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6章 什么口味
平时不可一世的孔铁新,此时却连屁也不敢放一个。
他刚刚清明的脑子在努力地回想,怎么会这样呢?
他明明是把夏文锦往郡守房间里引,还亲眼看见庾大人把门打开,然后,夏文锦和他一起走了进来。
后来?
后来就记不太清了,只记得那飘飘欲仙,欲仙欲死般的享受。
可他万万没想到,他会把庾郡守给睡了。
不对,这么说也不对,他也疼得很,显然庾郡守也睡了他。
而且,他记得时间很久很久了,两个人还都不止两三次吧?他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勇猛了?还有,就算酒后乱性,酒后脑子迷糊,也不应该毫无察觉,浑浑沌沌,只知道运动。难道是因为他们的酒里也有料?
可他有料的那酒,不是只给夏文锦喝了吗?
这时候,他脑子都要涨开,完全想不到是怎么回事,也不知道怎么对庾世奎解释,尤其是看见庾世奎几乎要杀人的目光。
皇甫锦宣从卫钧手里抱过酒坛,笑嘻嘻地毫无诚意地道歉道:“庾郡守,孔县令,本钦差是好心来找你们喝酒的,没想到撞破你们的好事,实在是对不住,要不,我们退出去,你们继续?”
说着,他目光飘了一边淡定的皇甫景宸一眼,枉他刚才还吓得要死,以为夏文锦小丫头被……
想来皇甫景宸敢叫人踹门,就是知道里面是谁。难不成这是世子哥的算计?
不然,就算庾世奎再怎么急色,也不可能对孔铁新这么一个猥琐又尖嘴猴腮,而且年纪一大把的家伙下口。还被他下口。
毕竟,就是他的随从里,随便拉出来几个,也比孔铁新长得好看一些。
皇甫景宸接触到他的眼神,没有出声,其实刚开始他心里也是震惊害怕,毕竟从进院后一直没有见到夏文锦。
虽然是夏文锦叫他帮这个忙,但万一文锦一时大意,着人他们的道呢?
不过,当站在门外时,他的心就安定下来,他的耳力灵敏,进门的时候就细听过了。虽然里面的人可能办事时间长了,声音嘶哑变声,但有没有他关心的那个人,他还是很肯定的。
如果真是夏文锦不小心着了道,他哪会那么平静?庾世奎和孔铁新,又哪里有命在?
朝廷命官?
他不管是谁,只要敢伤害文锦,他绝不放过。
庾世奎一口牙都差点咬断了,他以为他是抱着小美人,可谁知道根本是个猥琐汉,尤其是他不但把那猥琐汉给……
还被那猥琐汉给……
叫他怎么说得出口。
他阴厉仿若要杀人的目光狠狠地盯了孔铁新一眼,把孔铁新盯得一哆嗦。
孔铁新在他要杀人的目光里,也不知道是脑子堵了浆糊,还是求生欲,抖抖索索地解释:“庾大人,下官喝多了,下官送进你房间里来的,明明是夏……啊……”
是皇甫景宸冲过去一脚踩在他的手上。
他的指骨都差点断了,疼痛让他哪里说得出话来?
不过,就算他没有说出来,在场的人也大都听出来他是什么意思。
皇甫锦宣看着孔铁新的目光也带了几分寒意,看来这两个人本来是狼狈为奸,肖想的是夏文锦,只是中途不知道出了什么意外。
看这场景,很明显他们都是用了那种药物。
如果不是他们互相……
而是有个小姑娘在这里,那小姑娘还有活路吗?
这两个狗屎般龌龊的人!
他脸色一沉,喝道:“绑了!”
庾世奎一惊,就在刚才,他已经迅速地想明白了,定是孔铁新把事情办砸了,而药性发作,他才没看清面前是什么人,就狂性大发。
他可惜夏文锦没在,要是夏文锦在这里,那承受他的那无边狂暴的,就是夏文锦,想到那么一个娇美的绝色女子陪着他,那该是怎么样的神仙画面?可惜叫夏文锦逃了。
夏文锦是怎么逃的?
他记得很清楚,他打开门的时候,夏文锦和孔铁新是一起进门来的,其时,夏文锦睡意朦胧,似乎晕晕乎乎搞不清楚状况,那分明是药性发作的样子。
为什么最后却成了他和孔铁新?
他庆幸夏文锦没在。
要是夏文锦在,被这些人抓了现形,别的不说,光是尚景望和那个叫黄铮的,都能把他们给咬死。
既然夏文锦不在,虽然他心里也像吞了一万只苍蝇那么难受又恶心,可他不能不自救。
他嘶哑着嗓子道:“二公子,这是下官私事,难道二公子连内室私事也管?”
孔铁新心里乱糟糟的,一边想,他这里这么多护卫,怎么一个也没见?又想,薛维真是没用,他不会是吃里扒外吧?
庾世奎的话一出口,众人又觉得一阵恶心。
私事,没错,是他们的私事,可是这也太龌龊了。
庾世奎这口味未免太重了。
皇甫锦宣悠哉游哉地笑道:“本来说是私事也是说得过去的,如果本钦差没有在这里。但是既然本钦差来了,而且亲眼看见了这一幕,这还是你们的私事吗?”
“怎么不是私事?”庾世奎心里有些急,他也知道这一幕有多不好看,更知道这一幕要是传出去,会有什么后果。尤其是房间里冲进来这么多的人,把整个房间都挤得满满当当,外面还站着人,人多嘴杂,有一个人说出去,他和孔铁新就成为天下的笑柄了。
毕竟,这世上虽有龙阳之好,人家是在自己家里,或者是在小倌馆里私底下做着那种事,哪像他们现在这样,被人看了个结结实实?
把床单扯过来遮住身子,庾世奎又扫一眼榻下的孔铁新,越发觉得恶心。
他就是再急色,也不会把孔铁新这种东西压在身下。
可事实是他就是这么做了,还被孔铁新压在身下过,这么龌龊肮脏,他还只能认下来。他现在只想赶紧把皇甫锦宣一众打发出去。
皇甫景宸淡淡地道:“南夏律典第十七页第四条:地方官长赈灾时沉溺声色场所,重罪!”
孔铁新心里害怕得很,此时急忙抢话:“钦差大人,这里不是声色场所,是下官别庄!”
第377章 我说
皇甫锦宣沉吟道:“好像是哦!”
皇甫景宸淡淡地又道:“南夏律典第二十三页第二条,强迫他人以财物、子女,身体等敬献贿赂,褫职!”
庾世奎立刻道:“并无此事!”
皇甫锦宣忍着笑,装出一本正经的模样,看一眼庾世奎,又看一眼孔铁新,有些为难地道:“庾郡守的意思,你不是被孔县令强迫的?”
庾世奎几乎咬碎牙齿,他现在身上不可言说处还隐隐作痛,只要他能摆脱这个尴尬局面,定要叫孔铁新吃不了兜着走。
可此时,他却不得不压下怒火,道:“并不曾!”
皇甫锦宣又看向孔铁新:“孔县令,那你是不是被庾郡守强迫的?”
孔铁新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他根本不敢看庾世奎一眼,弱弱地道:“并不曾!”
只要他们不是互相强迫,那南夏律典这两条都着落不到他们身上。把眼前的困境解决了,他得想想用什么办法给庾郡守消气。
本来是用美人来讨好庾郡守,让自己以后官途通畅,毕竟,他得罪了尚景望,尚景望又有了望山镇的这个功劳,还有圣旨嘉奖,他就有些自危。
但庾郡守是尚景望的上司,把庾郡守这边巴结好了,还怕个尚景望吗?
可谁料到,马屁拍到马腿上了。
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鬼迷了心窍。
他和庾世奎此时都是一个心思,用私事为由,赶紧的把这帮人打发出去,至于接下来怎么挽回,等他们走了再说。
皇甫锦宣颇为失望地道:“原来你们都是自愿的啊!”
庾世硅赶紧道:“自愿的!”
孔铁新不敢落后,他做错了,正想补救,也赶紧道:“自愿的!”
现在这个纨绔二公子既然知道他们是自愿,那识趣的就该赶紧的退出去,别再来打扰他们了。他们也好马上商量一下对策,怎么面对接下来百姓们的指指点点。
皇甫锦宣脸色却忽地一沉,尖削锐利地道:“好你们庾郡守,孔县令。如今望山镇的疫症还没有完全解除,你们二人竟然白日宣(氵爫壬),你们眼里,还有疫症凶险吗?还有望山镇的百姓吗?自愿,去你踏玛的自愿,老子是个纨绔,平生做的不要脸的事也不少了,却没你们这么不要脸!两个大男人滚一起,伤风败俗,刺了老子眼睛,老子现在眼睛疼。抓起来抓起来,老子不把你们打出屎来,老子这纨绔二字送给你!”
卫钧捧着的酒被他抱着,双手已经解放出来,他对皇甫锦宣的话是言听计从的,立刻就去绑人。
皇甫锦宣对着一边发呆的周木屁股上踢了一脚:“怔着干什么,绑人!”
熊武想起自己身为钦差卫队长,也是要听钦差的话的,不等他踹过来,也赶紧过去。
三个人都是身手不凡的,对付两个文人,那跟对付两只脱毛鸡一样简单,他们很快把人制住,没有绳子没关系,庾世奎身上不还裹着张床单么?
把床单用剑割成一条条,正好做绳子。
庾世奎孔铁新还没回过神来,就被绑好。
也不知道是卫钧恶趣味,还是这三人都有这样的心思,他们绑的是庾世奎孔铁新的手脚,本来就身无片楼的两人,少了床单遮身,此时赤条条的扔在床上,脸色灰白。
他们倒也知道在人前这样很羞耻,可是他们的手是向后反绑的,连遮羞也做不到,只努力仆在床上。
皇甫锦宣老实不客气地跳上y床,就是一阵拳打脚踢。
两人的嘴里发出凄厉的惨叫声,这叫声鬼哭狼嚎,着实凄惨。
皇甫锦宣一边打一边骂:“对男人都下得去手,辣眼睛,辣眼睛。你叫老子辣眼睛,老子就废了你们!”
“两个臭男人搞到一起,你们的礼仪廉耻呢?打死你们!”
“龙阳,龙泥玛的阳,老子要长针眼了,都是你们害的!”
……
尚景望几人实在是目瞪口呆,看皇甫锦宣这拳打脚踢这般放飞自我,嘴角斜飞打得尽兴,这实在没有半点钦差的样子。
终于,受不住的孔铁新大叫道:“我错了,我错了……这是意外,我们不是两个男人要搞到一起,我们本来是抓了夏文锦……”
说完,他的声音嘎然而止,显然情急之下叫出来的,说出这个名字,他也意识到不能说。
但他叫得那么大声,所有人都听到了。
皇甫锦宣其实早就把事情真相猜了个七七八八,此时停了手,跳下床,眯着眼睛道:“你们本来是抓了夏文锦?”
孔铁新脸色煞白,不住摇头,害怕地道:“不不不不,我说错了,没有的事,根本没有这回事!”
皇甫锦宣向卫钧一伸手:“刀!”
卫钧顺手就递了把短刀过来。
皇甫锦宣把玩着泛着冷光的短刀,对准了孔铁新的眼睛,眼神狠厉:“说实话!不然,老子把你的眼珠子一颗一颗的挖出来!”
孔铁新哪里敢说?
刚才他是被皇甫锦宣揍得狠了,而皇甫锦宣揍他们的时候,说是因为他们不知羞耻,两个男人弄到一起,他才下意识地喊出来。
皇甫锦宣眼里闪过一抹厉色,短刀刀刃已经贴近了孔铁新的眼睛,甚至把眼皮都刺破了,疼痛感觉袭来,若是他被挖了一颗眼珠子,那他就再也做不成官了,哪里有瞎子能做官的?
他急忙道:“我说我说!”
庾世奎怒道:“住嘴!”
皇甫锦宣冲上去几脚踹在他的身上,把他活活地踹得昏死过去,而后他啐了一口:“倒马桶的恶心混子,小爷早就看你不顺眼了,你特么的还不知道闭紧你的嘴!”
他眉眼都飞了起来,显示心情好得很!好不容易可以名正言顺打一回人,又解气又爽,哈哈哈!
没有庾世奎阻拦,吓破胆的孔铁新把之前怎么看出庾世奎对夏文锦的龌龊心思,怎么设计夏文锦,怎么在酒中下药,怎么让轿夫把人带到这里来……一五一十全都竹筒倒豆子说了。
他说完,在场众人听得怒冲胸臆,连尚景望都没能忍住,冲过去啪地扇了他好几个耳光,骂道:“畜生!”
第378章 高台
王伯劳之前一直懵懵懂懂,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这时候,不禁惊出一身冷汗。
原来他们请自己和夏文锦吃饭,完全是不安好心,而他和夫人,还做了一回帮凶?庾郡守是看小夏姑娘长得美貌,想把人得到后掳走,从此在身边为奴为婢?
王伯劳吓得眼睛翻白,差点晕过去。
谁不知道夏文锦因为这个疫症,为了望山镇百姓做了多少事?
若是让望山镇的百姓们知道这两人的龌龊想法,他们能冲过来一人一口把庾世奎孔铁新啃成白骨。
孔铁新涕泗横流地说完,跪求道:“钦差大人,是下官鬼迷了心窍。下官对夏姑娘没有半点肖想,是为了讨好庾大人,才做了这猪狗不如的事!求钦差大人饶命!”
皇甫锦宣道:“铮兄,记下来了吗?”
众人这才想起刚才皇甫锦宣暴揍庾世奎孔铁新的时候,皇甫景宸好像不在眼前,他们顺着皇甫锦宣的目光看过去,只见一边桌上,皇甫景宸正铺开纸,笔走蛇龙。
他放下笔,道:“好了!”
纸拿了过来,皇甫锦宣一手拿过纸,怼在孔铁新的面前,一把抓了孔铁新的头发,把他的脑袋对着那张纸,道:“你看,这上面都是你所说,没有错漏吧!”
孔铁新被揍得一只眼睛青了,一只眼睛迷蒙,看着上面,果然是刚才他所说的那些话,他刚才招供的夏文锦,这纸上写着夏姓女子。上面有一条很刺他的眼睛,“夏姓女子识破阴谋,没有上当。”
原来夏文锦没有上当。
可是,夏文锦明明喝了那酒!
还有,夏文锦明明进了那屋!
不过此刻,他脑中突然清明起来,夏文锦本身是医者,医术还很高明,连御医院副院正在她面前都没能讨到便宜。
酒中有问题,她肯定是发现了,所以要么是她喝了自己解了毒,要么是她压根没有喝,反倒是使了手脚让他和庾郡守喝下了加了料的酒。
至于进房间,那是她为了让喝下酒的他和庾郡守放松警惕。
应该是进房间的时候,他们的药性就发作了,而夏文锦却悄悄地溜出去了。这个臭丫头,心机真恶毒!
他道:“是……是……”
“那签字画押吧!”
孔铁新心里涌上巨大的恐惧,急忙后缩,惊恐地道:“不……不……”
说出来已经是不得已,若是签字画押了,那就是罪证。他哪里敢!
皇甫锦宣淡淡地道:“你不画也行,小爷戳瞎你一只眼,再把你的手按在上面画个押,反正你也认了说的都是真的,主动不主动的不重要!”
看着皇甫锦宣又要拿过匕首,他吓坏了,急忙叫道:“我签……签!”
皇甫锦宣挑开他手上的布带。
他接过笔,抖索地签上自己的名字,那边又有皇甫景宸递来的签泥,他按了手印,痛哭流涕地道:“钦差大人,小人是一时鬼迷心窍,小人什么都招了,你饶小人一命!”
“放心,不会要你的命!”皇甫锦宣笑嘻嘻地道:“拿过去,给庾大人也按个手印画个押!”
孔铁新睁大眼睛,庾大人昏迷着。
皇甫锦宣笑容一收,手中的匕首一晃,道:“愣着干什么?还不快点?”
孔铁新心想反正他已经画过押了,庾世奎也不会放过他,这件事他是为庾世奎做的,要不是为了庾世奎,他也落不到这个境地,要死大家一起死!
想到这里,他豁出去了,拿了签泥过去给庾世奎按好了,印在纸上。
等他这边弄完,皇甫锦宣一声:“绑!”卫钧又用剩下的布条把他手绑上了。
孔铁新一把鼻涕一把泪地道:“钦差大人,你说不要小人的命的……”
皇甫锦宣看着他,又恢复笑嘻嘻的模样,道:“当然不会要你们的命,我怎么会这么残忍呢?”
然后,一掌劈晕了他。
随着这两人晕过去,屋子里一时静悄悄的。
尚景望回过神道:“真是老天有眼,夏姑娘吉人天相!”世上最恶毒的是人心,夏姑娘这么好的人,竟然有贼子因为她的美貌,要毁了她!
皇甫景宸看着庾世奎孔铁新的目光中带着森然寒意,这不是吉人天相,是文锦聪慧才逃过一劫,并且将计就计!
他对皇甫锦宣道:“接下来就交给你了!”
皇甫锦宣惬意地道:“放心放心!小爷早就看倒马桶的不顺眼了,没想到他心思比马桶还肮脏。小爷会让他风风光光的!”
天亮后,整个望山镇都轰动了,钦差卫队拿着锣,通知镇上村子里所有的百姓都到隔离区外的那大片空地集合,每个到的人,能领一百文钱!
就算没有钱,村民们也会去看看是怎么回事,何况去就能领钱呢?
所以,村子里几乎是倾巢而动。
等到了隔离区外的那大片空地,他们发现那里搭了个台,虽然是个简陋的台,可钦差大人坐在上面呢。
百姓们倒也没急,钦差大人说话总不会不算话,他们按要求找了地方先坐下等待。
看看时间到,村民们也到齐了,皇甫锦宣一摆手,便从侧面走了一个人上台来。
众村民都认识,那不是镇长王伯劳吗?
这王伯劳在他们眼里原本还是挺大的官儿,只不过后来县令,府台,郡守,连钦差大人都来后,他们才淡定地不再仰望了。
王伯劳一上台,就痛声道:“各位乡亲,我有罪!”
不是钦差大人有事通知吗?怎么就成了有罪了?
村民们云里雾里,就听王伯劳接着道:“我王伯劳身为一镇之长,好酒贪杯,昨天晚上,我差点害了小夏大夫!”
什么?还和小夏大夫有关?
这下村民们淡定不了了,也坐不住了,纷纷有人问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小夏大夫怎么了?”
“小夏大夫没事吧?”
……
王伯劳偷瞄了脸色不愉的皇甫锦宣一眼,忙道:“小夏大夫没事!”然后,就把昨天,孔县令请他作陪,给夏文锦践行,以及后来才知道孔县令是想给夏文锦的酒中下药,算计她把她送给庾世奎的事说了一遍。
第379章 沉潭
村民们惊了,也更怒了。
小夏大夫要走,他们很舍不得,但是小夏大夫为他们镇上的人做了那么多,他们也不能那么自私要求小夏大夫不走,只是暗暗准备了长生牌位,祈求让小夏大夫以后事事顺利,无病无灾,一生安乐。
可孔县令身为父母官,怎么这么恶毒?
要把一个小姑娘酒里下药后送到男人的床上,这不是要毁了小夏大夫一生吗?
他们敬若菩萨的人,怎么能被人这么祸害?
尤其是那些年轻人,恨不得冲过去把孔铁新打一顿。
有人对皇甫锦宣喊道:“钦差大人,小夏大夫是好人啊,你要为小夏大夫做主!”
下面一片乱糟糟各种声音,皇甫锦宣偏偏听见了,还对喊这话的村民一笑,道:“你放心,本钦差是奉皇命而来,为望山镇解决问题的,王伯劳虽然有过,不过他并不知情,所以本钦差才给了他对大家赎罪的机会!”
有人大着胆子道:“那孔县令呢?”
皇甫锦宣一声喝:“带上来!”
众人目光四下里看,就见侧面兵士开路,四个兵士抬着一个囚笼过来。
囚笼里有人。
可是还没看清是谁,就有些人啐骂一声,移开目光。
里面是捆绑在一起的两个男人,他们身上没穿衣服。
不过既然是把人弄来公审,皇甫锦宣身为钦差,也不能让人这么辣眼睛,所以他们腰部以下,膝盖以上,还是被一块布围住了。
四人把囚笼往台上一放,
皇甫锦宣指着囚笼里的人,问道:“你们认识吧?”
要换了以前,乡民们肯定是不认识,但现在他们大部分都认识。
其中一个,不正是刚才王伯劳揭发的,孔铁新孔县令吗?
而另一个,那就更认识了,那是把所有村民都赶到隔离区,说他们是祸源,要一把火烧掉的恶毒郡守。
两个人都闭着眼睛,也不知道是昏迷了,还是睡着了。
众村民们都拿眼看着皇甫锦宣,他们可记得清楚,要不是钦差过来阻止他们,现在还有没有望山镇,他们还在不在世还难说呢。
所以,虽然皇甫锦宣也没做什么事,每天吊儿郎当,吃好喝好,打猎不务正业。但望山镇的村民们还是对他又敬又亲。
皇甫锦宣叹了口气,扬声道:“你们不要好奇为什么他们会这个样子被关在囚宠里,昨天发生的事,本钦差只要想想,就觉得气愤。”
他声音里果然就带了几分愤然之色,道:“昨天晚上,得到消息,听说有人要对小夏大夫不利。小夏大夫那是望山镇的大功臣,本钦差岂能允许,立刻带了周校尉,熊参将,尚大人等一众,前去营救。”
他像说书似的,把望山镇村民的心都吊了起来。
“本钦差找到地方,那儿是孔县令在望山镇新买的庄子,里面防守森严,几十个护院打手把院子守得严严实实,本钦差一看这情形,就知道姓孔的是做贼心虚!”
昨天去过庄子的人:“……”
卫钧:“……”
他家公子又吹牛了,把牛都吹到天上去了,该怎么把天上飞的牛拽下来?
算了,拽不住,飞就飞吧!
皇甫锦宣又经过一番渲染铺垫,把自己吹成一个武功奇高可以摘叶飞花伤人的盖世大侠,然后道:“……本钦差亲自出马,冲在最前面。庄子里那些护院凶神恶煞地顽抗。还好本钦差身手过人,武艺高强,经过一场凶险的殊死搏斗,在周校尉,熊参将的配合下,终于把局面控制了。接下来我们一间一间屋子寻找,找到客房,听见奇怪的声音,想到他们想要对付的是小夏大夫啊。不会是小夏大夫吃了亏吧?本钦差心里着急,一脚踹开门……”
皇甫锦宣说得兴奋,就差像那些说书人说到口沫横飞了。
众村民心里担心着夏文锦的安危,整颗的心都提起来,也顾不上他说的话到底有几分夸张。
皇甫锦宣把手查着囚笼一指:“就见这么两个货滚成一团!”
众村民松了口气,既然滚成一团的是他们,那小夏大夫是不是没事?
皇甫锦宣朝卫钧一伸手,卫钧便把昨天晚上经过孔铁新庾世奎签字画押的供状拿出来,皇甫锦宣道:“本钦差觉得不对,遍寻不见小夏大夫,这两个货又这么臭不要脸,便将他们抓了起来,审讯一番,这张纸便是他们的供状,卫钧,你念给乡亲们听!”
卫钧走前几步,展开纸,便大声念了起来。
这供状是由皇甫景宸记录的,包括今天的公审,都是皇甫景宸的意思,供状上并没有用文绉绉的字眼,而是按孔铁新供叙的原话。
都是大白话,所有村民都听得懂。
听说他们给小夏大夫的酒中下药,不知道是谁怒了,一个臭鸡蛋又准又狠地砸进囚笼,竟然避开木栅栏,直扑上庾世奎的脸。
村民们怒骂:“披着人皮的畜生,小夏大夫那么好的人,你们这些人怎么下得去手?”
“小夏大夫还是个孩子啊,你都一大把年纪了,老不休的东西!”
“要是小夏大夫有个三长两短,我们都跟你拼了!”
“老畜生,批着人皮的祸害!这样的祸害不配活着!”
“不知羞耻的畜生,伤风败俗,应该把他们沉潭!”
“对,浸猪笼!”
“钦差大人你要为我们做主,把这样的坏心坏肺的畜生浸猪笼!”
……
若是平时,他们当然不敢这么做,不要说庾世奎是一个掌管一方的郡守了,就是孔铁新,也是一个县太爷,他们平时仰望都来不及的存在。
但一来,他们本来想要对付的人是夏文锦;
二来,有钦差大人在这里坐镇,而且,这两个人是光着身子被抓现形,然后关进笼子里的,何况他们还闭着眼睛。有钦差大人做主,他们怕什么?
于是,愤怒的村民也不知道哪里找来的臭鸡蛋烂菜叶子,甚至还有小石头,都往囚笼里砸。
虽然有些被栅栏挡住,但大部分人都砸了个正着。
第380章 扒了你的皮
皇甫锦宣心里暗暗啧啧几声:还好他有先见之明,把囚笼放着台前角落远离他的地方,不然,这不得熏死他?
也不知道是被砸疼了,还是被熏的,囚笼里的人悠悠醒转。
先醒的是孔铁新,他才睁开眼睛,一个臭鸡蛋就砸在他脑门上,把他砸懵了,不过,他混沌的脑子很快就想到了之前的一切,脸色顿时变得惨白。
目光扫过,看清楚现状之后,他更是瞪大眼睛,发出一声惨叫:“啊……”
他怎么和庾大人绑在一起?而且,面前还有望山镇的这些刁民?
接着,庾世奎也醒了过来,他昨天比孔铁新晕得早,不知道后面还有供状一事,卫钧念完,就把供状收起来了。
此时,一看自己光着身子和孔铁新绑在一起,而面前是望山镇的村民,他眼里顿时闪过一抹戾色。
不用问,他也想得到,是皇甫锦宣这么做的。
皇甫锦宣从来的第一天起,就对他表达了深深的恶意,言辞羞辱,连正眼也不带看他的。现在找着了他的错处,竟然把他带到大庭广众之下出丑。
这个仇,他记下了!
那些村民扔的菜叶子臭鸡蛋,让他眼里的戾色更浓!
刁民,本来是要一把火烧了的,结果出了意外。他猛地转过头,看见了皇甫锦宣轻松玩笑的脸,他怒道:“皇甫锦宣,身为钦差,你如此戏侮朝廷命官,该当何罪?”
皇甫锦宣挑了挑眉,惊诧地道:“庾大人这话说的有意思,本钦差哪里戏侮你了?难道不是你自己到了孔铁新的庄子?难道不是你自己和孔铁新滚成一团?难道不是你自己主动向孔铁新献身的吗?昨天本钦差问过,你还说你是自愿的,怎么现在就成了本钦差戏侮你了?”
庾世奎大怒,他说的戏侮,和皇甫锦宣说的戏侮明显不是指的同时件事,这皇甫锦宣故意曲解他的意思,这是要他在望山镇人面前颜面扫地!
他咬牙切齿:“就算是,你将我们绑到这里,意欲何为?”
皇甫锦宣笑嘻嘻地道:“我可没想怎么样啊,不过你们玩得挺大的,本钦差想着,想必你们也不在意别人怎么看。本来你们两个再怎么乱搞,本钦差也是不会管的。那是你们的私事。可错就错在,你们的本意竟然是想祸害小夏姑娘。小夏姑娘对望山镇的疫症有汗马功劳,本钦差奉命带着御医前来治疫,换句话说,小夏姑娘就是对本钦差有功劳,所以,你们的过错,本钦差当然要昭告望山镇的所有人!”
庾世奎四下看了一眼,并没有看见夏文锦。
想到夏文锦原本是要走的,想必是已经走了,他眼珠一转,顿时有了计较,当下脸上更是一股愤怒之色,道:“皇甫锦宣,你身为钦差,竟然污蔑。你说我们对小夏姑娘心存不轨,人证呢?物症呢?”
皇甫锦宣似是早知道他有这么一问般,大声道:“带人证物证!”
庾世奎吓了一跳,一抬头,就见鸿富酒楼的老板捧着个酒壶来了。这酒壶,不正是昨天晚上他们用的那个酒壶吗?他猛地盯了近在咫尺的孔铁新一眼。
看见这个酒壶,孔铁新也有些慌,昨天见夏文锦着道,太过高兴,竟然忘了处理这个酒壶了。
皇甫锦宣吊儿郎当,毫不在意地道:“庾世奎,孔铁新,你们认得这个酒壶吧,这是你们昨晚用的。具体什么情况,叫这个人说。”
被指名的鸿富酒楼老板忙把酒壶揭开,对下面亮了亮,道:“这种酒壶咱们这里没有,我以前在外地进货的时候听人说过,这酒壶叫鸳鸯酒壶,一个壶,里面两个内胆,这壶里的酒,一边下了药,一边没有。”
孔铁新斥道:“你胡言乱语,本县要扒你的皮!”
酒楼老板吓得一缩,不过,看到皇甫锦宣老神在在的目光,顿时有了底气,道:“昨天孔县令来我酒楼,说要宴请贵客,叫酒楼准备特色精致的宴席,不许怠慢。孔县令嫌我酒楼里的酒水不好,自带的酒。这酒壶,也是他自带的!”
庾世奎努力忽略自己现在的样子,他知道,只有抵死不认,才能徐图后计。
要是认下了这件事,才是真的身败名裂,成为一生的丑闻。
等得到自由了,该灭口灭口,该除掉除掉。
而皇甫锦宣,那是他这辈子第一仇人,只要他能脱离今天的困境,他定要协助外公,和康王府不死不休。
现在最重要的,就是脱出这个囚笼,可恶的皇甫锦宣,竟然把他光着身子装进笼子里,这笔账,以后慢慢算。
他冷冷道:“皇甫锦宣,你口口声声说我们意图对夏文锦不利,夏文锦呢?她人都不在,不过是你们意图找一个不在这里的人随意对本郡守进行污蔑。本郡守是朝廷命官,你让本郡守衣不蔽体,给本郡守安一个子虚乌有的罪名,你以为你是钦差就可以为所欲为吗?”
皇甫锦宣站起来:“哟,嘴还挺硬的!这么说,你是不承认了?”
“哼,你所说的人证,不过一个酒楼老板。”庾世奎冷笑:“按你所说,真正的受害者应该是夏文锦,可她人都不见,你就想让本郡守认下这种罪名,你想都不要想!”
他并不知道孔铁新已经全部招认,他从昨夜昏迷到现在。
他想,若是夏文锦已经走了,这件事他就可以反咬一口,然后借着此事,弹劾皇甫锦宣借着钦差之名,羞辱朝廷命官,反败为胜。
就算夏文锦在,一个小姑娘,敢把这种事大张旗鼓地说出来吗?
女子的名节是多么重要?就算她最后没有被毁清白,只要说曾经中了计,喝下了加了料的酒,也足以被以讹传讹到让她无脸活在这个世上。
皇甫锦宣走到他面前,凉凉地看着他,被砸了臭鸡蛋的味儿真难闻,但相比较能近距离观赏他的狼狈,皇甫锦宣觉得可以承受。
他捏着鼻子道:“这么说,你是承认对夏文锦起过龌龊心思,只是没有得逞啰?”
第381章 毫不知情
“你少给我挖坑!”庾世奎也不怕撕破脸了,他梗着脖子道:“根本就没有这回事,我身为一个郡守,怎么会做这么龌龊的事?我与孔大人,也不过是酒醉后失了态,并不是你们所看到的这样。如今你伪造现场,污蔑本郡守清白,毁本郡守的名声,本郡守不服,本郡守定要向皇上靠御状!”
“告啊,我还怕你不告呢!”皇甫锦宣一点也不在意,对着台下笑道:“小夏大夫,要不要上来说两句?”
庾世奎一惊,接着就镇定了,虽然皇甫锦宣叫了人,但一个小丫头怎么可能敢当着全镇百姓的面站上来?那岂不是告诉别人,她名节有损?
身上的臭鸡蛋味让他恶心欲吐,其实他感觉更恶心的,是和孔铁新……
昨天他被皇甫锦宣揍晕之前已经清楚地知道发生了什么,可是现在不是计较这些的时候,先把眼前的困境解决了再说。
他的目光骨溜溜地转着,打量着,夏文锦在哪里?
人群后面,有人脚步轻盈地走了过来。
庾世奎不禁瞪大了眼睛。
她还真的出现了?
她出现在这里干什么?难道她连自己的名节也不要了?
看见夏文锦无事,好端端地出现在众人面前,众村民不禁松了口气,不少人跟她打招呼:“小夏大夫!”
“小夏姑娘,你没事吧?”
“小夏姑娘,看见你真的太好了!”
“小夏姑娘,那畜生敢对你不利,那是他们找死!”
……
乱七八糟的声音,但里面都透着关切。
夏文锦一一微笑致意,她上了台去,对着皇甫锦宣行了一礼,道:“钦差大人,他们在酒中下药的事,酒楼老板说的一点不错,鸳鸯壶,一边有药一边无药。他们昨天是这么对付我的。不过,我自小学医,对药味特别敏感,发现不对,并没有喝下去。也是那时候知道他们意图不轨。便找了机会离开,我逃得早,并没有受到伤害,所以这件事我就不追究了!”
她本来一早就准备走的,不过皇甫锦宣说了,她要是不露下面,望山镇的村民必然很担心她是不是遭了毒手。
以她现在在望山镇百姓心中的地位,那些百姓若以为她被害了,能把庾世奎和孔铁新活活咬死。另外,也防止孔铁新两人破罐子破摔,破坏她的名声。
纵然江湖人不拘小节,但名声若真破坏了,总是会多很多事端!
夏文锦便推迟了离开的时间。
皇甫锦宣看庾世奎那边:“现在人证也在,你还有什么好狡辩的?”
“大胆刁民,污蔑朝廷命官,你可知是重罪?”庾世奎既然准备不认,当然不会因为夏文锦的到来就乖乖承认。他厉声喝斥:“你是记着当初火烧之仇,想要拖本官下水!火烧之事,本官是份内职责,只是处置不当,而且并没有成功,你怎可如此恶毒?”
他瞪着皇甫锦宣:“二公子,就算你我多有龃龉不合,你也不能以权谋私,公报私仇。你将我和这么个玩意儿绑在一起,让人误会我,嘲笑我,羞辱我,难道这是你这个钦差该使的手段吗?还请将我放开,我自会自辩!”
皇甫锦宣挑眉道:“哟,这么说你还挺无辜的?那昨天晚上的酒宴你可在?你若不是心存龌龊,原本住在客栈的你,怎么会去孔铁新的庄子?”
庾世奎道:“孔铁新听说小夏姑娘就要离开望山镇,便想与她化干戈为玉帛,请本郡守从中说合。本郡守本着助人的心思,才会去参加酒宴。后来本郡守喝醉了,孔铁新派人来接,还说过把小夏姑娘送回客栈,本郡守在轿内都听见了!”
“那鸳鸯酒壶的事,你敢说不知?”皇甫锦宣之前询问过酒楼的人,这个细节倒还真的有,不过想一想孔铁新的用心也知道,那时候他们以为夏文锦醉了,是哄骗夏文锦的。
庾世奎心里暗骂孔铁新办事连屁股都不知道擦干净,现在他是绝不能承认的,但是皇甫锦宣带来的这些证人证物,很显然要想全然否认是不可能的,那就把一切都推到孔铁新身上去。
死道友不死贫道!
再说,本来就是孔铁新办事不力,才让他到这样的境地。
他道:“本郡守并不知!从前到后,本郡守都没有碰过酒壶,斟酒的一直是孔铁新!”
皇甫锦宣慢吞吞地道:“看来践行宴与你没有什么关系,是孔铁新一心想要讨好你,才自作主张,做下那些龌龊事?”
庾世奎一听这话头是松了,他忙道:“本郡守身在此位,一向洁身自好,虽然听说过有些人为了讨好上官,无所不用其极,但本郡守万没想到,孔铁新也会这么做!喝醉之后,后面的事我全都不知道!”
这推得可真干净,孔铁新也不敢反驳半个不字。
皇甫锦宣想到昨夜看到的场景,听着他现在还有些沙哑的声音,肚子里暗笑。脸上却不显,一本正经地道:“小夏姑娘既然说了她早早逃出,所以不计较。本钦差就不再查这件事!本钦差既然奉皇命前来,此间事宜,自要事无巨细,多多操心。你二人一个是郡守,一个是县令,在疫症之地,不思好好履行父母官职责,反倒趁机借用官威,购置田地,欺压百姓,好酒贪杯,又伤风败俗,此事本钦差却不能不管!”
庾世奎心里略松口气,不管怎么说,只要把肖想夏文锦这件事揭出去,其他的倒没这么严重了。
毕竟,夏文锦是望山镇百姓心中的女菩萨,若是昨夜得手,从此把她禁锢,不让她再出现在众人之前,那些百姓只会以为夏文锦已经离开。
但要揭出来,他们会被愤怒的百姓撕成碎片。
皇甫锦宣面色一沉,威严地道:“你们可知罪?”
庾世奎眼睑低垂,遮下眼底的情绪,道:“借用官威,购置田地之事,本郡守毫不知情。昨夜之事,本郡守喝醉了,并非本心!是孔铁新这龌龊之人狗胆包天,辱我!”
第382章 有没有先斩后奏的权力
孔铁新见他推得一干二净,心里又是委屈,又是恼怒,这是要他顶罪的意思?他忍不住道:“庾大人,你怎可把一切都推在下官身上?是你对夏文锦肖想,下官只是顺应你的意思,为你办事!”
庾世奎怒喝:“闭嘴!”
孔铁新恨道:“到这一刻你还要耍郡守的威风?是你说客栈住得不舒服,希望有个安静宜人的庄子,我才去购买那个庄子;是你说庄子太过简陋,我才派了薛维好生装置,前天方才修成,便把你请了去住;是你说夏文锦不识好歹,但花容月貌,以后定要把她养在身边成为禁脔,我才会设这么个践行宴……我反正也当不成县令了,你还要把所的有脏水都泼我身上,你是要置我于死地吗?”
“你这个蠢货,闭嘴!”
庾世奎快气死了。他办事不力,留下这么多把柄,把自己拖下水。现在两人都光着身子被绑在囚笼里,当然是赶紧想办法让皇甫锦宣先放他们出来,可这蠢货,连这点罪都不肯承认,要他何用?
孔铁新悻悻地闭了嘴,他是不满不服,但毕竟讨好上官成了他骨子里的本能,虽然刚才气愤之下揭开了,可面对庾世奎的怒目,他又怂了。
皇甫锦宣笑吟吟地看着他们两人在那里窝里斗,见他们收声了,才道:“本钦差不管你们谁是谁非,反正两个人都有过。伤风败俗,大兴龙阳之风,污了大家的眼睛,大家觉得应该怎么处置?”
后面的话,他是扬声对台下说的。
台下的百姓乱哄哄地叫:“不是说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吗?把他们浸猪笼,沉潭!”
“游街!”
“砍头!”
……
庾世奎一再否认,把所有的事都推到孔铁新身上,但是村民们又不是傻子,总之,这两个狗官都不是什么好东西,都在打小夏大夫的主意。
小夏大夫长得漂亮得跟仙女一样,他们都是用来膜拜的,可这两个狗官竟然想要玷污。他们真该死。
所以,叫砍头的声音最大。
皇甫锦宣沉吟道:“砍头啊?好像也不是不可以哦。”他转头问卫钧:“我身为钦差,有没有先斩后奏的权力?”
卫钧很肯定地点了点头。
他家公子什么心思他知道,这时候当然是配合了。
皇甫锦宣顿时笑了,笑着转向庾世奎孔铁新,声音里透着不可一世:“本公子现在是钦差,奉皇命而来,治理疫症,庾世奎孔铁新不但不思为本钦差出力帮忙,反倒扰乱视听,伤风败俗,严重影响本钦差治疫的差使。本钦差有先斩后奏之权,所以……”
“不……”听到这里,孔铁新脸色苍白,脑袋发晕,眼前一黑,直接晕了。
庾世奎也是吓得不轻。
但凡一个正常点的钦差,肯定不会这么轻率,也不敢这么轻率,这和儿戏有什么区别?再说,真把人杀了,皇上面前么交代?
可他知道,皇甫锦宣这家伙一点也不正常。
在京城,他就是闯祸大王,有名的纨绔。
而他有个好爹,有个好曾祖,无法无天那是事吗?草菅人命那是事吗?
现在还拿着鸡毛当令箭,要真的胡闹起来,把他们两个砍了头,那他们去哪里喊冤去?就算外公以后会为他讨回一个公道,他死都死了,公道有什么用?
再说,外公只看谁能对他有用,要是他死了,还能对外公有用吗?说不定这个公道都没有人讨。
他急忙道:“二公子,二公子,不可,不可,你没这个权力!”
“我有啊!”皇甫锦宣笑得像一朵花儿一样,简直阳光灿烂,他道:“我是钦差,钦差有先斩后奏之权!”
“我们并没有影响你的治疫,这顶多算我们私德有亏,怎么会影响治疫,你不能杀我们!”
皇甫锦宣摇摇头,一脸爱莫能助的表情:“这我就没法了,民意沸腾。”他指指台下:“你听,你听听,砍头,浸猪笼,沉潭,游街……这都是民意啊!”
而后,他还十分体贴地道:“浸猪笼那是活活淹死,沉潭也是一样,身上绑块大石头,咕咚落到水里去,被大石头带到潭底,不但人死了,连鬼魂都没得脱身。本钦差这是为你着想,砍头多轻松啊,一刀下去,一了百了,就疼那么一下,也比浸猪笼沉潭这样钝刀子割肉舒服是不是?你该感谢本钦差为你着想!”
“我……我们罪不至死!”死亡就在眼前,庾世奎自诩聪明的脑子这时候也来不及转了,死亡的恐惧把他整颗心都攫住。
他怕死,他不能死。
他辛苦努力,终于做到郡守,他好不容易得到外公的赏识,如果死了,荣华富贵没有了,加官进爵没有了,享受没有了,风光也没有了。
他不要死。
只要让他活着,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皇甫锦宣摸着下巴道:“民愤你知道不?庾大人啊,一看你就是不在乎百姓的想法。有句古话说得好,水能载舟,也能覆舟!所以,民声是很重要的,我们要听取百姓的声音,现在百姓们觉得你该死,那说明你真该死。我也帮不了你!”
“那……那不是还有游街吗?”庾世奎见他这是铁了心想要把自己砍头,还说得冠冕堂皇,他才不信。不过是他外公与康王时常意见相左,是政敌,所以他故意对付自己,想斩断外公的左膀右臂罢了。
他绝不能死!
皇甫锦宣似是怔了怔,道:“好像是哦!多好的机会,这是谁说的游街?怎么这么不懂事呢?”
庾世奎却好像抓住到一根救命稻草一般,声音都破了,急声道:“游街,游街好不好?我知道我行事有所偏差,的确该罚,就罚游街好不好?二公子,你要是真杀了我,我毕竟是四品郡守,你也逃不掉一个以权谋私,公报私仇的名声!”
皇甫锦宣转头,诧异地道:“我本来就没有什么名声啊。纨绔,混世小魔王,现在再多个也不多!”
第383章 出息啦
庾世奎都快急哭了。
这个皇甫锦宣一定是故意的,他就是想把自己杀掉。
不,绝不能让他得逞。
他继续急声道:“人命关天,二公子,你虽有先斩后奏之权,那也是对六品以下官员,我是四品,四品郡守,你没这个权力。再说,百姓不是说了吗,游街也可以!”
要换了平时,他是绝不可能同意游街的,那样几乎是把他们的脸拿到地上摩擦。可是相比砍头,好死不如赖活着。
皇甫锦宣还是摇头,看着他的目光有些奇怪,道:“倒不是本公子不同意,而是你办不到!”
“办得到,办得到!”
皇甫锦宣道:“游街可不是在望山镇游,游街需要游到阳卢县去,在阳卢县的县衙里,再给你们定伤风败俗之罪,还要打你们十大板。不如一刀砍了,一了百了,省得麻烦,你说是不是?”
游到阳卢县?
这绝不可能!
庾世奎刚想怒骂,可是看着皇甫锦宣意味深长的目光,还有眼里的跃跃欲试的期待,他瞬间明白了,皇甫锦宣就巴不得他说他办不到,然后就可以名正言顺的借用百姓的声音为由,把他给砍头了。
他怎么能死?而且,这么窝囊的死?
所以,他立刻道:“十大板就十大板!我游街,游街!”
皇甫锦宣一脸失望地道:“庾大人,你再想想,杀人不过头点地。你这一游街,可是许多人围观的,这脸,你是不准备要了?”
庾世奎心里把皇甫锦宣往上八辈祖宗都骂了一遍,虽然往上八辈祖宗好几辈都是皇帝,但是他心里骂骂,谁又能知道?
可他脸上还得做出接受顺从的样子,道:“做错事就得承担责任,虽然不是我自愿,但的确伤风败俗,这十板子,是我该承受的!”
皇甫锦宣叹了口气,兴致缺缺,不耐烦地吩咐卫钧和熊武道:“运囚车,游街。傍晚到阳卢县衙!”
卫钧道:“是!”
庾世奎松了口气,这条命算是保住了,他整个人都软瘫下来。
孔铁新早就晕过去,此时几乎整个人耷拉在他的身上,他也顾不得了。死里逃生般的轻松和不得不主动求辱的屈辱,又从心里涌上来。
他要活着!
他会出这口气!
卫钧走到台前,冲着众村民道:“游街路线,从望山镇前往阳卢县。所有村民,出镇时候排队检查,放可放行!”
毕竟是疫症期,就算现在有了治疫的药,甚至整个治疫差使已经到了尾声,有夏文锦留下的疫方,有御医坐镇,最多再过半个月,就能让这里恢复到疫症之前。
但毕竟还没有根除,带着疫症的人,也是不能出镇的。
本来镇上的人是不许进不许出,不过游街这么大的事,有村民想要看热闹,那也情有可原!
只要检查过了,没有疫症,再喝上一碗预防的汤药,便可以随囚车看热闹。
熊武那边已经令人找来了推车底盘,将囚笼往上一抬,便是囚车了,这边在做准备工作,那边村民已经一窝蜂跑去排队检查。
有些胆大脑子活的,第一时间不是去检查,而是去找乱菜叶子和臭鸡蛋,烂泥巴。
人都下去了,台下也空了,夏文锦好笑道:“你准备亲自押运吗?”
皇甫锦宣得意洋洋地道:“那是自然,看人光y屁y股游街,尤其是那人还是倒马桶的,多好玩的事儿啊?我要不去,我都对不起纨绔子弟这四个字!”
夏文锦:“……”
纨绔子弟他说得这么理直气壮,这么洋洋得意,不知道的,还以为纨绔子弟四个字是光宗耀祖呢!
皇甫锦宣冲她挤眉弄眼地笑道:“谢谢你啊,也谢谢世……铮兄,要不是你们两个帮忙,我哪能出这么大一口气?哎呀,等这件事过了,我得赶紧写信告诉我父王母妃,他们儿子出息啦!”
夏文锦:“……”
这的确是她将计就计算计了庾世奎和孔铁新,他二人恶意在先,她是以彼之道,还施彼身,自是没有什么心理负担。再说,庾世奎上辈子做出那么恶毒的事,用望山镇一镇百姓的命铺就他升官发财的阶梯。这辈子他还想故技重施,对这样的人,下手再重,她也不会愧疚。
而孔铁新,是和庾世奎一样的人。
得知庾世奎对她不安好心,立刻助纣为虐,落到现在境地,也是活该!
再说,现在望山镇有庾世奎和孔铁新这两个搅屎棍在,也不知道会使什么坏。能在走之前把他们整治一番,就当是为望山镇百姓做的最后一件事了。
她和皇甫景宸推算计划好了一切之后,把这个打算告诉皇甫锦宣,皇甫锦宣高兴得都差点抽风了。他早就看庾世奎不顺眼,要是庾世奎在京城当官,他能一天找人八遍麻烦。
现在他是钦差,要注意身份,不能像京城那种混世魔王的做派。其实他早就跃跃欲试了,不然也不会跟卫钧一起夜探庾世奎住处,从而知道白翊的事。
现在有这样名正言顺整台庾世奎的机会,他当然不能放过了。
不过,游街,而且游到阳卢县,这是夏文锦的主意。
庾世奎只要一天还在郡守任上,不知道能使出多大的坏,上辈子望山镇的百姓能被他全部杀死,几千条人命抹去,他一点事没有,还升官发财。这辈子他还在,望山镇的百姓还不算十分安全。
除了隔离区的医者和疫症患者,整个镇上的百姓几乎都看到了他光溜溜的样子,知道了他做的丑事,难保他不会丧心病狂。但要是阳卢县整个都知道了,他就算要灭口,也灭不过来。
另外,这也是狠狠地折辱他一番,把这件事闹大,京城都会知道,到时候,白翊的事再揭出来,才能让那些被冒名顶替的寒门学子有个公道,才能让科场舞弊的罪魁祸首们藏无可藏,避无可避!
皇甫锦宣兴致勃勃地道:“你们不是今天要走吗?本钦差公务繁忙,就不送你们了。我得去押车,以后有空,你们记得来京城找本公子,本公子请你们去绝味名厨吃天下最好吃的烤肉!”
第384章 装晕
皇甫锦宣急急火火,忙不迭地走了。
让倒马桶的光y屁y股游街,只要想想也叫人心情舒爽。他要全程跟着,一点儿也不想错过。尚景望没福气,要照管着隔离区,御医们也没有这福气,回来后,他会把那乐子说给他们听的,让他们也乐一乐。
夏文锦失笑,这里的事了了,她是该走了!皇甫景宸还在镇外等她。
这边,皇甫锦宣的队伍真是浩浩荡荡。
囚车里绑着庾世奎孔铁新,一匹马拉着,一路向阳卢县去。
皇甫锦宣骑着马跟在后面,趾高气扬,兴致勃勃,那模样儿,给他穿上红袍,简直就像迎亲的新郎官了。
他也是着实恨着了庾世奎,这次是半点面子也没准备给他留。
一边走,一边让人敲锣开道,熊武和钦差卫队的人,以及周木带着的闻皓留下来的驻军,不但负责开道,还负责向闻讯而来的百姓介绍囚车里是谁,为什么关在这里面。
当然,这时候他们提都不会提夏文锦,只是说他们两人借助官威,欺压百姓,在望山镇逼人贱卖庄子,如何伤风败俗辣眼睛,有伤风化,钦差大人得知他们的恶行,亲自押解,游街示众,以儆效尤。
孔铁新还没醒,庾世奎见皇甫锦宣这样的做法,一口牙都差点咬断。可他有什么办法?游街的事,是他哭着喊着求来的。这不是为了保命吗?
这样的羞辱,他记下了,以后定要百倍千倍地还!
但此刻,这一关不好过啊。
他觉得他还是昏迷了的好,于是眼睛一闭,装昏迷了。
可装晕有什么用?
一路闻讯而来的百姓们,觉得大快人心。
一个郡守,一个县令,在他们眼里原本是高高在上,路上见了那都是要跪下磕头的。可是现在不一样,钦差大人亲自押着他们游街呢。
于是,路上捡的土块石子,随手扯的草皮树枝,一古脑地被他们扔向囚车。
皇甫锦宣一看,立刻命令两个钦差卫队的兵士专门清理囚车。
这把人脸都遮了,岂不是给他们遮羞了?那必须不允许呀,清干净,清得把两人的脸给露出来,要让整个阳卢县的百姓们都看清楚,这张脸,是他们的县令大人,这张脸,是他们的郡守大人。
县令睡了郡守,或者郡守睡了县令,这都不重要,反正这是事实,两个人伤风败俗,有伤风化,大兴龙阳之风,简直是把南夏的礼仪廉耻放在脚下摩擦。钦差大人高风亮节,一视同仁,哪怕是郡守这样的大官,他也照揪出不误!
毕竟只是去县城的道路,路上人少,皇甫锦宣令队伍加快脚步。
他们有马,走得快,难得的是望山镇那些跟过来看热闹的百姓,两条腿跑起来竟然也不掉队,而且一路上尽职尽责地把事先准备的烂叶臭泥坏蛋朝着两人身上扔。
这臭气,这扔过来的疼痛,让庾世奎几乎装昏迷都装不下去了。
而晕着的孔铁新被砸醒,感觉额头湿湿的,还有血腥气,疼痛得很,后知后觉地知道是脑袋被路人扔的石子砸破了皮,出了血,看着眼前的处境,以为这是要把他拖去砍头,又惊又吓,再次成功地昏迷了。
队伍提速,午时就到了阳卢县城。
而一路上声势浩大,阳卢县城的百姓早就知道了。孔铁新在阳卢县城作威作福,那些百姓敢怒不敢言,现在得知钦差亲自押着游街示众,还是因为他们做了见不得人的事,一个个从家里涌出来,把路都差点堵塞了。
到了县城,皇甫锦宣就让人慢了下来,既然是游街嘛,那当然是把县城的每条街都游一遍。
光着身子的庾世奎两人,让百姓们一边觉得辣眼睛,一边觉得痛快。
叫他们鱼肉百姓,叫他们贪赃枉法,叫他们有伤风化,叫他们伤风败俗!现在遭报应了吧?
到底是皇上派出的钦差,做事果然大快人心。
皇上英明!
不少百姓把手中的烂菜叶子一古脑扔向囚车后,就跪下来大呼皇上英明,派了个青天大老爷钦差过来。
这把皇甫锦宣乐得就差手舞足蹈了,不过,他是钦差,得注意形象,只得硬生生的忍着。
真爽!原来整治倒马桶的,这些百姓们会这么高兴。由此可见,倒马桶的多么不得人心。
游完县城所有的街,天都快黑了,皇甫锦宣不紧不慢地进了阳卢县衙,然后大开衙门,允许百姓围观。
他是说话算话的人,说了只打十大板,就只打十大板。
囚车开处,光溜溜的庾世奎和孔铁新滚了出来,县衙的衙役们面面相觑,这是他们县令大老爷,他们是打呢?还是不打呢?
不过,皇甫锦宣可没指望用他们,他一挥手,自有钦差卫队的兵士前来,按住地上的两堆白肉,大板子啪啪地打下去。
装昏迷的也好,真昏迷的也好,这时候都昏迷不了了,惨叫声在大堂里响起来。
十板子着实不多,但是庾世奎孔铁新一向只打别人板子,什么时候挨过板子?尤其是他们昨天晚上太激烈,本来就受伤的地方,再被板子雪上加霜,那滋味……
养尊处优的一堆细皮嫩肉,在无情的板子下,几下就血肉模糊了。
再加上从昨夜皇甫锦宣一众闯进房间来把他们捆起后,他们就没有吃过饭,又饿又累,还得承受百姓们的指点,嘲笑,怒骂,还有那熏人欲呕的臭鸡蛋烂菜叶,臭泥巴小石子和硬土块,他们简直是身心都遭受了难以承受之痛。
在他们挨板子的时候,望山镇跟过来的百姓和县城的百姓们已经交换完了信息,他们生得卑微,活得谨慎,最恨贪官污吏,喝他们的血吃他们的肉。此刻恨不得再买上十筐臭鸡蛋来再把两人砸一通。
板子打完,皇甫锦宣站起,道:“有伤风化罪已经处置了。本钦差说话算话,打了不杀,杀了不打!现在你们爱干嘛干嘛去!”
说着,带着钦差卫队,走出县衙大堂。
第385章 抓住机会
那些衙役们看着来得汹汹,走得匆匆的钦差卫队和周木带的驻军,再次面面相觑。地上的两团血肉模糊的白肉,一个是他们县太爷,一个是郡守大人,现在死人一样躺在大堂上,他们是扶呢?还是不扶呢?
皇甫锦宣今天心情好,现在又差不多是晚饭的饭点儿,一挥手,豪气干云:“今儿个大家都辛苦了,所有跟随本钦差来的卫队官兵,驻军,以及望山镇百姓,本钦差请客,请你们在县城下馆子!”
这样的豪气,自是又引来众百姓喜出望外的谢声。
县城里的酒楼顿时家家爆满。
不过,这是钦差请客,这位钦差可是连郡守和县太爷都随意打板子的人,酒楼的老板们没有钻到钱眼里去,酒楼里有什么弄什么,也不敢多收费。
皇甫锦宣和众人酒醉饭饱,又连夜回去望山镇。
虽然皇甫锦宣这种处理方式,和胡闹没有多大区别,但是他心里爽啊,百姓心里也爽。
不过皇甫锦宣明白,这事传到京城去,事情就可大可小了,他有这个混世小魔王的恶名,纨绔中的纨绔的形象,这本不是什么好名头,但这次反倒能占点便宜。
虽然又困又累了,不过他心情兴奋,沉静下来,立刻就给父王写信。
不止给父王写信,还赶紧的写了一份奏折过去。至于有庾世奎孔铁新画押的那份供状,一起送过去。
他胡闹归胡闹,可不能让别人借此机会攀咬父王和大哥!
庾世奎孔铁新还是被衙役们扶起,又找了衣服给他们遮身,半夜时分,两人疼醒,庾世奎气得吐了一口血,立刻就准备了文房四宝,连夜写弹劾参奏皇甫锦宣的折子。
这口气不出,他势不为人!
他一边写一边骂骂咧咧。
孔铁新忍着疼,想过来讨好讨好将功折罪,被庾世奎一脚踢开去。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要不是他行事不牢靠,自己何至于到这个境的?别以为他跟着自己一起挨了打,丢了脸,这事就能揭过去,他要报复,狠狠地报复,所有人!孔铁新也在其中!
孔铁新摔在一边,正好一屁y股坐在地上,打板子的地方疼得一激灵,眼泪都冒出来了。他缩在墙角,减少自己的存在感,庾大人这回气得狠了。
他更不敢把昨天晚上那份供状的事说出来。
只希望庾大人不会知道,而钦差大人既然打了他们,应该也不会再拿那供状说事了吧?毕竟,他们不是未遂吗?
望山镇。
某个房间里,县丞田震林,三个师爷都在座。
田震林目光扫过三个师爷,道:“今天的情况,你们都看到了。我知道,你们平时都只听孔大人的,帮助他做了不少事,而且把一切都遮掩起来,你们这叫为虎作伥!但现在开始,你们不要抱着什么侥幸。把你们所知道的,整理出来,交给我,我会呈送钦差大人,而后为你们争取求情,毕竟你们是身不由己,加上主动承认,可以免罪!”
薛维眼珠骨溜溜地转,小心地道:“听镇上回来的百姓说,孔大人虽被打了十板子,但钦差大人再也没有追究了。现在孔大人回了县衙主持大局……”
田震林冷笑一声:“主持大局?你是聋还是瞎?被用那样的方式押返县城,还打了十大板,这件事不会传出去吗?传出去了,还有什么民望可言?上头不会来巡查吗?巡查的结果,你们承受得起吗?”
刑名师爷弱声道:“就算整理,我这边只有案卷!”
田震林道:“那就把你们手里的一切都整理清楚,不归你们管的,你们不用操心!”
监学师爷暗暗擦汗,他负责的是一县学政,院试虽是三年一次,但是这中间还是有些猫腻的,孔铁新当阳卢县令五年,中间有两期院试。
中间做过什么,他很清楚,但他也是听从孔铁新的命令行事的。
刑名师爷暗暗地想着这五年来孔铁新处理的地方案件中,哪些案子中间有不清不楚之处,还有在孔铁新的交代下,他抽出了什么,添加了什么……要是把这些都整理了交付上去……
他简直不敢想像。
但是现在县令眼看着是不中用了,县丞就是他们的上司,他是可以阳奉阴违。但为一个已经不中用的孔铁新,值得吗?
最是胆战心惊的是薛维,身为孔铁新身边的财政大权管理者,他见过最多的龌龊和肮脏,好多事都是他亲自经手。
不过他也不傻,这些年里他自己也私底下弄了一本账薄,若是把那账薄交出去……
他眼神闪烁着,道:“田大人,你真会为我们向钦差大人求情吗?我们真的能免罪吗?”
田震林道:“自然!”
这些年他在阳卢县,一直是被孔铁新架空的,他也是同进士出身,三甲末位,那不也是榜上有名的吗?本来可以外放为县令,但他在京城毫无人脉,最后只当了个县丞。县丞为县令的副手,主管文书,仓库等。
但是孔铁新那时候已经把持了整个阳卢县,文书之事交给监学和刑名师爷,仓库之事交给钱谷师爷,他堂堂外放县丞,只是个插不进手的闲人。
田震林知道自己无权无势无根基,想要有所建树,就得等待时机。
这一等就是两年。
这两年里,孔铁新做过的一些事他都看在眼里,他表面看着与孔铁新相安无事,甚至还颇为融洽,其实没有一刻不想搜集他的罪证,这既是为了阳卢县的百姓,也是为了自己。
然而孔铁新很狡猾,又防着他,他要搜集证据,还真不太容易!
这次到庄子里来,表面是来帮忙,其实是想看看能不能抓住孔铁新的狐狸尾巴。
他万没想到,钦差会来把庾世奎孔铁新堵在床上,田震林立刻明白,他的机会来了。
薛维目光闪烁,他在想有什么办法既不得罪田震林,又能把自己摘出去。
孔大人是丢了脸,整个阳卢县的百姓都会嘲笑他,但他不还是县令吗?如果钦差大人玩够了,把他当个屁给放了,自己现在听了田震林的,不是断了退路吗?
第386章 我心悦你
田震林能隐忍两年,也不是省油的灯,薛维的打算,他不用看也能猜到。
他冷笑一声,道:“机会我已经给你们了,但是你们不要以为就可以糊弄我,糊弄钦差大人。要是你们想要耍些小聪明,到时候谁也救不了你们!”
薛维心中一惊,忙道:“不敢,不敢!”
田震林继续断他们后路:“你们不要以为孔大人还有翻身的机会。这次是什么事?孔大人把庾大人给睡了!这是惊天的丑闻。就算钦差大人会放过孔大人,庾大人会放过他吗?”
这一句话,让薛维三人万千活跃心思的脑子顿时成了一片死灰,对呀,他睡谁不好?那么多俊俏的小倌他不去睡,偏偏去睡庾大人。
睡就睡吧,还闹得这么大,连钦差都惊动了!
公审,游街,打板子!
闹得沸沸扬扬的,阳卢县的百姓茶余饭后起码可以说两年!
庾大人什么身份?京城里还有人,他丢了这么大的脸,能放过孔大人吗?肯定不会放过。
还是赶紧的把自己摘出去吧!
这下,三个人再不敢有什么心思,看着田震林的目光,也带了几分畏缩。田震林又敲山震虎几句,让他们去尽快准备了。
夏文锦在和皇甫景宸约好的地方汇合,看着皇甫景宸喜悦的目光,她心中生起一个念头,他是因为看见自己而喜悦,还是因为终于能拿回玉佩而喜悦?
两人向着青葱连绵的大山而去,翻过大山,就是梁州境。
在她去望山镇公审台时,皇甫景宸准备着吃食用度,毕竟,可能要在山中露宿,就算可以靠山吃山,该准备的东西还是要准备的。
皇甫锦宣准备送他们两匹好马,考虑着翻山马行不便,他们拒绝了。
以他们的脚程,很快就到了山脚下。向后望,望山镇在一片静寂之中。
夏文锦笑问:“皇甫锦宣真会把人押到县城游街吗?”
这个胡作非为的纨绔子弟,做事率性而为,可这样的率性和胡作非为,倒还有几分可爱。
上辈子他们是对立面,但夏文锦对他并没有仇怨。
说起来,是皇甫宇轩逼人太甚的缘故,而她,是皇甫宇轩的一把刀,雪崩的时候,没有一片雪花无辜。她也不是那个无辜的人,有什么资格对皇甫锦宣生出仇怨?
皇甫景宸微微一笑,道:“我觉得他会把你的建议举一反三!”
夏文锦点头,一本正经:“我心甚慰!”
皇甫景宸原本微笑的唇角更弯了。
第三天,他们到了梁州境内。
不过,离琉璃阁大概还有两天路程。
这中间,皇甫景宸建议该吃饭的时候就应该在酒楼好好吃饭,该睡觉的时候,就应该在客栈里安心休息。
但夏文锦却去心如箭,一天没能正经吃一顿饭,夜里更别提在客栈休息了。
那般赶路法,总是错过宿头,在野外露宿。
山上的时候,可以打猎猎野味吃,山下哪来那么多野味?吃的就更随便了。虽然夏文锦烤出来的东西好吃,但没有食材,也有饿肚子的时候。
皇甫景宸的心有些沉,夏文锦这样的迫切,是不是说她迫切地希望与他早点划清界线?早点扯断牵连?
他们之间现在的牵连,难道仅仅只是因为一块玉佩吗?
这天晚上,两人又错过宿头,在野外露宿。空旷的草地,生起一堆火,几个土豆埋在火堆里,这将是他们的晚餐。
跟着夏文锦一起,皇甫景宸对吃的并不是太在乎。只是对于夏文锦的迫切,他心中有些失落。
夏文锦应该知道他的意思,可正因为知道,才会这样逃避。
如果没有望山镇这近两月逗留,他们是不是早就分道扬鏣了?
是他给她造成困扰了吗?
他该放手,让她鱼跃大海,雁归于云?还是继续努力,用自己的心去感化她?
夏文锦拨动火堆,夜色里,火光给她身上罩上一层光晕,皇甫景宸静静凝视着火光旁的身影。
少女略有些清瘦,但眉目如画,双眸如星。
生火,烤土豆,她的表情很认真,认真到连一点目光也没有分给他。
皇甫景宸想,土豆也是挺幸福的,能得她这样专注的注视。
他忍不住道:“文锦,你不是说你浪迹天涯,无处可去吗?随我回云州吧!我父……我爹娘弟妹都是很好的人,他们一定会很喜欢你的!”
夏文锦微微一怔,抬眼看了他一眼,这一眼,目光就似撞进一片星海,那样的深邃,那样的幽远,那样的明亮,那样的璀璨,似要把她整个人吸进去。
有一股似是温暖又很陌生的情绪从眼里往下落,直往心间冲去。
而后,在她内心的壁垒处碰撞了一下。
她回过神,嫣然一笑,道:“可我更喜欢浪迹天涯,兴之所至,随地而家的感觉!等以后有空,我若经过云州,定去看你!”
她更喜欢这种感觉吗?皇甫景宸也多想和她一起,浪迹天涯,兴之所至,随地而家!可他知道,她的计划里,肯定没有他。
这些日子以来,明示过,暗示过,表白过,他的心意已经一览无余,可是她的心却仍是竖起厚厚的屏障。
望山镇的那段时间,两人并肩而战,各司其职,是心最近的时候。
可那不过是为了望山镇的村民们付出的一颗心。
那时候,她心中定没有想过男女私情,而他,也没有。
那么多人命前,很多的事情都轻薄得难以计较。
但现在,那些沉重的人命已经在他们的努力下得到挽救,他们换了时间,换了地点,换了心情,他离她,反倒远了。
身近在咫尺,心却似越来越远!
皇甫景宸苦涩地道:“文锦,拿到玉佩,你是不是就再也不会见我了?”
夏文锦轻松地道:“以后有缘,自然会见的!”
以后有缘!
细细咀嚼这四个字,皇甫景宸只从中间感觉到浓浓的无奈。这一切交给命运,交给时间,交给不确定性的感觉,太不好。
他凝注夏文锦,目光深幽,缓缓地,认真地,郑重其事地道:“文锦,我心悦你!”
第387章 重重一击
夏文锦抬起眼,再次看了他一眼。
这句话,他好像之前也说过了。
她心里生出一股苍凉来,也许,她若是正常的十六岁女子,听到这句话,心里会很欣喜的。
甚至,如果换成上辈子未遇见皇甫宇轩之前的她,也会很欣喜的。
可现在呢?
这中间隔了金戈铁马,隔了万民生死,隔了尔虞我诈,隔了皇权更替,隔了再世为人,她的心,除了苍凉,竟然没有其它。
没有涟漪,没了心中小鹿乱撞般的荒乱的喜悦……
她只是怔怔地看着他,在他深情的目光中,在那似乎将她吸进去,让她沉沦的目光中,她终于找回自己的理智,抽回了目光,展颜一笑,道:“黄铮,你了解我吗?”
看到她笑了,皇甫景宸的心反倒沉了。
如果她也心悦他,不是这样的笑容。
那样疏淡的,礼貌的,轻松的,随意的笑容。
他道:“我了解你,你率性,善良,心怀悲悯,是个难得的好姑娘!”
善良,心怀悲悯?
上辈子,不知道多少人指着她,骂她助纣为虐,骂她心计狠毒,骂她不得好死!
没想到这辈子,她想自由地活着,竟然有人送她这样两个词,她想笑,但眼里却更加的苍凉,无边无际的苍凉。
一入情海千古恨,再世为人断情根!
这是她在得知自己重生的第一天立下的誓言。
和皇甫景宸结伴而行半年了,这半年来,她看着这个干净通透的少年,从一个江湖小白一步步成长起来。
在他江湖阅历的成长过程中,他身上的那些品性,她也看得清楚。
优渥的生活环境,不凡的出身,良好的教养,干净纯澈的眼神,还有一颗赤子之心!这么好的人,她这颗两世为人的沧桑之心,哪里配得上?
再说,尽管她不知道他到底是什么出身,但看皇甫锦宣和他之间的随意亲和,想必他们是一类人。
非富即贵!
她这辈子,不想离那些贵人太近了。
她只想江湖高远,海阔任鱼跃,天高凭鸟飞。
也只在这样,她爹爹,昊天寨的所有叔伯们,还有夏司尘,才不会落到上辈子那样的惨淡结局。
夏文锦摇头笑了,边笑边道:“黄铮,如果你真的这样想我,那你真是太天真了。我不是什么好人!”她笑容收起,声音里带着淡淡的冰:“还有,你心悦我,是你的事,而我,心中无你!”
而我,心、中、无、你!
皇甫景宸只觉得心中受到重重一击。
少年明澈的目光染上一抹忧伤,那点点星光,黯淡了下去,幽深的夜,幽深的星空,幽深的眼眸,似要将夏文锦的内心都照得通亮。
夏文锦避开目光,低头添柴,让声音更是云淡风轻:“好了,我知道你是开玩笑的,江湖险恶,这样的玩笑你以后要少开,毕竟,不是所有人都像我一样开得起玩笑,若你对别人说这么一句,弄不好,就被人缠上了,一辈子也甩不开!”
他想被她缠上,一辈子也甩不开这种,可是,很显然她并不想缠上他。
皇甫景宸默了片刻,道:“文锦,你有心上人吗?”
这孩子怎么了?表白不成,又问她有没有心上人,难不成是想要知道她心里的人是谁后消除隐患?
可她真没有。
看着他干净的眸子,夏文锦无法骗他,她摇了摇头。
毕竟他们也算是朋友吧?中间有过误会,有过阴差阳错,他曾当她是龙阳,他曾为了摆脱桑雪薇而错吻她,他曾看不清自己的内心,以为爱上了她,她都理解,其实不过是干净少年第一次身入江湖,遇到了这么恶劣的,和他完全不同的她,觉得新奇罢了!
她不会这么拎不清。
皇甫景宸眼眸中掠过一抹喜悦,他认真地道:“文锦,只要你还没有心上人,我就还有机会是不是?”
夏文锦:“……”
等等,她初遇上他的时候,他好像还是一张白纸,怎么现在竟然会说出这样的话来?是她带坏了他吗?
他的出身,他的经历,他以前的人生,以后的人生,注定和她不是一路人。
她也不会给人无谓的希望,或者说,她略有些自惭于他干净明亮的双眸。
她笑了,笑得云淡风轻,笑得满不在乎,道:“黄铮,别在我这里浪费时间,我们不是一路人。你以后会遇上很好很好的姑娘,那时候你才会知道你今天说的话有多可笑!”
很好很好的姑娘?有她好吗?
这世上,还会有比她更好的姑娘吗?
可就算有更好的,比她好的姑娘,在他眼里,除了她,这世上所有的女子,他都不会再看得见了。
他正想把心中的想法说出来,但夏文锦却惊呼一声,接着,清泠泠如珠落玉盘的笑声响起,她高兴地扒开热热的灰,扒出两个喷香的土豆,拿了一个在手里颠颠地散温,而后扔给他,目光明亮:“尝尝这个,虽然没有肉好吃,但也很香!”
她眼里发着光,嘟着嘴吹着手中另一个,感慨地道:“终于烤好了,我可饿坏了!”
看着她满眼只盯着土豆,给热烫烫的土豆去皮,烫得真摸耳尖,却又不肯放慢速度的样子,娇憨,俏皮,跳脱,率直……
这个话题,不好再继续了。
他默然无声地撕着土豆皮。
烤土豆的确很香。
少女吃得眉开眼笑,像只小馋猫。
皇甫景宸在心里轻轻叹了口气。
母妃说过,有喜欢的姑娘那就去争取啊!难道等她嫁人了你再黯然神伤?
父王说过,看见喜欢的姑娘,只要对方没有订亲,你就别怂,别怕被拒绝,只管死缠烂打,让她知道你有多真心,你母妃当年就是被父王这么追到手的!
文锦没有心上人,他还有机会。他咬了一口土豆,这是文锦烤的,真香!
突然,正吃土豆吃得欢快的夏文锦动作一顿,目光一凝。
皇甫景宸也发现了异样,他咽下那口土豆,想也没想的,把夏文锦拉到身后,警惕地看着右前方。
第388章 沉沉压力
沉沉夜色里,一个沉沉的身影,带着泰山压顶般的沉沉压力,向这边走来。
背着月光,看不见他的脸。
皇甫景宸厉声道:“来者何人?有何贵干?”
那人走近,身形挺拔如山,整个人带着凌锐无匹的气势,明明只是站在那里,却有一股压力直逼向皇甫景宸。
他看了皇甫景宸一眼,目光落到夏文锦的身上,道:“跟我回昊天寨!”
夏文锦心里暗暗叫苦,在望山镇没日没夜,她就说忘了什么来着?原来是把这件事给忘了。
夏司尘明明跟她说过。
她摇头:“我不!”
皇甫景宸看看这人,又看看夏文锦,道:“文锦,你认识他?”
昊天寨,这三个字他记得,锦州的一个山寨。既然没被官府剿灭,说明那并不是背着人命的打家劫舍的土匪窝。
但是,那个叫白飞沉的,却将他抓住,准备把他第二天祭路。
所以,也不是什么好地方。
不过,之前夏文锦说那白飞沉是要把她抓回去做昊天寨的姑爷,但她是一个女子,怎么做姑爷呢?到底是怎么回事?
夏文锦看着那人沉沉的目光,还有沉沉的威压,赌气道:“我不认识!”
那人也气笑了:“你以为说不认识,我就不会抓你回去了吗?”
皇甫景宸道:“文锦,他要抓你回去做什么?”
夏文锦目光一转,她指着那人,道:“这人是昊天寨的寨主夏万清,他们把我抢上山,要逼我嫁给我不喜欢的人!”
皇甫景宸怒了,尤其是,他们要把这么好的文锦,嫁给她不想嫁的人?
他喜欢的女子,他心里一丝一毫也不想勉强她,这昊天寨有什么资格逼着她去嫁人,这和强抢民女有什么区别?
他上前一步,面对着夏万清散发出来的沉沉压力,道:“我不管昊天寨是什么地方,有多大的势力,你们想要强抢民女,简直是丧心病狂。我不会让你把文锦带走的!”
夏万清又是气恼又是无奈,这大半年了,这丫头还是这么倔。他听说她竟然在疫症之地,吓出一身冷汗,急忙下山,寻到望山镇,就听说她离开了,又一路追下来,看见她无事,这还没松一口气呢,这臭丫头,不叫他这个爹就算了,还说不认识他。
这愣头青小子是谁?
他强抢民女?
江湖中,包括昊天寨山下十里八乡的,谁不知道昊天寨义薄云天?哪来的强抢民女?
这小子,简直是不知天高地厚。
他还想拦自己?
夏万清的心里,是已经认了皇甫宇轩为女婿的。
一来与当年的白胡子老头留下的暗语诗有些关联。
二来山下有名的瞎子算过两人的八字,很合!
三来皇甫宇轩在山上住了那么长时间,完美,文武双全,有礼有节,温文尔雅!他们这些粗人,都觉得那才是世家公子做派。
他们都对皇甫宇轩很满意。
和皇甫宇轩亲近,自然就对现在站在女儿身边的小子觉得横竖看不顺眼。
尤其是这小子竟然还一副我很强大,我能保护得了你的女儿。我在你女儿身边,连你也不能带走他的样子。
这就让夏万清很不爽了。
他冷笑一声:“小子,烦恼只因强出头,这里没你事,你滚得远远的,我不会和你计较!”
皇甫景宸一听这口气,越发觉得夏万清是要对夏文锦不利了,他拧眉沉声道:“文锦是我的朋友,不论你有什么目的,有什么本事,只要文锦不愿意,我就不会让你把她带走!”
“你有这个能耐吗?”
皇甫景宸道:“但有一口气在!”
哦哟,这小子说得这般大义凛然,悍不畏死,他是不是对自己有什么误解?这瘦不拧当的样儿,一副白面书生的样子,长得是好看,好看能挡拳头吗?
皇甫景宸比皇甫宇轩还要高一些,更显长身玉立,丰神俊朗,清华无双。
然而,同样的气度,落在夏万清的眼里,一个是玉树临风,一个是瘦不拧当。
夏万清看见夏文锦在皇甫景宸背后冲他翻白眼,心中又憋了一口气,多半年过去,文锦不亲他这个爹了,躲在一个臭小子背后,这臭小子还傻眉楞眼的,得给他点厉害瞧瞧!
这么一想,夏万清就对夏文锦喝道:“臭丫头,你不肯去昊天寨,是因为这个小子?”
夏文锦一怔,道:“当然不是!”
她的否认让皇甫景宸心中又是一片失落,为什么她不说是呢,哪怕是假的也好,他也会很开心。
然而,听在夏万清的耳里,却觉得自家丫头想也不想地就说不是,一有事却又躲在人家身后,这样的维护,这还不能说明问题吗?
他有种自家大白菜,明明自己精挑细选了一头漂亮的猪,结果被别人家饿急了的瘦猪跑过来拱了的感觉。
很气!
所以,必须要给这傻不愣登的小子一点厉害,叫他知难而退。
夏文锦若是知道他在想什么,定会很无语,她不是有事躲在皇甫景宸的身后,而是在没有反应过来时,就被皇甫景宸拉在了身后。
她几次想要走出来,但皇甫景宸担心夏万清对她不利,还是把她护着。
这让她心里温暖之余也觉得好笑。
要是一定要跟爹爹起冲突,她并不想连累皇甫景宸。
爹爹的武功那么高,皇甫景宸应该是打不过的吧?
再说,她没有这样的心思,就不能让皇甫景宸和爹爹误会!
她道:“你放他走,我跟你走!”
夏万清一听,本来蓄势待发的掌心,便又散了力道,道:“也行!”他只是来带回宝贝女儿回山完婚的,女儿答应回山,其他的细枝末节就算了。
皇甫景宸却道:“不行!”
夏文锦轻轻拍拍他的肩,恳切地道:“我不会有事的,你先走吧!玉佩我以后还给你!”
“我不是为了玉佩,我只是不会让人逼你做你不愿意做的事!”皇甫景宸已经不止一次解释过了,但是这时候他觉得还是有必要更明白地表达自己内心的意思。
第389章 冰月毒莲
夏文锦道:“好的好的,我知道了。我不愿意做的事,谁也没办法逼我。你放心,你先走,我有办法脱身!”
皇甫景宸摇头,遇到事情,让文锦一个弱女子挡在前面,他先离开,然后让文锦自救。哪怕文锦不是他心尖上的那个人,他也不会这么做。
夏万清等了一会儿,见皇甫景宸不走,夏文锦似乎也劝不动,老大不耐烦了,他粗声粗气地道:“还有完没完了?不想走就干脆别走了,看老子打断你的腿。放心,老子不会吝啬一杯喜酒!”
长得细皮白肉的,这不是人们说的小白脸吗?一直跟在女儿身边缠缠缠,女儿可是有婚约的人。
夏文锦还没说话,皇甫景宸已经上前一步,抱拳道:“请赐教!”
他做足江湖礼节,表面看来风华雅致,玉树临风,但其实刚才夏万清的话已经激起了他心中的火气。
这人气势汹汹,显然他逼着文锦嫁的人是他看重的人,甚至可能是他的子侄。
强人所难,不愿文锦的意愿,仗着昊天寨的势力,就要强逼人婚嫁,他绝不容许!
夏万清气笑了,他还没有说什么呢,这小子倒是主动挑战了。不捶他一顿,都对不起自己。
夏文锦呼地一掌就拍了过来。
皇甫景宸听着风声呼呼,知道夏文锦内力强劲,也不敢托大,撤下腰间软剑,两人顿时拳来脚往,斗成一片。
夏文锦刚才想阻止来着,但说时慢,那时快,都是话赶话的就动上手了。
她又无奈又好笑,白眼望天,冲着场心喝道:“夏万清,你要敢伤了他,我以后永远都不会见你!”
夏万清拍出的一掌都差点顿下来,这个胳膊肘往外拐的臭丫头,竟然直呼他的名字。还有,这小白脸有什么好?宇公子一身贵气,气度不凡,明显是锦衣玉食泡大的,她嫁过去,衣食无忧,生活富足不好吗?
这个小白脸穿着普通的布衣,除了长得好,什么都没有吧?
同样是小白脸,为什么不选个富足点的呢?
更何况,宇公子是能救她命的人。
她的命已经不长了,难道要叫他白发人送黑发人吗?
和他心里的恼火不同,皇甫景宸却是心中一振,文锦原来还是在乎他的!
其实夏文锦只是觉得他无辜被牵扯进来,若是他有事,自己一定会过意不去。至于有没有别的心思,她没有细想,也拒绝去想。
场上两人一接招,顿时就越打越快,风声越来越急,显然都是用上了内力。
夏万清打着打着,心中就诧异了,这小子长着一张小白脸,手底下倒是不弱。他没和宇公子过招,但是看过宇公子和夏司尘的过招。
夏司尘性子跳脱,不在意输赢,赢赢输输的都是在半招之间。
现在和皇甫景宸动手,他刚开始只用了三成功力,皇甫景宸接招很轻松,接着他用到五成,皇甫景宸还是很轻松,他干脆用到七成,皇甫景宸仍是和他斗个旗鼓相当。
用到八成,皇甫景宸还是接得住!
这小子莫非是个江湖上的后起之秀?
这样的年纪,有这样的身手,似乎还胜过了宇公子。
可惜,那又怎么样呢?他哪怕长得再是俊俏,身手再是厉害,他不是文锦命里的那个人,他的八字,救不了文锦的命!
夏万清生了惜才的心,一掌将皇甫景宸震开,便不再攻击。
皇甫景宸在他最后一掌之中感受到了澎湃的内力,也知道对方留了手,心中大震,同时也有几分沮丧,他到底还是学艺不精。
他却不知道,夏万清心中的震惊。
夏万清如今已经四十余,面前少年还不到弱冠年纪。
这样的资质,若是伴着一定的运气,以后能成为江湖一代宗师也说不定。可惜,能救文锦命的,只有宇公子一人。
皇甫景宸退后,软剑没有入鞘,还是把夏文锦护在身后。
夏文锦刚才一直在关注着场中,看见皇甫景宸与夏万清的拼斗,也是暗暗吃惊。爹爹是超一流高阶高手,在江湖中能排在前十,就算他没有用全力,但皇甫景宸与他也过了五十招。
皇甫景宸的武功,好像比她初时预计的还要高一些。
夏万清瞥了皇甫景宸一眼,对夏文锦道:“别闹,跟我回山寨!”
夏文锦想了想,有些事,她得跟爹爹开诚布公,然而,她还没说话,皇甫景宸却倔强地道:“夏前辈,我知道你武功高强,胜我良多。但是我说过,文锦是我的朋友,她若不愿意,我定不让人勉强她。所以,她不会跟你回山寨的!”
夏文锦:“……”
她是不准备回山寨的。
不过,皇甫景宸这么护着她,她也说不出想要说的话了。她有些后悔,或者一开始,她就该告诉皇甫景宸,这是她爹。
可她在赌气爹爹竟然逼她嫁给她不想嫁的人,哪里知道后面会这样发展?
别人在为你的安危拼死拼活,到头来知道只是一个闹剧,这得多尴尬?
夏文锦叹气道:“黄铮,你让我和他单独说几句话,你放心,我若不愿,他带不走我!”
皇甫景宸眼里有些担心,夏万清的武功那么高,就算文锦不愿,她能阻止得了吗?
似是看出他心中的担心,其实夏文锦也知道,若是爹爹执意带走她,她还真阻止不了。在真正的实力面前,一切计谋都会显得那般无力。
不过,夏文锦还是有办法。
她从袖中拿出一个小瓶,小瓶中只有一颗药丸,她将药丸倒在手心。
夏万清是知道自己这个女儿从小古灵精怪的,不禁问道:“这是什么?”
夏文锦冲着他一笑,道:“你听过冰月毒莲吗?”
夏万清皱眉,他当然听过,那东西长在阴暗之地,长年不见阳光,服下去之后,便好似身坠寒窖,每过四个时辰,就会经历一场浑身霜冻,血液成冰的感觉。
夏文锦笑嘻嘻地道:“十五天前,我在望山镇一处幽暗地方无意中得了一朵,正好制成这颗药!”说完,她不等夏万清反应过来,嘴一张,将药咽了下去。
第390章 知根知底
夏万清冲过来,震惊:“你干什么?”
皇甫景宸伸手来抢,但还是慢了一步,他急忙道:“文锦……”
夏文锦笑道:“这颗药提炼的是冰月毒莲的精华,我叫它冰雪丸,吃下就跟体虚寒症的病症差不多,只是严重一些。半个月没有解药,就会死于非命……嗯,别急,冰月毒莲有解药,解药在梁州琉璃阁,我说过会去那里,就一定要去那里,谁也阻止不了我,除非我死!”
夏文锦心胆震颤,从出现到现在,他一直气息沉静,稳如泰山,此刻竟是呼吸不稳,担心之情现于言表。
锦儿越发胡闹了,她竟不惜自己残自己!
夏文锦笑道:“让我单独跟他聊聊,然后我们继续去梁州!”
皇甫景宸眼睛发红,狠狠地盯着夏万清,人都被他逼得吞了毒药,这担心的样子给谁看?担心又有什么用?
他低哑着声音道:“你若有事,我定为你报仇!两刻钟后我再回来。”说完,他收起软剑,向侧走开,把这地方留给他们,让他们单独聊。
等皇甫景宸走了,夏万清看着笑嘻嘻的夏文锦,气得恨不得揍她,只是又舍不得,声音都变了:“你是存心想要气死我!”
夏文锦叹气道:“爹爹,我以为我下山的时候留下的那封信里已经说得够清楚了。可是你看你做了什么?派了那么多人下山来抓我,连白叔都派了出来,甚至连你自己都下山了。你就那么想我嫁给一个不喜欢的人,然后痛恨终身,一辈子郁郁寡欢,短寿而夭吗?”
她说得这般严重,把夏万清都吓了一跳,夏万清苦口婆心地道:“你说的什么话?宇公子的八字与你十分相配,是天作之合。你们有夫妻的缘份,这是老天赐给你的夫婿。再说,宇公子有什么不好?他出身富贵?又未婚配,你嫁过去,是衣食无忧的少奶奶!何况宇公子只是见了你几面,就对你一见钟情,他是真的想娶你为妻,我看得出来!”
出身富贵,老天赐的?衣食无忧?天作之合?
夏文锦笑了,上辈子她好像也是这么想的吧?
上辈子的皇甫宇轩表现得多深情?最后是多无情?
她看着夏万清:“爹爹,江湖中人重情重义,很多人相爱一生不相移,如你对娘亲一样。可是,你知道又有多少人,有些名望地位之后,便娶了一房又一房的妾室?江湖中人尚且如此,那些富贵人家,你听过有一生一世一双人的吗?越是出身富足,他们骨子里这种想法就越严重。你是要女儿和一大堆女儿在后宅里分享一个男人,耗尽一生精力?”
夏万清:“……”
不是,他家小文锦才十六岁,这沧桑的语气是怎么回事?还有看破一切般的意冷心灰?而且她说的是什么话,哪有小女孩子说到什么妾室,说到什么后宅的事这么坦然自若的?
夏万清有些迟疑,道:“我会问问宇公子,他若有纳妾的心思,爹爹就把他赶走!”
夏文锦摇头笑,笑得很是哀怨:“爹,这个世道对女子本来就不公平,男子三妻四妾,女子要从一而终。而且我本是身在江湖,我们江湖人的行事风格和那些官宦人家是不一样的。若是我嫁过去,他要纳妾,你能怎么办?我又能怎么办?你女儿这样的直性子,无非是个鱼死网破,那我的一辈子,也就毁了。爹,我能面不改色地把冰雪丸吃下去,你还不能看到我不想嫁给他的决心?”
“那你是为了刚才那个小子吗?你又确定刚才那个小子就能真心待你吗?”
夏文锦无语地道:“爹,在说我的事,你扯上别人干什么?我说过,我和黄铮只是朋友,我们不是你想的这样的关系。我只是不想嫁给皇甫宇轩,所以我才从山上逃下来。爹要是不改变主意,我便不会回山!”
不过夏文锦说的话他还是认真考虑了一下,他才眼睛一亮,似是想到了一种折衷的方式,道:“你放心,爹爹不会让你受委屈。爹爹会让宇公子发誓,一生只爱你一人,只娶你一妻!”
夏文锦笑了,笑容是清透的凉,和淡淡的苦涩:“爹啊,你说的什么话?这世上最难把握的是人心。你拿江湖人的义薄云天去想所有人,这是错误的。你不是也知道江湖中一样有勾心斗角尔虞我诈吗?那些富贵人家更是。誓言有什么用?到时候不爱了就不爱了,喜新厌旧了就是喜新厌旧了。我是不会把自己陷入这样的境地的,要我嫁给皇甫宇轩,除非我死!不,即使我死,我的魂魄也会远离他,我绝不可能嫁给他!”
这番斩钉截铁的话震得夏万清一时回不过神来,半晌才道:“是为了刚才这个叫黄铮的小子?”
夏文锦道:“根本不是,我在下山的时候就是这么决定的。再说,我和黄铮只是江湖中认识的朋友!”
夏万清见她态度坚决,心中也有些软化。然而,想到那个白发老者的话,想到那首诗,想到夏文锦如今的年龄,他的心又沉硬下来,他板着脸道:“文锦,你说的对,这世上最难把握的是人心。但是,难道就因为这样,你就准备孤独终身不成?为什么要为未来的那些可能,而固执的不肯走出这一步?爹爹对宇公子知根知底,他的八字又与你相合,总比你以后嫁给别人强!”
对宇公子知根知底?
夏文锦又笑了,她自信的爹爹啊,皇甫宇轩给自己杜撰了一个身份,他就信了。
不过,她也明白,不是爹爹轻信,是皇甫宇轩太狡猾。
当初,皇甫宇轩说自己的身份来历的时候,夏万清是派人去京城调查过的,只是皇甫宇轩早就做好了一些,他们所打听到的,是皇甫宇轩想要让他们知道的。
皇甫宇轩真正的身份,直到他需要昊天寨的助力,要将整个昊天寨的力量都动用起来时,爹爹才知道他真正的身份。
这辈子,想必爹爹也去查了,所以才会说出知根知底这四个字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