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0章 那就让她消失
有人心中不禁想,你说得这么笃定,也许事情本身其实就仅只是幽会呢?
不过,这个时候,自然都是看破不说破。
如果真是按照这个说法,于他们来说,是不是逃过一劫了?
韦缄本来要为皇甫宇轩说话,但见赵骅已经自动把皇甫宇轩也一起撇清了,心中很满意。
他的爷爷是皇甫宇轩的外公,当年梁王还是太子的时候,他们都看出来梁王不堪大用,而大公子皇甫鸿翼也是个草包,所以爷爷和父亲很早之前就在扶持皇甫宇轩,他虽然纨绔,但这些还是知道的。
当初爷爷和父亲还曾为皇甫宇轩的婚事物色人选,曾将京城未嫁闺秀列了出来,这赵可嫣正是排在第一,只是皇甫宇轩没有松口,这件事才一直拖了下来。
没想到现在阴差阳错的,一切还是按照当初的计划在发展。
发生这种事,赵可嫣当然是只能嫁给皇甫宇轩了,总之男子不吃亏,他当然是乐见其成。
不过,还是有人极小声地嘀咕一句:“不是听说二公子和丞相侄女夏小姐有婚约吗?这发生这种事,那夏小姐可怎么办呐?”
就在几天前,京城悄悄流传,说梁王府二公子与夏丞相的侄女早就订了婚约,梁王还亲自过去夏宅与夏丞相的弟弟商谈此事,只差过门成亲了!
可现在,二公子和赵小姐抱在一起了。
说完这话的人自己也吓了一跳。
立刻有人拉了他,叫他噤声。
这种时候,说这种话,这不是给自己找不自在吗?
皇甫宇轩垂下的眼睑里一片凌厉,这谣言,自然是他放出去的,有这流言,今天就算有人发现他们相拥在一起,那也是两情相悦,未婚夫妻之间的小情趣吧?
可换了人,一切就不一样了。
这种万事俱备,只欠东风,结果却来了一阵西风的感觉,真是让人无语之极。
就在前天,他还和夏文锦见过一面,不过,那是因为夏文锦听到那些流言,并且知道是他派人干的,斥责他不要脸。
他曾对夏文锦说:“文锦,我对你的感情,天日可鉴,而且势在必得。你说我不要脸,那是因为我爱得太深沉。为了能和你在一起,哪怕是不要脸我也认了!”
如果不是夏文锦的态度……
没错,当时,夏文锦冷冷看着他,冷如冰霜地道:“皇甫宇轩,你就死了这条心吧。我就是死也不会嫁给你的。”
所以,他才会使出这样的非常手段!
但现在,似乎情形更坏了。
他抬起头来,对宁王妃义正言辞道:“婶婶,在宁王府发生这样的事,实是让人难以置信。不知道背后算计之人是想算计本公子,还是想算计赵小姐,又或者是想算计别人,只是我和赵小姐受了池鱼之殃,还请婶婶详细彻查!还本公子一个公道,也还赵小姐一个公道!”
宁王妃一怔,这件事难道不是他自己自导自演的吗?现在倒是撇得干净,明明是他说要借自己的府邸办这件事,还说事后不会有麻烦,即使有,他也会处理得干干净净。而且,以后他会记着这份人情!
现在,他这么义正言辞的把自己给撇清了,倒把锅甩给宁王府了!
这是什么意思?
是说宁王府御下不严,还是说宁王府有人对他图谋不轨?
见了他的大头鬼了。
禾叶郡主本来还以为自己错有错着,让事情更加锦上添花了,但是一看,二公子的这语气这态度明显不对呀,眼神里都没有半点高兴,只有懊恼和生气。
是因为她把事情办砸了吗?
他要母亲彻查宁王府,这不就是要查到她身上吗?
要是有人知道她做下这种事,以后谁还敢跟她做朋友?谁还敢走近她?她一个堂堂郡主,也将臭名远扬!
想到这里,她求助的眼神看向宁王妃。
宁王妃正在腹诽中,似乎有所感应一般,一转头,正好看见自己的宝贝女儿的眼神,她不禁一怔,看看女儿,再看看皇甫宇轩,顿时恍然大悟。
她本来还在奇怪,既然皇甫宇轩想要做这件事,肯定不能自己把人骗到这个屋子里,那他是找谁做的?
原来他找的是禾叶。
而且看来他的心上人并不是赵小姐,禾叶把这事搞砸了。所以他在生气,他这是要迁怒宁王府吗?
她心中也有几分不悦。
如果这件事是交给她,她定会办的妥妥贴贴,可皇甫宇轩却交给了禾叶。
当然,这件事禾叶本来也能办得妥妥贴贴的,只是中间出了意外。
皇甫宇轩为什么交给禾叶,她只要稍想一下就能明白,这是要让禾叶有把柄在他的手中,这样以后宁王府即使只是因为禾叶,也只能站在他这边。
其实他们本来就是站在皇甫宇轩这边的,皇甫宇轩这么做,有点小人之心啊!
宁王妃压下心中的不悦,她明白,这是想要谋上位者的手段而已,她身在皇室宗室之中,又岂会不清楚?
现在皇甫宇轩显然是不想认账,他说要彻查,看来得找个替死鬼出来把这件事给扛下来。
宁王妃道:“你放心,本王妃定会严查此事,绝不能让肖小利用我宁王府做坑害人的勾当!二公子,赵小姐,我这就去办!”
她说着走向门口,但是,赵府和韦府的小厮们并不放行。
宁王妃回过头。
赵骅神色冰冷中透着杀气,对着屋子里的众人拱了拱手,声音强势中带着浓浓的威胁:“各位,今天发生这件事,希望大家出了这个门,都忘得干干净净。若是以后在外头听到什么风言风语,就别怪本公子不客气了!”
有乖觉的赶紧道:“赵公子放心,我等知道轻重,我们今天本来什么都没有看见!”
“我们是绝对不会说的,我若说出去,叫我天打五雷轰!”
“对对对,我也发誓,出了此门,我定守口如瓶,若有泄露半句,叫我不得好死!”
“今天没有发生什么事啊!我们在宁王府里赏花论诗,十分尽兴!”
“不错不错,宁王府一片盛情,我们在这里玩得很尽兴,酒美菜香,中间没发生别的事啊!”
……
听着这些人纷纷表态,而且一个比一个信誓旦旦,赵骅略略放心。
他又看了皇甫宇轩一眼,虽然这里的人可以让他们发下毒誓不外传此事,但是人多口杂,再说,忌惮他赵家和韦家势力的人自会守口如瓶,但那些并不在意他们家世的,比如鲁王世子,信王世子等人呢?
他们应该是巴不得这件事传出去,传得越乱越好,传得越不堪越好吧?
还是难保此事真的毫无泄露,最好的办法,当然只有一个。
那就是将错就错!
不,也不是什么错,他的妹子有才有貌,知书识礼,端庄高贵,还有整个赵家之力,以后是可以当皇后的,又怎么会配不上皇甫宇轩?
但是发生了这样的事,皇甫宇轩只要求宁王府里查是谁在搞鬼,却绝口不提这件事怎么解决。
要知道,就算查出来真有人在搞鬼,可是他的妹妹众目睽睽之下已经和皇甫宇轩抱在一起了,哪怕中间有一百个人在搞鬼,事实就是事实,她的妹妹以后还怎么嫁人?
所以,赵骅盯着皇甫宇轩,见皇甫宇轩竟然不出声,他心中也有几分不悦,皇甫宇轩这是什么意思?身为一个男子,发生这样的事,竟然不想认账?
他压下心中的邪火,尽量让声音平静,道:“轩公子,发生了这样的事,你有没有什么要对我妹妹说的?”
皇甫宇轩当然明白这话是什么意思。
赵家,他不想得罪,但是,现在真娶了赵可嫣,夏文锦怎么办?他的帝位怎么办?
虽然他心中还有一个念头,男人成大业,帝位路坎坷,未必是靠一个女子的旺夫命能做到的。可他需要无数个小的可能汇聚成一个大的可能,观星之法,那是当年菩提寺祖师虚云大师留下的宝典,观星之法所测,又岂会有错?
所以,他脸色冷峻,义正言辞地道:“赵小姐,如果是因为有人要算计我而连累了你,我深表歉意!”说着,他还拱手长揖,腰身深深弯下去,神色甚至是诚恳。
“就这?”赵骅发呆!
赵可嫣在榻上捂着脸,似是无脸见人,此时听了皇甫宇轩的话,她心中一急,更是哭出来。
皇甫宇轩直起腰来,看样子竟似要往外走。
赵骅急忙上前一步,将人挡住,道:“轩公子留步!”
皇甫宇轩停下,道:“赵公子还有事?”
赵骅道:“不管事情是怎么发生的,但是发生了就是发生了,轩公子难道不需要负责吗?”
终于还是说出来了,皇甫宇轩心中一阵冷意,脸上却没有显露,而是一脸为难,怅然叹息道:“赵公子,发生这样的事,本公子也不想的。按理说,本公子身为男子,应该承担这个责任!但是,本公子已经有了婚约,再说此事本公子也是受害者,本公子若是这么做了,岂不是对不住本公子的未婚妻?”
赵骅脸色微沉,声音冷硬地道:“轩公子,不知道你的婚约对象是谁?本公子去跟她说!”
皇甫宇轩:“……”
他的脸色也不好看起来,这是要逼他娶啊?开什么玩笑?他皇甫宇轩岂能在婚事上被人逼迫?
他正要说话,韦缄接口道:“这件事太过突然,赵公子放心,此事定不会委屈了赵小姐。至于表弟婚约之人,自不劳赵公子,我们会处理这件事的!”
真是那什么丞相府的侄女,如果她不同意解除婚约,那就只能让她消失了。
皇甫宇轩冷厉的目光看向韦缄,他竟然敢做他的主?
赵骅却很坚决地道:“本公子想弄清楚,是谁和轩公子定下婚约,是不是京城传言的夏丞相的侄女?”那些传言他当然也听到了,毕竟,赵可嫣在听到之后,还在闺房里流了一夜泪。
他心中一跳,莫不是妹妹得知这个消息,所以才定下这样的计,准备和轩公子生米煮成熟饭,达到嫁给轩公子的目的吧?
皇甫宇轩长叹道:“既然你们都已经知道,那更不能强人所难吧?”
赵骅脸色一沉,现在事情已经是这样了,妹妹都搭上了自己的名声,更没有道理功亏一篑。他的目光落到夏夫人和夏家兄弟的脸上,表面虽然客气,语气却疏淡冷漠:“夏夫人,可有此事?”
对赵骅这种高高在上的态度,夏夫人也是有几分不爽的,不过她平时就端庄雍容,自不会在这点小事上失仪,当下淡淡地道:“轩公子是不是记错了?我侄女如今还待定闺中,并没有与谁定下婚约!”
众人心中又是哗然,这京城都传了好几天,好多人都知道了,夏夫人竟然说没有这件事?
那到底是谣言,还是有谁在说谎?
赵骅却以为夏夫人是识时务才故意这样回答的,对这个答案很是满意。其实夏夫人把夏文锦当女儿疼,当然是问过她是不是订亲,夏文锦大大方方地告诉过她,她没有订亲,不过已经有了意中人,是诚王世子。
夏夫人此时恨不得把皇甫宇轩的嘴封住呢,他说与文锦有婚约,这不是给文锦泼脏水吗?
一个姑娘家最重要的是名节,皇甫宇轩若真是君子,怎么会说出这样的话?
赵骅满意了,皇甫宇轩却不满意了,他蹙眉道:“夏夫人,这是我与文锦的事,你并不知道!”
夏夫人淡淡地道:“这还不简单?文锦今日也来了,叫她过来,一问便知!”
赵骅立刻对门口的小厮道:“去请夏小姐!”
皇甫宇轩心中着急,夏文锦对他有多厌恶他很清楚,若是叫夏文锦来对质,夏文锦肯定否认,再说,当初夏万清这个粗人虽然让他在昊天寨住了那么久,也准备认他这个女婿,可是他们并没有婚书之类的东西。
他脸色一沉道:“赵公子,你是不是太咄咄逼人了?本公子说过,本公子也是受害的,这件事我一人解决就行了,你们怎么可以去麻烦夏小姐?”
第741章 非君子所为
赵骅强硬地道:“本来你与夏小姐是否有婚约的事,是你们两个人的事,我当然不会去麻烦夏小姐,但是现在,这件事却非麻烦她不可了!还请轩公子见谅!”
当他傻的?
说什么婚约,不过是一些传言。
夏夫人已经当面否认了,现在皇甫宇轩也不肯把夏小姐叫过来当面询问,显然这婚约之事并不真实。
他必须为妹子解决这件事!
皇甫宇轩心中大怒,韦缄忙过来,对赵骅道:“借一步说话,借一步说话!”
赵骅做了个请便的手势。
韦缄将皇甫宇轩拉过一边。
正要发火的皇甫宇轩脸色阴沉,冷冷道:“什么事?”
韦缄压低声音道:“表弟,现在这形势,不管你心里有谁,现在都得重新考量了,你若志向不改,怎么能和赵家为敌?”
今天的事,要是没个好的收场,这就算是把赵家给得罪了。
赵家女儿失了名节,赵家丢了脸,皇甫宇轩身为当事人,不肯解决这个问题,那当然是不成亲就成仇了。
皇甫宇轩也很明白,可是放弃夏文锦,他不甘心啊!
他都已经做到这一步了,借着流言,让京城人都知道两人有婚约,夏文锦想嫁给别人,也得掂量掂量。
而女子一旦嫁给一个男子,得到了她的身子,还愁她不会死心踏地吗?
现在,都毁了!
禾叶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明明说的是夏小姐,她怎么把赵可嫣给弄来了?
见皇甫宇轩不说话,韦缄继续低劝:“赵家在京城举足轻重,得罪不得,何况这件事既然已经这样发生了,又何尝不是天意?你和夏小姐既是有缘无份,此事就暂时放下吧。赵小姐这边,你要妥善安顿才是!”
外面有声音道:“夏小姐来了!”
皇甫宇轩脸色一沉,心中不由得有些慌,那是一种势在必得,却要放弃的慌,当然更多的,还是不甘!
崔淮洪杰虽也挡在门口,可他们没得到皇甫宇轩的命令,没有将人挡住,本来挤满人的房间,倒是生生地又让了一条通道出来。
门口一暗,两个人走进门来。
看见一前一后走进来的两个人,皇甫宇轩的脸色更加不好看了,竟是夏文锦和皇甫景宸。
难怪夏文锦没有中招,是因为她跟皇甫景宸在一起,禾叶那废物这才拿赵小姐来敷衍他的吗?
他盯着皇甫景宸的眼里一片狠厉。
皇甫景宸看见这情形,赵可嫣哭得梨花带雨,皇甫宇轩脸黑得像要下雨,还有赵骅和韦缄二人的态度,他立刻就明白了发生了什么。
而夏文锦对这一切并不意外。
不过她脸上还是恰到好处地露出了惊讶,她的惊讶让皇甫宇轩更觉得心中憋闷之极,也颇有几分无地自容之感。
就是赵可嫣见到夏文锦,也有几分不自然。
赵可嫣不会忘记,之前她丫头去帮她找掉落的手帕了,她一个人在花园里随意地走着,听见有人在小声议论:
“听说轩公子和夏小姐约好了在那间更衣室里相会呢!”
“真的吗?这里可是宁王府呀!”
“宁王府怎么了?轩公子想娶夏小姐,夏小姐不愿意,轩公子才故意用计这么做的,只要两人私会的事情做实了,夏小姐就只能嫁轩公子了!”
“那你说轩公子和夏小姐约好了?”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只要夏小姐到了那间屋子,这件事就定下来了,管她是怎么到那间屋子的呢?”
“轩公子为什么要这么做啊?”
“因为喜欢呗,喜欢一个人,用点手段,只要能达到目的,怕什么?”
……
声音渐渐远去。
赵可嫣却按住了胸口。
她竟然听到了这个天大的秘密。
想到最后那句话,因为喜欢,用点手段,只要达到目的,怕什么?
是呀,怕什么?
轩公子可以,她也可以呀!
所以,她才悄悄地到了那间更衣室门口,悄悄地进去了,只是进去后不久,她就觉得头有些昏昏沉沉的,绕过屏风,看见那里有一张榻,她就躺在榻上小憩,然后她能感觉到进来了一个男子,哪怕头昏沉,她也知道那个男子是皇甫宇轩。
那个男子一把抱住了她。
她心中也升出一丝渴望,同样回以热情……
然后事情就像现在这样了。
虽然他们并没有进行到最后一步,但是亲也亲了,抱也抱了,衣衫凌乱,众目睽睽之下,和已经实质性发展有什么区别?
这是她自己的选择和决定,她并不后悔。但是她担心,轩公子好像还是不肯松口娶她。现在夏小姐也来了,她是抢了这夏文锦的机缘,现在面对本尊,自然会有些不自在。
皇甫景宸道:“这是发生了什么事?”
信王世子悠然道:“景宸,这是轩堂弟的风流事,你还是不要凑热闹的好!”
皇甫宇轩猛地瞪过去一眼,信王世子却满不在乎,反倒冲他一笑。
皇甫景宸道:“原来如此!”果然不再说话。
夏文锦目光先是看向夏夫人和夏家兄弟,见他们没事,她心中安定,转过头,淡淡地道:“何人叫我?”
赵骅锐利的目光盯着夏文锦,整个人气势沉沉。
夏文锦淡然站立,赵骅的气势于她而言,根本无足轻重。
赵骅知道面前的女子是夏丞相的侄女,而且刚认没多久,据说以前长在乡野,本想给她一个下马威,没想到根本没用。
赵骅眯了眯眼睛,看来他低估了这个乡野长大的女子了。
他开门见山地道:“听说你是轩公子订婚未过门的妻子?”
夏文锦脸色一沉,冷冷道:“赵公子慎言,我从未与人订下亲事,你信口开河,坏我名声,意欲何为?”
她的态度冷硬且不悦,更是毫不客气,赵骅却反倒松了口气。
之前夏夫人说没这回事,他还以为是夏夫人识时务,此时看来,可能真没有这样的事。那皇甫宇轩是不想对他妹妹负责?
皇甫宇轩在听到夏文锦这话时,脸色顿时变了,道:“夏文锦,你怎么可以将我们的事撇得这般干净?”
夏文锦冷眼看了皇甫宇轩一眼,道:“皇甫公子不要以为你到处散播那什么婚约的消息,我和你就真的有婚约!你是不是忘了我当初曾说过,我就是死,也不会嫁给你?”
决绝,冷硬,清清楚楚,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这已经是丝毫没给皇甫宇轩面子,甚至鄙夷他暗中做那些小动作的卑劣。
我都知道,我没有理会,不是我乐观其成,而是我不屑于理会你!
屋内众人面面相觑,看来,这是轩公子在纠缠这位夏小姐,但夏小姐拒绝了,为了达到目的,轩公子便到处传言两人有婚约?
坏一个女子名节,让那女子只能嫁给他,这轩公子行事不真是不讲究,这不是卑鄙吗?
皇甫宇轩冷冷道:“那可由不得你!”
皇甫景宸声音清朗地道:“轩堂兄既然已经和别的女子有了首尾,现在再说这种话,你不觉得可笑吗?文锦已经说过了,并没有婚约这回事!就算有,现在发生这样的事,也不可能有什么婚约了!”
“这里没你的事!”
皇甫景宸冷冷一笑,道:“轩堂兄身为京城三公子之一,是人人称道的君子,如今事情已经发生,你为了不承担责任,故意拿一个根本没有的婚约说事,你这是对赵小姐不满意,还是对赵家不满意?”
赵骅的脸色顿时变了。
韦缄忙道:“诚王世子,话可不能这么说?宇轩当然是君子,正因为是君子,才不想负了有婚约之人。”又对赵骅道:“宇轩怎么会对赵小姐不满意?更不会对赵家不满意,只是事发突然,他此时心中乱,并非故意推脱!”
夏文锦冷声道:“并无婚约!若有,婚书何在?”
皇甫景宸冷笑道:“连婚书都没有,怎么能算有婚约?君子不想负有婚约之人,那就可以负有首尾之人?坏了女子名节而不想承担责任,这是君子所为?”
皇甫宇轩怒道:“我与赵小姐同是受害者!”
皇甫景宸轻笑一声,道:“如果本世子看得不差,这间屋子,应当是女眷换衣之用吧?女眷换衣的地方,轩堂兄怎么会出现?就算是被人算计,那也轩堂兄自己不小心,这才着了别人的道,来坏了赵小姐的名节吧!可怜赵小姐何辜?不过是来更个衣,就受这样的无妄之灾,如今竟然有人还想赖账!”
众人心想对呀,这里是女眷换衣的地方,轩公子出现在这里本就不合情理。
再说,事情发生了,不管受害不受害,轩公子一再推脱,有点不地道啊!
皇甫宇轩知道再争论下去于他更加不利,他狠厉地盯着皇甫景宸,为什么夏文锦和皇甫景宸在一起,为什么明明该是夏文锦的换成了赵可嫣?
禾叶虽是个废物,不至于这么点事也办好,那当然是中途出了岔子。
难道是皇甫景宸?
他这么想倒也不算错,夏文锦当时在屋子里发现异常,自己吞了一颗解毒丸之后,想把人找出来先揍一顿出气,不过柜子里并没有人,她就知道人大概是一会儿才会进来。
门已经从外面关上了,她正要从窗口跳出,这时候,窗子就开了,皇甫景宸跳了进来。
夏文锦道:“你怎么来了?”
皇甫景宸一进屋子就发现异常,伸出衣袖捂住口鼻,另一只手去捂夏文锦的口鼻,道:“这房间里有古怪!”
夏文锦笑着塞给他一颗解毒丸。
皇甫景宸这才道:“我在那边厅里待着闷气,本来想去花园碰碰运气,看能不能见到你,远远看着有个丫鬟带你进这屋子,她却将屋子从外面闩住了,还在池边一棵树上系下一根红绳,我知道他们要对你不利,所以来提醒你!”
夏文锦道:“先离开这里再说!”
两人都不是弱不禁风的人,这窗子虽高,拦得住只会琴棋书画的大家闺秀,却挡不住曾上过战场杀过敌,闯过江湖卖过艺,身手高明的夏文锦。
两人轻松地从窗子离开,还极是体贴地又将窗子关好。
只要避开这个地方,有脏水也泼不到文锦身上,两人在花园绕了一圈回来,正好这边一大群人将门口围住了。
夏文锦远远地看见了伯母和两位哥哥对她的维护,心中温暖,还没等她和皇甫景宸走近,这边赵骅已经带人撞开了夏家兄弟,冲进屋子里了。
接着,门被赵家韦家小厮封锁。
外面还有不少人没能挤进去,见到封门的举动,有些人悄悄打了退堂鼓,有些人却满不在乎地继续在原地等,懊恼着刚才自己慢了一步没能进门看到最劲爆的热闹。
赵骅听了皇甫景宸和皇甫宇轩一问一答,以及夏文锦的再次斩钉截铁地说没有婚约这回事,目光也冷了下来,看着皇甫宇轩,道:“轩公子,你说你无辜,舍妹更无辜。舍妹只是来更衣,你却出现在这里,就算是被人算计,那被连累的,也是舍妹!”
言下之意,就算真是有人算计,别人算计的是你,我妹妹是被你给连累的!
皇甫宇轩脸色沉沉,是的,这里是女子用的更衣室,他出现在这里,本就是为了负责,可是换了人,他即使不甘心,似乎也只能负责。
自己算计好了一切,可最后却也被自己的算计给算进去了!
韦缄递了个从长计议,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的眼神过去安抚,又呵呵笑着打圆场:“赵小姐想必也是受了惊吓,赵公子还是赶紧的带赵小姐回去休息吧!在下向赵公子保证,两天之内,必会给赵公子一个交代!”
这话很圆活,交代而已,可没有说一定娶。
皇甫宇轩脸色这才好看了些。
赵骅颇有些不甘,没能得到皇甫宇轩的亲口应承,但是他也明白,皇甫宇轩若是有心要娶妹妹,早就遣媒上门了,根本不需要用这种手段。
现在这事虽然让人愤怒,但不得不说,其实也是妹妹的机缘。
第742章 替死鬼
赵骅很清楚,他只是个白身,无官无职,年纪又轻,到底份量轻了些,等回到家里,爷爷和爹爹也不会让嫣儿受了委屈。
有他们出面,就不容皇甫宇轩推脱了。
若是此时把皇甫宇轩逼得太紧,反而会坏事。
因此,他又对宁王妃道:“还请王妃尽快彻查此事,这结果,本公子也是要汇报给家父和爷爷的!”
这是拿赵太傅压人了,皇甫宇轩心中的不喜又添了几分,不过,此时他也有些心乱如麻,此时也无心计较。
宁王妃心中暗骂,面上却不得不点头应是,还得出去之后一迭连声地吩咐下去。
皇甫宇轩在出门时,冷眼看了一眼夏文锦,这一眼里,既有不甘,也有愤然,更多的,还是复杂……
这终究要成为他求而不得的女子吗?
他已经做到这一步了,怎么甘心?
宁王府那边彻查的结果很快就出来了,房间里有人燃了催y情香。
满府彻查的时候,一层层查到了那个叫铃铛的丫鬟,铃铛招认,是她不满于禾叶郡主之前罚她偷懒,故意放了这东西在屋子里,让去更衣的贵女们出丑,达到报复禾叶郡主的目的。
她也没想到真的会有贵女出丑,而且,还会有男子到这边来。
这个结果自是不行,毕竟,还得把皇甫宇轩给摘出来呢。
所以再继续查。
这一查,又查出王府的一个管事。
这管事的身份可了不得,竟然是当年龙栖部族的一个遗民,恨南夏灭了他们的部族,一心报仇,但是南夏国力强盛,他仅仅只是潜伏在宁王府里当一个小小的管事,报仇之事一人之力完全办不到。
这次盛会,他知道皇甫宇轩是皇孙,也知道铃铛对禾叶郡主不满,才故意趁着皇甫宇轩一个人的时候,在他不注意时用药将他迷晕带到更衣室。
这两个人立刻被乱棍打死。
但是这所谓的真相,实在是拙劣且难以让人相信。
不过谁在意这个呢,对于皇甫宇轩来说,把他摘出去,有个名面上的说法让他是清白的就行了。
对于赵家来说,只要有个名面上的说法,让人知道赵可嫣是被陷害的就行了。
这个说法虽然漏洞百出,但能交差。
皇甫宇轩认可,赵家认可,宁王府也认可,这就够了。
夏文锦和皇甫景宸什么也没有说。
夏文锦知道,宁王府不可能把禾叶郡主供出来,甚至这整个事件,未必只有禾叶郡主知道。
皇甫宇轩要对付的是她。
而赵可嫣出现在这里,也是她自己的选择。
皇甫景宸虽然恼宁王府竟然敢算计夏文锦,但是现在说出来不但不能为文锦讨回公道,反倒让事情更加麻烦,说来无益。
宁王府敢与皇甫宇轩沆瀣一气,看来是日子过得太安逸了,他记住宁王府了!
赵可嫣在赵骅的护送中匆匆回去了太傅府。
皇甫宇轩心中满是晦气和恼怒地也回了梁王府,韦缄急急忙忙地回去向父亲爷爷汇报这件事。
宁王府里的那些客人们谁也没心思再留下去,当然,宁王府也无心留客了。
随着客人们离去,热闹的宁王府又复安静下来,只在正厅里,留下心事重重的宁王,宁王妃和禾叶郡主也被叫了过来。
宁王觉得自己的头都大了。
别人府里办宴会啥事也没有,怎么他府里办个宴会就出这样的事?
而且,涉事的还是皇孙和赵太傅的女儿?
这两个人,他这个闲散王爷哪个惹得起?
这时,宁王妃先进来了。
宁王猛地站起,盯着宁王妃,沉声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别人不知道,他还能不知道?
他的府上什么时候出现了龙栖部族的遗民?还有铃铛这个丫头,一直跟在禾叶身边,是她身边得用的人,人又机灵,不要说禾叶不会罚她,就算是罚她了,她一个从小被卖到府上的丫鬟,也不敢这样胆大包天。
宁王妃从没见一向脾气和顺的宁王这个样子,也是吓了一跳,迟疑了一下,吞吞吐吐地把皇甫宇轩当初找她的事说了。
宁王听得惊呆了,接着,便是怒火万丈:“你是不是糊涂了?这种事你也能答应?成了于你有什么好处?反倒累了禾叶,府上出了这样的事,以后你叫禾叶怎么嫁人?”
宁王妃分辩道:“王爷,咱们王府现在什么情形你没有感觉吗?虽说当今皇上是你的亲叔叔,但是你这个王爷无兵无权,无官无职,没有封地没有别的收入。咱们府里日子过得捉襟见肘。现在皇上年纪大了,以后会有太子,你还想这样的日子一直这样下去吗?妾身早做打算有错吗?”
宁王怒道:“闭嘴!”他左右看看,幸好已经摒退了左右,不然,这句话被有心之人听到,是会为王府招祸的!
宁王妃既然把话说了,就不会闭嘴,她道:“王爷,皇上早晚会立太子的,但是不管立谁,二公子都是个有本事的,我们跟二公子交好,有益无害!”
“就算要交好,也不要用这种方式,你这是搭上整个宁王府!”
宁王妃不以为然地道:“宁王府现在这个样子,还能更差吗?再说,如果不是这种方式,别的方式,我们能让二公子领我们的人情吗?”
宁王一滞,他身在皇家,哪里不知道皇家的无情?他的父王和当今皇上可是亲兄弟,可是他的父王早早死了,怎么死的,他现在还心中有疑问。
但是他也知道他不能问,不能查,只能按当初说法,父王就是身体太弱病死的。
因为父王死了,所以他才能安稳地一直做宁王。
他不敢求官求职求藩地。
因为只要说出口,也许等待他的不是官职和藩地,而是父王一样的结局。他只能做个闲散而无用的王爷。
他看着宁王妃,眼神复杂,虽然他只是个无用的王爷,但是王爵的俸禄,还是可以养活家里的,逢年过节,宫里也会有些赏赐,这日子过得也算是富足了。但这妇人到底是哪里想不开,竟然想要让宁王府更上一层楼?
那事是那么好想的吗?
他咬牙道:“现在皇上心意不明,你瞎站什么队?二公子就算再能干,皇上也不可能让他爹再当太子!”
宁王妃撇撇嘴:“皇上心意若明了,再站队谁还记得你?”
她也知道有些话不该说,压低了声音,道:“皇上是不可能让梁王再当太子了,但是,你怎么知道皇上要立的是太子,不是皇太孙?”
宁王又是一怔。
这个问题他也不是没有想过。
只是这是与他无关的事,他想来又做什么?
他气苦道:“那你们办事怎么就这么不牢靠?怎么就办砸了?”
皇甫宇轩走的时候怒气冲冲,赵家公子更是脸色黑沉,这明显并没有如皇甫宇轩的意。
说到这个事,宁王妃也有些心虚,她嗫嚅道:“轩公子没有把关键的事交给我,而是交给了叶儿!”
“什么?还有叶儿的事?”
宁王妃在这件事上也不满着呢,当下把她发现禾叶郡主脸色不对的事说了。
宁王喝道:“叶儿呢,怎么还没来?”
一个声音在门外怯怯地道:“父王!”
“还不进来!”
禾叶郡主垂头丧气地走了进来,她这次办砸了,皇甫宇轩走时看她的一眼分外冷漠,她现在还觉得有些遍体生寒。
宁王妃看见女儿进来了,忙过去拉她,道:“叶儿,到底是怎么回事?”
禾叶郡主觉得非常委屈,眼圈一红,就想哭。她好冤枉,夏文锦换成了赵可嫣,她一心为夏大公子打算的事也落了空,夏文锦没和皇甫宇轩在一起,那夏大公子也没能和皇甫宇轩成为郎舅,夏大公子的妹妹没能嫁给这么好的如意郎君,以后她还能嫁给夏大公子吗?
宁王恼道:“哭哭哭,光知道哭,你闯大祸了你知道吗?”
禾叶郡主抽抽噎噎地道:“我……我……”
宁王妃忙道:“叶儿,告诉母亲,轩公子是怎么交代你的,他要你带去的人到底是谁?”
禾叶郡主眼泪汪汪地道:“他要我带的是夏小姐,我让铃铛带过去的也是夏小姐,可是我不知道怎么中途就换了人了!”
宁王气得脸色青黑,猛地一拂袖,在一边生闷气。
一则气皇甫宇轩胡闹,你喜欢夏丞相的侄女,自己不会去提亲下聘吗?偏要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法,而且,还是借他的宁王府来生事。
二则气他的王妃和女儿都参与其中也就算了,事情还没办好,给李代桃疆。
结果,事情又做了,事儿又出了,皇甫宇轩不满意,这人情得不着,赵家还不知道会怎么记恨宁王府。
宁王妃也是呆了一呆,她之前还以为皇甫宇轩是故作姿态呢,现在看来,还真是弄错了人。
在宁王怒斥宁王妃,生妻女的气的时候,梁王府里,也迎来了不速之客。
来的是兵部侍郎韦玉清。
韦玉清到了梁王府,也没去见梁王,直接就去见皇甫宇轩了。
在书房,皇甫宇轩见了他这位舅舅。
韦玉清落座后,第一句话就是:“这件事舅舅已经知道了,宇轩,你打算怎么做?”
皇甫宇轩皱了皱眉,他打算怎么做?他根本就不喜欢赵可嫣,娶了赵可嫣,就不可能再娶夏文锦了。
见皇甫宇轩不出声,韦玉清叹了口气,道:“缄儿说你并不想娶赵家小姐,为这件事,你外公本来是要亲自来的,不过,此时赵家必也派人盯着梁王府这边,所以,舅舅一个人来了。舅舅是来劝劝你,不管你想娶的女子是谁,但是现在,你都得收起心思,安心准备和赵家小姐成婚吧!”
皇甫宇轩沉声道:“此事已经有定论,我与赵家小姐皆是受害者……”
“那又如何?”韦玉清打断他:“你外公前一会儿告诉我,你父王已经递交了请封你为世子的奏折。这个节骨眼,你还要闹出一个不顾女子名节,与赵家小姐有了肌肤之亲却不想承担责任的名声吗?这样你觉得这世子之位还能落在你的头上吗?”
皇甫宇轩不出声。
是的,如果皇祖父知道了这件事,这份请封奏折定然不会通过。
韦玉清又苦口婆心地道:“你再想想,若你不娶赵家小姐,赵家会怎么待你?那必是视你为仇!赵太傅在朝中是什么地位?他若助你,便是一大助力;他若站在你的对立面,你觉得你还有几分机会?难道你竟和你父亲一样,要因为女人而铸下大错,错失良机吗?”
皇甫宇轩心中还是不甘,他带着几分赌气地道:“那依舅舅的意思,我只能娶了赵家小姐?可我们都是被人陷害,这个责任为何就要我来担?”
韦玉清道:“你糊涂啊!你这是依舅舅的意思吗?你这是依老天的意思!这是天意要帮你,有了赵太傅这个助力,你便是如虎添翼。当初我和你外公就劝你早早地备下聘礼,去赵府下聘,你却迟迟拖着不去。这不,连老天都看不下去了,帮了你一把,你和赵小姐,那是命中注定的。”
他笑道:“你不但要娶赵小姐,还要高高兴兴地娶,风风光光地娶!这样赵家高兴,也能遮掩你们之间这件小小的失误,皇上也不会在请封的事上为难。一举数得的事,以你的眼界格局,难道还会看不明白?”
皇甫宇轩不语,他哪能不明白?他都明白。
但是,舅舅他们只能看得见赵太傅如今的荣光,他们不知道观星之法的神奇,不知道观星之法为他测出的天命女子是谁。
再说,赵太傅在朝中举足轻重,夏丞相也一样在朝中举足轻重。
现在说什么都迟了。
皇甫宇轩闷闷地道:“舅舅放心吧,我明日便备了聘礼,去往赵府下聘!”
韦玉清不赞同地道:“干什么等明日?既然要做,那就把事情做得更漂亮一些,立刻就办,办好就去!一来让赵府看到你的诚心,二来,让皇上知道你的担当!”
第743章 趣事儿
皇甫宇轩闭了闭眼,公羊璞玉说他的婚事要尽早定下来了,世子之位要尽早拿到了,因为星相变动,迟则混乱。
他曾问过,迟则混乱,会混乱到什么程度?
公羊璞玉没有说话,只是做了一个手势,一个大势已去,回天无力的手势。
那个手势太过吓人,让公羊璞玉不敢宣之于口,让看到手势的他触目惊心,皇甫宇轩觉得自己还有时间,还有机会,可是现在看来,竟然没有时间也没有机会了。
以前,他不去向赵府提亲,顶多结不成亲。
可现在他若不去赵府提亲,却是必然结成仇。
以前他对夏文锦便是求而不得,有了宁王府的事,以后更是求而不得。
既然事已至此,便只能先把这件事可能引起的后果给杜绝掉。
退而求其次啊,他到底只能退而求其次吗?
韦玉清能看出他眼中的不甘,他就不明白了,皇甫宇轩就算想娶夏丞相的侄女,但侄女能和女儿比吗?
他这不是糊涂吗?
年轻人到底是沉不下去,看不清利害相关。
他不得不把话挑得更明:“宇轩,如今皇上寿辰在即,鲁王信王都已经到了京城,诚王也在进京的路上,你外公和我都有猜测,不仅我们,朝中谁人不清楚?你皇祖父定是要在寿辰之后,诸王回京之时,再立太子。形势如此严峻,很多事可不容任性啊!”
皇甫宇轩也明白,皇祖父的意思实在是太过明显了。
尤其是现在,他竟然还看不出皇祖父到底属意的是谁。
篱王有可能,信王有可能,鲁王也有可能!
不论这三个王爷哪个成了太子,于他来说,都不是好事。
皇上经历了一废太子,二废太子之后,这第三次立太子,必然不会轻易再废。篱王还好,一直在京城,虽然有城府,行事风格他清楚,但信王鲁王直在藩地,行事风格他并没有摸透,知己不知彼,这于他不利。
最好的办法,当然是阻止皇祖父立太子,但国无储君,人心动荡,皇祖父心思难测,又岂是能随便阻止的?
韦玉清还向他透了个底,朝中有几个重臣在暗中筹划着请求皇上立皇太孙。
如果是立皇太孙,那他就有机会了。
而他与赵家小姐的婚事若能成,到时赵太傅能不站在他这边吗?
定亲,成世子,再争皇太孙,这是一条光明的路。
皇甫宇轩思前想后,终于咬牙道:“舅舅你放心,我这就去办,办好后立刻就去提亲!”
韦玉清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他这个外甥非池中之物,虽不是长孙,却是皇嫡孙,机会还是很大的。
宁王府事情的后续,很多人都在观望关注。
就在皇甫宇轩准备聘礼的时候,信王世子鲁王世子却正在一家酒楼的雅间里。他们自然不是为了吃饭喝酒,而是今天发生这样的事,他们需要一个清静的地方交换一下意见。
但这两人也都是小狐狸。
信王世子看似鲁莽,行事全凭冲动,可他又哪里是真的鲁莽,他提壶给鲁王世子倒了杯茶,才道:“涵堂兄,这么看来,宇轩和赵家小姐的好事近啦!”
鲁王世子微微一笑,拈杯喝茶,云淡风轻地道:“延隆,这男才女貌,天作之合,是好事啊,咱们有一杯喜酒喝,不好吗?”
信王世子也笑了,道:“涵堂兄说的是,这也的确是天作之合了,谁能知道当年五皇叔灭掉的龙栖部族还会有余孽,那余孽竟然还会为宇轩筹划这么好的婚事呢!”
鲁王世子笑而不语。
信王世子看他一眼,轻叹道:“涵兄对赵家小姐的一片心意终究是错付了,如今出了这样的事,涵兄就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赵大小姐去嫁给宇轩,堂兄,小弟为你不值啊!”
鲁王世子目光扫过来,忽地轻轻笑了,道:“延隆,咱们兄弟之间,就不说这种话了。所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淑女未嫁,我等心恋慕之,那本是世间最美好的情份,但现在既然她与宇轩更加有缘,我自是收起此份心思,倒是延隆你,堂兄已经放下了,莫非延隆你没有放下吗?”
信王世子一滞,接着哈哈笑道:“堂兄又笑话我了!淑女既然名花有主,我自是也放下了!”心里却是一惊,他想要求娶赵家小姐的事,做得极是隐秘,而且也没有去下聘,怎么鲁王世子也知道了。
想一想他也明白,京城里的贵女,他与鲁王世子之所以都想娶赵可嫣,无非是赵太傅的权势地位,不然,美女才女多的是,为何他们都盯着同一人?
不过由此,两人更清楚对方的心思。
他们为什么要为了权势地位去娶赵可嫣?不过是他们的父王,都存了那份心思。
梁王庄王已经不可能再废而重立,篱王若是能被立为太子,为什么这么久在京城都没有动静?
那剩下来的机会,不就是他们两人的父王了吗?
可惜,他们私底下都较过劲,最后,赵家小姐却因为这么阴差阳错的原因,被皇甫宇轩捡了便宜。
之前,在宁王府那间更衣室里,这两人在初见到皇甫宇轩与赵可嫣抱在一起时,心情是差没不多的。
不过,纵使他们都在看着赵可嫣背后的力量,却不可能在那样的情况下跳出来为皇甫宇轩顶锅而抢绿帽子。
他们也知道自己失去了机会。
不过,他们又都庆幸,是皇甫宇轩娶了赵家小姐,而不是对方。
这两人的关系也是诡异,几乎天天形影不离一般,别人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堂兄弟之间关系多么亲近,其实他们在一起不过是互相试探,互相算计,互相掣肘,互相比较……
皇甫宇轩向赵家小姐,才女双嫣之一的赵可嫣提亲的事,满城皆知。
八十抬聘礼绵延过去,据说最前的一抬已经到了赵太傅府上,而最后一抬还在梁王府。
随着喜乐吹吹打打,这场面,着实宏大热闹。
不少人围观着,猜测着,议论着,也不知道今天是什么黄道吉日,怎么这都下午了,突然就开始送聘礼了。
那些在宁王府听到片言只语的,或是曾亲在现场的,当然知道为什么皇甫宇轩做这个突然的决定。
不过他们也很佩服,短短的时间,皇甫宇轩怎么就能备好这么多的聘礼,而且,这么大张旗鼓地送出去的。
其实这些东西,是皇甫宇轩早就备好,如果今天的人选不是被禾叶郡主给搞砸,这些聘礼是要往夏宅送的。
骑在系着红绸的白头大马上,看着这长长的聘礼队伍,走的却不是夏宅的方向,皇甫宇轩的眼神中还是闪过了一丝复杂。
赵府的人并没有意外地让聘礼进了门。
回到家里的赵可嫣就冲进自己的闺房,把自己关了起来。
赵骅自是急忙想向父亲禀告此事,只是赵太傅进宫面圣没有回来,他汇报无门,心中颇为急切,正令小厮守在宫门,若是见着老爷出宫,就立刻告知家有急事。
如今,赵太傅还没有回,聘礼先进了门。
赵骅长长地松了口气。
他立刻叫人去把这个好消息告诉赵可嫣。
回到闺房的赵可嫣心情很忐忑。
自及笄那日起,她心中所想所思的人,便是皇甫宇轩,平日里,只要有皇甫宇轩出现的场合,她都会想尽办法参加。
她努力在他的面前刷存在感,可是那个仿佛身在云端中的公子,却总是离她那么远。
她为他努力学琴棋书画,学诗词歌赋,成了京城有名的才女,还是没能让他来下聘。
现在,她用最大胆的办法,赌上了自己的名节,如果皇甫宇轩再不来,她就只能绞了头发入家庙了。
对这样的豪赌,还没有出结果的时候,她怎么可能不忐忑?
毕竟,她也还只有十七岁。
她想到和皇甫宇轩相拥时候的甜蜜,哪怕当时她神智并不清楚,但是,那是切切实实的肌肤之亲,她心里不免喜悦欢欣;但是,想到皇甫宇轩说自己有婚约,还叫来夏文锦,对她又那般神情冷漠,她又觉得心在冰窖之中;想到夏文锦的当众否认,她曾满怀希望,但是,都到了那样的时候,皇甫宇轩竟然也没有松口说要承担责任,保护她的名节,她又惶恐不安……
正在这时,有丫鬟过来告诉她,梁王府二公子来送聘礼了。
赵可嫣先是一怔,接着,眼泪便肆无忌惮地流了下来。
不过,这次是欢喜的眼泪!
她终于,终于还是达成自己的心愿了!
宫门处,刚刚递交了请封折子的梁王有点不知道身在何处。
被儿子逼着去送请封折子,这让梁王的心情并不美好。一进宫,父皇又在和赵太傅等重臣商议皇上寿辰的事,皇上寿辰,举国同庆,他国也会派使者前来,这可是国事。
他等得都心焦了,好不容易国事商讨完了,父皇见了他,他递交折子过去,父皇看了一眼,那锐利的眼神就向他刮过来,刮得他一身冷汗。
有长子请封次子,他觉得父皇肯定会扒了他的皮。
如果不是赵太傅等重臣在那里,他就在声泪俱下地把自己怎么受到胁迫的事给交代了。
好在父皇什么也没有说,只是让他先回去。
擦着冷汗走出宫门,梁王上了自己府上的马车,听见街上热热闹闹的,他问车夫外面是有什么事。
车夫当然不知道,不过,他很快打听到了,禀告的时候,车夫的表情很怪异,吞吞吐吐地道:“回王爷,听说是二公子去赵太傅府上下聘!”
“哪个二公子?”梁王顺嘴问了一句。
车夫见他还一副没有反应过来的样子,忙道:“咱们府上的二公子!”
梁王:“……”
他现在觉得他这个父王当得,简直是招之即来,挥之即去啊。
他算什么?
儿子要去赵太傅府上下聘,他这个父王竟然还是从街上的一片热闹,市井中人的议论中才知道的。
还有,这个混账东西当初不是想娶的是姓夏的丫头吗?还叫他堂堂一个王爷谦卑地去给一个江湖草莽提亲。
这才过多久啊?
梁王气得嘴唇直颤,真想赶紧的冲到赵太傅府门前,把那混账揪住,给他几个耳光,让他知道什么叫孝。
但是,梁王也就只敢想想而已,想到当初自己想请封鸿翼为世子,折子都写好了,他那阴毒的眼神,威胁的话语,他就打了个寒噤!
算了算了,这些与他有什么关系?
他就好好的做他的梁王吧!
谁爱做世子谁做!
他要娶谁娶谁!
只要不来折腾他就好了。
等梁王走了,皇上又顺手拿起了请封折子,他一时兴起,随口对在场的四位重臣道:“梁王请封世子,众卿以为如何?”
礼部尚书段鸣宇道:“梁王嫡子早已成年,的确应该立世子了!”
之前不立,是还抱着还能再当太子的心吧?
皇上点了点头,道:“他请封立次子皇甫宇轩为世子!”
辅国公姜鑫当即道:“有嫡长子,却立次子,梁王行事略有不妥呀!”
这时,冯公公过来为皇上添茶,并在皇上耳边小声说了几句什么。
皇上看着赵太傅道:“赵爱卿怎么看?”
赵太傅略略拧眉,道:“辅国公说的有理,世子一般立嫡长子,若嫡长子有过失,方立他人!”
皇上笑了,顺手又把折子扔在桌案上,道:“冯玉,你刚才听到的趣事儿,不妨说出来,朕与众卿同乐!”
冯公公应一声,笑眯眯地道:“老奴刚才是在恭喜皇上,恭喜赵太傅呢!”
赵太傅一怔,这有他什么事?他客气地道:“冯公公,老臣能有什么与皇上同喜的大事,而且是老臣不知道的?”
冯公公笑道:“就在前会儿,梁王府的二公子,携八十抬聘礼,去往太傅府上求亲,求娶赵太傅的千金。这可不是皇上与太傅同喜的大事吗?”
赵太傅:“……”
提亲?
这都什么时候了?
下午了吧?
这时候提的什么亲?
好好的皇甫宇轩去提什么亲?这是发生了什么他不知道的事吗?
第744章 翁婿
赵太傅有些发懵,嫣儿喜欢皇甫宇轩,他知道,之前梁王是太子的时候,他也明里暗里暗示过几次,可皇甫宇轩眼睛长在脑袋顶上,一直没什么动静,让他的嫣儿背地里不知道流了多少泪。
现在梁王不是太子了,他怎么突然去府上提亲了?
去太傅府提亲,这边梁王的请封折子递上了圣前,这是双管齐下?
皇上孙儿众多,现在未必都能认全,不过,对于皇甫宇轩,他还是印象深刻的,毕竟是太子次子,从小住在东宫,又比皇甫鸿翼聪明机敏许多,小时候还不时在他身边绕膝而乐的。
他对梁王恨铁不成钢,皇甫鸿翼也是是个不长进的,也唯皇甫宇轩还成器。
此事若换在以前,那自是应该让皇甫宇轩成为世子,毕竟,那是他南夏的江山万代。
但是现在梁王仅是梁王,皇甫鸿翼为世子更稳妥些,免得会有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可就在刚才,冯公公说这臭小子去向赵太傅女儿求亲了。
这就不得不给赵太傅一个面子了。
皇上不禁沉吟了一下,难不成皇甫宇轩知道自己会斟酌这世子之位,所以求亲和请封一起?
若真是这样,他就得再斟酌斟酌了。
他目光扫过在场四人,淡淡地道:“众卿以为如何?”
赵太傅不说话了。
礼部尚书道:“按礼,立长立贤,皆可!”这是个长中庸的回答,和没回答差不多。
姜鑫呵呵笑道:“说起来这也算是梁王府的家事,是皇上您的家事,我等臣子,怎么好议皇上家事?”
这老狐狸。
皇上笑一笑,压下此事不提,几位重臣也各自出宫回府。
赵太傅才到宫门,就见到自家的小厮,上了马车,只吩咐一声:“回府!”便闭目养神。
以前他倒是中意让皇甫宇轩做他的女婿,不过现在早就歇下这个心思,梁王府没有翻身的可能了,他的女儿,是可以做皇后的!
这门婚事,不能同意!
他原本以为皇甫宇轩是双管其下,但当小厮把事情隐晦却又清楚地说了之后,赵太傅的脸色顿时黑了。
什么?
嫣儿不过是去宁王府里参加个宴会,竟然与皇甫宇轩衣衫不整地出现在一个房间里?混账,混账!怎么会发生这样的事?
他连闭目养神也装不下去了,只恨不得马上飞回府去。
八十抬聘礼,的确隆重,这要是两年前抬来,那便是喜上眉梢的好事,但是现在……
赵太傅一路脸色沉沉地走进府门,那聘礼还在往赵府里抬,八十抬呢,还没抬完。
这样大的动静,看热闹的人也多,整个太傅府门前,几乎门庭若市。
偏厅里,赵太傅让人把赵骅叫来。
赵骅才进门,赵太傅就怒道:“跪下!”
赵骅二话不说,立刻双膝一屈,跪了下去。
赵太傅冷冷道:“今天你陪你妹妹去宁王府,你就看着你妹妹发生这样的事?”
赵骅也很无奈,他又不能一直跟妹妹在一起,他得到消息的时候,就第一时间过去了……
想到这里,他有些心虚。
是他第一时间挤开了夏家的兄弟,让别人知道了妹妹被人算计。
若是父亲知道,定要打断他的腿,但是这事早晚也瞒不住,赵骅只得把之前的事一五一十地说了,当然,他带头撞破妹妹的丑事这种事是断不能说的。
赵太傅整个过程都是脸色沉沉,听完整个过程,更是气道:“竖子敢如此欺我!”
赵骅忙道:“父亲,事已至此,宁王府那边已有定论。妹妹和轩公子都是无辜,如今轩公子既然诚意前来下聘,也算是承担了身为一个男子该承担的责任,父亲,此事孩儿有错,但是,事情能向这样发展,不也是不幸之中的大幸吗?”
赵太傅气得差点晕过去,不幸之中的大幸?
这个蠢货,竟然就相信宁王府的所谓的定论。
如果他猜得不错,此事要是没有皇甫宇轩参与其中,他把头拧下来!
赵骅看见父亲骇人的眼神,有些瑟缩,小小声地道:“父亲,早些时候,你不是说轩公子是不错的人选吗?妹妹就是偷听到你这句话,才对轩公子情根深种……”
“什么情根深种?你在胡说什么?哪有什么情根深种?”赵太傅大怒。
赵骅一怔,他说的可是实话,妹妹的心思不就是这样吗?这里又没有外人,父亲竟然这么谨慎。
他嗫嚅道:“那父亲,咱们该怎么办?把聘礼扔出去吗?”
赵太傅倒是想啊,但是现在,他能这么干吗?
他的嫣儿被那么多人看见与皇甫宇轩衣衫不整同处一室,就算已经是定论是被人算计陷害,那又怎么样?
可是让嫣儿嫁给皇甫宇轩,他终究还是有些不甘。
他对赵骅冷冷道:“让皇甫宇轩到书房来见我!”
赵骅道:“是!”
皇甫宇轩准备下聘礼的时候百般不愿,不过,在聘礼抬出门时,他就已经想透了事情的关键。
所以亲自去送聘礼的时候,他的态度已经端正了。
此时,得知赵太傅要他书房相见,他立刻便去了。
小厮将他带近书房门口,便不再向前。
皇甫宇轩整了整衣冠,这才敲了敲门。
里面赵太傅的声音沉声道:“进来!”
皇甫宇轩进门后,便十分恭敬地行了个晚辈礼,身子深深地弯下去,道:“宇轩见过赵伯父!”
赵太傅如鹰隼般的目光盯过来,开门见山地道:“这件事,是你做的?”
皇甫宇轩:“……”
他试图撇清,道:“不是我……”
赵太傅斩钉截铁地道:“老夫说是你,自然不是冤枉你,在老夫面前,你最好坦诚一些!哪来这么巧,刚好有龙栖部族的余孽?你以为老夫好骗?”
皇甫宇轩也是心气高的人,被赵太傅这么劈头盖脸的一顿,心里也有几分火气,不过,他很清楚目前的处境,而且这件事宁王府做得极是粗糙,骗骗普通人,对赵太傅这样的人,又怎么可能骗得过?
他低叹了一声,道:“这事我的确曾参与,不过,事情发展到那个地步,我也是始料未及。但既然事情已经发生了,我自是不会推脱。我会给可嫣最好的婚礼,会对她始终如一!”
赵太傅并没有因为皇甫宇轩的这番保证而舒缓脸色,他眼神阴沉,冷冷道:“我的女儿才貌双全,身世不差,从小精心培养,在京城贵女圈,她认第二,没有人能认第一!我这样出色的女儿,并不是让她嫁入一个普通的门第之中,相夫教子,平凡一生的!”
这话说得不客气,也说得极为大胆!
梁王府的二公子,还算是普通的门第吗?那他所谓的不普通的门第,又是什么门第?
他不想让她的女儿相夫教子,平凡一生,那他是想让他的女儿母仪天下,尊贵无双吗?
皇甫宇轩不知道怎么回答。
赵太傅又冷冷道:“你是不是以为世子的请封书送上去了,你就一定能被封为世子,所以,一个梁王世子妃,以后的梁王妃,足以堪配我家嫣儿了?”
皇甫宇轩又是一怔。
赵太傅这话包含的信息可就多了,难道说皇祖父现在心思变化,对他的疼爱已经不如往昔了,连个世子之位,父王请封了,皇祖父也不会答应吗?
赵太傅是宫中出来的,这么说,父王的请封书,赵太傅也知道,他既然这么说,说明皇祖父是在犹豫中?
皇甫宇轩心思转动,立刻拱手长揖,道:“赵伯父,梁王妃当然不会是可嫣的最后归宿。小子不才,但也不甘庸碌。现如今皇祖父并没有立太子,虽说圣心难测,但正因圣心难测,谁知道皇祖父会不会立的不是皇太子,而是皇太孙呢?”
他这话一出,便紧紧地盯着赵太傅。
是赵太傅的话先说得直白且大胆,他才敢说这样的话。
他是个谨慎的人。
但是,他又是个傲气的人。
在进这个书房的时候,他就知道他不被赵太傅看好。他不满足于赵可嫣以及赵太傅的权势,没想到,他也是被对方在挑选着的人。
此时,他倒是有些庆幸,庆幸他和赵可嫣之间,已经不可能轻易拆解开来。
除非,赵太傅还能不顾京城人的流言,不顾赵可嫣的名节,将她再嫁给别人。他也不信,经过宁王府的事后,谁还敢娶赵可嫣!
当然,他也看出来了,赵太傅之所以把他请进书房,对他这般没有好声气,并不是对他不满,也不是不想认下这门亲事。
相反,他正是因为准备应下这亲事,才会对他不假以辞色。
书房里的这一番谈话,这是赵太傅的真正目的,探他的底!
所以,皇甫宇轩交了个底。
身为皇孙,若有太子时有这个念想,那是大逆不道,但既然皇上还没立太子,那想想又如何?
何况,他只有清楚地让赵太傅知道他怎么想,赵太傅才能更好地配合他。
赵太傅冷笑:“你这个梦是不是做得太美了?你以为世子就能封下来吗?你连世子都不是,还想更进一步吗?”
皇甫宇轩诚恳地道:“这一步,总得走出来。成为世子,不过是我的第一步罢了!如今我与可嫣有了婚约,这世子之位,想必不会太过为难!”
赵太傅:“……”
他鹰隼般的目光盯着皇甫宇轩,所以这个混账果然是算计了他的嫣儿?
赵太傅心中恼怒,不过,他又很快冷静下来。
如果这小子算计嫣儿是为了世子之位,这倒也算得上是有备而为,可是他不该拿嫣儿的名节来这般轻贱!
皇甫宇轩在赵太傅打量的目光之中明白他心中此时在想什么,立刻道:“赵伯父,我虽是对可嫣情思深种,但是,我绝不可能做出这样的事,你要相信我,今天发生的事真的是意外!”
“所以,你才千般推托,并不想娶嫣儿是吗?”
皇甫宇轩一听,就知道赵骅已经将当时的情形说了,急忙道:“我与夏氏女本有婚约,当时我这么做,也是迫不得已!因为我若不将所有的话放到明面上,我与夏氏女的婚约没个说法,那可嫣岂不是要委屈?虽然当时的情形看起来对可嫣不利,但事情已经圆满解决了。请赵伯父相信我的一片诚意!”
赵太傅气结,这个小狐狸,他是要告诉自己,他这么做都是为了嫣儿,不然,嫣儿就不是为妻,而是为妾?
真气人!
但是,这的确是免除了后顾之忧。
皇甫宇轩趁热打铁地道:“夏伯父,说是阴差阳错也好,说是天作之合也好。我与可嫣的姻缘是天注定,还请赵伯父成全!”
赵太傅还是面容冷漠地道:“你以为走出第一步,就能心想事成吗?你以为世子之位,你已经唾手可得了吗?你以为之后的路,便是一帆风顺了吗?很多事,可不是嘴上说说便能办到的!”
皇甫宇轩道:“小子懂得,这些年来,小子也不敢荒废,手底下有些人可用,有些钱财可花,有些势力可借助……”
赵太傅眯了眯眼睛,他果然没有看错,这个梁王府二公子,非池中之物。早前他还以为皇甫宇轩只是依附着篱王,想寻一份富贵呢。
现在话说开了,他才算是真正放了心。
他哼道:“即便如此,你要走的路也还长得很!”
皇甫宇轩一笑,再次长揖,道:“一切就有劳岳父大人了!”
刚才他还叫着赵伯父,但此刻,他却瞬间改了口。
所有的话都说得无比清楚,两人便算是达成了共识。
赵太傅脸色阴晴不定,冷眼看着他深深地弯下腰去,而且一直保持着长揖的姿势没有变。
皇甫宇轩也不说话。
时间仿佛静止,也许几个呼吸之间,也许已经过了半个时辰之久,才听见赵太傅的声音:“起来吧!”
皇甫宇轩道:“多谢岳父!”他神色郑重地道:“此后,我与岳父大人自是再无隔阂,愿你我翁婿戮力同心,为可嫣争一个世间女子最贵重最尊荣的身份!”
第745章 如愿
如皇甫宇轩所料,皇上曾在梁王世子立谁之上犹豫,但在得知皇甫宇轩成了赵太傅的女婿之后,终究还是允了!
当然,对于这个节骨眼上,皇甫宇轩向赵氏女求亲,皇上也是不悦的。
不过宫中暗卫向他汇报了前情,原来是因为两个人在宁王府里发生了那种事,皇甫宇轩不得不求娶时,皇上才打消了疑虑。不仅如此,他还大方地赐了婚。
至此,皇甫宇轩与赵可嫣的婚事这便是板上钉钉,再没有可反悔的余地了。
再说,皇甫宇轩已经把自己的底都向赵太傅交了,他需要得到赵太傅的不遗余力的帮助。现在,他又怎么会再给自己挖坑?
赐封世子的诏书下达得很快,第三天就到了梁王府。
梁王府二公子换上世子服制,去往宫中谢恩。
梁王和梁王府大公子皇甫鸿翼虽然脸上都带着笑意,但那笑意怎么看怎么勉强。皇甫宇轩不客气地对二人道:“你们可是心中不乐意?”
皇甫鸿翼一接触到皇甫宇轩的眼神,就觉得整个人都不好了,那种从骨子里生出的害怕和恐惧一下子就攫住了他,他急忙摇头,赔着笑脸道:“没,没……没有的事!”
皇甫宇轩眯了眯眼,目光落到梁王的脸上。
梁王端着架子,他想着自己好歹也是父王,难不成还要对自己的儿子露出胆怯和害怕不成?他梗着脖子,色厉内茬地道:“我们乐意不乐意重要吗?你不是也不在意?”
皇甫宇轩笑了,他淡淡地道:“父王这说的哪里话?我既然身为梁王府的世子,以后梁王府的前程和希望,就在我一人肩上。如果父王和大哥不愿意,那就不能与我一条心。若不能与我一条心,想必会暗中来些小动作!我这人,最不怕别人对我使小动作了,因为这样的人,我对付起来没有心理负担!”
他的笑容越发温雅好看,也越发文质彬彬:“所以父王,你最好不要给我这样的机会。毕竟,父子相残,兄弟阋墙之类的,这在外人看来是热闹,要是落在自个儿的身上,那可就很残酷了!”
这样的威胁让梁王表情一僵。
别人不知道他这个儿子是什么德性,他可清楚得很。
要不然,他怎么会立了这个儿子?他选的明明是长子。
可是那刀锋般的眼神,还有那凶残的威胁,现在想起来,还让他直冒冷汗。
他突然觉得,把世子的位置拿去给皇甫宇轩折腾也好,那梁王府以后就交给皇甫宇轩,他和鸿翼只要好吃好喝好玩好乐就行!
皇甫宇轩喜欢折腾,让他去!
皇甫宇轩见梁王和皇甫鸿翼眼神躲闪,这是不敢继续给他找不痛快了。其实他原本也没有把这两人放在眼里。
他伸展手臂,世子的礼服制作精良,他平时虽也一样锦衣华服,但这礼服就是更显尊贵。
他对梁王笑道:“还得多谢父王!”
梁王勉强道:“为父恭喜你,既得世子之位,又定下亲事,有赵太傅的女儿与你成婚,你们郎才女貌,必会成为一段佳话!”
皇甫宇轩眼底深处闪过一抹不屑,郎才女貌这句话,他这些日子听得太多了,但是,却并不如他的意。
他哼了一声,心中的喜悦似也打了几分折扣。
皇祖父赐婚,婚期也定了下来,风光无限,但是人心总有那么几分不满足。
他无意再与梁王和皇甫鸿翼周旋,一甩袖子,便往自己的书房去。
梁王看着他离去,松了口气,皇甫鸿翼更是直接瘫坐在椅上,挥着袖子扇风,他壮实肥胖的身子,在刚才被皇甫宇轩盯着的时候,出了一身油汗!
他甚至想,这样也好,世子又怎么样呢?还不是只为了吃喝玩乐?他不当世子,照样有荣华富贵,皇祖父不会饿着他的!
他爹是太子的时候,他尚且没想着长进。
现在他爹只是梁王,他长进了有什么用?
长进的就得多吃苦,酒不香吗?美人儿不美吗?为什么要想不开?
皇甫宇轩回到书房后,便开始筹划。
皇祖父的寿辰只有八天时间了。
现在赵太傅那边传递的消息,并没有确切有用的。
这也没办法,圣心难测,若是皇上的心思能直接测到,哪来那么多事?
他只是派人盯着鲁王和信王,当然,篱王那边也不能少,好在那边他一直都让人盯着的,有个风吹草动也不怕一时措手不及。
他觉得他该再聘个智囊什么的,为他处理一些小事。
以后他将要花更多的时间去分析朝堂形势,也得花更多的时间去为接下来的大业而奔走。那些人可以为他所用,哪些人是绊脚石,以前他心中有数,但以后就不仅只是有数,得采取行动了!
他提起笔,在白纸上写下一个个名字,又划分了一个个区域,不一会儿,一张白纸就写得满满当当。
然而,他却很不满意!
这些人手,不够啊!
这些势力,不够啊!
他费了这么多年的心思,培植的人手,原本已经很是可观。可是想到他的大业,又觉得这些人手只是杯水车薪!
他扔下笔,将那张纸拿起,认真地看着,似乎想从中再多抠出几个人手来。
没有遗忘的了,没有不曾记录的了。
皇甫宇轩将刚写好的纸张快速地誊抄一份,但是只抄了三分之二。然后封好,沉吟片刻,扬声道:“来人!”
原本只有他一人的书房之中,从角落里出现一个黑衣人影,那人抱拳行礼:“主子!”
皇甫宇轩将这纸张叠好,关进信封,递了过去,道:“送去定远侯府,直接交给侯爷!”
那人道:“是!”接过信,立马离去。
皇甫宇轩又抄了一份,仍是三分之二,却折叠起来,贴身放好。而后,将桌面上那张撕破,晃燃火折,烧成了灰烬。
身上这份,是要给赵太傅的。
他要让赵太傅知道,他不是无人可用,不是打无准备的仗!赵太傅想要让他的女儿能得到天下女子至尊至贵的位置,那便从此时起,和他一起戮力同心吧!
他低头看一眼自己身上的衣服,他成了世子了,似乎梁王府里也可以热闹热闹了。
在皇甫宇轩绞尽脑汁机关算尽的时候,夏文锦正在绝味名厨的后院里。
接到穆紫瑜递来的消息时,夏文锦意外了一瞬,很快又笑了,她盼着的不就是这一刻吗?
很多人她以为再没有机会见了,很多恩情,她以为再没有机会还了,现在既然还有机会,那便是老天垂怜!
后院,本是夏文锦熟悉的地方,以前她在这里来的次数,比回自己家还勤。
但是现在再次踏足这里,却已再世为人!
说是后院,其实是另一个宅子。
夏文锦才进门,就见到一个二十七八岁的青衣男子站在墙边,那青衣男子身形瘦峭,但是整个人却显得分外精神,好像那瘦长的身体里,凝聚的都是力量一般。
他的目光盯着夏文锦,目光并不友善。
夏文锦微微福身行了一礼,这男子不认识她,可她认识,这是大师兄黎皓帆!
不对,这辈子,他不是她的师兄,现在,他们只是第一次见面。
穆紫瑜从院内走出来,看见夏文锦,她快走几步,站到夏文锦的面前,道:“你来得挺快的!”
夏文锦看到她目光中的打量,在心里叹了口气,四姐本是最爽利的性子,她常说,疑人不用,用人不疑,但是为了师父,她对自己已经三疑四疑了吧?
她对穆紫瑜笑了笑,道:“既已约好,怎敢故意拖延?”
穆紫瑜当先往前走,道:“今天想见你的,不是我师父,是我几位师兄!”
夏文锦脚步略略一顿,又若无其事地道:“你的几位师兄也有需要我效劳的地方吗?”
穆紫瑜笑了,她本是明丽的女子,这一笑,有如早春次第绽放的花朵,灿烂明媚,清华清新,她道:“你也可以看看,你放心,他们都不是不付医资的人!”
夏文锦点了点头,道:“那就请吧!”
医资两个字,有点刺痛呢!
上辈子那样的亲人,现在,却只有谈银子,谈利益了吗?
说起来她似乎是赚了,绝味名厨一成的利润,她都提出了这样的条件,现在再讲感情,那就是笑话了!
夏文锦给自己的定位很明确,因此,她也没有觉得被羞辱。
穆紫瑜带着夏文锦走到院子中间,扬声道:“三位师兄,你们要见的人到了!”
青衣男子走了过来,他似乎只迈了三四步,就已经到了夏文锦面前。他神色沉静,看着夏文锦的眼神很平静,他没有忽略,夏文锦在进来的时候那微微一礼!
所以他眼神之中,其实是带着询问的!
穆紫瑜道:“我大师兄!大师兄的味觉好,调出的味道便是我绝味名厨的至宝!”
夏文锦道:“黎兄好!”
“大师兄,你们认识?”树上哧溜一声,落下一个人来,他歪戴着帽子,一支袖子高高捋起,胳膊上露出好几条伤疤;一只袖子却包得严严实实。
左右手中各捏着一只蝉衣,稳稳地站在夏文锦的面前,打量着她,道:“哪里来的小丫头?”
穆紫瑜道:“这是我二师兄!二师兄爱创新,认为天下无物不可一烹,所以绝味名厨若的新的菜式,必是二师兄的新作品!”
夏文锦见怪不怪地道:“张兄好!”
这时,从后面如旋风般射出一颗球来。
球身上还带着白光。
夏文锦站在原地动也没动,倒是那颗球收放自如地落在夏文锦的面前,待球伸展,原来是个矮胖男子,长着一张娃娃脸,但他双手却各握着一把寒光闪闪的刀,一柄刀的刀尖上还沾着血。
要是胆子小的人,看见这刀直接就怼到面前来了,那得花容失色,但是夏文锦却连眼睛也没有眨。
穆紫瑜道:“这是我三师兄!三师兄刀功好,不论多么刁钻的材料,到了他的手中,都服服贴贴的!”
夏文锦道:“路兄好!”
三人三双眼睛都盯着夏文锦,穆紫瑜笑道:“你对我们还真是熟悉!”
路宏引直接地道:“你想见我们师父,你是栾长风的什么人?”
夏文锦道:“栾前辈曾救过我的命,也曾指点过我医术,不过他不是我师父!当年栾前辈曾说过,此生唯有一撼,但恐已无力弥补,唯愿他的后辈弟子或子侄,能助他故友解除病痛之苦!”
张歌不由道:“喂,小丫头,你说这么多,到底是真是假?那栾长风多大年纪,你多大年纪?”
夏文锦想了想,脸色略有黯然,道:“栾前辈今年应该六十有七!”
黎皓帆目光锋锐地看着她,道:“小姑娘,小小年纪说假话可不好!你刚才说他只是指点过你的医术!医术之道,博大精深,很多人一辈子所习,不过略通。他自己都治不了的病,指点你几句,你就能治了?”
夏文锦恳切地道:“因为我另有师父!我来是还栾前辈救命之恩,了结他生平之撼!”她在心里默默道,也是了解我自己上辈子之撼!
一个沧桑却清冽的声音道:“他自己怎么不来?”
随着这声音,就在刚才张歌捏着蝉衣的树下,走出一个人影。
那是个四十岁左右的女子,穿着青布衣衫,缓步走出,却没有一点声音。她脸容虽然略有沧桑,但是眼神澄澈宁静。
再次见到这张熟悉的面容,夏文锦的眼睛瞬间就湿润了。
不死毒医脾气怪,与她虽是师徒,平时可并没有多亲近。
但是这位却不一样,她母亲去世得早,上辈子也没有和伯父一家认亲,那时候,她心中最温暖的亲情,便是她给她的。
她几乎要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扑过去跪在她的脚边,颤声唤一声“师父!”
但是她知道,若她真的这么做了,反倒会吓着了他们,她走过去,郑重地行了一礼,道:“小女子夏文锦,见过宁前辈!”她跪下来,行了大礼。
第746章 还有多久
对于夏文锦竟然行这样的大礼,几个人先是一怔,继而想这是身为栾长风的后辈在对他们师父行晚辈礼,这也说得过去。
宁禹君却是避开半步,道:“夏姑娘你我素不相识,不必多礼,更何况这样的大礼!”
夏文锦抬起头,礼已行完,她规矩地站起。
不管他们认为这是什么礼也好,但是这是她身为弟子,对师父行的虔诚之礼。虽然她现在不能认,可她心里知道就好。
直起身时,夏文锦道:“宁前辈,栾前辈身在何方我也不知道,不过是受他指点,便想了他一个心愿。希望宁前辈给我这个机会!”
上辈子的记忆中,这时候的栾长风,已经遭遇不幸三年了,还在她重生之前。
他医术高明,但是武功却不高,因为治好了一个重伤垂死的人,被那人的对头泄愤杀死,只是那对头也知道杀死一个江湖神医会带来多大的影响,他隐瞒了这个死讯,直到一年后才会爆出来。
她记起,栾长风的死讯爆出来之后,师父刚刚将她收归门下,那时候她根本不知道栾长风是谁,也不知道师父与他是什么关系。
只是师父在得到这个消息之后,便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几天没有出去,后来还大病了一场。
对于这件事,几位师兄和穆师姐都守口如瓶。
如果说上辈子她不清楚,但是现在她还有什么不清楚的?
只可惜,栾长风的事,她是一点办法也没有。
现在借用栾长风的名字,她也是不得已。
她想,便是栾前辈还活着,大概也是希望师父能少些病痛的。
宁禹君目光掠过夏文锦,少女面色坦然中带着关切,看着她,想必已经用上了医者的望气吧?她道:“你没有见过栾长风!”
夏文锦一怔,她奇道:“宁前辈何出此言?”
宁禹君笑了,道:“如果你见过他,你就会知道,他这辈子最不想见的人大概就是我了。他不想见到我,视我如仇,不,我们本来就是世仇,这辈子都没有和解的可能。你却说他的心愿是为我解除病痛,除了是你的臆测,你觉得还能是什么原因?”
夏文锦:“……”
是的,她不知道,就是神医栾长风这个名字,哪怕已经传遍江湖,但是于她来说,仍然只是一个名字。
人人都说神医栾前辈医德高尚,为人方正,医者仁心。
可是她不熟悉。
或者她是见过的,父亲说过,她的那条小命,便是那神医所救,但是那时候,她还太小,完全没有任何印象!
要她凭借小时候的一丁点印象,对栾长风的行事风格和性格做一个推测,根本办不到。
她原本也不过是借这个名字,见宁禹君而已。
她不熟悉的人,宁禹君熟悉,所以,她很轻易的被戳穿。
不止被戳穿,还措手不及。
她光只看到得知栾长风死讯后师父的悲伤,却不知道,师父与栾长风之间竟然还有那样的恩怨。
夏文锦迟疑,骗师父?那是没有意义的,一来对不熟悉的人来说,多说多错;二来,她不想骗面前这个人。
穆紫瑜脸色微变,人是她带来的,而且她还查过这个人,确定这个人没有问题,便把这件事先跟师兄们说了,然后再禀告了师父。
如果夏文锦所说并不属实,那她带着着什么目的?
难道她想对师父不利?
不说黎皓帆等人面色微变,她心中更是生了冷意,只要夏文锦敢对师父不利,哪怕拼了这条命,她也要她血溅当场。
宁禹君目光扫了一眼,制止了徒弟们的躁动,见夏文锦不说话,她倒是还有闲心笑了,道:“小姑娘,撒谎的感觉不好受吧?既然如此,你为什么要撒谎?”
夏文锦定了定神,抬起头来,与宁禹君直视,她缓缓道:“这件事说来话长,而且难以让人相信,不过我唯一可以确认的是,我没有撒谎!”
路宏引目光奶凶奶凶的,瞪着夏文锦,喝道:“你还说没有撒谎,你连姓栾的是师父的仇人都不知道!你说,你到底带着什么目的?”
他的语气已经显得够凶狠了,也尽力做出了凶神恶煞的样子,可惜长着一张娃娃脸,哪怕手中的短刀寒光闪闪,哪怕眼神极凶,却没什么威慑力。
当然,平时这位路师兄从来不废话,也不会做出这种样子。
他一向是凭借着手中的双刀说话的。
夏文锦没有被路宏引吓住,她恳切地对宁禹君道:“宁前辈,我不知道你与栾前辈之间有什么恩怨,也不知道栾前辈与你是什么世仇,但是,当初栾前辈的确是这么说的。我只记得这件事,只记得这句话,也只忠于这句话,其它的,我既顾不了,也不知情!”
穆紫瑜微微皱起眉头,道:“夏姑娘,在我师父面前,最好不要说假话!”
夏文锦冲她微微一笑,道:“穆姐姐,我当然没有说假话。我说的,都是真的。而且,我见宁前辈,也没有别的事,只有这一个目的,只要宁前辈允了,做完这件事,我不会再打扰你们!”
张歌谨慎地道:“师父,世间神医多的是,也不仅只有栾长风一个人,既然是来历不明的,咱们不治了,以后弟子们会为你寻找更好的名医!”
说着,他又看了夏文锦一眼。
实在不是他以貌取人,面前的少女太过年轻了。
十七岁?十八岁?
这么小的年纪,药能认得全吗?开过几张药方?真正为人看过病吗?
他们的师父,可不是给小丫头拿来练手的!
最最重要的,还来历不明!
师父的仇人派来的,怎么这么不靠谱呢?
万一是抱着害师父的心思来的呢?
穆紫瑜想说话,张了张嘴,又闭上了。
几人中,只有她是用过夏文锦的药的,那么丑陋的疤,那么多人都没有办法治好,但是用过夏文锦的药膏之后,现在只有浅浅的痕迹了,夏文锦说过,继续用下去,假以时日,能让肌肤光滑如初。
正因为药膏的神奇她亲身体会,又想到师父每每被病痛折磨时候的痛苦,她才会答应夏文锦所求。
同样,几位师兄也是心疼师父,今日师父才会出现在这里。
几个徒弟你一句我一句,一来因为夏文锦来历不明,二来因为夏文锦太过年轻。
夏文锦有些无奈,道:“其实我也不算来历不明吧?我爹是昊天寨寨主,我出生在江湖,也是江湖人!”
这个底细当然被穆紫瑜早就翻查得底朝天了。
路宏引道:“是江湖人又怎么样?你要敢对我师父起坏心,我们师兄妹放不过你!”
夏文锦:“……”
每次路师兄这么故作凶恶地说话,她都会莞尔,现在气氛不对,可是还是感觉很好笑啊!
还是宁禹君摆了摆手,淡定地道:“行了,你们这都一把年纪了,咋咋呼呼的,把人小姑娘给吓着!”
“师父?”黎皓帆叫了一声。
宁禹君道:“就让这小姑娘给我看看吧!”
几个徒弟不放心,不过师父开口了,他们不敢说什么,尤其是路宏引,拿眼神直警告。
张歌也劝道:“师父,这小姑娘年纪也太小了,还是让我们为你请个德高望重的大夫吧!”
宁禹君看他一眼,道:“这些年你们请的大夫倒是不少,哪个真治了我的病?”
她这话一说,张歌顿时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
他们都是孝顺的徒弟,师父疼起来命都去掉半条,而且一次比一次频繁,一次比一次更疼,但凡能找的大夫,他们都找过,他们也打听过神医栾长风,只不过没找到罢了。
那些个在地方上稍有名气的大夫,他们或请或哄,或诱或绑,各种手段都用过了,只要能把人请来治病。
甚至,绝味名厨之所以日进斗金,就是他们师兄妹几个想要赚更多的银子给师父治病。
可是来了那么多的大夫,甚至连宫里的太医他们也请过,却没有一个人能治好宁禹君。
所以,宁禹君这句话,让他们说不出话来。
穆紫瑜想到那神奇的袪疤膏,低声道:“要不,让夏姑娘试试吧!”
这下,黎皓帆几人才不说话了。
宁禹君伸手做了个请的动作,夏文锦忙侧身让开。
宁禹君也没在意,论年纪,她比小姑娘年长,小姑娘懂礼,不受她平辈之礼也是正常的。不过,夏文锦的识礼,让她心中甚是舒服。
进到房间,黎皓帆几人不便跟来,穆紫瑜不放心师父,便跟了进来。
落了座,宁禹君对夏文锦一笑,道:“小姑娘,那就有劳你了!”
夏文锦却没有坐下,她拱手行了一礼,道:“望已望过,我还需要请脉,确认一下!”
宁禹君便伸出手,平放在桌面上。显然这一套流程她也熟悉得很。
夏文锦在她的身边,伸出二指搭在她的腕脉上,不一会儿,就收回手。
穆紫瑜在一边忐忑地道:“我师父的病不要紧吧?”
夏文锦看了她一眼:“宁前辈没有病!”
穆紫瑜一怔,什么叫没有病?不会是夏姑娘年轻太轻,诊断不出来吧?
宁禹君倒是没有太意外,只是笑笑道:“我也觉得我没有病!”
“师父,可你疼痛发作的时候,那般难受!”
夏文锦接口道:“那也不是因为病。宁前辈是因为中了毒!”
“毒?”穆紫瑜更加吃惊了,道:“我师父怎么会中毒?再说了,要是中毒,怎么一点症状也没有?那么多大夫看过,没有一个人说我师父是中了毒啊!”
见这边已经诊断完,本来就在门外等着的黎皓帆三人忙冲进屋子,张歌忙道:“师父的病……”
穆紫瑜苦笑:“夏姑娘说师父是中了毒!”
夏文锦见这几位师兄姐脸色变化不定,但更多的是怀疑,反倒是宁禹君脸色十分平静,对这个答案一点也不意外。
她轻声道:“宁前辈腰疼病是这三年开始发作频繁,而且越发难以承受的吧?”
宁禹君听了这话,并没有马上回答,反倒是看向她,沉默了一下,才道:“好像真的是!”
夏文锦点了点头,道:“这种毒,有个好听的名字,叫同命金蝶舞!”
“那是什么鬼?”路宏引立刻问出来。
宁禹君却微微皱了皱眉,似是怔住了。
夏文锦缓缓道:“那不是什么鬼,那是一种毒,或者说,是一种蛊。这种毒初服下的时候,无色无味,是死物。但是在身体里十年后,便会成活,有如蝶破茧。”
听了夏文锦的话,黎皓帆几人面色大变,这么说,师父这毒至少中了十年了。
夏文锦看宁禹君:“宁前辈的腰疼,明明疼起来似乎万刀同斩,似乎腰疼欲断,可是身上没有伤痕,大夫也诊断不出病情,甚至脉相都没有异常,可是如此?”
穆紫瑜师兄妹四人面面相觑,别人不清楚,他们可清楚得很,师父疼起来的确是要命,但是所有的大夫都说过师父没病,也没有说过她是中毒。
尤其是不发作的时候,师父的身体好得很。
这也是他们百思不得其解的原因。
穆紫瑜忙问道:“就是因为那个虫子吗?”
夏文锦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道:“宁前辈,这毒既然叫同命金蝶舞,便不是一只,是两人同服。即使成活,也不会有事,它们会随着宿主直到老死。不过双蝶同命,一蝶有伤损,另一蝶便也同样。所以,之前宁前辈的身子一直无事,只这几年,才出现异样!”
宁禹君的脸色有些白,她直勾勾地盯着夏文锦,额头上渗出一丝细汗来。
穆紫瑜细心,发现师父的异样,忙过来扶住,关切地道:“师父,你的病又犯了吗?”
宁禹君摇了摇头,还是紧紧盯着夏文锦,声音干涩,艰难,似乎每一字都在喉中梗堵,难以吐出来:“我……还有……多久?”
夏文锦看到她的眼神,凄凉,担忧,沧桑,甚至还有绝望……
她瞬间懂了,宁禹君不是在问她还有多久,而是在问那个同命金蝶的另一个主人,还有多久!
第747章 选择
夏文锦不知道同命金蝶的另一个主人是谁,但是看得出来,是师父心中很重要的人。
但是这个问题她真的回答不了,她道:“这得金蝶取出来再看!”
穆紫瑜四人脸上变色,在夏文锦说出症状,而宁禹君并没有意外之后,他们相信夏文锦的确是有过人之处。
至少,别的大夫没能看出来这是中毒,而夏文锦却一眼就看出来了,而且,还说得出是什么毒。
尽管她说的那么匪夷所思。
不过相信是一回事,听说取出来,他们不禁面面相觑。
既是蝶,那很大吧?从身体里怎么取出来?而且,取出来还能看见另一只蝶的样子?
宁禹君看夏文锦:“小姑娘,你能取出来吗?”
夏文锦冲着她微微一笑,道:“宁前辈,我叫夏文锦!”
穆紫瑜担心地道:“真的要取吗?”
“要取也不是不可以,”夏文锦轻松地道:“宁前辈受病痛折磨,是因为同命金蝶成活后在体内经络中游走,才会疼痛钻心而难忍。现在我有两种方式,一种是让这同命金蝶死去,化在血液之中,它便不能再折磨你,你也不会再受病痛之苦!”
宁禹君道:“另一种方式呢?”
“另一种是直接取出来,同样,你也不会再受病痛之苦,但是,取出来的过程,很痛苦,比你平时痛十倍,而且很凶险血腥,一般人承受不了!”
黎皓帆忙道:“师父,咱们不取,直接杀死同命金蝶就好了!”
夏文锦道:“我也赞同这种方式,化在血液之中,不但对身体无害,还能反哺!而且过程之中并没有难以承受的痛苦!”
宁禹君温和地道:“那是不是看不到另一只的状况了?”
夏文锦默然。
黎皓帆劝道:“师父,我们不需要知道另一只的状况,只要你好好的就行!”
宁禹君摇头:“不,我想看看!”
夏文锦想了想,道:“宁前辈,我必须告诉你,取出来后虽然能看到一些端倪,但是并没有那么准确,只不过根据颜色而推测!”
冒着奇险和巨痛,只是要一个并不确定的答案,和直接让祸患消失,显然两者之间要冒的风险完全不同。
黎皓帆等人用求恳的目光看着宁禹君,那么那么疼,师父平时尚且疼得受不了,何况取出来之痛还要痛十倍?
宁禹君神色平静,道:“嗯,我知道了。小……文锦,你帮我取出来吧!”
穆紫瑜将夏文锦拉到一边,眼睛红红的,低声道:“夏姑娘,取出来,会有生命之险吗?”
夏文锦默了默,道:“不会!”
她会做好万全准备,上辈子师父没有选择取出来,她知道师父其实是想看看的。那时候她也没有本事取出来,但是现在她有!
听了夏文锦的话,穆紫瑜轻轻叹了口气,她的手放在夏文锦的肩上,低声道:“夏姑娘,如果你治好我师父,不要说绝味名厨一成利润,便是把整个绝味名厨送给你,那也不算什么!但是请你一定要让我师父……平平安安的!”
夏文锦用力地点了点头,她虽是商人,但是,在这件事上,她没想过任何利润,这世间有些东西,是银子买不到的,比如说情义。
虽然这辈子来说,她与他们暂时没有什么情义。
把同心蝶取出来的准备过程并不复杂,难的是取的时候。
夏文锦一个人在房间里,宁禹君平躺在床上,她还微笑着安慰:“小姑娘,你别怕,这东西在身体里久了,若不是时常折磨,我都要忘记这回事了。现在我也已经习惯,若是觉得不好取,那便不取!”
夏文锦看着她温柔慈爱的眼神,和上辈子一样,那样的亲切,那样温暖,她低低地道:“这么久的疼痛,你就不想彻底消除吗?”
宁禹君安静地笑道:“任何东西,都有缘份,孽缘也好,善缘也好,不过是一切随缘吧!能消除固然是我之喜,若不能,其实也没有什么大不了。只不过,我那几个徒弟,他们时时将这件事放在心上,不想让他们担心,所以,就要有劳你了!”
夏文锦眼眶濡湿,凝注着宁禹君,仿佛上辈子依在膝前时一般,心中都是温温暖暖的亲意,她道:“宁前辈,若是我能做到,你能不能答应我一件事?”
宁禹君弯弯眉,道:“你说!”
夏文锦却觉得难以启齿。
这样的话,似乎有些挟恩图报,虽然她只是想有些东西能恢复到上辈子那样。可她也清楚,并不是想就可以,很多事,变了就是变了。
宁禹君见她欲言又止,猜测道:“夏姑娘,莫不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夏文锦想了想,笑道:“也不算什么难言之隐,我是想,若是我能助你解除病痛,希望你能将我收归门下!”
宁禹君一怔,深深地看了夏文锦一眼。
夏文锦虽然把话说了出来,却不抱希望,如果是她,大概也要怀疑她的用心了。
她苦笑道:“其实我是见黎兄穆姐几人对宁前辈的孺慕之情,心生羡慕。不过,我也知道这是不情之请,宁前辈就当我没有说过吧!”
她伸出手,在宁禹君双肩处按了按,道:“你准备好了吗?”
宁禹君轻轻颔首。
她似乎并不需要怎么准备,因为面前的小姑娘除了把她带到这个房间,让她躺下,什么也没有让她做。不过,她能感觉,小姑娘的手在她双肩按过之后,她似乎就动弹不得了。
夏文锦袖子轻翻,一柄匕首出现在手中。
寒光闪闪的匕首,比起路宏引的那把来,甚至还要冷气森寒一些,如今宁禹君动不了,若是夏文锦真的存心不良,她甚至连招架的余地都没有。
宁禹君并不在意,她甚至看都没有看那匕首一眼,而是问道:“需要直接用刀割开皮肉吗?”
夏文锦坦诚地道:“是的。取出来,就需要这么做,所以我跟宁前辈说过,这个过程,更疼,更艰难,也更血腥!”
宁禹君笑了笑道:“动手吧!”
夏文锦拿起宁禹右的右手,在她食指上划了一刀。
锋利的刀刃破开皮肉,血液瞬间就飞洒而下,夏文锦将她的手拿向床外,血顺着指尖,向早就准备好的小盆里滴落。
她放下匕首,右手指尖已经捏了两根银针,两针飞快地扎在宁禹君的肩头。接着,手腕一翻,指尖又有银光闪现,一根根银针在宁禹君身上穴道扎落。
那些银针刚开始似乎只是认准的大穴,但是后来,随着夏文锦的手越发快速地游走,肩头的银针已经拔出,换了个穴道再次扎落。
宁禹君无法动,当然也看不见身上银针扎出的图案。
夏文锦手法太快,她甚至都没有感觉到疼痛,当然,也可能是因为肩头穴道被封住,感官不再那么敏锐的缘故。
如果有人过来,便能看见,银针在宁禹君的身体上从最初的一大片,慢慢地向一处收拢,最后,全都涌上右臂,竟然拢成了一只蝴蝶的样子。
那只蝶形有小儿手掌般大,就在最后一根银针扎落时,夏文锦飞快地拿起刚才放下的匕首,手心一划,在那蝶形右边边缘破开。
破开一半后,便不再动。
她的动作极快,手起刀落,不过一眨眼的工夫,半边蝶形便划成,疼痛此时方才袭上宁禹君的感官。
是很疼,有如刀在骨头上刮一般,又如许多针在身上扎,比她平时犯病时要疼痛得多,不过宁禹君连哼也没有哼一声。
但是这还不算完,那破开处皮开血流,而指尖原本划开的地方,血流也更快一些,鲜红的血,变得青紫,艳丽之极。
夏文锦继续移动银针,那蝶形便从上臂处往下移,移到一寸处,再次匕首飞快落下,又是一半片蝶形。
宁禹君紧紧锁着眉,那种疼痛那样剧烈,那样清晰,似乎每一点血液沾染的痛都已经顺着经络冲向脑海,又似乎每一丝肌肤破开时的断面,锋利清冷的凌锐,如寒冰紧贴,如炎火炙烤,那种疼,那样敏感,那样尖锐!
夏文锦不敢看宁禹君的脸,不用问,她也知道,很疼。
这种疼,不亚于刮骨,不亚于割肉。
可是,取出同心蝶,就是这样的过程。
甚至,她已经简化了许多,这种割破皮肉,不断将蝶形逼出的过程,原本应该从更早,从前心处便要开始的,她已经尽可能地控制着,到了手臂才动刀。
纤细的手臂,一寸远处一条刀口,一寸寸往下,到了手腕处。
夏文锦看着宁禹君连脸都白了,却仍是不哼一声,反倒看着指尖的伤。
夏文锦的银针一寸寸地往下推,血虽是从宁禹君手臂处往下流,但是那些血时而青,时而紫,时而黑,时而红,却流了小半盆。
而她的半条手臂上面,也是伤痕处处。
夏文锦拿起刀来,在宁禹君手腕处重重一划,这一下,比起之前只是割开皮肉要重得多了。
可这一刀下去,却并没有血流出来。
宁禹君腕上断处,齐齐整整,里面似乎有什么东西要冲出来,有白生生的须子从断处涌出。
夏文锦紧紧地盯着,宁禹君身子不能动,手臂也不能动,她尽力侧着头。从夏文锦初见她时起,她神色一直很平静淡定,大概只有此时,才不复平淡。
她的额头汗水滚滚而落,当然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疼的。
随着断口处似有脉络蠕动,明明纤细的手腕,时而变得粗如馒头,时而却又细如手指,整个手腕都在变形,随着变形,指尖的血更是哗哗地流。
手腕断口处,却仍是没有血液流出。
看着宁禹君痛苦的神色,夏文锦心有不忍,如果黎师兄他们在,此时定要崩溃吧?
可是她是医者,而且,最初,她就知道是这样的局面!
这样的情形一直持续了半刻钟,宁禹君整个人像从水中捞出来的一般。
终于,断腕处一团白色的东西滑落出来。
夏文锦眼疾手快,不知道从哪里拿出一个小瓶,迅速将那东西接入,然后飞快地盖上了瓶盖。
宁禹君也终于受不了这剧痛,晕了过去。
夏文锦轻叹口气,她本来不用承受这样的痛,可她这样选择了。
黎皓帆师兄妹四人一直在外面等消息,他们不会轻易进来。
虽然他们心中未必就那么相信夏文锦,但宁禹君相信,他们也没有办法。
此时,三人围住穆紫瑜,低声焦急地询问:“屋里一点动静也没有,这是开始了吗?还是没有开始?”
穆紫瑜也不知道,她不确定地道:“也许已经开始了!”
张歌道:“那小姑娘不是说会很疼?”
穆紫瑜看他一眼:“你什么时候听见师父叫过疼?”如果不是无意中看见她额头的汗和苍白的脸色,他们甚至不知道她被病痛折磨。
路宏引性子最是急,他道:“这小姑娘到底有没有本事?说什么最凶险最血腥,她到底有没有把握?”
黎皓帆也看向穆紫瑜:“人是你带来的,医术到底怎么样?”
穆紫瑜也不太确定,但是,她想到进这屋子时,夏文锦镇定的脸色,又想到自己身上那些已经渐趋光滑的y肌y肤,还有她的眼神,提到师父时,她眼神之中偶尔带着一种很复杂的沧桑之色,虽然她没有说原由,但是穆紫瑜相信,这样的眼神,定有心中难以言说之痛。
这与医术本无关,可她却愿意相信,夏文锦若不是心中确定,定然不会轻易出手。猛地点头道:“我相信她!她一定能治好师父!”
这时,门开了,三人顾不得问穆紫瑜什么,急忙涌向门边。
心急的张歌先往屋子里一瞄,只见师父无声无息地躺在床上,脸色苍白如纸,毫无生气,一屋子的血腥味。
这模样,难不成,难不成……
他眼睛顿时就红了,猛地上前一步,一伸手,就掐住了夏文锦的脖子,将她整个人按在门框上,目眦欲裂地道:“你杀了我师父,我杀了你!”
第748章 周全
这一下突如其来,不但他的师兄妹们没想到,连夏文锦也没有想到。
而且,张歌武功高强,这一下又是出其不意,夏文锦只觉得脖颈间如火炙烤,那里一只手如同铁钩,如同铜铸。
只要这只手再多一分力气,柔弱的脖颈就能被拧断。
夏文锦没有动,只是平静地看着他。
黎皓帆穆紫瑜也都吃了一惊,忙道:“住手!”
不是他们不关心师父,而是现在情况不明,也得问清楚再说。
好在张歌虽然下手快狠准,但是还没有完全失去理智,他的手指尖留下一线,让夏文锦还能有一丝空隙不至于窒息。
黎皓帆问道:“夏姑娘,怎么回事?我师父怎么样了?”
夏文锦眯了眯眼睛,目光落在张歌的脸上,道:“张兄,你确定你要用这个姿势来问我?”
张歌怒道:“你别耍花样!”
夏文锦轻嗤一声,道:“我若耍花样,还会从这个门口出来吗?”那边有窗,她若要神不知鬼不觉地离开,也不是什么难事!
穆紫瑜也忙道:“二师兄,你别冲动。”
张歌有些不情愿,还是松开了铁钳一般的手指。
但即使这样,夏文锦白生生柔弱的脖颈上,还是出现指痕掐过的青紫。
夏文锦道:“宁前辈睡着了,她需要调养七天,方能无碍!”
穆紫瑜一怔,有些不敢置信:“你的意思是说,师父已经没事,只要调养好后,便不会再受病疼折磨了?”
夏文锦颇为自负地道:“你放心,我还不想砸了自己的招牌!”她不悦地看了张歌一眼,这暴脾气,真是受不了啊!
张歌自然看得出这眼神之中的不悦,他又伸脖子往屋子里看,夏文锦让开,道:“要看进去看,但是只能悄悄的看,不能把宁前辈吵醒!”
张歌早就一阵风一般冲进去了。
同样冲进去的还有路宏引,黎皓帆冲夏文锦点点头,也走了进去。
穆紫瑜没有动。
当然,她不是不关心师父,而是她得在门边守着,万一夏文锦是调虎离山呢?
夏文锦看得出来,不过也没有揭穿。
这很正常,毕竟现在于他们来说,她只是外人,而且还是毛遂自荐的外人!
黎皓帆三兄弟看过之后,终于确定他们的师父只是昏睡过去,并不是刚开始他们以为的那样,是死了。顿时也大大地松了口气。
这一松口气,张歌就知道自己好像自己是闯祸了。
不过,他看见宁禹君手臂上包扎得严严实实,而且包扎处还有血迹渗出来,顿时眼睛又红了。一瞪眼,看样子又要冲过去质问夏文锦。
不过黎皓帆伸手扯住了他。
之前夏文锦已经说明,用这种方式很凶险很血腥,师父还是选了这种方式。如今师父只是昏睡,如果他们因为师父身上的伤就对夏文锦无礼,一来过河拆桥,二来岂不是让师父难堪?
黎皓帆极小心地掖了掖被角,一拉两位师弟,轻手轻脚地走出门。
到了门口,他做了个请的手势,意思是到外面说话。
夏文锦从善如流地走出门,穆紫瑜极快地冲进门去看了一眼,又极快地出门,小心地把门关上。
黎皓帆道:“老三,你在这里守着师父!”
路宏引点了点头。
夏文锦提醒道:“那个盆里的血水,还要麻烦路兄一会儿拿出去,找个地方挖个坑埋了。记得埋深一点儿!”
路宏引看一眼黎皓帆,见他点头,便道:“我知道了!”
黎皓帆请夏文锦到一边偏厅说话。
到了偏厅,黎皓帆沉沉地道:“老二,道歉!”
张歌一怔,不过,还是不情不愿地道:“师兄,对不起,是我冲动了!”
黎皓帆皱眉:“我是叫你向夏姑娘道歉!”
张歌猛地瞪大眼睛:“大师兄,为什么?”
黎皓帆脸色一沉:“夏姑娘是大夫,是为师父治病的,你不问青红皂白动手,伤了夏姑娘,不仅无礼,还让人寒心!你这样做,你有想过师父吗?你有想过,若是夏姑娘有损伤,别人会怎么看师父?过河拆桥?恩将仇报?你想师父背上这样的名声吗?”
张歌额头汗如雨下,转向夏文锦,抱拳道:“对不起,夏姑娘!”
夏文锦挑了挑眉,大师兄为人谨慎周到,现在看来,还是一样的周到啊。
他哪里是要张歌道歉?他哪里是怕宁禹君背上什么过河拆桥,恩将仇报的名声?他不过是见到宁禹君还在昏睡,如今情况不明,而她是大夫,是关系着师父生死的大夫。
这个时候得罪大夫,可不是什么明智之举,哪怕是个自己找上门的。
不过,她还是脸色平静地道:“不必道歉,我也不过是为了利益!”
穆紫瑜没有说话,她看着夏文锦,总觉得这个口口声声说自己为了利益的人,未必是为了利益,因为她的眼神之中没有贪婪,没有商人逐利的那种算计!
黎皓帆正色道:“夏姑娘放心,我们之前说过,利益的事好说,只要我师父好了,利益你随便开!”
夏文锦笑着,道:“好啊!”
她开过了,宁禹君会不会答应,这才是她关注的,至于绝味名厨的一成……哪怕全部,于她来说,也不过身外之物而已,她现在的身家,已经不在意这些了。
说完这件事,黎皓帆这才抱了抱拳,道:“夏姑娘,还请告知,我师父现在是个什么情况!”
夏文锦道:“我刚才已经说过了,该取出来的东西已经取出来了,只要休养七天,用上我的药,宁前辈就能复原。”
“所以这七天……夏姑娘都会留在这里吗?”穆紫瑜问道。
夏文锦摇头:“当然不!”
她笑了笑,道:“我还有自己的事,最多只能在这里留两天。剩下的五天,你们好生照料就够了!”
两天,穆紫瑜点了点头,她知道,两天的确算是夏文锦能留的最长的时间了。
面前这个小姑娘,其实并不如她的相貌那样无害,飞云阁呀,一个初初在京城建立分舵的江湖势力,一个只有几十人的江湖势力,这才几个月?如今已经跻身于京城二流势力前端。
速度之快,简直可以说是横空出世。
这小姑娘,是忙得很!
这个消息前一会儿才传回来,她还得跟师兄们说说,然后再分析一下小姑娘到底打的什么主意!
黎皓帆道:“多谢夏姑娘了!”
夏文锦似笑非笑地道:“不必,不必道歉,也不必道谢,不过是各取所需而已!”
这是在撇清?
黎皓帆知道刚才张歌的举动,让这小姑娘不满了,小姑娘脾气还挺大的。不过想一想他也能理解,任谁辛苦治病救人,结果却被这样对待,也是会生气的吧!
嗯,只要她真的能治好师父,到时候多补偿她一些吧!
黎皓帆在这边想着怎么周全,夏文锦只当不知道,她伸展了一下手臂,捂住嘴打了个哈欠,道:“我累了,也饿得很,你们还有什么要问的吗?”
黎皓帆忙道:“没有了!夏姑娘稍等,吃的马上送过来。夏姑娘的住处,也马上安排!”
夏文锦打断他:“吃的快点送过来就行,至于住的地方,今晚我得在宁前辈这里住,搬张榻放到床前就好!”
黎皓帆毫无异议:“好!”
既然已经让她治师父了,现在再怀疑没有意义。
不一会儿,穆紫瑜亲自送来了吃食,丰盛的菜肴香气扑鼻,绝味名厨本来赚的就是舌尖上的银子,在这方面自然做得尽善尽美。
知道自己做错事的张歌亲自去搬了张美人靠,放在宁禹君床前。他性子最是急躁,但却轻手轻脚生恐弄出一丁点声响惊醒了师父。
美人靠上铺上柔软的褥子,便是一张临时软榻。
穆紫瑜看过后,对夏文锦道:“夏姑娘,夜里守着师父的事不如我来做吧,你好生休息,明天还要劳你呢!”
夏文锦看着她笑道:“今夜和明天,我还要为宁前辈施针,宁前辈身子有任何不适,都要第一时间应对,你确定你守着?”
穆紫瑜忙道:“那还是你守着吧!”
她倒是想守,但是她不懂医术啊,守着有什么用?
她倒是想陪同一起守着,但是又恐夏文锦以为她是对她心存怀疑,便不提这件事了。
夏文锦也没多说,用完膳,洗漱过后,便把师兄妹四人赶出房间,关上了门。
之前她逼出那东西,先帮宁禹君手臂上上药,之前断口处没有血迹,但自那白色的一团出来之后,断腕处便也冒出血来,好在夏文锦用银针极快地封住了穴道。
但是事情还没有完。
她解开包扎处,看着宁禹君手臂上狰狞的伤口,又拿出银针,在她身上纵横交错地扎下十七根银针。
这些银针扎下去,宁禹君的眉又不由得皱了起来。
虽然她因为疼痛而昏睡,但是昏睡之中,仍然能感觉到疼痛!
夏文锦目光紧紧地盯着银针,每根银针的尾部似乎各有不同,有的甚至在轻颤。
把这些变化记下来后,夏文锦的手指便动了,那些尾部没动的银针被她一一拔起,又换了方位,扎到别的地方。
这一番银针交替,又是半个时辰,夏文锦额头都渗出细汗来。
看起来只是银针拔起扎下的过程,但是这中间过程却很精细,一丝一毫都偏差不得。而且,时间也得把握得分毫不差,不然,可能真的一针下去,宁禹君就没命了。
行完针,夏文锦松了口气,将银针拔出,再伸指点向宁禹君的肩头,刚才包扎好的伤处,开始鲜血迸流。
夏文锦早有准备地用一片帕子将那些迸出的血接住,那血又腥又臭。
夏文锦叹了口气,看来再晚些还得再行一遍针。
她拿出丝帕来为宁禹君沾去额头的汗,便静静地坐在床前。
宁禹君还是没有醒来。
倒不是昏迷的人不会疼醒,而是夏文锦在行针的时候,怕宁禹君受不了,顺便点了她的穴道,让她在无意识之中去承受这些。
至少,她不用眼睁睁地看着宁禹君这般的痛苦。
夜半时候,她又行了一遍针,才拖着疲惫的身子上了软榻休息。
大概是有了张歌冲动后的尴尬,大清早的,穆紫瑜就亲自送来了温热的水,用于夏文锦和宁禹君洗漱。
夏文锦也老实不客气地受用了。
太累,有些时候,客气什么的,真的毫无意义。
早膳仍然很丰盛,夏文锦用早膳的时候,穆紫瑜试探地道:“夏姑娘,我师父需要用些早膳吗?”
夏文锦笑了,道:“不必了,今天一天,宁前辈都吃不了东西。明天早上,你可以准备一些清粥。”
这意思是师父今天还不会醒来吗?
听了这话,穆紫瑜虽是担心,也没有多问。
等穆紫瑜离开后,夏文锦回到房间,坐到床前,宁禹君的手臂伤口已经再次包扎好,她轻轻抚着包扎处,声音低而轻柔:“宁前辈!”
随着她的轻唤,床上昏睡的宁禹君竟真的有了动静,她的眼睫轻动,接着睁开眼睛,刚刚睁开的眼睛似乎有些许的迷茫,不过在见到夏文锦的时候,很快就聚焦了。
她问道:“小姑娘,取出来了吗?”
第一句,关心的竟然只是那只同命蝶。
夏文锦点头,道:“取出来了!”
宁禹君努力地抬起头来,看着夏文锦,眼神中一片期待,也有几分忐忑不安:“那,能看到吗?”
夏文锦又点了点头,她拿过那个小瓶,递到宁禹君面前,道:“是紫色的!”
宁禹君迷茫,紫色代表什么呢?
她知道自己琢磨没有用,便又看面前的少女。
夏文锦知道她的意思,她也不忍让她这样忐忑地看着自己,缓缓道:“同命蝶在身体里超过二十年,便能测生死吉凶,取出来的蝶,会有三个颜色,绿紫黑。绿色主欣荣,黑色主枯槁,紫色主伤病!”
其实会有四色,绿紫黑金,金色才是伤病。
绿生紫死,黑枯金病。
但是现在她怎么能说?
听说是主伤病,宁禹君怔了片刻,凄凉一笑,道:“伤病?到底还活着!那就好!”
第749章 往事
夏文锦心中一酸,宁禹君眼里的沉痛孤寂悲凉凄楚,掩都掩不住。
是的,对于一个牵挂记念却不得相见的人来说,人还活着,其实对彼此都是最大的安慰。
同命蝶是谁种下的已经不重要。
但是不管是师父种下的,还是对方种下的,他们的本意里,都只想过同生,没有想过共死!
因此,同命蝶已经变成了紫色,对方已经生死,但是师父这边只不过是被病疼折磨,却没有生命之险。
当然,夏文锦也能确定,种下的,不是师父。
因为师父根本不知道同命蝶变色代表着什么,师父也不知道怎么取出同命蝶。
有时候,不知道真的是一种幸福。
那个人是谁?
夏文锦不知道,虽然她心中有所猜测。
她略略俯下身,对宁禹君道:“是的,只要活着就好!虽然同样带着伤病,总归还是有相见之期!”
“我并不想见他!”宁禹君忽地伸出完好的左手,掩住了面。
有泪水从指缝中流出来,她的声音低哑且哽咽。
夏文锦没有说话。
种下同命蝶的两个人,必须是自愿的,自愿生死相连,病疼相依,但是,师父说不想见他。
不知道两人之间有什么恩怨,她身为一个晚辈,甚至现在的她,是完全无关,完全陌生的晚辈。
宁禹君仍然捂住脸,也许她觉得捂住脸,就捂住了自己的悲伤,可是那些悲伤,又岂是能捂得住的?
看着眼泪默默涌流的宁禹君,夏文锦柔声道:“既然不想见,那就不见!”
宁禹君没有出声,眼泪也慢慢地止住了,她挪开手,眼睛微微有些发红,看着夏文锦,她笑了笑,笑容里还有几分羞赧。
她左右看了看,这个房间并不是她自己常住的房间,只是为了方便施刀,夏文锦选的。她努力地坐了起来,夏文锦忙去相扶。
宁禹君好像没有感觉到右臂那纵横的伤口有多疼,也许此时对她来说,想起旧事,想起旧人,心中的痛早就盖过了伤口的疼痛了。
她目光从远处收回,落在夏文锦的身上,眼神之中还带着几分艳羡。
夏文锦知道,她不是羡慕自己,而是羡慕自己这个年纪,一切都还没有开始,一切大有可为,可她却已经心已伤,情已逝,梦已远,心中的那个人,相见不如不见,而心中的那段情,却已经只能成为追忆!
她年纪并不大,四十多岁而已,却好像已经阅尽了世间的沧桑,阅尽了世间一切的悲凉。
沧海桑田都已经经历过,除却巫山不是云,这世间的美好也罢,悲伤也罢,到她这个年纪,都只是回忆的一部分了。
宁禹君柔声道:“夏姑娘,你有心上人吗?”
夏文锦微微一笑,大大方方地点了点头,道:“有!”
“那真好!”宁禹君温柔的目光如同潋滟的水波,声音更柔,也更清,道:“这是一件美好的事,希望你能一切如愿,过得幸福快乐!”
“我会的!”夏文锦笑了,她略略仰起头,看着宁禹君,道:“其实以后幸福快乐与否,我不并不在意。但是,现在我们能两心相依,两情相悦,便够了。世事多变,谁也不知道以后会怎么样,但是,我们曾一起经历过的这些,都是人生中的美好!”
宁禹君诧异地看了夏文锦一眼,这个小姑娘,小小年纪,说话却通透。
在这样的年纪,谁不曾想过天长地久?只觉得天下没有什么人,没有什么事能把两情相悦的人分开。
可是,这小姑娘却说世事多变,谁也不知道以后会怎么样!
对呀,世事这般多变,谁能知道以后怎么样呢?
她在小姑娘这样的年纪,如果有这样的通透,也许,这些年来,她也不至于过得这般凄苦。
宁禹君柔声道:“认识他的时候,我和你差不多大。心之所念,便以为将是永久。可是我没料到,我家与他家,竟是世仇。很老套是不是?”她对着夏文锦笑,好像在说别人的故事。
夏文锦却说不出话来。
情之一字,磨人伤人,谁说两情相悦便能冲破一切艰难险阻?有些力量,有些束缚,有些桎梏,并不是两个人的力量便可以冲开的。
如果真的能,师父现在又怎么会孑然一身,连对方已经身死都不知道?这是多久不曾相见了?
如果空有思念,却不得相见,本就是一件无奈且凄凉的事!
宁禹君继续道:“我们觉得,家族中的仇怨与我们没有关系,所以我们逃了。私奔,这两个字,不怎么好听是不是?可是当时,我们觉得只要我们在一起,名声算什么?我们可以抛下一切,可以不要所有,只要有彼此就够了。”
这本是一个很凄美的故事啊!
能够冲破桎梏,不惜私奔也要追寻自己幸福的少年男女,他们炙热的感情,本该让人羡慕,可是,夏文锦知道,事情肯定不太顺利,要是没有变故,大概就没有现在这样悲伤的师父了。
不,师父不悲伤。
她一直很平静,哪怕在说悲凉的往事,她的神色和眼神,都很平静,平静得像在讲故事!
悲伤沉淀在心底后,便只是自己一个人的悲伤了。
夏文锦没有打断她。
宁禹君也陷在自己的回忆里:“他出身于医士世家,本是家族中最出色的少年。那一天,他研出了一个东西,他说,那东西吃下去,便能同生同命!他问我敢不敢吃!我怎么会不敢?我们本来就是同生同命,以后永远不会分开!我和他分别服下了,他看着我笑,说以后便算我们被各自的家族抓回去,也不会再被分开了!”
“也许是一语成谶,没过多久,我们隐居的地方果然被发现了,两家人找到我们,并且大打出手,两方都有伤亡!”
“当时,两个家族的人都打红了眼,我们被逼着做选择。我们不得不拿起刀,对着冲向自己,冲向亲人的那些仇人们。最后,红了眼的岂止我的族人和他的族人?我看见他的刀刺入我哥的身体;我的剑,也刺穿了他父亲的心口。我们都疯了,被眼前的一切逼得疯了!”
夏文锦:“……”
让相爱的人不得不成仇,或者说,他们本是仇人,因缘际会相爱,但是那也不过沿路的小岔道,他们终于被家族的仇恨裹挟着,难以抗拒的,难以挣扎的,拿着刀对着自己最不想对着的人。
这样的往事,的确不会让人想要再回忆第二遍,可是曾经的美好,却与这样的悲惨凄绝纠缠在一起,无法分割。
回忆的美好之中糁杂的是痛苦;而痛苦的回忆之中,还夹杂着少女粉红的梦境!
梦耶?真耶?
一滴泪顺着宁禹君苍白的脸颊滑落:“看着地上那些我亲人,还有他的亲人的尸首,我便知道,我们真的不可能在一起了。”
夏文锦默然,如果两个人过自己的日子,苦也好甜也好,快乐也好生气也罢,都是两个人之间的事,但是如果中间横亘了生死,有了亲人的血,便只剩下绝望!
宁禹君的声音悠远,却有如来自冰川,带着彻骨的悲凉,她低低地,梦呓般地道:“他的家人带回了他,我也被我的家人抓回关起来。其实哪里还需要关,我们都不可能在一起了。几年后,他托人送来了他研制的那东西……也就是你说的同命金蝶舞的解药,说只要吃下去,那段过往,便从此只是过往。他会吃下,也劝我吃下。我们不可能再在一起,又何必再守着过去?”
她看夏文锦:“他是吃了吗?”
夏文锦摇摇头,同命金蝶十年方才能在体内长出实体,如果早早的就有一方吃了,也就长不成了。
宁禹君笑了,笑意凄然:“我怎么会吃,就算我们不能在一起,但那却是我与他唯一的牵系了。我不想连这点牵系也没有了。”
她看了一眼包扎得严严实实的右臂,苦涩地道:“现在,我们还是没有牵系了!”
夏文锦柔声道:“只要在心上,便是牵系。牵系的,从来不是外物,而是心!”
宁禹君怔了怔,缓缓点头道:“你说的没错!后来,我离开了家族,他也离开了。可是,当年的那场血腥,时时出现在我的噩梦之中,想必他也是。这些年,我们都没有再见过!可是梦里,我们又见过无数次。”
夏文锦感觉到宁禹君心情的激荡,探向她的腕脉,果然脉相杂乱,这是一个人正经历大喜大悲的冲击后心神不宁,气息不稳,神思不定时候的脉相。
突地宁禹君猛地张口,虽然她拿衣袖遮了,可夏文锦还是闻到一丝血腥气。
她吐血了。
这样的旧事,每次的回忆,大概都是一次心如刀割的过程。
夏文锦忽地一掌拍在她的背上,脸如金纸的宁禹君脸上突地涨红,接着,她大口地呼吸起来,像一尾落到岸上濒死的鱼一般。
不过夏文锦知道她没事了。
果然,不一会儿,宁禹君的脸色慢慢平复下来。
她冲着夏文锦凄然一笑,道:“见笑了!”
夏文锦认真地道:“至情至性,何来见笑一说!宁前辈不必多想!”
大概是把心中藏着的秘密说了出来,宁禹君整个人都没了力气,疲惫不堪,夏文锦扶她躺下。
不一会儿,穆紫瑜送来煎好的药,这已经是第三次吃药了。
夏文锦小心地把药喂下去,过了一会儿,再次探向宁禹君腕脉,方才长长地吁了一口气。郁结的心事只要吐出来,就会好过得多。配以她的药,宁禹君会很快恢复!
这边的事,交给黎皓帆师兄妹就行了,她也该回去了。
京城里在准备皇帝寿辰的大事,夏文锦这边也十分忙碌。
飞云阁一路挑战下来,那些中型势力对于想要爬到他们之上的飞云阁可不客气,连暗杀都用上了。
毕竟,他们眼里的飞云阁,也就三十余人,杀一个,少一个。看看他们人都没有了,还有什么脸去争名次?
不过,他们并没有得逞。
凌骁行事周密,那些人还真占不到什么便宜。
直到他们越过中型势力第一第二的两个帮派,直接去挑战大型势力,这些人在觉得飞云阁疯了的同时,也有种做梦一般的感觉。
他们如临大敌,什么手段都用了,原来在飞云阁的眼里,他们真的只是一个跳板。他们辛苦守着的东西,飞云阁压根看不上!
而这时候,飞云阁弟子接到夏文锦的命令,陆续往京城来。
没有人知道飞云阁有多少人,只是当那大型势力和飞云阁对峙的时候,飞云阁竟然瞬间出动三百弟子。
哪里是三十多人?
这三百多人,也不是他们真正的家底吧?
京城的江湖势力在恍然间明白,这些年无风无浪的京城江湖,好像短短的几个月间就被重新洗牌了。
有的势力没了,有的势力衰败了,有的势力崛起了!
最耀眼的飞云阁,在冲击大型势力并且成功之后,却一改之前的嚣张张狂,又变得低调起来。
这时候的低调,还是低调吗?
不过,少了飞云阁在江湖中搅风搅雨,一切似乎又回归了正轨,承认飞云阁的江湖地位?那是自然,他们不想再被人挑战上门。
凌骁询问过夏文锦的意思:“现在我们飞云阁排在第四,为何不一鼓作气?如今人手足够,兄弟们斗志也高!”
夏文锦笑道:“现在可不行,皇上寿辰在即,飞云阁再闹出大的动静,那就不是江湖中事了,为了京城安稳,咱们必然会被官府盯上,不划算!”
凌骁觉得有些可惜,除了影阁,他还真不想屈居于另三个势力之下。
夏文锦道:“飞云阁到京城来,之所以要用挑战的方式一路打过来,是因为我们的时间不多,想要快速立足。挑战是手段,排名不是目的!现在该立的威已经立了,接下来该做正事了!”
在江湖风急雨骤到风平浪静这段时间,也终于迎来了皇上的寿辰。
第750章 夜探
和鲁王信王的早早进京相比,诚王夫妻从云州回来的时间就很晚了,是在皇寿辰前两天才赶到京城。
东唐北齐也各派了使臣前来,原本就热闹的京城更加热闹,夏文锦让飞云阁与锦绣坊将各种消息打探放在前头。
另外,飞云阁在各个州郡的分舵,也开始紧锣密鼓地忙了起来。
鱼龙混杂的京城,现在并不太平。
那些皇子们心里想要得到那个位置,各出计谋,谁也不服谁,谁都有小心思。这个寿辰过后,京城多半要乱了,这种乱势会蔓延开去,接着便是各自为战,还有天灾……
想到上辈子曾发生的场景,夏文锦都觉得头皮发麻。
她宁愿这是她自己杞人忧天,毕竟这辈子有些事情已经和上辈子不一样了。
明天,便是寿辰的正日子。
夏文锦在书房中对着京城的地图看了良久,最后落在皇宫处。
那片皇城,巍峨壮丽,恢宏气派,那张龙椅,代表着天下至高的权力,也许还不止这些,她此时所看的地图,是南夏的一城之图,而南夏有九州二十七郡八十一府,那是山河社稷,也是权力凝聚之所在。
那些皇子皇孙,盯的是壮美河山无上权力,可是,却忽略了那些普通的平民百姓。
一战万骨枯!
她心事重重地卷起了地图,收好,走出门去。
天色已经很晚,月色铺满庭院。
站在月光中,夏文锦抬起头来,看着一个方向。
他的父母都到京城来了,这两天,他也会很忙吧!
她轻轻扬了扬唇角,他和她约好,等皇上寿辰过后,他会请他的父母陪着,前往昊天寨,定下他与她的关系!
她还没有见过皇甫景宸的父母,不过这次,应该可以见吧!
如果他会和父母一起去昊天寨,她也会陪同回去的。老爹和不靠谱的老哥现在也不知道在山上怎么样了。
还有昊天寨的那些叔伯们,虽然他们更多的是习惯做江湖人,不过有华元明辜鸿信在京城入仕,也许有人也会到京城来谋个发展吧!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了,他们不会再被裹挟,不会是因为她的缘故才为皇甫宇轩所用了。
明天将是热闹的一天,不过,这样热闹的最初,是与她无关的。
毕竟,她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江湖人。
那些权贵高官,那些重臣们的盛事,与她无关。
她长长地松了口气,这样很好。
上辈子她是参与了,以孙媳的身份去拜了寿,被裹挟着参与了接下来的一切,双手沾满了血腥。
现在她还是干干净净的。
她不会再因为某个人,而去做违背自己心意的事了。
就好像突然抛开了一份心的桎梏,她觉得一身轻松,心情畅快。
这么畅快的时候,她突然想要任性一回。
她一直向前走,书房对着的,是院墙,这院墙高有一丈余,夏文锦到了院墙下,抬起头。
她想起她这宅子的这院墙,好像不少人曾翻过,可她身为主人,却没有过呢。
那就试一试?
说做就做,夏文锦深深吸了口气,脚下一点,身子轻飘飘地纵起,接着一只脚点了一下院墙,一个纵跃,人就站在了院墙上。
是院墙太矮了吗?
翻起来好像的确不太难呢!
夏文锦抿嘴笑了笑,带着点小小的调皮。
而后,她身子一矮,便从那边跃了下去,出了院子,向右前方走,出了巷子,是一条偏街,走过偏街,一阵脚步声传来。
夏文锦急忙退回阴影之中。
一队盔甲鲜明,长枪闪亮,泛着森寒肃重气息的兵士们排着严整的队伍从对面而来。
皇上寿辰在即,京畿卫们忙得很,早早的宵禁,巡城卫队一队又一队,街上除了那些卫队兵士们的身影,没有一个平民百姓。
当然,也许有一些和夏文锦这样艺高人胆大的,在转角的阴影处不被人看见。
夏文锦待那队巡城卫离开,才走出来,不远不近地缀在巡城卫后面,又过了一条街,便到了永平巷,穿过去,再往前走不远,一座气派的府第出现在眼前。
夏文锦看着那紧闭的府门,她自是不会去敲门的,她悄悄地绕到右边,这院墙比她家的高多了。
在院墙上一按,夏文锦整个身子便蹿起,绕影步,这是宁禹君教她的,现在宁禹君还不是她的师父,可是这步法,她已经用得得心应手,融入骨血一般了。
她整个身子像踩着墙面向上直行一般,就那么一步步走上了院墙。
坐在墙头上,打量一眼诚王府。
这里她也没来过呢。
皇甫景宸邀请她几次,不过每次不巧,她都有别的事要做,还没有真正成行。没想到第一次来,却是这样的方式。
似乎,皇甫景宸第一次去夏宅,也不是从正门,同样是这样过来的。
想到这里,她又抿嘴乐了。
诚王府真大啊,毕竟是王府,夏宅和这府邸比,大概也就只有这边一个院子大小。
因为大,也就显得有些清冷。
此时,除了几个灯笼在散发着昏黄的光,整个诚王府竟有些静悄悄的。
是真的静悄悄,诚王府里连护卫都没有。
不过这样更好。
但是,皇甫景宸住在哪个院子?
夏文锦再次看了一眼,主院应该不可能,那是诚王夫妻住的。那应该是主院附近的那个院子,看着挺精雅。
确定目的地,夏文锦便从院墙上下来。
虽然没有看见护院,但是动静太大还是会惊动人的。
所以,夏文锦悄悄地溜下院墙。
这种感觉真奇怪,不过此时满心童趣的夏文锦觉得这样也挺好玩的。想来,那便来,她得提醒一下皇甫景宸,明天的寿辰上,会发生一件事。
虽然她这样悄悄地来,遇见诚王夫妻可能会有些尴尬,不过她小心一点,不被发现就行了。
她借着那边树影,悄悄地向次院走去。
突然,似乎有什么声音沙沙地响起。
难道是隐在暗处的护院吗?
夏文锦忙闪身到树后。
只见那边院墙处,一个深色衣衫的身影出现,虽然看不清脸,但是从那身姿来看,仍然认得出是个女子。
那女子脚尖在树枝上轻轻一点,便借和纵起,人在空中,身子不断地空翻,旋转,然后点到下一枝树枝,再次空翻旋转,整个过程行云流水一般,却又自然曼妙。
难得是她虽然不断地在空翻,衣衫却没有带起多大的风声,如果不是离得近,她可能也注意不到吧?
这样的身法,真是让人叹为观止。
夏文锦觉得,这和她的冷月絮影身法相比,也不遑多让啊!
那女子很快就从院墙处掠过,向着她这边而来。
夏文锦在树后一动不动,她甚至摒住了呼吸。
这女子太强,她哪怕只是看着,但比较起来,自己却没觉得会有胜算。
对方来意不明,她还是静观其变的好。
不过,夏文锦准备静观其变,但是显然不能如愿。
那女子似乎也看中了树下这藏身之地,向着夏文锦这边就来了。
夏文锦向旁边让开,然而,那女子却并不是奔着树下,倒正好是向夏文锦藏身之地而来,两人巧之又巧又措手不及地打了照面。
夏文锦猛地出手,向对方的穴道点去。
她是出其不意,而且出手极快,想先将对方制住。
对方也很强,一发现这边有人,身子便是一侧,刚好避开夏文锦的这一击,还了一击,两人极快地交手两招。
在夏文锦第三招要出手时,对方却后退两步拉开距离,她的脸上蒙着一方白巾,只露出眼睛来,此时,一双眼闪闪亮,看着夏文锦,带着好奇和意外,低声道:“喂,你也来夜探诚王府啊?”
这句话一出,夏文锦眼神就幽深起来。
她知道诚王府在京城之中是个尴尬的存在,然而,又因为诚王的强大,二十二年前的诚王能让京城翻天覆地,二十二年后的京城,也许也会因为诚王的心意而多许多变数。
所以,现在有人要来控制这个变数了吗?
是控制,还是除掉?
想到这里,夏文锦对眼前女子的眼神顿时戒备起来。
夏文锦低声道:“你是谁?”
那女子道:“我是……”
“不管你是谁,都留下来吧!”夏文锦猛地出手。
既然这人要夜探诚王府,必有所图,她不管对方是为了什么,先把人拿下,到时候让诚王诚,让皇甫景宸去定夺吧!
她的突然出手有偷袭的成份在,不过对方武功太高,她没有绝对的胜算,只能先下手为强了。
那女子没料到夏文锦说动手就动手,不过,对于夏文锦暴风一般的攻击,她也并没有手忙脚乱。
两人极快地交手了十余招,那女子压低声音道:“你是谁呀?”
夏文锦心中一滞,她是谁?这个问题还真不好回答,好在问这话的也不是诚王府的人。
刚才这个问题她也问过,对方不也没答吗?
夏文锦闷声道:“把你留下,再告诉你我是谁!”
那女子连退好几步,不过她身法柔如柳絮,虽是在退,却一点也不显狼狈,她还得空向夏文锦好奇地道:“都是来夜探的,你抓我干什么?”
“当然是因为你不安好心!”
那女子瞪大眼睛:“你怎么知道我不安好心?难道你是以自己的心思度我,才觉得我不安好心?”
夏文锦没答,只用更绵密的攻击来回应她。
那女子拧眉道:“既然你不说,看来要我先把你拿下,咱们才能好好说!”
那女子身子在一棵树身上一点,整个人如同一条游鱼般向夏文锦扑来。
夏文锦感觉到对方这一招的威势,当下也凝神对待。
两人都没有用武器,但是她们的攻击却都是极精妙凶险,都想把对方制住。
如果此时有外人在,大概只会觉得两个人的打斗曼妙无比,姿态优美,因为两人的身法,都是极为精妙的。
一转眼,两人便过了几十招。
在过招的过程中,两人还得控制着,以防动作太大惊动了诚王府的护卫。
不过打着打着,夏文锦觉得不太对劲,就算她们的打斗已经极力克制,但毕竟是打斗,动静也小不到哪里去,怎么诚王府里竟然真的没有人出来?
是诚王府里没有护卫?
那诚王夫妻和皇甫景宸,应该也能发现异常吧?
在诚王府右侧的阁楼顶上,这边视线难及的地方,一个声音极轻地道:“真不出手吗?”
另一个声音道:“出什么手啊?你放心,她有分寸!”
先前那声音道:“万一闹出误会怎么办?”
“能有什么误会,小事一桩,快看,这一招,妙啊!”
……
两个人在那里观战,不时为那精妙的身法低声叫好。
夏文锦袖风扫开对方的招式,身子急旋,又避开她的一掌,心里的不安越来越大,她低声道:“你对诚王府做过什么?”
难道是下了药?
夜里悄无声息地用了迷y药,这才能解释为什么打了这么久,诚王府里却一点动静也没有。
那女子眼角露出一丝笑意,道:“还能做什么?当然是做让他们不会来碍手碍脚的事了!”
果然如此,她就说,以皇甫景宸的武功,不可能对这边发生的事还一无所觉。夏文锦的心沉了下去,如果仅仅只是迷y药还好,万一是毒药呢?
这下,她再无心缠斗,眼里也有了杀意,手腕一翻,一柄锋利的匕首出现在手中,她的声音低沉而切齿:“原本以为只是个小毛贼,既然你也是那些恶毒之人的爪牙,我就不必手下留情了!”
有匕首在手的夏文锦,如同一只出山之虎,又如一只灵猿,匕首白光闪烁,向着那女子有如狂风席卷而去!
那女子睁大眼睛,嘴里嘀咕:“明明都是空手,你这动兵刃,胜之不武啊!”
夏文锦心里担忧着诚王府里的人,只恐已经遭遇了毒手,而且这女子说不定还有同党,她手底下丝毫不停,声音里却透着彻骨的冷意:“如果诚王府有人出事,我会将你抽筋扒骨,胜之不武又如何?”
她本就不是死要面子的,讲什么毫无用处的君子之道的人!
第751章 鲁莽了
不知道是被夏文锦气势所惊,还是因她的话而一怔,那女子手底下一滞,险些被匕首扫中。
不过那女子反应惊人,身子一侧一绕,堪堪避过,同时手指弹起,指尖出现在两条莹白细长的东西,明明是极细又弱的线状,在她的手中竟然有如织成了一张网。
夏文锦的匕首落到那莹白的网上,每一招都好像是直落到棉花里,完全无法着力。
那女子双手连扬,银丝时而成网,时而成线,时而成鞭,诡异莫测。
夏文锦自从重生之后,便一直勤练武功,她现在的身手,和上辈子巅峰时候差不多,但是面对这个女子,却觉得并无胜算。
那女子银丝缠绕,在层层叠叠的银丝网之中,好像要把夏文锦裹挟其中。
夏文锦打起全部精神,绕影步配着冷月絮影身法,身子轻飘而灵敏。
又过了十来招,倒是那女子退后几步,轻笑一声道:“好了好了,诚王府的人没有事,你这样杀气腾腾的,我认输啦!”
夏文锦眯眼,在没确定对方是不是真的会罢手时,她也不会因为对方一句话就放松警惕,兵不厌诈,谁知道对方打的什么主意?
不过,那女子倒真是无心再战了,手指一弹,刚才还银光环绕的手中,已经空无一物。
夏文锦将匕首握在手心,低喝道:“你是谁?”
那女子伸手揭开面纱,轻笑道:“小姑娘,在我的府上,问我是谁?这个问题,难道不该我来问吗?”
夏文锦:“……”
面前的女子三十余岁的模样,眉眼含笑,带着几分促狭和调皮,容貌极美,笑容亲切温和,有如长辈看晚辈般打量的眼神,却不让人讨厌。
如果没有之前的一番打斗,夏文锦定然不会多想。可是此时,她眼里的戒备还没有消。
她疑惑中带着几分猜测:“你是诚王妃?”
那女子耸耸肩,摊开手,做出一个很俏皮的动作,道:“是不是不太像?”
夏文锦:“……”
她好像做错事了。
之前和这女子打斗,诚王府里一点动静也没有,而这女子的身手又极为高明,所谓关心则乱,她便以为诚王府里的人是被这女子用卑鄙手段害了。
此时想来,之所以诚王府里没什么动静,是因为他们不必要有什么动静,毕竟他们的王妃亲自出手了。
身手这么厉害的王妃,反正不会吃亏,他们当然不会打扰了王妃的兴致。说不定这时候,他们就在某处观战!
想到这里,夏文锦的目光飞快地扫了一圈,最后,落在右侧的阁楼顶,但也只稍作停留,便收回,然后抱拳道:“原来是一场误会,让你见笑了!”
路千雪笑盈盈地道:“你能陪我活动活动筋骨,我高兴还来不及呢!”
然而,她话音刚落,就见眼前的少女有如一阵风一般扑到了面前,接着,寒气扑面,一柄匕首落在颈间。
夏文锦的手稳稳地执着匕首,整个人有如清冽的风,声音清脆而寒凉:“诚王府里有我的朋友,在没确定他们真的没事之前,我是不会放过你的!”
路千雪眼底闪过一抹惊讶,这是不信她的身份!这小女子年纪轻轻的,倒是谨慎,而且打不过就故意安抚住,让她放松警惕时突然出手。这个跟头栽得有点狼狈呀,不过,她又弯起眉眼,笑道:“不知道小姑娘想怎么处置我?”
夏文锦伸指在她身上连点,封住她的穴道,道:“杀人偿命!”
路千雪借着月光打量着眼前的少女,这样老到的手段,沉稳的气质,一击而中不拖泥带水的性子,还有那不被人轻易左右的心态,倒是让她觉得有几分好玩。虽然对方先是匕首压颈,接着又封她的穴道,下手没有丝毫容情,路千雪也并不生气,毕竟,这个夜闯王府的人,是因为担心诚王府中人受了暗算才会这么做。
她担心的是谁?
路千雪目光一转,道:“行吧,我就在这里等你,你去看看!”
夏文锦笑了,道:“前辈武功高强,若是放你在这里,等我回来,你应该已经离开了吧?”
路千雪饶有兴趣地道:“那你说怎么办?”
夏文锦道:“你既是诚王妃,诚王府里的人应该能叫出来吧?”
她虽没见过诚王妃,但是却知道诚王妃是在二十一岁的时候才嫁给诚王,现如今皇甫景宸已经十八岁,可这女子看似三十刚过的样子,这年纪根本对不上。
另外,谁会在自己的府上蒙着面来夜探?
路千雪目光闪亮,语气很无奈,声音却很轻快地道:“热闹看够了没有,还不过来?”
随着她这声,右侧阁楼上果然现出两个身影,脚尖轻点,便往这边来。
夏文锦身子一侧,绕到了路千雪身后,匕首再次按在她的脖颈处。
她之前感觉到那边有人,不知道是不是这女子的同伙,当然是不会把后背对着可能的危险的。
一个熟悉的声音道:“文锦,手下留情,那是我娘亲!”
夏文锦:“……”
飞快掠来的人,可不正是皇甫景宸吗?
夏文锦急忙收了匕首。
如果说刚才她还有些怀疑,在没见到诚王府的任何人之前,一直心存戒备,但此时,她已经知道,大概她真的闹了乌龙了。
这下可不好收场了。
她来这里是见皇甫景宸的,可是却与他的母妃大打出手,甚至还利器压颈,尤其是,她并不是光明正大赢的,而是用了些偷袭手段。
皇甫景宸自然也看出夏文锦的尴尬,刚才他就想出来的,不过他家老爹宠娘亲宠到令人发指,见娘亲贪玩,怕坏了娘亲的兴致,竟然点了他的穴道,要不是娘亲开口叫他们现身,老爹还不会解开他的穴道呢。
他急忙上前,道:“文锦,我娘亲爱开玩笑,你别放在心上!”
夏文锦惊讶,脱口道:“真是诚王妃?诚王妃竟然这般年轻?”
这话路千雪爱听,她越发觉得眼前的小姑娘顺眼了,一脸笑意地走近,轻快随意地道:“难得见长得天仙般的小姑娘竟然有这么好的身手,一时技痒,小姑娘不要在意呀!”
夏文锦目光落在她身上,刚才她可是点了对方穴道的,只是突然知道自己闹了乌龙,受到冲击,也忘记给她解开了。
不过显然她自己已经解开了。
看来她的身手果然远在自己之上,如果刚才她真的心存恶意,自己就算用了偷袭和出其不意的手段,应该也没有办法胜过。
夏文锦有些羞愧地道:“是我鲁莽了!”
路千雪亲热地道:“不鲁莽,不鲁莽,性情中人嘛,我喜欢!”
她看一眼皇甫景宸,道:“臭小子,你是非要看你老娘出丑才来,早干嘛去了?”
皇甫景宸幽怨地看了自家老爹一眼。
诚王立刻道:“娘子,切磋而已,哪有什么出丑不出丑的。你今天也玩够了,咱们回去吧!”
路千雪道:“有客人呢!”
诚王笑道:“咱们一大把年纪了,凡事总不能老亲力亲为吧,招待客人的事,交给景宸去办就好了!”
夏文锦:“……”
一大把年纪?
这理由真好真强大!
路千雪眼珠一转,笑道:“说的对!你这一说,我就觉得腰酸背疼的。年纪大了,筋骨活动一下就累得不行。我得去歇着了,熠哥,你扶我去歇着!”又转头看皇甫景宸:“臭小子,这小姑娘可是我的客人,你给我招待好了!”
皇甫景宸能说什么,当然是连声应好。
然后,诚王和诚王妃果真就相携而去了。
看着两人如神仙眷侣一般的身影,夏文锦脸上的温热才慢慢退去。
皇上寿辰,别国派了使者前来,早早来京的鲁王信王,还有在京的篱王,都领了代天子迎接使臣的差使,梁王和庄王身份尴尬,但皇甫宇轩刚立为梁王世子,皇上许是为了补偿梁王,或是真欣赏皇甫宇轩,也给他派了差使,分外风光。
倒是诚王府十分清闲,诚王夫妻进京迟,不过就算不迟,以皇上对诚王夫妻的不喜,也不会派差事给他们。
诚王夫妻当然不在意,皇甫景宸更是光风霁月,疏阔清朗,不争不竞,一家人倒是蛮享受这份清闲!
夏文锦转过头,有些不好意思地道:“对不住,我本来是来找你的,结果闹了误会!希望王妃不会介意!”
皇甫景宸挠挠头,嘿然道:“你不用多想,没事的!我娘亲爱玩,为了测试府里的护卫,经常来这么一出。现在府里护卫见她出手,都不现身了!”
夏文锦:“……”
要是府里有护卫出来,她也不至于和诚王妃大打出手。正是因为满府静悄悄,她才会往坏处想。
嗯,这样的诚王妃,和她记忆中的诚王妃不太一样啊,那个行事爽利,在江湖中透着神秘,据说是一个强大势力的掌舵者的诚王妃,那个因为城破而追随殉国的诚王而去的诚王妃,原来一直有这样的童心。
她不禁有些羡慕。
一个女子能保持着童心,过得恣心所欲,能被宠得始终明媚如少女,说明她过得很幸福。
如果没有腥风血雨的战事,如果没有内忧外患,她本来可以一直过得这么幸福。
被夫君宠着,被儿子宠着。
可是,家国破,城池毁,内无粮草外无援,人力难回天,最后一家人落到那样的结局!
这辈子,不会了!
皇甫景宸转头看她,目光晶亮,好像积聚了满天星光,柔声道:“我今天也想去找你的,但是娘亲要假装夜探,我被爹捉去围观,没想到你会来,不过你来了,我真高兴!”
夏文锦道:“我来是有件事要告诉你!”
“我先为你烹茶,然后慢慢聊!”皇甫景宸指着那边的院落:“那是我住的院子!”
他眉目间皆是笑意,星光之下,英俊挺拔,丰神如玉。
夏文锦大大方方地道:“好!”
两刻钟后,皇甫景宸送夏文锦离去。
目送着那窈窕的身影轻轻松松地翻过院墙而去,皇甫景宸觉得心中填得满满。
他正要回院,一转头,却吓了一跳。
身后,诚王诚王妃正目光灼灼地看着他。
皇甫景宸无奈地道:“爹,娘,你们走路都不带声的?”
路千雪白他一眼:“这不废话吗?”
要是走路都带出声了,不把人家小姑娘给吓跑了?
诚王点头附和着自家娘子。
路千雪含笑看着皇甫景宸,寻幽探秘地道:“景宸,这就是你之前提过的夏姑娘!”
皇甫景宸道:“是的娘亲。”想到之前夏文锦的尴尬,他又替夏文锦解释一句:“娘,文锦不知道是你,才会和你动手,你不要生气!”
路千雪喜笑颜开地道:“我生什么气?小姑娘行事干脆,出手利落,不拘泥,机变灵敏,我欣赏着呢。更难得的是,她对诚王府对你的维护之意,我看了,高兴还来不及呢!”
诚王冲他一竖大拇指:“不愧是我儿子,跟我一样有眼光!”
路千雪被逗笑了,道:“你这是夸咱们儿子,还是夸你自己呢?”
诚王将路千雪揽住,理所当然地道:“雪儿,我在夸你呢!你生的儿子,还能差吗?”
皇甫景宸:“……”
已经习惯了爹娘在自己面前的恩爱,他麻木脸地道:“爹,娘,等皇祖父寿辰过后,你们能帮我个忙吗?”
“什么忙,你说!”
皇甫景宸道:“文锦是锦州昊天寨寨主的掌上明珠!”
诚王道:“所以呢?”
路千雪双眼发光,猛地拍了皇甫景宸的肩一下,道:“放心,这件事保证给你办得圆圆满满的!”
诚王看看儿子,又看看诚王妃,道:“这就说好了?能告诉我是什么事吗?”
路千雪白他一眼,白生生的手指在他额头一点,道:“当然是去提亲呀!你儿子都说得这么明白了,你是不是傻?”
诚王一点也不生气,惊喜地道:“好好好,那还等什么以后,要不咱们明天就去!反正父皇那边有我不多,没我不少!”
第752章 苦粟黍
路千雪好气又好笑,她发现自从成亲后,只要有她在场,皇甫熠的智商开始直线下降了。
皇甫景宸也好笑道:“爹,不用那么急!”
“怎么不急?”诚王打量他一眼,摇了摇头:“人家小姑娘这么好,不早早的定下来怎么行?你这个傻小子,你以为两情相悦就够了,还得要融合所有能融合的力量。你都知道她是昊天寨主的掌上明珠,怎么早不传信叫咱们过去提亲?”
皇甫景宸:“……”
他只得劝道:“爹,往年你没来就算了,这次是皇祖父召你和王叔伯们进京,明天你要不在,那可就是抗旨不遵了!”
“我怕么?”诚王哼了一声。
要是怕抗旨,他都娶不到千雪,一辈子孤苦伶仃。
皇甫景宸无奈地笑道:“倒不是怕不怕的问题,各位王叔和爹的关系并不亲近,你人不到,不是给了人中伤的机会。虽然我们不怕,但是,若是皇祖父因为听了哪位王叔的话,给咱们云州加了赋税什么的,那苦的可不就是云州的百姓?爹肯定是不愿意让自己治下的百姓受苦的!对不对?”
诚王顿时不出声了。
皇甫景宸又笑道:“爹爹心系我的终身大事,做儿子的都清楚,不过,昊天寨主是豪气干云的江湖豪杰,不会因为一天两天的区别而另生枝节!”
意思是昊天寨不会另生枝节,但是京城里会。
皇室无亲情,若是明天诚王不在,那几位必然会落井下石,诚王一家不怕,可是诚王却担心他治下的百姓会因此受到牵连。
哪怕事后他能报复回来,但百姓受的苦吃的亏呢?
路千雪也笑道:“景宸说的不错,往年无诏,咱们不来说得过去,现在到了京城却不出现,你那父皇什么脾气你还不知道吗?”
诚王叹气道:“是是是,你们说的都有道理,我这不是急着想见亲家吗?那行吧,等明天一过,咱们就去锦州!”
皇甫景宸拱手行礼道:“先谢谢爹娘!”
诚王好笑:“臭小子还跟我们客气起来了!”
皇甫景宸一脸认真的样子,正色道:“那是必须的,这事关儿子的终身大事,要爹娘为我奔走,这一礼不能少!”
路千雪扶起他,拍拍他的肩头道:“父子之间就不要来这些虚的了。明天要早早的进宫,先去休息吧!”
第二天一早,京城顿时热闹起来。
礼部早早的就安排人在皇城张灯结彩,各生意店铺更是热闹非常,车马一辆辆地往宫中去,路上行人络绎不绝,茶楼酒馆更是早早开张,生意兴隆。
整个皇城都是一派热闹景象。
甘泉殿里,皇上在这里设宴。
宽敞的殿堂里,两排桌椅一路排开去,此时的宴,是宫中小宴。
晚间才是真正的大宴,到时候会设在永安殿中,到时候,除了朝中重臣,勋贵,各国的使臣们也会前来祝寿。
此时,皇后坐在皇上身边,下首左边坐着梁王,右边坐着鲁王。各王王妃依着王爷而坐,或妍丽或娴静或典雅或端庄。笑容明丽的诚王妃与诚王坐在那里,和那些显得文质纤弱的京城勋贵们不同,他们背脊挺直,神彩奕奕!
没有太子,除了庄王已经贬为二等郡王,坐在篱王下首,众皇子是按年龄长幼落座。
各王世子又在更后面一些,王子们更后,再后面是宗室勋贵。
众人准备的寿礼,此时正好一一呈送。
梁王的寿礼是一尊白玉佛像,那佛像立起有半人高,整整一块玉石,不但玉质上乘,雕工更是精巧。
当然,以梁王的能力,是找不出这样的礼物的,这礼,是皇甫宇轩准备的。
鲁王的寿礼是一面福寿屏风,上面有一百个不同的寿字,用各种不同的绣法,取金丝银线绣成,既用心,又贵重!
信王的寿礼是一株三尺高的珊瑚,色彩艳丽,枝节虬曲,分外难得。
篱王也动了心思,送的是一块寿山石,怪石精奇,却是天然形成,鬼斧神工而就。
诚王的寿礼在几位王爷之中显得有些简单,他送的,是一个不起的盒子。
众人不知道盒子里是什么东西,皇上也很好奇,当着众人的面打开。
只见盒子里装着一盒谷子,那谷子上面灰扑扑的。
看见这礼物,众人都呆了,这是什么礼物?
还不如不送呢!
皇上也看过来,眼神中略有不悦。
这个儿子,二十二年前,是他看重欣赏的战将,只要带兵出征,攻无不克,战无不胜,龙栖那样厉害的部族,侵扰边境百多年,开国太祖时候就是癣疥之患,让南夏边境百姓不胜其扰,他以少胜多,说灭就灭了!
可自从看中了那个江湖女子之后,就变得忤逆固执,行事乖张,着实让人喜。
看看,这是他的寿辰之日,他的儿子孙子们各个送的礼物都是精心挑选,别出心裁,他送的这是什么鬼?
庄王当即就笑了起来:“五皇兄,你不会是路边随便抓了点什么,就当礼物送给父皇了吧?”
赤果果的不怀好意的挑拨。
尤其是见父皇在听到这句话时,眉头不着痕迹地皱了一下,庄王便知道这话也是说到父皇心里了,他又火上浇油地道:“这么些年里,父皇的寿辰你从来不出现,也从来不花心思送礼,没想到现在你人来了,却更不走心了!”
梁王在喝酒,今天的酒比平日的好,他被自己的儿子逼迫,心里憋气得很,再说,诚王虽不被父皇所喜,但庄王抢他的太子之位,算计他,让他栽了跟头,他更不喜欢庄王,乐得看热闹。
鲁王低叹道:“云州苦寒,地方贫瘠,许是一时找不出合适的礼物,还请父皇不要怪罪五皇弟!”
信王扬扬眉道:“五皇兄一向独立特行,这礼物也独特得很!”
篱王眼珠一转,道:“父皇,五皇兄必有深意,不如听他怎么说?”
几个皇子他最小,一向在京城,也自认为最得皇上宠爱,更能猜测几分父皇的心思。父皇这次寿辰把所有的皇兄都召回来,明显是要立太子。
本来对太子之位觉得已经是囊中之物的篱王这阵觉得有些不对劲。
要真是这样,当初立庄王为太子的时候,为什么没有叫所有的藩王回京?
现在这样的决定,断不是为了给他锦上添花的吧?
这些年因为父皇一直留他在京城,几位皇兄对他表面亲厚,暗地里的小动作可不小,他突然感觉,是不是父皇另有人选?
又或者,其实父皇现在还在犹豫不决中!
但不管父皇立谁,都不会有五皇兄什么事。
既然这样,不如向五皇兄示个好,说不准还能把五皇兄拉到自己这边来。
之前鲁王等人阴阳怪气的挑拨诚王没放在心上,现在篱王的示好诚王也没有什么反应。
倒是皇上听了篱王这么说,没有温度的目光移过来,淡淡地道:“老五,你倒是说说,这是什么意思?”
诚王行了一礼,道:“父皇,这盒中,是我云州产的苦粟黍!”
皇上再看一眼,那果然不是稻谷,比稻谷要圆一些。他抬眼看一眼诚王,道:“所以呢?”
诚王道:“儿臣藩地地处云州西南边陲,穷山恶水,谷稻不生,黄水苦碱土,百姓生活艰难。儿臣穷二十余年时间,终于改善了土质,种出了苦粟黍,虽然这苦粟黍没有谷子好吃,但是能饱肚子。而且,现在能种出苦粟黍,以后或许也能种出谷稻来。”
梁王听到这时不由轻嗤一声,大大咧咧地道:“老五,父皇生辰,你哭穷干什么?你是想要父皇赐你大米白面还是怎么的?”
说完他还颇为得意,别以为他不知道,这些个兄弟,个个都想把他从太子之位上拉下来,虽然只有老三成功了,可剩下的也没几个好东西。
跟他儿子皇甫宇轩一个样!
说完,他觉得自己终于展现了身为皇长子的威风,目光之中带了几分得意。只不过,这份得意很快就没了,因为他接触到了皇甫宇轩阴冷的眼神。
皇甫宇轩虽已是梁王世子,坐的位置却与他隔了好几个座位,更不知道梁王会说出这样的话来,如今他话已出口,皇甫宇轩狠狠地盯了他一眼,把他后面的话给吓回去了。
信王看一眼梁王,笑道:“大皇兄说的对,父皇生辰是件大喜事,五皇兄不要扫兴!”
他说的虽和梁王说的意思差不多,但是梁王纯是因为想给诚王添点堵,但信王却是不想诚王继续说下去。
苦寒贫瘠之地,种出了可以吃的稻子,哪怕再少,那也是事关国政民生的大事,这与哭穷没有什么关系。
皇上不悦地看了梁王一眼,不过,他对诚王献上谷子,也有些不悦,道:“老五,你是在怪父皇没把你封到富庶的地方吗?”
诚王道:“儿臣不敢!普天之下,莫非皇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雨露雷霆,皆是君恩!”
听他这么说,皇上的脸色好看了些,语气也稍有缓和:“你能这么想就好!”
鲁王正色道:“贫瘠之地种出谷稻,这是各地官员都关注并且在做的事,毕竟事关民生,平时报来也就是了,今日老五竟然以此充作寿辰之礼,未免太过敷衍了吧?”
诚王只是凉凉地扫了他一眼,转向皇上道:“父皇寿辰,儿臣献礼,自要献祥瑞,献珍宝,献真正的奇珍!儿臣之所以以此为献,便是因为此物珍贵之故!”
信王哈地笑道:“五皇兄,你的意思是,你花了二十余年,终于培育出了这东西,这东西就是珍贵了?”
诚王没看信王,道:“父皇,珍宝虽好,不能果腹;奇物虽妙,只供赏玩!父皇是一国之君,儿臣想着父皇坐拥一国之富,任何奇珍异宝,也不过是为赏玩之物。父皇心中定是更愿我南夏子民安居,百姓安乐五谷丰登!”
皇上听了,倒是笑了起来,他捋着须,哈哈笑道:“老五说的好!南夏农事并不繁盛,若遇灾荒,百姓便难以裹腹,国库府库难有余粮,若是多一地能产出更多粮食,这是利国利民的好事!民以食为天,国以民为本!如今云州苦寒之地能种出苦粟黍,这便是祥瑞,是大喜之事!”
“父皇,儿臣以此为献,是贺父皇国祚千秋,福泽万民,是祝我南夏国泰民安!”诚王目光悠悠地看了鲁王信王梁王一眼,道:“不知道在皇兄皇弟们眼里,怎么就成了敷衍之说?”
篱王笑道:“民安国泰,百姓安居,自是国祚千秋!父皇,儿臣觉得五皇兄这贺礼的确珍贵,儿臣也恭喜父皇,贺喜父皇!”
皇上笑道:“好好好,老五,你也算有心了!”他指着桌上一盘菜,道:“这菜赏老五!”
身边自有太监将菜送到诚王那边席上。
诚王谢恩。
这让鲁王信王等人只觉得心里吞了苍蝇一般的郁闷难受。
他们挖空心思,又是花银子又是花精力,早早的就准备着父皇的寿礼,送的都是价值千金的东西,本想着在父皇的寿辰上,自己独自出彩,把其他兄弟们比下去。
可是没想到老五又不花钱又不花力,就带一盒谷稻,凭着几句花言巧语,反倒还独得了父皇的赞赏和赐菜!
皇甫景宸等小辈自然也有礼物,但是他们的礼物就要既不显得过份出色,压低皇子们的礼物,又不能太过寒酸。
皇甫锦宣送的是一张弓,皇甫景宸看见他拿出那张弓时,不禁一怔,想起昨天夏文锦的话来。
皇上对皇甫锦宣一向亲厚,皇甫锦宣的纨绔胡闹,皇上也是极为纵容的,待遇可比皇孙们也不差。
他将那弓双手奉上,道:“皇上,这是锦宣精挑万选挑出来的一张好弓,据说是前朝怀化大将军用过的。这样的好弓,理当呈送皇上,祝皇上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他这边话音才落,皇甫宇轩忽地站起,喝道:“大胆,皇甫锦宣,你该当何罪!”
第753章 无中生有
本来气氛融融,君臣同欢的场景,被皇甫宇轩这一声喝给惊散了。
所有的目光都落在皇甫宇轩身上。
皇甫锦宣回过头,看着一脸凛然,义正言辞的皇甫宇轩,道:“世子,锦宣何罪之有?”
皇甫宇轩冷笑一声,道:“皇祖父寿诞,普天同庆,连五王叔都送来祥瑞之物,你却送皇祖父一张弓,是何用意?”
诚王淡淡地道:“梁王世子对本王是多有不满?什么叫就连我都送来祥瑞之物?难道本王以前送的不是祥瑞?”
皇甫宇轩虽然心中是看不起诚王的,但这个时候可不想节外生枝。他对诚王拱手道:“五王叔恕罪,宇轩不是这个意思。五王叔送来的是民之根本,国之根基。宇轩心中只有敬佩,没有贬低的意思。”
诚王冷哼一声,谁是太子谁是世子,他根本就不在意。
何况他是长辈,皇甫宇轩比他低了一辈。和一个晚辈争执口角,不论怎么样,都是失身份的一件事。
见诚王不出声了,皇甫宇轩再看向皇甫锦宣的目光,更添了几分阴冷。
皇甫锦宣也皱起眉,皇甫宇轩的突然针对,在他的意料之外,毕竟,他与皇甫宇轩也没有什么交集。不过,他并不害怕,不卑不亢地道:“我说过,这是前朝怀化大将军用过的弓。怀化大将军人人皆知,勇武忠直,被誉为一代战神。我将此弓献与皇上,是我的一片孝心,何罪之有?”
皇甫宇轩冷笑一声,道:“前朝的怀化将军,是有战神之名不错,但后来他被当朝皇帝忌惮,解了兵权,郁郁而终!你犯如此大不敬之罪,竟然还敢彻词狡辩?”
皇甫锦宣一呆,他送弓可没这个意思,不过是之前被皇上召见的时候,知道皇上年轻时候是马上的皇子,对弓马之类的自是喜欢几分,这才准备了这份寿礼。
他急忙朝上首行礼道:“皇上,锦宣没有这个意思,锦宣只是见这弓是难得的宝弓,又是战神所有,希望我南夏也能多出几个战神,让外邦不敢轻侮,让皇上威名遍传天下!”
“是吗?”皇甫宇轩咄咄逼人地道:“你将前朝将军的弓送与皇祖父收藏,表面看来没什么。可前段日子因为康王叔办事不力,皇祖父罚了他的俸,你今日就送这样的礼,是要暗讽皇祖父鸟尽弓藏吗?”
皇甫宇轩很显然是要针对皇甫锦宣了,或者说是要针对整个康王府了。他将大不敬的帽子扣下来,这下众人可不敢轻易出声。
暗讽皇上?这件事可就大了,天子一路,伏尸百万,杀身之祸难免!
康王和康王世子脸色也变了,两人忙离席跪下请罪。康王战战兢兢地道:“皇上,臣办事不力,本就该罚,臣心中没有半点不满呀!皇上圣明,皇上明察呀!”
皇上听了皇甫宇轩这么说,脸色也有些沉。
皇甫锦宣着急道:“皇上,锦宣没有这个意思,锦宣只是想到这个礼物不错,就送来了!”
皇甫景宸想起昨夜夏文锦的话,虽然心中惊疑夏文锦竟似未卜先知,不过,这也不算未卜先知,她只是告诉他,今天贺寿之时,皇甫锦宣送了一张弓,皇甫宇轩会针对这弓对皇甫锦宣发难。
但是想一想,他也觉得正常,文锦并不是初出江湖的文锦,她现在有银子也有人可用,查到这个一点也不奇怪。
皇甫景宸多少明白皇甫宇轩为什么要针对皇甫锦宣。
皇甫宇轩表面光风霁月,丰姿英伟,君子之风,淡泊名利,但是,一个会因为并没经过证实的事,就对堂兄弟下手的人,一个早在十二岁时候就知道培植自己的势力,开始训练死士,并且拉拢朝臣的人,又怎么会真的淡泊名利?
查到这些的时候,皇甫景宸也很意外,他本以为那些追杀他的人是庄王派出的。但直等他到了京城,开始真正查这件事时,才知道庄王那样的人物,能把太子之位算计到手中的人物,也成了皇甫宇轩的棋子。
皇甫宇轩小小年纪,却老谋深算,阴诡算计,城府深藏,不但京中,便是外面的州郡,也有不少他的人手。
如今又与赵太傅的女儿定下了婚约,得了强助,而且明知道皇上寿辰,只怕是要确定太子人选,他终于决定主动出击。
可是康王是个聪明人。
皇甫宇轩几次示好,康王都没有站到他这边。
相反,皇甫锦宣这个纨绔,本是不学无术毫无本事毫无亮点的人,却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一再坏他的好事。
既然不能收为己用,那也不能给别人用。
正好,他的人打听得知皇甫锦宣这次准备的寿礼竟然是一张弓,这简直是送了把柄到他的手上。而皇甫锦宣还特别说明这张弓是前朝怀化大将军所用。
这么好的机会,他岂会不用。
康王府公子被针对,针对的人又是皇甫宇轩,其他皇子皇孙和宗室们或是看戏,或是自危,谁也没有说话。
或者说涉及大不敬之事,众人不敢轻易为康王说话。
诚王目光扫过这边,他在京城里时候少,和康王也不算熟悉。正在考虑着要不要说句话,皇甫景宸突然轻笑一声。
殿内的气氛很是紧张,皇甫景宸的这一声轻笑,有如打破了一个壁垒,一时引得目光纷纷朝他看来。
皇上不动声色地道:“景宸,你笑什么?”
皇甫宇轩的咄咄逼人,皇甫锦宣的高声喊冤,皇上都没有表态,皇甫景宸的中途打岔,皇上也没有生气,这倒是让在场的人有些意外。
皇甫景宸笑着站起身,拱手行礼,道:“皇祖父,您今天开心吗?”
皇上眯了眯眼睛,淡然:“朕该开心吗?”
皇甫景宸正色道:“如今南夏国泰民安,天公作美,无祸无灾,百姓安居,这是皇祖父厚德泽被。今天是皇祖父六十二岁寿辰,儿孙满堂,皇祖父自然是应该开心的!”
皇上听他说的顺耳,不禁露出一丝笑容来,道:“所以呢?”
皇甫景宸道:“所以孙儿有些不明白,在皇祖父开心,众人也同沐皇恩的时候,为什么有人千方百计想让皇祖父不开心,以至于胡乱找个名目,就要破坏这么好的气氛!”
这话意思分外明显,只差说那个破坏气氛的人不安好心,见不得皇上开心了。
皇甫宇轩眼眸顿时阴沉,他的座位在对面,与皇甫景宸刚好是相对,此时一抬眼,正好与皇甫景宸四目相对。
皇甫景宸含笑的眸子对着那双阴冷的眸子,不避不闪,坦坦然然。甚至,他的目光之中还另有深意,那双眼睛,似乎已经看透了皇甫宇轩的所有的心思,让皇甫宇轩有一种被人扒光了,看到肺腑的感觉。
他眼里的阴沉更添了几分,声音却很平静:“景宸,你这是什么意思?有人对皇祖父大不敬,借礼物讽刺挖苦,你竟然站在他那边?在你眼里,还有皇祖父吗?”
先声夺人,扣上大帽子,言辞挑拨,这手段,似乎是融入了骨血,信手拈来呀。
皇甫景宸不慌不忙地道:“正因为我心中有皇祖父,所以,不会有皇祖父开心的时候,无中生有给皇祖父添堵!”
“所以你的意思,敢讽刺皇祖父,胆大包天的人,可以轻易放过了!”
皇甫景宸笑了笑,道:“这些日子我在京城之中,虽然没有像宇轩堂兄一样交游广阔,也极少出门,可是倒是听到一些讯息。京城人传言梁王世子君子端方,人品高贵,品质高洁!恭喜轩堂兄!”
明明在说大不敬的事,怎么突然开始夸起来了?
皇甫宇轩眯了眯眼睛,虽然皇甫景宸面上坦坦荡荡,他总觉得是不安好心,
皇甫景宸又看皇甫锦宣,道:“京城人也传锦宣纨绔爱惹祸,一根直肠子通到底,不学无术,行事狂悖。”
皇甫宇轩心里冷笑一声,可不正是这样?要不是他行事狂悖,不学无术,又怎么会拿前朝怀化将军的弓来做寿礼,给自己找着机会?
对付这个纨绔当然是没有什么必要,不过,他想对付的,本来就只是老谋深算的康王和心思缜密的康王世子。他不信之前皇甫锦宣坏他的好事,背后没有康王和康王世子的影子。
这两人似乎察觉到他有夺嫡之心,敢在背后给他使小动作,正好先除了他立威!
当然,最主要的是康王被皇上任命掌管城防巡卫队。
巡卫队机动,灵敏,虽只有五百兵士,但比起京畿卫来,却要灵动得多,毕竟,京畿卫不能进内城,动辄请旨。
巡卫队本就是在皇城之中巡守。
康王不为他所用,巡卫队就不能为他所用。
他若到时候要用非常手段,不把巡卫队掌控在自己人手中怎么行?
皇甫宇轩淡然中带着几分鄙夷:“那又如何?”
皇甫景宸好笑道:“若说宇轩堂兄送来一张弓,那是讽刺皇祖父鸟尽弓藏的意思,我是相信的。但是,要说锦宣有这个心思,只怕皇祖父也无法相信吧?”
皇甫宇轩听了这话,脸色顿时黑了。
原来夸并不是真的夸,贬也并不是真的贬,是在这里等着他呢!
皇甫锦宣委屈极了,看着皇上,重重地磕下头去,道:“皇叔祖父,锦宣是敬慕英雄,我爹不许我上战场,可我也是皇甫家的男儿,希望咱们南夏多出几个战神,让他国不敢相犯怎么了?送张弓就是什么鸟弓尽藏,那要是送把剑,难道还是我想要杀人不成?”
皇甫景宸轻咳一声,提醒道:“那个词叫鸟尽弓藏!”
皇甫锦宣急道:“管他是鸟藏还是弓藏,可我也没想藏啊。我想着皇叔祖父每天都忙于朝事,身子骨儿多累啊,这得了空,不是可以松松筋骨。我哪里要藏了?送个礼物,当然是送自己最喜欢的!”
皇上想到上次派了他去北郡望山镇办事,他写回来的那个惨不忍睹,错字一堆的信,还有罚他抄的书,还有他平时一言不合就冲上去和人打架,闹到御前都好些次。
他能有这么弯弯绕绕的心思?
皇甫宇轩冷笑一声:“你倒是没想这么多,不过建议你送这寿礼的人未必就没想!”
这话就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了。
终于直接把矛头对准康王和康王世子了。
上辈子,夏文锦在殿内亲历,因涉及大不敬,无人为康王父子说话,早有准备的皇甫宇轩步步紧逼,挑拨皇上对康王的信任,还有早前安排好的人也跳出来帮腔。
皇帝心中果然对康王生了怀疑,寿辰之后,康王手中的巡卫队,便到了一个武将手中,那武将是皇甫宇轩的人。后来,有巡卫队在手,整个皇城的防务都在皇甫宇轩的手中,他突然发难,将信王父子和鲁王斩杀,篱王也险些身死,被手下拼死救出,庄王倒因为是郡王的原因,没被他第一时间除掉,所以逃了出去,纠结了人马,准备打回京城。
鲁王世子也逃了出去,在鲁王藩地拥兵,并接收了信王藩地的兵马,号召天下勤王。
这几个藩王都动着夺嫡的心思,私养的兵将不少,夺嫡之乱一起,有的占地利,有的占人多,各出本事,南夏简直成了人间地狱。
战乱顿起,百姓流离。
守土的诚王战死,一步步取得胜利的皇甫宇轩应下割地的要求,向东唐借兵……
到皇甫宇轩登基的时候,南夏的国土已经缩水四分之一,南夏的人口也少了一半。
而这一切的起因,便是皇甫宇轩的夺嫡之始对康王的构陷。
夏文锦这辈子不是皇上的孙媳,没能参加这个寿宴,如果能阻止皇甫宇轩无中生有,借题发挥,只要皇上对康王不生疑,就不会夺了康王巡卫队统领之职,巡卫队不在皇甫宇轩的手中,他要想像上辈子那样出其不意地在皇城之中排除异己,引起内乱,就没这么容易了。
康王以头顿地,只道:“皇上明鉴!”
第754章 二
康王若是极力为自己辩解,以皇上的多疑,反倒会对他更起疑心。
但是康王不自辩,这些就得皇上自己去权衡分辨了。
皇甫锦宣急忙道:“皇甫宇轩你什么意思?不就因为打了你的下人两次吗?你阴阳怪气的干什么?什么建议我送礼的人?谁建议我了?你以为我跟你一样,做什么事都要人建议?”
这口不择言的一番话,简直是气急败坏一般,但是皇上却看了他一眼。
皇甫宇轩府里养着慕僚,皇上是知道的。
要说皇甫宇轩行事有人建议,皇上当然是信,可皇甫锦宣么?
若真有人给他建议,就不用逼得康王和康王世子到处给他收拾乱瘫子,每次面圣都诚惶诚恐了。而且,皇甫锦宣要是听人建议,也不会到处闯祸,在京城里人憎狗厌的。
正因为康王和康王世子听话,而且懂进退,知道分寸,他才信任几分。
康王中规中矩,沉默实在,办事周全,说得好听点是谨慎,说得不好听点就是胆小怕事。
康王世子行事相比康王是灵活一些,但是也灵活有限,是个老实办事的孩子。
再说,他们建议皇甫锦宣送这礼也没有什么好处。
毕竟,皇上有子,子又有子,这皇室正统在,他们也不会生出这样的非份之想。他的人也没有传来康王府有异常的信息回来,显然那边没问题。
反倒是皇甫宇轩,在外博名声,在朝时而和老九亲近,时而又极力在他面前表现,是个有心计的。
皇甫景宸问的好,要说皇甫宇轩送礼送出这东西是别有用心,但皇甫锦宣?是不是太过高看他了?
还是说,真如皇甫景宸所说,皇甫宇轩是见不得他高兴啊?
皇甫宇轩见皇上默然,既没有发怒,也没有责备,反倒对自己看过来一眼,他在心里揣摩了这一眼的意思,还真没有感觉出来皇上想要表达什么。但是今天他既然已经出手,自然要达到目的,他咬了咬牙又道:“皇祖父,您贤明圣君,宽厚仁爱,但有些小人之心不可助长。送此弓之人居心不良,不可轻恕!”
皇上淡淡地道:“行了,朕知道了!回你的位置去吧!”
皇甫宇轩不敢再说,只得坐下。
皇上又看了康王父子三人一眼,道:“你们也回去坐着吧!传舞!”
冯公公忙大声道:“传舞!”
皇甫宇轩一怔,他都把话说得这么明白了,怎么皇祖父不但没有责怪康王父子三人,反倒要传舞?这是不再追究此事,并且要揭过去的意思?
可惜了,他的安排之中,原本应该还有人帮腔的,但是不知道为何,那个平时对他言听计从的宁王,竟然安安静静地坐在席前,头都快埋到桌子上了。
他一个人也算孤掌难鸣。
想到这里,他盯了宁王一眼。
宁王其实也在偷偷地看他,正好和他眼神接上,吓得一个激灵,手中的酒杯差点没握住,但是仍是将酒水倾洒在身上。
他心中发苦,不是他不想帮腔说话,昨天夜里,他府上出现刺客了。
那刺客邪门得很,无声无息,直接出现在他的床前,等他睁开眼,一柄匕首就出现在他的脖子上,冰凉寒冷,刺客的眼神像城隍庙里那座前的判官一般凶恶得带着凌厉杀气。
那刺客说了,只要今天的寿宴他敢多嘴,明天就让他宁王府满门鸡犬不留。
这话他信呀,毕竟他府里的护院可是花了重金聘来的,而且他住的院子更是守护森严,但这刺客能悄无声息不心动护院,把匕首架在他的脖子上,简直是来无影去无踪,要取他的命只是手底下多用点力的事。
在他战战兢兢地答应之后,那刺客匕首一收,但却将一颗药丸塞进了他的嘴里,告诉他这药丸名叫三日碎心丹。
三天之后,没有解药,就会心脏碎裂,吐血而亡。
然后,那刺客就在他的眼皮底下不见了,真正是去无踪。
让他都不知道来的到底是人是鬼!
等他过了片刻惊惧地叫来人,护院们冲进来,他就绝望了。他原本以为护院们是着了小人手段,所以才让那人混了进来,现在看来,对方是神出鬼没。
拥有这样的手段,要取他的命,那不是手到擒来?他能防得了一日两日,还能天天防着不成?
他哪里还敢多说?
就算没有那什么三日碎心丹,只要想到那神鬼难测的本事,他就得把嘴闭紧了。
荣华富贵是诱人,那得有命享不是?
康王父子三人也是怔了怔,皇甫锦宣送近期弓是不太妥当,容易给人可乘之机。不过康王和康王世子一向对皇甫锦宣比较放心,毕竟他行事也是有分寸的。
没想到他准备的寿礼,竟是这个?
三人回到座位上,都还有些后怕。
皇甫锦宣也是吓出一身冷汗,他光想着前朝的怀化将军是个战神,而且那弓的确是难得的好弓,却没想过怀化将军最后晚景凄凉,要不然,这张弓也不会落到蒙尘,传到现在为他所得。
甚至,他想到一个可能,当初他也是为了寿礼的事费了心思的,怎么在寻找礼物的过程中,恰好就遇上这么一张弓?
大意了啊!
身为皇室宗亲,皇甫锦宣一直知道他们的身份尴尬得很,做事不能多,也不能少,行事不能多想,也不能不想,现在看来,还是想少了。
皇甫宇轩盯完办事不力的宁王,又盯了皇甫景宸一眼,眼神怨毒。
皇甫景宸惊讶地道:“宇轩堂兄这眼神,好像我坏了你好事似的,这是为何?其实你和康王叔若是有什么私人恩怨,我是绝不会插手的,但是你不该破坏皇祖父寿辰的喜庆。如果你觉得是我多管闲事,我向你道歉!”说着,他还拱手弯腰行礼。
早在皇甫景宸提到皇甫宇轩的名字的时候,众人下意识地看过去,哪怕皇甫宇轩善于管理自己脸上的表情,这么短的时间也没办法完全收敛并换上笑颜。
不少人把皇甫宇轩脸上的阴沉看了个真切,只觉得那眼神怨毒到似要择人而噬,让人看一眼简直全身寒凉。
梁王当即就低下头去。
刚才皇甫宇轩针对康王的儿子,他没什么感觉,反正这儿子连他这老爹也没有放在眼里,想逼迫就逼迫,那坑害别人又算得了什么?
他也知道鲁王信王篱王等皇弟们在看热闹,本来一家人应该同心协力,但梁王觉得自己还是混吃海喝的好。
他怎么知道皇甫宇轩要什么要的助力?万一帮了倒忙,到时候还得被他整治。
再说,他要什么助力关自己什么事,有自己什么好处?
之前还说可以帮自己再挣回太子之位呢,结果呢?什么也不是!
皇上当然也看见了,不过他在意的不是皇甫宇轩的眼神,而是皇甫景宸的那句话,和康王有私人恩怨?所以还把他这个皇帝当枪使?
他这个皇帝平时是不是太纵容这帮孙子了?
皇甫宇轩第一时间就去看皇上,不过,皇上的表情可不会被他看到,见皇上正端杯喝酒,似乎并没有在意皇甫景宸说的什么,可他还是不敢冒这个险,他冷冷道:“景宸,我没有得罪过你吧,我只是就事论事,哪来的私人恩怨?”
皇甫景宸眨了眨眼睛,很是无辜地道:“那是我会错了意。对不住,宇轩堂兄,我并没有针对你,只是到京城的这段时间,我过得战战兢兢有如惊弓之鸟,所以以小人之心席宇轩堂兄君子之腹了!”
这话又是什么意思?
哪有人这么自黑自己的?
众人不由又齐刷刷把目光落到皇甫景宸这边来,连皇上也忍不住问道:“景宸,京城天子脚下,你战战兢兢有如惊弓之鸟,意思是说在京城没有在云州让你自在吗?”
皇上这话就重了。
皇甫景宸却像毫无所觉,他对皇上神色诚挚,语气诚恳,道:“皇祖父说的对呀,我在云州比在京城自在,因为云州没有人要我的命呀!”
皇上脸色微沉,颇为不悦:“在京城也没人要你的命!”
不过,说完这句,皇上就没法再多说了,想到让他不能理直气壮这么说的人,他冷冷扫了庄王一眼。
庄王眼神惊惧,警觉地盯着皇甫景宸,难不成这小子想在这里跟父皇告状?
皇甫景宸一脸孺慕之色地道:“皇祖父慈爱,孙儿感念。孙儿是想着,两年前皇祖父寿辰,我回云州的路上,就有人要我们的命,我命大逃过了,可是弘致堂兄,经纶堂弟,泰和堂弟却没我这般好运气。”
皇上眉头直跳,斥道:“胡说,他们三人死于意外,什么命大不大的?”
皇甫景宸忙道:“皇祖父教训的是,他们三人定是死于意外!”
哪有那么多恰巧的意外?这话庄王不信,鲁王不信,篱王也不信。可是,皇上定论了,他们都只能信!
康王父子三人刚才只得皇甫景宸帮他们说话,对皇甫景宸很是感激,心中不禁暗暗为皇甫景宸担心。
这件事连皇上都不愿提起,皇甫景宸却提了起来,只怕皇上不喜,他要吃亏。
不过,他们目光掠过,却见诚王夫妻没事人一般坐在席上,他们又有些拿不准。
皇甫景宸继续道:“皇祖父,孙儿却不是意外!孙儿切切实实地遇到几波杀手,回云州的行程也不得不一偏再偏。这次进京之后,又遇上几次杀身之祸。我知道我爹脾气不好,可能得罪了不少人,他们见我在京城人生地不熟的,就暗戳戳的下手。皇祖父国事繁忙,孙儿也不好拿这种小事去烦皇祖父。所以只能平时小心翼翼,连门都不敢出。”
诚王这时候终于抬起头来,对着上位拱手行礼:“父皇,儿臣当年是做错一些事惹得父皇不开心,可儿臣之罪,理当父皇来惩罚。再说,景宸无辜,还请父皇准许儿臣彻底查清此事,将背后使阴私手段的小人抓出来,绳之以法!”
皇上还没有说话,皇甫景宸接口道:“父王,孩儿这两年虽然过得窝囊,行事胆小,可也并不是什么都没有做。孩儿听说只要银钱足够,可以向影阁买任何消息,所以孩儿将诚王府里所有的银钱凑齐,向影阁询问那些追杀孩儿的幕后之人,影阁已经给了答案!”
影阁!
在朝堂上,竟然听到影阁两个字。
如果说朝廷代表南夏明面上的至高无上的权威,难以撼动的高贵尊荣,那影阁,却是江湖中排名第一的势力。
从影阁买到的消息,那绝对就是最真实的消息。
皇甫宇轩只觉得心中一抽,脑门一黑,影阁竟然会给皇甫景宸答案?他们不是不插手皇室中事吗?
连当初太子赈灾强征民妇,他要买的消息,都只能买青州当地发生了何事,旁敲侧击地买,影阁这是什么意思?
皇上也是皱了皱眉,道:“影阁给出了答案,是何人?”
皇甫景宸道:“影阁的答案,是个二字!”
众人恍然,不错,影阁的消息还有一个让人头疼之处,有时候消息详尽之极,有时候,却是十分任性的只有关键字,要让人猜来猜去。
但详尽信息也好,关键字也好,都精准无比,所以,不论买到的消息是什么样的,谁也不会因此而觉得白花了银子。
二?
二皇子?
二公子?
还有什么是带着二这个序号的?
对了,二是序号,还是名字之中带这个字?
不少人把目光悄眯眯地转向皇甫宇轩。
皇甫宇轩没立为世子之前,二公子之名,可是京城第一人。
皇甫宇轩心中更是把影阁骂了个狗血淋头,他心虚之极,同时也觉得全身发冷,他做的事这么隐秘,影阁竟然知道!
那影阁还真是无处不在!
若是让他登了皇位,以后定要举整个南夏之力,将影阁拔除!
皇甫景宸却不在这个答案上纠缠,只是带着几分歉意地对皇上道:“孙儿这段时间一直在参悟这个字,所以才会多想!孙儿觉得凡事有因方有果,孙儿遇杀手,也许是父王得罪人的缘故;现在宇轩堂兄拿锦宣的寿礼说事,孙儿便以为他们之间有恩怨。皇祖父恕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