道。因此,这件事,知道的人并不多。
不死毒医在江湖中有盛名不假,但是随着他年纪大了脾气古怪,早就不在意虚名,这些年根本没有在江湖中怎么现身,知道他名头的人也就越来越少,而一些听过名头,而自己又自认为医术过人的,不禁想,不过是自己迟生了几十年。
若不然,这不死毒医又哪能这样名扬天下?
比如如今的孟彰,便是这样想的。
对于不死毒医尚且抱着这样的心思,何况是不死毒医的传人。
因此,罗甲在第一次提出来时,孟彰便直接否决了。
这次,罗甲也是看着十七公主虽然能吃得下东西,但是却没有丝毫好转的样子,心中没底,忍不住再次提了出来了。
孟彰脸色沉了沉,目光落到一个宫女端出来的那盆黄水上,眼神晦暗不明,他都不明白,一般人的恶疮里生的不是黄水,而是脓,一旦脓破,流出脓根,这疮也便好了。可十七公主的恶疮之中却是黄水,也不知道哪来的这么多的黄水,洗去一次,第二天又聚满。
第一次黄水饱满之后,他还挺高兴,以为这是恶疮已经发得成熟了,消除之后,只消开一些恢复的药,十七公主便能好起来。
然而第二天,那些已经消下去的疮又饱满起来,里面的黄水晶亮透明,这样反反复复,让他心里也没底了。
他看了罗甲一眼,终于忍不住道:“你所说的那个神医传人,到底在哪里?”
罗甲也不知道在哪里,他想了想才道:“一年前北郡望山镇的那场瘟疫,我奉命赶去时,曾见过那位夏姑娘,不过在我们处理善后的时候,她便离去了,现在我也不知道她在哪里!”
“是个女子?”原本就不太乐意的孟彰听到是个女子,神色更加不悦了。
罗甲看着孟彰的样子,苦笑道:“当初望山镇初见,我比孟大人反应还要强烈,尤其是见到她不过十六七岁一个少女时!”
孟彰默默地把“什么?才十六七岁”这句话咽了下去,本来他还以为罗甲是故意拿什么不死毒医弟子来压他一头,不过现在两个人都是栓在一根绳上,若是十七公主不能尽快好起来,皇上要治罪时,他们谁都跑不掉。
再说,若真找到这么一个人,治得好他们两人举荐有功,治不好,这件事正好有了另外的替罪羊!
因此,孟彰道:“你说这些有什么用?如今找不到人,那不一切都是空谈吗?”
罗甲道:“我们虽然找不到,但是有人一定找得到的!”
“你是说皇上?”孟彰当然不怀疑,但是现在他可不敢当着皇上的面说。
罗甲本来也是这么想的,但是看到孟彰的眼神,只得话头一转,道:“当日我等随钦差……锦宣公子也许知道!”
两人声音大了点,看见宫女们看过来的目光,赶紧的收了声音,这里是丽清宫,可不能随便喧哗,尤其这时候,十七公主的病情还没有丝毫好转的迹象。
丽妃那天想要问不死毒医传人是谁,被孟彰拿话题岔开,当时也没有细问,更没有朝想去寻的方向想。
现在想找的时候,却一时没了头绪。
等宫女们为十七公主清洗完,收拾妥当后,两人再次隔着绢帕为十七公主把了脉,发现和之前一样,脉相并没有什么变化。
丽妃看着他们:“如何?”
两人实在说不出口,硬着头皮道:“公主的病情已经有所控制,待下官回去后再商量斟酌用药!”
丽妃憔悴了许多,看着两人的目光中带着几分怀疑:“还是有所控制?可是公主情况并没有好转,现在还没有醒来!”
一番话说得两人抬不起头来。
他们的医术在整个御医院来说是翘楚,但没能治好十七公主也是事实。
从丽妃的宫中出来,这次两人再也不想耽搁了。他们甚至连御医院都没回,两人便去往康王府求见了。
从不会登门的御医院正和副院正结伴而来,让康王以为皇甫锦宣又惹了什么祸,还在想着不知道这次的摊子好不好收拾,得知是来打听一个人,不由大大松了口气。
皇甫锦宣这时候当然是没有在府里,康王表示可以派家人去找。
话说到这个份上,但凡不是什么要紧事,孟彰两人便得要告辞了。虽然他们在御医院举足轻重,但是这是康王府,面对的是王爷,一个王爷自然不用巴结他们。
但是孟彰两人安坐如山,表示愿意等。
康王见此情形,自然是叫下人去把皇甫锦宣叫回来。
皇甫锦宣在赌坊里被下人找到时,很是不高兴,气冲冲地回来,坐着喝茶的孟彰罗甲赶紧过去相迎。
突然冒出两个半老不老还穿着官服的人热情地冲着他来,皇甫锦宣吓得差点两脚踹出去,还好他觉得就算要踹人也问清楚再踹,才险险地收住了脚。
孟罗二人陪着笑脸,打听夏文锦的事。
听说他们等这么久,非要让府上下人把自己找回来,竟然是问夏文锦的事,皇甫锦宣瞪大眼睛。
看他这神情,罗甲呐呐地道:“锦宣公子是不是也不知道那位夏大夫,夏文锦夏姑娘身在何处?”
皇甫锦宣咕咚咽下一口吃惊的口水,才道:“罗大人是不是很少上街啊?那位夏姑娘就在京城啊!”
罗甲惊讶之极,当初他整理着夏文锦留下的医案和药方,越看越惊奇,越看越佩服,还想着若是有机会,要向夏文锦请教请教,没想到人竟然在京城。
两人立刻打听夏文锦的住处,皇甫锦宣也没隐瞒。
孟彰罗甲得了住址,高兴极了,当然,最高兴的是罗甲,孟彰心中存的更多的是能把十七公主这样的疑难杂症扔到别人头上,于他有利无害。
两人备了礼,马不停蹄地便往夏宅去。
这边康王见孟罗两人走后,皇甫锦宣笑得前仰后合的,不禁问起因由,皇甫锦宣将望山镇的事详细说给他听。
当初皇甫锦宣讨了个钦差的差使到望山镇办差,回来的时候倒也提过,不过没有提夏文锦。
现在听说夏文锦当初和皇甫景宸在望山镇做的那些事,康王轻轻摇了摇头,道:“诚王世子倒是有乃父之风!当年诚王过刚险折,从此被挤出京城之外,无缘那个位置!但诚王能在荒瘠之地建起繁华之城,能让流离百姓有安居之所,本有……大才。可惜,如今在京城的那几位,眼里盯的只有那个位置!”
皇甫锦宣收起笑来,道:“父王一向中立,并未偏倚哪方,如今也被人盯上,如今这朝中的风气,也着实浑浊了些!”
“朝中表面一片云淡风轻,可却风雨欲来,”康王轻叹一声,声音中既有愤然,也有无奈,他心事重重地道:“冲着康王府的那些人,不过是为了本王手中的巡城卫节制权罢了!”
第764章 不在
皇甫锦宣道:“父王如今节制巡城卫,既然有人盯上,上次在皇上寿辰没能得手,只怕不会善罢甘休,父王一切小心!”
康王心情沉重地点了点头,目光落到皇甫锦宣身上,道:“因为这节制权,让那些人把目光盯到你身上,你也要一切小心!”
皇甫锦宣挑了挑眉,笑得浑不在意:“他们针对我,无非说我不学无术,混迹赌庄,胡闹成性,说我爱惹祸,还能怎么样?”
说完这些,想到之前他因为寿礼的事,差点连累到父兄,但当时他的确没想到这些人会针对他一个纨绔,而且,针对他的人还是皇甫宇轩。他眼神中有了一抹冷光,道:“我不会再给他们一次机会了!”
康王府一向中立,谁也不帮,现在节制巡城卫,倒让这么多双目光盯了来,看来他这个纨绔,以后都得小心了。
那边从康王府出来之后的孟彰罗甲已经迫不及待地赶往了夏宅。
当看见夏宅两个字时,他们不由长长松了口气,露出一丝笑意来。
罗甲是想到望山镇里他看到过的那些医案和药方,心中激动;孟彰则是想到他们治不好十七公主,若是有人能治好,他也不用再担惊受怕了。
罗甲去敲门。
门开处,一个四十余岁的门房并没有请两人进去的意思,而是打量地看他们一眼,道:“你们找谁?”
两人在御医院中地位超然,因是御医的缘故,在京城里人缘也极好,去到谁家,谁家不是客气有加,迎为座上宾,没想到到了这里,被一个门房怀疑的打量不说,问话还冷冰冰的,没有丝毫客气。
孟彰心里不快。
罗甲倒是没有注意这些,他道:“我们是御医院的人,前来拜访夏姑娘!”
门房又打量他们一眼,道:“姑娘不在京城!”
罗甲一怔,道:“怎地不在京城?不是说夏姑娘已经到京城定居了吗?”
门房道:“姑娘有事出门,已经走了两日!”
罗甲孟彰对视一眼,这也太不巧了吧?
罗甲更是暗暗后悔,才走了两日,要是他早点劝服了孟院正,早两天来,人还在京城里。想到这里,他冲门房客气地道:“不知道夏姑娘什么时候回京!”
门房摇头:“姑娘说了,少则十天,多则一月,叫我等守好门户!”
十天?一月?
两人脸色都有些变了,那么长时间,黄花菜都凉了。
两人只得恹恹而归。
夏文锦的确不在京城。
在得了皇上首肯后,皇甫景宸和父母便准备去昊天寨了。
在去的时候,皇甫景宸当然是希望夏文锦也能一起去的,想到也这么久没见寨中的父兄叔伯了,夏文锦也决定回去一趟。
不过,想到皇上寿辰前一天,诚王府里与诚王妃因为相见不识,大战一场的事,夏文锦还是颇为尴尬。
不过诚王妃一点不在意,好像没有这回事一般,倒是解了她的不自在。
诚王妃还对皇甫景宸夏文锦道:“宸儿,文锦和家人许久不见,定是十分想念,你陪文锦早点回去,我和你爹一来脚程慢,二来一直拘在云州,也不怎么出来,难得有机会可以看看除云州之外的风光,就偷几日闲,不拖你们的行程了!”
皇甫景宸笑着应允。
夏文锦看着路千雪明亮含笑的眸子,知道她是见自己不自在,才故意不与他们同行的。
不过,她也的确归心似箭了。
两人加快行程,后面诚王与路千雪夫妻则是信马游缰,闲庭信步般往锦州去。
看着前面双马并绺,并肩而行的儿子和笑容明媚的少女,路千雪笑得双眼亮晶晶的,打趣道:“原本还担心咱们把宸儿教得太过单纯,把他放入江湖中时间太迟了,没想到这小子还能拐个儿媳妇回来!”
诚王看着路千雪眉眼间的笑意,也展颜笑了,自负道:“毕竟是我儿子,哪能这点本事都没有?想当初,你比雪山顶上的莲花还难摘,最后不也是我抱得美人归了吗?”
路千雪脸上飞红,白他一眼,嗔道:“多大年纪了,还不正经?”
诚王得意地笑意:“也没多大,我与夫人相识于江湖,不过二十三年零三个月十三天!之后患难于敌营,相知于京城,相携于云州,那就时日更短了!”
他将两人认识的时间说得一天不差,路千雪抿嘴笑。他们成婚二十年有余了,诚王只得一妻,府中没有侧妃妾室,这在皇室子弟之中几乎绝无仅有。
当然,要不是当年诚王和皇上闹翻,父子之间关系降到冰点,以至于皇上对他见弃,把他扔在云州,一切由他自己做主,他也不能享受这样的自由了。
两人虽说让儿子和夏文锦先走,他们在后面要游山玩水,但实际上并不是这样。
对于儿子的婚事,他们可重视得紧。
当初他们成婚,就在云州办的,虽然也很热闹,但都是他们江湖中的朋友,皇帝连派人送份贺礼都没有,更别提祝福了。
现在他们的儿子可不能受那样的委屈。
所以,两个小年轻轻轻松松回山寨就好,后面的事他们来做,准备聘礼什么的,可不能半点马虎了。
从京城到锦州快马而行五天可以到,夏文锦想到当初脱出昊天寨的华元明辜鸿信,如今这两个人更得皇甫宇轩重用,华元明仍在京畿卫,但已经升了参将。
从一个三等校尉,连升三y级,成为参将,当然是皇甫宇轩为他铺路并打点的缘故。
辜鸿信弃武从文,如今补的是户部的职司,虽只是个小小主事,那也是六品。他一不是科考入仕,二不是才华卓绝,三来也不是因为立了功勋,就能直接入仕,这样的官运,仅凭他一个江湖中人,可办不到。
皇甫宇轩把他塞到户部,也是有深意的。
户部掌柜的是国库财税,但凡举事,银子那是要大把的花。户部在自己手上,就等于有了一个钱篓子。
当然一个小小的主事是不够的。
皇甫宇轩早就有安排别的官员,辜鸿信不过是协助。
但消息传到夏文锦耳中时,她也是很诧异的。没有想到皇甫宇轩现在饥不择食到这个地步。以往他可没让昊天寨的人帮他打入文官之中。
看来这辈子因为自己和皇甫景宸的动作,让他的人手捉襟见肘了。
而昊天寨大部分人的离开,他江湖中的人手应该也欠缺,所以,上辈子大肆暗杀那些不肯依归于他的人,现在也办不到了。
夏文锦心情甚好。
皇甫景宸侧过头,看着少女明丽的侧脸,看到她嫣然如花的唇边清浅的笑意,心情也愉悦之极,不过,他又想到一件事,问道:“我十七姑姑的事,真的已经解决了吗?”
夏文锦笑盈盈道:“嗯!”
皇甫景宸没有细问,文锦说解决了,那定是解决了。
这边,从夏宅怏怏而回的孟彰罗甲脸色都不大好,人没找到,一时无计可施,罗甲便请孟彰到他府上去坐坐,顺便商量一下十七公主的病,是不是有他们两个都忽略了的地方。
罗甲的住处在西城杨柳巷,三进的宅院,家里人口简单,住的倒也宽敞。叫下人备了酒菜,两人心事重重地喝起酒来。
他们很确定对于十七公主的病,他们是真的没有办法!
两人都很清楚,如果等到七天期限一过,十七公主病情没有起色,丽妃在皇上面前哭一哭,皇上说不定就会在暴怒之下砍了他们的脑袋。
尤其是听说这次东唐的使者到了南夏,就是想来求娶公主,让公主去东唐和亲的,皇上也有意答应。
现在公主却出了事,还治不好。那他们这两个负责公主病情的御医,不是就首当其冲吗?
如果他们只是普通的御医,或许落差还不会这么大。
可他们经过十几年在御医院沉浮,熬到现在,官居四品,受人看重,官阶比他们更高的,也对他们客气有加,毕竟这世上谁能保证自己不生病?
如今要因为一个恶疮治不好,就要落到家破人亡的局面,谁又甘心?
两人长叹短吁,酒香菜精,只不过现在两人哪有心思品尝?事已至此,得商量出一个结果才行。
但是这件事明摆着,十七公主治不好,他们就别想有好日子过。
两人商量了一回,绞尽脑汁将十七公主的病症又重新理了一遍,之前开的药方重新研究了一回,他们已经调整好几次药方了,仍是没有什么用处。
最后,罗甲抬起头来,艰难地道:“我们找不到夏姑娘,要不,跟丽妃娘娘说说吧?皇上若是派人,应该很快就能找到夏姑娘了!”
孟彰道:“我们空口白牙,皇上能信吗?”
“怎么是空口白牙?”罗甲急道:“当初北郡望山镇……”
孟彰凉凉地扫了他一眼,不凉不热地提醒:“罗大人莫不是忘了?从北郡回来,你们的奏折里面,虽提到了乡间医者,却是一笔带过。皇上以为是你们治好了时疫,对,你们赏赐丰厚。现在你说那时疫治好是不死毒医传人的功劳?你这不是自打嘴巴吗?”
罗甲被说得脸色涨红,讪讪地道:“我当时只是没有单独提夏姑娘的名字,也是提了地方医者贡献甚大的!”
“‘地方医者贡献甚大’,这一句,你觉得今天能拿来说服皇上?”
罗甲脸红耳赤,当时他是贪功了,皇甫锦宣是钦差正使,负责的是整体统筹,不让地方出乱子,不让时疫蔓延,不让染疫者逃离,不起暴乱,不引起恐慌这些事。
而罗甲带着御医们做的是救治的事,那时候夏文锦一众已经把该做的事做了,解疫之方也找到了,然后她挥挥手不带走一片云彩。罗甲是医者,但他也是御医院当官的,现成的功劳,不占白不占。
所以他只提了几句,并没有说是夏文锦带着召募来的医者已经做了大部分事情,他们只是善后而已。
孟彰本来也不知道,但这几天因为十七公主的病没有进展,罗甲一提再提,还情不自禁地对他感叹夏文锦的医术,他能做到御医院院正,这些弯弯绕绕他当然也是门儿清。
此时被揭破,罗甲有些羞愧,但他很快就道:“皇上相信不相信不要紧,只要丽妃娘娘相信就行了!”
“丽妃娘娘一个后宫妇人,她相信有什么用?”孟彰没好气。罗甲这混蛋是是脑子被驴踢了吗?还是拿他当孩子耍?
罗甲却双眼放光地道:“你别忘了,皇上有那么多皇子和公主。而丽妃娘娘只有十七公主一个女儿,十七公主就是丽妃娘娘的命。只要我们告诉她夏姑娘这个人能救十七公主,丽妃娘娘就会去求皇上的。我们说没有用,是因为我们是皇上的臣子。而丽妃娘娘是皇上的爱妃,皇上为了安抚她也会派人去寻找的。知道名字,知道样貌,知道年龄。要找一个人还不容易吗?”
“你就确定一定能尽快找到?”孟彰冷然。
“只要皇上肯派人去找,就比我们快。只要皇上肯派人去找,我们的命就保住了。”罗甲眉眼间闪过一抹兴奋,“就算找不到,那耽误了十七公主病情的也不是我们,而是夏姑娘!”
孟彰转过头看了罗甲一眼,不知道是讥讽还是揶揄:“罗大人真聪明!”
罗甲当然听出来这话中的意思,他皱了皱眉,道:“孟大人,十七公主要好不了,咱们谁都跑不掉。万一那夏姑娘能治好,我们不但能保命,还有举荐之功!这样的好事,你不想吗?”
孟彰不说话了。
不过过了一会儿,他又问道:“既然你都考虑好了,那你想怎么跟丽妃娘娘说?”
“明天就说!”罗甲定下主意!他招了招手,示意孟彰靠得近些,和他商量明天怎么说,什么时候说的细节!
两个人讨论过后,神色都放松下来,这次,面前的酒菜似乎才香了,孟彰主动举起酒杯:“明天过后,就不用我们提心吊胆了!来,干!”
第765章 花言
孟彰罗甲主意打得好,然而,并没有等到明天。
就在两人以为已经找到了方法,接下来便可以直接实施,所以高兴地离开茶楼的时候,就听到不少人在谈论一件事。
十七公主身上长了恶疮,面如恶鬼,连御医都治不了!
他们一问,才知道,这谣言可不是今天才开始传的,两天前就有人知道了,只不过没怎么敢说。后来谈论的人多了,毕竟那是他们平时见不到的皇家公主,竟然长了和普通人一样会长的恶疮,而且状如恶鬼?
不是都说公主娘娘其实像天上的仙女一样,又高贵又美丽吗?怎么也会长恶疮?
这样议论的人就更多了,如此一来,不但城里的百姓知道得不少,连住在皇家驿中的东唐使臣也知道了。
东唐使臣是替自家三皇子求娶,而且早早的听说过,十七公主性情如何虽不得知,可容貌出众,毕竟是皇家血脉,长得很是漂亮。
但再漂亮的女子,长了一脸恶疮,还能漂亮到哪里去?
另外,恶疮这东西,长在脸上,治得快还好,治得慢了,十有八y九得毁容。
就算他们三皇子不是太子,那以后也是王爷,是一方藩王,总不能娶个脸上坑坑洼洼的丑陋正妻。
这叫三皇子的脸往哪里搁?这叫东唐的脸面往哪里放?
不过,东唐的使臣们还是多了个心眼。
如今这话可是民间传出来的。
按理说,皇宫中之事,区区小民哪里会知道?除非这位十七公主真的病到十分严重,所以宫里的下人已经失了分寸。
这么一想,东唐使臣就更担心了。
不过这件事他们毕竟只是听市井中人在议论,事情的真相到底怎么样?还得弄清楚了再说。
但十七公主是女眷,东唐使臣就是递折子进宫,皇上也不会让他们见到十七公主的。
他们打听到昭阳长公主过两天生辰,因是五十整寿,大宴宾客。昭阳长公主是皇上的胞妹,身份尊贵,若十七公主无恙,多半会去。
若是这样的场合十七公主没去,那便是真的有问题了。
打定主意后,他们想办法拿到一张请帖,在昭阳长公主寿辰当日赶到公主府,派人打探。
十七公主当然没有去。
东唐使臣感觉那传言多半是真的,可南夏皇帝竟然一句话都没说,也不知道这南夏皇帝是个什么意思。
东唐使臣觉得这个差使有了麻烦。
使臣苦笑,十年前三皇子还只是个小孩子,曾经来过南夏皇宫,见过那个才六岁的十七公主,这么小的孩子当然没有什么男女大防,也不知道两个小孩说了什么。回到东唐后,三皇子就把十七公主放在心上。
今年三皇子十八。
女子十五及笄,男子十八及冠,便可正式议亲,三皇子满东唐的大家闺秀看不上,非说要娶南夏的十七公主。
其实使臣也是很不解的,这位三皇子斯文儒雅,风度翩翩,文可入翰林,武可挽长弓,让不少闺中女子一见之下脸红心跳,但是别人不知道,他们却是知道的。
三皇子也不是什么怜香惜玉的人啊,自从三皇子的母妃在五年前去世后,三皇子表面越来越斯文俊雅,可性子其实越来越暴戾,府里的侍妾打死了好几个,两个侧妃虽然没事,可活得惶惶然如惊弓之鸟,想必日子也不好过。
这样一个人,会在意什么儿时的承诺不成?
不过,这也不是他们这些做臣子的该管的事。
他们只负责代为求娶就是了。
但前提是他们带回去的是一个正常的女子,而不是一个一脸坑洼的丑八怪。
在东唐使臣正想着用什么办法可以一睹十七公主真面目的时候,皇宫里竟然传出了一道消息,皇上明发皇榜,昭告天下:十七公主病重,寻天下名医。若有能治愈者,可入御医院为官,并赏重金!
原本一直想要打探到真实消息的东唐使臣突然之间看到这个消息,一时心中更加疑惑了。
难不成南夏舍不得拿公主和亲,所以故意说有恶疮?
不然,宫中的消息本来坊间就不可能传遍,现在消息传遍了,又贴出了皇榜,声音搞得这样浩大,反倒引人怀疑。
他们觉得,必须亲眼看见才行,不然,怎么和三皇子交代?
既然张贴了皇榜,那就派人进宫看看!
等到看到真人,再画上画像,着极风楼快速传递回去给三皇子。若十七公主其实无事,那便画张美人图;若真如皇榜上所说,那便把十七公主现在的样貌画了递送回去,由三皇子自己定夺好了。
东唐使臣在那里纠结不已,不知是真是假,皇帝也觉得有些郁闷。
这皇榜皇上是不想贴的,前天孟彰罗甲两人见十七公主病情没有起色,丽妃心疼得不得了,见两人低声商量,却眉头紧皱的样子,终于忍不住了,脸色不愉地道:“两位大人,现在已经第六天了,你们不是当着皇上的面说过七天就能好的吗?”
孟彰罗甲本就想找个机会把夏文锦推出来,听了丽妃的话,孟彰行了一礼,道:“丽妃娘娘,下官虽是从小学医,历经三十三载,但不敢保证能治所有病,十七公主的病,下官实是从未见过。原本下官以为七天可治,但根据用药情况来看,十七公主的身体并没有吸收进药效,似乎对煎好的药有一种排斥,或者说保护。我们的药起不到作用,实在无计可想!”
这些天的情形,丽妃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她的莺儿倒是可以吃得下东西了,不至于饿死,偶尔也会醒来,问起自己的病情,她都不知道该怎么说。她令宫里所有的铜镜都撤掉,就怕莺儿看见镜中的自己受不了。
本来还抱着几分御医可以治好的希望。
可是现在御医告诉她,她的莺儿对药排斥,药吃下去没有用。
丽妃脸色顿时变了,道:“那就没办法了吗?”
孟彰忙道:“娘娘别急,虽然这病症我们没有见过,但是天下能人异士很多,罗大人便认识一个女子,医术高明,而且是从天下闻名的不死毒医!她定能治好十七公主!而且听说她正好到了京城。”
“那你们愣着干什么?还不去请?”
孟彰为难地道:“那位姑娘虽然医术高明,但是却是普通人,一介白身,皇宫是何等珍贵的地方,只怕我们请到人,她也进不来!”
“本宫自会向皇后请旨,这点你们不用担心,快去请人!”
孟彰罗甲忙应声出来。
其实他们早就请过了,但现在可不能说。
第二天,他们再去宫中时,丽妃急急地就问道:“你们昨天去请的人呢?在哪里?”
孟罗二人低下头,神色惶然道:“下官二人昨天出宫之后立刻去往那位姑娘宅子里去请,但是那姑娘五天前就离京了!”
丽妃心中刚刚升起的希望好像一团火星掉落水里,瞬间熄来,失声道:“离京了?去了哪里?”
孟罗二人摇头:“据她家的门房说去了锦州,十天半月方能回!”
“就是去了天边,也给本宫找回来呀!”
孟罗二人忙道:“娘娘息怒,我等只是御医,实在没有这个权力呀。娘娘,为今之计,只有请皇上派人前去,才能尽快把人寻回!”
丽妃担心女儿,一时失了方寸,不过听了孟罗二人的话,她目光顿时就凌厉起来,冷冷道:“你们是眼看着七天之期要到了,怕皇上降罪,故意推一个替死鬼出来吗?”
孟罗二人的确也有这样的心思,没料到丽妃竟然一口就道破了,两人有些心惊,但借他们几个胆子,也不敢承认。
孟彰急忙道:“娘娘,我们是医者,医者一切以病人为先,何况这次得病的人还是十七公主,我们忧心如焚,根本没有想过什么七天之期,只是希望十七公主能早日脱离病痛之苦,恢复如花美貌。虽说今天七日之期已到,我等学艺不精,甘愿受罚。但是十七公主的病情,才是最让我们挂怀的!”
罗甲也道:“十七公主因为排斥药力,这情形我的从未见过。这些天里苦心钻研,但仍然没有头绪。我等不敢因自己见识浅陋,便耽误十七公主的病情。那位夏姑娘下官亲眼所见,她连时疫都能治得好,十七公主的病她定然也能治!”
两人极力的把夏文锦推崇了一番,简直把她夸成了天上地下难得一遇的神医,丽妃因为女儿的病情显得有些憔悴的脸庞上,重新燃起了希望的光泽,半信半疑地道:“若是找到她,她一定能治好十七公主吗?”
孟罗二人这会儿见丽妃终于松口,自然要更加一把劲:“如果连她都治不好,下官实在想不到还有谁能治得好了。”
丽妃整颗心思顿时都活了,详细询问,孟罗二人信誓旦旦,丽妃让他们先回去,准备派人去请皇上,但是刚开口叫了人,又改变主意,问道:“皇上这个时辰在哪里?”
她身边的大太监回着打探到的消息:“回娘娘,皇上前一会儿从龙驭殿出来,去了紫光阁,这会儿应该还在!”
如果是在龙驭殿,那里是处理国政的地方,后妃无诏是不能去的,但是紫光阁没有这个限制。
丽妃心中大喜,立刻起身,她要亲自去见皇上。
从丽清宫往紫光阁有点远,她坐上宫舆,由宫人抬了去往紫光阁。
这边丽妃心中有事,脚步匆匆,没想到才走了一半路,迎面就遇上了兰妃。
这兰妃比丽妃小了十岁,新入宫不过六七年,三年前承宠,现在正是风头正劲的时候,身上珠翠环绕,发鬟精致,首饰更是漂亮夺目,一双美目落在丽妃的脸上,轻轻地就笑了。
丽妃这些天里担心十七公主的病情,熬得眼圈发青,容色憔悴,比在这兰妃面前,的确有些黯淡无光。
丽妃无心理她,本想最快赶去紫光阁,但是没想到兰妃也是听到消息想去紫光阁的。
十七公主长了恶疮的事,原本还担心会传染,皇上都准备派人把十七公主移出宫去,不过御医后来确定了不会传染,丽妃又要亲自照顾之后,皇上也就由她了。
这件事中宫之主皇后自然是知道,丽妃求皇后不要说出去,毕竟十七公主是如今皇上身边唯一成年的公主,皇上也很疼爱,也有交代。
丽妃又是独住一宫,因此,除了皇后,后宫中无人知道十七公主的事。
都是宫中妃子,两人年龄相差虽大,但是位份却一样,兰妃存心要把丽妃比下去,加上今天的丽妃这样憔悴的模样,兰妃便笑道:“姐姐怎的都没有梳洗就出来了?这可是宫中,姐姐就不怕皇上不喜吗?”
丽妃还没说话,她又用帕子捂住嘴轻笑道:“我倒忘了,姐姐有十七公主呢,如今十七公主要嫁人了,姐姐定是筹备着十七公主的嫁妆,才把自己累着了吧?姐姐就算再开心,也得注意自己的身子才是!”
丽妃一怔,皱眉:“什么嫁人?什么嫁妆?莺儿还没有定下亲事,你在这里胡说八道什么?”
兰妃美丽的眸子在丽妃脸上流转,看到厌恶和不耐烦,她好笑地道:“十七公主马上要做他国皇子妃,以后说不定还能做皇后,妹妹为姐姐高兴,也是真的关心姐姐身子,怎么姐姐还要说妹妹胡说八道?”
丽妃也不是傻的,刚开始被兰妃说得一怔,此时有些回过味来,心中有了一些不好的猜测,她冷冷道:“你什么意思?”
兰妃笑吟吟地道:“皇上寿辰那天,东唐使臣为东唐三皇子求娶十七公主,皇上有意答应,这件事姐姐莫非不知道?姐妹们都知道了,不知道多羡慕姐姐呢,怎么姐姐自己倒是还要问人了?莫不是不想让姐妹们同喜吗?”
丽妃眼瞳紧缩,一年多年前她曾在皇上枕边求恳过,她仅得一个女儿,不想十七公主远嫁,皇上也答应会在京中为十七公主选一个青年才俊,怎么突然就要和亲了?还是嫁去东唐那么远?
第766章 阴冷
这个突如其来的消息,让丽妃眼前一黑,顿时昏迷过去。
丽清宫的下人们慌了,一阵兵荒马乱般的忙碌,丽妃还是没有醒。
这下兰妃也有些害怕了。她只是为了争宠,又见丽妃和她去往同一个方向,肯定是去见皇上的了。
她都半个月没见着皇上了,岂能让丽妃抢先。
东唐使臣替东唐三皇子求娶丽妃的女儿十七公主,这件事不是什么秘密,当时皇上虽说考虑,并没有明确答复,但是这种事的走向结果,多半都是同意的,毕竟,两国建立友好邦交,比起两国打仗要好得多。打战打的是银子,而且,伤的是百姓,能用一个公主,就拉近两国的关系,哪个皇帝不会同意?
再说,虽然有些公主是能在京城招驸马的,但是公主受了百姓供奉,锦衣玉食,本身就有一个和亲的职责。
想到丽妃有个女儿在皇上面前承欢,皇上喜欢,所以连丽妃宫里也多去好几回,兰妃早就心中嫉妒,现在她的女儿要和亲了,看她年老色衰,还能不能得皇上继续这么宠爱。
看到丽妃的憔悴,她当然以为丽妃是不想十七公主和亲。所以故意拿这件事来刺丽妃几句。
可她万没料到,丽妃自己竟然不知道,而且,她听到后竟然还急晕了。
虽然后宫中很多人都知道这回事,可是毕竟没有明诏,她这么说本意是为了刺一刺丽妃,现在刺出问题来了,她也吓得花容失色,哪里还敢去见皇上,急忙就下令回宫去了。
这边丽妃突然昏迷不醒,这样的事当然是要报与皇上知道的。
皇上这些天也是在考量和亲的事,本来他已经决定了,现在十七公主这一病,他就不得不重新考虑了。
正好,东唐使臣递了折子进宫,想要请见,皇上想跟他们谈谈换人的事。
听说丽妃病了,毕竟是宠妃,皇上自是要去看她的。
到了丽清宫,丽妃形容憔悴,看起来奄奄一息,几乎命在旦夕,而十七公主脸上的疮,和他两天前看的那一眼一样,毫无好转。
丽妃悠悠醒转,见皇上在榻边,哪里还忍得住,哭着请示皇上不要让莺儿去和亲。
看丽妃哭得不能自巳,皇上也挺心疼的,再说,十七公主都这个样子了,就算他有心要让十七去和亲,也要人家愿意。御医办事不力他很不爽,不过现在,他也只好安慰丽妃没有这个打算。
丽妃趁机将孟罗地人的话说了一遍。
皇上对孟罗二人这么些天了还治不好十七公主,心中不悦,不死毒医传人,这个名头还是挺有份量。
皇上知道不死毒医的能耐,但是,当初不死毒医连他也敢坑,皇上肉疼了好久,对不死毒医的印象可不好。
他不想这么大张旗鼓的只寻一个不死毒医传人,离了不死毒医,难不成还没有人治病了?当然,不死毒医的传人要是能来,那也可以。
现在十七这样子,和亲是没有指望了,他也不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女儿死。他是皇帝,是南夏之主,整个南夏都是他的。他就不信江湖之中没有奇人异士,没有人能治好十七!
再说,现在东唐还等着回复,皇上总不好说十七长了恶疮,直接一张皇榜贴出去,就什么都不用说了。
那边东唐使臣果然令一个医者进宫,敢揭皇榜的并不多,东唐使臣随行的这位,原本也是东唐宫中的御医,医术挺高明。
不过,他并不是揭皇榜,而是由东唐使臣举荐。
东唐为什么举荐医者,这意思很明白。
皇上自然也不会不允。
东唐的医者在看到十七公主之后,心中对南夏的御医还很鄙视。不过是痘疮而已,时下,痘疮虽然看起来极为凶险恐怖,但因为是一种常见病,医者已经有了成熟的治疗方法。
当然,那种治疗方法也的确不是谁都会的。
没想到南夏的御医竟然连痘疮都治不好。
孟彰罗甲二人巴不得有更多的医者来一起分担这份凶险,还把之前的医案拿来和东唐御医一起讨论。
东唐御医看了医案之后,原本轻视的眼神就收敛起来,被一抹惊讶替代,再看药方,痘疮的药方并没有错,连份量也没差分毫。
等到把过脉,暗暗吓了一大跳,脸色就凝重了。
看来,并不是南夏的御医不行,而是这位十七公主的病,着实诡异。
尤其是隔着薄薄的纱帐,宫女沾了十七公主脸上疮疤里的黄水给他看时,透过纱帐极小的缝隙,他清楚地看见了那位公主头上满布恶疮的模样。
这位东唐御医连药方都没留,便离去了。
十七公主的画像很快便画好,东唐使臣找到极风楼,花五百两银子,要求七天之内送到东唐。
极风楼接了这单生意,第六天里,这幅画像便递到了东唐的三皇子手上。
东唐三皇子年方十八,是东唐陈贵妃所生,眉眼精致,只是长相偏阴柔,尤其是笑的时候,阴阴冷冷的笑意让人感觉如毒蛇盯上了一般。
三皇子十五岁建府,这府是皇上赐的,分外气派。宫中的贵妃生恐这个儿子短缺了什么,好东西不要钱地往他府中送,使得三皇子府非常富有。
三皇子在主院右侧的弘鼎阁中。
弘鼎阁镶金嵌玉,金碧辉煌,地上铺着毛茸茸的毯子,三皇子穿着一身红衣,席地而坐。旁边的桌上有好酒好菜,他的脚边两个穿着轻衫的绝色少女正左右服侍着他。
他衣衫敞着胸,眼眉间带了几分笑意,但仔细一看,却又只见一片阴冷。
一个少女斟了酒,递到他的唇边,他就着少女的手将酒喝了,神态懒散,明明是个男子,但唇红齿白,娇艳如妖。
他皮肤雪白,看起来显得有些弱,但是此时衣衫敞开了,却能看见里面劲健的胸肌,显然不像外表这么斯文弱质。
下人递了使臣千里传回的画和信,三皇子唇角噙着一抹冷淡的笑意。顺手把画卷扔在地毯上,拆开了信。
一目十行般扫完信的内容,他的目光落到画卷上,自语道:“生病了?变丑了?那又如何?”
他的目光落在右边给他捶腿的少女脸上,伸手挑起她的下巴,漫不经心地道:“要美女,本王这里多的是。本王要的,是那个人罢了。”
那少女娇媚地笑着,笑容中带着讨好和畏惧。
三皇子松开手,轻轻拨了拨画卷,让它在地毯中滚动。
他原本不准将那画卷打开,不管那个小女子变成什么样,他都要先娶过来再说。
不过,毕竟十多年了呢,还是有些好奇,到底变得有多丑。
他纤细又瘦长,骨节分明的手伸出,抓住画卷,展了开来。
看着画像中的女子,当目光落在那张脸上,他手一抖,吓得把画卷都丢了,这是丑吗?这还是人吗?
倒酒的少女还好,没有看到画像,但是捶腿的那个,刚才离得近,刚好看了一眼,也吓得惊叫了一声。
这一声叫出口,她的脸色主变得和纸一样白,急忙跪在地上,整个身子俯伏,如同筛糠一般。
三皇子阴鸷的目光扫过那个少女,狠狠地瞪着掉落的画像,阴沉着脸道:“那个丽妃长得天姿国色,原本以为她的女儿至少也能有三五分神韵。没想到竟然真长成了一个丑八怪。”
想到当初那个刁蛮的小女孩叉着腰在南下的皇宫里骂他丑八怪的情景,他还记得那眉眼,和画像中十分相似。
可惜,眉眼之间,疮疤连绵,一片黄液从那疮疤里往下流,那已经不是丑了,那是恶心。
他哼声冷笑,手指收拢,踏前一步,重重地踩在画册上,脚尖碾了碾,一把将伏在地上的少女抓起来,声音温柔平静,柔和地道:“你看到了?丑不丑?”
那少女被他大力抓着,好像抓着一个布偶一般,她很疼,眼里一片痛色,却不敢叫疼,听了三皇子问话,她嘴唇颤抖,道:“丑……”
三皇子自己也说了丑,她说丑应该没有错!
三皇子眯了眯眼睛,道:“大声点,本王没听到!”
那少女吓了一跳,急忙大声道:“丑!”
“的确,丑啊,丑得本王都不敢看了。”三皇子轻轻笑了,他将少女圈在怀中,白而略带冰凉的手指轻轻地触着她的脸,似欣赏似赞扬:“像这样冰肌柔骨,才叫漂亮啊!”
那少女眼里有一抹喜色,能被选在三皇子身边的,当然都是漂亮的女子,但是能被三皇子夸的可极少。
只是,她的喜色还没有从眼睛里蔓延到脸上,一张脸突然就涨得通红。
原本轻抚着她的脸的三皇子劲瘦的五指不知何时移到了她白雪般的脖颈处,突然用力。
喉间空气被夺走,少女无法呼吸,眼睛里一片恐惧,看着三皇子的眼神里带着祈求饶命的神色,然而,三皇子的手不但没松开,反倒在慢慢收紧。
旁边斟酒的少女吓得花容失色,身子瑟瑟发抖。
三皇子眉眼间一片阴戾:“丑也是你能说的吗?贱婢!”
随着他的手收紧,那少女喉间再无气息,她无力地挣扎了几下,再没有声息。
三皇子将手松开,少女仍还温热的尸身跌落在脚边。
他声音平静地吩咐道:“拖走!”
就在转眼间,他杀了一个少女,但却好像只是踩死了一只蚂蚁般。两个侍从极快地从门外过来,一左一右把那少女的尸身拖走,整个过程,几乎没有一丝多余的动作,熟练得像是演练了几百回。
三皇子目光落在另一个少女身上,脸上竟然笑盈盈的,那少女吓得双腿打颤,但却既不敢说话,也不敢走开。
三皇子悠然道:“你说,这么个丑八怪,本王要不要娶?”
那少女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她哪里敢回答?连连磕头道:“王爷饶命,奴婢不知道,奴婢不敢猜测王爷的事!”
三皇子眯着眼睛,盯着少女的头顶,那少女双肩不住抖动。
三皇子慢悠悠地笑道:“你很聪明嘛!本王的事,当然不是一个奴婢能猜测的。你还跪在地上干什么?还不给本王倒酒?”
那少女急忙起身,提壶去倒酒,只是手实在哆嗦,差点将酒洒出来。三皇子饶有兴趣地看着,兴致似乎还不错。
少女把酒呈过来,三皇子接过,心情极好地笑道:“那一年,本王才七岁,父皇带本王去南夏,本王知道,其实父皇有意留本王在南夏当质子。那时候的南夏多强啊,兵精将广,国力强盛。而我东唐,因为父皇要从皇伯父那里抢皇位,两兄弟打呀打,死了好多人,等父皇抢到皇位时,东唐就不如南夏了。”
少女手中的酒壶都几乎握不住了,什么和皇伯父抢皇位,什么当质子,这些话,她哪里敢听?
她急忙放下酒壶,又伏跪下去。
不过,三皇子似乎没有留意她,继续道:“父皇担心他千辛万苦抢过来的皇位坐不了几天,东唐就会被南夏吞并,要想向南夏示好,那当然是遣子为质最能表诚意。你知道为什么是本王吗?”
少女自是不会回应,也不敢回应。
三皇子也不在意,自问自答道:“因为他舍不得他的嫡皇长子,毕竟要立为太子的。我这个皇三子,本来就不是他喜欢的女人所生,扔了也不可惜,哪怕死在南夏,他也不会在意!”
“要留在南夏呢,也许从此不能回东唐呢。本王那时候还是个孩子啊!在南夏的皇宫里,本王遇到了那个丫头,当着一殿人的面,那丫头指着本王说,‘父皇,不要留下他,他哭起来丑死了’!”
他的唇角勾起来,似乎在笑,又似乎在回忆,一个八岁的孩子,躲在角落里哭,没想到被个小女孩看见了,可他却没有发现。
三皇子唇边的笑意渐冷,幽幽地道:“好笑不?就因为这个小丫头的这句话,本王没有被留下。那个丫头啊,她说本王丑!她竟然看到了本王哭,你说,她该不该受惩罚?”
第767章 知道得太多了
少女胆颤心惊,说不出话来。
三皇子又轻轻笑道:“你是不是要说,要不是因为那个小丫头的那句话,本王就留在南夏了,身不由己不得自由,那小丫头明明于本王有恩呢!本王也太不知好歹?”
少女哪里想到这些,她已经吓到汗满额头了。她只是一个侍婢,主子说什么就是什么,那些是不容她想,她也没资格去想。她自己还自身难保呢!她赶紧摇头,好也好歹也好,与她无关,她自己的命还握在别人手里。
三皇子皱了眉,似有不悦:“你还没回答呢,本王要惩罚她,该还是不该?”
在三皇子身边服侍了这么久,她当然知道,如果她再不回答,等待她的,一定是比同伴更惨的命运!她战战兢兢地道:“该!”
“你也觉得该是吧?”三皇子似乎对这个答案很满意,笑得云淡风轻,道:“自然是应该呀,若不让那小丫头变成丑八怪,本王当初岂不是被她白白骂了去?本王怎么能容这样的事情发生呢?”
那少女附和道:“是……王爷说的是!”
“是什么是呀!”三皇子突然百无聊赖地道:“本王本来准备亲自动手,不过那小贱婢福薄,竟然没等到来到东唐,就被老天收拾了!”
他说着,对跪在脚边的少女道:“你抬起头来!”
那少女颤颤惶惶地抬起头,眼里又怯又怕。
三皇子眯着眼睛盯着那少女,好像一条毒蛇在盯着猎物,在考虑咬还是不咬一般,那少女被看得几乎连跪都跪不住了,全身发软。
三皇子伸手在那少女脸上比划,又捡起画卷,虽然之前被他又踩又碾的,但是屋子里毯子铺得厚,画像再打开时,十七公主脸上那些疮还是十分明显。
三皇子看看画像,再看看少女的脸,比对多时,扔了画像便闷笑起来。
少女不知道他在笑什么,也不敢问。
三皇子自己闷笑了一回,伸指在少女脸上戳戳戳,戳得那少女眼泪都流出来了却不敢躲。三皇子已经吃吃笑了,他边笑边道:“这里,这里,这里,还有这里……这么多的水泡,烂成了洞,就算是水泡能好,以后一张脸上,应该是什么样子呢?唔,雨打沙滩,万点坑!哈哈哈哈哈,哈哈……”
他笑得不能自已,边笑边道:“谁才是丑八怪,哈哈!”
笑声中,他猛地扳住少女的脸,咯嚓声音响起,那少女连惨叫都没有发出,便软软地倒了下去。
三皇子目光冷冷扫过那具原本还娇软迷人的身躯,懒洋洋地道:“本不想杀你的,不过本王心中最隐秘的事,被你知道了。知道得多,那就只能去死了!”
他拍了拍手上并不存在的灰尘,站起身来,叫人再把地上的尸首拖走,便饶有兴趣地走向右侧的桌案。
这间阁楼二楼只得一间,宽敞之极,那边的桌案,紫檀木所制,奢华贵气,淡淡的暗香幽幽,沁人心脾。
三皇子随意研了些墨,铺开纸,提起笔便在纸上作起画来。
不一会儿,一个美人图便现于眼前,那眉眼,不是十七公主还有谁?不过,他画出来的,是去掉了脸上的水泡,原本的十七公主的样子。
画好之后,他挺满意地看了一眼。
然后,他又提起笔,在那张画好的画像的脸上添了几笔。于是,刚刚还是美人含羞,美不胜收的画面,顿时就意境大变。
画面上,那个千娇百媚的女子,一脸的疤,坑坑洼洼的。
三皇子的画技很好,画得很是传神,显然他也对自己的画技非常自信,再看一眼那画像,他便一脸的嫌弃,吩咐道:“叫他们回来,这等丑八怪,本王可不想娶!”
东唐使臣的信中原本还有询问,需不需要换个和亲人选。
他这句话,自是表示不用换人。
窗外有人应声道:“是!”
突地,三皇子又道:“回来!”
外面又有声音道:“是!”
三皇子眯了眯那双阴冷的眼睛,眼里又浮现淡淡的笑意,道:“丑八怪不要了,不过,南夏的公主,还是可以要一个的。”
“是!”
四周再无声息,三皇子扔下笔,再次回到桌前,那里菜仍温热,酒仍美,他斟了一杯,慢慢地饮。
刚刚身边红袖添香,他转手便辣手摧花,却没有丝毫的在意。
他眼中闪过一抹杀意,自言自语:“嫡长子不能为质么?要做太子么?以后要当皇帝么?天下哪有这样好的事?嗤!”
三皇子同意换人另娶的消息又从极风楼很快地传回了在南夏皇家驿住着的东唐使臣手中。
看着三天就回了的信,东唐使臣嘴角直抽,极风楼代传信件与小件物品,速度快,安全有保证,但同理,根据时间,收费不同。
从东唐到南夏,距离数千里,要是骑快马,八百里加急,也得七八天。所以他们传信回去,只是一卷未装裱的画和一封不足百字的信,七天,收费五百两。
对皇室来说,五百两不算什么钱,但是在普通四口之家一两银子便能较宽裕地过上一个月来说,这收费着实不低了。
现在三天就回转了,那至少也得三千两银子,真正是时效就是白y花y花的银子。
也不知道极风楼是怎么这么快就把信件从东唐送到南夏的。
不过现在也不是感叹极风楼的效率和搂钱的手段,他想的是怎么让南夏的皇帝答应嫁个公主和亲。
南夏就只有一个十七公主适龄了,另两个六七岁的稚女,那根本不合适,这可如何是好呢?
三皇子行事,诡谲无行,不可捉摸。
这差事要是办得不好,回去后不死也得脱层皮,所以东唐的使臣们也是愁白了头发。
皇帝在准许东唐的御医为十七公主治病之后,猜着东唐那边会打退堂鼓了,他原本是要在生辰之后,便定下太子的。
不过,现在东唐使臣还在这里住着,十七公主又是这个样子。
南夏已经两废太子,诸子夺嫡,终究不太好听,虽说东唐朝堂也未必河清海宴,可毕竟家丑还是需要遮羞布的,所以,皇帝并不想在这个节骨眼上匆匆立太子。
皇上估摸着东唐使臣在得知公主病症后,应该要有结果了,果然,东唐使臣便递了帖子进宫。
皇上在无极殿召见东唐使臣。
东唐使臣姿态放得极低,诚意十足,仍是想要求娶公主和亲。
皇上见他们没有改变心意,这次没有推托,直接应了。
东唐要求娶公主不假,但是知道十七公主这个样子,还要求娶,那自然不是求娶十七。虽说皇上如今没有适龄的公主在膝下,可他还有侄女,侄孙女,随便选一个,封公主,嫁过去就是了。
东唐使臣得了准信,甚是喜悦。
这件事便得马上办了。
第二天,皇上在宫中摆了家宴,召了儿孙们进宫。
众藩王已经回京,除了去往锦州的诚王,此时都在堂下坐着。梁王世子,鲁王世子,信王世子自然也都在。
篱王的长子年前请封了世子,不过仍在藩地没有回来。
篱王也是人精,虽然他巴不得自己的儿子能早早进京,一家人在京城扎下根来,而不是分往封地做个藩王,但是他却仍然忍着思子之苦。
他很清楚,他是皇上幼子,得皇上看重,早早封王却一直留在京城,待在皇上身边,那几个皇兄早就看他不顺眼了。
这几年时间,他遇到的明刀暗箭也不少。
受宠的皇子,在太子没定之时,不免被皇兄们视为眼中钉。就是梁王这个只爱吃喝玩乐的废太子,对他都没什么好脸色。
菜式一样一样上来,有宫女在一边侍候倒酒奉菜,酒过三巡,皇上随口提了东唐和亲之事,说此事已定,只是人选未定,正好大家都在,不如商议一下,确定哪个人选合适。
十七公主病重,都贴皇榜召医了,众人也心中有数不会再是十七公主。
此时皇上一问,信王就想说话,但皇上目光扫过殿内,却道:“延隆,你来说说看!”
信王见父皇不问他,而问他的儿子,一怔之后,继而心中一动,涌上一些隐秘的喜悦来。
信王世子也是一怔,平时这样的情形,他们这些孙辈,都只是旁听的,毕竟有父王在侧,哪里轮得到他们?
除了皇甫宇轩因为梁王做了多年太子,他有职司在身,小小年纪便能位列朝堂之外。
皇上问话,信王世子高兴之余,也有些紧张,他赶紧放下手中的酒杯,行礼道:“皇祖父,孙儿觉得,这个人选,既要端庄知礼,又要出身高贵,还得容貌上乘,毕竟是代表南夏和亲,不能失了南夏的脸面。”
这不是废话吗?谁都知道这肯定是必要的,只是皇上先点了信王世子,倒叫他把这话说在前头了。
皇上笑着点头,吃了一口菜,目光转动,落在鲁王世子身上:“宗涵,你也说说看!”
鲁王世子拱手行礼,道:“皇祖父,延隆说的对,皇祖父不如在勋贵之中挑选一位女子,封为公主,派遣前往和亲!至于具体人选,孙儿对京中勋贵之女并不熟悉,不敢胡乱推荐!”
皇上连问两位世子,篱王目光深沉,信王鲁王一个低垂了眉眼,敛了眼中的光;一个借着喝酒,压下眼中的异色。父皇这哪里是想问和亲人选?他分明是在考较皇孙,为什么考较皇孙?那便和他们猜测的有关了,皇上现在还没确定立哪位皇子为太子,所以在考较第三代。
没见他光问了鲁王世子,信王世子吗?
这次没有老五,也不见诚王世子,所以父皇是完全把老五排除在外了。
不过,要说考较也算不上,毕竟这只是一件极简单的事,也可以理解为皇上是趁机和孙儿们亲近亲近!
皇上道:“延隆可熟悉?”
信王世子眼前一亮,微微笑道:“皇祖父,能代表南夏前往东唐和亲,这是皇祖父给的恩典,皇祖父从适龄的勋贵之女中挑选一位即可,相信不论挑到是谁,那位贵女都会能为国效力而高兴的!”
鲁王世子眼眸深了下去,平时他和这位堂弟走得近,倒没看出来,那直肠又暴躁的样子,竟然都是装的,此时在皇祖父面前,倒是不装了。
皇上看着几个皇孙,笑得甚是和蔼可亲,道:“虽说此事的确可以由朕做主,不过还是要自愿才好!”
他所说的自愿,当然不是女子自愿,而是前去的女子家人自愿。
皇上目光落在皇甫宇轩身上,道:“宇轩也说说,你从小长在京城,这京城的贵女们,你可比你两位堂兄更熟悉一些!”
皇甫宇轩之前安静地喝酒,此时镇定地道:“皇祖父,两位皇兄觉得勋贵之家的女子便好,孙儿觉得,普通的勋贵女子并不适合,还是应该从皇室宗亲之中选为宜!”
“嗯,说说看!”
皇甫宇轩道:“听闻东唐求亲使臣是为东唐的三皇子求娶。这位东唐的三皇子,是东唐太子的嫡亲弟弟,据说文采风流,相貌俊美,出身又如此不凡。东唐使臣必然会打听遣嫁的女子背后的身份,若是普通的勋贵女子,只怕会让东唐觉得我南夏没什么诚意。两国联姻,本是为了邦交,这样岂不是适得其反?”
皇上点了点头,正要说话,皇甫宇轩又道:“皇祖父垂询,孙儿斗胆建议,不如从宗室之中选一位郡主!”
皇上扬了扬眉,颇有些意外,道:“看你这么说,想必连人选都有了建议?”
皇甫宇轩微微一笑,道:“皇祖父明鉴,刚刚皇祖父问涵堂兄时,孙儿就在想着此事,还真有一个人选推荐!若是皇祖父不嫌孙儿年轻办事不牢靠,孙儿愿意替皇祖父分忧!”
“哦,你想怎么为朕分忧?”皇上笑道。
皇甫宇轩道:“孙儿愿意负责整个和亲的一应事宜!”
皇上饶有兴趣,显然心情也很不错,道:“一应事宜?你若真能办,倒真是为朕分忧了!你刚才说有人选推荐,说说看,你准备推荐谁?”
第768章 都不愿啊
皇甫宇轩恭顺地道:“只要皇祖父确定了人选,孙儿可以负责去说服她的父母,另外,孙儿将亲自前去送亲,必将和亲之事办得漂亮!”
如果说之前的话,让众人以为他说的只是漂亮话。但亲自送亲这四个字,却让皇上都侧目看了他一眼。
两国现在没有战事,送亲虽然不会有什么危险,但是路途遥远,所需时日也不是一两天可以办到的,并不是什么好差事就是了。
尤其是现在这个时候,皇上准备立太子,现在离京好像也不是什么明智的决定。
不过,他只是皇孙,而不是皇子。梁王又是废太子,绝对不可能重新再启用。现在离开京城这个是非之地,将来不论谁当的太子,都不会与他为敌,所以这倒也是一个好办法。
几个人心思各异。
皇上脸上笑意越发明显了,道:“关于人选,你不是有好的建议?”
皇甫宇轩道:“孙儿所建议的人选,是宁王叔的女儿,禾叶郡主!郡主今年年方十六,尚未议亲!论身份,她是皇室宗亲,出身高贵,原本就是郡主之尊;论长相,也是花容月貌,千里挑一的。宁王叔和王婶从小教导,禾叶郡主知书达理,样样出挑,孙儿觉得他非常合适!”
想到当初禾叶郡主坏事,逼得他不得不和赵可嫣定下婚事。尤其是在看到夏文锦拿出黑玉牌的时候,他心中的不甘和怒火几乎积攒的顶峰。对于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禾叶郡主,他哪里会轻易放过?
听到他口中所说的人选,连篱王都点了点头。
这人选的确是很合适。
鲁王世子信王世子看着皇甫宇轩的眼神有些有沉,他们不是没有想到人选,不过他们知道,如果由他们的嘴里说出来,可能会给自己的父王树敌,没想到这一犹豫,到让皇甫宇轩抢了先。
皇上听了,便看篱王。
篱王微微笑道:“宇轩果然不愧为从小在京城长大的,人事熟悉,思虑周全!”
之前篱王和皇甫宇轩曾经有过合作,庄王看这两个人互动,眼神冷漠,一口把杯中的酒喝干。
皇甫宇轩垂下眼帘,遮挡了眼底深处的寒意,篱王这话可不是在夸他,他从小在京城长大,那是因为他的父王是皇长子,是太子。现在他的父王是梁王,篱王这是在提醒皇上要赶他的父王去封地吗?皇祖父已经有心将为质的世子们都放回各自父母身边,如果梁王去了封地,他这个梁王世子自然也只能去。
远离京城,就是脱离了这个权力圈子,那些计划还怎么实施?
另外,篱王这话也是说给他的两位堂兄听的。这是为他树敌!
他声音平静地道:“果然知我者,篱王叔,王叔和我一样对京城熟悉,相信即使我不提到这个人选,王叔一定想到的也是她!”
这句话一说完,鲁王信王的目光果然看了过来,庄王虽似专心饮酒,但那样子,显然也不是对这句话全无反应。
篱王笑着,笑容却不达眼底。
他刚抛出的陷阱,被皇甫宇轩轻轻松松又抛了回来。
两人之前合作的时候,他觉得皇甫宇轩挺好用。脑子活,鬼点子多,他提的那些建议都非常有用,把庄王控制的牢牢的。
但是从庄王成为废太子之后,他们的合作关系便已经不存在了。
现在互相挖坑的事让庄王看得心中冷笑不止。
毕竟是家宴,这件事提一提也就过去了。
不过后来皇上的确是把这件事交给了皇甫宇轩。
所以说圣旨一下,也不怕谁敢抗旨,不过皇上不想寒了宗室之心,皇甫宇轩既然信誓旦旦,这件事别让他办好了。
皇甫宇轩第二天就去了宁王府。
对于这位梁王世子,宁王夫妻还是有些憷的,也不知道皇甫宇轩用了什么办法,第二天的早朝,宁王主动上折子,愿意让禾叶郡主前去和亲。
皇上很满意,封禾叶郡主为禾叶公主,任命皇甫宇轩为送亲使,负责一应送亲事宜。
十日后,皇甫宇轩与东唐来使一起,护送禾叶公主去往东唐。
马车里的禾叶公主,眼睛哭得又红又肿。
她喜欢的是那个风华无双的男子,那样的温雅和煦有如春风,那样的英挺俊朗让人一见难忘,不知道梦见过多少回,洞房之中,揭开她红盖头的,便是那梦中之人。
可是皇甫宇轩去了,他找到父王,不知道跟父王说了什么,一向疼爱她的父王母妃,竟然反倒过来劝她。
她反抗过,可是没有什么用。
甚至,在离开京城之时,她都没能见到自己的梦中之人一眼。
她明明红肿了双眼,模样憔悴不堪,父王竟然对皇上说她是因为心中欣喜能为南夏尽到一份责任。
父王不疼她了,抛弃她了!
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一脚离开故土,她再也看不到那个人。
可是没有人在意她的情绪,没有人在意她的不甘。她只能带着眼泪,带着不甘,被押送上马车。
她也想过要跑,只是随着离开京城越远,这个希望越渺茫。她能跑到哪里去呢?不要说送亲的便是皇甫宇轩,便是别人,她也跑不掉。
看着皇甫宇轩看向她时冷冷的眼神,她打了个冷战,恍惚想起,那次更衣间里,皇甫宇轩和赵可嫣一起被发现之后,他当时也是这样的眼神。
她感觉很委屈,她让人带过去的明明是夏文锦。中途换了人,那与她有什么关系?为什么她要承受这个后果?
东唐的三皇子,谁知道是什么人?会有夏公子那样的风采吗?
皇甫宇轩一早就看出来禾叶公主的不满和委屈,也看出她的小心思,不过他并不在意。
一个没出过京城,养在深闺,只知道娇纵,自以为智计过人,其实不过是后宅妇人那些阴私手段的小女子,他还不放在眼里。
他亲自送亲,也不是为了安宁王的心,不过是另有打算罢了。这个打算既能办成自己的事,又能得皇祖父赞赏,多好?
至于京城之中,他人已经离开京城,京城里发生再多的事,都与他挂不上什么关系了。
送走东唐使臣,皇上心情大好,可惜这样的好心情没有维持多久。
就在昨天,接到青州加急奏报,青州旱灾致地干井枯,禾苗枯死,连河都干涸得露了大段的河床,原本地方官吏并没有把旱灾放在心上,毕竟天总是要下雨的。
但没想到一旱就是两月有余,而且旱情蔓延,有些严重的地方,百姓连喝的水都没有了。
地方官吏这才慌了,一边上报,一边组织百姓拜龙王庙祈雨。
也不知道是祈雨有效,还是久旱之后天气异常,大雨倾盆而下,连着半个月,江水滚滚而下,本被晒得开裂的河堤如同朽木,被那洪水一冲,便决了堤,大旱之后本来让百姓元气大伤,接着的大涝,那就是灭顶之灾。
消息传回京中,情形已经很严重了,据说上报之时,青州的雨还没有停,青州两郡共有二十余县受灾,百姓被水冲走的,饿死的不计其数。
官员深知道自己头上的顶戴已经保不住,却也不敢隐瞒。
这青州和宁州交界处着实是多灾之地,几年前也是旱涝之灾,太子去赈灾,虽是去往的宁州,但青州也在其中。
这才三年,竟然又发生了这样的事。
只是这次的灾情要严重得多,而且受灾面积也更加大,需要尽快处理此事。
皇上心中一动,立太子容易,但要让太子被百姓拥戴,却是不容易,太子有德,百姓安心,朝臣安心,君臣齐心,方能使南夏国祚万年。
当天,皇上又召见了几个皇子皇孙,梁王和庄王被排除在外。梁王世子皇甫宇轩去东唐送亲,还在路上,当然也没在,庄王嫡子年纪还小,还没请封。
这次,被召的众人都知道皇上是在考较了,一时,不但鲁王信王篱王各抒己见,连鲁王世子信王世子也颇有见地。
皇上听他们说起来一套一套的,心中也很是满意,问道:“这次赈灾事宜还缺一位钦差,你们可愿意为朕分忧啊?”
这话一出,场中顿时安静一片。
鲁王信王篱王目光相撞,各怀心思,他们明白了,父皇这次不是考较,是要把人支开。
父皇生辰把诸藩王都召回京,意思实在太明显,是为了立太子。
尤其是这次,梁王庄王都被排除在外,诚王虽说是自己不在京城,但若在京城,应该也是被排除的一个,显然他们本就不在考虑之列,那显然太子就在他们三人之中。
虽然赈灾差事办得好,肯定是立功,而且,赈灾有朝廷拨银子,那负责赈灾的钦差过手那么多白花花的银子,只要指缝里留一些,还能赚一笔,有三成到灾民手里就行了。
可是去往青州赈灾,怎么着也得两个月吧?这么关键的时候,一去两个月,那岂不是把机会拱手白白让人?
不要说能赚个十几几十万的银子,就是几百万两,那也是蝇头小利。毕竟得到那个位置,整个南夏都是囊中之物,又岂能眼皮子这么浅地在意几十万两银子?
因此,三王谁也没有开口。
鲁王世子信王世子也不出声,想想看吧,父王夺嫡之争的关键时候,他们不留下来帮忙,反倒去为一些没有什么干系的百姓奔走,这不是本末倒置吗?
他们到京城这么久,看似每天游手好闲,但暗中也是做了事的,若是自己离开,岂不是让自己的父王孤掌难鸣?
再说了,京城里多舒服?去赈灾就算油水十足,他们也不缺这个银子。尤其是想到自己在这边赈灾,搞不好还有别人在暗戳戳地搞破坏,就像当初梁王怎么被拉下太子之位的?要不是庄王的算计,现在哪里有他们什么事?
因此,谁也没有主动请缨。
皇上有些失望,他本以为这么一问,几个儿子应该抢着去才是,没想到竟然没有一个人愿意。
好在这里也只有皇子皇孙,没有外人。
皇上试探地道:“老四?”
鲁王不等皇上说完,忙道:“父皇,儿臣觉得这件事可以派三哥去!三哥的封地本来在青州,这次受灾的地方,离三哥封地不远!那边的地理地貌,人情风物,三哥都很熟悉。凡事做熟不做生,与其让一个不了解那边情况的人去做钦差,不如派三哥去,事半功倍!”
皇上皱眉,庄王成为太子之后,自然不需要封地了。原本青州石远郡的封地自是回归朝廷,及至后来成为废太子,皇上另行封了别的地方,封地早就不在那里了。
鲁王不愿意去,皇上道:“老六?”
信王行礼,十分恭敬,义正言辞道:“父皇,儿臣不同意四哥所说,儿臣认为,皇长兄才是最适合的人选。从宁州安信,厘横两郡受灾,也是大旱之后的大涝。便是大皇兄主动请缨,并圆满完成了那次赈灾之事,虽然大皇兄私事上有些糊涂,但他赈灾的能力,却是有目共睹!皇长兄有经验,此次前去,定能让灾民早些安置!”
皇上心中更是失望,又看了篱王一眼。
篱王忧心忡忡地道:“父皇,灾情一发,刻不容缓!六哥说选有经验的人前去,儿臣甚是赞同!儿臣想着,灾情不为难,为难的是灾后重建。因为大旱加上大涝,百姓颗粒无收,在赈灾之后怎么协助他们耕种,也是相当重要的。五哥能在云州清原郡那样的苦寒之地种出苦粟黍,那必然也能在灾后助灾民们重新再种下来年的口粮!”
皇上:“……”
敢情这三个人没有一个人愿意去啊!
而且拼命的往不在场的人身上推。
派老大,老三,老五去?
亏他们想得出来!
皇上目光在他们面上扫过,幽幽地道:“你们都不愿意去?”
鲁王一片诚挚地道:“父皇,不是儿臣不愿前往,如九弟所说,灾情一发,刻不容缓,这可不是给新人练手的时候,派有经验或熟悉地理地貌的人前去,方能早日平复灾情!”
第769章 各怀心思
信王篱王连忙点头,表示他们也是这个意思。
皇上自是可以直接指令其中一个人去,不过,他原本的意思并不是没有人去赈灾,不过是把这个好机会给他心目中的太子罢了。
但是三个儿子言语的推托,两个孙子眼神的躲闪,让他看到这些儿孙们谁也不愿意去主理这次赈灾,几个儿子在想什么他很清楚,毕竟他也是从皇子过来的。他也歇了心思,摆了摆手道:“你们的建议,朕再想想。退下吧!”
皇上脸色不喜不怒,非常平静,三个皇子互望一眼,心中都有些讪讪,他们觉得父皇应该有些失望,但是谁傻呢?
这时候出京,把大好的机会让给别人,这种傻事谁爱干谁干!
他们必须守在京中,守在父皇身边。
几人出了大殿,不由得又互望了一眼,刚才三个人打的什么算盘,各自都很清楚,鲁王信王虽然脸上带着笑,但看着篱王的眼神,冷漠且戒备,他们猜测,也许父皇想要立的太子,是老九,要不然,为什么先问的是他们?
篱王却是对鲁王信王更深深忌惮。
他原本很自信,以为父皇在庄王被废后,要立的太子会是他,毕竟,在立庄王为太子的时候,父皇曾对他说过的那些话,他都听在心里。
当时他不争,所以父皇以为他不感兴趣,现在他争了,父皇应该知道他是感兴趣的了。
可是,父皇还是迟迟没有下定决心。
如果父皇有意立他为太子,那就不会把四皇兄六皇兄召回来了,所以,他想立的太子,是他们中的一个?
三兄弟互相猜忌,表面上却是一团和气。
锦州昊天寨。
夏文锦原本还有些担心回到寨中看到冷清的景象,但是她显然多虑了。
演武坪上,众位叔伯和寨中的子弟们正在练功,热火朝天的,寨子里没有什么异常,只是少了华元明辜鸿信两家,另外,夏文锦在见过夏万清之后一询问,得知华辜二人后来用巧舌将平时与他亲近的人都带走了。
目前,寨子里只有三个寨主,一个护法,两个堂主,也有些弟子跟随了去,不过去的并不多,连一成人都不到。
夏文锦在心中估算了一下,就不由好笑了。
这么点力量,对于皇甫宇轩的野心来说,实在是太微弱了些,上辈子江湖中的力量有昊天寨和大衍宗,皇甫宇轩要做的事几乎无人阻拦,要除的人几乎活不到第二天。
这次她倒要看看少了这些助力,皇甫宇轩还怎么登上那个位置。
女儿回来,夏万清分外高兴。
之前为了逼女儿嫁给皇甫宇轩,他几乎失去了这个女儿,现在他想通了,因此,对于曾不待见的皇甫景宸,他也能热情相迎。
不过,对于拐跑自己女儿的臭小子,老丈人该有的考较还是不能少的。
但皇甫景宸虽然不似皇甫宇轩那样圆融狡猾,却心思通透,说话行事,和皇甫宇轩是不同的风格。
今天他又拉着皇甫景宸在演武坪上活动手脚,山下一个寨众匆匆跑来,语气惶急道:“寨主,不好了,有人闯寨,兄弟们挡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