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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浮梦公子     盛世医香之锦绣凉缘txt下载     盛世医香之锦绣凉缘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一十九章 毒计

    宋府。

    宋大夫人头发凌乱、脸色惨白的跪在宋老夫人面前,苦苦恳求,“母亲,儿媳知道达儿所犯是重罪,不可轻饶。

    可是儿媳只有达儿这一个儿子啊,子不教母之过,儿媳愿代达儿受过,只求母亲求陛下开恩,让我代替达儿流放。

    母亲,儿媳求您了!”

    宋老夫人看着她,一时说不出话来,最后只苦叹了一声,“你真是糊涂啊!

    我听过父债子偿,还从未听过母代子过,你真是……真是让我说你什么好。”

    宋大夫人泪流满面,“母亲,可我没有别的办法了,我不能看着达儿被流放,不能看着他忍饥挨冻,死在流放的路上啊!”

    宋老夫人摇摇头,叹声道:“你觉得你能替得了达儿吗?

    我不妨实话告诉你,这件事早就不再是一件单纯的案子,此事涉及的是三皇子与五皇子的党争。”

    “什么?”宋大夫人嘴唇颤抖了一下,不可置信的看着宋老夫人。

    “先不论达儿,单说两位殿下身份是何等尊贵,为什么那些官员要冒着惹怒丽妃娘娘的风险力而严惩他们?

    你真的以为是他们大公无私,不惧强权吗?”

    宋老夫人冷冷一笑,幽幽的语气听得宋大夫人不寒而栗,“这是一场博弈,五皇子一派想借此机会重创三皇子。

    他们想要的并非是达儿的命,而是我宋府手中的北境军。

    所以,即便你代达儿受过,只要他们一日未得偿所愿,便一日不会善罢甘休。”

    宋老夫人微眯着双眸盯着宋大夫人看,不肯错过她脸上的一丝表情,见她面色似有松动,宋老夫人眸光一冷,沉声道:“你一定在想,与达儿的命相比,兵权又算得了什么,对吗?”

    宋大夫人被猜中了心思,脸色一红,羞愧的垂下头。

    “你真是糊涂,糊涂!”宋老夫人重重一叹,眼中难掩失望。

    她可以接受宋大夫人软弱,却不能容忍她不识大体。

    “你以为上交兵权我们宋府就能独善其身了?在你们享受着宋府为你们带来的权势和荣耀时,就应做好承受同样的危机与艰险。

    有兵权在手,宋府便是一只猛虎,足以让人畏惧。

    若无兵权,宋府迟早会被蚕食殆尽。

    待新帝即位,可能容忍先帝宠臣?到那个时候,宋府满门都难以保全。

    你救得了他一时,却保不住他一世。

    救了达儿,宋府满门上下就都会被你们牵连,自己去想吧!”

    宋大夫人身子一软,跌坐在了地上。

    略有暗黄的脸上死气沉沉,犹如残留的秋叶,在树枝上瑟瑟发抖。

    “那就真的没有别的办法了?”她眼神空洞的兀自呢喃,失魂落魄的神情看得人于心不忍。

    宋老夫人望着她,叹了一声,默默道:“听天由命吧……”

    直到宋大夫人被婢女搀扶离开,宋老尚书才终是忍不住道:“你看你把罗氏吓成什么样了?

    罗氏本就性情绵软,你何必对她如此严苛?

    你明明会救达儿的,为何不说些话宽慰她呢?”

    宋老夫人斜睨他一眼,冷冷道:“告诉她干什么?难道你想让他们觉得,只要是宋府子孙,不管闯出多大的祸都能平安无事?

    达儿的确欠些教训,这次绝对不能轻饶他。

    还有达儿他娘,身为宋府长媳,就应担得起府中重任,稍有事情她便惊慌失措,待你我百年之后,府中岂还能安定?”

    宋老尚书瘪瘪嘴不说话了,心里也觉得宋老夫人说的有道理。

    通过这件事让他们认清朝中局势也好,身处是非之中,总不能对朝中之事一无所知。

    宋老夫人抿了口茶,侧过头看着宋老尚书,“英国公那可有动静了?”

    宋老尚书摇了摇头,“还没动静,这老乌龟最能沉住气,估计也是在等咱们的动静呢!”

    宋老夫人冷笑一声,目光锐利,“那便让他等着吧,我倒要看看他的狐狸尾巴什么时候露出来!”

    英国公府中。

    英国公和英国公夫人坐在主位悠然饮茶,英国公世子迈进房间,拱手对父母行礼。

    英国公抬头看他一眼,问道:“如何,宋丘那边可传了信来?”

    英国公世子忙笑着回道:“父亲英明,一切如父亲所料。”

    “如此就好,告诉宋丘,一切依计划行事。”英国公嘴角噙着一抹冷笑,热茶蕴出的水雾都无法淡化他面容上的阴冷。

    “兴儿,来喝杯热茶。”英国公夫人笑眯眯的看着英国公世子,递给他一杯热茶。

    英国公世子笑着接过,人逢喜事精神爽,他们府上也许久没这般开心过了。

    他抿了口茶,暖茶入喉,甚是舒服,他想了想,开口问道:“父亲,宋府直到现在还没有动静,他们是不是有些太沉得住气了?”

    他心中不免有些担忧,不知道宋达有没有那么大的面子能换来北境军的军权。

    英国公用茶盖轻轻拨动着几片浮在水面上的茶叶,声音阴沉,“宋府有薛韶坐镇,自是不容易乱。

    若非有薛韶,就宋丞那老面瓜估计早就慌的像无头苍蝇了。

    不过,再过两日,他们就再也坐不住了。

    薛韶面冷心热,其实最是心软,与兵权相比,她自是更在意儿孙的命。”

    英国公语落,阴狠一笑,他啜了口茶,却发现屋里格外安静。

    他略一抬眸,便见英国公夫人正狠狠盯着他,见他抬头,才冷笑道:“薛韶,薛韶,你就不能直接叫她宋老夫人吗?”

    英国公蹙了蹙眉,“我嫌宋老夫人绕口,叫她薛韶有何不可?”

    “我看你不是嫌绕口,而是怕说出来会心里难受!

    一口一个薛韶,叫的倒是亲,什么面冷心热,什么心软,说的好像你多了解她似的!”

    “无理取闹!莫名奇妙!”英国公脸色一冷,沉声叱道。

    “我无理取闹?”英国公夫人瞬间翻了,脸上的褶子都被气得绷平了不少,“到底如何你心里清楚,你若是那般了解薛韶,当初她怎么没跟你呢?

    你说得好听是为了什么北境军的兵权,我看你分明是还在记恨当年输了宋丞,不过是为了争口气罢了。”

    英国公勃然大怒,“妇人愚见!朝中大事你懂什么,头发长见识短!”

    “呵!”英国公夫人冷呵一声,“我说俩句就是头发长见识短,薛韶便是巾帼不让须眉,还敢说你不是余情未了!”

    “你有毛病吧!几十年以前的事了,你提它做什么?”

    “恼羞成怒了是不是?你敢想还怕别人说吗?”

    英国公世子默默放下了手中的茶盏,悄无声息的转身离开。

    每次一提到宋老夫人,父亲母亲便会大吵一架。

    他真是想不明白,加起来都一百多岁的人了,还有什么醋可吃?

    ……

    一连两日,外面仍然没有传来刑部和大理寺更改判决的消息。

    宋大夫人整日浑浑噩噩,人都消瘦了不少。

    她给宋大老爷写了信,可到现在也还没收到回信,她便整天枯坐发呆,宛若无神的木偶。

    宋三夫人前来探望,见宋大夫人呆怔怔的坐着,双眼无神,桌上的饭菜一点未碰,她叹了口气,心疼担忧的道:“大嫂,你这不吃东西可不行啊,你若是倒下了,达儿不就更没人惦记了吗?”

    宋大夫人目光不动,语气漠漠的道:“我惦记又有什么用,达儿犯了大错,我帮不了他……”

    提到宋达,宋大夫人的眼眶再次泛红。

    宋三夫人眸光一闪,眼中泛着精光,语气里却是满满的疼惜,“大嫂,你这样看的我心疼啊。”

    说完,宋三夫人还掏出帕子擦了擦眼睛,似在拭泪。

    抽了抽鼻子,宋三夫人试探着开口道:“其实,也并非一点办法都没有。”

    宋大夫人的眼珠动了动,望向了宋三夫人。

    宋三夫人眉头紧锁,神色很是纠结,犹豫不决的道:“可这办法有些冒险,我也没有十足的把握。”

    “三弟妹,你可是有什么办法,快与我说说!”

    宋大夫人就宛若一个溺水之人,哪怕只抓到一根稻草,都会紧握着不肯松手。

    宋三夫人望了她一眼,咬了咬嘴唇,最后似是下定颇大的决心才道:“大嫂,我瞧这判决结果很难再变动了,毕竟有那么多人盯着此事。

    可咱们也不能眼看着达儿出事,我那个亲戚曾偷偷与我说过,想要救达儿唯有一条路可走,那便是狸猫换太子!”

    “狸猫换太子?”宋大夫人讶然。

    宋三夫人点点头,压低了声音与宋大夫人道:“咱们可以用人把达儿换出来……”

    “可即便这样,很快就会被发现,就算能换出达儿来,他也逃脱不了,届时怕是罪上加罪。”

    宋三夫人拍了拍宋大夫人的手,摇头道:“大嫂,你先别急,先听我与你说。”

    她慢悠悠的勾起嘴角,笑容里有着说不出的冷意,“这样的确容易让人发现,可如果那个人死了呢?

    宗人府曾发生过投毒一事,若是那个假达儿中毒而死,宗人恐慌都来不及,可还会严查了?

    而且咱们可以找一个与达儿身材相仿之人,身重剧毒之人难免身体肿胀青紫,很难认出,届时只要咱们不说,谁还能认得出来了?”

    宋三夫人嘴角的笑让宋大夫人莫名觉得身上一冷,她摇头拒绝道:“这不行,我不能为了救达儿就害死无辜的人。”

    宋三夫人眼中闪过一丝厌烦,但还是耐心的道:“咱们当然不能去害无辜的人,可咱们可以找个死囚来换啊。

    救出达儿后,咱们厚待那死囚的家人,反正他本就是将死之人,能用自己一命换得家人后半生的富足顺遂,何乐不为呢?

    难道大嫂就忍心看着达儿被流放?千里之路,饥饿寒冷,病痛折磨,达儿他怎么忍受得了啊!”

    “别说了,别说了……”宋大夫人咬着嘴唇,用力的摇着头。

    她一直强迫自己不要去想流放的事,可此时刚一听到宋三夫人提及,她的眼泪便不受控制的簌簌落下。

    她捂着脸无声啜泣,六神无主的喃喃道:“容我想一想,容我想想……”

    宋三夫人见此便知道她心动了,也就不再逼她,慢悠悠的挑起嘴角柔声道:“那大嫂便好好想想吧,我就先不打扰大嫂了。”

    这世上没有不疼儿子的母亲,最后的结果不作他想。

    望着宋大夫人暗自垂泪的模样,她幽幽而笑,没了兵权的宋府,就仿若没有了利爪尖牙的猛虎,想要撼动,便轻而易举了!

第一百二十章 大忌

    刑部与大理寺的判决已是众人皆知,顾锦璃也不例外。

    可她并没有为宋达感到担心,因为温凉曾与她说过,宋达不会有事。

    温凉便有着这样一种魔力,只要他望着你的眼睛,无论他说什么你都会选择相信。

    即便他说,太阳不会升起,繁星不会落下,春日飞雪,冬生万物,她也会相信。

    想到温凉,顾锦璃不禁轻轻挑起嘴角。

    笑容很淡,淡若初开的桃瓣,笑意很浅,浅似一缕细细的春风。

    “晋大夫今日的心情看起来不错?”

    温朗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顾锦璃怔然抬头,才发现沈染正唇角凝笑的望着她,温和的眉眼似含了最美的春景。

    “啊?没……没有,就是在想点事情。”偷想某人被抓包,她微有发窘,忙乱的收拾着手边的东西。

    看惯了她冷静淡然的模样,沈染反是觉得这样有些懵懂有些害羞的她更为灵动可爱。

    沈染的目光盈满了笑意,望着她秀丽的侧脸,嘴角在不觉间便扬起了一抹舒缓的弧度。

    她的身上有花间露的味道,虽然很淡,可他素来喜欢调香,对香味最是敏感。

    这两日妹妹只出过门一次,而且只有与人亲密接触,别人才会也染上花间露的味道。

    染上了花间露,香气经久不散。

    她的身份不言而喻。

    这个发现让他心中安定。

    他并不在意她真实的身份,可他害怕待他伤势恢复,她便一去杳无踪影,自此从他的世界里彻底消失,甚至让他无处可寻。

    可现在,他不必再担心。

    “晋大夫。”他含笑开口。

    顾锦璃侧过头望他,一双杏眸格外清澈明媚,映的人心微荡,“怎么了,沈世子?”

    “晋大夫,不知我的伤势恢复的如何?”

    顾锦璃放下手边的东西,淡笑着道:“沈世子放心,您的伤势恢复的很好。

    我刚才检查过您的膝盖了,碎裂的骨头已在逐渐愈合,用不了太久您就可以下床走路了。”

    沈染颔首微笑,温文从容,“如此甚好,这样我便能放心了。”

    其实他早就不再担心他的伤势,他不过是想要多听听她的声音。

    “沈世子,您的小厮可有每日为你按捏腿部?”顾锦璃开口问道。

    沈染突然想起了她那日为自己揉捏腿部的情景,目光情不自禁的落在了她的玉手上,脸颊染上两抹不自然的红晕,忙避开眼神。

    “嗯……有,他每天都在为我按捏。”

    顾锦璃闻言点点头,“一定要坚持下去,不然便是右腿的伤势恢复了,左腿也会虚弱无力,届时沈世子想要正常走路怕是又要晚上一些了。”

    沈染抬眸凝望她,眉目舒朗,“晋大夫对在下有大恩,此情不知该如何报答。”

    顾锦璃坦然一笑,也不掩饰,大大方方的道:“治病救人乃为医之本,而且我救治沈世子也并非无所求。

    届时等沈世子腿伤痊愈,还望能帮我一个忙。”

    “晋大夫有何难处请直言,不必等到我的伤势痊愈。”沈染听她似有难处,忙开口道。

    顾锦璃摇摇头,谢过了沈染,“诊金总要等到病人痊愈才能讨要,而且也不是什么急事,沈世子不必替在下担心。”

    沈染却是担忧的拧起了眉,他还记得那日她面对温凉时小心翼翼的模样,沉吟了片刻,才试探着开口问道:“晋大夫与温公子可是好友?”

    “啊?”

    顾锦璃的手指颤抖了一下,忙被她缩回衣袖藏了起来,却还是被沈染捕捉到了。

    “不……不算好友,就是偶然相识,略有熟悉……”她支吾着开口,窘迫又慌张。

    她暗自羞恼,她还真是没出息,居然一听到他的名字便忍不住心慌。

    墨迹眯了眯眼睛,眸光一转,心思微动。

    不对!有奸情!

    顾大小姐这反应怎么瞧着好似羞赧不已?

    那日主子夜探闺阁,却派墨踪将他赶走了,害的他也不知道两人说了什么。

    只知道主子是在顾小姐熄灯之后才出了人家的闺阁,难道说……

    墨迹震惊的捂住了嘴巴。

    不会吧,主子这么有魄力吗?

    纪大夫一脸莫名的看着墨迹,只见他时而震惊时而窃笑,那模样有些疯癫,让他很想为他探探脉。

    见她避而不答,垂首不言的样子,沈染更加觉得她是陷入了某种无法解决的问题当中。

    他的目光中满是关切,却不知该如何开口,生怕自己多问一句,便会让她为难。

    顾锦璃已经收拾好了小挎包,转过身对沈染有礼道:“沈世子,我今日已经为您换好了药膏,这次的药方做了些改动,药效会比之前强上一些,若是有发痒发烫的情况是正常的,你不要担心。

    这个药膏要敷的久一些,大概五日后我再来为您复诊。”

    沈染的目光淡了两分,却被垂下的长睫掩住了眸中的低落。

    要隔五日才能再看到她吗?

    沈染心中升起无边的落寞,可面容上仍旧挂着温煦的笑,轻轻颔首:“好,那五日之后我恭候晋大夫。”

    沈染一向温和有礼,所以顾锦璃并未察觉出异常,只淡笑着与沈染辞别。

    沈染的目光始终追随着顾锦璃的身影,直到身影消失,才颇为不舍的收回了视线,如暖阳的眸光染上了点点寒霜。

    沈妩看了看沈染,又看了看顾锦璃,好看的柳眉微微蹙起,眸色复杂。

    其实她心有疑虑,可她不敢去验证。

    因为她怕自己验证后会在哥哥两人面前露出破绽,反是使得大家为难。

    她轻轻叹了口气,今日她全程都在关注这位晋大夫,只觉得越看越像,以至于她不敢再想下去了。

    如果她的猜测是真的,那她真的要佩服她的勇气和心怀了。

    沈妩望了沈染一眼,他正半垂着头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沈妩轻轻摇头,哥哥是个重规矩守礼仪的人,若是让他知晓,怕是会不愿再让晋大夫医治,更别说如之前一般相谈甚欢。

    不过……

    沈妩眨了眨眼睛,唇角漫起一抹笑来。

    此事倒是可以待哥哥腿伤恢复后再行提及,瞧着他们两人颇为投机,若是能结良缘,倒也是一桩美谈。

    沈妩想着想着不禁笑出声来,沈染听见了,抬头望了过来,“阿妩,你在笑什么?”

    沈妩轻轻摇头,眼中带着些许玩味,“不可说不可说,待时机成熟,才能对哥哥道来。”

    沈妩的视线望向门外,嘴角轻扬。

    别人辱她晦气,可她却觉得,能与她结识,真乃她之幸事……

    ……

    走出承恩侯府,顾锦璃在门口驻足了一瞬。

    她左右张望,都没能发现那辆墨色的马车亦或是那道云水蓝色的身影。

    她本以为今日也会见到温凉,心头不由涌起丝丝落寞来,。

    以往见到他,她或是不安或是无奈,似乎还从没有过这种期待。

    顾锦璃的表现被墨迹尽收眼底。

    墨迹暗暗琢磨,顾大小姐总不会无缘无故站在承恩侯府大门前欣赏风景,莫非是在等主子?

    不过话说回来,主子今日怎么没来呢?

    难道不知道追求女孩子是要持之以恒的吗?

    怎么刚有进展就懈怠了呢,真是犯了兵家大忌啊!

    墨迹操碎了心,琢磨着要不要找人揍顾承晏一顿。

    顾承晏挨揍,顾大小姐一担心便会跑到兵马司去探望,这样她和主子不就见面了?

    墨迹正琢磨着此计可不可行,却听纪大夫有些激动的与顾锦璃道:“晋公子,我前两日研究了一个药方,您若是有时间可否指点在下一番?”

    “纪大夫客气,可不敢说指点。若是方便,那我们便去您家里讨论一下。”

    “方便方便,晋公子请。”纪大夫做了一个请的手势,两人便并肩离开。

    墨迹攥了攥拳,别揍顾承晏了,还是揍一顿这个没眼力的老纪吧!

    ……

    傅凛一派努力了许久,大理寺和刑部的判定依旧未能更改。

    丽妃见事情几乎已成定局,便再也隐忍不住,披头散发的跑到了乾坤殿,苦苦哀求。

    可建明帝避而不见,显然不想插手此事。

    丽妃跪在殿外嚎啕不止,最后还是沈皇后责令宫人将其拖走。

    丽妃双眼红肿不堪,长发凌乱,就连一身宫装都满是褶皱。

    在被宫人搀扶回钟粹宫的时候,不巧正遇见了在花园闲逛的蒋贵妃。

    蒋贵妃一瞧见丽妃这模样不由一惊,捂着嘴惊诧道:“这不是丽妃妹妹吗?几日不见,你怎么变成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了?”

    丽妃红着眼睛狠狠瞪着蒋贵妃,蒋贵妃拍拍心口,似是被吓得不轻,“丽妃妹妹何故这般看本宫,倒是让本宫好生害怕。

    对了,六殿下的事情怎么样了?陛下可有回心转意,妹妹可用本宫帮你去求求陛下?”

    “蒋柔!你少假惺惺做好人,若非是你,我儿怎么会被贬为庶人!”丽妃挣扎着向前,却被一众宫人拦住,慌忙将她拖走。

    蒋贵妃也被永安宫中的人围绕在中间,仔细保护。

    “蒋柔!这件事我与你没完,你给我等着,我非要弄死你这个小贱人!”

    丽妃的咒骂声直到她身影消失还未停止,蒋贵妃却是一笑,毫不在意。

    潘蕊儿也就这些本事了,进宫多年也改不了张口闭口打打杀杀的习惯。

    她最是好打扮,可现在却如此狼狈,看来此事对她打击颇重。

    蒋贵妃慢悠悠的勾起了嘴角,悠然的转身离开。

    这场热闹真是好看呢……

    醉仙楼中,五皇子傅决与英国公府大公子蒋文瀚并几个好友在雅间内把酒言欢。

    蒋文瀚为傅决斟了一杯酒,笑着道:“五殿下近日气色不错,想来心情尚可,自要多饮一杯酒才是。”

    傅决笑着将杯中酒一口饮尽,众人皆赞一句“好酒量”,忙又有人为傅决与蒋文瀚斟酒。

    傅决轻轻撞了下蒋文瀚的杯子,笑着挑眉道:“表哥的气色亦是不错,我敬表哥一杯。”

    两人相视而笑,举杯畅饮。

    正是其乐融融之际,雅间的门突然被人大力推开。

    傅决皱眉望去,却只见一脸阴沉的傅凛正站在门外冷冷的看着他们。

    傅决嘴角一挑,笑着道:“原来是三哥啊!三哥要不要也坐下来喝点?”

    傅凛冷冷的盯着他,语气森森,“傅决,你见六弟七弟贬为庶人就这般高兴吗?

    竟是迫不及待的在此饮酒作乐,你还真特么不是个东西!”

    “傅凛,你把嘴给我放干净点!”傅决一摔酒杯站起了起来。

    傅凛眯着眼睛看他,冷冷道:“你以为这样就能扳倒我吗?蠢货!

    你这样除了能让父皇看到你那卑鄙阴险、凉薄无情的性子,还有何用?”

    “傅凛!”傅决怒从心起,双拳紧握,迈步便要朝傅凛的方向走去。

    “殿下。”蒋文瀚一把拉住了傅决,起身在他耳边轻语了两句。

    傅决先是微怔,随即露出了一抹了然的笑来,挑衅般的望着傅凛道:“三哥,你是不是很希望我与你动手?

    不过,我可能要让你失望了……”

第一百二十一章 计始

    傅决收起了脸上的愤怒,慢悠悠的勾唇看着傅凛,一脸的得意轻嘲,“三皇兄特意跑来嘲讽羞辱我,想来是为了激怒我,好让我与三皇兄动手吧?”

    傅凛眼中划过一丝惊愕,虽很快被他眸中的冷厉所掩饰,但还是被傅决捕捉到了。

    傅决见此嘴角的弧度更是上扬,他轻轻摇头,叹了一声道:“三皇兄,咱们是亲兄弟,自是手足情深。

    父皇也时常教导我们要兄友弟恭,你是我的兄长,无论对错我都不会对你不恭敬的。

    咱们若是起了争执,三皇兄不小心伤了碰了,岂不都是我的错了?”

    傅凛的拳骤然握紧,目光锐利如箭矢,似要贯穿面前的傅决,“五弟竟是也懂得兄友弟恭?

    但凡你顾及丝毫兄弟之情,今日断不会在此设宴饮酒了!”

    “三皇兄,这你可真是误会我了,我们并非在饮酒作乐,而是在一同商量如何才能救六弟七弟出来。

    三皇兄若是不信,可尽管问问他们。”

    傅决语落,众人立刻附和,“是啊是啊,五殿下很是担忧两位殿下呢!”

    傅决笑容得意,眼中满是嘲讽,仿佛在看一个跳梁小丑般的看着傅凛。

    傅凛咬了咬牙,怒哼一声转身离开,衣袖被甩的“啪”一作响,似夹杂了无边的怒火。

    傅决迈步追到门口,笑着唤道:“三皇兄,真的不来喝几杯吗?”

    待傅凛的身影消失,傅决才收敛了笑,面上一片阴冷,“傅凛这是无计可施了,居然想得出这般的馊主意!”

    蒋文瀚却是深思着道:“殿下还要谨慎一些才是,六殿下毕竟是三殿下的亲弟弟,我怕他不会善罢甘休。”

    “表哥放心,我心中有数。无论傅凛如何激我,我都不会与他动手,绝不让他有可乘之机。

    来,咱们喝酒,别被某些人打扰了咱们的兴致!”

    傅决笑着招呼蒋文瀚落座,众人推杯换盏,好不恣意。

    ……

    宋三夫人一直等着宋大夫人那边的消息,见她还没个动静,便装了许点心又来探望。

    宋大夫人消瘦了许多,整个人都没了精气神。

    宋三夫人又是好一番安哄后,才问道:“大嫂,我与你说的事你考虑的怎么样了?”

    宋大夫人咬着嘴唇,纠结难言,眼中满是恍惚,只喃喃道:“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啊……”

    她知道这么做是不对的,可她又舍不得达儿。

    瞧她这优柔寡断的样子宋三夫人便不禁气恼,面上却又不敢露出分毫,只得又苦苦相劝。

    宋大夫人撑着额头,脸色惨白,摇摇欲坠,“三弟妹,你别逼我,再容我想想……”

    见她一时半会仍下不了决定,宋三夫人的脸色便冷了两分,冷冷起身道:“大嫂这个做母亲的都不着急,倒是显得我这个三婶多管闲事了,我就不逼大嫂了!”

    宋三夫人作势要走,忙被宋大夫人急急唤住。

    她撑着身子站起来,拉住了宋三夫人的手臂,“三弟妹你别生气,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我只是一时下不了决定。

    这些时日多亏有你跑前跑后,你对我和达儿的好我都记在心里呢!”

    宋三夫人闻此叹了一声,忙扶着宋大夫人坐下,“大嫂,咱们是一家人,我不要你记我的情,我只是替咱们达儿着急啊。”

    她转了转眼睛,想了想道:“这样吧,我再去找我那亲戚打点一二,看看还有没有什么其他的办法,大嫂意下如何?”

    “那就多谢三弟妹了。”宋大夫人点点头,有气无力,

    宋三夫人扬唇笑笑,随即有些不大好意思的道:“大嫂,我……我最近没少打点宗人府,手头上的银钱不大够了……”

    宋大夫人这才恍然,羞愧的道:“三弟妹,真是抱歉,我最近总心不在焉竟是忘了这些事。

    三弟妹肯帮我,我已经很感动了,怎么能让你破费。”

    宋大夫人说完,便从柜子里拿出了一个小盒子,里面放着几张银票和一些散碎银两。

    “我现在手头上没那么多钱,还麻烦三弟妹帮我去钱庄取来……”

    宋三夫人摇了摇头,觉得不妥,“大嫂,那钱庄也算是咱们宋府的产业,咱们若是去取钱,必定会让母亲知晓。

    母亲严令不许咱们插手此事,让母亲知道定会又惹得她生气。”

    “那该怎么办啊?我现在手里没有那么多现银啊……”

    宋大夫人有些着急,宋三夫人想了想,忙道:“大嫂你先别急,我倒有个主意。

    咱们可以先去当铺当些首饰,待过了这段风波,大嫂你再去钱庄取钱,把首饰赎回来,这样既能解燃眉之急,又不会被人察觉。”

    宋大夫人想了一下,便点头同意,转身便打开了首饰盒子,挑了几样贵重的首饰拿出来交到宋三夫人手里,感激道:“一切就有劳三弟妹了。”

    宋三夫人双手接过,眼中泛着精光,弯唇而笑,语气微凉,“大嫂放心,一切都交给我吧!”

    ……

    当两个醉心医术的人遇到一起,难免就会忘了时间。

    待顾锦璃与纪大夫两人商量好了药方,墨迹已经等得要长了蘑菇。

    护送顾锦璃离开,墨迹还不忘回头瞪纪大夫一眼。

    纪大夫被瞪的一脸莫名,这药童有毛病吧,咋喜怒无常的,真应该扎两针!

    顾锦璃在前,墨迹在后,两人一路无语前行,可顾锦璃却始终无法忽视这个“小尾巴。”

    “墨侍卫。”

    听顾锦璃开口唤她,墨迹一个箭步窜了出来,笑呵呵的道:“顾小姐唤我墨迹就行,不必客气。”

    顾锦璃笑笑,温凉身边的人都挺奇怪的,那个墨踪恨不得比温凉说话还少,这墨迹倒是笑得分外灿烂。

    “墨侍卫其实不必一直跟着我,我下次去承恩侯府要五日之后,你那时再来顾府找我便可。”

    墨迹认真摇头,“顾小姐,这可不行,我奉主子之命要来保护小姐,怎能离开小姐左右?”

    顾锦璃一怔,“保护我的安全?温公子不是想让你与我学接骨的手法吗?”

    墨迹:“……”

    啥?他还有这个额外的任务吗?

    墨迹不知道主子和顾小姐是如何说的,也不敢反驳,只干笑着道:“这两个任务都得完成,顾小姐不必在意我,您若是觉得我跟在您后面有些不自在,那我就藏到暗处去。”

    顾锦璃抓住了关键的字眼,她眯了眯眼睛,盯着墨迹问道:“你说的保护,该不会是十二时辰都守在我身边吧?”

    若是如此,她每日做什么岂不都被人所知了吗?

    墨迹看透了顾锦璃的心思,忙道:“守在小姐身边不就成了明卫吗,我们暗卫大部时间都在暗处,只有小姐有危险才会出现。

    所以顾小姐不用担心,我们是暗卫不是变态,不会监视小姐的。

    “哦……”顾锦璃尴尬的笑了笑,可话说到此处,她的好奇心也被勾了起来,忍不住问道:“那墨侍卫平时都待在何处?”

    这个疑惑存在她心中许久了。

    看了那么多小说,顾锦璃一直很想问问那些作者是如何设定暗卫的,他们平时究竟都在什么地方待着。

    墨迹脸色微变,他总不能说自己大部分时间都在房顶上撅着,那样听起来有点像采花贼,便只得一本正经的说道:“顾小姐,这个不好说,不可说……”

    顾锦璃被他高深莫测的样子骗到了,以为这涉及了职业机密,忙道:“我只是随意一问,墨侍卫别放在心上。”

    墨迹点头笑笑,心里却是长舒了一口气,差点就要被未来少夫人归为不正经一列了,好险好险。

    一路上,墨迹也没闲着,总是会有意无意推销自家主子,什么五岁作诗,七岁作赋,十岁便能百步穿杨云云。

    顾锦璃听了一路,得出了一个结论。

    这个暗卫,有点吵。

    回了府中,顾锦璃先回锦华院换了身衣裳,便去了碧竹院。

    每到这个时候,顾锦璃就会庆幸顾府没落还是有好处的。

    府里管的松,她每次都能顺利避人耳目。

    刚迈入碧竹院,正遇见提着食盒的雪梅。

    雪梅着一身海棠红色的小袄,即便在晚上看起来依旧明媚动人。

    雪梅一看见顾锦璃,略怔了一瞬,便忙露出笑来道:“大小姐来了?”

    顾锦璃挑了挑眉,总觉得雪梅这话听起来有些古怪,不知道的还以为雪梅是碧竹院的人呢。

    顾锦璃略一颔首,望向了雪梅手中提着的食盒,雪梅嘴角挂着笑,手中的食盒却是不动声色的往后收了收,只笑柔柔说道:“今儿老夫人院子里的小厨房做了些糕点,老夫人觉得味道格外好,便命奴婢几个给三位老爷院子里都送上一些。”

    听着没什么问题,可顾锦璃仍觉得怪异。

    雪梅是松鹤堂的大丫鬟,先不说这种跑腿的事情她会不会做。

    便是做了,她难道不应该选大伯母的院子去送吗?

    大伯母是顾府的当家主母,雪梅去露个脸许是还能讨到些好处。

    可祖母现在最看不上的就是她们二房,雪梅会来找这个晦气吗?

    “原来是这样啊,劳烦你走这一趟了。”顾锦璃勾唇一笑,笑意轻缓,“我正也要去母亲院子,食盒给我吧,我提进去便好。”

    雪梅往后退了一步,脸上的笑有些不大自然,“怎能劳烦大小姐,老夫人的安排我总要亲力亲为才好,让老夫人知道奴婢偷懒会怪罪奴婢的。”

    顾锦璃轻轻笑了笑,望着她道:“天寒地冻,你早些回去,也早些休息。

    这里只有咱们这几个人,我们不说,祖母又怎么会知道?”

    顾锦璃说完,看着福儿道:“福儿,去把食盒接过来。”

    福儿闷闷应了一声,走过去拉住了食盒。

    雪梅还要拒绝,可福儿的力气哪里容得她不同意。

    只见福儿轻轻一拽,雪梅便被拉得身子一歪,若非顾锦璃抬手扶了她一下,摔个跟头是免不了的。

    “这丫头的力气大了点,你别与她一般计较。”顾锦璃笑意盈盈,雪梅虽心中不快,却又也不敢说什么,只能陪着笑脸。

    她打量了福儿一眼,模样标志,就是看着有些闷有些愣,难道她就是那个把赵世子摔进火盆的婢女?

    瞧着好似缺个心眼,这样人的躲着点才好。

    “这食盒我提进去了,你也早些回松鹤堂复命吧。”顾锦璃说完,带着如意和福儿转身离开。

    看着三人的背影,雪梅恨恨的跺了跺脚。

    本以为今日能见到二老爷,她特意打扮了一番,没想道好好的机会竟是被大小姐给毁了。

    雪梅心中忿忿难平,甚至觉得顾锦璃就是故意的,定是瞧她貌美,害怕她在二老爷面前露脸,这才不肯让她进碧竹院。

    有这样的妻女,二老爷真是太可怜了。

    雪梅冷哼一声,怒气冲冲的拂袖而去。

    就算二夫人善妒,大小姐助纣为虐,她也绝对不会放弃……

第一百二十二章 成长

    看着顾锦璃提着食盒,顾二夫人诧异问道:“你怎么提着食盒呢?在外面买吃的了?”

    “是祖母送来的。”

    顾二夫人一听,伸出的手瞬间收了起来,面色古怪的道:“那老妖婆送来的?该不会是想把咱们一家都毒死吧?”

    顾锦璃失笑摇头,“娘你放心吧,没毒的。”

    可至于目的是否单纯,便不好说了。

    顾锦璃侧过头去看顾二老爷,父亲虽不再年轻,但相貌儒雅清俊,又不乏成熟男人的魅力,难道说……

    顾锦璃正蹙眉想着,便见顾二老爷捶着肩膀,满脸的疲惫之态。

    “父亲,您怎么了,可是肩膀不舒服?”

    顾二老爷点点头,叹了一声道:“最近真是忙坏了,翰林院的藏书阁被烧了,一堆的公文年纪等着我们誊抄。”

    以前只要誊抄一些新的公文即可,现在倒好,简直是要把大梁所有文史资料都重抄一遍。

    想到宋达他们做下的事,顾锦璃心里只有浓浓的无奈。

    这才是熊孩子界的翘首,要么不惹事,一惹事就放大招。

    顾锦璃也叹了一声,“希望这次之后他们能吸取教训,不要再胡闹了。

    好在这次是翰林院,若是在皇宫纵火,可就真没人救得了了……”

    “小姐!”

    如意急急唤道,顾锦璃抬头看她,疑惑道:“怎么了?”

    如意支支吾吾的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小姐的嘴现在是开过光的,可不能胡说啊。

    “没什么,奴婢就是觉得宋三公子他们有点可怜……”

    所以您可别再瞎说了!

    顾锦璃也没多想,反正温凉说过宋达他们不会有事,想来也是有惊无险。

    顾锦璃为顾二老爷揉捏肩膀,舒服的顾二老爷都眯起了眼睛。

    “舒服,真是太舒服了,有女儿真是太幸福了。”

    顾二夫人似笑非笑的看了顾锦璃一眼,意味深长的笑道:“若是你觉得女儿手法好,那可要抓紧机会享受了。

    待女儿出嫁,你可就没有这个机会了。”

    顾二老爷一听就不乐意了,“出嫁了就不能回家了吗?

    咱们取其精华去其糟粕,不学这些个规矩。

    以后锦儿绝对不能嫁到外地去,就在咱们身边,怎么着七日也得回来个三四日啊。”

    顾二夫人翻他一眼,“人家小两口不在一起亲亲热热,跑回来看你这糟老头子干什么?”

    “我哪就是糟老头子了,怎么也算个中年美大叔吧!”

    夫妻两人拌起嘴来,顾锦璃先是被顾二夫人说的小脸通红,可看着橘色烛火下父母含笑吵嘴的模样,她的嘴角也不由勾了起来。

    这样的生活,真是有些令人向往呢……

    ……

    火烧翰林院一案争执了许久,最终终是判定,将六皇子傅冽七皇子傅凝贬为庶人,将宋达流放三千里。

    建明帝听了,只沉默了片刻,便点头应下了判决,只等着年节一过,便下圣旨。

    因年关将至为图吉利,建明帝没有立刻下贬斥旨意,但此事经由大理寺与刑部共同判决,已是板上钉钉,再无回转的余地。

    宗人府里的三人听到消息后,都呆坐在榻上,半晌没缓过劲来。

    傅凝牵动了几下嘴角,目光呆滞,难以接受的喃喃道:“六皇兄,咱们以后就变成平民百姓了?”

    “嗯!”傅冽沉沉应了一声。

    “六皇兄,我以后是不是不能再随便去醉仙楼喝酒,去百花楼作乐了?”

    “嗯。”

    傅凝呆呆的望着前方,眼中还尽是茫然,“六皇兄,那咱两以后是不是也没机会做闲散王爷,吃香喝辣,混吃等死了?”

    傅冽沉了口气,没做回答。

    傅凝突然鼻子一酸,抱着傅冽就大哭了起来,“六皇兄,我不想当庶人,我想做王爷,我还想待开府后,养一院子的美人。

    六皇兄,我还想过纸醉金迷的生活,我不想努力啊,不想赚钱啊,呜呜呜呜……”

    傅冽罕见的没有嫌弃他,反而还拍了拍他的肩膀,“就算贬为了庶人,我母妃也不会不管我的,你别担心。”

    “可我没有母妃了啊!”傅凝哭的更凶了,他的母妃在前两年因病过世了,再也没有人会关心他了。

    傅凝的眼泪把傅冽的衣裳染湿了,傅冽侧眸看他一眼,满是嫌弃,冷冷淡淡的道:“别哭了!我管你还不行吗?”

    傅凝哭声戛然而止,不可置信的望着傅冽,眼泪还径自流着,目光却是呆住了,“六皇兄,你……”

    “行了!别哭哭啼啼的了,烦死了人了!

    我是你皇兄,我说会管你就会管你,有我一口吃的就有你一口,再叽叽歪歪的我就揍你了啊!”傅冽显然不适应这种氛围,嫌弃的一把推开了傅凝。

    他又转头去看宋达,见宋达耷拉着脑袋一动不动,傅冽皱眉道:“你有什么打算?”

    宋达抬头看他,皱眉沉思了一会儿道:“六殿下,等我流放回来以后,你那口吃的能不能分我一口?”

    傅冽:“……”

    这是重点吗?

    重点是你还能不能活着回来好不?

    “那可是流放三千里,每年流放的人里活下来的连一半都没有,你就不害怕?”

    宋达凄惨一笑,目光却是坦然,“怕呀!可能不能活下来那就只能听天由命了,谁让我犯了错,犯错就得认罚。

    倒是你们,平白被我连累,好好的皇子被变成了庶人,我真是太对不起你们了。”

    傅冽拧着眉,一脸的厌烦,“没说那些没用的,烤红薯是我想吃的,与你们有什么关系!”

    傅凝听了,抹了一把泪,走过来说道:“都是我不好,若是我不与六皇兄争执,也就不会打翻了火盆,咱们也就不会这样了。”

    宋达抬头看着他们,长叹了一声,“当时在乾坤殿,你们若是有这种觉悟,也就不会一人挨陛下一脚了。”

    傅冽:“……”

    傅凝:“……”

    “六皇兄,我还想揍人!”

    傅冽攥了攥拳,晃了晃脖子,咬牙道:“揍!必须揍!”

    两人抡拳便上,宋达忙抱住了脑袋等待着暴风骤雨般的小拳头。

    可拳头没等到,等到的却是两个拥抱。

    “宋达,一定要给我活着回来!我两帮你看着顾锦璃,她敢和谁定亲,我两就搅黄她的亲事,一定等你回来娶她!”

    傅凝也抽泣着点头,哽咽着道:“宋达,好好保重,待你回来之后,咱们三个可以干一番大事业。

    庶人就庶人,那咱们也是庶人中最厉害的!”

    宋达心中动容,也抬手搭在了两人的肩膀上。

    一场牢狱之灾,反是拉近了三个少年人的距离。

    略显阴森的牢狱,似乎都因三人的赤诚而变得温馨明亮起来。

    片刻之后,宋达弱弱的声音传来,“咱们这样是不是有点恶心?”

    “闭嘴!”兄弟两人异口同声。

    宋达一张嘴,就忍不住想揍他!

    宋达禁声不语了,三人就这样维持着拥抱的姿势许久未动,似乎是想要借着彼此间的温暖抵御他们即将面对的严寒。

    ……

    当此事尘埃落定时,宋大夫人那颗惴惴不安的心反是落了下来,那浑浊茫然的眸子一瞬间变得清明起来。

    她看了看铜镜中消瘦狼狈的自己,深深吸了一口气,拿起了手边搁置许久的梳子,一点点理着打结的长发。

    直到将长发梳的通顺,她抬手挽了一个简单的发髻,簪上了一支色泽剔透的白玉簪。

    这还是她刚嫁入宋府时,母亲亲手簪给她的,是她所有碧玉簪中质地最好的一个。

    她脱下了身上满是褶皱的衣裳,换上了一身碧青色的常服。

    脸色虽是有些暗黄,使得整个人看起来有些病态,但她眸光清明,瞧着比前几日要精神了许多。

    之前她心里一直存着侥幸,总盼着事情会有转机,期待着陛下回心转意,期待着母亲能够出面为达儿摆平此事。

    她就抱着这样的想法,整日浑浑噩噩,被现实与幻想苦苦折磨。

    可当事情已然确定,再容不得她有任何侥幸的时候,她的心反是安定了。

    不再犹豫,不再纠结,她清楚自己该如何做了。

    许久不出房间,是以就连黄昏的日光都让她觉得有些刺眼。

    她抬手遮了遮眼前的光,余光落在她的脸上,有些温暖。

    院中的丫鬟婆子见她走出房间,都面露诧然,却一时没人敢上前应话。

    刑部与大理寺的判决她们都知道了,大夫人的心情必定极其糟糕,现在上去岂不是触霉头?

    宋大夫人却是没有理会她们,而是径自离开,一路朝着宋三夫人的院子走去。

    宋三夫人此时正慵懒的倚着小榻,喝着燕窝、吃着蜜饯,悠然自得的翻着闲书。

    听到丫鬟禀告说宋大夫人来了,宋三夫人一怔,下意识的问道:“谁来了?”

    “夫人,是大夫人来了。”

    确定自己没有听错,宋三夫人一个激灵站了起来,将手中的书往软垫下一压,又指挥着丫鬟将蜜饯燕窝全都撤下,这才命人请了宋大夫人进来。

    宋三夫人收起脸上的悠然,又露出了那种惯有的担忧和关切来,“大嫂,你怎么来了?

    你身子这么弱,哪经得起折腾,若是有什么事派个丫鬟来找我不就好了!”

    宋大夫人摇摇头,握着宋三夫人的手道:“我有事情要与三弟妹说,便亲自过来了。”

    宋三夫人心中一喜,面上却不露分毫,“大嫂找我可是有什么重要的事?”

    宋大夫人正色点头,“我来找三弟妹,是为了你前两日与我说的事。”

    宋三夫人心中了然,抬手遣散了身边的婢女,望着宋大夫人道:“大嫂可是想明白了?”

    宋大夫人点点头,目光坚决,她平复了一下呼吸,开口道:“我想清楚了。我决定,在京都等着达儿归来。”

    宋三夫人的表情僵住了,不可置信的紧盯着宋大夫人看,生怕错过宋大夫人脸上的表情,从而让她听错了对方的话。

    “大嫂,你刚才说什么?”

    宋大夫人目光平静,语气也透着淡定,“我想了许久,现在已经完全想明白了。

    达儿犯了错,就应该接受惩罚,不能因为他是宋府子孙便有何例外。

    身为母亲,我的确舍不得他,可我亦做不到用别人的命去换达儿的命。

    纵使那人是个十恶不赦的死囚,那么能处死他的也只有大梁律例,而不是这种阴损的手段。

    错了就要认罚,我不能让他错上加错!”

    她抬手摸了摸发间的玉簪,母亲将这玉簪交给她时,便与她说过,希望她能保持自己的品性,便如这根白玉簪般干净的没有杂质。

    她,不会辜负母亲的期望……

第一百二十三章 越狱

    即便已经听清了宋大夫人的话,宋三夫人还是怔愣的望着她,久久回不过神来。

    “大嫂,你真狠得下心不管达儿?”

    宋大夫人的眼中是掩藏不住的哀伤,可她的语气却依旧坚定,“我自然舍不得达儿,可他已经不是个小孩子了,他要为自己的所作所为负责。

    他犯下的是大错,若非陛下念在宋府的情面上,怕是死罪难逃。

    若是我真做了那些事来救达儿,那我只是救他一时,却是毁他一辈子。

    他日后若有恃无恐,胡作非为,岂不是成了我们宋府最瞧不起的纨绔子弟?”

    宋三夫人像见鬼一样的看着宋大夫人,“大嫂,你是疯了不成?那可是流放三千里,你怎么能忍心让他受这样的苦!”

    她真不敢相信世上会有这么狠心的母亲,居然为了假仁假义而不理会自己儿子的生死。

    “若是受过苦难之后,他能成长,也未必不是好事。”宋大夫人心意已决。

    人有所为有所不为,心中的那条底线永远不能降低。

    一旦降了,便再也没有恢复的可能了。

    见宋大夫人神色坚决,宋三夫人紧紧的攥了攥拳,半垂的眸中满是压抑的怒火。

    深深吸了一口气,宋三夫人平复下来,仍旧半垂眼眸,语气幽幽,“大嫂真是品性高洁,实令我佩服。

    可是,此事怕是已经由不得你我做主了。”

    “三弟妹此言何意?”宋大夫人皱眉不解。

    宋三夫人抬起头来,目光中掺杂些许冷意,“大嫂,我已经与宗人府打点过了,怕是他们现在就已经开始行动了。”

    “什么!”宋大夫人震惊的站起来身来,“三弟妹,你怎么能擅自做主?我何时说过同意你如此做了?”

    宋三夫人低垂着头,似慌张不安,语气却是淡漠,“我说要打点宗人府,大嫂拿了那么多珍贵的首饰出来,我就以为大嫂同意了,便与我那亲戚交代了一番。

    他答应我今日行事,此时怕是已经做了万全的准备。”

    “这怎么能行?越狱可是死罪啊!”宋大夫人不由惊慌起来,她紧捏着双手,手心因紧张而渗出了一层薄汗。

    沉思了一会儿,宋大夫人开口道:“我们去找母亲吧,趁着尚未铸成大错赶紧与母亲坦白,许是还能有挽回的余地。”

    宋三夫人“唰”的抬起头来,一把抓住了宋大夫人的手腕,她的力气有些大,宋大夫人吃痛的皱了一下眉。

    “大嫂,你不能与母亲说啊!母亲若是知道此事,绝对不会饶过我!

    你知道的,母亲待我与你和二嫂不同。

    你们犯错,她会体谅,可若是我,我怕母亲会将我逐出家门啊!”

    宋大夫人忙安抚她道:“三弟妹你别怕,母亲虽严厉,却也并非不通情理之人。

    而且此事我会一力承担,我会与母亲说,这都是我的主意,是我逼着你帮我去找的门路,母亲要罚也会罚我,我绝对不会连累到三弟妹你的。”

    宋三夫人怔怔看着她,她的眼中映着宋大夫人温婉的面容,她微微眯了眯眸子,将眸中映着的人影湮没掩藏。

    她抽回了自己的手,转过身子背对着宋大夫人。

    宋大夫人能看见她纤细的背影,却看不到她眸中的冷戾与狠辣。

    她重新转过身子,衣袖却碰到了杯盏,染湿了她的衣裳。

    她低呼了一声,忙道:“大嫂,你先等我片刻,我去换件衣裳。”

    说完便赶紧走进了内间,快速的换了一身衣裳。

    她伸手打开床边的小暗格,从里面取出了一个小纸包。

    小纸包里装的是米白色的粉末,她用指甲挑了一点,便忙将纸包重新藏好。

    再回到宋大夫人面前时,她眼中含着水雾,是一贯的怯懦柔弱,她扶着宋大夫人坐下,抬手为宋大夫人斟了一杯茶。

    “大嫂,你先喝杯茶,容我慢慢与你说。”

    宋大夫人双手捧着茶盏,却无心喝茶,只略有焦急的看着宋三夫人道:“三弟妹有话不妨直说,我们还要尽快去找母亲商量才是。”

    宋三夫人的视线落在宋大夫人手中的茶盏上,她眸光微动,勉强扯出一抹笑来道:“大嫂,其实我刚才只是一时没想明白,觉得你狠心不管达儿,所以才故意说那种话气你。

    这么大的事情,我怎么可能不与你商议就擅自决定。

    刚才我冷静的想了想,明白了大嫂你的苦心。

    我们做长辈的就要以身作则,怎么能明知故犯。”

    宋大夫人狐疑的看着她,“三弟妹说的可是真的?”

    宋三夫人连连点头,用一双噙着水雾的眸子看着宋大夫人楚楚道:“大嫂最是了解我了,我胆子那么小,怎么敢擅自做主。

    我一会儿便去找我那亲戚,将话与他说明白,然后再去当铺把首饰赎回来。”

    见宋三夫人神色不似作假,宋大夫人叹了声,道:“如此就好,那就劳烦三弟妹走一趟了。

    首饰先不急着当回来,之后也免不了要用钱。”

    宋三夫人点头应下,心中却是冷笑,那些可是罗氏行贿的罪证,自是拿不回来!

    见宋大夫人神色松动,她忙陪着笑道:“大嫂,你先喝杯茶暖暖身子,免得一会儿回去着凉。”

    手中的茶盏十分温暖,还飘着淡淡的茶香。

    宋大夫人将茶盏送至唇边,轻轻吹动了两下,举杯饮下……

    ……

    黄昏时分,日落暮降。

    夕阳西下,余辉渐薄,那些被阳光所掩藏的黑暗渐渐浮现而出。

    街上行人脚步匆匆,似乎皆想踩着余光赶回家里,不愿染上夜幕暗色。

    因为街上的忙乱,所以相较于万籁俱寂的深夜,此时才是京中巡防最薄弱的时候。

    而此时顾锦璃却是换上了一身男装,踏上了马车。

    “温公子怎么会突然发热?可是着了凉?”顾锦璃掀开车帘,担忧的问向赶车的墨迹。

    墨迹叹了一声,“主子前两日便有些凉到了,只是没想到今日会突然发热。

    我家主子素有洁癖,从不肯让御医大夫诊治,我也是实在没办法了,才只能劳烦顾小姐一趟。”

    顾锦璃双眉拧紧,还没见过这样的洁癖,竟是宁愿病着,也不肯让别人触碰,可她怎么没感觉出温凉有洁癖来。

    他明明在自己床上躺的怡然自得,甚至还用食指勾着她的长发,想到这,顾锦璃不禁微微红了脸。

    日光似乎在一瞬间散尽,京都城内瞬间被夜色覆盖。

    顾锦璃正欲放下车帘,坐回马车,却突然看到不远处有一人脚步虚晃的走来,他的双腿如同踩在面团上一般,走路都是歪歪斜斜的。

    顾锦璃眯了眯眼睛,待与那人距离更近一些时,双眸陡然睁大,“停车!”

    顾锦璃急急唤了一声,墨迹闻声勒马,马嘶鸣了一声,马车才缓缓停下。

    马车刚一停稳,顾锦璃便跳下了马车,几步跑到男子身边,面容上满是诧异,“宋三公子?”

    宋达抬头看了看顾锦璃,他晃了晃头,眯着眼睛细细看了半晌,才喃喃道:“小晋?你怎么在……”

    “先别说了,快上车!”顾锦璃不等他说完,便将他推进了马车之中。

    墨迹挠了挠头,索性闭眼揣手,充耳不闻。

    “三公子,你不是在宗人府吗?怎么在大街上乱晃?”

    翰林院一案今日刚下判决,她可没听说宋达被无罪释放了。

    宋达眨了眨眼睛,眼中皆是迷茫,似还笼了一层没睡醒的困意。

    顾锦璃微一凝眸,他抓起了宋达的手腕,将手指扣在了脉搏上,又抬手翻起他的眼皮,瞬间眸光一冷。

    宋达中了迷药!

    顾锦璃先从药包里掏出一个小瓷瓶,倒出两粒药就塞进了宋达的嘴里,接着又拿出了针包,拔出一根银针就刺入了宋达头部的穴位中。

    本是还有些懵懵然的宋达眼睛一瞬间瞪得老大,他张嘴就要喊出声来,顾锦璃却是手疾眼快,抓起宋达的手便塞进了他的嘴里,将他欲出口的喊声憋在了喉咙里。

    宋达眼前的迷蒙雾气散尽,双眼重现清明。

    他拿出嘴里的手,一脸幽怨的看着顾锦璃,“小晋,你这见面就扎人的习惯啥时候改一改啊?”

    宋达晃了晃酸痛的手臂,真是胡闹,扎的他手都麻了。

    顾锦璃却是没有心情与他说这些,只看着他问道:“宋三公子,你此时不是应该在宗人府吗,怎么会出现在大街上?”

    顾锦璃这般一问,宋达打了一个激灵,他掀开车帘向外望了一眼,身上瞬间渗出了一层冷汗。

    “我也不知道啊!今晚吃了晚饭后,我就觉得有些乏有些困,然后就睡着了。

    等我睁开眼睛的时候,就已经站在了宗人府门前,我只记得有人告诉我快回宋府,不要逗留,然后我就晕晕乎乎的往家走,再然后就遇见你了……”

    顾锦璃双眉紧蹙,先不说以宋老夫人的性格,断不会做出这等劫狱之事。

    退一步来讲,即便此事的确是宋府所为,那也一定会准备周密,救出宋达后要么将其藏起来,要么远远的送走,怎么会任由宋达在街上闲逛。

    看这架势不像是要救宋达,倒像是想让别人发现一般。

    顾锦璃瞳孔一缩,被自己的猜想吓到了。

    “不好!”

    宋达被吓了一跳,显然迷药刚醒,脑子还没转过劲来,茫然的挠着头问道,“怎么了?”

    “你被人算计了,你必须要马上回到宗人府去!”顾锦璃说完,一撩车帘,忙对墨迹道:“墨侍卫,请驾车去宗人府!”

    “好嘞!您坐好了!”

    墨迹一边驾车一边在心中暗赞,主子的眼光真是好啊。

    顾大小姐不仅人长得美,医术高超,就连头脑也这么灵活,简直是不给其他女子留活路了啊!

    马车疾驰,宋达被晃的左摇右摆,脑子这才终于清醒过来,想明白了其中利害,脸色吓得煞白。

    “小晋,我这算不算逃狱了?”

    顾锦璃紧抿着嘴唇,眸色沉沉,“若是你能及时回去,便不算越狱……”

    宋达咽了咽口水,“那若是不及时呢?”

    顾锦璃没有说话,垂眸望着自己的手指。

    宋达其实心里一清二楚,若是被人发现他越狱了,那可就是死罪,甚至还会连累宋府与他一同受罚。

    宋达身子有些软,腿不由轻颤起来。

    在他这十多年来的人生中,他活的一直都恣意张扬的。

    与人相处,若是投得来,那便可以称兄道弟,若是处不来,大不了就打上一顿。

    这是他第一次见识到人心的险恶,第一次知道原来世上竟有杀人不见血的刀。

    一顿晚饭,竟是便能够轻易葬送一个人,甚至是一个家族的命运。

    这太可怕了,可怕的让他不敢置信。

    以前祖母总是对他说,长大了要学会防人之心,京都城从未有过真正的平静,一切不过是掩藏在平和下的假象罢了。

    以前他不懂,现在却是懂了……

第一百二十四章 又不开心了(两更合一)

    马车一路疾驰,所幸未遇到巡视的官兵,竟一路畅通无阻的驶到了宗人府门前。

    跳下马车,宋达倒吸了一口冷气。

    宗人府门前的侍卫竟倒成一片。

    “他们……他们不会死了吧?”

    墨迹走上前去探了探他们的鼻息,摇头道:“呼吸平缓,想来应是与你一般中了迷药。”

    “宋三公子,事不宜迟,快进去吧!”顾锦璃心里十分不安,忙推着宋达往里走。

    墨迹抬手拦住了顾锦璃,摇头道:“顾小姐,您还是在马车上等着吧,里面情况不明,恐有危险。”

    顾锦璃闻言颔首,她不会武功,若是里面真有危险,她只能是个拖累。

    她忙从自己的小挎包里翻出了两个药瓶递给墨迹,“这瓶是迷药,这瓶是能让人奇痒难忍的毒药,虽不致命,但多少也能有点帮助。”

    墨迹双手接过,嘴角却是微微抽动。

    顾大小姐去见主子,至于带着这么多奇奇怪怪的药吗?

    她又看着宋达,正色提醒道:“这件事不要与任何人说,若有人问你,你就只说自己也晕过去了,什么都不知道,明白吗?”

    宋达连连点头,忙跟着墨迹跑进了宗人府。

    看着宋达的背影,顾锦璃眸光沉沉,转身踏上了马车。

    京都的水真是太深了,稍有不慎便会被无形的手拖入其中,溺死湮没。

    宋达不过只是个闲散公子,尚且如此,那身为平阳王长子的他一直以来面对的又是何等局面。

    温凉的父亲并非老平阳王妃蒋氏所出,蒋氏尚有一子,背后又有英国公府做靠山,王府里的水必定不浅。

    顾家三位老爷都是顾老太太的亲生儿子,待遇尚且天差地别,更不要说继母与继子的关系了。

    想到这些,再想到温凉自幼与父母分离,孤身一人在京都做质子,她的心便涌起了无尽的怜惜。

    她以前一直想着趋利避害,只想平平淡淡的活着,从来没想过要卷入这种纷争之中。

    可现在亲眼所见宋达被人暗算,她的心反而更加坚定了。

    如果他与她的心意是一样的,那她愿意走出安逸,陪他涉险。

    宗人府里的人倒成一片,宋达看着眼前的场景,惊愕的久久没闭上嘴巴。

    墨迹嫌弃的看了他一眼,亏得这宋三公子还是个男子,遇事竟是都没有顾大小姐一个女孩家的冷静。

    傅冽和傅凝还晕着,牢门就那般大张旗鼓的开着,仿佛生怕别人不知道这里有人逃走了。

    “宋三公子快进去吧,我也要赶紧走了。”宋达走进去之后,墨迹将牢门重新合上,又捡起了地上的锁将牢门锁好。

    宋达呆愣愣的看着墨迹,见他要走,忙开口唤道:“侍卫大哥,还请你帮个忙,帮我将此事告诉给我祖母,免得她没有准备。”

    墨迹翻他一眼,叫谁大哥呢,他明明看着更年轻一点好不好!

    心里虽有些不满,但墨迹还是点头应道:“宋三公子放心,我一定将话带到。”

    看着墨迹离开,宋达才发现自己的腿有些软,他靠着墙壁坐了下来,深深的吸了一口气。

    眸中虽仍有着挥之不去的迷茫和震惊,却已在不知不觉间成长了起来……

    墨迹跑出宗人府,一跃跳上马车,声音轻快的道:“顾小姐,事情都已经处理好了,咱们现在就去给我家主子看病吧!”

    顾锦璃却是撩开车帘,皱着眉道:“去平阳王府的路上会经过宋府,我想先去见宋老夫人,将这件事告诉她。”

    幕后之人既是有所行动,怕是会留后手,她还是尽快知会宋老夫人,让她早做防备的好。

    墨迹找不出拒绝的理由,只得在心中暗暗一叹。

    主子啊,就是会给自己找麻烦!

    平阳王府中。

    “主子,宋三公子已被顾大小姐和墨迹送回了宗人府。

    应您的要求,兵马司暂未在附近巡视,无人发现。”

    听了暗二的回禀,温凉略一颔首,淡淡的应了一声,似是毫不关心。

    手中握着的书册微微上提,遮住了他轻勾起的嘴角。

    她竟觉得宋达那个傻瓜是个好人,总要让她知道宋达的真面目才好。

    随即,他又蹙起了眉心。

    宋达是傻瓜这点很好验证,重点在于他该怎么让她发现沈染的缺点。

    温凉陷入了沉思,同样陷入沉思的还有秦俢。

    他托着下巴打量着温凉,眉宇间尽是疑惑。

    思忖半晌,他还是想不出个所以然来,忍不住好奇的问道:“你既是早就察觉到了宗人府的动静,为何不直接阻拦,反是要先让宋达逃出来,再把他送回去?

    难道你是为了历练宋达,想让他早点成长?”

    温凉抬眸,扫他一眼,并不作答。

    秦俢犹自纳闷,细细琢磨着暗二的话,突然脑中灵光一现,他不可置信的望着温凉,一双好看的眸子因震惊而显得有些怔然。

    “温凉,你思春了?”

    温凉眉梢一挑,手腕微转,手中的书册如长了眼睛一般朝着秦俢面上飞了过去。

    秦俢双手一合,笑嘻嘻接住了书册,朝着温凉好一番挤眉弄眼。

    “哎哟哟,没想到咱们的小凉凉也长大,居然知道喜欢姑娘家了,真是难得啊!”

    铁树居然开花了,真是太不可思议了。

    他托着下巴,喃喃自语道:“顾小姐?朝中哪位重臣姓顾呢?”

    想了一圈,秦俢仍双眉紧拧不展,“也没听说京中哪位才女美人姓顾,顾……顾……”

    倏然,秦俢坐直了身子,瞪着眼睛看着温凉,“这个顾大小姐该不会就是那个出了名倒霉的顾锦璃吧!”

    温凉的眸光瞬间变冷,却是让秦俢确定了心中所想。

    他上下打量着温凉,似是第一天认识温凉一般。

    小凉凉这品味够独特的呀,美人才女全都不爱,竟是喜欢上一个被退过婚的倒霉女子。

    难道是嫌自己过得太顺风顺水,想给生活找些刺激?

    “我听说前段时间谢斌与赵楚都因她遭难,可想这位顾大小姐的倒霉实力不容小觑。

    那赵楚都坐了火坑,你喜欢她,就不怕染上晦气,天天摔跟头?”

    温凉眸色冷淡,面无表情的看着秦俢,冷冷道:“让你做的事都做好了?”

    秦俢撇撇嘴,“瞧你那损样,我不过刚说了两句你就不爱听了,真是重色轻友。

    得,咱也不在这碍眼了,还是办正事去吧!”

    秦俢起身,行至门口,想了想还是转过身子,笑嘻嘻的问道:“凉凉啊,我还是想知道,你到底喜欢这位顾大小姐什么啊?”

    眼看着温凉拿起了桌上的砚台,秦俢忙一个箭步窜了出去。

    温凉放下砚台,神色冷冷,垂眸间的目光却分外温柔。

    他不是喜欢她什么,而是她什么他都喜欢。

    他突然蹙了蹙眉,抬头望向了还杵在原地的暗二。

    既是早就把宋达送进宗人府了,那此时她不是早应到了王府吗?

    暗二被这记目光看的心中惶恐,心里暗恨墨迹办事不利,只得硬着头皮道:“回主子,顾大小姐中途去了宋府,想必是与宋老夫人通报此事去了……”

    温凉闻后神色未变,只随手从桌边拿起了一本书,慢条斯理的翻了起来。

    清冷的面容矜贵,疏离,好看的像画。

    暗二悄悄抬手擦了擦额上的汗,主子看书的样子真好看,就算把书拿倒了,依旧好看呢!

    温凉的视线确确实实落在了书上,只不过那些字一个都没入得了他的眼。

    宋府那边他自会派人告知,她明知他风寒发热,竟是一点都不担心着急吗?

    不开心……又想找人麻烦了!

    顾锦璃到了宋府门口,还未等与门房自报家门,门房便直接将她请了进去。

    “大夫你可算来了,快点随我进去吧!”

    顾锦璃和墨迹面面相觑,两人几乎是被半推着进的宋府。

    引路的小厮脚步很快,顾锦璃紧紧跟在后面,就差小跑了。

    墨迹一脸莫明,小声与顾锦璃道:“顾小姐,您在宋府这么有面子吗?直接露了个脸,就有人把咱们请进来?”

    顾锦璃摇摇头,她总觉得这小厮好似十分慌张,似出了什么急事一般。

    “敢问一句,你这是要领着我们去哪?”

    听到顾锦璃发问,那小厮的脚步也没有丝毫的停顿,只气息微喘的道:“当然是去我们大夫人的院子了!”

    顾锦璃和墨迹两人相视一眼,两人皆从彼此的眸中看到了惊愕。

    “贵府大夫人出了什么事?”顾锦璃试探问道。

    小厮沉默了一瞬,但想到这人是大夫,一会儿也是要诊脉的,便压低了声音,如实道:“大夫人她……中毒了。”

    “什么?”

    顾锦璃震惊不已。

    她与宋府大夫人没什么交集,但在两次接触中,她觉得那应是一个很温柔善良的女子。

    而且她才刚刚见过宋达,此时听闻他母亲中毒,心中一时不由戚戚。

    她暗暗锁眉,觉得这件事有些不同寻常。

    宋达刚“被越狱”,此时宋大夫人又突然中毒,两者到底有没有什么关系呢?

    未等迈入内间,便听到了屋内有人低低的啜泣声。

    “大嫂真是太傻了,她怎么就能想不开服毒呢!

    都是我不好,我今日明明看出她有些不对劲,却是没有多想,若是我能跟她回来,陪在她身边,她也许就不会这样了……”

    宋三夫人站在床旁暗自垂泪,瞧着伤心不已。

    宋二夫人站在宋三夫人身边,心情也不好受。

    虽说她有时难免嫉妒大嫂管理府中中馈,可毕竟做了这么多年的妯娌,两人也没有过嫌隙矛盾,看着宋大夫人一口一口的吐着鲜血,她的心里很不滋味,眼圈也不由红了起来。

    “二嫂真是太傻了,事情何至于如此啊!”

    宋老夫人坐在一旁的椅子上,面容极其沉重。

    到丫鬟喊“大夫来了”,才有气无力的抬起头来。

    可当她看清迈进内间的人时,那双模糊的眼瞬间明亮起来。

    宋老夫人几乎是立刻站起了身,她的反应惊动了身边的几个人,宋碧涵眼睛都哭肿了,一看是顾锦璃,忙跑过去拉着她道:“晋大夫,你快救救我大伯母,求求你千万不要让她死!”

    “晋大夫”三个字让还在啜泣的宋三夫人顿时止了声,她侧头望去,只见宋碧涵拉着一个清瘦俊秀的少年走了过来,赫然便是那个救活了宋老尚书的晋大夫!

    她让开身子,半垂着头,眼神略带些许惊慌。

    若是寻常大夫来,她没有一点顾虑。

    可此人能救活将死的宋老尚书,想来医术不凡,她心中一时不由惴惴。

    宋老夫人虽不清楚顾锦璃怎么会来,可一看到她,心里便安定了不少。

    “这里交给晋大夫诊治,你们全都出去,不许进来打扰!”

    宋老夫人一声令下,众人不敢不听。

    宋三夫人一边走,一边向床上张望。

    只见脸色灰白的宋大夫人又呕出了一大口血来,身体还在不停的抽搐。

    她暗暗松口气,看这样,应是已经毒浸五脏六腑,除非这晋大夫是大罗神仙,否则也无力回天了吧……

    宋大夫人的状况很不好,在顾锦璃进来的这片刻中她便已经呕了两次血。

    顾锦璃忙为她施针,封住几处要穴,又从包里掏出一个瓷瓶,倒出了两颗药丸喂宋大夫人服下。

    顾锦璃从小挎包里取出一把小银刀,递给墨迹道:“去火上烤一下。”

    墨迹连忙接过,走到烛火旁仔细的烤着银刀。

    他们有时候中了暗器或是箭伤,也要用烤过的匕首将暗器挖出来,是以对这件事并不陌生。

    给银刀消毒后,顾锦璃便开始为宋大夫人放血清毒。

    她一面清毒,一面不断的变换着银针的穴位,没有一会儿,额上便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暗红色的血顺着宋大夫人纤细的手腕汩汩流出,惨白的肌肤,黑红色的毒血,看着格外触目惊心。

    宋老夫人虽一言未发,但她的双目泛着血红色,眼中笼了一层雾气。

    墨迹站在一旁默默看着,宋大夫人每抽搐一下,他就忍不住打一个激灵,她每吐出一口血,他的心跳就快了两分。

    可坐在榻边的人却从始至终神色未改分毫,清丽的面容因眸中的冷静竟显出了几分威严的气势。

    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墨迹在这一瞬突然明白了主子为何会喜欢顾大小姐了。

    单就这份心胸气势,京中贵女便无人可及。

    时间点点流逝,半个时辰,一个时辰……

    墨迹觉得他都有些累了,可顾锦璃却仍能全神贯注,目光始终清明,更是让他心生佩服。

    终于,宋大夫人的身体不再抽搐,也不再大口大口的咳血,只脸色依旧苍白。

    顾锦璃为宋大夫人包扎好了手腕,才重重喘了口气,抬手将额上的汗擦去。

    “锦丫头,情况怎么样了?

    她是不是没事了,是不是很快就能清醒过来?”宋老夫人见顾锦璃停手,才敢开口询问。

    看着宋老夫人期冀的眼神,顾锦璃却是蹙眉摇了摇头。

    宋老夫人心中一紧,握着顾锦璃的手,一字一顿道:“锦丫头,情况到底如何,你如实告诉我,我受得住!”

    “老夫人,宋大夫人中毒已深,我没有办法为她彻底清毒。

    我用银针封住了她的几大穴位,可暂保毒性不会侵入五脏六腑。

    我又为宋大夫人服用了解毒散,可暂缓毒性,却无法彻底根治。”

    宋大夫人与宋老尚书的情况不一样,宋老尚书是因饮酒而致使体内的药性改变,虽有中毒之症,但并非身中剧毒。

    可宋大夫人却是服用了有毒之物,诊治的又不算及时,能暂保性命已是她的极限了。

    擅用毒者才擅解毒,在现代接触毒药的机会着实太少,她也只懂皮毛而已。

    听顾锦璃如此说,宋老夫人只觉的一颗心沉入了谷底。

    连锦丫头都没有办法,难道达儿他娘就真的没救了?

    见宋老夫人身子摇摇欲坠,顾锦璃连忙搀扶住她,“老夫人您先别急,其实也并非一点办法都没有。

    我暂时可保宋大夫人性命无忧,但她的身体极其衰弱,一时怕是难以清醒。

    若是在这段时间里找到解药或是擅长解毒的大夫,宋大夫人还是可以痊愈的。

    现在若能找到宋大夫人所中之毒,我或许也能试着调配解药。”

    顾锦璃的话让宋老夫人重新燃起了希望,“锦丫头,你能保住她多久?”

    顾锦璃看了一眼面色惨白的宋大夫人,略一沉思,“若是宋大夫人求生意志强烈,或许可保半月无忧,可若是大夫人无意求生……”

    剩下的话顾锦璃没说,宋老夫人却也明白了。

    如果她一心求死,那便是大罗神仙也救不了。

    在宋老尚书病重之时,宋老夫人虽是悲痛,却也看得开明。

    人都有一死,他们活了这么大的年纪,享受了一生的福气,就算闭目长眠也没什么遗憾。

    可罗氏还这么年轻,她还有无限的可能和希望,现在却如同一支即将枯败的残花,让人如何忍心。

    “此事都怪我,是我对他们太严厉了。我只想着要借此事给他们一个教训,却忽略了她的心情。

    若是我当初能对她温和些,给她一些安抚劝慰,或许她便不会如此了……”

    宋老夫人悔不当初,只恨自己当时太过心狠,罗氏如此,都是她害的啊!

    看着宋老夫人低眸垂泪,顾锦璃忙递过自己的手帕。

    她对宋老夫人的印象一如宋府门前那块镇宅石上的诗句,“向北望星提剑立,一生长为国家忧”。

    可此时她却不再是那个一身银甲的巾帼英雄,而只是一个为家人心忧无助的老人。

    “老夫人,我理解您现在的心情,也知道即便我劝您不要忧思伤身,也是无用。

    可我还是想告诉您,宋三公子需要您,宋府也需要您,为了家人您也要保住自己的身体。

    其实,我今日来宋府并非是知道宋大夫人中毒,而是……”

    随着顾锦璃将宗人府中事一一道来,宋老夫人的眸色越来越冷,越来越凌厉。

    “好一个英国公府,居然能想得出如此下作的手段!”宋老夫人气得身子隐有发颤,压抑的声音带着咬牙切齿的怒意。

    怪不得英国公一直没有动静,原来是为了给他们致命一击!

    “英国公府?”顾锦璃微一蹙眉。

    英国公的名号她自然听过,不过并不了解,最近听闻还是因为英国公府门前惊现男尸一事。

    “老夫人这般就能断定是英国公府所为?”

    朝中局势她毫不知情,以前也从未放在过心上,可自从她做了某个决定,现在只要听闻朝堂之事,她都会格外留心。

    宋老夫人也不回避她,只冷笑一声,“这般阴险下作的手段,我不作他想。”

    斗了这么多年,早已对彼此的行事作风了如指掌。

    若非达儿今日遇到锦丫头,后果不堪设想。

    届时若是英国公趁机发难,宋府可真就是麻烦了。

    顾锦璃做为一个旁观者,心情没有宋老夫人那般激动,看事情也更加的冷静,“老夫人,有件事我觉得有些奇怪,但也不知想的可对。”

    “锦丫头,你但说无妨。其实在我心里,早就把你当做了自家孩子,不然也不会什么事都不避着你。”

    顾锦璃轻轻颔首,蹙眉道:“刚才听二夫人三夫人哭诉,似乎是说宋大夫人是心伤服毒,我却总觉得有些不对劲。

    宋三公子出事,大夫人自是伤心难过。

    可陛下只判了宋三公子流放,做为母亲这个时候难道不是该想着如何打点,好保三公子流途中平安吗?怎会舍得弃下三公子不管?”

    宋老夫人一时怔住了,在听闻罗氏服毒自尽时,她十分惊慌。

    可此时她稳下心神,细细想来,事情确有古怪。

    罗氏性情的确绵软了些,但她疼爱达儿,甚至愿意代达儿受过,流放并非死刑,她如何会舍得扔下达儿不管?

    还有些话顾锦璃没说,但看着宋老夫人那冷戾的目光,顾锦璃心知,她一定也想明了其中缘由。

    宋大夫人若非服毒自尽,那便是有人蓄意毒害。

    这宋府也不太平了!

    可宋府中事她不好过问,便走至桌边,抬手写了一个药方。

    “此药可暂缓宋大夫人体内的毒性,可若是想要彻底治好宋大夫人,还是需尽快找到解药。

    而且时间拖得越久,对她的身体损伤便越大。”

    宋老夫人接过药方,握着顾锦璃的手,感动的不知该说什么才好,“锦丫头,你可真是我们宋府的福星、恩人,若是没有你……”

    宋老夫人不敢去想。

    若是没有顾锦璃,老头子现在已经被葬入了黄土之中,达儿会被判死罪,就连儿媳罗氏也会性命不保。

    锦丫头这是救了他们宋府一家的命!

    顾锦璃轻轻摇头,目光平静的看着宋老夫人,“老夫人,涵儿是我的好友,您对我亦是怜惜关爱,在我心之中早已将您视为亲人,老夫人千万不要与我客气。

    我会每日前来为宋大夫人看诊,府中若是有何急事,老夫人派人去唤我一声便可。”

    宋老夫人动容点头,拍着顾锦璃的手,含泪喃喃道:“好孩子,好孩子……”

    顾锦璃见宋大夫人的病情暂时稳定了,便起身告辞,以便宋老夫人严查府上。

    众人还候在外间,一看见顾锦璃走出来,宋碧涵便忙迎了上去,“晋大夫,我大伯母怎么样了?她的毒解了吗?她醒了吗?”

    宋三夫人衣袖下的双手紧紧握着,目光紧盯着顾锦璃的脸。

    “宋小姐有事便去问宋老夫人吧,时辰不早了,在下要告辞了。”顾锦璃微微垂着头,没有直视宋碧涵,以防她将自己认出。

    她淡淡说了一句,便迈步离去。

    她不知道宋老夫人有什么打算,说多错多,索性都交由宋老夫人来处理。

    而且,除了宋碧涵,她并不了解宋府中人。

    这些人,她一个也信不着。

    宋碧萝望着顾锦璃的背影,啐了一口道:“不过一个江湖郎中,有什么可狂的,真是粗鲁无礼!”

    宋碧涵反驳道:“晋大夫是神医,才不是普通的江湖郎中!

    他不仅治好了祖父,就连沈世子的腿伤他都快医好了,他也一定能治好大伯母!”

    宋碧涵说的很大声,似乎这样就能让自己相信宋大夫人一定不会有事,一定会被顾锦璃医好。

    可这话落在宋三夫人耳中,却令她震惊不已。

    “沈世子?你说的可是承恩侯府的沈世子?”

    宋碧涵没察觉到宋三夫人的异常,只点着头道:“对啊!沈世子的腿伤多严重啊,御医和京中的大夫没一个人能治好。

    可经过晋大夫的诊治,沈世子已经恢复的很好了,而且很快就能重新站起来了。

    晋大夫医术这么高,怎么可能治不好大伯母呢!”

    宋三夫人抿起了嘴唇,眸中泛起一片深色。

    她正若有所思,便见宋老夫人冷沉着一张脸走了出来。

    几人忙站起身来,宋二夫人开口问道:“母亲,二嫂怎么样了?”

    宋老夫人看她一眼,却没回答她的问题,只冷声道:“传我的令下去,从今日起封锁福雅院,院中人等不准踏出一步,没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准私入福雅院。”

    语落,宋老夫人的目光在宋二夫人几人身上扫过,满是冰冷的警告之意,“包括你们几个,没我的吩咐,谁也不许踏入福雅院!”

    宋二夫人猜出府里怕是出了什么事,心中不免惶恐不安。

    宋三夫人低眉垂眼的站着,仍旧一副胆小怯懦的模样。

    罗氏,竟然没死!

    不过看来暂时应是尚未苏醒,否则老太太早就发作她了。

    绝对不能让罗氏活下来!

    宋三夫人的眼中划过一道寒光,这个晋大夫,还真是碍事!

第一百二十五章 幽会*惊变(两更合一)

    离开宋府,繁星已经洒满了天际。

    弯月高悬,银辉似霜。

    墨迹见天色已晚,便道:“顾小姐,天色太晚了,我送您回府吧。”

    反正主子也是装病,去不去也不要紧。

    顾锦璃却是摇了摇头,“不行,风寒也不可小觑,若是发热了更是要及时诊治才是。”

    墨迹在心里替主子感动了一把。

    主子这么久的努力没有白费啊!

    深夜的月色显得偌大的平阳王府格外的冷清寂寥,月光的清辉似为王府染上了一层薄霜。

    如墨晕染般的回廊房檐下立着一道月白色的身影,修长、矜贵、疏离、淡漠。

    好像一幅水墨画,背景被晕染的模糊不现,却唯有画中人越发的脱俗绝尘。

    广袖衣袂被风吹动,犹如谪仙临世。

    顾锦璃怔了一瞬,才快步走到温凉身边,语气中带着斥责,“生病了为何不好好躺着休息,怎么能站在外面吹冷风?”

    温凉收回望月的视线,垂眸看她。

    深邃的眸似被夜色模糊了轮廓,淡却了清冷幽深,反是显出一种令人怜惜的落寞来。

    “为何不可?”语气飘忽,令人听不真切。

    顾锦璃有些气恼,医生最不喜欢的就是不听话的患者,“生病了还在外面吹冷风,岂不是会加重病情!”

    “那又如何,谁又会在意?”他略一挑起嘴角,似在自嘲。

    “当然有。”

    温凉凝眸望她,专注的视线让顾锦璃脸上飞快的染上了两抹红晕,她略有心虚的避开视线,回答也有些慌乱,“你若生病了,你的亲人还有朋友都会担心啊。”

    “那你呢?”

    他自然而然的问出声来,没有一点扭捏犹豫。

    她咬唇未答,他踩着月辉走至她身前,俊美无俦的面容越发的清晰,而她的心跳也越发的剧烈。

    “我只想知道,你会在意吗?”

    他的语气很轻,可他的距离很近,近到让她觉得压迫紧张,无路可逃。

    她咬着下唇,轻轻点了点头,微不可察的应了一声“嗯!”

    这一声似用尽了她所有的力气,面颊在瞬间染上绯红,心如小鹿乱撞。

    心慌,腿软,脑中泛空。

    她从来都不知道,原来自己这么没用。

    她明明已经看清了自己的心,也一直想着要将自己的心意倾诉与他。

    可待真切的望着他时,她却心慌意乱,什么也说不出口了。

    她低垂着头,所以没有看到在她点头的瞬间,温凉的眸中开满了似锦繁花,绚烂瑰丽。

    顾锦璃晃了晃头,深吸了一口染着淡淡雪木松香的空气,扯了扯身上的小挎包便转身朝着屋子里走,“快进来,我为你诊脉。”。

    温凉勾起嘴角,听话的迈步跟上。

    两人走进屋内,温凉转身合门,视线在扫过假山某处时,目光冷冰锐利。

    门合上了,墨迹却捂着心口,蹲在了地上。

    “完了,我们被主子发现了,这下惨了!”

    暗二从他后面走出来,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不是我们,是你,祝你好运了!”

    “我靠!你还是人吗?这种话你也好意思说得出口?明明你们两个也看得起劲,现在居然往我一个人身上推!”

    墨迹向暗二身后看了看,诧异道:“墨踪呢?他刚才不还在这吗?”

    “早走了!主子刚一回头,他就走了。”暗二拍拍墨迹的肩膀,语重心长道:“主子了解你,这种事一想就是你做的,没有必要辩解的。

    主子喜欢坦白的人,问你的时候别顶嘴,还能有条活路。”

    “保重吧……”暗二叹息一声,摇了摇头,负手离开。

    墨迹:“……”

    都是一群什么玩意儿,以后别想再跟他打听主子和顾大小姐的进展。

    待少夫人进门,他就是少夫人面前第一红人,这些混蛋有求他的时候!

    墨迹一边担心会被主子找麻烦,一边却又暗暗为主子竖大拇指。

    从一开始的别别扭扭到现在会骗姑娘进房,一共也没用多少时间,主子还真是个天才!

    若不是惜命,他真想爬到房顶上听听,看看两人都在干什么。

    嘿嘿嘿……

    房中的两人正襟危坐,温凉将手臂放在桌上摊平,任由顾锦璃那纤细柔嫩的手指搭在他的脉搏之上。

    他能感觉到她的指腹在轻轻用力,也能感觉到自己的脉搏在用力的跳动去触碰她的指尖。

    顾锦璃轻轻皱了皱眉,抬眸望着温凉,“温公子,你哪里不舒服?”

    温凉回望着她的目光,神色如常,坦然答道:“哪里都不舒服。”

    顾锦璃眉心蹙的更紧,“张嘴我看看。”

    这次轮到温凉蹙眉了,为什么要张嘴,又不是在相马。

    他怎么不记得她那日有让沈染张嘴。

    温凉不但没有配合,嘴巴抿的反而更紧了一些。

    “温公子,你要配合大夫好吗?”遇到这么不配合的患者,她也十分无奈。

    温凉想了想,淡淡开口道:“我的嗓子没有不舒服,不必看了。我,好像有点发热……”

    顾锦璃闻言挽起袖口,抬手覆在了温凉的额头上。

    轻柔绵软的小手如同一片羽毛般落在了他的额头上,她的皓腕近在咫尺,甚至能清晰的看到她皮肤细腻的纹理,嗅到一丝无法形容的香气。

    温凉表情未变,只他的瞳孔有一瞬的放大,出卖了他心中的欢喜。

    顾锦璃“嘶”了一声,收回手又摸了摸自己的额头,喃喃自语道:“奇怪,也不热啊……”

    温凉的脉搏有力平稳,额头的温度也不高。

    “温公子可还有其他的地方不舒服吗?”

    温凉蹙眉想了想,略一颔首。

    顾锦璃忙问道:“哪里不舒服?”

    温凉的视线往下落了落,语气清淡,“我的腿好像有些不舒服。”

    顾锦璃的视线也随之下移,落在了温凉的小腿上。

    脑中瞬间清明,顾锦璃深吸了一口气,拿起了桌上的药包,起身道:“温公子的病睡一觉就好了,不用看大夫了。”

    顾锦璃说完抬步便要走,温凉却是先行一步,挡在了门前。

    顾锦璃抬眸瞪他,“温公子的病我看不了,另请高明吧。”

    装病害人担心,真是一点都不可爱。

    温凉却没有被抓包的羞愧,反是目不转睛的看着她,一字一顿道:“你说的不对,我的病,只有你能看。”

    顾锦璃不解望他,便见温凉摸着自己的心口,专注而认真的道:“我真正不舒服的是这里,而这里,只有你。”

    一句话,宛若一道惊雷在顾锦璃头中炸响,一种酥麻感游走遍她的全身。

    从脚底,直至每一根发丝。

    “你……你……”

    她支吾着说不出话来,海棠花般的红晕悄然爬上耳稍,即便她一身男装,却也挡不住女儿家的娇媚羞涩。

    凉薄的唇瓣轻轻牵起,他喜欢看这样的她,喜欢看她因他而羞赧不已的模样。

    虽然他很想继续这样看下去,却还是转过了身子,语气是一如既往的清淡:“时辰不早了,我送你回去……”

    “啊?”顾锦璃有些懵懵然的抬起头,随即又摇头道:“不必了,让墨侍卫送我回去便可。”

    反正在治愈沈染之前,墨迹都是要跟着她的。

    温凉径自推开门,侧眸望她,“墨迹……他现在有事在忙。”

    “你给他安排任务了?”

    温凉略一点头,语气冷冷,“今日轮到他刷恭桶了……”

    顾锦璃:“……”

    你家的暗卫都这么用吗?

    墨迹:“……”

    主子你的心难道不会痛吗?

    人家为了你的婚姻大事鞍前马后,把娶媳妇的钱都砸进去了。

    结果他不过是听了会儿墙角,就罚他刷恭桶,这惩罚太恶心了吧,一点都不符合他俊美的形象。

    墨迹的委屈埋怨温凉不得而知,他解下身上的月色披风,轻柔的披在了顾锦璃肩头,趁她怔愣之际,仔细的为她系好。

    “温公子……”

    “别说话,好好穿着。”

    温凉说完便不再看她,而是转身踏入了夜色之中。

    顾锦璃拢了拢身上的披风,如水般华顺的锦缎染着冷冽的男子气息,却意外的温暖。

    她淡抿唇瓣,玉容漾起涟涟笑意,再无迟疑的踏进了月色中,走向了负手立于清冷月辉中的男子身边……

    ……

    马车中,望着温凉清冷的俊颜,顾锦璃揉了揉衣角。

    她在宋府中耽搁了许久时间,依照温凉的小性子,应该会不开心吧。

    她想了想,便将宋达和宋大夫人的事情告诉给了温凉。

    两人在一起还是不要有任何嫌隙的好,虽说一般情况下都是男朋友哄女朋友,可这位温美人可比“女朋友”还要娇气,她便多哄哄吧。

    温凉略有诧然,宋达的事她知道,可宋大夫人的事情他尚未听闻。

    “不会是服毒自尽。”温凉闻后,便直接断言道。

    顾锦璃点点头,“我也这般觉得,世上没有不疼孩子的母亲,尚未看到宋三公子平安,她如何会舍得撒手人寰?”

    温凉望她一眼,眸光幽幽,语气莫明的轻轻反问了一声,“是吗?”

    似在问顾锦璃,又似在问自己。

    顾锦璃没留意到他的神色,只点头道:“我想,即便是宋三公子被判死刑,没到最后一刻宋大夫人都不会放弃希望。

    但凡有半点可能,身为母亲都不会舍得让自己的孩子独留人世。”

    温凉目不转睛的看着她,幽黑如夜的眸子泛出点点凄冷的光。

    他很快的敛下眼眸,只略略颔首,算是回应。

    “温公子也觉得此事有异?”

    温凉点点头,“此事太过巧合,且不合逻辑。”

    世上从没有那么多巧合,有的是一件件小事促成的必然。

    “这件事涉及太广,你不要过多插手。

    宋府怕是也不安全,你去宋府时要多加注意,不要轻信别人。

    我会让墨迹跟着你,若有危险,他可保你平安。”

    顾锦璃没有推拒,而是坦然承下了他的关切。

    车轮滚动的声响划破了夜的静寂,可顾锦璃的心却在滚滚的车轮声响中变得越发安然。

    似乎,只要他在身边,她便无所畏惧。

    路终有尽头,马车停下,顾锦璃跳下马车,本想与温凉道别,却没想到他竟也随之跳下。

    “你快回去吧,我自己进去便好。”

    温凉扫了一眼紧闭的府门,淡淡望她,“你如何进去?”

    顾锦璃忙道:“我会以晋大夫的身份去找我父亲,然后让我父亲的小厮扮成我的模样再出府。

    他今日可以找个客栈暂宿一晚,明天再回来便好。”

    温凉听了,轻挑起嘴角,“其实不必这般麻烦。”

    “那还有什么办法?”顾锦璃歪头不解。

    温凉勾唇走近,笑意如绽在枝头的冰霜花,如梦似幻。

    顾锦璃被这一抹笑晃的失了心神,随之她身子一晃,待清醒过来,已被某人拦腰抱在怀里。

    “不必这般麻烦,我送你进去即可。”

    ……

    对于顾锦璃的夜不归宿,如意表示十分担心。

    而最让她担心的是,小姐夜不归宿也不是不可以,可至少得带着她一起呀!

    好歹她还能保护小姐呢!

    可小姐什么都不肯说,只撂下一句出去诊病,换上男装就走了,这就让她有些不大高兴了。

    她一直跟在小姐身边,小姐那点事还有什么是她不知道的。

    小姐大病一场之后,就像突然开了窍一般,翻翻医书居然就能给人看病了。

    不过小姐一共就碰上两个傻大胆的,一个是宋老尚书,一个是沈世子。

    若是给宋老尚书诊病,那小姐大大方方的直说就行,这般偷偷摸摸的,一定有不可告人的秘密!

    她觉得一定是那沈世子找小姐过去的,小姐怕她唠叨,才故意隐瞒。

    一个大男人深夜让一个闺阁小姐前去探病,这简直太过分了,就算不知道小姐是女儿身也不行!

    亏她之前还觉得沈世子挺好的,现在想想他还是万不及温凉公子。

    若是温凉公子,绝对做不出这般不合规矩、不合礼仪的事来!

    看着如意那满腹怀疑的模样,顾锦璃很庆幸自己刚才脑袋没有短路,记得把温凉的披风还了回去。

    否则若是被如意认出那是温凉的披风,今天晚上她一定会被吵得无法睡觉。

    提起温凉,便想到刚才被他抱在怀里的情形。

    耳边有寒风划过,染雪的树梢似在眼前,掠过一处又一处屋檐,惊险又刺激,是她无法幻想出的感觉。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她因为害怕而紧紧搂住了他的腰身,却在恍惚之间,看到了他眼中得逞的笑意。

    甚至明知道他在故意吓她,她却偏偏不敢松开,反是只能更加用力的环着他。

    顾锦璃抿了抿唇,觉得自己太没出息了,一时间红晕染满了脸颊。

    她的这番模样落在如意眼中,让她确定了自己的猜测,小姐与沈世子之间绝对不同寻常。

    如意的心一时间不由有些动摇,平心而论,无论相貌还是家世,沈染世子都是极好的,虽说比起温凉公子还是差了那么一点,但若是做自家姑爷倒也不错。

    毕竟她虽是一心盼着小姐能嫁给温凉公子,可小姐与温凉公子没有认识的机会呀!

    如意叹了一口气,看来改日她真要去万佛寺好好拜拜,替小姐求一份最好的姻缘回来!

    顾锦璃躺在内间,如意躺在外间,两人皆心有所思,谁都没有睡着。

    夜深静寂,有人熟睡,有人难眠,但谁都想不到京都之中即将要发生另一件大事……

    ……

    傅决最近一直神清气爽,若非不敢在建明帝面前露出幸灾乐祸的神情,他嘴角的笑定然一刻不落。

    特别是从英国公口中得知了他们针对宋府的计划,他心中更是难掩得意。

    今日之后,看宋府还如何嚣张。

    几个皇子尚未封王,便仍住在皇宫之中。

    傅决在宫禁之前回到了宫中,几个皇子都住在前宫南所,住处相距不远,是以时常会打照面。

    或许是冤家路窄,迎面正碰上脸色冷沉的傅凛。

    两人隔着些许距离,傅凛也看到了傅决,他顿了一瞬,竟瞬间转过身,下意识的要回避离开。

    傅决此时却是乐得见傅凛,忙开口唤道:“三皇兄!”

    傅凛脚步停住,他肩膀动了动,似深吸了一口气来平缓自己的心情。

    傅凛身体略有僵硬,他转过身回头看了傅决一眼,阴沉的脸色在暗夜中显得越发森冷。

    “原来是五弟,天色暗沉,我一时倒是没看到。”

    傅决扬着唇走上前来,脸上是毫不掩饰的得意神情,“三皇兄是没看到我,还是装作看不到啊?”

    傅凛双眸泛着冷光,冷幽幽的道:“我有这个必要吗?毕竟论起装模作样,谁都比不得五弟你!”

    “呵!”傅决呵笑一声,神色不恼,“我知道三皇兄最近心情不好,所以你放心,我是不会你一般计较的。

    六弟马上就要变成庶人了,想想还真是可怜呢,我这心里都觉得有点不好受,更何况三皇兄你了。”

    傅凛紧咬着牙齿,鼻中呼出重重的气息,他捏了捏拳,冷淡道:“五弟不必在我面前惺惺作态了,兄弟这么多年,咱们最是了解彼此的脾气。

    五弟想笑就笑吧,不过这宫里要看的,还是谁能笑到最后!”

    傅凛说完拂袖便走,傅决喊了两声也没能让傅凛停住脚步。

    傅决冷笑一声,不屑啐道:“都到这个时候了还嘴硬呢,我倒要看看他是怎么笑到最后的!”

    傅决负手转身,走了两步却是停下了脚,眉头深锁不展。

    他侧头望向了傅凛离开的方向,若有所思道:“不对!”

    “五殿下,您怎么了?”身后跟着的内侍恭敬问道。

    傅决皱眉,“傅凛不对劲。”

    正如傅凛所说,他们兄弟之间最是了解彼此。

    傅凛心思狡猾,之前便曾想故意激怒他,从而让他动手而犯错,可今日他却总是有意无意的回避他,这不像傅凛的性子。

    而且都这个时辰了,傅凛还出来做什么?

    这些怀疑萦绕在傅决的脑中挥之不散,他总觉得傅凛有古怪。

    难道说傅凛还能有什么办法救傅冽不成?

    一想到傅凛可能还留有后手,傅决就坐立难安,势必要弄个清楚才肯罢休。

    想到此处,傅冽对内侍招了招手,压低了声音吩咐道:“派人盯紧傅凛,有任何的动静都要来禀告本宫!”

    内侍领命匆匆离开,傅决半眯着眼望着渐沉的夜色,这一次他绝对要让傅凛再无翻身的可能。

    华灯初上,傅决却仍然没有歇下,而是靠坐椅上,双手环胸,目光紧盯着燃烧的烛火。

    倏然,火焰跳动了一下。

    殿门被人叩响推开,内侍脚步匆匆躬身走进,俯首道:“殿下,奴才发现三殿下离开了吉云阁,与身边内侍似往后宫而去。

    奴才不敢跟的太紧,唯恐被人发现,他们说话的声音很低,奴才费力听了许久也只似乎听到“宝瑶宫”三个字。”

    “宝瑶宫?”傅决一时震惊。

    宝瑶宫可以算是这宫中的一处禁地,自珍妃过世,父皇便命人封了宝瑶宫,虽说不曾派重兵把守,却也责令任何人不得入内。

    除了打扫宫殿的太监宫女,这么多年以来都无人踏入宝瑶宫一步,包括父皇自己。

    珍妃是父皇最深爱的女子,不然也不会珍妃过世多年,依然对宋府恩宠有加。

    傅凛好端端的为什么要去宝瑶宫?

    珍妃是父皇心中的朱砂痣,也是他的一块逆鳞,任何人都动不得碰不得。

    多年前,曾有个嫔妃出言不敬珍妃,父皇得知后,当即让人杖毙了那个妃嫔,甚至祸及全家,累及全家入狱。

    当时有不少御史劝谏,结果无一例外全被累及。

    他第一次见父皇如此震怒,自此之后,在这宫中“珍妃”与宝瑶宫一般都成了宫中禁忌,无人敢言。

    事情一旦涉及珍妃,便无法让人放松警惕。

    傅决更是心中不安,不停的在殿内踱步。

    转了两圈,傅决开口问道:“父皇今日在哪里休息?”

    内侍忙回道:“回殿下,陛下今日歇在了永安宫。”

    傅决皱了皱眉,如此他便不能去找母妃商议了。

    可傅凛显然有阴谋,他不能就这么放任。

    沉思了一会儿,傅决拿上了披风便迈步而出,内侍慌忙追上傅决,“五殿下,您这是要去哪?”

    “宝瑶宫!本宫倒要看看傅凛有什么猫腻,不管他打的什么主意,本宫都不会让他得逞!”

    内侍听了,连忙劝道:“不行啊殿下,您绝不能以身涉险。”

    傅决瞥他一眼,莫不在意道:“你不是看到傅凛身边只跟着一个人吗?那又有何可惧?

    在这宫里,本宫无法动用暗卫,他傅凛也一样。

    若是你无法保护本宫,本宫养你何用!”

    这宫中有犹如暗影般的暗龙卫,他们虽有各自的暗卫,却只敢在宫外动用,在宫里只敢在身边养些会功夫的内侍。

    若是傅凛偷偷让暗卫或侍卫进宫,一定逃脱不了暗龙卫的眼线。

    内侍见劝阻无用,便只能紧紧跟随,警惕的打量四周。

    虽到宫禁之后,前宫后宫间的宫门会被封闭,且有禁军把守,而这个时候便体现出了他们平时拉拢人脉的作用。

    傅决没费力气便摸进了后宫,一路来到了宝瑶宫。

    昔日的宝瑶宫华美雅致,是仅次于凤鸾宫的存在。

    可现在它仍旧伫立在这深宫之中,却透一种荒败残凉之感。

    偌大的宝瑶宫,只在宫院中挂着两盏孤零零的灯笼,淡橘色的火光不但不显温馨,反而透着一种诡异的恐怖。

    宝瑶宫并无人守卫,宫中也只有两名守职的内侍看管烛火。

    厢房的灯熄着,想来是内侍已然熟睡。

    可宝瑶宫的寝殿内却透着些许光亮出来。

    傅决脚步放轻,缓慢而小心的一点点靠近寝殿。

    他示意内侍禁声,自己则是将耳朵贴在了紧闭的殿门上,细细听着里面的声响。

    里面似有两个人,两人说话的声音都压得极低,但傅决还是能立刻听出其中一人便是傅凛。

    “这个办法真的有用吗?”傅凛低沉的声音似有忧虑。

    另一人的声音同样压得很低,“殿下放心,这是潘老将军交代的,说是一定能安然救出六殿下。”

    傅凛似放心的叹了一声,低低道:“如此便好。”

    里面又陷入了一阵沉默,只有些许细微的声音传出来,可惜傅决却如何也听不真切。

    又过了片刻,才听傅凛又道:“东西既然放好了,那便走吧,本宫还要去永安宫把父皇引来。”

    傅决眉头一皱,听到里面传来了脚步声,忙和内侍躲了起来。

    傅决心中疑虑更重,到底是什么东西居然能让父皇转变心意,而且这件事又与珍妃有什么关系?

    傅决深思了许久也未能想出个所以然来,想到傅凛要去永安宫找父皇,傅决便更如百爪挠心,恨不得立刻进寝殿探个究竟。

    傅凛已经离开了一会儿,宝瑶宫静寂无声,安静的让他只能听到自己和内侍的呼吸声。

    傅决一咬牙,决定要先进寝宫探个究竟。

    不管那里面有什么,他毁掉就可以了!

    内侍连忙拦住傅决,警惕道:“殿下稍等片刻,先容奴才进去探查一番。”

    傅决点点头,内侍推门而入,点燃了桌上的烛火,靠着这一丝光亮扫视殿内。

    见殿内空无一人,也并无危险,内侍才唤傅决进殿。

    傅决迈进殿内后,便开始寻找傅凛口中的那个“东西”。

    他不敢将殿内的烛火全都点燃,两人只能凭借内侍手中的烛台照亮。

    烛火幽幽,跳跃晃动,烛心燃烧,白色的蜡融化滴落在烛台上。

    燃烧的蜡烛会散发出一种的味道,只这味道中似还掺杂了丝丝香气。

    两人翻遍了寝殿也未发现有何不同寻常之处,反是觉得头晕目眩,眼前景象渐渐模糊。

    傅决心中一紧,低呼了一声“不妙”,他下意识想要逃离这间寝殿,却在下一瞬眼前一黑,昏厥倒地……

第一百二十六章 凉计(两更合一)

    紧闭的殿门被再次推开,一双墨色锦靴缓缓踏入殿内,行至傅决的身前。

    傅凛居高临下的看着傅决,眼中含着轻嘲与冷笑,全然没有了之前的怨怒。

    他抬腿踢了傅决一脚,傅决已不省人事,毫无知觉。

    他勾了勾嘴角,笑容阴冷。

    他身后的内侍走上前来,手里还提着一盏散发着橘光的灯笼,他弯下身子熄灭了地上的烛台,双手将烛台呈给傅凛。

    傅凛接过,望着晕倒在地的傅决,冷冷道:“五弟,我为你准备的“东西”你可还满意?”

    这烛台里有他为傅决精心准备的惊喜。

    正如他所说,他们兄弟之间最是了解彼此。

    有时最细微的表情都逃不过对方的眼睛,可也正是如此,他才可以反其道而行。

    前两日在醉仙楼,他看似故意去激怒傅决,试图引诱傅决与他动手。

    那是因他知道傅决多疑性急,但英国公府的蒋文瀚却是个狡猾谨慎。

    蒋文瀚自然不会眼看着傅决与他动手,经由蒋文瀚提醒,傅决就会以为这才是他的计策。

    可傅决却是想不到,那根本不是他的真实意图,他的目的不过是为了让傅决放松警惕,误以为他走投无路。

    傅决骄傲自大,自以为聪慧过人,见他神色有异,便派人来跟踪他,殊不知,自己就这般一点点踏入了他的陷阱之中。

    珍妃是这个宫里的禁忌,因为一旦遇到与珍妃有关的事情,父皇便会失去理智,心思难测。

    傅决想死咬着傅冽他们,自然不会眼睁睁的看着他坏了他们的好事。

    最后果然如他所料,傅决踏入了宝瑶宫的寝殿,点燃了他精心准备的烛台。

    他想翻找那个足以令父皇改变心意的“东西”,却是不知,那东西早就被他握在了手里。

    “殿下,现在我们该怎么做?”内侍扫了傅决一眼,眼中闪过杀意,“殿下,我们要不要……”

    内侍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傅凛眸色沉沉,看着傅决的眼神,仿佛是一只野兽在盯着自己的猎物。

    机会难得,若是他今日宰了傅决,便少了最大的竞争对手。

    可同样,他若是杀了傅决,蒋贵妃和英国公府绝不会善罢甘休,势必会掀起波澜。

    同样,父皇也不会坐视有人在他的残害皇嗣。

    权衡一番利弊之后,傅凛抬腿狠狠踹了傅决一脚,咬牙切齿道:“这次便宜你了!”

    “一切按原计划进行!”

    傅凛撂下一句话,便大步离开。

    虽说禁军中他的人手,可这里毕竟是后宫,还是早些脱身的好。

    至于傅决……

    有什么话,一会儿与父皇说去吧!

    傅凛离开后,内侍将傅决两人从内间拖到了外间,他则拿出了事先备好的酒坛,将烈酒泼洒在了寝殿的内间里。

    做好这一切,内侍拿起放在桌上的灯笼,望着橘色的火光,阴冷一笑,随手便将灯笼扔向了洒满烈酒的床榻上。

    可他想象中的迅猛火势并未出现,因为有人突然窜出抓住了他扔出的灯笼。

    他并未看清来人,却是知道大事不妙,转身便要跑。

    “哎呦呦,做了坏事不道歉就走,这可不是好孩子哦!”男子含笑的声音在空旷的殿内回响,给人带来惊惧并不会因他声音柔和而有所减少。

    内侍拔腿便朝门外跑去,秦俢手提着灯笼,轻轻摇头,叹息道:“真是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偏来,啧啧啧,真是可惜呀!”

    话音刚落,一声闷哼之后,便传来重物倒地的声音。

    秦俢摇头叹息,“你这孩子哪哪都好,就是杀气太重了,怎么动不动就杀人呢,善哉啊善哉……”

    墨踪沉着一张脸走进殿内,面无表情的看着嘟囔不停的秦俢,冷俊湮没在黑暗中,剩下的唯有宛若修罗般的煞气。

    “真会给我找麻烦,在宫里杀人很难处理的好不好。”秦俢抬手遮眼,浓浓一叹,“罢了罢了,先做正事吧。”

    看着倒地不醒的傅决,秦俢啧啧道:“这还真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这些人呀,没有一个好东西。”

    墨踪怒目瞪他,秦俢笑着拍了拍墨踪的肩膀,“你别瞪我,我说错了,你家主子是个好东西还不行吗!”

    墨踪不耐烦的挥开秦修的手。

    秦修也没再与他玩笑,而是扫视了殿内一眼,心中一叹。

    温凉外表再如何冷硬,终究还是怕触景生情,不然又何必让他走这一趟呢!

    ……

    夜已深,众人皆已入梦。

    建明帝躺在永安宫中的床榻上,却是一直睁着眼睛盯着床幔上。

    蒋贵妃早已沉沉睡下,她翻了一个身,玉臂横伸,搭在了建明帝的心口上。

    可转瞬便被建明帝无情拨开,神色全是厌嫌。

    温凉让他今日留宿永安宫,说是想到救宋达几人的办法了,可这都什么时候,怎么还没动静?

    温凉该不会是在耍他吧!

    他今晚都要被这个女人烦死了,这小子要是敢诓骗他,绝饶不了他!

    突然,宫中响起一片惊锣之声。

    建明帝一个激灵,翻身坐起,因动作浮动太大竟将熟睡的蒋贵妃都吓醒了。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蒋贵妃睡眼朦胧,满脸迷茫。

    “宫中有锣声响起,朕出去看看发生了什么事,爱妃别怕!”

    建明帝说完便直接跳下了床榻,随手拿起外裳便朝外走。

    若非蒋贵妃还有些睡意未醒,便能察觉到建明帝身上那掩饰不住的喜悦。

    “小陈子,外面怎么回事,为何如此喧哗?”建明帝一面好奇温凉的做法,一面又有些担忧。

    温凉到底想出什么主意了,怎么闹出这么大的动静来,便是劫狱也不至于让宫中惊锣啊。

    陈总管罕见的没有随叫随到,他过了片刻才气喘吁吁的跑过来,建明帝在殿内略显昏暗的烛火中都能看到他那一脸惊恐的神色。

    建明帝心中一紧,这小子到底做了什么事,该不会把蒋太后弄死了吧!

    建明帝咽了咽口水,略为的紧张的问道:“宫里……出了什么事?”

    陈总管跪伏地上,声音略颤,“启禀陛下,大事不好了。”

    建明帝深吸了一口气,稳稳坐下,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

    “启禀陛下,国子监……走水了!”

    陈总管觉得今年还真是流年不利,又是翰林院又是国子监,还真是一刻不得安宁啊。

    建明帝不觉有些失落,“原来就是国子监走水啊,朕还以为……

    什么?国子监走水了?”

    建明帝一个激灵站了起来,一把将陈总管从地上拽起来,“国子监走水了?火势如何?因何起火?”

    陈总管哭丧着脸看着建明帝,建明帝竟从他的眼神中看出了同情。

    “陛下,奴才已经派一众内侍前去支援,禁军统领也率人前往,想必用不了多久就能熄灭火势了。”

    “也就是说,直到现在火还未熄了?”建明帝冰冷着声音反问道。

    陈总管垂首,硬着头皮道:“国子监火势汹涌,暂未熄灭。”

    建明帝重重坐在了椅上,单手撑额,觉得有些头疼。

    自先帝时起,便将国子监搬入前宫中,以便皇子年幼时期便可入学。

    国子监比邻御书房,火势若是一旦控制不住,御书房怕是都无法幸免。

    蒋贵妃款款从内间走出,长发半挽,妩媚柔情,她坐在建明帝身边,轻轻抚着建明帝的背,柔声劝道:“陛下勿恼,要小心龙体。

    禁军都已经过去了,想必火势很快就会得到控制。”

    说完,她抬眸望向陈总管,半蹙柳眉道:“国子监深夜无人,怎会无故起火,你们可查清了原因?

    陛下明日还要早朝,今晚却被火势惊醒,若是查出罪魁祸首,决不能轻饶!

    您说是吗,陛下?”

    蒋贵妃笑得清婉柔顺,更是在处处为建明帝分忧。

    陈总管又瞧了蒋贵妃一眼,眼中的同情之色都要溢了出来,他将头垂得更低了,声音细弱,“回陛下,回贵妃娘娘,国子监走水的原因已经查到了,是有人在国子监醉酒,不慎打翻灯台,才引起火势……”

    “什么?竟有人敢国子监醉酒,真是胆大妄为!惊扰圣驾,死罪难恕。

    陛下,此事一定要让皇后娘娘严查,不然今日有人敢在国子监醉酒,明日就会就有人敢在臣妾,在陛下的寝宫醉酒,后果不堪设想!”

    蒋贵妃轻抚着建明帝的后背,笑容极尽温柔,却在字里行间将此事直指沈皇后治宫不严。

    陈总管是个善良的人,他不忍心再看蒋贵妃说下去了,不然一会儿这脸怕是都要打肿了。

    “陛下,贵妃娘娘,其实……醉酒之人是……是五殿下。”

    “什么?你说谁?”

    相对于建明帝的淡定,蒋贵妃震惊的都从椅子上跳了起来。

    陈总管有些不快,他吐字清晰,语速平缓,说的多清楚明白,这些贵人啊,却动不动就喜欢再问一遍。

    怎么都这么喜欢自欺欺人,事实如此,再问几遍都是一样的呀!

    “混账东西!”建明帝一拍桌案,恼怒起身,“将那逆子给我押送到乾坤宫去,朕要好好问问他,谁给他的胆子敢火烧朕的国子监!”

    语落,不等蒋贵妃开口,建明帝便按着她的肩膀将她按坐到椅上,“爱妃你别生气,朕来教训这个混账东西。

    你身子弱,早些睡,这件事就不用你操心了。”

    建明帝说完,冲着陈总管使了一个眼色,陈总管心领神会,忙从地上爬起来,两人拔腿便走。

    “陛下!陛下!您等等臣妾……”

    待蒋贵妃回过神来,建明帝竟已经迈出了永安宫的大门,蒋贵妃便是一路小跑都没赶上。

    被夜晚的寒风一打,蒋贵妃最后的那一丝睡意也不见了。

    深夜无人,决儿怎么会跑到国子监喝酒,一定是被人算计了。

    至于幕后之人,想都不用想,一定是潘蕊儿母子!

    蒋贵妃有些慌神,在院中踱了两步,蒋贵妃开口吩咐道:“去把本宫的披风取来,随本宫去慈宁宫求见太后!”

    蒋太后年岁大了,早已就寝,睡的正熟却突然被宫人唤醒,睁眼的瞬间,双眸便泛出凛冽寒光,让宫人都不由打了一个寒颤。

    宫人忙跪在地上,垂首颤抖着回禀道:“禀太后,贵妃娘娘有急事求见!”

    “贵妃?”蒋太后有些诧异,心中虽有不快,但还是命人将蒋贵妃请了进来。

    待听闻蒋贵妃讲述,蒋太后眸光更冷。

    “好一个丽妃,好一个三皇子,竟是还学会围魏救赵了!”

    蒋太后坐直了身体,她一抬手,蒋贵妃和宫人立刻前去搀扶。

    “摆驾乾坤宫,随哀家面见陛下!”

    ……

    国子监走水一事几乎惊动了整个皇宫内院。

    建明帝坐在乾坤殿中,兀自恼怒,气得将桌上的奏折全都摔了。

    合着温凉这个兔崽子就想出这么一个主意来,这个混账玩意儿,怎么那么想捶死他!

    他是想将傅冽几人捞出来,也说过此事任由温凉折腾。

    他是想考验温凉处理事情的能力,但这不等同于他准许温凉为所欲为,甚至烧了他的国子监!

    傅冽几人烧了翰林院,他就火烧国子监,还真是一点不肯输人。

    这几个崽子真是太糟心了!

    建明帝气得还想扔东西,陈总管眼明手快,忙将地上的奏折捡起来重新放回桌案上。

    建明帝正欲摔折子泄愤,突然听到内侍传报“太后驾到。”

    他的手顿了片刻,眼角余光瞥到一抹衣角时,才继续手中的动作,将桌上的奏折远远扔了出去。

    正巧蒋贵妃搀着蒋太后走进殿内,好几本折子全都砸在了两人身上。

    蒋贵妃惊呼一声,“太后娘娘,您没事吧?”

    建明帝也面露震惊之色,忙起身走到蒋太后身边,一脸的羞愧,躬身行礼道:“母后可有哪里受伤,用不用唤御医前来看诊?

    儿臣一时疏忽,竟是不小心伤到了母后,还请母后不要怪罪。”

    那几本折子把蒋太后打得颇痛,可想到她还有事要求建明帝,便只得压下了心头的恼火,开口道:“皇帝也是无心之失,不必放在心上,哀家无事。”

    建明帝似松了一口气,忙搀扶着蒋太后坐下,开口问道:“母后深夜来乾坤宫找儿臣,可是有什么事?”

    蒋太后缓缓落座,沉声开口道:“哀家听闻,国子监走水,此事还牵扯到了决儿……”

    未等蒋太后说完,建明帝便横眉立目的瞪向了蒋贵妃,眸中的怒意让她心中泛起丝丝凉意,心虚的垂下了头。

    “贵妃,朕觉得你一向温柔体贴,善解人意,可你怎么能在深夜叨扰母后安眠,朕真是对你太失望了!”

    蒋贵妃双眸泛泪,轻咬着下唇楚楚可怜的望着建明帝。

    建明帝对她一向温和,何曾有过这般疾言厉色的时候,一时间心中委屈又惶恐。

    “你别责怪她了,宫里出了这么大的事,哀家怎么可能不过问,你们若是都瞒着哀家,哀家才是会恼。”

    蒋太后不动声色的护着蒋贵妃,顿了顿,又开口道:“决儿素来稳重,他平时从不饮酒,又怎么会醉酒点燃了国子监?

    此事有异,应暗中调查,不宜宣扬,以防有损皇家名誉。”

    建明帝垂眸不语,蒋太后看他一眼,索性直接道:“皇帝日理万机,这等后宫之事不应劳烦于你。

    此事哀家会帮你处理,定会查个水落石出,免得宫中人心惶恐。”

    语落,她扫视了一眼殿内,开口问道:“皇帝,决儿呢?若是无事,哀家便将他带回慈宁宫询问了,也好让皇帝早些歇息。”

    蒋太后这是摆明了来保傅决的,甚至连个合理的借口都懒得想。

    建明帝半垂的眸中闪过冷意,可当他抬起头时,眼中却只有无奈,“母后,决儿不在儿臣这里。”

    “那决儿在哪?”蒋太后皱起了眉,目光紧盯着建明帝。

    建明帝叹了一声,无奈道:“儿臣刚才一时动怒,把他送到了宗人府。”

    “什么!?”蒋太后和蒋贵妃齐齐惊呼出声。

    蒋太后难以相信,事情发生之后,她几乎是立刻赶来了乾坤殿,不过须臾的功夫,怎么可能就把决儿送到了宗人府?

    蒋太后目光变冷,她半眯着眼睛望着建明帝,声音没有一丝温度,“陛下这是连询问都未曾,便将决儿关进了宗人府吗?”

    建明帝重重的叹了一声,满脸都是疲惫和失望,“儿臣上次真是被冽儿和凝儿气到了,头疼欲裂,整整两日都未能上朝。

    为了不耽误明日早朝,儿臣便没有见这个逆子,准备在明日上过早朝后再行询问。”

    “荒唐!皇帝怎么能不经询问,便将决儿关进宗人府!

    决儿不会做这等荒谬之事,陛下还是派人将他接出来吧。”冷硬的语气没有一丝商量的余地,有的只是命令。

    建明帝面色不改,不见一丝怒意,“母后,冽儿和凝儿当初便因涉翰林院走水一事,而被儿臣关进了宗人府。

    若是被人知晓,儿臣只关押冽儿凝儿,却是包庇决儿,怕是会说儿臣处事不公。”

    “这两件事怎么能混为一谈!傅冽和傅凝火烧翰林院是确有其事,可决儿不会做这样的事,皇帝自然不能冤枉了他。”蒋太后怒目瞪着建明帝,神色越发的冷冽不耐。

    建明帝却是一脸苦恼之色,“可决儿醉卧国子监,亦有人证物证,朕总不好视而不见……”

    蒋太后抬手打断了建明帝的话,只看着建明帝道:“此事发生在宫中,尚未被外人所知,只要封锁消息,对外说是内侍不小心打翻了烛台,便无人会想到决儿身上。

    哀家只问陛下一句,决儿放得,放不得?”

    两人四目相对,无声对峙,冷肃低沉的气氛让殿内一众人等皆深深埋头,不敢直视。

    半晌,终是建明帝败下阵来,他长出了一口浊气,无力的点了点头,退步道:“自是放得。”

    蒋太后慢悠悠的挑起了嘴角,扫过建明帝的眼神冰冷又不屑。

    即便他做了皇帝,也还是那个要仰人鼻息的无用皇子。

    蒋太后望了蒋贵妃一眼,蒋贵妃正要舒心一笑,却听建明帝沉冽的声音响起,“母后要儿臣释放决儿,儿臣自然没有异议。

    可此事已然惊动了三司,三司审案,便是帝王也无权插手。

    儿臣也相信决儿是无辜的,相信三司很快就能还决儿以清白。”

    建明帝说完,不再看蒋太后两人的神色,而是抬步踏上高台,坐于龙椅之上,俯视众人。

    帝王之姿,威严尊贵,帝王之威,不容人质。

    蒋太后的身子踉跄了一下,她想要抬手去指建明帝,可她的手被气得有些发抖,一时竟抬不起来,只能狠狠望着建明帝,咬牙切齿的道:“国子监的火势尚未熄灭,陛下竟是便派人通知了三司吗?”

    建明帝回望着蒋太后,目光依旧饱含敬重之色,“国子监是皇子学所,更有培养储君之任。

    国子监被烧,烧的是我皇家的威严和颜面,此等要案自是要由三司会审。”

    语落,他的视线在蒋太后与蒋贵妃的脸上一一划过,深沉的眸色让人无法窥测他心中所想,只幽幽的语气透出一股刺人骨髓的冷意,“母后尽管放心,决儿是儿臣的孩子,儿臣对他与对冽儿凝儿都是一样的疼爱!”

    蒋太后后退了两步,不可置信的看着建明帝,脑海中那个卑微势弱的皇子竟无法与此时坐在高台龙椅上的人影重叠。

    深沉、冷冽、高深莫测,竟越发的相像先帝。

    她听明了建明帝话中的深意,傅决如何,取决于傅冽和傅凝如何。

    这场博弈,他们从狩猎者,彻底沦为了猎物!

    若非蒋太后还算了解建明帝,她真是都要怀疑这件事是建明帝所为了。

    蒋太后冷冷望着建明帝,她攥了攥拳,心口不甘的起伏着,可再如何愤恨恼怒,却也无力改变现状,只得冷冷对蒋贵妃道:“贵妃,我们走!”

    蒋太后拂袖而去,蒋贵妃却是心慌不已。

    她求来了太后,本以为能救下决儿,可没想到不但未能如愿,反是还惹得陛下不悦。

    她垂头走了两步,途中忍不住回头望向那个坐在高处的男子。

    一身明黄色的常服在略为黯淡的烛光下依旧夺目刺眼,可那个眼角眉梢总是含笑的男人此时却只剩下阴森冰冷。

    那深邃的双眸似萦绕了一层浓浓的血雾,她看不出他的心思,却能看出掩藏在血雾之中的杀气。

    在她心中,他是俊美尊贵、温柔缱绻的,可此时的他却是如此陌生,陌生的让她心生畏惧。

    她不敢再看,甚至不敢再多留片刻,她提着裙摆快步追向蒋太后,身子虚弱无力,险些绊倒在门槛上。

    建明帝收回视线,嘴角漫起冷笑。

    英国公,你想动朕要保的人,朕便动你要保的人!

    ……

    而此时英国公也得知了国子监一事,他拍案而起,双眼怒睁,“岂有此理!他们竟然敢如此逼迫!”

    “父亲,那咱们现在该如何来做?”英国公世子没了主意,焦急的问道。

    英国公坐在椅上,闭目不语,只心口起伏剧烈,显然是气怒不已。

    蒋文瀚脚步匆匆的赶来了书房,他面色凝重,声音沉闷的唤道:“祖父,父亲。”

    英国公世子看他一眼,开口问道:“宋达此时可已回了宋府?宗人府的那个人处理干净没有?”

    “回父亲,那个人已经被儿臣处理妥当,再无开口的可能,只是……只是宋达现仍在宗人府中!”

    “什么!?”

    英国公世子震惊开口,就连英国公也倏然睁开了眼睛,眼中神色莫名。

    英国公世子忙开口问道:“这是怎么回事?他不是已经将宋达放了出去吗?”

    蒋文瀚也困惑不解,“他已按原计划在宗人府众人的饮食中下了迷药,而宋达也被他送出了宗人府外,只等着宗人府换职之际便可发现。

    可我派人再探的时候,宗人府的确陷入混乱之中,但却并未传出有人越狱之事。

    咱们在宋府周围安插的人手,也并未发现宋达的踪影,不过……”

    “不过什么?”英国公世子被这一连串的变故搅得心神不宁,听到“不过”两个字,便更是不由心慌。

    “不过今晚曾有一辆马车到过宋府,马车离开后一路行到了平阳王府。

    因平阳王府守卫森严,咱们的人未敢上前查探。”

    “温凉!又是这个温凉!”英国公世子狠狠咬牙,只要一扯上温凉,便准没好事!

    “父亲,您说这次会不会又是温凉坏咱们好事?”

    沉默许久的英国公缓慢的动了动眼珠,苍老的声音显得有些无力,“也许吧。”

    他只觉得脑仁抽痛,抬手揉了揉眉心,“但国子监之事发生在深宫之中,我不信温凉有这般手腕,想来还是丽妃与傅凛所为。”

    英国公有些气沉,傅决是傻瓜吗,明知道傅凛不会善罢甘休,竟是还跳进了人家设的陷阱中。

    就他那脑子,若是没有英国公府支持,早就被人算计死了!

    如此愚笨的脑袋,甚是像极了他外祖母!

    可现在说什么都晚了,他甚至可以想象到明日早朝之上,建明帝那得意的神色……

第一百二十七章 青云梯(1万+)

    早朝时分,看着建明帝嘴角那抹极力掩藏却依旧得意的笑,英国公便怒从心起,恨不得也告病在家。

    今日早朝,人来的颇齐。

    就连告病许久的宋老尚书也来了,还对着英国公露出了一抹极其友善的笑,看得英国公恨不得上前抽他两个嘴巴子。

    建明帝这时重重叹了一声。

    众臣忙收敛了心神。

    “刑部尚书、大理寺卿、御史台左都御史何在?”

    建明帝一声令下,三个被提名的人忙走了出来,垂首待命。

    建明帝单手撑额,面露苦色,摇头叹息道:“朕教子无方,先是六皇子七皇子火烧翰林院,而后竟是又出现了五皇子火烧国子监一事,朕有愧于天下啊!”

    建明帝此言一出,朝堂哗然。

    朝中重臣已经听闻此事,但更多的官员只听说国子监走水,还不知道是五皇子做的。

    英国公皱起了眉,事情尚未查清,陛下就这般迫不及待的要给五皇子定罪了吗?

    可建明帝却不给英国公说话的机会,只看着下面垂首站着的三人道:“此案重大,朕便将此事交由你们三司审理,朕相信你们一定会给朕一个满意的交代。”

    语落之后,他扫了一眼刑部尚书和大理寺卿,“这件事刑部和大理寺已有经验,相信并不难查吧?”

    刑部尚书和大理寺卿齐齐起了打了一个寒颤,忙躬身应是。

    他们自然明白建明帝的意思,之前是如何判决翰林院一案,这次就要如何判决国子监一案。

    若两判不符,头上的这顶乌纱保不住不说,这条小命怕是也要交代。

    英国公终是沉不住气了,开口道:“陛下,臣……”

    “英国公!”宋老尚书开口打断了英国公,面对英国公的冷脸,他依旧笑得憨厚友善,更是苦口婆心的劝道:“英国公,此时涉及了五殿下,而你又是贵妃娘娘的父亲,这件事你还是避嫌的好,免得被人误会你以权压人,以公徇私。

    你看看我,关于翰林院一事,我一个字都没问过。

    刑部和大理寺怎么判的,我就怎么认的。

    这年轻人难免犯错,重要的是承担错误的勇气和责任,英国公还是别掺和这件事了。”

    宋老尚书说的义正言辞,看着他那满脸肥肉,英国公便恨不得踹他两脚解气。

    建明帝欣慰一笑,由衷赞道:“宋老尚书能有此觉悟,朕心甚慰啊。

    众爱卿应都以宋老尚书为榜,若是能人人如此,我大梁朝堂何愁不清!”

    众人忙垂首应声,一番话下来生生将英国公要说的话压了回去。

    英国公狠狠咬牙,宋丞这老匹夫,早晚要弄死他!

    傅凛垂首站在一旁,脸上全然没有应有的得意,甚至眸中还藏着挥之不去的恐惧。

    没有人比他更清楚昨晚的事情,这一切本来都是他的计划,可结果却是完全出乎了他的意料。

    这场大火本应烧在宝瑶宫,可现在却变成了国子监。

    即便如他所愿傅决被关进了宗人府,可他却是一点高兴不起来。

    他的内侍直到现在还不见踪影,想来定是已被人灭口。

    难道是被暗龙卫发现了?

    傅凛随即便否认了自己的猜测。

    暗龙卫只忠心于皇帝一人,不涉党争。

    若是被暗龙卫发现,一定会将他们全都押送到父皇面前,绝不会做出将傅决扔到国子监的事。

    看此人做为应与傅决不合,可若是如此,任由火势在宝瑶宫蔓延,对傅决而言岂不是更重的打击?

    为何偏偏要冒着风险将傅决移到国子监,难道还能是为了保住宝瑶宫吗?

    傅凛被自己的这个猜想吓到了。

    若真如他的猜测,那么此人定然与珍妃关系密切。

    可一个死了的皇妃,到底有什么值得人惦念的?

    傅凛的心思如同一团乱麻,便是下了朝也依旧浑浑噩噩,心中不仅毫无惊喜,甚至惴惴难安。

    建明帝冷冷扫了一眼温凉,声音沉沉,毫无起伏,“温凉,你留下,朕有些事要交代你!”

    这个兔崽子,今日跟他没完!

    众人看着温凉与建明帝离开,心中艳羡,陛下对温公子真是宠信,总有事情要交代给温公子呢!

    刚到乾坤殿,建明帝便将桌上的奏章朝着温凉砸了过去。

    温凉侧身躲过,神色有些不耐。

    每次都是扔奏章,毫无新意。

    “温凉!”建明帝气得咬牙切齿,却又不敢太过大声,只能狠狠瞪着温凉,低吼道:“兔崽子,谁让你这么干的?”

    温凉漫不经心的一撩眼皮,无声的看着建明帝。

    “你别看朕,给朕转过去!”

    他可从没让温凉这么干过!

    救人的方法千千万,有必要一定要点了他的国子监吗?

    “围魏救赵,陛下将几位皇子培养的甚是博学。”温凉慢悠悠的开口,只语气里难掩嘲讽之意。

    建明帝一挑眉,心中略有差异,“你的意思是,这件事不是你想出来的?”

    温凉扫他一眼,淡淡道:“臣远不若几位殿下聪慧。”

    建明帝气得揉头,“你说话能不能别这么阴阳怪气的,真不知你这别扭的性子随了谁!”

    温凉仍旧是那般冷冷淡淡的样子,听了建明帝的话,也不过勾了勾嘴角,“许是臣的父王教子无方吧,未能教养出如几位殿下率真坦然的儿子。”

    “你……你……”建明帝瞪着温凉,却半晌没说出话来。

    他努力平复自己的呼吸。

    暗暗在心里提醒自己,少和温凉这个兔崽子说话,多说两句,自己就折寿两年!

    建明帝自动自觉的岔开了话题,“如你所说,此事难道是……傅凛所为?”

    温凉挑唇一笑,“陛下英明,怪不得几位殿下足智多谋。”

    建明帝:“……”

    他狐疑的望向温凉,总觉得温凉今日怎么有点像吃错了药。

    以往他说话也不讨人喜欢,却也没有过这般句句噎人的时候,就好像他怎么惹到了他一般。

    温凉没有看建明帝,而是侧眸望向了窗边玉色花瓶里插着的那枝白梅。

    花开正盛,绚烂至极,似燃尽自己一生的美丽。

    它仿佛知道,它的花期只有今日。

    今日之后,它便会跌入泥土之中,任黄土掩埋,任霜雪覆盖。

    他的神色依旧淡漠,只清冷的语气中透着绝情的凉薄,“陛下当初守不住人,如今竟连一座宫殿也守不住。

    若是守不住,莫不如彻底放下,总好过将它留在那,任人惦记!”

    温凉说完,躬身行了一礼,便冷冷转身,从始至终没看建明帝一眼。

    建明帝因震惊错愕而直起了身子,却又因无力颓然跌坐下来。

    他喉咙微动,颤抖着嗓音问向陈总管,“他……他的话是什么意思?”

    陈总管深埋着头,不敢作答。

    甚至不敢上前去为建明帝抚背顺气。

    连他都听明白了温凉公子的意思,更何况是陛下了。

    可他知道,那是陛下心口无法痊愈的伤痕,稍稍触碰便会血肉模糊。

    这种疼痛不是他所能劝慰的,多年前是,现在也是。

    “混账!混账!他怎么敢如此说朕,他怎么敢……”建明帝想咆哮出声,可这些话卡在他的喉咙中,如同一根深埋其中的刺。

    呜咽,低沉,模糊不清。

    他无力的瘫在椅上,脸色泛出如蜡般的惨白,就连身上那件尊贵不凡的金色龙袍也没能为他增添半分生气。

    他双目怔然的紧盯的桌上的某处,专注且执拗。

    他摇着头,嘴角泛出一抹笑,有些诡异有些疯狂。

    “我放不下,也不会放下,永远不会,永远……不会。”

    他似在自言自语,又似在对他人言说。

    他牵扯着嘴角,努力的笑着,笑着笑着,却有一滴水珠砸落在了桌案上,瞬间破碎,消失无踪。

    走出乾坤殿,温凉深吸了一口气,可殿外的空气与殿内一般,有着令人窒息的压抑感。

    太阳掩进云中,半明半暗。

    入了这深宫之中,就连日光都无法明亮热烈。

    似见惯了宫中的兴衰荣辱,冷眼看了太多的朝代更迭,这里的一草一木都比宫外的草木要冰冷而绝情。

    这宫里的一切都是如此令人不悦,如此厌烦。

    他垂下头,望向了自己腰间挂着的一个小小的香囊。

    他将它握在了手心,它小小的软软的,一如那个人般,瘦瘦弱弱,一只衣袖便能将她彻底遮掩。

    指尖划过香囊,锦缎细腻如同她凝脂般的肌肤。

    他轻轻弯起嘴角,偌大的深宫之中,似乎只有他与这枚小小的香囊是鲜活的,是真实存在的。

    他一步步迈下台阶,毫无留恋的离开。

    他与那个人不同,他会守好自己所珍视的人,宁愿与天下为敌,也不会让任何人伤到她分毫。

    ……

    宗人府中。

    仅隔一条窄小走廊的两间牢房里,双眸对着六眸,牢房中静寂无声。

    半晌之后,一道中气之足的狂笑声响起,傅冽和傅凝捂着肚子肆无忌惮的大声笑了起来。

    两人笑了许久,最后甚至笑出了眼泪。

    好像压抑许久的心情得到了宣泄,好像在这一刻所有的低落愤闷都得以释怀。

    傅决脸色阴沉的看着捧腹大笑的两人,咬牙切齿的道:“你们别高兴得太早,我与你们不同,我是被人陷害的,马上就可以被释放出狱。”

    傅冽抬手擦了擦笑出来的眼泪,他将手搭在傅凝的肩膀上,以此来撑着自己笑软了的身子,“五皇兄,你就安心待着吧,别做梦了。

    咱们做兄弟的要有福同享有难同当,要么是咱们一同无罪释放,要么……欢迎你加入咱们庶人兄弟帮,哈哈哈哈……”

    傅决目光阴狠的看着傅冽,似从他这张脸上看到了另一张相似的脸,他恨不得一刀刀割下那个人身上的肉,将那个人生吞活剥。

    事到如今,他还有什么想不明白的,他中了傅凛的奸计!

    好一个阴险狡诈的傅凛,这个仇他记下了!

    不过,傅决心中还有一个疑惑。

    傅凛费了那么多心思将自己引去宝瑶宫,可在他昏倒之后,又为什么要大费周章将他抬去国子监,这太不合常理了。

    宋达看了看身侧幸灾乐祸的傅冽和傅凝,又看了看对面脸色阴沉的傅决,忍不住开口问道:“五殿下,你是怎么烧的国子监,难道你也想吃烤红薯吗?”

    傅决:“……”

    我烤你妹啊!

    能不能给他换个地方,一点都不想看见这几个傻子!

    ……

    傅决火烧国子监一事没用多长时间便传遍了京都的大街小巷。

    百姓议论纷纷,有的说年关将至,翰林院和国子监先后走水,是在预示明年将会流年不利。

    还有人对建明帝心生同情,觉得当今陛下着实有些可怜。

    这些儿子们一个比一个不省心,整日就知道惹是生非。

    眼瞅着就要到年节了,一下子关进去了三个儿子,也不知道陛下这个年还能不能过好了。

    顾锦璃听说这件事后,怔了许久。

    她总觉得这件事远没有表面上看起来那么简单。

    傅决又不是傻子,为什么要在这个关头惹出这么大的麻烦来。

    想到温凉曾与她说,宋达不会有事,难道他早有预感,或是说这件事是他做的?

    想到那个清冷若谪仙般的男子,顾锦璃轻轻晃了晃头,这件事并不像他的行事作风。

    顾锦璃一时想不明白,但却知道宋达几人暂时不会再有危险了。

    这场博弈已经从一方惨败变成了势均力敌,丽妃绝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至于英国公府,他们若是想要保全傅决,便不会再紧咬着宋达几人。

    最后的结果应是重重拿起,轻轻放下,谁都不再追究,最后皆大欢喜。

    可是宋达……

    待他回府,看到了宋大夫人奄奄一息的样子,只怕难以接受。

    顾锦璃叹了一声,她终究还是医术有限,只能看宋大夫人自己的造化了。

    顾锦璃正走着神,看见如意和福儿走进了屋子,如意拿起针线绣着手帕,福儿则是皱着眉在一旁看着,一脸的苦大仇深。

    顾锦璃这才突然想起来,忙从枕头底下拿出了那方蓝色的帕子。

    “如意,你看看这是不是你的帕子?”

    如意放下针线走了过来,一脸惊喜道:“正是呢!小姐是在哪里找到的呀?”

    “呃……”顾锦璃迟疑了一下,才道:“这帕子一直在我的枕头底下放着了,许是我无意中将帕子卷在了枕下。”

    如意不疑有他,甩着帕子一脸得意的看着顾锦璃道:“小姐,你看这方帕子是不是与温公子的衣裳颜色特别像。”

    顾锦璃看了一眼,嗯了一声,“是有点像。”

    “是吧!奴婢也觉得可像了,一会儿我就拿出去给那些小丫鬟们瞧瞧,省的她们拿一方蓝色的帕子,就敢说与温公子衣裳的颜色是一样的。”

    顾锦璃皱眉听着,“你之前说这帕子非常重要,难道就是因为它与温凉衣裳的颜色很像?”

    “对呀!”如意理直气壮的点头,“当然啦,不然一方帕子有什么可重要的!”

    顾锦璃:“……”

    真是败给她了!

    如意喜滋滋的将手帕揣好,转身的时候却是脸色一变。

    “死丫头,你把东西给我放下!”

    顾锦璃也侧过头去看,原是福儿正拿着如意刚才的绣活在那东戳西戳的,而且顾锦璃清楚的看到,那根绣花针被福儿……捏弯了!

    福儿的破坏力再一次惊到了顾锦璃,甚至顾锦璃不由有些好奇,到底是什么样的父母能生出这般神力的女儿?

    如果福儿的父母也有这般的神力,照理说想要生存并不困难,又怎么会将福儿一个人丢下呢?

    皇宫中。

    蒋贵妃忧心忡忡的离开了慈宁宫。

    这件事便是太后一时都想不出办法,难道就只能让决儿留在宗人府了吗?

    她不甘心就这般放了傅冽和宋达,可若是还死咬着他们,决儿怕是也难以安然。

    蒋贵妃双眉紧蹙,满脸忧思,却在御花园中“巧遇”了前来散心的丽妃。

    丽妃一身海棠红色的宫装,在这萧条的冬景之中,如霞似火,明亮绚丽。

    可那抹红色落在蒋贵妃眼中只让她觉得刺眼,她现在是一点都不想看到红色的东西。

    “这不是贵妃吗?贵妃也来逛御花园了?”丽妃眼眉微挑,笑容明艳。

    语落之后,她轻轻捂住嘴,故作懊悔道:“瞧我这记性,五皇子昨夜刚出了事,贵妃哪来的心情逛御花园,是我失言了,贵妃可别怪罪啊!”

    蒋贵妃咬了咬牙,皮笑肉不笑道:“丽妃也别光顾着捡笑话,决儿是被人冤枉的,待三司查明情况,很快就会无罪释放。

    倒是丽妃你,有这份闲心还是好好担心一下六皇子吧!”

    丽妃嫣然一笑,艳比海棠,“贵妃就别自欺欺人了,五皇子大醉国子监是众所周知的事,陛下是个公平公正的人,只要陛下不徇私,你就别动那些歪脑筋了。

    而且啊,这孩子犯了错,咱们再心疼也得让他们承担应受的惩罚,这样他们才能有所成长不是?”

    蒋贵妃的脸色越发的难看,丽妃嘴角的笑容便越发艳丽,“贵妃也别太担心了,最多不过是贬为庶人,五皇子还有两个兄弟陪着,便是被逐出了皇宫,他们以后也会守望相助的。

    咱们都是做母亲的,我都舍得让冽儿受苦,贵妃又有什么舍不得的呢!”

    丽妃悦耳轻快的笑声气得蒋贵妃身子渐抖,那怎么可能一样!

    傅冽本就是一颗废棋,如何能与他的决儿相提并论。

    而且若是决儿被贬为了庶人,还有谁能和傅凛相争。

    待日后傅凛承袭了皇位,傅冽依旧可以做逍遥自在的亲王,可她和决儿就再无翻身的可能了!

    看着容光焕发、笑意明媚的丽妃,哪里还有当初那失魂落魄疯疯癫癫的样子。

    这母子两人做戏许久,或许就连之前的争吵都是假意而为。

    蒋贵妃冷笑一声,目光阴翳,“丽妃真是演的一出好戏,上辈子怕是戏子出身。”

    丽妃丝毫不恼,只垂首含笑道:“贵妃谬赞了,这皇城里谁人不在演戏,谁人不是戏子?

    你是,我也是,断看谁能将这出戏唱到最后。”

    蒋贵妃重重喘了一口粗气,她不欲再看丽妃得意的嘴脸,转身拂袖而去。

    不过是一时失利,这场戏才刚刚开始,而最后的赢家一定会是她!

    蒋贵妃甩袖离开,丽妃也收敛了嘴角的笑。

    冽儿是无事了,可想到凛儿与她说的宝瑶宫一事,她却不免心中难安。

    到底是谁中途插手,而这人又与珍妃有什么关系。

    在这个角斗场中,她与蒋柔可以说是势均力敌,可事情若是一旦牵扯上那个女人,那她们两个人加起来都不如一个死了的宋卿瑶。

    她面无表情的迈步离开,望着枝上的点点白雪,脑海中不由浮现出了那个宛若白梅一般的秀丽女子。

    还好她死了,不然这场戏她们只怕连参与的资格都没有。

    年关将至,各部衙门却都提不起半点喜色。

    户部最先落难,先是谢尚书重伤,至今仍在家中休养,后又一连被罢免了两位侍郎,本就繁琐的事务一下子变得更加繁重起来。

    至于大理寺、刑部、御史台那更是忙上加乱,不出两日的功夫,大理寺卿、刑部尚书还有左都御史便都起了一嘴的泡。

    这案子还有什么查下去的必要?

    陛下几乎都已经将话挑明了,当初怎么判的六皇子七皇子,这次就怎么判五皇子。

    就算会得罪蒋太后、英国公,那也得干!

    除非现在英国公一派愿意站出来保六皇子和七皇子,这样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就不用他们三司在这受夹板气了。

    所以这案子现在能拖一天是一天,最累的不是查案子,而是明明无事可查却还要做出一副忙碌不堪的样子。

    而最怨声载道的便是翰林院了。

    翰林院被烧后,院中无论官职大小,所有人都在奋笔疾书。

    原稿被毁,所幸还有翰林院所备份的副稿。

    可现在副稿变成了原稿,他们就必须再重抄一份出来。

    毕竟陛下的儿子那么多,万一哪天又有哪位皇子想吃烤红薯了,必须得未雨绸缪啊!

    顾二老爷的桌前堆放了厚厚的一堆公文,高的将顾二老爷的身子都挡住了。

    顾二老爷这几日也抄的肩膀酸痛,后背僵硬,可他却每天都充满了干劲。

    原件被烧,他所抄录的东西被承到陛下面前的几率就更大了。

    别人都抄的龙飞凤舞,恨不得用上草书,只有他依旧写着板板正正的楷书,字迹工整清晰,入眼明了。

    顾二老爷满怀希望的铺垫着自己的登云梯,却是不知他早已一只脚踏上了云霄。

    自从与温凉吵过之后,建明帝便整日病恹恹的窝在龙椅上,就连陈总管给他讲的笑话他都听得兴致寥寥。

    建明帝一本一本的翻着奏折,大同小异的奏章看得他更加厌烦了。

    他将手上的奏折一扔,冷哼一声道:“整日就知道说些无关痛痒的废话,朕养着他们做什么!”

    “陛下勿恼,仔细龙体。”陈总管小心的陪着笑,轻声劝道:“陛下若是看奏章看的累了,不妨看些别的。

    奴才前两日派人出宫买了些最新的话本子回来,陛下有没有兴趣看看?”

    建明帝不喜欢看任何有字的东西,往日里有时间宁愿待着也懒得翻书,但他最近心情的确很不好,便点了点头,淡淡道:“拿来吧,朕也看看百姓们平日都作何消遣,也好更体察民心。”

    陈总管心笑,陛下真是个爱面子的,看就看呗,还非得找个借口来。

    心中虽是腹诽,但还是笑着将几本话本子都呈了上来。

    建明帝随手拿起一本,漫不经心的翻了起来,翻着翻着眉头一皱,随手将它扔在了桌上,又抽了一本别的。

    每本都翻了两眼,建明帝脸色微沉,看着陈总管,冷冷道:“这些话本子买回来之后,你看过了吗?”

    陈总管忙惶恐道:“这奴才怎么敢呢!这是买给陛下的,自然要先由陛下过目了。”

    除了入口的东西需要他们先来试毒,剩下的东西他们做奴才的怎么敢在陛下之前翻阅,那可是僭越呀!

    “朕让你看!”建明帝将几本书扔给他,语气沉沉。

    陈总管有些不明所以,低头翻书。

    这一翻不要紧,陈总管的脸色瞬间变白,且越翻越白。

    陈总管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哀声道:“陛下恕罪呀,奴才真是毫不知情呀,奴才要是知道这话本子里写的都是……奴才说什么也不会把这些东西呈给陛下看啊!”

    陈总管在心里将那个买话本子的小太监狠狠骂了一顿,买什么不好,怎么偏买这些戏说翰林院和国子监走水的话本子。

    这老百姓也真是的,看点情情爱爱的不好吗,走水有什么好看的!

    陈总管正是欲哭无泪,有小太监进殿来送皇子纳妃的章程。

    当日建明帝派人去取,正好赶上翰林院火势滔天,便暂将此事搁置了。

    昨日沈皇后来找建明帝询问此事,建明帝才记起来,便又命人去取。

    陈总管忙起身递呈,建明帝随手接过,心里虽腻烦,但还是打开扫了一眼。

    可就这一眼便让建明帝怔了一下,字体工整饱满,清晰端正,看着便让人愉悦两分。

    建明帝其实很少有机会看到翰林院誊抄的备份。

    翰林院修撰的工作量很大,但要说作用其实不大。

    毕竟不是每个皇帝都如他一样有那么出色的儿子,能将翰林院藏书阁烧的一点都不剩。

    但之前遇到过一些特殊情况,他也曾看过翰林院誊抄的备份。

    凌乱潦草,让人一度怀疑那是用脚写出来的。

    不过他也知道翰林院任务繁杂枯燥,便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可眼前的这份章程却是字体端正,每个字甚至几乎是一般大小,整齐干净,看着便让人眼前一亮。

    他心中一时好奇,便翻到了卷尾,瞄了一眼留在卷尾的名字。

    这是翰林院的规矩,卷尾要写上誊录之人的名字,若是出现何错处,便能找到负责之人。

    可就这一眼,他便愣住了。

    “顾明哲……这名字听起来有些耳熟。”

    陈总管听了,连忙应道:“陛下,这位顾修撰便是顾大小姐的父亲,顾家的二老爷。”

    建明帝呵笑一声,“怪不得!”

    他扫了一眼手中的章程,不由赞道:“这字不是朕见过最好的,但却是朕见过的最为工整的。”

    有些大臣好炫书法,字写起来的确潇洒好看,可那般的字写在奏折里看着反是会让人觉得心烦。

    他一天要看那么多奏章,哪有精力一个字一个字细读,有些人把字写的跟花似的,除了看不出来是什么字,没有任何缺点。

    只不过看得他心烦意乱,很想把写奏章的人从折子里面扯出来爆捶一顿。

    而眼前这字看起来就让人格外舒心,若每天奏折打开后都是这般的字体,他的心情也能好上许多。

    “没想到这顾明哲做事还挺认真的。”建明帝赞了一句,随即又有些惋惜的道:“只是可惜官职低了点,连累的朕又看不到他家女儿了。”

    陈总管细细品着这句话,总觉得陛下这句话说得有些别扭,让人听了难保误会呢!

    忽然,他眼睛一亮,忙去看建明帝,发现建明帝也亮着一双眼看着他。

    两人相视一笑,明白了彼此的意思。

    这不是送上门来的机会吗!

    此时不升官,更待何时!

    至于官职……

    这个建明帝倒是沉思了好一会儿。

    倏然,他轻轻勾了下嘴角,笑得意味深长,显得有些阴测测的。

    顾明哲不过是个六品小官,升他的职位连圣旨不用写。

    建明帝交代了一番后,露出一抹得意的笑。

    陈总管却是面露些许忧色,“陛下,这样稳妥吗?”

    “有什么不稳妥的!去宣旨吧,正好年关将至,现在还缺人手。”

    建明帝悠闲自得的拿起了皇子选妃的章程,再过几日那几个兔崽子就要被放出来了,该办的宫宴还是要办。

    而且还要办的热闹,办的喜庆!

    翰林院中。

    顾二老爷的顶头上司孙大人拧着眉沉着脸走了过来,他翻了翻顾二老爷誊抄的东西,摇了摇头,“明哲啊,你这般可不行啊,如今翰林院公务堆积,你这速度比起别人来差的太远了。

    你的速度这般慢,会给别人增添麻烦的!”

    众人将深埋的头抬了起来,用无神的双眼看着他,目光并不犀利,却含着埋怨之意。

    每个人的任务都已经很重了,谁也不想再去帮别人分担。

    顾二老爷见状,忙道:“孙大人放心,虽然我的进度慢了一些,但这些我一定都会抄完,绝对不给众位增添麻烦。”

    众人听他如此保证,才又将头重新埋了回去,犹如机器一般的动着手腕,奋笔疾书。

    孙大人睁着一双浑浊的眼看着顾明哲,语重心长的道:“翰林院是个清苦地,但仕途也并非全然无望,可你若这般自暴自弃,那才真是前路渺茫。”

    顾二老爷忙垂首称是,态度恭敬。

    见他态度好,孙大人便也不再说什么,略一点头,正要离开,忽听外面有传报声,说是陛下口谕亲至。

    众人皆愣了神,茫然的直起身子,眼神困惑无神,似乎根本没有反应过来。

    最后还是顾二老爷低声提醒了孙大人一句,他才反应过来,忙招呼着道:“都还坐着干什么,陛下口谕亲至,还不快出去接旨。”

    众人这才从麻木之中清醒过来,纷纷离开了几乎要生根的椅子,双腿乏力,走起路来犹如提线布偶。

    顾二老爷望着这一幕,心里涌起一抹浓浓的悲哀。

    世人皆说翰林院清贵,却是不知这里能磨掉人身上的生气,就像一座活人墓,虽有生命,却无生机。

    他真害怕自己有一天也会变成这般。

    顾二老爷随着众人往出走,跪在了一个毫不起眼的角落。

    来传旨的陈总管。

    其实这种小事本不需要劳动皇帝身边的总管太监,可架不住建明帝心中好奇,他想知道顾锦璃的父亲长得哪般模样,好以此猜测顾锦璃的长相,便只能让陈总管走这一趟了。

    陈总管淡淡扫视了一眼翰林院众人,尖锐的嗓音略有上扬,“哪位是顾明哲顾修撰,上前接旨吧!”

    众人的视线“唰”的落在了顾二老爷身上,顾二老爷身子一颤,心中虽是莫名,但还是立刻走上前去。

    陈总管趁机多看了顾二老爷两眼,不禁暗暗点头,玉树临风,清俊儒雅,相貌不错。

    如此想来,那顾大小姐至少应有中上之姿。

    陈总管收敛心神,面上一丝神色不露,“传陛下口谕。”

    众臣跪成一片,俯首接旨。

    “传陛下口谕,翰林院修撰顾明哲恪尽职守……”

    一连串的褒奖之词向顾二老爷砸了过去,砸的顾二老爷晕晕乎乎,甚至有些词他都不明白是什么意思。

    口谕传到最后,他才听明白。

    他被调任了,而且还顺带着被升了职。

    他之前只是一个六品修撰,现在却是成了五品的户部郎中。

    所有人都愣住了,包括顾二老爷自己。

    陈总管也未恼,只笑呵呵的提醒道:“顾大人,接旨吧。”

    顾二老爷如梦初醒,忙叩首道:“谢陛下龙恩,臣接旨。”

    顾二老爷站起身,陈总管笑着道:“陛下今日从翰林院调了一份宫宴章程,正巧是顾大人所誊。

    陛下赞顾大人字迹端正清晰,处事细致,陛下龙心甚悦。

    正巧户部如今正缺人手,最是需要顾大人这般心细之人,还望顾大人不要辜负了陛下的信任。”

    顾二老爷忙垂首道:“是!还请公公向陛下代为禀告,臣必当竭尽所能,以报皇恩。”

    顾二老爷不认识陈总管,但见他年龄不小,身上的太监服侍又与身后一众小太监不同,想来身份必定不凡,是以态度十分恭敬。

    陈总管颔首笑笑,“好,顾大人有这份心就好。

    年关将至,户部最是繁忙,顾大人明日便去赴任吧!”

    “是!在下明白,有劳公公了。”

    陈总管点点头,顾二老爷见他要走,便恭敬道:“在下送公公离开。”

    顾二老爷客气的送陈总管离开,面上挂着亲近的笑意,“今日有劳公公走这一趟,不知我该如何称呼公公。”

    陈总管亦挂着笑,“咱家有幸在陛下身前伺候,众位大人都赏脸面,唤咱家一声陈总管。”

    顾二老爷暗暗心惊,陛下身前的总管太监那可了不得,就连一品大员都得对着客客气气的。

    “原是陈总管,还恕在下有眼不识泰山。”顾二老爷态度恭敬,但并不阿谀奉承,是恰到好处的亲近。

    顾二老爷将身上的钱袋解下塞进陈总管手里,“今日有劳陈总管跑这一趟,在下未在府中,身上只有这些薄钱,还望陈总管不要嫌弃。”

    “这如何使得。”

    陈总管推拒不收,顾二老爷却笑着重新推了回去,“这只是喜钱,还望陈总管不要嫌弃钱薄。”

    陈总管闻此便不再推辞,笑呵呵的把钱袋收入了袖中,心中不免惊讶,这位顾大人倒是与他的兄长顾御史是截然不同的性子。

    其实五品官员在陈总管面前是远不够看的,可陈总管在宫中多年,看惯了太多的起起伏伏,最是明白宁多一友不树一敌的道理。

    别看今日这顾大人只是个五品郎中,谁知道哪一日会飞黄腾达。

    更何况这位顾大人瞧着是个通透的聪明人,聪明人才能爬的高爬的远。

    顾二老爷一路将陈总管送出翰林院,陈总管笑着回首,“顾大人送到此处便好。”

    顿了顿,陈总管看了顾二老爷一眼,低声笑了笑,“顾大人去户部上任,不需有压力。

    虽说顾府与谢府曾有过些许嫌隙,可既然事情已经过去了,您和谢尚书也就都不要放在心里了。

    陛下钦点您为户部郎中,是相信您的能力,顾大人莫要辜负陛下才好啊!”

    顾二老爷闻言,心中一动,拱手道:“多谢陈总管提醒。在下,明白了。”

    陈总管见此一笑,这位顾大人还真是一个不可多得的明白人。

    送走了陈总管,顾二老爷满怀心事的往回走。

    他达成了自己的目的,如愿在皇帝面前露了脸,如愿离开了翰林院。

    可他偏偏被调去了户部,而户部尚书正是与顾府积怨已久的谢昆。

    陛下此举,不得不让他多想。

    院中众人未散,他们都在用一种震惊诧异的目光看着他。

    尤其是孙大人,他前脚刚教训完顾明哲,结果人家转身便被升了官职。

    这脸打得有些疼。

    顾二老爷被他们盯得有些不自在,轻咳了两声,“这些时日多亏了大家的照顾,以后我虽不在翰林院,但亦不会忘记大家的情谊,我们还要时时走动才是。”

    顾二老爷说完之后,院中竟陷入了一众静寂的沉默中,沉默的让人有些许的尴尬。

    见他们不说话,顾二老爷干笑两声,径自迈回了房间,坐回了座位,一如往常的誊抄文稿。

    孙大人进屋后看见他还在誊抄,不由有些惊讶,“明哲,你就不必再抄了,明日你便去户部任职了,这些就放着吧。”

    顾二老爷一边誊写,一边摇头,“在其位,谋其政,我今日既还是翰林院的修撰,就要将手中的任务做好。

    善始,善终”

    众人走到顾二老爷桌旁,看过他的字迹后,都默默无声的回到了自己的座位。

    他们一开始是不服气的,因为顾明哲不是资历最老的,也不是家里门第最好的。

    可现在他们便明白了自己与他的差距。

    孙大人伸手拍了拍顾二老爷的肩膀,发自内心的欣慰笑道:“明哲,好好干吧,你的前途不可限量!”

    在其位,谋其政,谁都明白的道理,可却只有顾明哲一人做到了。

    这样的人,不管在哪都会出色出彩,前途无量!

第一百二十八章 就要见她(一万+)

    顾二老爷调任升职之事传回了顾府。

    顾老夫人愣了好一会儿,还是不可置信的问道:“确定是二老爷做了户部郎中,而不是三老爷?”

    前来传话的小厮忙笑着点头,“回老夫人,就是咱们二老爷,这可是陛下亲下的口谕,绝对错不了呢!”

    顾老夫人仍旧走着神,不可置信的喃喃道:“怎么可能是老二呢……”

    老二又笨又木讷,一点都不会来事,他这样的性子能还能升官?

    而且还是进了人人向往的户部?

    当初她想卖谢家一个人情好让老三进户部,没想到折腾了这么长时间,最后居然是老二进了户部。

    府里的老爷升官,顾老夫人自然是高兴的。

    只是这好事落在了二儿子身上,让她的高兴打了一些折扣。

    老大以后要继承家业,他越出息顾府才能越好。

    老三是她最疼爱的儿子,她自然天天盼着他好。

    可老二与她感情略淡,更何况老二还一心向着媳妇女儿,心里没有多少她这个母亲,一时间让顾老夫人的心情微妙起来。

    特别是一想到老二升官,直接获利的是柳氏和顾锦璃,顾老夫人心头便难免郁郁起来。

    雪梅却是心中一喜,只觉得自己真是太有眼光了。

    她刚刚决定要伺候二老爷,二老爷便升了官,保不准是她有旺夫相呢!

    “老夫人,顾府在年关时出了这等喜事,定是在预兆咱们顾府明年会更加兴旺顺遂,说不准大老爷和三老爷也会很快就升官了呢!”

    雪梅这么一说,让顾老夫人心里轻快了不少。

    的确,老话常说年根底下预凶吉,这是个好兆头。

    顾老夫人抬眸望了雪梅一眼,意味深长的一笑,压下了心中的那丝不快道:“府里许久没有喜事了,你一会儿吩咐厨房做些好菜,再去各个院子知会一声,今日便都在松鹤堂用晚饭了。”

    只要老二能与她一条心,那老二升官才真是喜事一桩。

    顾二老爷回府的时候天色已经完全黯淡了下来,他做事喜欢有始有终,不愿虎头蛇尾,直至将最后一份史料誊抄完成,他才托着疲惫的身子回了府中。

    刚回碧竹院,顾二夫人就满脸忧色的迎了过来,埋怨道:“咱们不是说好了要低调嘛,你怎么就没忍住大放异彩了呢!

    升官也就罢了,怎么就偏偏去了户部!

    户部尚书的是谢昆那个小人,他成了你的顶头上司,你以后哪能还有好日子过?

    不然咱们三个跑路吧,找一个小村子住下,就算日子苦一些,至少你是安全的啊!”

    望着顾二夫人那关切忧虑的目光,顾二老爷只觉得一整日的疲累瞬间消失,含着笑柔柔说道:“你别担心,我心里有数的。”

    顾二夫人瘪起了嘴,“你心里有数,可我心里没底啊!

    人家是一品大员,你是五品小官,他要想拿捏你还不跟玩似的?

    我可不在乎什么身份地位,我只想咱们一家都好好的,哪怕找个村子养些小鸡小鸭,也好过提心吊胆。”

    “你别担心,事情没有你想的那么糟糕。就算他是户部尚书,可我是陛下亲命的户部郎中,他不敢明目张胆的找我麻烦的。”顾二老爷耐心的劝道。

    顾锦璃坐在一旁听了一会儿,眸色动了动,开口问道:“父亲可是不愿再留在翰林院了?”

    顾二老爷默了一瞬,他拉着顾二夫人走到顾锦璃身边,三人围着桌上的那盏橘红色的烛盏坐下。

    顾二老爷望着妻女,将心中打算全盘托出。

    “其实这次升官也不算偶然,早在谢府让人散播锦儿的谣言时,我便已经下定了决心。

    在这个世界里,如果咱们想活的轻松肆意,绝对却少不了权势加持。

    咱们是可以离开这,找一个小村庄落脚,可那样的生活真的便可以安定了吗?”

    士农工商,他不会种地,不会手艺活,若是不做官,便只能做些买卖。

    可他清楚自己没有这个头脑,难道真是要依靠锦儿来照顾全家吗?

    他是个父亲,父亲的自尊不允许他这样做。

    而且退一步来说,锦儿的那个婚约早就注定了她的不太平,永宁侯府与谢府怕是恨他们入骨。

    顾府虽没落,但也是官宦人家,他们尚不敢太过张扬放肆。

    可若是没了这层保护,那才是真的任人宰割。

    “所以,从那时起我便有了这个打算,我若想在乱世中护住你们娘两,那便只能往上爬,直到爬到皇帝的眼前。

    不过,你们娘两放心,我为的只是保全咱们一家,而不是真的热衷权势。

    正如我的名字一般,我可是个懂得“明哲保身”之人,所以你们尽管放心就好。

    谢顾两家的恩怨众所周知,可越是这般,谢昆便越是会投鼠忌器。”

    顾二夫人听得一怔一怔的,沉默了许久,她缓缓点头,“你说的对,我支持你。

    自从来这里以后,锦儿受了太多的委屈。我会保护锦儿在府里不受人欺负,至于外面……”

    顾二夫人嫣然一笑,清丽的面容在烛火的掩映下更加的温柔美丽,“至于外面的事,那就全都托付给你了,孩子他爸!”

    两人的目光都是一样的温柔坚定,顾锦璃心中感动,只觉得眼眶有些发酸,眼前蕴出了一层薄雾,连忙低垂下了头,不想被父母看到自己此时的模样。

    顾二老爷轻轻拍了拍顾锦璃的肩膀,柔声笑着道:“锦儿你放心,为父我最是惜命,为了你们娘两我也一定会格外小心,绝对不会冒一点点风险。

    倒是你,一定要多多照顾你娘,别让她动不动就拿着鸡毛掸子抽人,若是抽到自己可如何是好?”

    顾锦璃擦了擦眼角,忍不住笑了出来。

    顾二夫人嘶了一声,不服气的道:“我哪有那么蠢!就永宁侯夫人那样,我一个打十个都不成问题!”

    顾二老爷轻弯嘴角,眼中是满满的宠爱,“是是是,我家夫人最是厉害,便是遇见叶问都不在话下。”

    一家三口在暖暖烛火下相偎相依,其乐融融。

    可每到这个时候,便少不了来煞风景的人。

    红芍叩门,轻声道:“老爷,夫人,老夫人身边的雪梅来了。”

    顾锦璃一蹙眉,最近这雪梅的存在感似乎有些强啊,而且她来碧竹院的次数是不是有些太多了?

    顾锦璃正想着,雪梅已经被引了进来,她穿着一身红色的小袄,看着格外喜庆。

    “二老爷,二夫人。”雪梅盈盈一礼,声音娇柔,“老夫人说府里有喜事要庆贺一番,便命奴婢来请二老爷二夫人还有大小姐过去用晚食。”

    顾二夫人瞬间皱起了眉。

    这个顾老太太真是烦死了,明明都闹成那样了,彼此眼不见心不烦不行吗?

    她心里虽是不高兴,但也知道他们没有办法拒绝。

    想了想,她突然扬唇一笑,拉着顾锦璃道:“锦儿,你随我过来。”

    顾二夫人说完,拉着顾锦璃便往内间走。

    顾锦璃挣扎着,冲着顾二夫人使眼色,“娘,父亲还在这呢……”

    “哎呀,就让他先等会儿,咱们马上就出来。”说完便不由分说的将顾锦璃拉进了内间。

    顾锦璃心中无奈,外间不仅有父亲,还有那个处处透着古怪的雪梅呢,她娘还真是一点心眼都没有。

    外间只剩下顾二老爷和雪梅两人,雪梅自是喜不自胜,忙抬起头对着顾二老爷娇羞而笑,小眼神飞的更是肆无忌惮。

    只可惜顾二老爷正望着内间的方向,全然没有注意到雪梅的小动作。

    雪梅有些气恼,她咬了咬嘴唇,眼珠一转,柔柔唤道:“二老爷。”

    顾二老爷闻声望过来,开口问道:“怎么了?”

    顾二老爷的声线轻柔,说话的声音格外温和。

    雪梅俏脸一红,低低笑道:“奴婢给二老爷道喜,恭喜二老爷荣升户部郎中,这可是多少人求之不得的呢!”

    顿了顿,雪梅娇羞的低下头,轻咬着下唇道:“二老爷才高八斗,奴婢一直都相信二老爷定会出人头地。”

    男子都喜欢女人的崇拜仰慕,喜欢女人温柔娇羞,她不相信二老爷面对这样的她还能不动心。

    可谁知顾二老爷却只轻点了一下头,有礼又疏离的道:“多谢。”

    雪梅顿觉挫败,她还想要说什么,可顾二夫人和顾锦璃已经走出了内间,便忙低垂下头去。

    “老爷,你看锦儿戴这串项链好不好看?”

    顾锦璃的脖颈上戴着一串红玉珊瑚颈链,衬得她本就嫩白的皮肤更加的通透润泽。

    顾二老爷含笑点头,由衷赞道:“好看,我家女儿最是好看。”

    顾锦璃略有无奈,这串项链是阿妩为给她解围时送来的,却是如何都不肯收回去,一定要她收下。

    这项链一直放在她娘这里保管,可今天她非要让自己戴上,这不摆明了让顾老太太不舒服吗?

    可想到顾老太太那张势力自私的嘴脸,她们之间的关系也已经恶劣到了极点,顾锦璃便由着她娘高兴了。

    一行人朝着松鹤堂的方向走去,顾二夫人和顾锦璃都没带丫鬟,一家三口并排而行,只身后还跟着一个碍眼的尾巴。

    顾二夫人挽着顾锦璃说的正是开心,却一不小心踩到了一块小石子上。

    她脚下一滑,哎呦了一声,身边的顾二老爷忙搂住了她的腰,声音带着温柔的斥责,“走路要小心些,若是没我在身边,摔到了可怎么办?”

    顾二夫人羞涩一笑,不好意思的道:“知道了,以后我会小心的。”

    雪梅站在他们身后,觉得这一幕尤为刺眼,让她忍不住露出了怨怒嫉妒的目光。

    她忽然感觉有一道视线落在了她的身上,她顺着视线抬头,正对上顾锦璃那双清澈明湛的眸子。

    那双眼睛好像能洞察所有,似将她的心思看的清清楚楚。

    雪梅慌乱的低下了头,不敢再去看顾锦璃的眼睛。

    顾锦璃则淡淡收回了视线,不再看她一眼。

    松鹤堂内亦是其乐融融,众人纷纷向顾二老爷道喜。

    顾三老爷尤为高兴,他连喝了好几杯酒,有了些许醉意,搭着顾二老爷的肩膀道:“二哥你好好干,最好能一脚把谢昆踩下去。

    哈哈,到时候那个老小子一定悔不当初,你说他会不会跪爬到咱们顾府门前,求着咱们把锦儿嫁给他家?”

    “明贤,别胡说八道!”顾大老爷狠狠瞪他。

    哪壶不开提哪壶,那么多好事不提,非提那门糟心的婚事干什么!

    顾老夫人也看了顾三老爷一眼,心里暗恨,这个不争气的东西,若是他当初不胡闹,这个位置就是他的了!

    顾老夫人放下碗筷,擦了擦嘴角,望向了顾二夫人,突然开口道:“柳氏,你的肚子还没个动静吗?”

    屋内的欢笑声戛然而止。

    顾大老爷心中重重一叹,原来三弟是随了母亲,就喜欢提不开的壶!

    顾老夫人一句话,将屋内的好气愤破坏的丝毫不剩。

    众人皆怔愣的看着顾老夫人,越发的想不明白她想做什么。

    顾老夫人却是神色如常,正色的看着顾二夫人道:“我知道你们都嫌我年纪大了,爱啰嗦,不愿我管你们年轻人的闲事……”

    顾三老爷插话道:“母亲,您既然知道,那就别说了呗。”

    顾老夫人瞪他一眼,无声警告,见他缩了脖子,便又对着顾二夫人继续道:“我也不想泼你们冷水,可这子嗣可是大事。

    老二这么多年只有锦丫头一个女儿,你的年纪也越来越大了,现在若是不考虑,以后求子就更是艰难了。”

    顾大夫人看了看顾老夫人,又看了看抿唇不语的顾二夫人,心中不禁泛起怜惜,便开口道:“母亲,这里还都坐着孩子们呢,有什么话以后再说吧。”

    顾老夫人不满的看她一眼,“又都不是小孩子了,有什么听不得的。”

    她就知道孙氏和柳氏走得那么近,早晚会拧成一股绳来对付她。

    “老二升官是好事,若是再能得一子,那才是子女双全,人生圆满。”顾老夫人苦口婆心的道。

    顾三老爷闻言点点头,深有感触,“母亲说的对,我就还差一个女儿,总觉得生活不圆满。

    要不母亲什么时候得空,帮我看看有没有能生女儿的女子,身家清白就可。”

    “老三,你给我闭嘴,再敢插嘴我断了你的月银!”顾老夫人一拍桌子,低吼道。

    顾三老爷咽了咽口水,闭口不言了。

    二哥,我只能帮你到这了!

    他看了顾大老爷一眼,用眼神无声的示意着。

    大哥,该你上了!

    顾大老爷清了清嗓,正琢磨着措辞,一直没说话的顾二夫人开口了,“有什么话你就直说吧,别在这绕弯子了!”

    顾二夫人不聪明,但与顾老夫人相处久了,也能摸清她的脾气了,这老太太定是憋着坏水呢!

    顾老夫人勃然大怒,指着顾二夫人道:“你们看看,这是一个媳妇该与婆婆说话的态度吗?

    不敬公婆,这可犯了七出之罪,就这一条就能休了你!”

    见顾二老爷望了过来,顾老夫人忙又道:“不过我这个做长辈的不愿与你们一般计较,只要明哲过得舒心,我受点委屈都没什么,可这子嗣问题决不能将就!

    明哲啊,你大哥你三弟都有儿子,我怎么能眼看着只有你后继无人?

    你一日没有儿子,母亲这心里便一日难安啊!”

    “那个……我儿子多,分给二哥一个也无妨。”顾三老爷抬起手,弱弱道。

    儿子多了有什么好的,连个做靴袜的人都没有。

    可惜家里那几个都不争气,没一个生出女儿的。

    “顾明贤,你给我滚出去!”顾老夫人忍无可忍,若非舍不得,她真想一碗砸过去。

    见顾老夫人动了真怒,顾三老爷咽了咽口水,只得悻悻离席。

    顾老夫人平复了一下心头的怒火,看着顾二夫人道:“老二不纳妾室,我没有意见,可老二绝对不能没有子嗣,否则百年之后,我无颜面对顾家列祖列宗。

    锦丫头都快十六了,这十六年你都未能再给老二生个一儿半女来,我对你已经够仁慈义尽了。

    你也莫说我不给你机会,我再给你三个月的时间,若是这三个月内你能怀上子嗣,且诞下男婴,你们之间的事我便不再过问。

    若是三月之内你还没能怀上身孕,那这件事就交由我来做主了。”

    顾大夫人听得面色涨红,这等事情哪有在众人面前提及的道理,她听着都觉得心里难受,更何况是二弟妹了。

    “母亲,您这话说太不妥当了。”顾大夫人忍不住开口辩驳。

    二弟和二弟妹的感情他们都看在眼里,她有时也会不禁羡慕。

    世人都说女子要温柔贤惠,可说到底又有哪个女人愿意和其他女人分享自己的夫君。

    二弟自己都不在意子嗣的问题,母亲又何必非在人家的心头插刀!

    “怎么不妥当了?儿子的子嗣问题,难道我这个做母亲的还不能操心了?”顾老夫人理直气壮的反问道。

    顾二夫人不怒反笑,这个死老太太绝对是她见过的最让人恶心的老太太。

    顾二夫人撸了撸袖子,正准备与这老太太好好辩驳一番,顾锦璃却是先行开了口。

    “祖母。”

    顾锦璃轻唤了一声,顾老夫人闻声望去,待瞥见了顾锦璃脖子上的那串红玉珊瑚颈链,顿时只觉双眼被刺的生疼。

    多好的东西啊,居然不知道孝敬给她这个祖母,二房就是欠管教。

    “这是大人的事,锦丫头你别跟着掺和。”顾老夫人冷冷淡淡的收回了视线。

    顾锦璃也不恼,声音依旧轻柔,“可祖母公然提及此事,那么这件事应该就没什么好避讳的了吧。

    祖母在我们面前提及,难道不是想让我们也跟着参与吗?”

    顾老夫人斜睨她一眼,语气中尽是不耐,“女孩子家太过牙尖嘴利,小心婚事不顺。”

    顾锦璃抿唇一笑,淡若清风,“若是低眉顺眼,忍气吞声才能有个好婚事,那孙女倒是宁愿婚事不顺了。

    孙女并非想插手长辈之事,孙女只是有些好奇,若是我娘无法在三月之内怀有身孕,祖母打算如何来做?”

    顾老夫人撩起眼皮扫她一眼,微抬着下巴冷冷道:“自然是给你父亲纳个好生养的妾室!”

    顾大夫人这下真是有些恼了,锦丫头还是个孩子,母亲怎么能在孩子面前说这些。

    “母亲,府里的几个丫头都尚未出阁,儿媳认为这种事情不应在她们面前提及。”

    可顾老夫人要的就是在众人面前提及,她就是要让柳氏自惭形愧,让她没有脸面再霸占着老二。

    “她们都不小了,二丫头也快要及笄了,都到了该议亲的年纪,现在让她们听听,对她们有好处。

    女子就要三从四德,贤良淑德,万不可做那等令人不齿的妒妇。”

    顾老夫人每句话都意有所指,气得顾大夫人心口闷疼。

    此时却听顾锦璃轻笑了一声,声脆如玉,笑颜似芙,“祖母要给父亲纳的妾室,该不会就是您身边的雪梅吧?”

    立在顾老夫人身后的雪梅身子一颤,她“唰”的抬起头来,一张小脸红的像充了血一般。

    她咬着下唇,脸上难掩悲愤,“大小姐,奴婢虽是个下人,却也是个清清白白的女儿家,您怎么能……怎么能这般羞辱奴婢。”

    雪梅双眸泛泪,楚楚可怜。

    “这么说,你没有给我父亲做妾室的意思了?”

    她望着雪梅,一双眼睛明亮晃人,让人不敢逼视,雪梅咽了咽口水,很快就慌乱的移开了视线,只下意识的否认道:“奴婢当然没有……”

    顾锦璃倏然一笑,轻声道:“如此便好,这般看来的确是我误会了。

    这两日雪梅经常往碧竹院跑,恰好又逢祖母提及此事,我就还以为祖母是要让雪梅给父亲做妾室。

    原来这一切都是我多想了,祖母和雪梅都没有这个意思呢。”

    雪梅顿时愣住了,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跳进了顾锦璃挖的坑里。

    顾老夫人狠狠瞪她一眼,没用的东西,居然这样就被人算计了去。

    这叫她日后还如何开口,落人耳中岂不成了她巴巴给儿子塞妾室了!

    雪梅心中也委屈,她自己都还没反应过来,只一看到大小姐的眼睛,那句话下意识就出口了……

    顾锦璃冷冷的收回视线,她们两个果然是在打这个主意。

    这老太太真是生怕家宅安宁,隔一段时间不出来作妖就浑身难受。

    还想把雪梅送到父亲身边做妾室,可别恶心人了。

    现在她把事情挑明了,她倒要看看这老太太还能不能拉下脸。

    “母亲。”一直沉默的顾二老爷站起身,沉声开口道:“母亲,这三月之限并无必要。

    无论如何我都不会纳妾,母亲就不必为我操心了。

    当然,您是我母亲,您若执意为我纳妾,我也无法拒绝。”

    顾老夫人听了眸光一亮,转而得意的望向顾二夫人。

    说到底老二还是想要纳妾的,这张脸看了这么多年也该看腻了。

    可她没能得意多久,因为顾二老爷复又道:“不过,您若为我纳了妾,处置权便在我手中了,我没有办法忤逆您的心意,但我有资格卖了自己的妾室。

    所以母亲若是不想听到外面传出顾府穷到要卖妾讨活,便不要想再动这个心思了。”

    说完,顾二老爷拉起顾二夫人,望着众人道:“母亲,大哥大嫂,我们吃好了,先走了。”

    他望了顾锦璃一眼,顾锦璃勾唇笑着道:“父亲娘亲你们先走吧,我还没吃饱,再留一会儿。”

    她才不做电灯泡,还是将难得的雪景月色留给他们两人吧。

    至于她,自然要留下来好好尽孝。

    顾老夫人脸色铁青,雪梅站在她身后,委屈的都快哭了。

    只有顾锦璃一人吃的津津有味,看的顾老夫人脸色更沉。

    “我累了,你们都回去吧!”顾老夫人实在看不下去了,开口赶人。

    顾锦璃擦擦嘴角,勾唇而笑,起身福了一礼,轻柔笑道:“那孙女就不打扰祖母休息了,孙女告退。”

    众人纷纷离去,顾老夫人望着一桌子的珍馐美食气得抬手便掀了过去。

    只是……没掀动。

    顾老夫人气得身子更是发抖,瞪着雪梅骂道:“没用的蠢货,要你何用,滚出去!”

    羞愤委屈顿时如潮水般将雪梅湮没,她再也忍不住欲夺眶而出的眼泪,捂着脸哭着跑开了。

    雪梅一个人哭了许久,她身为松鹤堂的大丫鬟,便是府里的公子小姐对她都算客气,何曾被人当众下过脸面。

    她心中愤懑难平,但更多的是不甘。

    今日若不是大小姐提及此事,她并非全然无望。

    在她的柔情攻势下,她与二老爷的事迟早是水到渠成的,可现在都被大小姐毁了。

    大夫人与二夫人要好,处处帮衬二夫人,若是能有人为她说句话,她也不至于如此被动。

    雪梅的哭声戛然而止,她擦了擦脸上的泪,心下一动,若说着府中有哪个愿意与她结盟,除了那人不做他想……

    松鹤堂中的事渐渐传了出来,静姨娘听闻之后,不禁嘲笑道:“老夫人还是一如既往的蠢,年岁那么大了,还想着拿捏儿媳,非要将府里老少的心都伤遍了才肯罢休吗?”

    若是真有本事便也算了,偏生还是个没用的。

    静姨娘含笑翻着手中的诗集,今夜她要和三老爷饮酒望月,自是要有些准备才好。

    这时丫鬟荣儿脚步匆匆的走了过来,低语道:“静姨娘,老夫人身边的雪梅去了富贵院。”

    静姨娘蹙了眉,抬眸问道:“雪梅去富贵院做什么?”

    荣儿摇摇头,回道:“瞧雪梅那模样不像奉老夫人的命令去的,倒像是自己偷偷摸摸去的。”

    静姨娘放下了诗集,柳眉紧锁,想了想道:“派人紧盯着,务必要知道他们打的什么主意。”

    她好不容易才得了这个机会,绝对不能再放赵氏出来!

    ……

    因翰林院与国子监一事,朝中上下乱成一团,每日早朝时分都格外热闹。

    五皇子一派觉得年关将至,为保明年平顺,应施仁政,以求上天保佑。

    几位皇子都乃是皇家子嗣,为了皇家绵延,小惩大诫便好。

    三皇子一派却认为律法才是立朝之本,不应被人情所左右。

    六皇子七皇子火烧翰林院被贬为庶人,五皇子火烧国子监也应该受此惩罚,才能以示公平。

    朝中辩论不断,使得建明帝最近颇爱上朝,每日都听得津津有味。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他与温凉还在冷战。

    他不理温凉,温凉也不看他。

    不过建明帝却是不急。

    若是温凉对那顾家大小姐真有些意思,待宫宴时,他就不信温凉不来求他。

    想到这,建明帝露出一抹阴测测的笑意。

    陈总管瞥了一眼,摇头暗叹。

    得!

    陛下这是又想出什么坏招了,可如果对手是温公子,那只求他别引火烧身就好啊……

    朝中纷争不断,顾锦璃则是一如既往的去宋府为宋大夫人看诊。

    宋大夫人的病情暂时稳定,可一日不找到解药,宋大夫人便一日无法真正脱离危险。

    这日,顾锦璃为宋大夫人复诊后,正欲离开,半路却是遇见了宋府的三夫人。

    宋府三夫人相貌清秀,瞧着便是个性情温柔的人。

    她对着顾锦璃颔首一笑,顾锦璃也客气回应。

    她望向宋大夫人的院子,眼中满是关切担忧,叹了一声开口询问道:“晋大夫,我大嫂她的身体状况如何了?

    当初父亲的病情那般凶险,您都能妙手回春,相信我大嫂也一定会好起来吧。”

    顾锦璃看她一眼,淡淡笑道:“三夫人请放心,在下定会尽力为之。”

    虽说宋三夫人目前给人的感觉还算不错,可想到她的女儿宋碧萝,顾锦璃便保留了几分。

    都说孩子是父母的一面镜子,宋碧萝的行事作风,她不敢苟同。

    宋三夫人似是没听出顾锦璃语气中的敷衍,只欣慰的点头,“如此便好,有晋大夫在,我们也都可以放心了。

    达儿现在还被关在宗人府,我真怕他回来时看到的这样的大嫂……”

    宋三夫人心中伤感,重重的叹了一声。

    顾锦璃垂首未语,并不回声,宋三夫人也不计较,而是看着顾锦璃,略有好奇的问道:“晋大夫,我听涵儿说你最近在医治沈世子的腿伤,而且疗效显著,不知可有其事?”

    说完,又像是怕顾锦璃误会一般,忙解释道:“我娘家有个侄子之前不慎伤到了脚,看了许多大夫也没能治好。

    现在虽是能走路,却有些坡脚,我听涵儿说过之后,便记在了心上,想着来问一问晋大夫。”

    宋大夫人中毒蹊跷,所以顾锦璃心中始终防范着。

    而她给沈染医治一事迟早会公开,所以她便也没有隐瞒,颔首道:“沈世子的确有些起色,不过每个病人的状况都不一样,未看到病人,我也不好断言。”

    宋三夫人忙客气点头道:“晋大夫说的是,不知您哪日得闲,您若是有空,希望您也能帮我那侄儿诊治一番。”

    “此事好说,只是我最近怕是有些忙,待忙完这一阵,我再帮三夫人瞧瞧。”顾锦璃没有拒绝也没有应下,回答的更是滴水不露。

    宋三夫人一脸的感激之色,忙道:“此事不及,晋大夫什么时候得空了什么时候再说。”

    “夫人客气,夫人若是无事,那在下今日便先告辞了。”

    “好,那晋大夫您忙。”

    顾锦璃略一点头,拱手离开。

    宋三夫人笑着目送顾锦璃离开,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宋三夫人嘴角的笑才落下。

    耀眼明亮的日光投射下来,在她的脸上投下了一片阴影,显出了一丝阴翳来。

    她面色冷沉的转身离开,眼中藏着一抹凌厉的杀意。

    这个碍事的晋大夫,还真是该死呢!

    ……

    兵马司中。

    温凉正望着手中的白玉簪发呆。

    那晚他被顾锦璃拒绝后,心中低落,离开时正好瞥见了这支被顾锦璃随手扔在小几上的发簪。

    这支发簪孤零零的躺在小几上,瞧着十分可怜。

    与那日的他一般可怜。

    这发簪是他从顾锦璃发间拔出来,他觉得他应该对这支发簪负责。

    所以,他便鬼使神差的把这支发簪拿走了。

    可现在看着支发簪,他心中又有些不安。

    若是被她发现他拿了她的发簪,会不会误会他是一个不守礼数的登徒子。

    顾锦璃虽行事作风不拘小节,实则却也是个十分内向害羞的人。

    那日他抱着她送她回锦华院,他明显看出了她面上羞赧和愠怒。

    不过好在他跑的快,没有让她逮到发作的机会。

    他们两个的关系好不容易拉近了一点,绝不能有一丝丝的破坏。

    白玉发簪静静的躺在他的掌心中,微凉的触感像极了她柔嫩的手指。

    几日没看到她了,好想见她。

    可她不喜欢他夜探闺阁,而他也敢再惹她不快。

    毕竟他与沈染一样都是个识礼的君子。

    不,他其实比沈染还要更识礼一些才对。

    温凉一时陷入了沉默,在做正人君子与见心上人之间苦苦纠结。

    这时门口有两个小侍卫经过。

    一人说道:“今日真是太冷了,咱们下职之后一同去喝几杯烧酒吧!”

    另一人附和道:“好啊,一会儿我去多叫几个兄弟,人多喝酒也热闹些。

    对了,咱们把顾承晏也叫上,咱们好像还没一起喝过酒呢!”

    先行开口的小侍卫摇头笑了笑,开口道:“我问过了,他说今日已经和他妹妹约好了要一起吃饭,不好毁约,好像还是她妹妹亲自下厨呢!”

    另一人闻后笑了,满是羡慕的道:“家里有妹妹就是好,不像我下面只有两个弟弟。

    别说贴心了,他们惹祸还得给他们擦屁股。”

    “就是,谁说不是呢,有妹子真好!”

    两人渐渐走远,他们之后说了什么,温凉不得而知,也没兴趣知道。

    可刚才的那句话却是入了他的耳。

    顾锦璃今日要亲自下厨?

    温凉心头漫上一抹幽怨,他什么时候才能吃到她做的饭菜。

    倏然,他眸中一亮,面无表情的唤来了暗二,这般那般的交代了两句。

    暗二面露诧然,一时没回过神来。

    温凉看他一眼,淡淡道:“听不明白?”

    “没……没……属下这就去办!”暗二忙不迭的离开,只心中难免惊愕。

    主子……居然是这么幼稚的人吗?

    啧啧啧,还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啊!

    顾承晏新人,之前也没有拜师学武,是以虽有天赋,但身手毕竟还差了许多,暗二便将他还有几个新人一同安排到操练场训练。

    顾承晏本就喜欢习武,他能来兵马司又都靠大妹妹的帮衬。

    虽然大妹妹说那封温指挥使的亲笔信乃是宋老夫人为感激她才特意求来的,可他还是不想给大妹妹丢脸,是以训练也格外的卖力气,进步飞快。

    顾承晏擦了一把额上的薄汗,略略喘了口气,正欲再投入训练中,突然连着打了两个喷嚏。

    他抽了抽鼻子,身边的人忙关切问道:“顾兄,你怎么了,该不会是着凉了吧?”

    顾承晏摇了摇头,“没事,就是鼻子有些痒。”

    有人开玩笑道:“这可不是着凉,这说明刚才有人正惦记你呢,就是不知道这人是男是女啦?”

    兵马司多是年岁相仿的年轻人,立刻便有人开始起哄。

    顾承晏早已经习惯,虽然他不大会说话,每到这个时候都沉默以对,可其实他却并不讨厌这种吵闹。

    “都笑什么呢!”暗二笑着走过来,众人见此,忙对他恭敬行礼。

    暗二摆摆手,拍着顾承晏的肩膀道:“你们继续练着,顾承晏你随来我来一下!”

    两人走到无人处,暗二看了一眼不远处正在训练的几个人。

    暗暗整理了一下腹稿,才压低了声音道:“那个……最近年关将至,温指挥使让我多关心关心咱们兵马司中的弟兄。

    你是最晚进咱们兵马司的,所以我便想着先与你聊聊,了解一下你的一些情况……”

    看着顾承晏一脸费解的表情,暗二心里也是欲哭无泪。

    其实他都觉得自己有些烦人,这简直是莫名其妙嘛!

    可想到主子的吩咐,暗二只得忍下对自己的嫌弃,拍了拍顾承晏的肩膀道:“今天晚上温指挥使和我随你一同去你府上,咱们到时候再好好聊聊。”

    暗二说完,赶忙抽身揍人,根本不给顾承晏拒绝的机会。

    顾承晏眸中一片茫然。

    兵马司居然还有探访家里的习惯?

    他今天与大妹妹约好要一起吃火锅了,不能食言。

    可温指挥使这般做也是因为关心他,堂堂指挥使会关心他这样一个无名小卒,他又怎么能拂了指挥使的好意?

    顾承晏心中感动,又有些为难,就这样一直纠结到了晚上下衙。

    下衙的时候,顾承晏刚迈出兵马司的大门,便看到暗二立在一辆墨色的马车旁,见他出来,暗二热情冲他招了招手。

    顾承晏连忙走了上去,暗二笑着对他道:“温指挥使就在马车上,你也上车吧,咱们一同回顾府。”

    顾承晏蹙了一下眉。

    一同“回”顾府?

    这话听着好像有些别扭呢!

    可顾承晏没有多想,只拱手对暗二道:“副指挥使先上吧!”

    “不了不了,我这人晕车,我骑马就行。”

    妈耶,和主子同坐马车,那不是要命吗?

    顾承晏踏上马车与温凉行礼后,似乎突然想明白了副指挥使不上马车的原因。

    温凉本就给人一种冷漠疏离之感,距离近了,那种无形的压迫感就更重了,让人觉得要窒息了。

    温凉看他一眼,淡淡开口道:“随意就好,不必拘礼。”

    可他说完这句话后,顾承晏只觉得更压抑了,腿都不知道如何放才好,差点就生出跳车的心思来。

    一路无话。

    好在两人都是话少的人,倒也不觉得难捱。

    马车行到顾府,顾承晏略有犹豫。

    温凉是贵客,依礼应请他去松鹤堂招待。

    可祖母的性子……

    温凉似看出了他的心意,“探访手下的住处环境,乃是公事,直接去你院子便好。”

    顾承晏松了口气,忙领着温凉向自己的院子走去。

    顾承晏院子偏远而简单,院中立着两个木人桩,便再无其他的摆件。

    暗二扫视了一眼,心中略有不悦,“这院子未免太简陋了,府中其他公子也是这般?”

    就算顾承晏以前只是个不得宠的庶子,可现在既是入了兵马司,那便是主子手底下的人,怎么还敢如此薄待。

    看出暗二的不快,顾承晏忙道:“这院子最初是母亲安排的,后来大伯母想为我换院子,但被我拒绝了。

    我觉得这挺好的,人少安静。”

    “你若喜欢倒也还好。”暗二打量了一下屋内,又问道:“对了,你母亲对你可好,有没有为难你?”

    顾承晏摇头,“不曾。”

    听着两人的你问我答,温凉双眸放空,心绪早已不知飘到了何处。

    怎么还没人来叫顾承晏用饭呢,好想见她……

第一百二十九章 温凉就是她喜欢的人(第一更)

    暗二觉得自己现在就像一个讨人嫌的碎嘴子,问东问西,唠唠叨叨个不停。

    能问的问题都问完了,他对顾家的事都可以算是如数家珍了。

    可他看了自家主子一眼,主子仍没有要走的意思,也不知道在等什么,难道还想人家留你用饭不成?

    温凉不动,暗二也不敢说走,绞尽脑汁想了一会儿,才又开口问道:“承晏啊,我看你也到了该议亲的年纪了,不知家里可有为你相看?”

    顾承晏摇头,如实道:“不曾。”

    暗二心累,就不能多说两句熬熬时间吗?

    这件事其实应该由墨迹来做才对,他本就是个话痨。

    “那你可有喜欢的女子?”

    顾承晏狐疑的看着暗二,暗二忙道:“咱们兵马司的兄弟亲如一家,知道你喜欢什么样的姑娘,我们以后也好帮你注意点。”

    顾承晏略有愕然,没想到兵马司不仅会关心兵卒的个人生活,甚是还管婚配,真是太周到了。

    顾承晏是个老实人,暗二问了,他就当真思考。

    可他从未想过男女之事,也不知自己究竟喜欢什么样的女子。

    想了想身边的人,顾承晏慢慢道:“相貌无所谓,性子能像我大妹妹那般就好。”

    暗二忙瞥了一眼自家主子,发现主子也闻声望了过来,忙问道:“你家大妹妹?她是什么样的性子啊?”

    顾承晏细细思索,斟酌着用词道:“善良、单纯、乖巧、柔顺。”

    温凉险些忍不住笑起来,想到某只会亮爪子的小狐狸,除了善良一词,剩下的怕是都不符合吧。

    顾承晏这个二哥做的还真是失败,甚至还不如他了解她。

    想到这,温凉勾了勾嘴角,略带着得意。

    几人正说着话,碧竹院派人来传话,请顾承晏过去用饭。

    温凉嘴角一挑,终于等到了。

    打发走了下人,顾承晏有些为难起来,一时又不知道该如何来做才好。

    温指挥使是客,依礼要留人家用饭。

    可他毕竟是要去二伯父那里吃,总不好擅自带人过去。

    顾承晏陷入了纠结中,温凉也不说话,只默默的喝着茶。

    暗二瞪大眼睛看着温凉,感情主子是真要留下吃饭啊!

    两人似乎陷入了持久战,你不让我吃饭,我也不说离开,端看谁更有毅力一些。

    温凉今日是抱着不达目的不罢休的决心来的,顾承晏自是敌不过他,便只好拱手道:“温指挥使,属下今日要去二伯父院中用饭,是以大厨房并未准备属下的饭菜,无法招待指挥使。

    指挥使若是不嫌,不如与我一同前去?”

    顾承晏客气相让,可他觉得温凉一定不会答应。

    这般高贵清冷的人,想来是不愿被人打扰的。

    谁知温凉略一沉吟,便面色不改的点头应道:“如此,也好。”

    顾承晏:“……”

    他莫不是听错了吧?

    温指挥使关心手下人的生活,竟至于做到如此地步吗?

    顾承晏有些懵,但总不能赶客人离开,只想着二伯父二伯母脾气好,应该不会怪他。

    顾承晏起身在前面领路,温凉则愉悦的勾起了嘴角。

    终于能见到她了,不枉费他来这一趟。

    暗二悄咪咪的打量着温凉,心中感慨万千。

    没想到男女之情还能让人脸皮变厚,主子居然做得出上门蹭饭的事,真是不得了呀!

    几人刚迈出院门,便听到有一道娇柔的声音响起,“二哥!”

    顾承晏转身望去,有些诧异,“二妹妹?”

    顾叶璃迈着碎步款款走来,她看了一眼顾承晏身边的温凉,连忙垂下了头,有些不安的道:“二哥,我不知道你有客人在,是不是打扰你们了?”

    “没事,我们已经谈完事情了。二妹妹,你怎么来了?”

    顾叶璃听他这般说,才松了口气,忙将曼香手中的靴子拿了过来。

    “二哥,这是我给你做的靴子,我手笨,做的不好,二哥你别嫌弃。”

    墨色的锦靴侧面用金色丝线绣着平安回纹,针脚细密,针法平整,绣的颇为漂亮。

    顾承晏接过靴子,心里虽有些纳闷二妹妹怎么想起给他送东西了,但还是感激的道:“谢谢二妹妹,我会精心穿的。”

    顾叶璃弯唇轻笑,她望着顾承晏,语气中透着亲近,“二哥随便穿就好,穿坏了我再给二哥做新的,不必精心对待。”

    顾叶璃本就长得清秀可人,此时弯着眉眼笑起来显得更美了两分,可顾承晏却总觉得这样的二妹妹有些陌生。

    顾叶璃笑得温和柔善,她侧眸飞快的瞥了一眼温凉,略带疑惑的轻声道:“二哥,这位是你的朋友吗,以前怎么从未见过呢?”

    顾承晏见顾叶璃误会了,忙介绍道:“这位是兵马司的温指挥使!”

    顾叶璃惊讶的捂住了嘴巴,不可置信的道:“他是温凉公子?”

    见顾承晏点头,顾叶璃似才反应过来自己失了礼数,忙走上前两步,屈膝福礼,懊悔不安的道:“小女不知您就是温凉公子,一时失了礼数,还请温公子不要怪罪。”

    语落,她稍稍抬起头来,眼中带着小心翼翼,含着惶恐茫然,一切的情绪都恰到好处,不会让人觉得做作。

    她眼中藏着期待希冀,还有不敢表露的爱慕,可这一切在对上温凉的眼眸时,全部碎裂开来。

    因为她没有看到欣赏没有看到温柔,看到的只有浓浓的不耐。

    顾叶璃完全怔住了,甚至她根本就想不明白温凉为何会这般看她。

    一听到他随着二哥来了府中,她便马上将靴子翻了出来,特意拿给二哥。

    那双靴子她绣的格外仔细,任谁都能看出她绣工精巧。

    她能给隔房的堂哥做靴子,也足以看出她的温柔善良。

    可她将这么多的美好都呈现给他,便是他对她全无欣赏,却也不应如此不耐啊。

    她自是想不到,温凉此时早已相思入骨,恨不得立刻见到自己心心念念的人,她拦在这耽误了他一解相思,他自然不悦。

    顾承晏知道温凉性情冷淡,不喜说话,见状忙道:“二妹妹,温指挥使是个大度的人,他不会与你计较的。

    我还要带着温指挥使去二伯父那用晚饭,你也早些回去吧。”

    “去二叔那用饭?”顾叶璃惊诧出声。

    即便不去松鹤堂,也该由三叔招待温公子才对,为什么要去二叔那?

    顾承晏点点头,“我与二伯父早就约好了,正巧温指挥使与我有事商议,我便带温公子一同去二伯父那里。”

    心中疑惑虽解,可顾叶璃还是有些不甘心。

    虽然顾锦璃退过婚事,名声尽毁,温公子绝不会对她有意,可一想到顾锦璃能与他一同用饭,她就觉得心里起了无边的妒忌。

    “二哥,你应该请温公子去松鹤堂才对呀,祖母若是知道二哥如此轻待了温公子,想来会责备你的!”顾叶璃好意提醒,含笑说道。

    若去了松鹤堂,祖母必定会找府中众人作陪,那她也有机会见到温公子了。

    顾承晏还想说些什么,温凉却是已经耗尽了最后的耐心,冷冷道:“顾承晏,我们该走了,让顾大人久等有失礼数。”

    这个女子是谁,怎的这般多舌?

    顾承晏闻此忙道:“二妹妹,那我们先走了,你早点回去吧!”

    “温指挥使请。”

    顾承晏做了一个“请”的手势,温凉便目不斜视的迈步离开。

    即便经过顾叶璃身边,眼神的余光也未动分毫。

    顾叶璃失落的垂下了头,他们的身份果然还是差的太多了,温公子竟是连个正眼都不愿给她。

    倏然,她睁大了眸子,目光不可置信的被定格在某一处。

    几人走远,曼香走过来搀扶顾叶璃,见她走神,曼香忙开口唤道:“小姐,您在看什么?咱们也该回去了。”

    “曼香。”顾叶璃的眸光仍旧怔怔的盯着某处,“你刚才,可看到了温公子腰间佩戴的香囊?”

    曼香摇摇头,“温公子气势太过凌厉,奴婢都没敢抬头。”

    见顾叶璃双目发直,曼香诧异道:“小姐,那香囊有什么不对吗?”

    顾叶璃缓慢而又僵硬的收回视线,眼中满是震惊。

    她不会看错,温公子那个香囊的布料看起来与顾锦璃买的那块料子是一样的。

    那布料很贵,所以顾锦璃只买了一小块,她当初还特意多看了两眼。

    可这怎么可能,温公子怎么会与顾锦璃扯上关系?

    理智告诉她,温凉与顾锦璃之间绝无可能,她还是抓心挠肝的难受,更是恨不得直接跑到顾锦璃面前,与她问清楚。

    “小姐,您怎么了?”看着顾叶璃时而错愕时而怨怒的神情,曼香有些怕,小心翼翼的问道。

    顾叶璃深吸了一口气,闭了闭眼,冷冷道:“无事,我们走吧!”

    一个被人退过婚的女子,连给温公子做妾的资格都没有,一定是她多想了……

    与其为这种没有可能的事情费神,倒是不如多想想自己未来的路。

    ……

    而此时,碧竹院中,所有人的表情都是一致的,皆是一脸懵然。

    顾锦璃:温凉是不是疯了,他怎么来了?

    如意:居然见到温公子了,她要疯了!

    顾二夫人:是那个帅气的小哥哥呢!

    最后还是顾二老爷先行反应过来,他咳了两声,忙道:“不知温公子前来,真是有失远迎。”

    温凉一改清冷,语气虽然淡,却很耐心,“顾大人客气,在下不告而来,才是打扰。

    只是二公子盛情相邀,在下便却之不恭了。”

    顾承晏:“……”

    他什么时候盛情相邀了?

    最了解温凉的莫属于顾锦璃了,她不用看都知道温凉又在睁着眼睛说瞎话了。

    怕是知道她今日找二哥吃饭,才故意跟了来。

    顾锦璃心中无奈,却没去看温凉。

    温凉动辄就夜探闺阁,又喜欢动手手脚,不能给他好脸色,免得他得寸进尺。

    见顾锦璃都不看自己,温凉心中有些低落。

    他不就抱了一下嘛,至于如此吗?

    其实他可以改的,大不了下次想抱她的时候,提前与她说一声。

    顾二夫人向来好客,不但不介意温凉不告而来,反是还有些高兴。

    这位温公子之前帮过锦儿,他们应该好好请人家吃一顿饭才对。

    温凉扫了一眼空荡荡的饭桌,心中不解,不是说备好了饭菜吗?

    顾锦璃见状微微挑了嘴角,露出了一抹坏坏的笑来。

    她眨了眨眼,含着笑道:“既是二哥与温公子来了,那咱们便去厨房用饭吧?”

    温凉素有洁癖,她倒是要看看他敢不敢去。

    ……

    当顾锦璃说要去厨房吃饭的时候,温凉只以为她是在恼自己,所以故意气他。

    可没想到这一行人竟当真起身往厨房里走,而且神色平静,似乎这是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

    顾府难道真有在厨房用饭的习惯?

    察觉到有人在热切的盯着自己,温凉微微侧过头,便看到顾锦璃身边的小丫头正眼睛泛光的看着他。

    可这没能让他的心情有一丝好转,如果是顾锦璃用这样的眼神看她,只要能看他一眼,他就心满意足了。

    如意见温凉看了她一眼,心情顿时激荡起来,恨不得蹦起来高声欢呼。

    试问有几个丫鬟能有机会被温凉公子看上这一眼,单就这样就足够她炫耀到七老八十的了。

    可人心都是不易满足的,如意总觉得还要和温凉公子再说上一句话才不枉此生。

    这般想着,如意壮起胆子,深深吸了一大口气,小拳头用力攥着,不停的为自己加油鼓气。

    如意,相信自己,你可以的!

    “温公子……”如意在心中暗暗欢呼一声,她喊出来了!

    顾锦璃顿时心中一紧,只听如意怯怯脆脆的问道:“温公子,你吃火锅喜欢涮什么,奴婢好去大厨房给您多取一些来。”

    顾锦璃松了一口气。

    她还以为如意这个傻丫头会问,“温公子你喜欢什么样的女子,你看我家小姐行不。”

    算这丫头是个有分寸的。

    温凉扫了如意一眼,抿了抿唇。

    他连火锅都没吃过,哪里知道要往里面放什么。

    为了不露怯,温凉淡淡应了一声,“都好。”

    如意幸福的都要昏厥去了。

    温公子和她说话了!

    看着如意那一脸花痴的小模样,顾锦璃在心里暗暗唾弃了她一番。

    她也抬眸望向了温凉。

    蓝衣白袍,墨发玉冠,俊美无俦,宛若谪仙。

    他身上有种魏晋时期独有的清贵,偏生容貌极盛,似含了盛唐所有的繁华。

    有如此姿容气度者,恐唯有他一人。

    突然,她望着的人也侧过头来看她,他似漫不经心的挑唇一笑,却仿若刹那之间花开满世,寒冰碎裂,只剩下那一抹人间绝色。

    顾锦璃心神微荡,心中对温凉的那一点点意见宛若云烟,风吹即散。

    见温凉嘴角的笑意渐深,顾锦璃慌乱的移开视线,生怕被人发现她沉溺在了温凉的美色之中。

    可如意还是看到了,心里又暗暗唾弃了自家小姐一番。

    小姐真是个没见过世面的,看上一眼就面红耳赤,这定力不行呀,远不如她呢!

    火锅底料早已经炒好了,直接放在锅中烧开便好。

    顾二夫人将葱姜蒜等材料切好放在一边,又将备好的牛肉切成薄薄的肉片,笑着道:“这肉就要现吃现切才新鲜,薄薄的一片肉,在汤锅里涮上几下,拿出来沾一沾调料,又嫩又香。”

    如意一边看着一边咽口水,福儿直勾勾的盯着顾二夫人手里的肉,眼中泛光。

    “你们先别馋了,咱们再去厨房搬点东西回来。”

    有了上次如意和福儿因抢食而差点打起来的经验,红芍觉得一定要多多备点吃的。

    不然一会儿这两个小妮子打起来,岂不是在客人面前丢了礼数。

    如意和福儿听了忙屁颠屁颠的跟上,极其配合。

    顾二夫人切下的肉片被顾锦璃用筷子卷成花朵的形状摆在了大盘子上,看起来犹如在白色的瓷盘上绽放出了一朵朵蔷薇,煞是好看。

    顾二夫人刀工一绝,圆滚滚的红薯被切成圆润的薄片,雪白软嫩的豆腐片被切得四四方方,好像用尺子量出来的一般。

    这些都被顾锦璃装在一个碧青色的瓷盘上,看着青翠欲滴、鲜嫩水灵。

    温凉站在一旁默默看着,觉得她心灵手巧的样子真好看。

    顾二老爷看了温凉一眼,觉得就这样把客人干晾着有些失礼,更何况他还是承晏的上司,务必要好好招待才是。

    “温公子,小女和承晏多受您恩惠,我们真是感激不尽。”

    温凉先是帮承晏解决了醉仙楼斗殴一事,而后又帮着顾府解决了赵楚一事。

    他们的确是欠了温凉许多人情。

    温凉收回看着顾锦璃的视线,客气的道:“顾大人不必放在心上,都是我应该做的。”

    护着她,本就他应做的事。

    见顾二老爷在看他,温凉顿了顿,又补充了句,“顾二公子既是在兵马司做事,我自然不会任由他的家人被人欺负。”

    顾锦璃听了,心里暗暗腹诽,还真是会找借口呢!

    顾二老爷一听,对温凉的印象更好了起来,“温公子年少有为,又颇有侠义心肠,真是难能可贵。京都一众公子,温公子当为翘楚……”

    听着自家老爸对着温凉好一番夸赞,顾锦璃很想告诉老爸,不用夸他,他做这些都是另有所图。

    温凉却是听得颇为开心,虽是神色依旧淡然,但微勾的嘴角足以证明他心情愉悦。

    看来她父亲对自己印象不错,他还记得上一次顾锦璃的母亲还夸他好看来着。

    父母这关,他是不是已经过了?

    接下来是不是就要提亲了?

    ……

    此时顾承暄刚刚从学堂回来,自从他用祖母的项链打过鸟儿后,他的人生就变得悲惨起来。

    每天天刚亮就要起床梳洗,匆匆吃过早饭就要随着大哥三哥去学堂。

    先生严厉,他只要稍稍偷懒捣蛋,先生便会用戒尺打他的手心。

    他回家向父亲告状,结果又挨了一顿打。

    好不容易盼到了下学,却是还有一堆的功课要做。

    现在别说玩耍了,就连睡觉的时间都不够!

    早知道玩弹弓要付出这么惨痛的代价,他当初就不玩了。

    顾承暄正准备去找母亲好好诉一番苦,正看见红芍几人从大厨房的方向走过来,他下意识的就躲在了假山后,偷偷的张望。

    她们一人抱着一颗大白菜,手里还提着小竹篮,里面放着各种鱼肉蔬菜。

    福儿最夸张,那竹篮里的蔬菜牛肉堆的像小山似的,拎手都提不了,她便单手托着,但神色瞧着比红芍和如意还要轻松。

    顾承暄心中纳闷,她们怎么搬那么的菜,吃得了吗?

    心里好奇,顾承暄便悄悄跟了上去。

    碧竹院的小厨房里,一切都已经准备妥当,见她们回来了,顾二夫人忙道:“快去把手洗洗,洗干净一起过来吃。”

    “奴婢们在一旁伺候就好……等各位主子们吃完,奴婢们再吃就行。”平时夫人纵容她们,可现在府里有客人,她们可不能失礼。

    “这火锅呀就是要人多吃着才热闹,咱们不讲那些虚礼。

    你们快去洗手,马上就要下肉了,肉老了可不好吃。”

    红芍迟疑了片刻,又转头看了看温凉,见他没有不悦的意思,才点了点头。

    她这刚一点头,如意拔腿便朝外面跑,福儿愣了愣,反应过来,也忙追了上去。

    谁手洗的快,就能多吃两片肉。

    红芍为顾锦璃感到悲哀,这两丫头怎么都这么不稳重。

    红芍款款迈出厨房,放下帘子后,她深吸了一口气,撩起裙摆就拔腿开追,“两个小蹄子,等我一会儿!”

    古代没有电,也没有合适的炭盆铜锅,所以他们吃火锅一向都是站在厨房里吃。

    顾二夫人已调好了蘸料,顾承晏先端起一碗双手递给温凉。

    蘸料里有绿色的葱花香菜,还有一股浓郁的芝麻香气,他看不出里面放了什么,但是味道很好闻。

    每个人都夹着一片牛肉,放在翻腾的锅里涮了片刻,便将牛肉捞出来蘸着手中的酱料吃下。

    他们吃的津津有味,可温凉一时却有些难以适应。

    厨房虽收拾还算干净,但这毕竟是厨房,随处可见油烟和碳灰。

    而且,他常年都是自己一个人用膳,突然间要与这么多人在一个锅里吃饭,他真的很难接受。

    他抬头看了看顾锦璃,见她正将一片白嫩嫩的豆腐放入锅中,只涮了片刻她便将豆腐夹出来。

    那豆腐白白嫩嫩的,像极了她的皮肤。

    看着她一小口一小口的将豆腐吃掉,温凉觉得那块豆腐真是世上最幸福的豆腐了。

    顾锦璃自然注意到温凉还什么都没吃,虽说她想要气一气温凉,可她知道让有洁癖的人如此吃东西的确是强人所难。

    她正准备另起炉灶给温凉做些吃的来,却只见温凉竟也学着他们的模样涮起了肉片,沾着酱料吃了起来。

    顾锦璃不由瞪圆了眼睛,一脸不可置信的看着温凉。

    而温凉在克制住了心中的不舒服后,竟发现,这火锅真是好吃极了。

    其实他并非真的有洁癖,他只是不喜欢与人来往,更不喜欢与人亲近。

    时间久了,众人便都传他有洁癖。

    他没有辩解,反是觉得这样也好。

    其实他最不适应的并非是厨房的脏乱,而是这种陌生的热闹。

    以前他只喜欢一个待着,清静安宁,他不必理会任何人,也不用在意任何人的想法。

    可他知道,她并不喜欢。

    她有喜欢的朋友,有亲近的家人,她和他们在一起时会露出欢喜的笑容。

    他希望能保留住她的这份快乐,所以他愿意为了她而融入这种完全不同的生活中。

    喜欢一个人就要喜欢她的全部,他喜欢她,就会努力喜欢她所喜欢的。

    顾锦璃怔怔的望着他,心头翻涌着一种难以言说的甜蜜和感动。

    其实便是他不吃,她也不会怪他。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习惯,她不会强迫他去改变。

    可当看到他在努力适应她的生活时,那种感觉要比听上一百句甜言蜜语都要幸福。

    如意急着与福儿抢肉吃,夹起肉片吹了两下便往嘴里塞,被烫的嘶嘶哈哈的咽不下去。

    她正烫的难受,便看到顾锦璃正在盯着温凉看,眼中有着说不尽的温柔,她忙咽下嘴里的肉,拉着顾锦璃的袖子小声道:“小姐,矜持,矜持点!”

    再看您就淌口水了!

    顾锦璃瞥她一眼,轻轻弯起嘴角。

    既然喜欢,又何必矜持。

    温凉,就是她喜欢的人啊!

第一百三十章 能遇见你,真好

    牛肉几乎在片刻的时间内便被分食殆尽。

    温凉斜睨了顾承晏一眼。

    有他这个上司在竟是还敢抢着吃肉,若非他是她的二哥,绝对要他好看。

    顾二夫人见肉吃光了,便让顾二老爷去点旁边的小炉子。

    暗二是个有眼力,抢着就把活干了。

    主子的手下别的不敢说,这烧火全都在行着呢!

    主子貌美,总有丫鬟绞尽脑汁的想要接近主子。

    所以主子院中除了两个做饭的厨娘是上了年纪的婆子,剩下的事情全都由他们几个来做。

    炉子点燃后,顾二夫人在锅底抹了一层油。

    她拿出事先捏好的面团,在里面塞入了已经搅拌好的芝麻白糖,擀成一张薄饼后放在锅上小火烙着。

    不过片刻的功夫,一张张金黄油亮的芝麻糖饼便已经烙好了,整个小厨房瞬间充满了香甜的味道。

    糖饼还冒着热乎乎的气,一口咬下,满嘴浓香。

    糖量掌握的刚刚好,香甜不腻。

    顾锦璃拿起一张糖饼,小心的撕开,里面的糖馅晶莹剔透,香飘入鼻。

    顾锦璃将撕开的糖饼放在了一个小碟子上,将碟子递了出去。

    顾二老爷嘴角扬扬,心想女儿就是贴心,还知道给他撕糖饼呢!

    他正想伸手接过,可那碟子却并未在他面前停顿片刻,反是越过他,停在了站在他身后的温凉面前。

    温凉看了一眼碟子里金橙橙的糖饼,又抬头看了看顾锦璃,目光灼灼。

    还未吃糖饼,心口便像融了蜜般的甜。

    顾锦璃望他一眼,低首抿唇,长睫垂下,遮掩住了眼中的柔光。

    即便温凉能与他们一同吃火锅,可估计他也万做不出手撕糖饼这样的事。

    既是仙人,那便应该好好的待在云端,这种小事,她帮他做便好。

    温凉接过小碟子,用筷子夹起糖饼,咬了一口。

    有些烫,特别甜,一如他现在的心。

    顾二老爷有些吃味。

    真是女大不中留,这温凉虽说模样好看了些,可女儿也不能这般厚此薄彼啊!

    突然,顾二老爷眸光一闪,察觉出一抹不同寻常的味道来。

    锦儿可不是那种看见帅气小伙子就眼冒红心的人。

    他单位有个小伙子长得高大帅气,备受小姑娘们追捧,他无意间见过锦儿之后便心生了好感。

    可锦儿不但不心动,还偷偷对他说,这个男孩子嘴唇颜色有些深,看着心脏应是不大好,让他有机会提醒两句。

    在女儿眼中根本就没有男女之分,人和人的区别只是有病和没病。

    可显然她对这温凉不一般,莫非女儿动了芳心?

    这般想着,顾二老爷突然觉得入口的饭菜都食之无味了,看着温凉的目光也从欣赏变成了警觉。

    女儿才十五岁,这要是在现代他一定要告他拐骗未成年少女。

    顾二夫人也看到了两人的互动。

    见他们眉目含情的小模样,顾二夫人心中瞬间了然。

    原来那个被锦儿藏在心里的人就是这位温凉公子!

    顾二夫人心里涌起了浓浓的骄傲,不愧是她的女儿,这眼光就是好,看上的竟是如此出众的男孩子。

    怪不得女儿之前从未对任何一个男孩子动心,实在是与面前的温凉相比,那些人只能算是歪瓜裂枣。

    夫妇两人端着碗筷,目光却全然落在那对分外般配的璧人身上,久久不离。

    只一人含笑,一人警觉,相爱多年的夫妻第一次生出了“异心”。

    顾承晏看了看顾锦璃,又看了看温凉。

    只觉得大妹妹真是细心,很懂得待人接物呢!

    温指挥使对二伯一家也都很温和,真是个好人呢!

    风起,雪落。

    外面飘下簌簌白雪,刺骨的寒风却吹不散小厨房里的温暖与欢笑。

    以至时隔多年后,这个场景依旧深深刻在温凉的脑海中,历久弥新。

    可此时守在暗处的墨迹一颗却是心哇凉哇凉的。

    小暗卫心生了怨怼和不甘,凭什么他每日忙着帮主子追妻,还要在外面冒着风雪忍饥挨饿,而暗二那个什么都不做的家伙却能在里面吃香喝辣。

    太不公平了,他恨主子!

    要不他临阵倒戈,投奔承恩侯世子算了。

    可惜承恩侯世子好像好男风,不然他非要把主子气哭不可!

    同样透心凉的还有在外面偷看的顾承暄,他感觉自己都快被冻僵了。

    外面很冷,可他就是舍不得走,就那么巴巴的扒在窗户上,偷偷的看着。

    他把窗子戳了一个洞,香气似开闸的洪水般汩汩的往外冒,馋的他不停的咽口水。

    他们吃的东西他没见过,但看起来好像特别好吃。

    二哥这一会儿的功夫已经吃了三张糖饼了,真是要馋死他了。

    顾锦璃眸光一瞥,正望见某只看直了的大眼睛。

    顾承暄吓了一跳,连忙蹲下了身子。

    不能让倒霉鬼发现自己在这偷看,不然以后定会笑他的。

    顾承暄想要逃跑,可奈何他的两条腿都冻麻了,根本跑不了,只能一步一步的往回蹭。

    顾承暄心里后悔,早知道就该带小厮一起来偷看,腿麻了还能有人背他回去。

    “顾承暄?”

    背后传来女子轻柔的声音,听得顾承暄脊背一僵,心呼不妙。

    他摆出一副臭脸转过身来,趾高气昂的看着顾锦璃,只可惜他脸上还挂着两条冻僵了的鼻涕,瞧着不若往日里那般飞扬跋扈,倒是有些好笑。

    “我……我是进来追松鼠的,才不是来偷看你们吃饭的,你可别误会了啊!”

    顾锦璃向四周望了一眼,碧竹院里一棵松树都没有,松鼠会往这里跑?

    看着顾承暄冻得通红的小脸,顾锦璃摇头笑了笑,虽是讨人厌了些,但终究还是个小孩子。

    她没说什么,转身回了厨房。

    顾承暄松了口气,还好那个倒霉鬼没追问,要是被人发现他多没面子呀!

    顾承暄正暗暗庆幸着,面前突然停下了一双绣着木兰花的绣鞋。

    他抽了抽鼻子,抬起了头,看到的是一张温婉清丽的面容。

    他有三个姐姐,凭良心说最好看就是倒霉鬼了。

    可娘告诉过他,府里变穷都是因为倒霉鬼害的,不然他现在就是伯爵府的公子了,就不会有人笑他们顾府是破落户了。

    许多府里的小公子都不爱和他玩,说他身份低,身上有穷酸味。

    这些都是顾锦璃害的,若不是她,他也会有许多玩伴。

    “你干什么!”顾承暄双手掐腰,梗着脖子凶巴巴的道。

    顾锦璃也不理他,径自将手中的食盒递给他。

    “这里面有几张芝麻糖饼,本就是要给你父亲送去的,你帮着带回去吧!”

    顾承暄下意识的想要拒绝,可看着眼前的食盒,想到顾承晏大口大口吃糖饼的样子,他还是鬼使神差的伸出了手。

    待清醒过来时,食盒已经被他提在了手里,而顾锦璃已经走远了。

    他想把食盒扔掉,却又舍不得,只得扯着嗓子冲着顾锦璃喊道:“我才不帮你送,我会把它扔掉的!”

    顾锦璃恍若未闻,只好笑的勾勾嘴角。

    温凉掀开帘子迈了出来,顾锦璃抬眸看他,“你怎么出来了?”

    “出来透透气。”温凉淡淡回道。

    里面人太多了,他想和她单独待一会儿。

    看着顾承暄深一脚浅一脚离开的背影,温凉有些不解,“听闻他对你十分不敬,为何还要给他糖饼?”

    顾锦璃笑了笑,“他上次淘气,我本想让他得些教训,可没想到竟是让他挨了打。”

    她以为顾老太太宠他,最多是罚他禁足抄家规,没想到竟舍得动手打他。

    孩子要教育,但体罚总是不对的。

    “而且,三叔对我很好,四弟的是他的孩子,投桃报李也是应该。”

    温凉垂眸看她,轻笑一声,“嘴硬心软。”

    顾锦璃抬头看他,眸光动了动,轻声问道:“你也有弟弟,你们的感情如何?”

    “不好。”

    毫无迟疑的回答,让顾锦璃怔了片刻。

    她听闻温凉与他的弟弟温阳是双生子,感情不是应该很好吗?

    温二公子一直与平阳王夫妇待在南阳城,只留下温凉一人留在京中。

    而且温凉做为王府嫡长子,早就应被封世子,可直到现在众人也只是称他一声温公子,莫非真如外界传言,平阳王不喜这个长子?

    顾锦璃并不喜欢打探他人隐私,可她想要多了解温凉一些,而且她心中一直有个疑惑,“听闻你们是双生子,那你们长得像吗?”

    温凉看她一眼,摇头回道:“不像。”

    顾锦璃一挑眉,如此看来应是异卵双胎了。

    不过……

    顾锦璃细细打量温凉,如温凉这般仿若精雕细琢的玉人,本就应独一无二。

    察觉顾锦璃在看自己,温凉微微侧头,“为何这般看我?”

    顾锦璃仰头望他,眸光似水,清澈澄净,点点日光映入眸中,泛起令人心动的涟漪。

    她轻一勾唇,唇畔染起清浅的笑意,如风如素,声音一如空中飘落而下的碎雪,轻而柔,“自然,是因为你好看呐!”

    温凉瞳孔微微睁大,清冷疏离的表情因这一丝怔然而多些许凡尘气息。

    “你说什么,我没听清,你再说一遍。”

    本以为顾锦璃会羞涩拒绝,谁知她却目不转睛的看着他,唇瓣的笑似酒般越加浓烈,让人望之沉醉。

    “我说,你长得好看,比任何人都要好看。”

    既是已知心动,又何必再扭捏。

    温凉心中似掀起了滔天巨浪,狂喜之后大脑反是一片空白,只目不转睛的望着顾锦璃。

    半晌,才慢慢吐出几个字来,“没你好看。”

    偷听的墨迹差点急得把自己的舌头咬下来。

    此情此境,情意正浓,他家主子憋了半天竟然只憋出这么一句话,真是气死他了!

    顾锦璃却是噗嗤一声笑出声来,抿着嘴角,学着初见温凉时他的模样,淡淡道:“嗯,我知道。”

    两人相视而笑。

    她眸中碧波荡漾,美若明珠生辉,他觉得,她比他看过的所有江山美景都要更美。

    他们比肩而立,仰头望着自天际飘落而下的细细碎雪。

    雪花冰冷,却在落到他们身上的瞬间融化成水。

    只要心中是暖的,便无惧外面的严寒。

    衣袖相触,袖下的两只手自然而然的交握在一起。

    两只微凉的手十指相扣,彼此感觉到的却只有暖意。

    风卷着白雪吹起了两人的衣摆发丝,可他们却浑然未觉。

    心若不动,风又奈何,你若不动,岁月无恙。

    双手用力的交握,坚定而又亲密,他们仍旧看着天际,虽没有直视彼此,心中所想却是一致。

    能遇见你,真好……

第一百三十一章 教训(1万+)

    天际暗沉,原是细细碎碎的雪花变成了鹅毛大雪密密而落,很快便将世界湮没在了白雪之下。

    密林深处,两人两马,踩着堆积的厚雪深一脚浅一脚的走着。

    夜色渐深,夕阳落下,便是皑皑白雪都无法照亮密林的昏暗。

    原本的路上铺满了白雪,根本看不清前路,就连他们踩出的脚印都很快被大雪遮盖。

    两人一路无声,只有踩在雪中发出的窸窣声和马的响鼻声。

    不知走了多久,走在前面的玄衣男子停下了脚步。

    身后的褐衣男子见了,快走了两步,赶了上来,“二公子,您怎么不走了?”

    玄衣男子剑眉星眸,生的是龙章凤姿,冷俊恣意,即便眉睫染雪,依旧掩不住他过人的好相貌,只一开口……

    “走什么走,为什么走了半个时辰还看不到路!”他甩开手中的缰绳,暴躁的跺着脚,树上的积雪被震得簌簌落下。

    褐衣男子闻后,语气自然的回道:“看不到路,是因为公子你走错路了啊!”

    “走错路了?”玄衣男子愕然抬头,“从什么时候开始走错的?”

    褐衣男子面色不改,淡淡道:“就在半个时辰前,咱们本应走左边的小路,但是公子走了右边的。”

    玄衣男子狠狠咬牙,牙齿的咯吱声在密林中显得格外刺耳,“既是走错了,你为什么不早说!”

    褐衣男子态度十分恭敬,“公子说过,不许属下质疑您的决定,所以属下就没说,”

    温阳:“……”

    真特么想捶他!

    温阳气得跳脚,“大黄,我就知道你对我一点都不忠心,你定是不想让我去京都对不对!”

    在听到“大黄”两个字时,褐衣男子的眉头明显动了动,心口瞬间剧烈起伏,虽被努力压下,但仍然可看出他是强自压抑怒火。

    可他面上却是神色不变,仍旧淡淡的道:“属下不敢。属下是公子的人,自然只听命于公子。

    只是公子嫌属下领的路远,坚持要另辟蹊径,属下不敢不从。”

    “放屁!”温阳咬牙启齿的爆着粗口,不知被冻的还是被气的,声音都带着颤意,“你少骗我了,说到底你心里还是向着父王。

    我知道,你们都不让我去京都,可小爷我还偏就去定了!

    同样是王府里的公子,凭什么温凉能当质子,我就当不了?

    就因为他比我早出生了一会儿,我就没他重要吗?”

    温阳冷哼一声,脸上满是不甘,他抬手擦了一把脸上的雪,气呼呼的道:“这回我来了,让温凉滚回南阳城吧,小爷我替他当质子!”

    都是一个肚子里出来的,凭什么温凉能做质子,他就只能在南阳城待着。

    所有人还都觉得他比温凉幸运,他才不服!

    这几年他逃了好几次,可每次都被父王抓了回去。

    这次他给父王下了整整一包泻药,没个三四天父王根本起不来,他这才得以逃脱。

    谁曾想到,马上就到京都了,居然迷路了!

    看着温阳气得上蹿下跳的模样,大黄眼中闪过一抹明显的嫌弃。

    如果他是陛下,他也不要这种傻了吧唧的质子。

    “二公子,有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您要先听哪个?”

    温阳怒意未消,用凶狠的眼神死死盯着大黄,可在这充斥着风雪的密林中,他本能的渴望能改善现在的处境,只得抿了抿嘴,认命的道:“好的!”

    大黄扬唇笑笑,开口道:“属下记的这里,再往前走不远有一条向北的岔路,穿过那条岔路就能到达京都了。”

    “真的?”温阳面色一喜,如霜色般的脸上终于有了点点笑意。

    转而,他又狐疑的看着大黄,警觉的眯着眼睛,“那坏消息是什么?”

    大黄抬起手,向远方某处指了一下,平平的嘴角略略勾起,似是在强忍笑意。

    “坏消息就是……二公子,你的马跑了。”

    温阳:“……”

    大黄,你大爷!

    ……

    碧竹院中。

    顾二老爷不停的在屋内踱步,顾二夫人看着头晕,忍不住嗔道:“你怎么回事啊,怎么吃过晚饭后就坐立不安的。”

    “你……你不是也看到了,怎么还明知故问呢!”顾二老爷满脸惊慌之色,好似天都要塌了一般,“锦儿……锦儿和男子牵手了!”

    两人出去以后,他便悄悄扒门偷看,结果正被他逮个正着。

    那温凉看起来像是个正人君子,居然偷偷牵他女儿的手!

    最让人伤心的是,夫人明明也看到了,居然还一脸欣慰的笑!

    顾二夫人瞥他一眼,满脸的嫌弃,“牵手怎么了?锦儿也不小了,有喜欢的男子很正常啊!”

    其实她连早恋都不反对,只要不影响学习,有一段纯纯的校园恋情也挺好的。

    可惜自家女儿开窍晚,重生了一次才遇到了喜欢的男孩子。

    “怎么不小?锦儿今年才十五岁!”顾二老爷瞪着眼睛,与顾二夫人之间有了不可跨越的分歧。

    “十五岁?两辈子加起来都三十多岁了!再不谈恋爱难道要当灭绝师太不成?

    而且我觉得温凉那孩子不错啊,我很喜欢。”

    顾二老爷听了心里更不是滋味了,他居然这么快就被妻女抛弃成了孤家寡人,他不甘心,“你只见过他两次,怎么就能看出他不错呢?”

    “他长得帅呀!”顾二夫人坦然道。

    顾二老爷:“……”

    “长得帅有什么用啊!长得帅能当钱花吗?长得帅能代表能力吗?”

    顾二夫人认真想了想,才望着顾二老爷道:“我记得温凉是平阳王府的大公子,想来是不缺钱的。

    他年纪轻轻就当了五城兵马司指挥使,想来能力也不错。”

    末了,她看了顾二老爷一眼,淡淡问道:“对了,你是几品官来着?”

    顾二老爷:“……”

    他受到了一万点的暴击,听到了自己心碎的声音。

    他最爱的和本来最爱他的妻子居然为了一个小子嘲讽他!

    见顾二老爷还不服气,顾二夫人不冷不热的开口道:“那你说说,你觉得温凉有哪里不好?”

    顾二老爷琢磨了好一阵,肩膀一瘫,虚弱的倒在了床榻上。

    他,输了……

    顾二夫人瞥他一眼,没有理他。

    这男人都这样,一听说自家女儿要谈恋爱要嫁人,就崩溃的无法接受。

    这是毛病,不能惯着。

    回锦华院的时候,如意捧着圆溜溜的小肚子,好奇的问道:“小姐,刚才您和温公子都出去的时候,外面发生了什么特殊的事情吗?”

    “没有啊,怎么了?”顾锦璃不解问道。

    如意摇摇头,也是一脸茫然,“奴婢也不知道呀,只是二老爷和二夫人都扒着门往外看。

    二老爷的脸色很不好看,和厨房门上青绿色的门帘子似的。

    二夫人倒是很高兴,笑得合不拢嘴。”

    所以她才感到好奇,到底是什么事情能同时让二老爷气怒让二夫人高兴呢?

    如意想不明白,顾锦璃心里却是清楚。

    没想到父亲娘亲那么幼稚,居然偷看。

    想到两人的第一次牵手,顾锦璃抿嘴轻笑,颊染红晕,笑得羞涩却又幸福。

    如意敏锐的捕捉到了顾锦璃的表情,贼兮兮的一笑,不怀好意的道:“小姐,温凉公子俊美吧?”

    顾锦璃挑眉看她,“你想说什么?”

    如意凑了上去,得意的看了一眼傻兮兮的福儿,这可是她和小姐共同的秘密呢!

    “今日一见,小姐有没有心动的感觉?有没有想再进一步的感觉?”如意笑着冲顾锦璃挤眉弄眼,“小姐,如果你有这个想法,不如改日奴婢帮你去万佛寺求一求姻缘如何?”

    “好啊!”

    顾锦璃爽快应下。

    如意一时睁大了眼睛,她没有听错吧,小姐居然答应了?

    以前她提此事的时候,小姐不都是一脸的敷衍吗?

    见到温凉公子后就改了心意,小姐真是肤浅!

    顾锦璃无视了如意脸上的惊愕还有那一丝淡淡的鄙夷,望着似从天际落下的鹅羽般的雪花,顾锦璃含笑轻声道:“改日我们一同去万佛寺。”

    她曾对漫天星辰祈愿,期望能得一人心,相爱不疑。

    如今既是已经遇到,自是要去还愿。

    回平阳王府的路上,温凉的嘴角始终保持着上扬。

    他望着掌心,眉眼含笑,似是依然能感受到那种柔软和温暖。

    温凉倏然蹙眉抿唇,略有懊恼。

    他刚才不应该一直看雪的,应该趁机问她喜不喜欢自己。

    虽然她今日夸他好看,还没有排斥与他牵手,可没听有亲耳听到她的答复,他还是有些不安。

    温凉想让暗二调头回去,可转而一想,他已经出了顾府,总不能再折回去登门。

    虽说他可以无声潜入闺阁,可她之前明确表示过自己不喜欢。

    他们好不容易有了些进展,绝不能再惹她不开心。

    跳下马车,墨踪走过来禀告。

    “主子,收到王爷的飞鸽传书,二公子私自离府,应是来了京城。”

    “嗯,知道了。”温凉语气淡淡,想了想,复又补充道:“收拾一间院子出来吧。”

    墨踪领命离开。

    暗二却是暗暗吃惊,主子和二公子一向合不来,两人说是兄弟,倒是不如说是冤家。

    主子居然主动帮二公子收拾院子,可见主子心情之好,这就是爱的魔力吗?

    ……

    顾承暄没有扔掉食盒,自然也不会乖乖听话把糖饼送给父亲,而是抱回自己院子大快朵颐起来。

    这糖饼吃起来竟然比他想象中还要好吃!

    顾锦璃一共给他拿了三张糖饼,他吃了两张,想了想决定把最后剩下的一张给娘亲送过去。

    拎着食盒,顾承暄突然觉得有些不对劲。

    其实若不是他想给娘留下一张,这三张他全都能吃光。

    若是给父亲吃,是绝对不够的。

    难道说,这三张糖饼倒霉鬼本就是要给他的?

    顾承暄撅了撅嘴。

    别以为这样就能收买他,他依然讨厌她,最多以后不叫她倒霉鬼了,直接叫她顾锦璃好了!

    顾承暄走进富贵院的时候,顾三夫人正在与雪梅说话,看见顾承暄提着食盒走进来,顾三夫人笑着问道“暄哥儿来了?你手里提着什么呀?”

    “这个是顾锦璃做的糖饼,可好吃了,我给娘拿了一张。”顾承暄如实说道。

    可顾三夫人却在听到“顾锦璃”三个字后,脸色瞬间大变,上下槽牙摩擦着发出刺耳的声音。

    “给我扔出去!”

    若不是顾锦璃那个小贱人,她怎么会被禁足三月,又亏损了四千两银子。

    别说给她糖饼,就是金饼……她们也给不起!

    “为什么呀?这饼可好吃了!”顾承暄抱着食盒,眼中都是不舍,“娘要是不吃,那我就自己吃了!”

    说完,顾承暄打开食盒,拿起糖饼便啃了起来。

    速度飞快,仿佛生怕顾三夫人会把饼抢走丢掉一样。

    顾三夫人怒不可遏,雪梅却是轻声一笑,望着顾三夫人道:“三夫人别恼啊,大小姐这不是在帮咱们呢嘛!”

    顾三夫人先是一愣,随即冷冷勾起了嘴角,“你说的对,还真是天助我也呢!”

    顾承暄啃着糖饼,满脸错愕的看着母亲和雪梅,她们的脸上挂着他看不懂的笑,有些冷,莫明的有些可怕……

    次日清晨,顾锦璃刚睡醒梳妆,如意便脚步匆匆的迈进屋子,焦急的对顾锦璃道:“小姐不好了,四公子昨夜吃坏了,上吐下泻了一个晚上,今日说是连床都下不了呢!”

    顾锦璃闻言蹙眉,“可知是吃坏了什么东西?”

    如意满脸急色,跺着脚道:“府里请了万安堂的那个张大夫来看诊,他居然说是咱们给四公子的糖饼有问题。

    那个狗屁张大夫就是个庸医小人,他分明就是在诬陷咱们!

    现在老夫人发了火,找夫人和小姐前去问话呢!”

    顾锦璃心中冷笑,早不问晚不问,这是掐着父亲上任的时间,要单独收拾她们娘两呢!

    还有这个张山,她还没去找他算账,他倒是先来了。

    “小姐,现在咱们该怎么办啊?”

    老夫人本就不喜欢她们,这个张大夫又信口雌黄,若是信了他的话可如何是好!

    福儿听得一知半解,但却听明白了有人要找顾锦璃的麻烦,当即瞪着一双圆圆的眼,狠狠道:“揍他!”

    “哎呀,都什么时候了,你可别跟着添乱了行不行!”

    顾锦璃却是一笑,伸手戳了戳福儿的脸,眉目舒展,“福儿这次说的对,不但要揍他,而且还要狠狠的揍,用力的揍!”

    虽说以后还要收拾他,但先讨回点利息也好。

    静芸院中。

    这两日雪梅与赵氏走动的有点勤,静姨娘便一直派人盯着富贵院。

    昨天顾承暄刚去了富贵院,结果今日一早便虚弱的起不来床,怎么想这里面都有猫腻。

    静姨娘转了转眸子,伸手招来了荣儿,在她的耳边轻语了两句。

    荣儿会意,忙道:“姨娘放心,奴婢明白,这就去办!”

    静姨娘轻轻勾唇,眼中闪过一抹精光。

    ……

    当顾锦璃与顾二夫人赶到松鹤堂时,顾老夫人正沉着脸坐着,待看见顾二夫人母女两人后,眼神瞬间像小飞刀一般望了过来。

    顾锦璃福了一礼,顾老夫人冷哼一声,别开头去,似乎看她一眼都嫌伤眼睛。

    “想来你们都知道我为什么叫你们来吧?”顾老夫人冷冰冰的开口。

    顾二夫人正想回话,顾锦璃捏了捏顾二夫人的手,低声道:“娘亲不必开口,您就安心看着吧。”

    顾二夫人对女儿是极其信任,一听这话,心中顿时安定,怡然自得的站在一旁。

    顾锦璃望着顾老夫人,轻轻开口:“祖母,听说四弟是因为吃了我给他的糖饼而腹痛难忍,不知可是这般?”

    顾老夫人阴测测的望着顾锦璃,声音中是满满的厌恶,“知道你牙尖嘴利、目无尊长,却是不知你竟还是个心思狠毒之辈!

    暄哥儿不过年仅七岁,你居然能狠下心与一个小孩子计较,我顾府怎么会有你这种阴毒的女子!”

    顾二夫人捏了捏拳头,但是想到女儿告诉她不必开口,顾二夫人便努力将心中升起的小火苗压了下去。

    顾锦璃神色未变,只看着顾老夫人道:“祖母,便是衙门审案,也要给被告辩解的机会。

    祖母就这般不相信孙女,只凭外人的一面之词,便定了孙女的罪?”

    顾老夫人冷笑一声,“大夫都已经在糖饼中查出了不洁之物,你还有什么可辩解的?”

    “祖母,我从未做过的事,如何承认?

    这大夫如此冤枉我,我要与他当面对质!”

    顾老夫人怒拍桌案,瞪着顾锦璃狠声叱道:“你还嫌不够丢脸是不是?非要闹得人尽皆知,让外面都知道我顾府的丑事才肯罢休吗?”

    顾锦璃挑唇一笑,摇头叹道:“祖母的意思是,只有孙女认下这莫须有的罪,才能保全咱们顾府的颜面?”

    顾老夫人沉了口气,这死丫头素来嘴硬,若是不让她心服口服,指不定还要闹出什么幺蛾子。

    “好,你既然都不怕丢脸,我又何必为你顾虑。来人,去把张大夫请来!”

    小丫鬟忙跑着去请张大夫,雪梅为顾老夫人端了一杯茶,抬眸轻瞥了股顾锦璃一眼。

    人证物证具在,大小姐这次别想全身而退了。

    谋害手足,单就这一项罪名便足以将她逐出府去,而且更是名声尽坏,日后怕是给小户人家做妾都没有府上愿意要。

    届时再让老夫人对二老爷施压,二老爷若是想要保全大小姐就必须要顺从老夫人的心意,她便可得偿所愿。

    至于三夫人,四公子病重自然需要娘亲照顾,三夫人便可以趁机解了禁足令,真是两全其美。

    雪梅心中得意,嘴角不由轻轻勾起。

    张大夫很快被请了进来。

    顾锦璃抬头望去,他是一个身材高瘦的中年男子,脸上一片倨傲之色,背却有些弓,好像点头哈腰久了,就算一脸傲气,身子却习惯性的弯着。

    “老夫人找在下可有什么事?”张大夫只略一点头,脸上没有多少恭敬之色。

    他如今在京中小有名气,像顾府这样的人家根本就不怎么放在心里。

    顾老夫人抬手指着顾锦璃,语气冰冷,“还劳烦张大夫将事情再说一遍,也让我这孙女听听!”

    张大夫人漫不经心的侧过头,扫了顾锦璃一眼,却顿时凝住了目光,眼中满是惊艳。

    这……这是那位顾大小姐?

    他曾为顾府大小姐诊治过伤寒,可那时她昏迷着,脸色又蜡黄无光,并未看出姿色。

    可此时这少女脊背挺直的站在他面前,面若芙蓉、眸光似水,明媚之中又带着些许清冷,美的让人不敢逼视。

    “张大夫难道不知道男子直视闺中女眷乃是失礼之举吗?”出口的声音冷而冽,瞬间将眼前的美景冰冻,让人不敢再想入非非。

    张大夫忙收敛了心神,故作淡定道:“小姐勿怪,在下只是一时没想起您是府中哪位小姐,所以才走了心神。”

    顾锦璃冷冷勾唇,嘴角含着凉凉的笑道:“不记得我是谁没关系,只要张大夫还能记得自己的身份就好。”

    张大夫皱了皱眉,不解其意,却也察觉到眼前的这个少女并不简单。

    他转过身,对顾老夫人一拱手道:“在下已经查出顾四公子腹泻不止乃是因为他所吃的糖饼之中有不洁之物,不知老夫人可还有何疑惑?”

    顾老夫人斜眼瞪着顾锦璃,“张大夫不必与我说,有疑惑的可是我这大孙女!”

    “不知大小姐有何疑问?”因要回话,张大夫这次大大方方的看向了顾锦璃,肆意欣赏着她的美貌。

    不过一个破落户家的小姐,还是个退过亲的,看上两眼又有何妨。

    顾二夫人强忍着把他眼珠子抠出来的欲望,默默念着静心咒。

    顾锦璃没有理会他,只声音冷淡的问道:“张大夫说那糖饼有不洁之物,不知是何物?”

    “巴豆粉。”张大夫淡淡应道,神色坦然坚定。

    “这下你还有什么话要说?”

    顾老夫人今日下定了决心定要严惩顾锦璃,正巧老二几个碍事的都不在府中,这顿板子她早就想落在顾锦璃身上了。

    柳氏虽然是个疯的,可她事先招了好几个婆子,一会儿就算柳氏想闹,也断然闹不起来。

    顾锦璃却不理会顾老夫人,只眸光平静的望着张大夫,澄澈的眸光足以让人失了心神。

    张大夫正愣着神,便听顾锦璃幽冷的声音响起,“张大夫确定是糖饼中放的是巴豆粉?”

    “自然,在下行医多年,难道还会认不出巴豆粉吗?”张大夫收回心神,冷哼一声,态度十分傲慢,显然对自己的医术十分自信。

    顾锦璃闻后一笑,神色从容淡然,“既然张大夫确定是巴豆粉,那还请张大夫为我解疑。

    巴豆粉呈褐黄色,而芝麻糖饼外皮金黄,糖馅儿雪白,若是突然出现褐黄色的粉末,难道不是太过明显了吗?”

    张大夫愣了愣,显然没想到顾锦璃还懂得这些,却是不动声色的回道:“四公子年纪小,知之甚少,未能察觉也不甚奇怪。”

    顾锦璃笑意加深,“好,那便姑且依张大夫所言。”

    张大夫脸色一落,什么叫姑且依他所言,真是个不失礼数的小女子,怪不得不讨人喜欢。

    “我还有一个问题,我一共给了四弟三张糖饼,不知现在可还剩下多少?”

    张大夫被她跨越性的问题问的一怔,但还是开口回道:“还剩半张,怎么了?”

    “没什么,只是看来糖饼味道不错,四弟十分喜欢。”顾锦璃勾唇笑笑,笑意悠然。

    张大夫却只觉得莫名奇妙,这顾大小姐脑子是不是不大好,都什么时候居然还考虑这种问题。

    “张大夫!”

    顾锦璃突然冷冷开口,惊得张大夫不由打了一个寒颤。

    “张大夫,那巴豆粉味道辛辣,我四弟虽是年幼,但总不至于分辩不出食物的味道。

    在无人逼迫的情况下,他会忍着辛辣的味道,吃下那么多的糖饼?”顾锦璃质问出声,声音凌厉。

    “这……这……”张大夫人没想过顾锦璃会知晓巴豆的药性,竟一时语凝。

    京中药铺有规定,若无大夫开的药方,任何人不得私自购买药材,以防有些人胡乱吃药出事。

    所以莫说毒药,便是泻药普通人都买不到。

    而且任何人购买药材,药铺都会留有记录。

    而巴豆相对常见,比起其他药材更容易弄到,所以他才会说顾承暄是服用了巴豆粉,只是没料到顾锦璃竟会如此知晓巴豆的药性。

    巴豆本无异味,却是会在研磨提取成粉后味道变得辛辣。

    “还请张大夫为我解疑!”顾锦璃收敛起嘴角的笑,目光冰冷的望着他。

    眼神自信而锐利,仿佛他做的一切在她面前都不过是小儿科而已。

    张大夫不由向后退了一步,顾锦璃却不放过他,而是步步紧逼,紧盯着他道:“张大夫怎么不解释了?你不是行医多年吗,怎么连这点事都无法解释?

    你这副样子不得不让我怀疑你的医术!亦或者,你的用心!”

    张大夫被逼问得哑口无言,最后恼羞成怒,一甩衣袖道:“真是岂有此理!

    我来你们顾府是看诊的,你凭什么如此质问我!

    我只负责诊病,那糖饼中也的确放了巴豆粉,你可以找任何人来检验。

    至于四公子为何会吃,这是你们顾府的腌臜事,我怎么会知晓。

    我行医多年,还从未碰到你这般无礼之人。

    罢了,我不看了,以后你们顾府也莫要去万安堂求医!”

    张大夫怒不可遏,冷声一声便要甩袖离开,可前路却被一个丫鬟挡住了。

    “让开!”张大夫瞪着眼睛吹着胡子,倒是真有几分吓人的气势,只可惜挡在他面前的是福儿。

    福儿将一双瞪着更大,声音沉沉冷冷,“不让!”

    张大夫气恼,伸手去推福儿,却听顾锦璃冷冷的道:“好一个张大夫,污蔑本小姐清白不说,竟是还敢与我的婢女动手。

    福儿,替本小姐教训教训他!”

    ……

    顾承暄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折腾,怎么躺着怎么难受。

    娘说只要他装病,对祖母说吃糖饼吃坏了肚子,娘就不用禁足了。

    他想帮娘,可他又总觉得有点对不起顾锦璃。

    他不喜欢顾锦璃,可她给了他好吃的糖饼,他却用糖饼来冤枉顾锦璃。

    他总觉得这样做好像不对。

    夫子说君子以德报怨,小人以怨报德,他现在的做法算不算是小人?

    祖母本来就讨厌顾锦璃,会不会打她,会不会把她赶出去呢?

    他讨厌顾锦璃,如果顾锦璃因为别的事情挨打,他一定去看热闹,可这件事毕竟是他害的……

    顾承暄正心中难安,外面传来了一个婢女的敲门声,“四公子,三夫人叫你去富贵院一趟!”

    顾承暄一愣,娘亲怎么这个时候叫他过去,他是不是不用装病了?

    顾承暄最讨厌在床上躺着,当即一个鲤鱼打挺翻下了地,胡乱的穿上了衣裳便往外跑。

    他要去问问娘顾锦璃怎么样了,只要娘被解了禁足令,他就去和祖母求情,让祖母放过顾锦璃。

    顾承暄这般想着,撒腿便往富贵院跑,可半路上却正遇到匆匆回府的顾三老爷。

    顾承暄愣住了,顾三老爷也愣住了。

    “你不是重病卧床了吗?”

    府里派人传话,说是顾承暄染了重病,病情凶险。

    顾三老爷当即被吓得不轻,来不及告假就往家赶,可小子跑的跟个兔子似的,哪有一点生病的样子。

    顾承暄心里咯噔一声。

    完了,他被父亲发现装病了,又要挨揍了!

    父子两人正是怔愣,忽然听到松鹤堂方向传来一阵喧哗声。

    父子二人都是好热闹的,彼此相视一眼,拔腿便朝着松鹤堂的方向走。

    行至半路,便看见一个脸上挂青的男人连滚带跑的往出跑,却被面无表情的福儿一把抓住了脚,如同拖死狗一般的将男子拖了回去,然后便是一顿爆捶。

    福儿的拳头没有多大,但落拳却是又密又快,那小拳头落在男子的胸口上,像捶沙袋一般砰砰作响,听得顾三老爷和顾承暄都不由咧起了嘴。

    两人正发愣之际,竟见久不出屋子的顾老夫人在雪梅的搀扶下颤颤巍巍的快步走来,一边走一边嚷嚷道:“快把他们拉开啊!再晚点就出人命了啊!”

    几个婆子忙跑上去拉扯福儿,可福儿只甩了甩肩膀,那些婆子便叽里咕噜的滚了一地。

    雪梅都看傻了,大小姐是从哪弄到的这么一个疯丫头,便是府里的小厮也没有这般厉害的。

    单手拎着一个大男人,就像拎着小鸡仔似的!

    顾老夫人急得直拍大腿,“疯了疯了,都疯了!死丫头,你快给我住手,听到没有!”

    可福儿却仿佛没听见,落拳的速度一点不见减慢。

    顾老夫人气得都快头顶冒烟了,待看见顾三老爷父子,顿时一怔,“老三,你怎么回来了?还有暄哥儿?你病好了?”

    “福儿,住手吧。”

    轻轻柔柔的声音传来,还在暴怒之中的福儿瞬间住了手,拂了拂衣上的灰,乖乖的跑到了顾锦璃身后。

    瞬间从一只张牙舞爪的小豹子,变成了听话乖巧的小绵羊。

    顾锦璃看了顾承暄一眼,略有惊讶。

    虽然明知道他是在装病,可他此时不是应该躺在床上吗?

    还有三叔,怎么从太仆寺回来了?

    暂时压下心中的这些疑惑,顾锦璃轻轻牵起嘴角,望着顾老夫人盈盈而笑,“祖母,孙女虽不通医术,但瞧着四弟的脸色极好,哪里如张大夫所说的那般病弱。

    张大夫污蔑孙女用巴豆毒害四弟,如今看来真是疑点重重。

    不知到底是张大夫诊断有误,还是四弟那里出了什么差错呢?”

    顾老夫人虽是不聪明,但年轻时没少与妾室们明争暗斗,略略一想,便明白了大概。

    定然又是赵氏那个不省心的!

    顾老夫人心口闷疼,这次可怪不得她,都是赵氏挑拨的。

    不然如她这般公平的当家人,怎么会冤枉自己的孙女。

    看着顾锦璃轻扬的嘴角,看着趴在地上如死鱼般大口喘着粗气的张大夫,顾老夫人觉得这种情况有点难办,只得祭出了自己的大招。

    顾老夫人抬手扶额,眉头紧锁,脚步踉跄了两下。

    雪梅心领神会,先行扶住了顾老夫人,待顾老夫人两眼一翻,雪梅忙尖声叫道:“哎呀,老夫人晕倒了了,快扶老夫人回松鹤堂!”

    几个婆子簇拥着顾老夫人离开,顾老夫人虽是闭着眼,无力的倚靠着众人,脚步却是移得飞快,不多时就不见了踪影。

    顾锦璃已是习以为常,见怪不怪了。

    如意抬腿踹了张大夫一脚,踹的本就晕晕乎乎的张大夫痛苦的哼唧了起来。

    顾三老爷喉咙动了动,锦丫头身边的丫鬟咋都这么凶残暴力呢!

    “小姐,这家伙怎么处置?”

    顾锦璃淡淡扫了张大夫一眼,冷冷淡淡道:“丢出府去吧!”

    现在还不是收拾他的时候,再多留他两日。

    而且就凭福儿的手劲,怕是在她动手前,这些伤都好不了。

    看着被福儿一路拖走的张大夫,顾三老爷有些懵,“锦丫头,这是怎么回事啊?”

    顾锦璃没有回答,而是用澄澈如水般的眸子看着顾承暄。

    顾承暄只觉得自惭形愧,下意识的避开了眼神,不敢与她直视。

    顾锦璃见了,便收回了视线,摇摇头道:“没什么事,不过就是一个庸医来咱们府上坑蒙拐骗,三叔不必放在心里,快回太仆寺吧。”

    顾锦璃说完,便挽着顾二夫人的手离开了。

    顾二夫人瞪了一眼顾承暄,临走前还是忍不住道:“三弟,平日无事还是多管管暄哥儿吧。”

    这孩子真的是太熊了。

    顾三老爷不知前因后果,是以有些茫然费解,可有一件事他却是清楚。

    “臭小子,你不是生病了吗?居然敢骗你老子,是不是不想去学堂才故意说谎!”

    顾三老爷一把拎起顾承暄的耳朵,“小小年纪就敢装病偷懒,我要是不教训你以后岂不是要出去坑蒙拐骗?

    看老子今天怎么收拾你!”

    “呜呜呜……”顾承暄嚎啕大哭。

    这是娘让他做的,又不是他自己的主意。

    好委屈,嘤嘤嘤……

    顾三夫人等了许久,可当消息传到富贵院时却被气了个倒仰。

    “张山他是傻子吗?竟是也不知道找个靠谱的理由,居然说一些连顾锦璃都知道的常识。

    还有暄哥儿,我不是交代他好好躺着吗,他跑出来做什么?”

    一个个都这么不靠谱,她若是再不出去,这三房岂不是都成了那个狐媚子的天下!

    顾三夫人正兀自生气,雪梅挑开帘子走了进来。

    雪梅的脸色也不好看,语气里难掩埋怨:“三夫人找的是什么人啊,这也太不靠谱了。

    被大小姐几句话问的哑口无言,也好意思说自己如何了得!”

    还有四公子,也真是蠢到家了,脑袋里装的都是草吗?

    顾三夫人气得说不出话来,雪梅瞅她一眼,开口道:“老夫人让奴婢来传话,告诉三夫人就安心待在富贵院吧,静姨娘将三房打理的不错,不劳三夫人费心了。”

    “什么?”顾三夫人拔高了嗓门,“母亲这是什么意思,难道还要将我软禁起来不成!”

    “软禁倒不至于,不过是老夫人觉得丢了脸面,拿三夫人您出气罢了。

    可婆母让儿媳禁足,谁也挑不出理来,三夫人您若是再不想办法,以后便是出来,这三房也都被静姨娘架空了。”

    “她敢!”雪梅的话把顾三夫人刺激的有些炸毛,她从椅子上跳起来,将略为细长的眼睛瞪得溜圆。

    雪梅瞟她一眼,阴阳怪气的道:“三夫人对奴婢也凶没用啊,静姨娘的手腕您比奴婢了解,您若是再不出去,这形势可就真不好说了。”

    顾三夫人比谁都想出去,可现在她无人可用,娘家又与顾府闹僵了,根本借不上力。

    雪梅见顾三夫人一脸忧色,她转了转眼珠,低低开口道:“其实,奴婢倒是还有个主意,不但可以解了三夫人的禁足令,还可以重创静姨娘……”

    “你有什么办法?快说说!”顾三夫人眼睛一亮,显然很有兴致。

    她与静姨娘斗了不少年,可那个贱人惯会装柔弱装可怜,偏偏顾明贤就吃这一套,她输多胜少。

    若是真能一举重创静姨娘,那可真是天大的好事。

    雪梅抿嘴笑笑,并不直接回答,反是幽幽的道:“三夫人,奴婢已经帮您做了一次,您是不是也该让奴婢看到点甜处?”

    顾三夫人冷眼看她,心中暗骂一声贱蹄子。

    上赶着给别人做妾,还真是不知羞耻。

    若非她想要恶心柳氏和顾锦璃,才懒得与这样的小贱人来往。

    可想到雪梅是顾老夫人身边的得力人,自己也还用得到她,便压下了心中的不悦,“我既是答应了你,便自然有办法。

    罢了,既然你心急,我便先与你细说吧。”

    雪梅俏脸一红,心中羞涩,但还是忍不住心中的期待,附耳过去……

    ……

    翰林院与国子监走水一案朝中争执了多日才终有结果,五皇子六皇子七皇子皆重责二十大板,三年之内不封亲王。

    宋达亦重责二十大板,三年之内不得参加科举、不得参与军政。

    四个人被并排按在长凳上,扒光了裤子,露出了四个光溜溜的屁股。

    建明帝为了防止有人徇私,特派暗龙卫亲自行刑,下定决心要狠狠收拾这几个小子一顿。

    冰冷的板子打在屁股上,疼的钻心。

    可四个人却都咬着牙硬挺着,谁都不肯先叫出声来。

    傅冽一口牙都要咬碎了,见傅决额上青筋蹦出,傅冽喘着粗气,断断续续道:“五皇兄……二皇兄他们很快就要获封亲王了。

    咱们……咱们到时候最多是个郡王,以后你见到我三哥是要行礼的,想不想哭?”

    傅决本就强忍着,待听到傅冽的话,气得险些咬碎一口白牙。

    他狠狠瞪着傅冽,嘴唇抿动几许,似要说什么,可张了张嘴却是怒极攻心,竟晕厥了过去。

    侍卫见傅决晕了过去,手上动作一顿。

    傅冽却是冷笑着道:“还有三板子,继续打啊!

    你们若是不打,我……我可也晕了!”

    侍卫听了这话,不再有所犹豫,将最后剩的三板子全都打完了。

    傅凝:“……”

    宋达:“……”

    傅冽这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脾气他们真是服了,少挨两板子不好吗,置什么气啊!

    二十板子打完,四个人晕的晕、摔的摔,就连最是皮糙肉厚的宋达都脸色惨白。

    宋府的小厮早就抬着架子候着,二十板子一打完就直接把宋达抬到了架子上。

    走路稍一颠簸,宋达就疼的龇牙咧嘴,哎呦哎呦的叫着道:“真是疼死小爷了,回去得让我娘给我闷两个猪肘子好好补补。”

    小厮都只垂着头,谁都没有说话。

    宋达没察觉到异常,只疼的倒吸冷气。

    待回了宋府,众人都前来探望,只她们的脸上没有多少喜色,特别是宋碧涵,一双眼微有红肿,眼中似乎还泛着泪。

    宋达心中升起了一抹不安,他四下望了一眼,莫明的恐慌,“我娘呢?她怎么没来?”

第一百三十二章 表白(两更合一)

    “我娘呢,她怎么没来?”宋达察觉到了不对。

    娘若是知道他被宗人府放了出来,一定会最先跑过来看他,没道理其他人都来了,他娘却是没来。

    可屋内众人却无一人回答。

    宋达心中的不安愈加浓重,他望向了宋碧涵,声音急切,“二丫头,你告诉我,我娘在哪?”

    “三哥……”宋碧涵嘴唇颤动着喃喃开口,可眼泪却是先于话语夺眶而出。

    宋碧涵晶莹的泪珠如根根银针扎在宋达的心头上,他等不及看她们犹豫纠结,忍着臀部的伤处,掀开锦被滚到了床下。

    “三哥!”

    宋碧涵上前搀扶,宋达却是拂开了她的手,紧咬着牙撑起自己的身子,“我要去找我娘!”

    宋达跌跌撞撞的往出跑,宋碧涵想上前阻拦,却被宋二夫人拉住了。

    宋二夫人摇摇头,叹声道:“让他去吧,你拦不住的。”

    母子连心,大嫂担心达儿,达儿又何尝不是。

    宋达脚步踉跄的一路跑到了福雅院,屁股上的伤口裂开了,裤子上渗出了片片血迹。

    可心中的惊惶不安让他遗忘了伤口的疼痛,他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就是要马上见到母亲。

    福雅院门口有婆子把守,见宋达跌跌撞撞的跑来,婆子们面色一愣,却连忙将他拦住,“三公子快回去养身子,大夫人正歇着,现在还见不了三公子。”

    宋达虽单纯,却也不傻。

    如今正是午时,他娘怎么可能会睡下。

    还有这些婆子,她们为什么要守着娘的院子?

    若是往常,这几个婆子早就被他放倒了。

    可现在宋达身上有伤,竟一时被她们挡在了外面。

    宋达气恼,却也无法,只得扯着嗓子喊道:“娘,我回来了,您快让我进去啊!”

    院内一片静默,安静的只能听到他自己的喊叫声,还有寒风吹过的呼啸声。

    层层的云堆叠而起,遮盖了头顶的日光,心中的不安如阴影般迅速扩散。

    宋达喊了好一会儿,屋内才终于有人走出,宋达眼睛一亮,忙挥着手喊道:“林嬷嬷,我回来了,快放我进去啊!”

    “让三公子进来吧!”

    林嬷嬷一开口,几个婆子立刻退让开来。

    府中人都知道,林嬷嬷的意思,便是老夫人的意思。

    “林嬷嬷,府里到底出了什么事?我娘为什么没来看我?为什么要让婆子把守着院子?”

    宋达一连串的发问只换来了林嬷嬷的一声轻叹,她挑开帘子,怜惜的看着宋达,“三公子进去吧。”

    宋达喉咙动了动,到了门口,他反是有种近乡情怯之感,竟一时不敢迈腿进去。

    他沉了口气,抬着僵硬的腿迈过了门槛。

    走进房间,宋达双眼不由睁大,“温公子?你怎么在这?”

    他心中犹疑更重,也不等温凉回答便径自跑向了内间。

    推开内间的门,看到了脸色沉重的祖母,看到了坐在床边探脉施针的小晋,还有……躺在床榻上,双眸紧闭、面色惨白的母亲。

    宋达怔愣在原地,不敢靠近半步,声音死死的卡在喉咙里,只用一双茫然恐惧的眼盯着榻上的人看。

    那日临出门前,母亲还笑着对他说,“今日要早点回来,我下厨给你做你最爱吃的红烧肉。”

    那时他只不以为然的摆摆手,便匆匆忙忙的跑了出去。

    紧接着一把大火烧了翰林院,他们几个都被扔进了宗人府。

    他早就忘了对母亲的承诺,甚至也未太在意过母亲是否担忧。

    可此时这些画面却纷至沓来,记忆中母亲的笑鲜活而温柔,可此时她却犹如惨败的枯叶,随时都会凋零。

    宋老夫人对宋达心中有气有怨,可待看见宋达那可怜无助的神色时,她心中所有的恼怒都化为了不舍。

    她对着宋达招招手,宋达踉踉跄跄的走到宋老夫人身边,虚弱的跪在地上,含泪的望着她,“祖母,我娘她到底怎么了?”

    宋老夫人声音哽咽,颤抖着抬了手,轻轻摸了摸宋达的头顶,“起来吧,去看看你娘。”

    宋老夫人悲伤的语气让宋达心中狠狠抽痛着,他跪行到床前,小心翼翼的伸手去碰宋大夫人的手指。

    却在刚刚触碰到冰冷的指尖后,便骤然缩回了手。

    “小晋,我娘的手怎么这么冷?她是染上风寒了吗?她什么时候才能醒?”

    宋达的眼中含着泪光,看着格外的可怜,顾锦璃看了一眼宋老夫人,见宋老夫人点头,才开口道:“宋大夫人并非风寒,而是……中毒了。”

    一记重拳砸在了宋达的心口,他脸上的血色迅速退去,“中毒?我娘怎么会中毒?”

    顾锦璃摇了摇头,“这个我也不知。”

    宋达握住了宋大夫人的手,这一双温暖轻柔的手此时却冷得像冰。

    她的呼吸那么浅那么淡,似是随时都会突然停止。

    “娘……娘你醒醒啊,我是达儿,我回来了。”宋达的声音带着哭腔,他抬袖抹着眼泪,却如何也擦不干脸上的泪痕。

    顾锦璃与宋达也算相识,看惯了他没心没肺的笑,此时看他如此,心里也不好受。

    宋老夫人撑着椅子站起身来,对顾锦璃招手道:“让他们娘两待一会儿吧,我们去外间说话。”

    顾锦璃点点头,走过去搀扶宋老夫人,她回头看了一眼宋达,只见宋达正伏在床上无声的落泪,看着格外可怜。

    顾锦璃叹了一声,在医院时她经常面对生离死别,可直到现在她依然看不得这种场景,更何况是身处其中的人。

    见宋老夫人走出来,温凉站起身,宋老夫人忙摆摆手,“你们都坐,不必讲这些虚礼。”

    温凉的前来让宋老夫人心中略感诧异,平阳王虽与他们亲近,可温凉这孩子却鲜少来宋府走动。

    “今日有劳温公子前来探望,你与锦……晋大夫不如一起留下来吃饭吧。”

    温凉看了垂首的顾锦璃一眼,摇头道:“老夫人不必客气,兵马司中还有事,晚辈不会久留。其实今日前来,晚辈是有些话要与您说。”

    “温公子请说。”

    温凉轻一颔首,语气还是一贯的清淡如水,“老夫人应已知晓了朝中判决,三公子三年不得科考不可参与军政……”

    宋老夫人点点头,三年对于任何一个学子来说都至关重要的。

    唯一能庆幸的就是达儿一向胡闹,读书不成,习武也偷懒,对他影响倒不算大。

    这三年他若是能有所成长,她便知足了。

    温凉似看透了宋老夫人的心意,开口道:“可老夫人有没有想过,朝中的局势可还能维持这种平和三年?”

    宋老夫人心中一凛,几乎在瞬间明白了温凉的意思。

    最近府中事多,她明显感觉到有些力不从心,若非温凉提醒,她一时还真未看清英国公的良苦用心。

    她起初还以为此事是三皇子针对五皇子所为,毕竟亲王与郡王相差悬殊,三年之期足以拉开距离。

    可若是这种平和维持不到三年,两派之争被拉到明处,真正受损失还是他们宋府。

    北境军本由薛府世代掌管,可父亲只得了她这一个女儿,她接管北境军后便又传给了自己的长子。

    她只有两个儿子,长子从军,次子习文,长子又只有宋达一个儿子,这北境军迟早都会交到宋达手中。

    可若是宋达三年不得从军政,不仅会少了许多阅历,若是有个万一……

    宋老夫人暗暗咬牙,英国公竟然还是这般阴损!

    “如今朝中局势北有虎威将军坐镇,南境有父王把守,东西两境在英国公与潘老将军手中,承恩侯府则是掌管京中周围的布防。

    几方相互制衡,可一旦这种平衡出现了缺口,大梁势必会乱,老夫人要早做筹谋才是。”

    英国公动作频频,更是屡屡对宋府出手,不得不防。

    想到此处,温凉眸中闪过一抹暗色,淡漠之中似有凌厉。

    他的这抹神色被林嬷嬷尽收眼底,她略略蹙眉,若有所思。

    宋老夫人深以为然,她望着温凉,却一时有些看不懂他。

    其实以宋府与平阳王府的交情,温凉应与他们走的很近才对。

    可这孩子留京多年,来宋府的次数屈指可数,如今却又为何如此坦诚以待?

    看出了宋老夫人眼中的疑虑,温凉抬眸迎视,墨色的眸深沉幽冷。

    “晚辈今日前来,其实只是想与您说……我,与宋府同心。”

    语气一如既往的清淡,并无丝毫起伏。

    宋老夫人却是心中一震,因温凉的承诺,更因温凉那坚决的眼神竟让她眼前模糊了一瞬,他的脸似与另一张面孔重合。

    可当她再想细细端详时,宋达突然红着眼睛走了出来,温凉便收起了眸光,微微侧开了脸。

    宋达径自走到顾锦璃身边,那双总是明亮含笑的眼睛此时装满了伤痛,“小晋,你告诉我,我娘的身体到底如何?你有没有信心能把她治好?”

    顾锦璃很想说些什么安慰他,可最后却也只说了句,“我会尽力。”

    宋达咬着牙强忍着眼泪,他将手搭在了顾锦璃的肩膀上,用力的握着她的肩,眼中满是哀求,“小晋,我求你一定要治好我娘,我求你了。

    只要你能治好我娘,以后我给你当一辈子跟班,你让我干什么我就干什么,只求求你千万不要让我娘死……”

    原本习以为常的关心,甚至觉得有些烦的唠叨,他现在却是想的不得了。

    他不敢去想没有母亲的日子,他只想要母亲活过来。

    宋老夫人见宋达失了规矩,正要开口斥责,温凉却是早已走到了宋达身边,扯起了他搭在顾锦璃肩上的手。

    “她说了,她会尽力。”温凉的语气很淡,目光却很冷。

    宋达觉得手臂吃痛,不解的看向温凉,却发现温凉的眼中似压抑着某种危险的情绪。

    温凉的确不开心了,若非此时的宋达有些可怜,他估计早就踹他了。

    他叫她“小锦”他勉强忍了,可他居然敢对她动手动脚,还说什么一辈子跟着。

    经过他同意了吗?

    宋达看不明白温凉眼中的深意,却能看出他的威胁,只得悻悻缩回手,却仍旧目不转睛的盯着顾锦璃,恳求道:“小晋,你一定要救我娘,一定要答应我!”

    顾锦璃想安慰他,却又不想说谎。

    这件事她真没把握。

    “达儿,不要没规矩,尽人事知天命,晋大夫会努力医治,你不许给她压力。”宋老夫人开口叱道。

    “哦……是。”宋达听话的垂下了头。

    宋老夫人看了林嬷嬷一眼,林嬷嬷会意,将一个纸包拿出来递给了顾锦璃。

    “晋大夫,您看看这个是不是大夫人所中之毒?”

    顾锦璃忙接了过来,她小心的打开药包,略略一嗅,眉头顿时一蹙。

    她抬头望向宋老夫人,正与之目光相对。

    顾锦璃眸光微动,她小心的折好药包,淡淡点头,“的确是。”

    “我记得你曾与我说过,只要能找到毒药,你便能调配解药?”宋老夫人目不转睛的看着她。

    顾锦璃颔首,回答的毫不犹疑,“是!”

    宋老夫人似松了口气,露出了些许轻松的笑意,“如此就好。”

    顿了顿,宋老夫人又问道:“不知晋大夫能否相告,你有多少把握能治愈罗氏,也好让我们心中有个准备。”

    宋达的视线也落在了顾锦璃的脸上,紧盯着她粉嫩的嘴唇,不肯错开视线,看得温凉眸光更深。

    顾锦璃心口起伏了一瞬,深吸了一口气才缓缓道:“八成。”

    宋达闻后一喜,眉目顿时飞扬起来,想给顾锦璃一个大大的拥抱。

    可温凉的视线太过凌厉,让他无法忽视,只得收回了已经伸出的手。

    “小晋,我就知道你一定可以,我祖父都被你医治的活蹦乱跳的了,我娘也一定会好起来!”宋达笑弯了眼睛,只他的眼睛仍旧红肿,看起来有些可笑。

    顾锦璃却笑不出来,只望着宋达,抿了抿唇道:“嗯,我可以的。”

    宋达心中的阴霾尽散,心头涌起一抹狂喜来。

    可心中一放松,身体的痛苦便被放大了。

    屁股上裂开的伤口突然间让他疼痛难忍,他身子一软,跌跪在了地上,努力的撅着屁股,以防屁股落地会更痛。

    “嘶!真是疼死了!”他龇牙咧嘴的抽着冷气,抬头看着顾锦璃,“小晋,你那有没有止痛的要,帮我上点呗!”

    宋老夫人无奈扶额,开口唤来了婢女婆子,让她们扶着宋达回自己院子歇着,免得一会儿这屋里有人忍不住会动手。

    她的视线在顾锦璃与温凉两人身上游走了一番,她最初只以为这两人今日只是碰巧遇上,可刚刚看见温凉对顾锦璃的维护,她瞬间了然。

    顾锦璃此时虽是一身男装,可与温凉站在一起,却依旧宛若一对璧人,无比的般配。

    这两个孩子若是能在一起,倒也是极好。

    “老夫人,其实晚辈刚才还有一句话尚未说完。”

    宋老夫人收回心神,忙道:“温公子请说。”

    温凉半垂眼睑,开口道:“入军与科举不同,若宋三公子走的是科举之路,这三年便可安心读书做为沉淀。

    可入军不同,即便北境军应由宋三公子承袭,若无军功、若无实力,依然无法服众。

    三年不入军政,便彻底断绝了宋三公子历练的机会。”

    此事也是宋老夫人最为忧心的,听温凉主动提起,宋老夫人便开口问道:“温公子可是有什么好办法?”

    温凉轻轻点头,“晚辈的确有一个去处可以历练宋三公子,此处可避开各方视线,且独立于朝堂。

    只是这个过程会十分辛苦,训练起来也难免会受皮外伤,但晚辈能保证宋三公子绝无危险。

    待宋三公子归来,便是不能脱胎换骨,却也必定大有益处。”

    宋老夫人对温凉的好奇不由更重了,半眯着精明的眼望着温凉,“独立于朝堂,可避开各方眼线?敢问温公子,此处是哪处?”

    温凉神色依旧淡然,目光平静的望着宋老夫人,“老夫人见谅,此处暂不可说。”

    宋老夫人摇头笑笑。

    其实她从未怀疑过温凉,就算心中有所些疑惑,可奇怪的是,只要看着温凉的那双眼睛,无论他说什么,她都会下意识的去相信,就如同她相信达儿一般。

    宋老夫人点点头,慈爱笑道:“那就多谢温公子了,此事我记下了。”

    温凉颔首,“时辰不早了,晚辈告辞。”

    语落,温凉瞥了顾锦璃一眼。

    顾锦璃却是望着宋老夫人,欲言又止。

    宋老夫人笑了笑,她的目光依旧明亮锐利,似永不会染锈的利刃,只眼尾的皱纹显出了历经岁月的沧桑,她拍了拍顾锦璃的手,淡淡道:“不必说了,尽力就好。”

    顾锦璃沉了口气,点了下头,“是,我明白了。”

    两人请辞离开,屋内的两个老人都目不转睛的望着他们的背影。

    直至身影消失,宋老夫人才感慨道:“都是聪明孩子啊……”

    “老夫人,您有没有觉得……”

    听林嬷嬷话说一半便沉默不语,宋老夫人侧头看她,“觉得什么?”

    “没……没什么,就是觉得温公子和顾小姐还挺般配的。”

    宋老夫人闻言点了点头,“的确般配,以前我总恨家里没有出息的小子能配得上锦丫头。

    现在看着两人走在一起,不但没生出嫉妒,反是由衷为他们感到高兴。”

    林嬷嬷望了宋老夫人一眼,将到了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世上相似的人何其多,本就是不可能的事,她还是莫要说那些疯话惹老夫人伤心了。

    只是,这位温公子的眼睛真是像极了小姐……

    两人并肩走出宋府,一路无话,直至踏上马车,顾锦璃才长呼了一口气,将身子软软的靠在了马车上。

    温凉看她一眼,眼中略有不悦。

    明明他这边更宽敞,还有他的肩膀可以依靠,为什么还要坐在边边上?

    “温凉……”

    她粉唇轻启,短短两个字竟似被她念出了无限柔情,足以令人心神荡漾。

    温凉身子微颤了一下,心头涌起的欢喜冲散了那丝丝不悦。

    这是她第一次直呼他的名字,两个普通的字眼从她的齿缝间念出,竟这般的悦耳动听。

    “温凉,你之前的日子也一如这般吗?”

    小心翼翼,如履薄冰,不知何时便有人为你设下万丈深渊,稍有不慎便会坠入其中,难以逃离。

    “还好,我已经习惯了。”温凉轻描淡写的回答道。

    自他出生起便注定了如今的这种生活,不管什么样的日子,只要适应了,便不觉得难过了。

    他的莫不在意,却反是让顾锦璃更加的心疼。

    她来到这里不过一月有余,却是已经见过太多的勾心斗角,而他从出生起便活在了权力的漩涡中,又该有多少的身不由己?

    “你不要担心,我会让你远离这些。”他看到了顾锦璃眼中的烦忧,轻轻开口。

    他喜欢她,所以想让她过得更加快乐,而不是陪他一同陷入这潭烂泥中。

    顾锦璃却轻轻摇了摇头,她抬眸望着温凉,眸光如水轻柔却坚如磐石,“不,我要的不是你的保护,而是想与你并肩而行。

    不管前路等着我们的是锦绣繁华,还是深渊地狱。

    我,都愿意一直陪着你。”

    他忍不住沉浸在了她明亮皎洁的目光中,她的温柔她的坚定,犹如无形的空气将他包围,又犹如一股暖流萦绕在了他的头,融化了他心中所有的冷硬和锐利。

    他的心中一直有一处空缺,他知道这处空缺的存在,却不知道他的心里到底缺少了什么。

    可现在他知道了。

    这世上有人对他说,竭尽全力去争吧,你想要的我都会给你;也有人对他说,我愿意追随你,共创属于我们的盛世。

    可从来没有人与他说过,我愿意陪着你,不论碧落黄泉。

    他心有凝冰,唯她可融,他心有残缺,唯她可补。

    “你……”

    他牵动嘴角,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只无声的握起她的手,将所有的欢喜感动藏在墨色的眸中。

    “你……还真是个傻瓜。”

    顾锦璃歪头一怔。

    可下一瞬,那只握着她的手骤然用力,将她拉到了他的身边。

    “有我在,没有地狱也没有深渊,你无需改变,放心的做你自己,过你喜欢的生活。”

    “那你呢?你喜欢什么样的生活?”

    他垂眸望着她,那双曾装满星辰的眸子此时却只装着她一人,“我只喜欢,有你在的生活。”

    她是他生命中唯有的光亮和色彩,是她让他知道了,原来他的生活也可以温馨欢喜。

    顾锦璃的脸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染上醉红,她心跳加快,呼吸变重,似有电流游走她的全身。

    她知道,这是心动的感觉。

    一时静默。

    顾锦璃先行收回了视线,轻咳了一声,随口找了个话题掩饰她的羞涩,“那个……你说让宋达去你那里接受训练,是你本有此意,还是宋达惹你不快,所以你才想公报私仇”

    “你怎知他惹我不快?”温凉挑了一下眉,望着她问道。

    “因为你曾说过,他喜欢我呀!”

    她突然想起自己砸伤谢昆的那日,两人在茶楼里说的便是此事。

    她唇角轻弯,眼底盈起了笑意,“难道,你从那时起便已经喜欢我了吗?”

    顾锦璃本以为以温凉略有别扭的性子会顾左右而言他,谁知温凉却是坦然点头,“嗯,从那时便喜欢。”

    也许,还要更早一点点。

    顾锦璃也想坦然的望着他,可脸颊烧的厉害,她怕被温凉看到自己脸红的模样,便稍稍垂下了头,避开了温凉的目光。

    温凉心中又有些不开心了。

    他都已经这般说了,她难道不该说她也喜欢他吗?

    为什么不说呢?

    马车行到了顾府。

    温凉讨厌这条路,因为这条路太近了,他想再多与她待一会儿。

    顾锦璃撩起车帘要走,温凉开口唤住她。

    “你,就没什么想与我说的吗?”

    顾锦璃疑惑的望着他,轻轻摇头。

    温凉抿了抿嘴,垂下眼睑。

    不开心……

    跳下马车,她转过身回头望他,“温凉,过两日我要去万佛寺。”

    温凉心情落落,只淡淡问了句,“去做什么?”

    顾锦璃弯起嘴角,娇嫩的唇瓣上扬,笑若芙蓉花开,又如明珠生辉,轻柔的声音含着无限的柔情,“我要去万佛寺许愿,希望佛祖能让我今后的每一日……都有你在身边。”

    语落,顾锦璃便落荒而逃,只留给温凉一个纤细欢喜的背影。

    温凉怔了许久,终是翘起了嘴角。

    虽然她没说喜欢,但……他依然喜欢。

第一百三十三章 宫帖(两更合一)

    宋达被几个婆子搀扶着往回走的时候,正遇到宋碧涵一行人。

    宋碧涵眼尖,一下子就看到宋达裤子上的血迹,捂着嘴惊呼道:“三哥,你屁股流血了!”

    宋达面上一红,瞪她一眼,咬牙道:“我知道,用不着你说。”

    别人也不瞎,可人家都当作没看到,咋就她非得喊出来呢!

    这个二丫头,早晚给她嫁出去!

    宋碧涵瞧他可怜,没与他一般计较,只小心翼翼的问道:“三哥,你看到大伯母了吗?”

    宋达凝眸点了点头。

    宋碧涵看着心里难受,便忙轻声细语的安抚道“三哥,你先别着急,晋大夫医术那么好,我相信他一定会有办法的。”

    宋碧涵虽这般劝慰宋达,可实则她自己心里却都没有底。

    因为她看到了大伯母身体抽搐,大口吐血的模样。

    她一连做了好些天的噩梦,梦到大伯母不停的吐着血,吐着吐着就闭上了眼睛,再也没有睁开。

    她很怕,可她又不敢和别人说,生怕自己的梦会变成现实。

    可她没想到宋达的神色竟比她要轻松许多,他点着头,语气肯定,“当然了,小晋那么厉害,一定能治好我娘。

    她已经知道我母亲中的是什么毒了,今日回去就可以配药,我娘马上就会醒了!”

    “你说什么?”错愕的声音在几人身后响起。

    众人不约而同的回头望去,宋三夫人站在逆光之中,他们看不到她的神色,只能感觉到她在盯着宋达看。

    察觉到众人的视线,宋三夫人缓步走上前来,走出了逆光,让人看到了她脸上的关切和担忧。

    “达儿,你说的可是真的,晋大夫真的有办法能治好你娘?”

    宋达点点头,“自然是真的,而且小晋还跟我承诺,说他有八成信心呢!”

    “真的?那可太好了!”宋碧涵欢喜的跳了起来,“晋大夫之前说他只有六成的希望能治好沈世子,可沈世子现在的伤势已经大好了。

    他既然敢说有八成的希望,那我想大伯母一定可以痊愈!”

    宋达也笑了笑,“嗯,我也相信!我娘人那么好,老天怎么可能薄待她呢?

    小晋虽人长得矮了点瘦了点,但医术还是很靠谱的。他说可以,就一定可以!”

    宋二夫人听了心中也是一松,却是板着脸对宋达道:“经此一事你可要长些记性,以后再也不能惹是生非了。

    你出事的这段时间可把你娘折腾的够呛,好好的人我瞧着都快疯了,若非担心你她也不能……”

    宋碧涵忙扯了宋二夫人一把,不让她再埋怨指责宋达,“我相信三哥会记得的,以后定然不会再惹麻烦了,对不对?”

    宋达羞愧的点头,“二婶,你们放心吧,以后我一定乖乖听娘的话,绝对不会再让大家担心了。”

    特别是经历那次宗人府越狱一事后,宋达亲眼见识到了阴谋诡谲。

    他便是帮不上家里,也断不会再为家里惹麻烦。

    他们说了什么,宋三夫人已经完全听不到了。

    早在宋达说罗氏能被治愈的时候,她便已经失了心神。

    这些日子她每一天都在提心吊胆中度过,她时刻盯着福雅苑的动静,生怕罗氏会苏醒。

    可福雅院如今由宋老夫人把持,她根本插不上手,只得侥幸的想着,罗氏中毒已深,一定活不长远。

    可如今,宋达这一番话将她所有的幻想全部击碎。

    罗氏要醒了,她就要完了……

    “娘,你怎么了?”宋碧萝见宋三夫人脸色有些难看,开口问道。

    宋三夫人抬头望了女儿一眼,女儿正值妙龄,容貌俏丽,聪慧讨喜,犹如一朵含苞待放的花骨朵。

    她还想亲眼看着这朵花骨朵绽开盛放,花开锦绣。

    她用力的握了握拳,她不能就这样任命,她还有一双儿女,她要他们活的如同府中其他的公子小姐一般恣意。

    她绝对不能有事,绝对不能!

    宋三夫人松开了手,轻轻摇了摇头,柔声道:“娘没事,就是这两日太担心你大伯母了,一时吃不好睡不好,有些乏了。”

    转而他对着宋达道:“达儿,你身上有伤,也早些回去休息吧。

    你要快点养好身子,免得你母亲醒来的时候为你担心。”

    宋达连连点头,“三婶说的是,我这就回去养伤。”

    宋二夫人不悦的瞥了宋三夫人一眼,真是会装好人!

    宋三夫人对宋二夫人福了一礼,才与宋碧萝离开。

    宋碧萝有些不满的嘟起嘴来,“娘,你和二伯母都是府里的夫人,你有必要一直对着她卑躬屈膝吗?”

    宋三夫人漫不经心的回道:“在府中要记得长幼尊卑,礼数多些无妨。”

    宋碧萝撇撇嘴,她娘性子柔胆子小,这么多年始终被两位伯母压着,她这辈子怕是别想指望母亲翻身了。

    母女两人前脚刚回院子,后脚便有婢女捧着烫金的宫帖送了来。

    宋碧萝诧异的打开宫帖,待看到上面写着自己名字的时候,顿时惊喜起来,“娘,这是宫里的帖子,是要请女儿去宫里赴宴呢!”

    宋碧萝捧着宫帖,满脸的惊喜。

    她跟着大伯母参加过宫宴,可她还从未单独收过帖子。

    难道是因为她上次一展舞艺,让几位皇子动了心?

    这般想着,宋碧萝满脸羞红,忙开口问道:“我二姐收到帖子了吗?”

    婢女垂首回道:“收到了。”

    宋碧涵是二房嫡女,宫中如何都不会忘了她。

    可宋碧萝还是有些小小的失落,若是宫宴只宴请她一个人,那才是扬眉吐气。

    转而她又有些担心,“娘,大伯母还病着,祖母会让我们去赴宴吗?”

    宋三夫人望了一眼宋碧萝手中的帖子,薄金的烫花帖彰显着皇家的尊贵华丽,让人望之便会心生向往。

    “你祖母若是不同意,这帖子便也不会送到你的手上了。”

    宋碧萝闻言心安,心中难掩雀跃,却又有些好奇的道:“宫里怎么会在这个时候举办宫宴呢?”

    年关将近少有宴席,便是有宴那也是皇室之间的小宴。

    宋三夫人蹙了一下眉,开口问道:“宫宴定在哪日?”

    宋碧萝细细看了一眼帖子,开口:“就在七日之后。”

    “七日……”宋三夫人走到桌旁,翻起了桌上的历书,眼睛有一瞬的放大。

    宋碧萝有些莫名,走上前来往历书上看了一眼,顿时有五个字映入眼帘——宜,出行嫁娶。

    “娘,这难道是……”

    宋三夫人一时也不由激动起来,握着女儿的手道:“怕是皇家要给几位皇子选妃了!”

    宋碧萝心中一颤,用力的捏着宋三夫人的手道:“娘,若此次宫宴的目的是为了给几位殿下选妃,那女儿收到了帖子,是不是说明我也在皇家的考虑范围之内?”

    “自然是啊!不然为何要单独给你下帖!”

    宋三夫人欣慰的摸着女儿的头,眼中满是柔光。

    宋碧萝心中欢喜不已,面上却犹如染霞,羞红不已。

    宋三夫人拉着女儿的手坐下,柔声问道:“萝儿可有心仪之人?”

    宋碧萝忙红着脸摇头。

    “那这几位殿下,你觉得谁更好?”

    宋碧萝抿了抿唇,沉思了片刻道:“女儿以前觉得七殿下不错,相貌俊美又温柔,可谁想到他居然与三哥胡闹,三年之内都无法得亲王之位。

    这般看来,还应是三殿下最为稳重。”

    宋碧萝眼中泛起了一抹忧伤,“可是,身份有别,女儿便是能入哪位皇子的眼,也是做不了正妃的。”

    若是她能像宋碧涵那般,足以做皇子正妃。

    女儿眼中的自卑刺痛了宋三夫人,同样都是宋府的小姐,凭什么她的女儿就要低人一等呢!

    “做侧妃也不要紧,侧妃也是有机会扶正的。”等到女儿拥有了如同宋碧涵一般的身份,正妃之位绰绰有余。

    见宋碧萝面色不解,宋三夫人也不与她多说,只道:“事情不能只看眼前,你要看的长远一些才对。

    就算殿下几人暂不能封亲王,可依我看,还是五殿下最好,他是贵妃所出,身后又有英国公府做靠山。

    你若是能得五殿下青睐,哪怕暂居侧妃,可待日后五殿下荣登大宝,你可就是皇妃,甚至就连那位置也未必不能。”

    宋碧萝睁大了眼睛,不可置信的望着母亲,不敢想象自己竟可能会有那般光明的未来。

    “所以你切不能妄自菲薄,不要多想,这几日好好准备才艺。”宋三夫人从匣子里拿出一叠银票,“去街上逛逛,买些好的衣裳首饰。”

    “娘!”宋碧萝笑着扑进了宋三夫人的怀里,含着笑撒娇,“娘也与我一同去嘛!”

    宋三夫人轻轻摸着宋碧萝如绸缎般的发丝,语气幽幽,“娘不陪你去了,娘还有些其他的事要做……”

    ……

    顾府中,顾锦璃也同样收到了宫中的帖子。

    顾老夫人双手颤抖的摸着帖子上的烫金图样,感觉如同在做梦。

    “宫中居然能给锦丫头送帖子,我这不是在做梦吧?”

    “奴婢听人说,这次宫中宴请五品以上官员家的公子小姐,大小姐能赶上这样盛大的宫宴,的确是有福气呢!”雪梅阴阳怪气的说道,心里十分嫉恨。

    她自然不希望顾锦璃有出息,她越是无能愚蠢,柳氏才越无人帮衬。

    顾老夫人沉浸在喜悦之中,未能听出雪梅话中的不忿,只点头道:“老二当被升了五品郎中,就赶上宫中大宴,锦丫头这次倒是好命。”

    雪梅抿抿嘴,开口道:“可大小姐的运气素来不好,这若是在宫里招惹了什么麻烦,怕是就不好了。”

    顾老夫人瞄她一眼,听出了她语气中的不愿,便冷冷看着她道:“雪梅,我知道你心里对锦丫头有埋怨。

    可这件事对顾府而言是天大的好事,锦丫头别的虽不行,但胜在模样好,若是能被哪个贵人看重,与我顾府大有益处。

    你最近不要去招惹锦丫头,那件事也放一放,待宫宴过后,我再为你做主。”

    雪梅忙恭顺的垂头应是,却是暗暗咬牙,心中恨极。

    老夫人根本就指望不上,若是大小姐真的入了哪位贵人的眼,怕是老夫人更加不敢得罪她了。

    看来她要在大小姐赴宴前有所行动了……

    顾锦璃接到宫中的请帖时,整个人也都是懵的。

    宫里要为什么要请她赴宴啊?

    总不能是因为她出了名的晦气吧!

    顾婉璃和顾叶璃听说了之后都赶来锦华院恭喜她。

    顾婉璃小心的拿起宫帖,眼中冒着星光,“这就是宫中的帖子啊,真是太精致了。

    你们看这些小花,刻的栩栩如生,简直跟真的似的!”

    顾叶璃瞄了一眼,心中也是羡慕。

    可她是庶女,如何也没有资格进宫。

    她看了顾锦璃一眼,柔柔笑道:“真是恭喜大姐姐了,进宫赴宴机会难得,寻常人等或许一辈子都没有机会进宫一见。”

    顾婉璃点头附和,“对呀对呀,我听父亲说皇宫恢宏威严,后宫想必更是极其华美。

    大姐姐,你参加宫宴之后一定要好好与我讲讲宫里的景致。”

    顾婉璃的注意都放在玩乐上,心中只是好奇那皇城中该是何等模样。

    顾锦璃笑着应下,只心中却是不安,总觉得以她的身份不该有资格进宫赴宴,心里总觉得有些怪异。

    还是待改日问一问温凉,看他如何作想。

    见顾锦璃走神,顾叶璃轻轻转了转眸子,抿嘴笑道:“大姐姐,去宫中赴宴不比寻常,衣裳首饰都有讲究,还是该提早备下才好。”

    “是啊,入宫赴宴,那些小姐们一定都会盛装打扮。我大姐姐这么美,也绝对不能输给她们才好!

    大姐姐,我看今日天气不错,不如我和二姐姐陪你去买衣裳吧!”

    望着顾婉璃亮晶晶的双眼,顾婉璃摇头失笑,“我看你陪我买衣裳是假,想出去玩才是真的吧!”

    被人一语道破心思,顾婉璃吐了吐舌头,挽着顾锦璃的手臂撒娇道:“最近我娘又不许我出去玩了,在府里待着闷死了。

    我现在身体明明好了许多,可娘还是管的那么严。”

    顾锦璃最是喜欢她这副小白兔般的模样,她伸手刮了刮顾婉璃小小的鼻尖,笑着道:“我还不知道入宫的穿着有什么讲究,总不好直接去买。

    待我打听一番后,再带你们出去,如何?”

    “嗯嗯!那好,大姐姐要说话算话,咱们拉钩,绝对不许食言哦!”顾婉璃勾起顾锦璃的小拇指,笑容天真烂漫,十分招人喜欢。

    顾叶璃也含笑点头,只笑意不曾达到眼底。

    “大姐姐,我觉得咱们上次去逛的那家绸缎铺子不错。小伙计有耐心,绸缎的花样也很多,对了……”

    顾叶璃仿若刚刚想起来一般,小心的将藏在心中许久的疑问道了出来,“我记得大姐姐之前还在那买了一小块绸缎,可我怎么没见大姐姐用过?”

    顾锦璃愣了一下,那绸缎是给温凉做香囊用的。

    可现在他们的事才刚画出八字的一点,她还不想让太多人知道,若是一不小心传到了老太太耳中,怕是她又要闹出点什么事来。

    “那块绸缎我本是想给父亲做香囊用的,结果我的绣活太差了,反是浪费了一块缎子……”

    如意见缝插针,“我家小姐的绣活真真是拿不出手呢,上次给二公子绣的香囊简直丑死了,也就二公子还好意思戴出去。”

    如意刚说完,福儿便朝她的屁股踢了一脚,踢得如意哎呦尖叫了一声,“你踢我干什么!”

    如意瞪着福儿,福儿也瞪着如意,闷闷道:“说小姐不好,踢你!”

    两人当即吵成一团。

    顾锦璃只觉头疼,无奈扶额。

    顾叶璃却是长长舒了一口气,看来果然是她想多了。

    温公子是何等人物,又怎么会喜欢顾锦璃呢!

    这般想着顾叶璃脸上的笑也明亮了几分,姐妹三人吃着蜜饯,说着趣事,倒也温馨……

    ……

    永宁侯府中。

    赵文漪脸色阴沉的坐在屋内,面容一片冷色。

    赵文鸢收到了宫中的请帖,可是她没有。

    纵使她心中不甘嫉妒,却也只得忍受,

    谁让她命不好,是庶房出身呢!

    可最让她难以接受的是顾锦璃那个晦气鬼竟然也有资格进宫!

    不过是个破落户,论身份还远不如她,凭什么她都没有资格,顾锦璃却有。

    赵文鸢将此事告诉给她时,眼中满是轻嘲的笑道:“人人都说顾锦璃倒霉晦气,我怎么瞧着大姐姐比她还要倒霉些。

    若是以前她也没有办法进宫,可她父亲竟是前几日被提为了户部郎中,官拜五品,还真是好命呢!

    只是可怜大姐姐你,侯府出身,却是比不得一个小官之女。”

    赵文漪双手攥拳,脸色阴沉如墨。

    “平儿!”她冷冷开口,眼中泛着狠意,“去把那个贱人给我带来!”

    平儿会意,不多时便领进来一个身材消瘦,面色蜡黄的女子。

    赵文漪轻蔑的瞥了她一眼,眼中尽是不屑,冷冷开口,“吉祥……”

    吉祥下意识打了一个激灵,双手环胸瑟瑟发抖。

    她穿着一身看不出颜色的麻布衣裳,原本白皙红润的皮肤现在却是暗黄粗糙,特别是那一双玉手,被冻的红紫发胀,手指上满是裂痕。

    她长发凌乱打结,一双眼中满是恐惧,早已看不出当初在顾府是的娇俏来。

    赵文漪只淡淡看了她一眼,她便连忙哆哆嗦嗦的道:“大小姐,奴婢有好好干活的!恭桶我都已经刷了,丫鬟婆子们的衣服我也都已经洗了,还剩一些柴,奴婢这就去劈,求大小姐不要再打奴婢了。”

    吉祥伏在地上呜呜的哭泣起来。

    自从随着赵文漪回侯府,吉祥体会到了什么叫生不如死。

    赵文漪根本不像表面看起来那么温和柔弱,她的心是黑的是毒的。

    赵文漪曾答应过自己,只要她听话,便将她带回侯府做大丫鬟,待赵文漪出嫁,她便是陪房丫头,以后可给她一个妾室的位置。

    她那时只想着赵文漪是侯府小姐,纵然是庶房,以后嫁人也非富即贵。

    她被富贵的云烟迷了眼,却是跌入了无底的深渊。

    顾府虽是破落,可大小姐却是待她极好。

    她每日除了指使小丫鬟,什么事都不用做。

    可在永宁侯府她做着最脏最累的活,吃着最差的食物,短短一个月,她原本细嫩的手就裂开了一道又一道口子。

    可即便这样,赵文漪还不肯放过她,心情不好便对她一顿毒打。

    她身上现在已是遍体鳞伤,有些地方甚至还生了冻疮,惨不忍睹。

    她真的后悔了,她不该离开顾府,不应该跟着赵文漪离开。

    就算顾府落魄,可至少她衣食无忧,过着与小姐一般的日子。

    吉祥叩头哀求、瑟瑟发抖的模样没能让赵文漪心情好转,她一看到吉祥,便想起自己在顾锦璃身上所受的屈辱,就恨不得杀之而后快。

    可她现在倒是觉得,自己当初留她一命还是有用的。

    “吉祥,你还满意现在的生活吗?”

    “满意!满意!”吉祥抖若筛糠,却是连连点头,不敢表现出丝毫的犹疑。

    赵文漪略略勾起嘴角,慢条斯理的道:“你不必如此,我知道你心里定然不平,既是如此,我给你一个机会。”

    赵文漪拿出了一张纸在吉祥眼前晃了一下,虽然很快,但吉祥还是看清了,那是自己的卖身契。

    “我要你帮我做一件事,只要此事做成了,我便将这东西还给你,如何?”

    吉祥咽了咽口水,不敢应声,唯恐这是赵文漪试探她的一种办法。

    若是她稍稍表现出心动,赵文漪便以她不忠为由毒打她一顿。

    赵文漪见她如此,挑唇一笑,起身抬步行至吉祥身边,“你知道吗,顾锦璃要去参加宫宴了。”

    吉祥瞪大了眼睛,瞠目看着赵文漪。

    “有没有觉得很不甘心?你以为顾锦璃与谢家的婚事难成,便背叛旧主跟了我。

    可你定然想不到,顾锦璃竟是有资格去宫中赴宴。不得不承认,顾锦璃相貌不错,若是入了哪位贵人的眼,便是做不成正妻,也是个贵妾。

    我记得顾锦璃身边还有个叫如意的小丫头吧?你离开了,反倒是成全了她。

    日后顾锦璃若需要助力,必定会开了那个小丫头的脸,之后多少也算半个主子,可你呢……

    啧啧啧,还真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人的命数真是不好看呢!”

    赵文漪说的漫不经心,实则眼中的余光却是一直在盯着吉祥,将她脸上的怨恨不甘尽收眼底。

    吉祥自私心狠爱钻营,她背叛过顾锦璃一次,再做起来也是轻车熟路。

    刺激的不多了,赵文漪略一俯身,在吉祥耳边低声交代了一番。

    “我就是见不得顾锦璃那个小贱人过的好,我留着你没什么用,只要你做好了这件事,我便还你自由。

    凭你的相貌,以后嫁个商人小贩也不算难。”

    吉祥看着桌上的卖身契,几乎没有半分迟疑便点了点头。

    她咬着嘴唇,目光一片冰冷,大小姐对她无情,她又何必对大小姐有义呢?

    ……

    平阳王府中。

    刚一听到顾锦璃收到宫帖的消息,温凉的眉便皱了起来,薄唇一抿,冷冷道了一声“多事!”

    此事不用想便知是谁所为,京中果然还是太平静了,他居然还有这般的闲心。

    温凉起身欲走,秦俢却是拦住了他,“哎呦呦,瞅你这急性子。

    你先别急着生气呀,你仔细想想,这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啊!”

    见温凉侧过眸来,秦俢扬起唇笑着道:“此次宫宴本就是一场相亲宴,你们两个若是情投意合,不如直接让陛下赐婚,那多风光。”

    “我们的婚事由不得他来管。”温凉眸光冷淡,十分排斥。

    秦俢啧啧摇头,“就算你不稀罕,可你不想给你家那位来一场盛世大婚?

    陛下赐婚,十里红妆,这应是每个女人心中所求吧?”

    “她志不在此。”温凉说这话的时候,嘴角还不由翘了下,似乎十分骄傲。

    秦俢瞥了他一眼,有个喜欢的人很了不起吗,和他嘚瑟什么啊!

    “就算她志不在此,她的家人呢?顾府门第有些低,说实话,单凭身份她配不上你。”

    眼见着温凉那带着杀气的目光望过来,秦俢忙道:“我不说了嘛,单论身份!

    除了身份之外你家顾小姐是世上最好的女子,行不?”

    温凉收起了眸中的冷意,别开了头去。

    秦俢暗暗撇嘴,恋爱的酸腐味,真难闻!

    “所以,若能得陛下赐婚,日后便没有人敢低看她,谁都别想再用身份一事压她,这样不好吗?”

    见温凉似动了心思,秦俢勾唇一笑。

    陛下赐婚,对两人都好。

    温凉不能始终排斥陛下的好意,毕竟温凉终究不可能一直是温凉啊……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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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40325/ 第一时间欣赏盛世医香之锦绣凉缘最新章节! 作者:浮梦公子所写的《盛世医香之锦绣凉缘》为转载作品,盛世医香之锦绣凉缘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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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世医香之锦绣凉缘介绍:
顾家大小姐声名远扬,不以美貌,不以才华,只凭“倒霉”二字。
金牌医师顾锦璃名噪一时,因美貌,因医术,更因用不完的好运气。
一次意外,举家穿越,当倒霉晦气的顾家大小姐变成了运气爆棚的现代锦鲤……
父亲官职低微?无事,爹地拍的一手彩虹屁,哄得帝王合不拢嘴。
母亲娘家无依?无事,妈咪耍的一手暴脾气,揍得亲戚迈不开腿。
女儿蠢笨又倒霉?呵呵,让你们见识一下什么是传说中的锦鲤!
她本不求锦绣前程,青史留名,惟愿发家致富奔小康,过好自家的小日子。
奈何锦鲤属性加持,普通太难,平凡无望,总有队友助她扶摇直上。
小嘴一张,就收割了死心塌地的生死之交;小脚一跺,便镇压了上蹿下跳的极品亲戚;小手一挥,便捡了个身份尊贵的绝美夫婿。
一副倾世好容貌,一手绝世好医术,纤纤素手玩得了琴棋书画,拿得了算盘药杵,就是没想过执一人之手,终白头到老。
某人弯唇而笑:无妨,遇到为夫,再想不迟。
她是他的如花似锦,他是她的天赐凉缘。
从此,时光静好,与君语;细水长流,与君同;繁华落尽,与君老。
Ps:本文又名《全家一起穿越了怎么办》《现代锦鲤的古代生活》,温馨轻松,愿逗君一笑。盛世医香之锦绣凉缘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盛世医香之锦绣凉缘,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盛世医香之锦绣凉缘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