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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浮梦公子     盛世医香之锦绣凉缘txt下载     盛世医香之锦绣凉缘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零四章 打上门来(两章合一)

    松鹤堂中。

    顾老夫人因丢失了最宝贝的翡翠项链而一直神色恹恹。

    她先是没了伯夫人的位份,如今又没了戴了几十年的翡翠项链,她觉得自己已经一无所用了,除了这条老命再也没什么能失去的了。

    顾老夫人暗自神伤,觉得自己这一辈子真是命苦,难道这就是所谓的红颜薄命,美人多舛?

    “老夫人,吃燕窝吧!”雪梅捧着瓷盏奉到顾老夫人面前。

    顾老夫人瞄了一眼,还是接了过来。

    就算再郁闷,人也不能和自己过不去,燕窝还是要吃的。

    顾老夫人享受着这难得的安逸,眼皮却突然跳了起来。

    “雪梅,我这眼皮怎么总是跳呢?”顾老夫人喝光了最后一口燕窝,才捂着眼睛纳闷问道。

    “老夫人是哪只眼睛跳?”

    “左眼!”

    雪梅扬起了嘴角,忙笑着道:“老夫人,左眼跳是好事呢,许是咱们府里最近要有财运呢!”

    顾老夫人不大信,无缘无故发什么财,难道她最贵重的翡翠项链还能飞回来不成?

    不过心情总算好了点……

    突然顾老夫人惊呼了一声,“不对,我右眼也开始跳了!”

    而且跳的格外有力,按都按不住的那种。

    雪梅“嘶”了一声,想了想又道,“老夫人别多想,许是您最近没休息好才会这样。

    您先小憩一会儿,睡醒了定然就好了。”

    雪梅哪敢说右眼跳是“跳灾”,老夫人这么能作,让她知道了,就算没灾都能搅出灾来。

    顾老夫人点了点头,刚吃完午膳她也有点乏了,小憩一会儿也好。

    雪梅铺好了床榻,又服侍着顾老夫人躺下。

    可被子刚盖上,外间就传来小丫鬟急急的呼喊声,“雪梅姐姐!雪梅姐姐!”

    顾老夫人眉头一皱,雪梅忙道:“老夫人先歇着,奴婢出去看看出了什么事。”

    顾老夫人点点头,刚刚闭上眼睛,便又听到一阵小跑的声音。

    顾老夫人撑着床榻坐了起来,看着一脸惊慌的雪梅,蹙眉问道:“何事如此慌张?”

    “老夫人,永宁侯府夫人来了!”

    “谁?永宁侯夫人?”这个称呼熟悉又陌生。

    永宁侯府虽然算是他们顾府的姻亲,可这些年来,她见永宁侯夫人也不过寥寥数面。

    自从顾府没了伯府爵位后,她更是再也没见过这位永宁侯夫人了。

    顾老夫人心里蓦地不安起来。

    两家这么多年都没什么来往,永宁侯夫人这个时候来总不会是来走亲戚的吧?

    顾老夫人心中思绪万千,忙让雪梅搀扶起身。

    刚刚穿戴得体,永宁侯夫人便已经带着人走到了松鹤堂。

    未经下人通报,便径自迈了进来。

    顾老夫人皱起了眉,就算位份她不及永宁侯夫人,可她毕竟是长辈,永宁侯夫人怎能如此?

    可当永宁侯夫人走上前来,看着她那一身华贵绫罗,头上簪着步摇金钗,贵气逼人,只神色冰冷,眉目间尽是怒意,顾老夫人的脾气一下子就软了下来。

    “原来是永宁侯夫人,真是有失远迎,夫人快坐快坐。”

    顾老夫人招呼着永宁侯夫人落座,又忙吩咐婢女备茶。

    茶是端了上来,永宁侯夫人却是一眼未瞧,只微抬着下巴,半眯着眸子,冷笑着道:“老夫人,贵府真是好教养,动辄出手伤人,若是不知还以为是寒门屠户教养出来的子弟呢!”

    顾老夫人眉头一皱。

    她这是什么意思?

    难道是为了谢斌的事来的?

    想到这顾老夫人也挺直了腰板,硬气了起来,阴阳怪气的笑着道:“原来是为了此事啊……

    夫人说的对,动手打人的确是不对,可这什么事都得讲个道理不是?

    夫人想想,街上的人那么多,怎么不打别人偏偏就打了他呢,还不是因为有人先做了欠揍的事!”

    抢了她府上的婚事,还敢来这里兴师问罪,她还真是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人!

    人家谢夫人没来,你算个老几?

    呸!

    顾老夫人心中暗啐。

    永宁侯夫人却是气得身子都跟着抖了起来,梗着脖子半天没说出话来。

    顾家也不看看自己都破落成什么样了,竟然还敢如此猖狂。

    这若是伯爵位还在,是不是还要上天啊!

    “顾老夫人说话好大的口气,合着还是我们挨打的不对了?”永宁侯夫人气得咬牙切齿。

    顾老夫人慢悠悠的一笑,不紧不慢的道:“夫人别生气啊,这话也不是我一个人说的,众所周知的不是吗?

    既是做出那等子不要脸面的事,就要有受罚的觉悟。就如那谢尚书,若是不做亏心事,能摔的头破血流还断了腿吗?”

    顾老夫人说完还似笑非笑的看了永宁侯夫人一眼,看得她更是火冒三丈。

    真是岂有此理!

    这死老太太居然还敢用这件事讽刺她,若非他们顾家相逼,永宁侯府与谢府的婚事早就定下了!

    “顾老夫人这意思是不打算认错了?”

    顾老夫人噗嗤一声,斜睨着永宁侯夫人道:“先别说我们顾府没错,就算错了,夫人又有什么资格来咱们顾府兴师问罪?”

    “你说我没资格?”永宁侯夫人不可置信的瞪着顾老夫人,不明白她怎么敢如此傲气。

    顾老夫人暗骂一句不要脸,笑呵呵的道:“夫人未免太心急了,您就算想来问责也得等到两家之事定下啊,不然岂不是白白让人笑话?”

    “等什么等!本夫人为儿子讨公道,难道不是天经地义?”

    顾老夫人嗤笑一声,“永宁侯夫人还真是有趣,虽说女婿等同半个儿,可你这岳母怎么比人家亲娘还热切呢!”

    永宁侯夫人不明所以,只恼怒道:“什么女婿,什么岳母,我说的是我儿永宁侯世子!”

    顾老夫人一听也懵了,“赵世子?世子怎么了?”

    永宁侯夫人气得险些背过气去,合着她这么长时间都白说了!

    “你顾府纵仆行凶,将我儿打成重伤,直到现在还没能苏醒,你们还敢推卸责任,真是岂有此理!

    既是你们顾府不肯理会,本夫人今日就要去衙门状告你们顾府!”

    永宁侯夫人起身要走,顾老夫人忙一把拉住了她,“侯夫人先别恼,老身这脑子有点乱。

    您的意思是,我们顾府的人打了赵世子?”

    永宁侯夫人用力抽出自己的衣袖,冷哼一声背过脸去。

    孙妈妈对顾府本就记着仇,全然无好脸色的道:“我家世子受伤颇重,是被小厮一路背回侯府的,现在还昏迷着,顾府今日必须给我们一个交代!”

    还有世子那屁股,伤的都没个屁股样了!

    “怎么会这样……”顾老夫人一下子泄了气,腰也弯了,背也坨了,肩膀也耷拉了。

    顾老夫人脸色有些白,见永宁侯夫人满脸怒容,忙讪笑赔礼道:“侯夫人快坐,刚才怪我没听明白话,都是我的错。

    咱们两府可是姻亲,都是自家事,自家解决就好,何必弄得剑拔弩张呢!您放心,此事我一定给侯府一个满意的交代。”

    听顾老夫人表态,永宁侯夫人冷哼一声,重新落座。

    此事她也不想闹大,侯府世子被一个丫鬟打昏,这传出去也不怎么好听,可这口气也不能不出!

    顾老夫人快速整理了一下脑中乱糟糟的思绪,小心翼翼的问道:“赵世子情况如何呀?可伤的严重?”

    见无人应答,顾老夫人只得腆着老脸继续道:“我那二孙子是个不争气的,我这就让他回来,当着夫人的面重重打他,给世子出气,您看如何?”

    永宁侯夫人眉头一沉,“这事与他有什么关系?顾锦璃那个小贱人呢?让她过来见本夫人!”

    顾老夫人再一次懵了,一听到打人她下意识就想到顾承宴,毕竟他有前科。

    可没想到这事和府中公子都没关系,竟然是大丫头做的?

    顾老夫人虽心中满是疑惑,却不敢耽搁,忙派人找了顾锦璃来。

    顾锦璃本就一直侯着呢,是以没有丝毫意外,从容淡定的迈进了松鹤堂,从容淡定的给顾老夫人请了安,又从容淡定的忽视了永宁侯夫人。

    “顾府真是好教养,府中小姐见了人也不知道问安吗?”永宁侯夫人率先为难出声。

    顾锦璃看了永宁侯夫人一眼,轻轻勾起了唇角,轻柔含笑道:“祖母,不知这位老夫人是谁?”

    “你说谁老呢!”女人总是对“老”这个字眼格外敏感,是以永宁侯夫人当即发作。

    顾老夫人瞪她一眼,斥责道:“少胡说八道!这是永宁侯夫人,还不行礼问安!”

    顾锦璃张了张嘴,略有惊诧,忙福身行了一礼,面带愧色道:“夫人别怪罪,小女不是有意冒犯,实在是看夫人坐在主位,便以为夫人的年纪可能要比祖母还大。”

    大梁重德行,讲礼仪,去别府做客不论身份高低都不能坐在人家的主位,除非是皇室或者是客人年岁大,才以示尊敬。

    永宁侯夫人气得一拍桌子,“你眼瞎不成,我哪点看起来像你祖母这般年纪了!”

    顾锦璃看了看永宁侯夫人,又看了看顾老夫人,愧疚的垂眸道:“是小女不对,夫人看着的确要年轻一些……”

    永宁侯夫人指着顾锦璃,气得一时说不出话来。

    什么叫年轻一些?是不是瞎!

    孙妈妈瞥了顾锦璃一眼,小眼中全是厌恶,一边为永宁侯夫人顺着气,一边道:“这顾大小姐惯会颠倒是非黑白,夫人可别与她一般计较,办正事要紧。”

    永宁侯夫人这才恢复了清醒,深吸了一口气,真是差一点就被这死丫头绕进去了!

    “你的丫鬟呢?快给本夫人交出来!”

    顾锦璃浅浅一笑,态度恭顺,“锦华院一共有十二个丫鬟,不知侯夫人要找哪一个?”

    “自是重伤世子的那个!”永宁侯夫人狠狠咬牙。

    顾锦璃做了然状,“哦……原来夫人说的是那个丫头呀。

    不知夫人找她要做什么呢?”

    “自然是杖毙她!区区一个贱婢,竟是敢对侯府世子动手,不打死她难道还要奖赏她不成!”

    顾锦璃倏然一笑,以帕掩唇,低首垂眸,一颦一笑仿若芙蓉绽放,姿容绝丽。

    漂亮的刺人眼目。

    “夫人说的对呢,的确该奖呢!”

    永宁侯夫人本就觉她的相貌刺眼,此时听了她的话,更是觉得刺耳。

    “你说什么?你再给我说一遍!”

    “夫人,再说几遍都是一样的,小女觉得没这个必要了,不是吗?”顾锦璃唇角笑意不变,

    只笑意虽美,却如盛放的寒梅,带着一股子冷意。

    “你放肆!”永宁侯夫人气得坐不住了,她站起身子怒目瞪着顾锦璃。

    少女身姿纤细挺拔,面上云淡风轻,淡笑间气势却不输上半分。

    “顾锦璃,休要胡闹!”顾老夫人看的心惊肉跳,头一回见打了人还这么猖狂的。

    顾锦璃却不理会顾老夫人,只望着永宁侯夫人,笑得意味深长,“夫人想必最清楚赵世子的品性,我不过一弱女子,总不至于主动与男子动手。

    夫人不妨想想,赵世子是何般德行,想必也就不会奇怪我为何会让婢女出手伤人了。”

    永宁侯夫人一时有些怔住了,顾锦璃目光平静,嘴角噙着淡淡的笑意,似任何事都不足以让她慌乱,这种气度很难让人想象她只是一个刚刚及笄的少女。

    而且平心而论,顾锦璃姿色颇好,便是京中贵女也鲜少能与之相比。

    她当然了解自己的儿子,楚儿好美色,虽他一向只喜欢那些楚楚可怜的女子,可她也不敢保证面对这样的美色,儿子会无动于衷。

    难道是楚儿要轻薄顾锦璃,才被她所伤?

    可身为女子,这种事难道不该隐瞒才是吗?

    似是看出了永宁侯夫人心中所想,顾锦璃弯唇笑道:“我左右也退过一回亲事了,许多事早就想开了。

    可听闻赵世子却是与兵部尚书家的嫡女定了亲事,这还真是一门好亲事呢,就是不知此事若是闹开了,这门好亲事还会不会成了?”

    “你威胁我?”

    顾锦璃淡淡一笑,“算不上威胁,不过就事论事而已。

    至于如何抉择,自然还是全权交由夫人决定。”

    永宁侯夫人身子隐有发颤,只觉得顾锦璃唇角的笑越发的刺眼。

    她有满腔怒火,偏生无处发泄。

    两人四目相对,谁都不肯退让,却是不知有道身影早就从松鹤堂离开,一路赶去了婉华院……

    婉华院中。

    顾婉璃低落的躺在床上,想到今日的事情还不是不由抹起了眼泪。

    顾家虽势弱,但府中和睦,又因着顾婉璃自小身体不好,家里人都格外宠她一些,是以她还从未受过这样的委屈。

    一想到赵楚那满怀恶意的眼神,还有那朝她伸过来的贼手,她就恼火的想哭。

    “三小姐,二小姐来了!”传话的丫鬟并不是陈晴。

    陈晴的脸肿的严重,顾婉璃瞧着心疼,就让她回房间歇着了。

    顾婉璃听了,忙擦了擦眼睛,抽了抽鼻子道:“快请二姐姐进来。”

    顾叶璃一走进来便发现了顾婉璃红肿的眼睛,忙关切的问道:“三妹妹,你哭了?”

    “没,我没哭。”顾婉璃一边揉着眼睛,一边摇头否认。

    顾叶璃轻叹一声,握着顾婉璃的手道:“没事,别怕了,回家了就不会有人欺负你了。

    事情过去了,你就别再想了。”

    顾婉璃一回府,顾叶璃就来找她,正看见她满是泪痕的小脸。

    她本就不是个会说谎的,顾叶璃问了两句,她就都如实说了。

    顾婉璃乖巧的点了点头,用帕子擦干了眼角的泪珠。

    顾叶璃怜惜的看着她,须臾,长叹了口气,满脸都是忧色。

    “二姐姐,怎么了?”

    顾叶璃抿抿嘴,欲言又止,“算了,你还是别问了。

    你今日受了惊吓,还是好好歇着吧,别多想了。”

    可她越是这么说,顾婉璃就是越是好奇,“二姐姐,到底怎么了,你快告诉我呀!你这样,我哪能安心啊!”

    顾叶璃纠结了片刻,咬了咬嘴唇,“那好吧,我告诉你,可你千万被激动啊。

    永宁侯夫人来了,现在正在松鹤堂呢,大姐姐也在,我瞧着她们好像在为难大姐姐。”

    “什么?”顾婉璃蹭的站起身来,“二姐姐,你可是亲眼瞧见的?”

    顾叶璃点点头,“我听闻祖母最近总是头疼,便缝了一个抹额想给祖母送去,刚巧碰到永宁侯夫人在里面,还说什么要打死……

    我也没听清,就吓得跑了回来。”

    顾叶璃一脸惶恐,后怕的拍了拍心口。

    “这怎么能行!这件事又怪不得大姐姐,她们怎么能这样!”顾婉璃说着,随手拿起了披风。

    “三妹妹,你要做什么去?”顾叶璃忙拦住了她。

    顾婉璃系上了披风,巴掌大的小脸上没有了柔弱,满目坚决。

    “我要去松鹤堂,我不能让大姐姐代我受过!”

    “三妹妹你不能去啊,这件事事关女子清誉,你绝对不能说出去。”顾叶璃摇着头,脸上尽是担忧急切。

    “清誉再重要也没有亲人重要,大姐姐那么护着我,我不能看着大姐姐受委屈。”顾婉璃抽出手臂,毫无迟疑的走了出去。

    顾叶璃追了两步,却见顾婉璃已经跑出了屋子。

    她立在门口望了一会儿,才不慌不忙的穿上了披风,挑开帘子走了出去。

    曼香跟在顾叶璃身后,满脸疑惑的看着顾叶璃的背影。

    她怎么有些看不懂小姐了?

    那抹额明明是小姐为姨娘做的,为什么突然要送去给老夫人呢?

    曼香正走着神,突然听到顾叶璃轻轻柔柔的声音传来,“曼香,我担心三妹妹会出事,咱们先去找母亲吧。”

    曼香莫名打了一个冷颤。

    小姐的声音还是那么细弱,就如一抹轻风般,只这风却夹杂了丝丝冷意,让人闻之生寒……

    松鹤堂内。

    永宁侯夫人还在与顾锦璃对峙。

    永宁侯夫人满脸怒容,眼中尽是憎恶,反观顾锦璃嘴角噙笑淡淡的笑意,整个人如同一朵徐徐绽放的芙蓉花,清丽秀雅。

    永宁侯夫人自然不想就这么放过顾锦璃,她的一双儿女都在顾锦璃身上吃过亏,她弄死顾锦璃的心情都有。

    可她又不敢真的与顾锦璃直面对上,顾锦璃只是一块碎瓦片,而他们一家都是美玉,经不起一点碰撞。

    顾锦璃这个小贱人还真是会拿捏人,清楚的知道她的弱点在哪!

    永宁侯夫人深吸了一口气,勉强压下了心中的怒火,正想着该怎么将此事不动声色的带过,松鹤堂内却突然闯入了一抹水粉色的身影。

    “祖母,不是大姐姐的错,大姐姐那么做都是因为我!”

    因跑的急切,顾婉璃的小脸上染上了两抹绯红,喘息不停。

    顾锦璃瞳孔一缩,惊呼出声,“三妹,你怎么来了?”

    除了她们几个没人知道今日的事情,祖母不会特意去唤三妹妹,她怎么会无故跑过来?

    “婉丫头,你这是在闹什么?”顾老夫人不悦的皱起了眉。

    怎么一个个都这么不省心没规矩!

    “三妹妹,你快回去,这里没你的事!”顾锦璃一边说着,一边往外推着顾婉璃。

    可顾婉璃哪里猜得透顾锦璃的想法,她想的念的都是要替顾锦璃说活。

    “祖母,这件事其实与大姐姐一点关系都没有,你不要为难大姐姐。

    福儿那么做都是为了保护我,祖母你可千万不能打死她!”顾婉璃的声音都染上了哭腔,看着分外可怜。

    “三妹妹,快点回去,听话!”顾锦璃凝眉盯着顾婉璃,眼中不复温柔,而是带着冷冷的警告。

    “大姐姐?”顾婉璃茫然的看着顾锦璃,瞬间变得手足无措。

    她是不是做错什么了?

    而永宁侯夫人要比顾婉璃更快的反应了过来,她轻轻勾了勾嘴角,露出一抹轻蔑的冷笑。

    她慢悠悠的坐了下来,甚至还捧起茶盏轻抿了一口茶。

    原来顾锦璃那个小贱人是要代人受过!

    她刚才就纳闷了,顾锦璃牙尖嘴利,哪里会是楚儿喜欢的类型了。

    反观顾婉璃,长得娇滴滴水灵灵,倒是楚儿一向喜欢的。

    顾锦璃估计是虱子多了不痒债多了不愁,左右名声也不怎样,不在乎再染上点脏水。

    倒是这顾家三小姐,干干净净的一个女孩子,若是与外男传出点绯闻来,日后也会婚事受阻。

    顾锦璃这个小贱人刚才用这件事威胁她,现在她也一样可以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这不是顾三小姐吗?一段时间没见,顾三小姐倒是越发出息了。”永宁侯夫人半眯着眼睛,上上下下打量了顾婉璃一番。

    那眼神不像在看一个人,而像在是看一件待价而沽的货品。

    顾婉璃不由向后躲了躲,永宁侯夫人的眼神让她想到了赵楚,一样充满了恶意。

    顾锦璃站在了顾婉璃身前,挡住了永宁侯夫人的视线。

    永宁侯夫人似笑非笑的看着顾锦璃,得意的挑起了嘴角,“顾大小姐看着怎么有些着急呢?

    刚才顾大小姐不是还底气十足吗?让我猜猜这是为什么呢……”

    永宁侯夫人故意拉着长音,眼角一挑,轻慢笑道:“我瞧着顾三小姐一进来,顾大小姐的表情就变了。

    难道说,顾大小姐刚才说的事是假的,真正的原因其实出现在顾三小姐身上?”

    顾锦璃眸色渐冷,墨瞳中的笑意一丝也无,显得她本就清丽的面容更挂了一层寒霜,冰冷至极。

    永宁侯夫人见此却是更加欢悦,嘴角的弧度也愈加上扬,“顾三小姐瞧着便乖巧聪慧,甚是讨人喜欢。

    咱们两家也算知根知底,虽说楚儿已经定了正妻,但给楚儿做个侧室却也足以。”

    顾婉璃羞恼的小脸通红,眼泪就在眼眶里打着转。

    顾锦璃眸中的光逐渐凝结成冰,冰冷慑人。

    “谁敢如此大言不惭,竟敢让我顾府的小姐做妾!”

    一声冷喝声传来,众人朝门口望去,只见一脸寒色的大夫人和手里拎着鸡毛掸子的二夫人并肩走了过来。

    顾老夫人的脑袋瞬间“嗡”的响了一下,完了,这下子要乱了啊!

    顾锦璃眉头更蹙,怎么大伯母和娘亲也来了?

    永宁侯夫人自然不会将这两人放在眼里,不过抬眸瞄了一眼,轻蔑的挑了挑嘴角。

    “母亲!”顾婉璃小嘴一撇,跑过去扑进了顾大夫人的怀里。

    看着顾婉璃哭红了的眼睛,顾大夫人心里难受极了。

    她放在心里疼着的宝贝儿,就算不能给她最好的绫罗绸缎、珠宝首饰,却也容不得别人欺辱半分!

    顾二夫人也希望女儿能扑到自己怀里,可女儿太过坚强独立,这让她有点小小的失落,便只站在了女儿身边,低声道:“锦儿别怕,娘带了东西来。”

    说完还亮了亮自己手里的鸡毛掸子。

    顾锦璃眸色渐暖,虽说她一直想自己解决这件事,可此时有亲人站在身边,心里终究还是暖的。

    顾大夫人拍了拍顾婉璃的背,轻声道:“婉儿莫哭,有娘在,没人敢欺负你。

    乖,去找你大姐姐。”

    顾婉璃擦擦眼泪,点头应了一声,乖乖的走到了顾锦璃身边。

    顾大夫人冷眼看着永宁侯夫人,即便衣裳首饰差了不止一分半点,但气势却是丝毫不输。

    “原以为是哪家下烂货说出的混账话,没想到竟是永宁侯夫人,还真是失敬失敬!”

    顾大夫人先发制人,永宁侯夫人却也没恼火,只慢条斯理的道:“顾大夫人想必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不如先问清楚了再说。”

    顾大夫人冷笑一声,“没这个必要!

    不管发生了什么,我顾家女宁做寒门妻不做高门妾,更别说区区一个永宁侯府了!”

    顾大夫人说的底气十足,听得永宁侯夫人心里一阵恼意。

    什么叫区区永宁侯府?

    就顾府这破落户也敢这么说?

    “夫人,别与她们废话,咱们说正事要紧。”孙妈妈见永宁侯夫人又要动气,忙在耳边提醒道。

    永宁侯夫人压下心头升起的怒火,冷声道:“顾锦璃纵仆行凶,伤了我儿,今日你们顾府必须要给我们一个交代。

    否则,咱们官府见!”

    说这句话的时候,永宁侯夫人得意的看了顾锦璃一眼,眼中尽是威胁之色。

    “锦儿,你打人了?是不是他欺负你了?”顾二夫人急急问道。

    她女儿可是个好脾气的,能动口解决的事从来不动手。

    不像她嘴笨反应慢,只能动手了。

    “说什么欺负?我看分明是你顾府的小姐攀权富贵,不知自爱。

    我儿洁身自好,不愿与她们这种女子有何交集,结果她们便恼羞成怒,怀恨在心,不但动手打人,还污蔑我儿的清白。

    这笔账,我们永宁侯府一定要与你们彻底清算!”

    “你胡说!分明是赵楚先来轻薄我……”

    顾婉璃含着泪将今日之事一一道来,顾大夫人气得浑身直抖,瞪着永宁侯夫人便欲上前分辩。

    顾二夫人连忙拦住顾大夫人,安抚道:“大嫂别冲动,消消气!”

    顾老夫人一挑眉,老二家的还会压事了?

    “大嫂别冲动,放着我来!”顾二夫人挽了挽袖子,亮出了手里的鸡毛掸子。

    大嫂再干练也是被三从四德教坏的女人,不像她,没被毒害过,才不讲究什么分寸!

    “你给我消停点!”顾老夫人狠狠叱道。

    还嫌事不够大吗?

    顾老夫人挂着虚伪的笑,望着永宁侯夫人道:“这件事我们的确有错,但侯夫人你也听到了,错不全在于我们。

    您看,这件事咱们该怎么解决的好?”

    永宁侯夫人斜睨她一眼,摆弄着手指上的金戒指,慢悠悠的道:“很简单,打死那个胆大的婢女。”

    顾老夫人点点头,这个好办,不过就是一个奴婢,打死就打死!

    “还有……”永宁侯夫人又看了一眼顾锦璃,眼中划过冷芒,“还有,让顾锦璃去永宁侯府给我儿叩头赔罪!”

    “我赔你个祖宗!”

    永宁侯夫人话音刚落,顾二夫人挥着鸡毛掸子就甩了过去。

    永宁侯夫人看得呆住了,根本没想起来躲。

    还是孙妈妈手疾眼快,大喊一声“夫人小心”,用肥硕的身子挡在了永宁侯夫人面前。

    “啪”的一声脆响,那是竹杆与肥肉交响发出的美妙声音,伴随而来的还有孙妈妈那杀猪般的嚎叫声。

    顾二夫人瞬间后悔了。

    她不该拿鸡毛掸子,应该拿门栓来才对!

第一百零五章 护(两章合一)

    永宁侯夫人没想到顾二夫人真的敢动手打人。

    孙妈妈没想到顾二夫人看着娇滴滴的,手劲居然这么大。

    “你……怎么敢打人!”

    永宁侯夫人虽动辄杖责下人,可她从没亲自动过手啊。

    不过是上下嘴唇一碰,便有人替她执行,哪有贵夫人自己动手的道理。

    “你敢在顾府放屁,我怎么就不能打人了!

    我不仅要打这个胖婆子了,我还要打你这个满嘴喷粪的死矮子!”

    顾二夫人长得那叫一个弱柳扶风,楚楚动人。

    可一张嘴,便惊住了满屋子的人。

    “你……你真是太粗鄙了!”永宁侯夫人脸色气得通红,胸口剧烈起伏。

    永宁夫人其实也长得很是貌美,只不过与赵文鸢一样,个子都矮了些。

    顾二夫人一脚踩在了她的痛处上,她如何能忍。

    “我粗鄙?”顾二夫人冷笑一声,“我再粗鄙也比不上你啊,满嘴喷粪,恶心死了!”

    永宁侯夫人:“……”

    究竟是谁更恶心啊!

    顾二夫人一向不是个喜欢动嘴的,挽着袖子便又冲了上去。

    永宁侯夫人不敢不躲,孙妈妈和几个丫鬟护着她,一众人被追的满屋子跑。

    屋内一时间叮叮咣咣响个不停,过年节的时候松鹤堂都没这么热闹过。

    顾老夫人一开始还扯着嗓子制止顾二夫人,后来眼瞅着顾二夫人将永宁侯夫人抽的鬓发乱飞,孙妈妈更是为了护主被抽的嗷嗷叫个不停。

    顾老夫人索性不喊了。

    祸反正也闯了,抽一下和抽两下有什么区别吗?

    再者说这永宁侯夫人也着实太气人了些,就让柳氏再多抽她几下解解气。

    事后大不了让柳氏赔罪,与她又没什么关系。

    顾老夫人打定了主意,面上仍是担忧慌张的神色,心里却暗暗帮着顾二夫人数着有多少下打在了永宁侯夫人身上。

    顾大夫人和顾婉璃一时看呆了。

    两人完全反应不过来。

    这真的是二弟妹(二婶)?

    特别是顾大夫人,在她印象中顾二夫人就是娇滴滴,动辄就委屈落泪的性子。

    就算她们在听到顾叶璃报信后,顾二夫人从她房间抽了鸡毛掸子出来,她也只以为二弟妹是为了壮胆。

    没想到,这玩意儿真是用来打人的!

    虽说看着有些心惊肉跳,但说实话,真是过瘾解恨。

    “还想让我女儿给你混账儿子磕头赔罪,做你的青天白日梦去吧!

    我告诉你,就你儿子那样的,就该化学阉割,省的他日后祸害人家姑娘!”

    永宁侯夫人被打的呜呜哭了起来。

    她出身大家,后又嫁给了永宁侯世子,老永宁侯过世后,她便又成了永宁侯夫人。

    别说委屈,这辈子就连重话都没人与她说过半句。

    可今天她竟是被一个六品官妇追的满屋子跑,这种羞辱让她无法接受。

    “你真是个泼妇!泼妇!”逮着空闲,永宁侯夫人躲在孙妈妈身后,冲着顾二夫人大声骂道。

    顾二夫人瞄准了时机,挥着鸡毛掸子“啪”的就抽了过去。

    永宁侯夫人抓着孙妈妈的肩膀把她往前一推,自己则是将头一低,完全躲在了孙妈妈的身后。

    孙妈妈的肩膀被永宁侯夫人扣着,根本来不及躲避。

    那使足了力气的一记鸡毛掸子正打在孙妈妈额头正中。

    “啪”的一声脆响,随着鸡毛掸子折断,孙妈妈的的鼻梁额头瞬间肿起了一道血印子。

    “啊!我破相了!”孙妈妈“嗷”的一声嚎出声来。

    顾二夫人把手中的半截鸡毛掸子一扔,冷冷拍手,不屑道:“就你那破烂长相,还什么可破的?”

    说完又不满的踢了一脚地上的鸡毛掸子,不悦的道:“什么玩意儿啊,一点都不结实,明天应该做个铁的!”

    孙妈妈捂着脸倒下了,几个娇滴滴的丫鬟被打的呜呜痛哭起来,永宁侯夫人也腿软的站不起来,缩在角落缓缓跌坐在地上,喘着粗气,咬牙切齿的道:“你们顾府真是欺人太甚,你们这是要谋杀本夫人……”

    “你少在那信口开河了,你见过用鸡毛掸子杀人的吗?

    你出去随便问问,看有没有人信我要用鸡毛掸子杀你!”顾二夫人瞥了她一眼,不屑啐道。

    她突然理解叶问为什么总要打十个了,就永宁侯夫人这样的,她也能打十个!

    永宁侯夫人气得浑身发抖,她强自站起来,双腿虽还在打着摆子,却硬咬着牙道:“好!你们顾府真是好的很!

    你们给我记着,咱们没完,走!”

    永宁侯夫人要走,可孙妈妈却被打的还没缓过劲来。

    永宁侯夫人气得抬腿便是一脚,“没用的东西,还不给我站起来!

    若是再不起来,你就别回去了!”

    孙妈妈被抽的脑袋嗡嗡响,一听这话一个激灵就站了起来,正扶着永宁侯夫人要走,门外突然跑进来一个小丫鬟,急吼吼的道:“老夫人!老夫人!承恩侯府的沈小姐来了!”

    “谁?”顾老夫人其实听清了,但是脑袋一时没转过个来。

    承恩侯府?

    那可是皇后的娘家啊,承恩侯府的小姐怎么会来顾府?

    “快!快请进来啊!”顾老夫人虽觉难以置信,却还是赶紧请人进来。

    沈妩迈着莲步款款走进来。

    屋内的混乱和永宁侯夫人的狼狈险些让沈妩一时保持不住端庄有礼的笑。

    这是怎么回事?

    沈妩眼中划过一丝讶然,但很快就恢复了镇定。

    她走到顾老夫人面前,屈膝福了一礼,惊得顾老夫人险些没从椅子上跳起来。

    “见过顾老夫人,晚辈沈妩突然来贵府叨扰,还请顾老夫人不要怪罪。”

    “哪能!哪能!沈小姐快请坐!”顾老夫人惊得手有些抖。

    这就是承恩侯府的小姐,真真是贵气逼人啊!

    沈妩保持着得体的微笑,轻轻摇了摇头,“老夫人不必客气,晚辈今日来其实是为了顾大小姐。”

    顾老夫人抬眼扫了顾锦璃一眼,怎么又是这丫头!

    一天天的就知道惹是生非,不如趁早把她嫁出去!

    “可是我那不争气的孙女冲撞了沈小姐?沈小姐别与她一般见识,她宿素来是个蠢笨的,若是她得罪了沈小姐,我这就让她给沈小姐赔罪。”

    虽然都是侯府,可承恩侯府与永宁侯府可不一样,承恩侯是皇后娘娘的亲兄长,万万得罪不得。

    就算不要顾锦璃这个孙女,哪怕要把老二一家赶出去也绝对不能开罪承恩侯府。

    顾二夫人一听就不乐意了,她还是第一次有人说小锦笨,这顾老太太是不是瞎!

    沈妩轻轻一笑,忙摇头道:“老夫人说的是哪里话,顾大小姐蕙质兰心,温婉善良,若能与之结为好友,乃是我的荣幸。”

    沈妩说完,稍稍偏过头,对着顾锦璃莞尔一笑,“我这次便是特意前来感谢顾大小姐的。”

    “感谢?真的不是问罪?”顾老夫人一听这话,反倒是有些懵。

    “自然不是。”沈妩含笑说道。

    “我今日出门却不慎遇到了扒手,被抢走了钱袋,多亏了顾大小姐命她的贴身婢女出手相助,才帮我抢回了钱袋。

    银子虽不多,但那钱袋里却放着母亲为我求的护身玉佩。

    那玉佩可保我平安顺遂,所以顾大小姐不仅仅是帮我抢回了钱袋,更是保我平安无忧。

    母亲得知后,便立刻叫我备上薄礼登门致谢。”

    沈妩说完,她身后的婢女立刻打开了手中的匣子,匣子里放的是一串红玉珊瑚颈链,红玉珠子饱满晶莹,一看便是极品。

    甚至比顾老夫人的那条翡翠项链好上数倍。

    顾老夫人的眼睛一下子就直了,眼睛紧盯着项链不放,呆怔怔的道:“这……这太贵重了,这怎么好意思呢!”

    沈妩轻轻勾唇,“老夫人言重,与我的平安相比,这些不过都是身外之物。”

    她望着顾锦璃,目光真诚,“顾大小姐对我有再造之恩,她为我所做的事是我如何都报答不了的。

    这些不过只是小小心意,若他日顾大小姐有用得到我的地方,沈妩愿意结草衔环,以报恩情!”

    沈妩的话郑重而有力,两人彼此相望,沈妩冲着她轻轻眨了一下眼,顾锦璃则无奈一笑。

    她真是何其有幸,竟能识得如此好友。

    沈妩的确是在说谎,她来顾府不过是为了帮顾锦璃解围。

    可她的承诺却不惨一丝虚情假意,若无顾锦璃帮忙,她不会有幸认识晋大夫,那哥哥的腿伤也就没有治愈的可能。

    她打从心底里认可顾锦璃这个朋友,朋友有难她自是责无旁贷。

    可这个理由落在别人耳中就显得有些牵强了。

    永宁侯夫人抬手理了理凌乱的鬓发,冷笑着道:“沈小姐来的还真是凑巧,我前脚来顾府问责那个打伤我儿的婢女,沈小姐后脚就要来感谢顾锦璃的婢女夺回了你的钱袋。

    这般巧合,很容易让人误会沈小姐是刻意为之啊!”

    沈妩抿嘴轻笑,“夫人说笑了,我说这种谎话对自己又有什么好处呢?

    我听姑母说,陛下最近有意要严格管束京中子弟的德行,免得官宦子弟不学无术仗势欺人。

    赵公子自然不是这样的人,但人言可畏,还请永宁侯夫人提醒赵世子一二,免得传到陛下耳中,被陛下误会了去……”

    “沈小姐,你是在威胁我吗?”永宁侯夫人没想道会凭空杀出个沈妩来,心中自是郁闷。

    沈妩浅笑着轻轻摇头,声音柔缓,“夫人误会了,晚辈怎敢威胁您,只是好心提醒一二罢了,还请夫人不要误会。”

    永宁侯夫人颤抖着抬起指尖,正想要说什么,门外突然又有小丫鬟跑了进来,“老夫人!老夫人!宋老夫人派人来找大小姐了!”

    京中姓宋的人家不少。

    可是一提到宋老夫人,众人最先想到的便是大梁第一巾帼女英雄,宋老尚书的夫人,珍妃的母亲。

    这若是往日,顾老夫人一时怕是还不敢往那方面想。

    可承恩侯府家的小姐都来了,宋老夫人派人过来似乎也就没什么不可能了。

    “快点请进来!”顾老夫人有了些许经验,不再像见到沈妩那般错愕震惊,至少表现出了一般老夫人该有的矜持。

    迈进屋子的是一个头发半白,身着深紫色小袄的老妇人。

    老妇人穿着很是一般,但脊背挺的笔直,一双眼明亮且精明,她的身上似乎还有着顾老夫人都没有的威严,让人不敢小觑。

    她扫了一眼屋内,心下了然大半。

    她走到顾老夫人身前,行了一礼。

    顾老夫人见是一个穿着随意的老妇人,便坦然受了。

    老妇人半垂着头,不徐不疾的开口道:“老身姓林,以前是老夫人的贴身婢女,后随着珍妃娘娘入了宫,做了宝遥宫的嬷嬷。

    顾老夫人叫我一声林嬷嬷便可。”

    顾老夫人打了一个激灵,双手撑着椅子,半站了起来,“嬷……嬷嬷?您是珍妃娘娘身边的嬷嬷?”

    宫里的嬷嬷可了不得,那都是有品级的。

    更何况这林嬷嬷是珍妃娘娘身边的,想必在陛下面前都是能说得上话的。

    顾老夫人慌忙要站起来,林嬷嬷忙道:“顾老夫人别客气,我来这是想找顾大小姐交代一件事,说完便走。”

    “啊?”顾老夫人先是一愣,随即忙指着顾锦璃道:“那便是我大孙女,嬷嬷请便。”

    看着顾老夫人那趋炎附势,见谁都陪着笑脸的模样,顾锦璃在心里为她感到悲哀。

    曾经她也是堂堂永定伯府的老夫人,不过区区数年,竟是便已将她的傲气磨尽,甚至变得卑躬屈膝。

    “顾大小姐。”林嬷嬷走到顾锦璃身边,福了一礼。

    顾锦璃也大大方方的回了一礼,颔首淡笑道:“林嬷嬷,不知宋老夫人有何事交代?”

    林嬷嬷心中暗赞,那顾老夫人没有一点老夫人应有的气度,倒是这顾家大小姐眼神清明,举止得体,是个十分不错的女孩子。

    “顾大小姐,老身是来为您送保养玉镯的凝脂的。”林嬷嬷拿出一个精致的碧绿色翡翠盒子,双手呈给顾锦璃。

    顾老夫人的眼睛再一次直了,这翡翠的质地比她的那套翡翠头面的质地还要好,这简直是暴殄天物啊!

    等等,玉镯?

    “什么玉镯?”顾老夫人疑惑不解的望着顾锦璃。

    不等顾锦璃回答,林嬷嬷便代为回道:“回老夫人,是顾大小姐在宋府宴席上赢得了比试,宋老夫人便赏给了大小姐一只玉镯。

    这玉镯老夫人已经佩戴了十余年,虽说已经赠予了顾大小姐,却也希望顾大小姐能好好呵护这只镯子。”

    顿了顿,林嬷嬷又望着顾锦璃,一字一顿,无比清晰的道:“而且我家老夫人还说了,她对顾大小姐的承诺始终作数。

    不管大小姐遇到什么难题,或是有什么事想找老夫人帮忙,便尽管拿着这镯子去找她,千万不要客气。”

    林嬷嬷说的云淡风轻,众人听着却是无法淡定。

    顾老夫人瞪了顾锦璃一眼,这种大事怎么也不知道与她禀告一声。

    若是早知道有这好事,她还至于对永宁侯夫人赔笑脸了吗!

    真是个没分寸的臭丫头!

    顾锦璃心中无奈一叹,宋老夫人怕是也听涵儿说了这件事,才忙让林嬷嬷来为自己撑腰。

    宋老夫人和涵儿的情意让她感动,就只怕这顾老太太知道了玉镯的事,以后不会安分了。

    林嬷嬷见敲打的差不多了,该说的话她也都说完了,便含笑道:“时间也不早了,我还要回去伺候老夫人,今日便先行告辞了。”

    她对顾老夫人象征性的点了一下头,转而却含笑看着顾锦璃,“老夫人说大小姐日后无事可多来宋府坐坐,她酿的果子酒也该开坛了,若是错过了那可真就可惜了。”

    顾锦璃唇角一弯,这话可不像宋老夫人说的,倒像是涵儿说的。

    “多谢老夫人盛情,那晚辈就恭敬不如从命了,以后免不得要去宋府叨扰一番。

    今日有劳林嬷嬷了,还请林嬷嬷代为转告老夫人,这玉镯我一定会好好护着。”

    林嬷嬷眼中皆是欣赏满意,怪不得老夫人喜欢顾大小姐,聪慧清朗,的确是个讨人喜欢的女孩子。

    林嬷嬷挺直着腰板,迈着大离开。

    途径永宁侯夫人却连眼角的余光都没扫她一眼,从始至终就好像没看见这个人一般。

    永宁侯夫人的脸白白红红了好一阵,留也不是走也不是。

    就这么走了,她不甘心,就好像她怕了顾府一般,以后再面对顾府都会有种矮了一截的感觉。

    可现在承恩侯府和宋府都站出来力保顾锦璃,她若是不肯退让,那便是与这个两府顶上。

    偏偏这两府她们哪个都得罪不起!

    她就想不明白了,一个倒霉晦气的小贱人,怎么就有这么多人护着,都不长眼睛吗?

    永宁侯夫人骑虎难下,顾老夫人却是优哉游哉起来。

    锦丫头虽然不怎么样,可没想到人缘倒挺好,有这两府护着,以后她们顾府不也能横着走了?

    她斜睨了永宁侯夫人一眼,嘴角浮起一抹轻嘲。

    这永宁侯夫人一向用鼻孔看人,这下也有她吃瘪的时候了吧,真是痛快!

    孙妈妈不愧是永宁侯夫人的心腹,她转了转眼珠,便为永宁侯夫人搭起了台阶,“夫人,世子这时候也该醒了,咱们不如先回府去看看世子的情况。

    这件事咱们不能只偏听她们一面之词,也该听听世子如何来说。

    是非黑白总有定断,若是有何委屈咱们就让侯爷上奏陛下,老奴就不相信这世间还没有公道二字了!”

    永宁侯夫人满意的看了孙妈妈一眼,面色依旧冷如寒霜,冷哼一声道:“你说的对,本夫人犯不上与一众无知泼妇浪费唇舌,咱们走!”

    顾二夫人啐了一声,撇嘴道:“理亏不敢认,真是死鸡嘴硬!”

    顾大夫人觉得这话有点别扭,想了想提醒道:“二弟妹错了,是死鸭子嘴硬。”

    顾二夫人摇了摇头,“鸭子长得多低调啊,你瞧她穿的花花绿绿的,看着多像鸡啊!”

    永宁侯夫人气得身子抖个不停,可她好不容易顺着台阶下来了,说什么都不能再留了,就只能当做没听到,一边抖着一边朝外间走。

    可还没等迈出内间的门槛,又有丫鬟慌慌张张的跑了进来。

    永宁侯夫人一挑眉。

    这次又谁来了?

    顾府小庙不大,迎来的佛倒是都不小!

    怎么着,这回来的还能是陛下和皇后娘娘不成!

    顾老夫人也坐直了身子,双眼蹭蹭的冒着光,紧张又兴奋的盯着门口。

    不知道这次来的又是哪位贵人!

    他们顾府今日还真是赚足了脸面,来的人一个比一个尊贵,足够她拿出去炫耀一番了。

    丫鬟喘了两口粗气,气喘吁吁的道:“老夫人,二……二公子回来了!”

    顾老夫人锃亮的眼神暗了下去,不悦的抬头瞪了丫鬟一眼。

    二公子回来有什么可说的,害的她还以为是二皇子呢!

    永宁侯夫人也暗暗松了一口气,随即又觉得自己的想法有些可笑。

    不过就是顾府的一个死丫头,机缘巧合入了宋府和承恩侯府的眼,这都已经是顾府祖坟冒青烟了,还想如何?

    顾老夫人兴致寥寥的收回视线,那丫鬟却是深吸了一口气,攒足了力气脆声道:“老夫人,不仅是二公子回来了,五城兵马司的温指挥使也来了!”

    顾锦璃心弦一颤,始终平静无波的眸色泛起层层涟漪。

    他怎么来了?

    脑中莫名想起那日在茶楼中,他轻描淡写般说的那一句“我自会护你”。

    心跳蓦然加快,呼吸似也在陡然之间变得炙热起来。

    目光情不自禁的望向了门口,带着一丝她自己都尚未察觉的期待。

    而顾老夫人等人却都一时没能反应过来,久居后宅的妇人提及谁谁府中的夫人小姐都是如数家珍,可一旦涉及前朝,脑子的反应便慢了许多。

    还没等顾老夫人反应过来,顾承晏已经挑开了帘子,可他并没有进来,而是向身侧望了一眼。

    片刻之后,一抹天水淡蓝色映入众人眼帘,干净如云,清淡若水。

    当男子迈进屋内,那绝色风华足以将室内映的光华明亮,俊美的摄人心魄。

    饶是顾锦璃已经见过温凉多次,可每次心里仍会忍不住感慨,温凉绝对是造物主的宠儿,不然怎会将世间所有的美好全部赋予给他。

    屋内所有人的视线都落在了温凉身上,顾锦璃也不例外。

    她能感觉到,温凉朝她的方向轻瞥了一眼,眼中还有她所熟知的轻嘲。

    那眼神似乎在说:好蠢,居然又惹麻烦了。

    顾锦璃收回视线,微微垂头,粉唇轻抿,玉容上漾起了浅浅的笑意,似芙蓉半开,含羞带怯,美不胜收……

第一百零六章 心动(两章合一)

    温凉姿容之美总含着一种慑人的气势,即便他气质清冷疏淡,却仍有咄咄逼人之感。

    屋内众人只静静怔怔的看着他,有人忘了开口,有人不敢开口。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顾二夫人,她拉了拉顾锦璃的衣袖,在顾锦璃耳边轻声道:“锦儿,这小伙子长得真是太帅了!”

    简直可以吊打一众明星了。

    温凉侧眸朝她们那边望了一眼,嘴角噙了一丝不被人察觉的浅笑。

    顾承晏见顾老夫人看傻了,忙道:“祖母,这是兵马司的温指挥使。”

    顾老夫人打了一个激灵,忙站起身来,却还一脸不可置信的盯着温凉看。

    这可是未来的平阳王啊!

    这样的人物居然也会来他们顾府?

    最后还是顾大夫人反应过来,忙请温凉落座,又招呼婢女奉茶。

    温凉也没客气,大大方方的坐了下来。

    顾老夫人从震惊中清醒了过来,嘴角上扬,眉毛上挑,堆了满脸的笑出来,“原来是温公子,真是久仰大名久仰大名啊!

    温公子今日前来蔽舍,真是令我顾府蓬荜生辉。

    不知温大公子可用了晚食,若是不嫌敝府简陋,便在顾府用饭如何?”

    “我处理了公事便走,不必客气。”温凉冷冷淡淡的道,莫说虚与委蛇,嘴角连半个笑都没有。

    顾老夫人尴尬的咧了下嘴角。

    刚才沈妩对她很是恭敬,那林嬷嬷虽不甚热络,但对她的态度也算客气,是以让她产生了些许幻觉,以为自己还是有些脸面的。

    本想着和这位未来的平安王拉近距离,未曾想到对方竟连个眼神都没给她。

    顾老夫人觉得有些尴尬,心里又不禁埋怨起温凉来。

    她好歹也是个长辈,这温凉怎么这么不懂礼数呢!

    温凉扫了顾锦璃一眼,他听墨迹说过,顾府的老夫人很是偏心,对顾锦璃一家并不好。

    瞧顾锦璃那低眉垂首的模样,想来是受了些许委屈。

    如此一想,温凉的脸色便更冷了两分。

    顾承晏虽然没在兵马司待几日,却也听说了这位指挥使是个不爱说话的,便道:“祖母,听闻今日永宁侯世子与咱们府上起了争执,可有其事?”

    没等顾老夫人答话,永宁侯夫人便阴阳怪气的先行开口道:“怎么?顾二公子刚入兵马司便学会以权压人了?

    咱们两府起了些许争执,顾二公子竟是连温公子都请来了,还真是小题大做!”

    温凉抬头瞥了永宁侯夫人一眼,顾承晏见此忙道:“指挥使,这位便是永宁侯夫人。”

    “嗯……”漫不经心的随口一应,似根本就没把她放在眼里。

    永宁侯夫人胸口一闷,只觉得今日受的气比前几十年加起来还多。

    温凉目光淡漠,语气也甚是清冷,“若只是两府矛盾,我兵马司自不会插手。

    可两府既是在街上起的争执,还影响颇劣,兵马司便不能袖手旁观了。

    永宁侯夫人在这正好,也免得我派人去侯府传话了。”

    顾锦璃轻轻牵起嘴角。

    一本正经说谎,但听得人很舒心。

    永宁侯夫人心中暗恼,早知道温凉会来横插一脚,她就应该早点走。

    现在这么一闹,她若是走了倒显得侯府理亏。

    永宁侯夫人咬了咬牙,只得不情不愿的坐了下来。

    温凉看了顾承晏一眼,顾承晏会意,开口道:“据兵马司调查,是永宁侯世子挑衅顾三小姐在先,而后又是永宁侯府小厮先行动手打了顾三小姐的婢女。

    而顾大小姐的婢女是为了保护三小姐不受伤害,才被迫出手……”

    “呵!”永宁侯夫人一记冷笑打断了顾承晏的话,她目光轻蔑的看着顾承晏,冷冷道:“你是顾府中人,自是偏帮自家,你说的话本夫人不服也不认!”

    区区庶子,不过入了兵马司就敢当面泼楚儿的污水,真是岂有此理!

    温凉瞥了永宁侯夫人一眼,淡淡道:“传证人。”

    永宁侯夫人眉梢一挑,心下略有不安。

    顾承晏点点头,不一会儿的功夫便领进来了个身子发颤的男子。

    顾婉璃偷偷看了一眼,诧异的瞪圆了眼睛,忙拉着顾锦璃道:“大姐姐,那个是卖糖葫芦的小贩。”

    只见那个小贩弓着腰,腿还不停的打颤,嘴角的肌肉也轻轻抽搐着,显然十分紧张。

    “这是兵马司指挥使,将你知道的事尽管说出来。”顾承晏往日里也是个不喜言笑的,可上司话更少,倒是显得他利落能干起来。

    “回指挥使,小的就是个卖糖葫芦的,今日午时先是这位小姐去小的那买糖葫芦……”小贩指了顾婉璃一下,才又颤颤巍巍的道:“这位小姐要买十串,还要自己拿。

    这小姐眼光好,挑的都是又大又圆糖衣又厚……”

    顾承晏看了温凉一眼,轻咳一声,提醒道:“挑重点说。”

    “哎!好好!”小贩抬手擦了擦额上的汗,紧张的又咽了咽口水,才又继续道:“这位小姐个子矮,拿不到最高处的糖葫芦。

    后来一位公子来了,抢走了这位小姐看上的那个,后来听两人说话,小的才知道那公子是永宁侯世子。

    小的本以为两人是亲戚,还暗自庆幸能多卖几根,可没想到两人却是吵了起来,还说什么谢家侯府的。

    还没等小的听明白,世子身边的小厮就打了顾小姐的婢女一巴掌。

    然后世子还要找三小姐算账什么的,就在这时候,顾府的另一个婢女前来救主,把赵世子给打了一顿。”

    顾承晏眸中闪过一道惊讶,这小厮说的怎么和在兵马司交代的不一样?

    顾承晏侧眸望了温凉一眼,若有所思起来。

    小贩也偷偷抬头去看温凉,心中慌的不行,也不知道自己的这般说辞可能让这位公子满意。

    刚才这位颇为好看的公子明胁暗示的让他改口供,虽说可能会得罪永宁侯府,可事成之后就能得五百两银子,够他卖一辈子糖葫芦的了。

    拿了银子他就离开京城,到乡下买个小院子,还能娶个娇妻,日子简直太舒爽了!

    顾婉璃睁圆了眼睛,有些不解的看着顾锦璃,完全想不明白这小贩为什么会说谎。

    顾锦璃却是了然一笑。

    她望向温凉,眸色是她自己都想象不到的温柔,心中更是蓦然一动。

    没想到温凉竟会心细至此,这般一来她也就不用担心永宁侯府拿三妹妹的闺誉威胁她了。

    “简直是胡说八道!你的说辞怎么与她不同?”永宁侯夫人抬手指着顾婉璃,低吼出声。

    顾婉璃被吓得打了一个哆嗦,顾大夫人忙搂住她,狠狠的瞪着永宁侯夫人,“我女儿素来胆子小,许是当时被吓坏了,记不清楚了!”

    顾大夫人自然知道这一种说法对她们更有利。

    无论如何也不能让赵楚那种混蛋毁了婉儿的清誉。

    永宁侯夫人冷笑一声,“她脑子记不清楚,总不能身边的婢女也被吓坏了吧!我要求找她的婢女来问话!”

    现在的情况显然对他们不利,若是传了出去只会让人觉得是他们永宁侯府心胸狭隘,欺负一个弱女子泄愤。

    永宁侯府和谢府定亲之事本就传的沸沸扬扬,再传出此事,侯府的颜面往何处放?

    可若是按照先前的说法,她完全可以将事情怪在顾婉璃身上,说她是勾引楚儿不成,才恼羞成怒。

    男女之事本就不好定论,怎么说都有道理。

    可恨这小贩定是受人指使,才如此言辞。

    想都不用想,一定是顾承晏做的!

    想到这永宁侯夫人狠狠的瞪了顾承晏一眼,一个庶子也敢猖狂,待日后她交代两句,看他主母如何收拾他!

    顾大夫人犹豫了一下,永宁侯夫人见此更是断定心中猜想,“温公子,我要唤那个婢女来问话!”

    温凉点了点头,看着顾大夫人道:“此事合理,那就请夫人把那个婢女唤来此处。”

    “等等,为了公平起见,本夫人要派人跟去!”永宁侯夫人冲着孙妈妈使了一个眼色,绝对不能给她们串供的机会。

    孙妈妈点头,忙跟着传话的丫头离开。

    不多时,陈晴便被带到了松鹤堂,孙妈妈紧跟左右,防的那叫一个严密。

    永宁侯夫人勾着嘴角,冷声问道:“本夫人问你,你顾府婢女为何殴打我永宁侯府世子!”

    陈晴跪在地上,半垂着头,闷闷道:“因为……因为永宁侯世子欺负了我家小姐。”

    顾大夫人紧张的手心出汗,永宁侯夫人嘴角的弧度却是越发上扬起来,她得意的看了顾大夫人一眼,继续问道:“我儿怎会无故欺负你家小姐,总不能是因为你家小姐平平无奇的姿色才对她另眼相看吧!”

    永宁侯夫人故意用话来激陈晴,陈晴果然恼怒的抬起头来,眼中尽是不甘。

    永宁侯夫人见此更是悠闲的挑起了嘴角,只听陈晴咬着贝齿,愤恨道:“奴婢不敢胡说,我们下人怎敢无故殴打侯府世子,皆是因为永宁侯世子欺辱我家小姐,因为……因为……”

    原因似是难以启齿,听得永宁侯夫人越发得意。

    纠结了半晌,在永宁侯夫人的殷殷注视下陈晴才咬牙道:“因为永宁侯世子记恨我家老爷弹劾谢尚书,致使两家婚事生变,所以才心生怨怼,欲欺负我家小姐泄愤!”

    永宁侯夫人脸上的得意尽退,身子都不由坐的笔直,“你在说谎!”

    陈晴挺直了脊背,目光端正,“奴婢所说之事句句属实,绝无半句虚言!”

    “你……你……”

    永宁侯夫人指着陈晴,一时说不出话了,紧皱着眉去看身边的孙妈妈。

    孙妈妈连忙摇头,她始终跟着这婢女,她绝对没有机会串供。

    看着永宁侯夫人那不可置信的模样,陈晴眼中划过一丝冷戾。

    她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这一掌之仇,她陈晴一定会报!

    倏然察觉有一道冰冷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陈晴收起眼中的狠戾迎着视线回望过去。

    见是温凉,忙心惊的低下了头。

    她本在屋子歇息,后听到小丫鬟嚼舌头,说什么三小姐和大夫人都去了松鹤堂,她心知不好便忙朝松鹤堂赶去,却没想到在半路上遇到了温凉和顾承晏。

    当时温凉只看了她一眼,淡淡的吐了两个字——谢府。

    她一时没想明白,因怕误事便没有擅闯松鹤堂而是回了婉华院等着。

    直到来人唤她,又听到永宁侯夫人那一番发问,她才明白温凉的意思。

    温凉虽俊美,但给她的感觉太过危险。

    似乎只要被他的那双眸子注视,便会窥探出她所有的秘密。

    这样人必须要远离!

    温凉淡漠的收回了视线,望向了永宁侯夫人,问道:“永宁侯夫人可还有异议?”

    “这……这……”永宁侯夫人支支吾吾的说不出话来,脸颊绯红滚烫。

    她甚至一度怀疑自己来顾府到底是干什么的,难道是自取其辱吗?

    脸上火辣辣的,永宁侯夫人却还只得深吸口气,努力保持着平静道:“如此的确是我永宁侯府不对在先,待我回府后,定会准备厚礼安抚顾大小姐。”

    温凉蹙了一下眉,只有顾三小姐吗?

    见永宁侯夫人不说话了,温凉眸色冷沉,冷冰冰的“嗯”了一声,继续道:“因着贵府世子的事,使得这小贩的丢了借以谋生的货物,这个损失也该由侯府赔偿。”

    顿了顿,温凉又道:“还有,赵世子坐坏了面摊老板的火盆,夫人一并赔偿了吧!”

    永宁侯夫人气得险些咬碎一口银牙,楚儿的屁股都被烧成那般模样,结果还要她们赔钱,这是何道理!

    孙妈妈拉了拉永宁侯夫人的衣袖,小声提醒道:“夫人,退一步海阔天空,来日方长。”

    永宁侯夫人闭了闭眼,颤抖着身子低低道:“温公子说的是,永宁侯府还不差这两个钱。孙妈妈,给钱!”

    孙妈妈将身上的钱袋扔给了小贩,狠狠道:“这钱够买一车糖葫芦的了,好好收着吧!”

    小贩乐开了花,忙揣着银子弯腰道谢。

    “既然事情已经处理妥当,本公子便不打扰了。”温凉站起身来。

    顾老夫人还是想留温凉用饭,便给了顾承晏一个眼神,顾承晏心领神会,走到温凉身边道:“指挥使,我送你出府。”

    顾老夫人:“……”

    真是个没用的蠢货!

    “不必。”温凉抬步欲走,脚步一顿,又看着顾承晏道:“将永宁侯府给顾三小姐的赔偿记录在册后,便可结案了。”

    轻飘飘一句话,将永宁侯夫人最后一丝理智也打碎了。

    她刚才不过随口一说,她才不会给顾府赔礼,可现在温凉要将此事记录在册,她不给都不行了。

    永宁侯夫人怒从心起,一直压抑的怒火仿佛被浇了一盆火油,蹭的燃了起来,怒火攻心,身子一踉,昏厥了过去……

    ……

    永宁侯夫人来的时候趾高气昂、斗志满满,走的时候却是被丫鬟婆子抬出去的。

    这种反差惊得顾府众人险些掉了下巴,他们顾府这是已经破罐破摔,到了连侯夫人都敢揍的地步了吗?

    事情已然解决,顾承晏送温凉出府,沈妩也请辞离开。

    刚才还热闹非凡的松鹤堂,突然变得安静了下来。

    若非屋内一片狼藉,顾老夫人都要以为自己刚才是在做梦。

    短短一个时辰里,发生了太多的事,让她一时理不出个头绪来。

    沉吟半晌,顾老夫人终于理顺了思绪,看着顾锦璃,道:“锦丫头,那林嬷嬷说的玉镯是怎么回事?”

    顾锦璃没想到这老太太想了那么长时间,开口问的第一件事竟是然是玉镯。

    心中腹诽,但顾锦璃还是回道:“孙女一时运气好,赢了宋府的比试,得了这个玉镯。”

    顾老夫人撇撇嘴,就她也好意思说自己运气好?

    可别笑死人了!

    目光落在顾锦璃的玉镯之上,目露贪婪之色。

    宋老夫人的奇珍异宝何其多,这镯子能让她佩戴数十年,自然不凡。

    锦丫头才十五岁,哪里衬得起这般贵重的玉镯,倒是不如让她来佩戴。

    “这玉镯珍贵,要小心呵护才是,你们年轻人素来喜欢打打闹闹,若是不小心弄坏了玉镯,可是会惹得宋老夫人不高兴的。”

    顾老夫人紧盯着顾锦璃,眼中冒光,就差和顾锦璃直接说“我来帮你保管吧!”

    顾锦璃收回了手,露出一抹轻轻浅浅的笑,“祖母放心,我一定会仔细佩戴,绝不会弄坏镯子的。”

    身为祖母竟是好意思抢孙女的东西,她还真是开了眼界。

    顾老夫人不悦的抿了抿唇角。

    这锦丫头还是一样没有眼力,真是一点都不讨人喜欢!

    顾老夫人虽不要里子,但面子还要,是以也不会真的开口索要,便只对顾锦璃敷衍的“嗯”了一声,又提点道:“既是有机会能与承恩侯府小姐结识,日后便要多多走动。

    还有宋府那里,既是宋老夫人诚心邀请,你便经常去宋府坐坐,陪宋老夫人说说话,帮人家做做事。

    若能讨得宋老夫人欢心,只要她愿意稍稍提拔,咱们顾府就会比现在强上百倍。”

    顾锦璃嘴角抽抽,这老太太还真不知道客气。

    人家宋老夫人又不缺孙女,她没事跑人家宋府说什么话。

    再说了,人家又凭什么来帮衬顾府。

    可顾锦璃懒得与她分辩,反正她也不会听这老太太的话,随便她去说吧!

    顾老夫人又看了顾婉璃一眼,板着脸道:“今天的事情你们虽是占理,可以后也万不能再惹是生非。

    出门在外,就要多隐忍一些。吃亏是福,别总想着处处拔尖,女孩子脾气太过烈性,以后只怕会婚事受阻。”

    顾老夫人抿了一口茶,发现茶早已经凉了,便皱眉搁下,看着顾婉璃道:“婉丫头你也是的,那赵世子在大街上还敢对你做什么不成?

    最多不过在嘴上占两句便宜而已,忍了就好了,何必大打出手呢?

    若非今日你们运气好,这次永宁侯夫人怕是饶不了你们!

    还有锦丫头,赶紧把那个打人的丫鬟发卖了,这样的胆大的丫鬟可不能留,留着以后也只会横生事端。”

    顾老夫人理所应当的训斥着两人。

    顾锦璃静静听着,嘴角漫起一抹冷笑。

    这顾老太太的下限真是没有最低,只有更低。

    她的亲孙女受了委屈,遭人轻薄,她却只想着息事宁人。

    什么玩意儿!

    顾大夫人和顾二夫人自然也听不下去,她们想要说什么,顾锦璃却轻轻摇了摇头。

    她牵起嘴角,露出一抹纯良无害的笑来。

    “是,祖母教训的是,孙女谨遵教诲。”

    顾老夫人见了,满意点头,却听顾锦璃又道:“以后若是再有登徒子轻薄孙女,孙女绝对不会反抗,而且还会微笑待之,以此彰显我顾府的气度。

    孙女也自当转告几位哥哥弟弟,以后出门在外,若是别人要打咱们左脸,咱们要笑着伸出右脸去。

    只有这样才能体现咱们顾府的教养来,想必日后众人都会对咱们顾府子弟大为称赞。”

    “顾锦璃!”顾老夫人一拍小几,将小几上的梅花青瓷盏震到了地上,她来不及心疼,只怒目瞪着顾锦璃道:“你放肆!”

    顾锦璃淡淡笑之,语气依旧轻和,“我放肆的时候多了,也不差这一次了。”

    “顾锦璃!”顾老夫人刚才有多解气,现在就有多生气。

    顾锦璃怼永宁侯夫人的时候,她只觉得爽快,可现在顾锦璃用凌厉的口舌对付她时,她才知道这死丫头一张嘴就如同一把锋利的匕首,割起肉来又快又疼。

    “你竟然这么对我说话,真是个没有尊卑的不孝孽障,你就不怕我把你从顾府的族谱上逐出去!”

    没有家族庇佑的女子等同于死路一条,就在顾老夫人以为拿捏住了顾锦璃时,却见她慢悠悠的扬起了嘴角,笑容温婉又美丽,“祖母舍得在这个时候逐我出府吗?”

    轻轻淡淡的一句话,将顾老夫人问的哑口无言。

    顾锦璃刚攀上承恩侯府和宋府,她还没来得及利用,自然不舍得。

    说到底还是顾锦璃更了解顾老夫人一点。

    见顾老夫人不说话,顾锦璃笑容不改,看起来柔弱无害,是个颇为听话的柔顺女子,“孙女无意顶撞祖母,却也不愿欺瞒祖母。

    孙女只想告诉您,若下次遇到这种事情,孙女依旧会这么做。

    无论对方是谁,身份如何,轻薄女子就该付出代价!”

    难道就因为顾府势弱,三妹妹被人调戏就该隐忍?

    世上哪来的这种道理!

    “祖母,今日想必您也累了,孙女便不打扰您休息了。”顾锦璃说完拉着顾婉璃的手便大步离开。

    顾老夫人气得直抖,却说不出半个字来。

    顾二夫人笑盈盈的道:“大嫂,母亲累了,咱们也走吧。”

    说完顾二夫人还笑着捧走了沈妩送来的那串红玉珊瑚颈链,“母亲,这既然是沈小姐送给锦儿的,我就帮锦儿拿回去了,您好好歇着吧!”

    她女儿的东西,谁都别想昧下!

    顾大夫人对顾老夫人满是失望,她福了一礼,也默默离开了。

    “岂有此理!真是岂有此理!”人走了半晌,顾老夫人才顺过气来,将手边的小几拍的砰砰作响。

    一个两个都不将她这个母亲祖母放在眼里,实在是太可恨了!

    都是顾锦璃那个晦气丫头,自从落水重病一场后,就跟换了个人似的,处处忤逆她不说,现在还带坏了婉丫头。

    再让她这样下去,她这个老夫人还有什么地位可言了!

    “老夫人息怒,身子要紧,气坏了可不值得!”雪梅忙奉上一杯温热的茶来,双手呈给顾老夫人,态度很是恭敬。

    “我怎么可能不生气,你看看柳氏和锦丫头那张狂的样子,简直是无法无天!

    偏偏老二是个窝囊废,被柳氏那个贱人吃的死死的,但凡他与我一条心,我也不会被动到这种地步!”顾老夫人无心喝茶,心口气得闷疼。

    顾老夫人揉着头,满脸怒火,雪梅忙走上前为顾老夫人轻柔的按捏头部。

    “老夫人,奴婢有句话不知当不当讲。”

    “有什么话你就直说!”顾老夫人头疼,没有心情和别人打哑谜。

    雪梅抿了抿唇,压低了声音道:“老夫人,二老爷是个性情温和的人,对老夫人也向来敬重,若是无人撺掇,二老爷绝对不会忤逆老夫人您。”

    顾老夫人蹙眉想了想,老二自小就是个软绵绵的性子,虽说窝囊了一点,但素来听话。

    可自从娶了柳氏之后,老二就变了。

    先是反对她给他安排妾室,之后也处处维护柳氏,现在更是动不动就用搬出府去吓唬她。

    定然是那柳氏在吹枕边风。

    雪梅见顾老夫人听了进去,抿嘴笑了笑,继续道:“常言说男人都是有了媳妇忘了娘,若是婆媳不一心,儿子十有八九是要丢的。

    奴婢有个远房表姨,家里条件不错,就是我那表嫂是个不孝的,婆媳两经常争吵。

    后来我这表姨一咬牙,给我表哥买了个美妾,一下子就把我表哥的心拴住了。

    现在我那表嫂可乖巧多了,别说不敢再与婆婆吵,每天都得伺候婆婆梳洗,生怕自己地位不保呢!”

    顾老夫人想到顾二夫人低眉顺眼服侍她的模样,不禁有些心动。

    雪梅偷瞄了顾老夫人一眼,不动声色的继续为她揉捏头部,“可咱们顾府不是那粗鄙的商贾之家,买妾之事自是做不得。

    不知老夫人有没有尚未出阁的侄女外甥女,可以给二老爷做个贵妾,只要她能和老夫人一条心,老夫人还何愁二老爷不听您的话呢!”

    顾老夫人觉得雪梅说的很有道理,十分心动。

    男人都喜欢新鲜,若有个美妾能让老二分心,想那柳氏以后也就不敢蹦跶了。

    还有顾锦璃那个死丫头,若是没了老二护着,看她还怎么狂!

    不过,她已经是兄弟姐妹中年纪最小的了,哪里还有未出嫁的侄女外甥女。

    顾老夫人皱起了眉。

    头部的穴位被揉捏的十分舒服,就连头痛都缓解了不少,她心中突然一动,开口唤道:“雪梅,你过来为我揉揉腿。”

    “是,老夫人。”

    雪梅走到顾夫人身前,屈膝跪坐在地上,耐心轻柔的为顾老夫人揉捏着双腿。

    顾老夫人眯着眼睛打量着雪梅,雪梅相貌虽远不及柳氏,但胜在年轻娇俏,颇有几分姿色。

    身材也丰盈有度,前凸后翘,看着便是个能生儿子的,比起柳氏那个薄纸人要强上许多。

    最关键的是,雪梅乖巧听话。

    她出身低微,若是想在顾府站住脚跟,就只能依赖自己。

    届时有雪梅在老二身边吹枕边风,她还何愁不能与儿子一条心了!

    心下已做决定,顾老夫人面上不露,“雪梅,你跟了我多少时间了?”

    雪梅眉梢一挑,恭顺答道:“回老夫人,奴婢已经在老夫人身边伺候五年了。”

    “五年了啊……那真不短了。”顾老夫人感慨道,她看着雪梅,问道:“你家里可为你相看人家了?”

    雪梅摇摇头,“奴婢还想一直伺候老夫人,嫁人生子哪有陪在老夫人身边享福,奴婢才不愿意嫁人呢!”

    顾老夫人闻后一笑,“你这说的是什么傻话,哪有女人不嫁人生子的?

    不过就你这模样嫁给一般的管事我瞧着都替你不值,我若是给你一个机会,你可能把二老爷照顾好?”

    雪梅面露讶色,慌忙摇着头。

    顾老夫人有些不悦,“你不愿意?难道你嫌二老爷年岁大了?”

    雪梅再次摇摇头,“奴婢不敢,只是奴婢出身卑贱,怎么敢给二老爷做妾室。”

    顾老夫人面色柔缓下来,笑笑道:“那有何妨?你在我身后伺候多年,一向聪慧稳重,我说你资格伺候二老爷,你便有!

    你只需告诉我,你愿不愿意?”

    雪梅红着脸,沉思了片刻,才咬着嘴唇轻轻点了点头,羞怯难言的应了一声,“老夫人,奴婢……愿意。”

    顾老夫人闻言舒心一笑,拉着雪梅的手让她站起身来,慈爱的望着她道:“如此便好,以后到了二老爷身边,要好好照顾二老爷,争取早日为二老爷生个大胖儿子出来!”

    雪梅的脸红的都能滴出血来了,顾老夫人见她羞涩不已,便笑着让她回屋歇着去了。

    雪梅脚步慌乱的跑回了自己的屋子,掩门的瞬间,雪梅脸上的羞怯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得意的笑。

    她伺候老夫人这么多年,自然知道老夫人没有尚未婚配的侄女外甥女,她所说的一切不过是为了自己铺路而已。

    老夫人与二夫人积怨已深,老夫人急需一个与她同心之人,而她也正可以趁这个机会得偿所愿。

    她从来都没想过要随便嫁给一个管事了此一生,府中的三位老爷她早已观察许久。

    大老爷虽正直却是个枯燥乏味的人,相貌也不如二老爷三老爷清俊。

    她原本是属意三老爷的,可是三夫人太过强势,静姨娘也是个厉害的,她便一直没敢动手。

    可自从那次在松鹤堂见到二老爷护着妻女的威严模样,她便忍不住被二老爷的男子气概折服。

    以前她总嫌二老爷性子绵软,可现在她才知道,平时的脾性无所谓,在关键时候能护着自己女人的男人才算好。

    二夫人的出身也没比她好到哪里,又与老夫人不和。

    她这般年轻貌美,何愁得不到二老爷的心,待她再为二老爷生个儿子,那可就是二房长子了!

    雪梅拿起桌边的小铜镜,望着镜中娇俏的少女,嘴角的弧度越来越大。

    她的富贵美满,指日可待了!

第一百零七章 震惊朝野(两更合一)

    顾叶璃在院中等了许久也未见顾大夫人几人回来,想了想,便穿好了披风朝着松鹤堂走去。

    踏上回廊,正看到顾承晏与一个陌生男子朝二门的方向走去,顾叶璃顿住脚步,下意识的要躲开回避。

    可当视线落在男子的面容上时,她便再也移不开眼了。

    就好像有人突然在她平淡苍白的生活中泼上了浓墨重彩,成为了她人生中仅见的绝美风景。

    她呆呆的站在原地望着他,可他们两人似在说着什么,没有一个人留意到回廊拐角处的她。

    他完美的让她自惭形愧,完美的让她心生自卑,可却又不愿让他从自己的视线中消失,只执着的用无声的视线追逐着他。

    可两人的身影很快消失在了庭廊处,随着那道浅蓝色的身影消失,她的世界便又瞬间恢复了平淡。

    目光之所及,尽是惨败的冬景,萧条落败,让她的心也随着蒙起了一片阴翳。

    “曼香,你知道那是谁吗?”

    曼香摇摇头,“奴婢不知。”

    就连二小姐都鲜少出门,更何况她一个奴婢了。

    “不过奴婢见二公子与他在一处,小姐若是好奇,不如问问二公子吧!”

    “嗯!”顾叶璃点头应了一声,二哥进了兵马司,人脉要比以前广了许多。

    她似乎好像还没送二哥入兵马司的礼物,今日回去要赶紧做出一份来。

    顾叶璃一边想着,一边朝着松鹤堂走去,走到半路便碰到了挽着手走过来的顾锦璃和顾婉璃。

    两人正挽着手说话,顾婉璃将头倚在了顾锦璃的肩膀上,顾锦璃则轻轻戳了戳她的脸,两人十分亲近。

    顾叶璃眸光微动,抬步走了上去。

    “大姐姐,三妹妹。”轻细的声音中满是难掩的担忧,“你们没事吧?”

    顾婉璃笑着摇了摇头,一脸崇拜的看着顾锦璃道:“一点事都没有呢。

    二姐姐,你今天要是也在就好了,大姐姐今天可威风了,三言两语就把事情全都解决了。”

    顾锦璃无奈一笑,事情可不是她一个人解决的。

    顾锦璃望向面露担忧的顾叶璃,开口问道:“二妹妹可也是听到了松鹤堂的消息才赶过来的?”

    顾叶璃眸色一顿,正欲说话,顾婉璃脆生生的开口道:“大姐姐,今日还多亏了二姐姐告诉我永宁侯夫人和祖母在为难你,不然我都不知道你要把事情全揽在自己身上。

    大姐姐,我知道你疼我,可以后也不能再这样了!”

    顾锦璃眉心微蹙了一下,嘴角笑意不变,“二妹妹是怎么知道的?”

    顾叶璃忙娇声回道:“我今日正好去给祖母送抹额,无意间听到了里面的谈话。

    我心中担忧,三妹妹瞧出我神色不对,一再追问,我便告诉了三妹妹……”

    说完,顾叶璃小心翼翼的看着顾锦璃,手足无措的道:“大姐姐,我是不是做错了,我有没有给你们惹麻烦?”

    看着她那慌乱惶恐、紧张不安的模样,顾锦璃眸色微动,却也只抿唇笑了笑,柔声道:“二妹妹别多想,我知道你是担心我,事情也都已经解决了。”

    闻言顾叶璃才长舒了口气,拍着胸口道:“如此就好,如此就好……”

    转而她侧眸望向顾婉璃,见顾婉璃的脸色不大好看,便走过去挽着她的手道:“三妹妹的脸色不太好,今日怕是累到了,我送你回院子休息吧。”

    顾婉璃歪头看了看顾锦璃,其实她还想与大姐姐再待一会儿,但想到大姐姐今天也不轻松,便乖巧的点了点头。

    “大姐姐,那我回去了,明天我再去找你玩。”

    顾锦璃含笑点头,顾婉璃这才不依不舍的走了。

    看着两个少女渐渐走远的背影,顾锦璃眸中的笑意收敛,薄唇轻抿。

    这个二妹妹,似乎没有表面看起来那般简单呢!

    但愿是她小人之心了……

    顾叶璃一路送顾婉璃回了院子,极尽关切。

    “三妹妹一会儿还是喝碗参汤的好,你身体本就虚弱,这次怕是又受了惊吓,还是注意些的好。”

    顾婉璃笑着答应,“嗯嗯,我知道了二姐姐。”

    姐妹两人说了些话,顾叶璃转了转眸子,似不经意间问道:“三妹妹,我刚才去松鹤堂的路上正遇见二哥送一位客人出府,吓得我立刻躲起来回避。

    那人瞧着面生,不像顾府常客,三妹妹知道他是谁吗?”

    “当然知道啦!”顾婉璃明媚笑道。

    顾叶璃的眸光亮起,便听顾婉璃道:“那位就是平阳王府的温大公子,也是五城兵马司的总指挥使啊!”

    顾叶璃眼中划过震惊、了然,随即更多的是落寞。

    她本以为那位只是二哥在兵马司结交的好友,没想到他的身份竟然那般尊贵。

    不过想来也是,那等气度风华岂会是寻常人等。

    她眼中的光淡了下来,甚至有些许自嘲,她究竟在期盼些什么呀,还真是自不量力。

    “二姐姐,二姐姐,你怎么了呀?”

    顾婉璃的声音打断了顾叶璃的胡思乱想,她忙牵出一抹笑来,声音轻柔的道:“想来三妹妹也累了,我就先走了,不打扰妹妹休息了。”

    看着顾叶璃略有慌乱的离开,顾婉璃歪了歪头,“二姐姐这是怎么了,感觉好像有心事呢!”

    陈晴朝顾叶璃的方向望了一眼,半垂着眼睑问道:“小姐,您可是把今日之事全都告诉给了二小姐?”

    顾婉璃点点头,“我回来的时候,二姐姐看出我哭过了,我便把事情告诉给二姐姐了,二姐姐耐心的安慰了我许久呢!

    清儿,你说我是不是很幸运,府里的哥哥姐姐都疼我,我觉得自己真是太有福气了。”

    看着顾婉璃明媚绚烂的笑意,陈晴并没有将心中的猜测说出来。

    她没有证据,也不想破坏眼前少女的纯真,便只淡笑着点头附和,只抬眸望着顾叶璃渐远的身影,目光满是警觉。

    顾叶璃一回院子,便将自己关在了屋子里,就连曼香都被她打发了出去。

    她枯坐镜前,眼神望着铜镜,却没有半分焦距。

    她有些恍惚,望着镜中的自己,目光第一次带了些许茫然。

    她今天到底在做什么啊?

    在听到顾婉璃的哭诉后,她其实没有半分同情,甚至觉得有些解气。

    若是三妹妹没有与顾锦璃出门,或者是带着她一同出门,有她在左右,定然不会让三妹妹遇到这种事。

    可三妹妹心里却没有她这个二姐姐,心里想的念的都是顾锦璃。

    后来她听说永宁侯夫人气势汹汹的来兴师问罪,她便立刻去松鹤堂偷听。

    她没想到顾锦璃竟会为三妹妹担下一切,她有些嫉妒又有些怨怼。

    明明她和三妹妹才是亲姐妹,哪里需要顾锦璃做出这么一副姐妹情深的模样。

    她不愿事情就这么了了,便折回了婉华院将事情告诉给了三妹妹。

    三妹妹的做法在她的意料之中,甚至在她的内心深处,她还隐隐期待这件事会被闹大,所以她又去将此事禀告给了母亲。

    大姐姐退过婚,三妹妹若是再名誉受损,府里便只剩下她一个清清白白的女孩儿了,届时祖母和父亲必定会好好重视她的婚事。

    顾叶璃被自己的这个想法吓到了,甚至她一度不敢相信,她居然会有这般阴狠龌蹉的心思。

    她一面惶恐于内心的阴暗,一面却又觉得自己做的没错。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是大姐姐和三妹妹先不顾及姐妹亲情的,怨不得她。

    同时,她现在的心情更多是落寞和失望。

    温凉公子的名讳便是她久居深闺也有所耳闻,她只知温凉公子有天人之貌,今日一见才知世人所言不虚。

    那般的人是她们只配仰望的存在,甚至不敢生出半丝妄想。

    也正是如此,她才觉得自己可笑,她讨好嫡母妹妹,甚至又做了坏事,都只是为了日后能有一个好归宿。

    可自古男女婚配皆要门当户对,她这样的人家又能嫁得多好?

    她汲汲营营这么多年,最后要么嫁个穷酸秀才,要么嫁个官家庶子,想想还真是可悲可笑。

    若是想嫁的再高些,那便只能做妾……

    顾叶璃双眸倏然睁圆,她望着铜镜中的自己,少女姿容清秀,虽不及顾锦璃貌美,却也是个不折不扣的美人。

    若真能嫁给如意郎君,那便是做妾又有何妨,总好过嫁个破落之人,浑浑噩噩的过一辈子!

    少女的眼眸刹那间变得明亮起来,似是前路的迷雾散去,让她看到了方向。

    ……

    顾锦璃回到院子的时候,如意和福儿正在枯坐发呆。

    福儿还举着那插满了糖葫芦的稻草柱,如意则是一脸纠结的看着福儿。

    她是该表扬福儿呢,还是该批评福儿呢?

    毋庸置疑,福儿定是给小姐惹了不小的麻烦,可若是因为这件事骂福儿,她又有些不忍心。

    因为那永宁侯世子的确太不是个东西了,居然敢欺负三小姐,福儿揍得解气又痛快。

    如意正烦恼着,福儿却是看到了顾锦璃的身影,扛着糖葫芦便飞奔了过去。

    “小姐,给你!”福儿早就选好了一串最大最圆的糖葫芦,献宝似的递给了顾锦璃。

    如意暗啐一口,这个小蹄子,又趁她不注意拍小姐马屁!

    顾锦璃笑着接过,红彤彤的山楂又大又圆,上面还裹着一层晶莹透亮的糖衣,看着便让人食欲大开。

    顾锦璃咬下一个,酸酸甜甜的味道瞬间充斥了整个口腔。

    顾锦璃眯起了眼睛,含着笑道:“好吃。”

    福儿见她笑了,也咧着嘴笑了起来,随手也拿起了一个糖葫芦美滋滋的吃了起来。

    如意跑过来瞪她一眼,问向顾锦璃,“小姐,事情都解决了吗?”

    福儿打了永宁侯世子,永宁侯府不敢把小姐怎么样,但却未必会放过福儿,这傻丫头居然还有心情吃!

    顾锦璃伸手拿下一串糖葫芦递给了如意,嘴角笑意融融,那双本就漂亮的眸子因染上了笑意而变得越发耀眼,“安心吃吧。”

    如意拿着糖葫芦呆愣愣的看着顾锦璃,直到顾锦璃走进屋内,如意才满是费解的挠了挠头。

    小姐看起来心情不错的样子啊,去松鹤堂一趟居然还能心情好,真是奇怪呢!

    顾锦璃其实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突然间轻松又愉悦,心里好像映进了阳光,暖融融的,以至于让她突然间很想作绣活。

    她取出了那块新买的月白色布料,仔细的比对剪裁。

    穿针,引线,嘴角的弧度始终保持着上扬,双眸含笑明亮,似坠了漫天星辰,又似一池春水,碧波荡漾,温情,脉脉……

    ……

    永宁侯夫人虽是被气昏厥,但其实只眩晕了瞬间。

    可想到睁开眼还要面对顾府那么多可恶的嘴脸,便索性装昏,任由孙妈妈将她扶上了马车。

    刚上马车,永宁侯夫人便睁开了眼睛,脸色阴沉冷肃,孙妈妈看得连大气都不敢喘。

    一回侯府,永宁侯夫人便怒气冲冲往赵楚的院子走去。

    侯府中的下人都看得惊怔不已,只因为永宁侯夫人长发凌乱,头上的发髻松松垮垮,而总是趾高气昂的孙妈妈也一样满身狼狈,额头正中央还红肿了一条,瞧着像是被什么东西抽过似的。

    赵楚已经醒了,正趴在床上哎呦哎呦的叫。

    永宁侯夫人一迈进屋子,便怒喝了一声,“喊什么喊,给我忍着!”

    赵楚惊愕的闭上了嘴,待看到永宁侯夫人狼狈的模样,顿时满脸讶色,“母亲,你这是怎么弄的?”

    “你还敢问!”若非赵楚受着伤,永宁侯夫人甚至都有打他一顿的心思。

    若非是因为这不争气的东西,她怎么会受此奇耻大辱。

    “都是因为你,我才会在顾府被人如此羞辱,我的脸面都被你丢尽了!

    从今天开始,你给我老老实实的待在院子里,不准出府一步,再敢惹事,我便让你父亲打折你的腿!”

    永宁侯夫人发泄了一通脾气,才感觉到身上火辣辣的疼,想都不用想,肯定是柳氏那个疯妇抽的,又骂了儿子几句才气呼呼的离去。

    赵楚被骂的一脸懵,刚到外间的赵文鸢也被永宁侯夫人的狼狈样吓到了,“母亲,你这是怎么了?”

    “问什么问!兄妹两个没一个让人省心的,一个把自己吃成了猪头,一个把屁股坐进了炭盆,我上辈子也不知道造了多少孽,才生了你们这两个蠢货!”

    永宁侯夫人怒火中烧,逮谁骂谁,骂的赵文鸢委屈的都要哭了,可永宁侯夫人却看都没看,迈着大步就离开了。

    赵文鸢拉住了孙妈妈质问,孙妈妈捂着头,把事情简单交代了一下,赵文鸢听了之后瞬间炸毛。

    “她们竟敢打我娘?真是岂有此理!

    又是顾锦璃那个小贱人,我这就找她算账去!”

    孙妈妈忙拦住赵文鸢,苦着脸道:“二小姐您可别闹了,夫人正气着,您若是再惹事,夫人定会罚您啊!

    还有那顾锦璃,也不知怎么就得了宋府和承恩侯府的青睐,她现在有人护着,咱们可别去找不自在了。”

    可孙妈妈越是这般说,便越是激起了赵文鸢心中的不甘。

    她银牙紧咬,双眼迸出凶狠的光来,“顾锦璃,你给我等着,我跟你没完!”

    ……

    乾坤殿中。

    向来冷清空荡的殿内回响着建明帝畅快的大笑声,笑声回荡,显得殿内似都有了一丝暖意。

    建明帝笑得眼泪都要流出来了,拍着龙案,哈哈笑道:“你说的可是真的,当真是屁股坐进了火盆里?”

    陈总管笑着点头,捂着嘴呵呵的道:“老奴怎么敢诓骗陛下呢?

    赵世子不但被顾大小姐的丫鬟揍得颇惨,最后被那丫鬟扔出去的时候,一屁股坐进了正烤着红薯的炭盆。

    听说呀那炭盆都被赵世子坐坏了,小厮背着赵世子回府的时候,路上行人都闻到了烤肉味呢!”

    建明帝听得是开怀大笑,“小陈子,你说那顾锦璃会不会真是朕的福星?

    怎么朕讨厌谁,她就能帮着朕收拾谁呢!”

    陈总管笑盈盈的道:“奴才觉得啊,并非顾大小姐是福星,而是陛下福泽深厚,陛下乃真龙天子,您讨厌谁,上天自然会帮着收拾!”

    建明帝扫他一眼,“油嘴滑舌!”

    不管怎么说,最近这位顾家大小姐很是活跃,间接直接做了不少事,而且每一件事都让他非常舒心。

    好在这次宫宴上就能见到她了,也免得他整日好奇。

    似是想到了什么,建明帝开口问道:“顾锦璃的丫鬟打了永宁侯府的世子,永宁侯府想必不会善罢甘休,可有为难她?”

    陈总管最是了解建明帝好捡笑话的性格,所以一听说这件事便马上派人打听的详详细细。

    “回陛下,永宁侯夫人的确去了顾府兴师问罪,可是承恩侯府的沈小姐还有林嬷嬷都去了顾府,想来都是为顾大小姐说话的。”

    “哦?林嬷嬷也去了?”建明帝有些惊讶。

    自从珍妃去后,林嬷嬷便回了宋府伺候宋老夫人,平日鲜少出门,没想到竟会因为一个小女娃去了顾府。

    陈总管点点头,想了想又道:“对了陛下,温公子今日也去了顾府。”

    “温凉?他去干什么?”建明帝眉头一挑,嗅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味道。

    “好像是因为赵世子一事扰乱了城中治安,温公子便前去调查。”

    “他?”建明帝冷笑一声,“他是个恨不得连吃饭喝水都嫌麻烦的人,会为了这么这一件小事亲自调查?”

    陈总管却不这么认为,他觉得温公子可清闲的很,不然能跟去户部把银子劫走?

    可这些话陈总管自然不会说,只道:“听闻顾府二公子入了兵马司,许是他求到了温公子?”

    建明帝双眸微眯,越发的觉得不对劲。

    甚至就连顾承晏入兵马司一事都透着古怪和猫腻,让他不得不怀疑是某人的暗箱操作。

    难道温凉真的看上了顾锦璃?

    建明帝好奇不已,恨不得马上就举办宫宴,好让他这一双锐利的眸子好好审视一番。

    建明帝满怀心事,睡的有些晚,可到了上朝的时辰,却是精神抖擞的起了床,甚至脚步都比之前轻跃了不少。

    陈总管心里明镜似的,陛下一向喜欢赖床,今日起的这么早,怕是为了看笑话呢!

    果然,早朝没多久,建明帝逮了个空隙,便一脸同情的望着永宁侯道:“永宁侯,朕听闻昨日赵世子不甚跌进了烤红薯的火盆,可有其事啊?”

    众臣的目光“唰”的落在了永宁侯身上,看得永宁侯面红耳赤,恨不得直接找个地缝钻进去。

    昨日回府听闻了此事后,他气得恨不得再捶那逆子一顿。

    堂堂侯府世子在大街上被一个丫鬟公然殴打,还坐进了火盆里,真是丢尽了脸面。

    他本存着一丝侥幸,想着冬日街上人少,应该不会有太多人知道。

    可这回好了,不管是昨日上街的还是没上街通通都知道了!

    看着建明帝那满是关切的眼神,永宁侯勉强挤出一抹笑来,“劳陛下惦念了,犬子胡闹,确实受了些伤。”

    顾大老爷瞥了永宁侯一眼。

    赵楚那个畜生竟然敢当街调戏婉儿,若非想到赵楚受伤颇重,永宁侯夫人又被二弟妹打了一顿,这件事他绝对不会善罢甘休。

    建明帝叹了一声,“这年轻人啊就是喜欢胡闹,有时候还不知轻重。

    朕还听闻赵世子是伤到了臀部,应该没有大碍吧?若是受伤严重,朕便派御医去侯府诊治,赵世子可是男儿,尚未成家,还是要多加注意的。”

    听到这,兵部尚书本是有些惺忪的睡眼瞬间睁圆。

    赵楚坐进了火盆,还伤到了屁股,若是再往前一点……

    兵部尚书打了一个冷颤,这可不得了啊,若不小心伤到了命根子,那女儿嫁过去不就等同于守活寡了吗?

    永宁侯见状连忙道:“臣叩谢陛下龙恩,但犬子不过被炭火烫了一下,抹些药膏便好,想必用不了两日就可痊愈,不敢劳烦御医。”

    “这样啊……如此就好。”

    众人不知道是不是幻觉,他们总觉得在建明帝的语气中听到了丝丝失望?

    永宁侯欲哭无泪,他这次可真是里子面子都丢尽了。

    夫人本还想着禁楚儿的足,如此一看却是不能了,还得赶紧让楚儿去街上溜两圈才行,不然怕是会被人误会不举呀。

    摊上这样不按套路出牌的陛下,真是命苦啊!

    看着永宁侯那一副吃了黄连般的模样,建明帝嘴角轻勾。

    敢和谢昆那老家伙勾搭,不收拾他就怪了。

    再者说,谁让永宁侯和谢昆都有不争气的儿子呢,活该丢人。

    看看他的皇子们,虽说也不怎么样,但至少不给他惹是生非。

    建明帝对自己的几个儿子不禁有些满意起来,决定这次宫宴要给他们每人选上一个美丽端庄的正妃。

    一退朝,建明帝便命人去翰林院取历代皇子选妃的仪程来,却是想不到他即将要面对的是一件震惊朝野的大事。

    ……

    翰林院中。

    宋达坐在翰林院藏书阁中托腮发呆,一脸的生无可恋。

    七皇子傅凝瞧了宋达一眼,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你也别太灰心了,顾大人不见得是嫌弃你,也许就是不好意思麻烦你。”

    宋达长叹一声,双目无神,“七殿下,你不用劝我了,其实我自己都嫌弃自己。”

    来翰林院帮忙这两天,他打断了三块砚台,弄倒了一座书架。

    倒了的书架砸了一位编纂的脚,那编纂受伤只得回家休养。

    人走了,活计还在,于是顾二老爷的任务就更多了。

    结果现在翰林院已经到了“谈宋达色变”的地步,应一众大人要求,便给宋达安排了一个整理藏书阁的清闲活计,让他整日拿着鸡毛掸子扫灰即可。

    看着地上扔的那根灰突突的鸡毛掸子,宋达觉得自己的人生也与它一般灰暗无望。

    六皇子傅冽一只脚踩在椅子上,大大咧咧的坐着,看着宋达灰头土脸的样子,把手里的瓜子皮一扔,嗤笑道:“我早就告诉过你,看上顾锦璃就赶紧找媒人求娶。

    你非得听老七在那腻腻歪歪,现在好了,你就算去求娶,估计人家爹也得好好寻思寻思,毕竟你着实太废物了一些。”

    “六皇兄,宋兄已经很失意了,你就算不帮着劝慰,至少也不能说风凉话啊!”

    傅冽从椅子上跳下来,莫不在意的道:“不就是一个女人吗,至于吗?

    是骑马不好玩,还是赌钱不好玩,怎么就想不开非得找女人!”

    傅凝似笑非笑的看着傅冽,阴阳怪气的道:“这句话我可帮着六皇兄记下了,日后六皇兄可别后悔。”

    “我会后悔?我巴不得一辈子不娶才好呢!”傅冽看不得宋达那叽叽歪歪的样,走过去拉着宋达道:“我跟你讲个有意思的事啊,昨天啊,那赵楚……”

    待傅冽说完,傅凝忍不住笑出了声来,“赵楚居然被一个丫鬟暴打,还坐了火盆?

    这可真是笑死人了,我看他这一时半会是别想抬起头了。

    宋达,你那位心上人可真是个妙人,这种丫鬟可从哪找的呢!”

    傅凝笑得肚子疼,捂着肚子一时站不起来。

    宋达听了也一扫阴霾,脸上露出了甚是骄傲的笑容,不愧是他一见倾心的女子,就连丫鬟都选的清新脱俗。

    见宋达有了笑模样,傅冽拍拍身上的灰,道:“说的我都有点想吃烤红薯了,你两谁出去买去?”

    傅凝摇头,“我不想吃,我不去。”

    宋达也道:“这附近没有卖烤红薯的,就算买到了,折腾一趟也凉了不好吃了。”

    “我不管,我现在就想吃!”傅冽有些不高兴了,觉得宋达真不够义气。

    为了这点破事都折腾他多少回了,现在居然连给他买个烤红薯都不愿意。

    见傅冽如此,宋达皱了皱眉,转而眸光一亮,道:“六殿下七殿下,不如咱们自己来烤着吃吧!”

    傅冽和傅凝相视一眼,两人齐齐点头。

    他们自小长在宫里,锦衣玉食,想吃什么想要什么只要说一声就有宫人送来,何曾需要自己动手。

    此时听宋达一说,都顿时兴趣十足。

    三人一拍即合,当即悄悄摸到厨房,偷了一盆火炭,又顺了几根红薯,美滋滋的在藏书阁烤了起来……

    而此时,建明帝正在乾坤殿中大发雷霆。

    原因无他,只因为太后驳了建明帝的提议,将原定的六品官员子女进宫赴宴,改为了五品。

    蒋太后觉得五品以下出身太低了,便是给各位皇子们做侧妃都不够资格。

    可建明帝才不管这些,他只是想正大光明的看看顾锦璃是何等模样。

    本以为这次终是有机会了,可何曾想到竟是又生了变故!

    “陛下息怒,可别气坏了龙体啊。”陈总管看着着急,忙关切的安抚着:“陛下别动怒,什么都没有陛下的身体要紧。

    想来太后也是担心宴请的人员太多,怕生事端,才会如此。”

    “朕看她分明就是和朕过不去!不过差了一品而已,能差多少人?”建明帝怒不可遏,气得在乾坤殿直转圈。

    人在心情不爽时,自是就喜欢迁怒。

    建明帝在殿内转了两圈,突然似想起了什么,怒道:“朕不是派人去翰林院取仪程吗?怎么还没取回来?莫非是爬着去的不成!

    居然连个小太监都敢不把朕放在眼里,真是岂有此理!”

    陈总管一边劝慰着建明帝,一边在心里骂那个小太监。

    真是个不长心的!

    虽说难得出宫,逛上两圈也算情有可原。

    可这去的时间也着实太久了,更何况现在陛下正满腔怒火,这个时候谁再惹到陛下,怕是陛下的怒火都能把乾坤殿烧着了。

    陈总管正好一番安抚着,殿外突然响起了匆忙的脚步声。

    一个小太监急匆匆的迈进殿门,可因他太过惊慌,一不小心绊在了高高的门槛上,“扑通”一声摔倒在地。

    建明帝一记眼刀飞了过去,陈总管立刻板着脸叱道:“都干什么呢!陛下面前也敢急三火四的,你屁股着火了怎么着?”

    陈总管是想让建明帝想起赵楚坐进火盆的事情,好逗他一笑,可没想到那小太监却哭丧个脸道:“回陛下,奴才的屁股没着火,可……可翰林院却是走水了!”

    建明帝和陈总管都是一愣,一时没能反应过来,片刻之后陈总管才颤抖着嗓音问道:“你……你所言可真?”

    “奴才不敢说谎啊!翰林院火势汹涌,各部衙门已经都去帮着灭火了。”小太监带着哭腔说道。

    他哪敢在这种事上开玩笑啊,那不是不要命了吗!

    建明帝大步迈下台阶,几步行至殿门外。

    西南方向黑烟直冲云霄,即便远在皇宫,也能想象得到那烈火熊熊之势。

    翰林院虽没有什么奇珍异宝,但却存着众多史料年纪,还有各部公文奏章。

    建明帝的身子踉了一下,咬着牙狠狠道:“翰林院的人是怎么做事的?那里不是严禁火烛吗,这么会燃起这么大的火势?”

    小太监伏在地上,身子隐隐发颤。

    今日当值真是倒霉,居然碰到这档子事,只希望陛下得知真相后不要迁怒他才好啊!

    小太监咽了咽口水,深吸一口气,小心翼翼的道:“回陛下,这场火势好像是因为六殿下七殿下还有宋三公子引起的……”

    “什么?”

    建明帝只感觉心口像是被人狠狠捶了一拳,闷疼闷疼的,他单手撑着门,喉咙微动,强自镇定道:“他们去翰林院做什么?”

    小太监抬头望向建明帝,眼中竟闪过一抹同情来,“回陛下,两位殿下和宋三公子好像是在翰林院……烤红薯。”

    建明帝:“……”

第一百零八章 乱(两更合一)

    建明二十一年冬,翰林院走水,烧毁藏经阁房屋六栋,史料年纪无数。

    这一年冬日格外的寒冷,这一场大火格外的热烈。

    京中各衙门均看到了滔天火势,纷来相助。

    大火燃了近两个时辰,幸而无人员伤亡,但藏书阁却毁于一旦。

    乾坤殿内。

    建明帝端坐高台龙椅之上,俯视着下面跪着的三个黑不溜秋的人。

    一时竟都认不出哪个是自己的儿子。

    建明帝表情冷肃,他刚在早朝上嘲笑永宁侯有个不争气的儿子,结果他的儿子们下午便给他来了个火烧翰林院!

    真不愧是皇子,小祸小闹从没有,一出手便给他来了个大招!

    “混账东西!你们究竟在翰林院做了什么!?”建明帝搂起桌上的一堆奏折,劈头盖脸朝三个人身上扔了出去。

    凭着他们发出的惨叫声,建明帝终于分清了几人。

    跪在最左边,衣裳破了几个大洞的是他的六皇儿傅冽,跪在最右边,衣不蔽体的是他的七皇儿傅凝。

    跪在最中间,脸色最黑,头发都烧掉半截的是宋达。

    几个人垂着头,谁也不敢说话。

    建明帝怒不可遏,瞪着傅冽道:“傅冽,你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傅冽用力的咽了咽口水,再也没了往日里飞扬恣意的模样,他深埋着头,弱弱道:“回……回父皇,儿臣们其实没干什么,就是在翰林院用炭盆烤了几根红薯……”

    “还就烤了几根红薯?”建明帝被气笑了,“满京城那么多地方,都待不下去你们几个吗,非要跑去翰林院烤红薯,朕恨不得烤了你们!”

    他宁愿他的儿子们也坐进烤红薯的炭盆里,也不愿他们因为烤红薯点了翰林院!

    前者只是丢脸,现在他们却是把天都捅了一个窟窿出来,他甚至已经可以预料到御史台那些老家伙们正在家里摩拳擦掌,等着明日弹劾!

    想到这,建明帝的头就抽疼不止。

    “烤红薯居然能把翰林院点了,朕倒要听你们说说,你们几个是如何烤的!”

    几人又都陷入沉默,建明帝直接点了宋达,“你往常不是挺能说吗!来,今日朕让说个够!

    你一点点交代,不许错落一个细节。”

    宋达垮着一张脸,其实直到现在他都还是蒙的,完全想不明白那火怎么会一下子窜了起来。

    “回陛下,今日六殿下和七殿下来翰林院找我探讨……探讨学问。”宋达硬着头皮,支吾着开口。

    建明帝冷笑一声,“你们几个探讨学问?那朕倒是宁愿相信太阳会打西边出来!”

    这三个人半斤八两,没一个读书的料,三个人写一篇文章都抵不过别人用脚随便写出来的。

    宋达脸色羞红,但好在脸黑如锅底,建明帝倒是也看不出他脸色的变化,“我们探讨了一会儿,六殿下就说他想吃烤红薯。

    但买烤红薯的地方太远了,我就灵机一动,说咱们几个可以自已烤。”

    “灵机一动?呵呵……”建明帝嘴角凝着笑,却冷得胜过霜雪,“你特么灵机一动就烧了朕的翰林院,朕怎么不打死你!”

    建明帝扫了一眼桌上,奏折已经都被他扔出去了,桌子上现在就剩茶盏和砚台了。

    这两样砸在宋达脑袋上估计会把他砸的头破血流,建明帝暂时压住要捶他一顿的心思,怒吼道:“给朕继续说!”

    宋达打了一个机灵忙不迭的道:“我们先拿着洗手的铜盆去了厨房,然后从炉子里扒了点炭出来,拿了几根红薯后,就回到了藏书阁,然后……然后……”

    “然后怎么了!”建明帝已然失了耐心,拍着桌子怒声吼道。

    宋达向左看看又向右看看,傅冽和傅凝都将头埋得更低了,两人的身子还隐隐发抖。

    “然后我们觉得红薯烤的有点太慢了,我们怀疑是炭火不够旺,于是就琢磨着该怎么让炭火烧的更旺一些……”

    建明帝的心情已经逐渐平和了,他深吸了一口气,冷冷问道:“然后呢,你们几个都想到了什么好主意?”

    宋达咽了咽吐沫,埋着头弱弱道:“六殿下说应该往炭火里加点酒,七殿下说应该往炭火里加点油,我觉得两位殿下说的都对,不妨都试一试。

    然后,我们弄了一坛子酒还有一桶火油,再然后……两位殿下为了先放油还是先放酒打了起来,再然后……等我把两位殿下拉开的时候,火就已经着了起来。”

    其实都怪他们两个打斗的时候弄翻了火油,踢翻了炭盆,才会使得火势一下子着了起来,他这次真的是无辜的。

    傅冽有些听不下去了,忍不住反驳宋达道:“其实火势一开始也没有那么猛啊,还不是你为了扑火,把那一坛子酒都泼了出去!”

    “那也不能全怪我啊,我当时也是太着急了嘛!”还是怪他们两个打翻了火油和炭盆,不然他就是把酒泼出去也着不起来啊!

    “主要还是怪傅凝,要是他不弄什么火油,藏书阁怎么会着火?”

    傅凝听了也恼了,反唇相讥道:“若非六皇兄一言不合就动手,哪会惹出之后的事。

    六皇兄真应该把这个毛病改改,省的日后再惹出麻烦来!”

    “傅凝!我警告你少说两句啊!要不是你整天在那叽叽歪歪的,我能动手吗?

    要改也该你改,堂堂大梁男儿别跟个娘们似的!”

    “你说谁娘们呢?”

    “说你怎么着啊!”

    眼见着两人有剑拔弩张之势,建明帝气得大步迈至两人身后,一脚一个都踹翻在地。

    都这个时候了,这两个玩意儿还敢吵嘴,真是欠揍!

    宋达看着被踹倒在地的傅冽和傅凝,总觉得自己这么跪着好像有点不够义气。

    宋达转身看着建明帝,咧嘴干笑道:“陛下,您要不也赏我一脚吧。”

    “那就如你所愿!”

    建明帝抬脚就向宋达踹过去,可没等踢到宋达,宋达就哎呦一声摔倒在地。

    建明帝气得嘴都歪了,几人甚至能听到建明帝磨牙的“咯吱”声。

    宋达颤颤巍巍的重新跪起来,咽了咽吐沫道:“陛下,要不您再重踢一脚?”

    宋达经常被父亲踹,所以早就练好了假摔的本事。

    每次都是父亲的脚刚碰到他,他就借力摔倒。

    可他没被建明帝踹过,一时没掌握好时间,摔早了……

    建明帝看着三个破衣烂衫,满脸漆黑的小子,突然就没了与他们计较的心情。

    他疲累的走回龙椅,沉沉坐下,开口唤道:“来人!”

    冰冷的视线在三人脸上一一划过,没了最初的愤怒,剩下的只有厌嫌,“将他们三个给朕扔进宗人府!”

    宗人府三个字足以让任何一个皇家子嗣头皮发麻,傅冽和傅凝也没了争执的心思,两人忙跪起身来叩求建明帝。

    “父皇,儿臣知错了,求父皇开恩啊!”

    建明帝却只是冷眼旁观,任由侍卫将几人拉走。

    宋达也怕了,挣扎着道:“陛下,我没有资格去宗人府的,要不您直接把我扔到刑部吧!”

    刑部尚书和他祖父交情不错,多少能给点照顾。

    “滚!都给朕滚!”建明帝气得发了疯,将桌上的砚台茶盏全都摔了个遍。

    三人都不敢再开口了,无声的被侍卫拖了出去。

    建明帝犹自喘着粗气,陈总管忙小心的为建明帝顺着气,叹声道:“相信两位殿下和宋三公子定会明白陛下的苦心,以后想来不会再闯祸了。”

    这个时候建明帝罚他们罚的越重,明日早朝上那些御史才会有所收敛。

    “他们若是能有那份心思,今日也就不会惹出这么大的祸事了。”对于他们几个,建明帝不敢指望。

    他往龙椅上一倒,疲乏的揉着眉心道:“朕懒得管了,剩下的就等着丽妃来做吧!”

    而此时众人也都得到了消息。

    蒋贵妃听了笑得合不拢嘴,高兴的连饭都多吃了一碗。

    丽妃和傅凛都是个要强的,可奈何他们有一个拖后腿的。

    “傅冽还真是招人喜欢,居然一声不吭的给咱们送了这么一份大礼,连带着宋府也跟着落了难,真是妙极妙极!”蒋贵妃嘴角高扬,眼角眉梢都藏着欢喜。

    徐嬷嬷亦是笑着道:“老奴说过,娘娘是个福厚之人,这六宫上下谁能与娘娘相比?”

    蒋贵妃抿唇一笑,优哉游哉的啜了口茶,“本宫这时候真想去钟粹宫瞧瞧丽妃的脸色,想来定是好看至极……”

    此时钟粹宫中。

    丽妃惊怒交加,一时间被气得瘫在床榻上站不起来。

    宫女翠云拧了一条干净的帕子覆在了丽妃的额头上,关切道:“娘娘仔细身子啊,越是这个时候,您越是不能慌,六殿下还等着您去救呢!”

    丽妃只觉得自己的太阳穴突突的跳,有气无力道:“乾坤殿可有消息传回来?”

    翠云正想摇头,便有消息传了过来,只说是陛下大怒,将六皇子七皇子全都关进了宗人府。

    “什么?”

    “宗人府”三个字一出,丽妃瞬间只觉头晕眼花,身子彻底瘫软了。

    “娘娘,现在咱们该怎么办啊?”

    丽妃撑着虚弱无力的身子勉强坐了起来,她抓着翠云的肩膀,狠狠咬牙道:“传本宫的话回潘府,不惜一切代价一定要把六殿下保出来!”

    “是,娘娘。”翠云起身便要去传话,却被刚迈进殿内的傅凛拦住了。

    “母妃,这样不妥。”傅凛拧着眉,沉沉开口。

    “有何不妥?你六弟都已经被关进宗人府了!

    那是什么地方,那里关押的可都是疯子,你六弟哪里受得了啊!”一向要强的丽妃此时却是掩面痛哭,伤心不已。

    “可母妃你有没有想过,现在傅决和蒋贵妃一定在盯着咱们,咱们此时若是一步行错,他们便会迫不及待来落井下石。”

    他在听闻此事后,就是怕母妃惊慌,所以才第一时间就来了钟粹宫。

    没想到母妃比他想象中的还要沉不住气。

    “我难道还怕他们不成?他们若是敢动冽儿,我就敢杀了蒋柔那个贱人!”丽妃目露凶光,随即她抬眸看着傅凛,眸色微凉,“凛儿,难道你不想救你六弟吗?”

    傅凛被丽妃看的心凉,他在母妃心里难道就这么薄情吗?

    他将那一丝酸楚压入心中,默默安慰自己,母妃只是太过焦急了才会如此。

    他坐在丽妃身边,耐心的安抚道:“母妃,六弟是我一母同胞的亲弟弟,我怎么可能置之不理。

    只是现在有太多人在盯着我们,傅决一定不会放过这个机会,我们此时若是陷入麻烦中,那六弟就无人去救了!”

    丽妃觉得傅凛说的有些道理,忙平复了心神,握着傅凜的手问道:“凛儿,那你可有什么办法?”

    傅凛眸光微动,颔首道:“母妃,我们可以……”

    ……

    相比宫中,宋府相对较为平静。

    宋大夫人自是惊慌不已,可宋老夫人听闻之后,却只抿了口茶,淡淡道:“都各回各的院子吧,此事谁都不许插手。”

    “母亲,达儿已经被押进宗人府了,咱们得把他救出来啊!”宋大夫人双目盈泪,面带祈求的看着宋老夫人。

    宋老夫人抬眸望她,语气淡漠,“又不是就他一个被关在了宗人府,两位殿下还关着呢,凭什么他就关不得?”

    宋大夫人被问的哑口无言。

    宋老夫人又道:“达儿太过顽劣,也该吃些苦头了。

    我要让他知道,宋府子孙的身份可以是他的骄傲,但绝不是他胡作非为的保命符!

    都散了吧,此事谁都不许插手,否则,家规伺候!”

    宋老夫人一声令下,府中众人谁都不敢再言语。

    宋碧涵咬着嘴唇,低低问道:“祖母,真的没有办法救三哥吗?”

    宋老夫人望着她,语重心长道:“涵儿,你要知道,今日之事若是常人所为,怕是连进宗人府都是奢求。”

    火烧翰林院,简直是耸人听闻!

    若非三人身份贵重,早就被判了死罪。

    宋碧涵闻此也不敢再多语,随着众人请辞离开。

    宋老尚书见屋内无人,叹了一声,才开口问道:“老婆子,你真不打算管达儿了?”

    宋老夫人闭了闭眼,长叹一声,“怎么可能不管,只是达儿这次是真的惹了大麻烦。

    京城,怕是要不太平了啊!”

    ……

    宋大夫人强忍着眼泪,低垂着头往院子走,宋二夫人和宋三夫人的劝慰她则是一句都没听进耳中。

    宋二夫人摇摇头,她也觉得宋达该好好管教一番了,不然整日只知惹是生非,她们也跟着操心。

    宋碧涵挽着宋二夫人的手,叹气道:“母亲,我瞧着大伯母真是太可怜了。

    三哥怎么能闯下这么大的祸事,这次就连祖母都不管三哥了,三哥可怎么办啊!”

    “你就别跟着操心了,你祖母嘴上说不管,心里还能真不惦记吗?

    再说了,陛下又不是只关了你三哥一个人,那不还有六殿下七殿下跟着嘛!

    七殿下的出身稍低了些,可那六殿下的母妃可是丽妃,丽妃现在怕是攒足了力气等着救人呢,只要六殿下平安无事,你三哥也就安全了。”

    宋碧涵点点头,叹声道:“但愿如此吧。”

    宋三夫人也一声不响的往自己的院子走,待与众人分开,立刻转身折了回去。

    “大嫂!”看见宋大夫人失魂落魄的身影,宋三夫人快步迎了上去。

    “三弟妹,你们都不必劝我了,我没事儿。”宋大夫人神色恹恹,她现在浑身乏力,甚至没有力气应付别人的安慰。

    “大嫂,我能体谅你的心情,我们也都担心达儿啊。

    这是咱们自家孩子,谁能忍心看着他在宗人府受罪。”宋三夫人满脸的担忧之色,瞧着比宋大夫人还要忧愁几分。

    宋大夫人别过头去,快速的抬起帕子擦了一下眼泪。

    宋三夫人见状忙又是好一番安抚,“大嫂你别担心,我娘家有个亲戚就在宗人府做事。

    我一会儿就去交代一下,好歹能有个照应。”

    宋大夫人面露惊喜之色,“如此可真是太好了。

    那就有劳三弟妹帮我询问一下,达儿可有受伤?

    翰林院火势滔天,达儿那时正在翰林院中,我怕他会受伤。”

    “大嫂你先别担心,我这去打听打听,一有消息我就来通知你。”

    “好,有劳三弟妹了。”

    宋大夫人面露感激的看着宋三夫人离开,却没看到她在转身之际,嘴角露出的阴冷笑意。

    ……

    顾二老爷回府的时候也是满身黑灰,洗了三盆的水,才算勉强把脸洗干净。

    顾二夫人递给他一条毛巾,犹自后怕道:“这古代着火真是太吓人了,也没有消防车,一着起来就是一片。

    我在家里听说是翰林院着火,都要跑过去找你了,最后还是小锦把我拉住了。”

    顾二老爷擦了把脸,忙道:“还好女儿把你拉住了,今日街上全都是人,就是你身子骨怕是会被挤丢了。

    以后再遇到这种事,你也不用担心,我可没有那种为公殉职的情操。

    为了你们娘两,我也会把自己保护的好好的,你尽管放心就好。”

    “父亲,翰林院好端端的怎么会着火?”顾锦璃不由好奇的问道。

    “唉!”顾二老爷叹了口气,颇为无奈的道:“今日六皇子七皇子来翰林院找宋三公子,三个人也不知道怎么想的,居然在藏书阁烤起了红薯,把整个藏书阁全都烧了。”

    藏书阁毁于一旦,他们翰林院可又有事情做了,这下要抄的东西更多了!

    想到那无穷无尽的公文史料,顾二老爷的脑仁就抽抽的疼。

    “宋三公子去了翰林院?”顾锦璃更是惊讶。

    她记得宋达的父亲可是虎威将军,宋达居然是要从文吗?

    “别提了,这位小祖宗说是去翰林院历练,可我看他分明是历练我们的。”往事不堪回首,宋达做的那些事顾二老爷已经不欲再提。

    顾锦璃拧起了眉,面露担忧之色。

    宋达这次惹了这么大的祸,怕是会把宋老夫人急坏了。

    她人微言轻帮不上什么忙,但可以做些清热解火的药膳给老夫人老尚书送去,免得他们气坏了身子。

    顾锦璃正想着,红芍走进来禀告,“夫人,老夫人身边的雪梅来了。”

    顾二夫人眉头一皱,“她来干什么?”

    她和那老太太现在也算是彻底闹僵了,难道那老太太还想叫她过去受训不成?

    “雪梅好像是来找大小姐的,但奴婢问她,她也不肯说。”

    顾锦璃挑了挑眉,有些意外,“红芍,让她进来吧。”

    就算明知她不会带来什么让人舒心的消息,但也没有避而不见的道理。

    片刻之后,雪梅被红芍带了进来。

    “奴婢给二老爷请安,给二夫人大小姐请安。”雪梅含笑福了一礼,声音宛若黄鹂,悦耳动听。

    雪梅穿着一件玫色比甲,同色的长裙下摆绣着一圈青翠的竹叶。

    乌黑的发件插着一支空心折枝银簪,并着一朵小小的玫色珠花,衬得她分外娇嫩。

    顾锦璃略略蹙眉,雪梅一直都打扮的这般娇艳吗?

    “你是来找我的?”顾锦璃打量了她两眼,开口问道。

    雪梅嘴角凝笑,恭敬道:“是老夫人派奴婢来与小姐说两句话。

    奴婢去锦华院时没见到大小姐,小丫鬟们告诉奴婢大小姐在碧竹院。

    正巧老夫人也让奴婢来看看二老爷可是无恙,奴婢便直接过来了。”

    雪梅柔声笑着,在提到顾二老爷时,眼神还有意无意瞄了顾二老爷一眼。

    浅浅一瞥,脉脉含情,只可惜顾二老爷正对着铜镜擦脸,全然没有注意到。

    “不知祖母有何吩咐?”

    雪梅忙收回视线,轻声回道:“回大小姐,老夫人听闻宋府三公子不慎点燃了翰林院,想着最近宋府怕是会诸事繁忙,便特命奴婢来传话,让大小姐最近不要去宋府打扰。”

    顾锦璃勾了勾嘴角,心中冷笑。

    这老太太昨日还恨不得自己立刻去宋府拜见,现在一见宋府出事,马上就开始划清界限,生怕牵连自身。

    雪梅说完之后,转而又望向了顾二老爷,柔媚笑着道:“今日翰林院着了好大的火,不知二老爷可一切安好?”

    顾二老爷转过身来,淡笑着应了一句,“我一切安好,回去转告母亲,无需为我担忧。”

    顾二老爷本就长得清俊儒雅,这般一笑,更是让雪梅面若飞霞。

    雪梅还想说什么,顾二夫人却是走上前来,拿着帕子帮着顾二老爷擦拭耳后,笑嗔道:“瞧瞧你,洗脸只洗表面,这耳后就都不管了?

    前面公孙策,耳后包黑炭,出去也不怕人笑话。”

    顾二老爷笑呵呵的看着顾二夫人,语气温柔宠溺,“那还不是要怪夫人你太过贤淑,把我照顾的如同废人一般,夫人可要负起这个责任才是。”

    顾二夫人听得面色发烫,娇美的面容因染上两抹绯红而变得明媚动人,“别胡说,还有人呢!”

    顾二老爷虽不说话了,但嘴角的笑并未收起。

    他的双眸含情染笑,无需言语便能看出他对眼前女子的独爱。

    那是一种发自内心的深爱,他望的专注真挚,仿佛在看着自己一生唯一的挚爱。

    可两人的温情刺痛了雪梅的眼睛。

    雪梅抿了抿嘴唇,半垂下头,掩住了眸中的厌烦和怨怒。

    二夫人真是好生不要脸面,这么大一把年纪了,竟是还学年轻女子与男人撒娇,真是恶心死人了!

    这么些年也没能为二老爷诞下一个男丁,居然还有脸面独占二老爷,真是个妒妇!

    哪个男子不三妻四妾的,便是寻常百姓家里有些闲钱还会买个小妾呢。

    可怜二老爷却只能整日面对人老珠黄的顾二夫人,想必心里定然已经厌烦极了,只是二老爷太过温柔宽和,这才一直隐忍。

    顾二老爷和顾二夫人正彼此凝望,两人眼中只有对方,自是注意不到雪梅。

    可顾锦璃却看到了,眉头蹙的也更紧了一些,她打量着雪梅,开口问道:“雪梅,你可还有别的事?”

    雪梅如梦初醒,连忙摇头道:“没有了,那奴婢就先回去给老夫人回话了。”

    说完,雪梅躬身退出,只在临迈出屋门前微微偏过头,向顾二老爷的方向的又看了一眼。

    虽然这一眼极快,却没逃得出顾锦璃的视线。

    她凝眉望着雪梅离开的方向,眸中狐疑不减。

    这雪梅今日似乎格外奇怪呢……

    ……

    平阳王府中。

    温凉面无表情的端茶啜饮,坐在他身侧的红衣男子则双手托腮,眨着一双自成风流的眸子笑望着温凉。

    此人正是白泽堂少堂主秦俢。

    “温大美人,这夜深人静之际,不知你唤我前来所谓何事啊?”尾音微微上挑,带着说不出的魅惑。

    温凉扫他一眼,并不回答。

    秦俢勾唇一笑,懒洋洋的倚在椅背上,“说吧,想怎么救那宋府三公子?”

    温凉放下茶盏,神情淡漠,“我为何要救他?”

    秦俢噗嗤一声笑出声来,啧啧摇头,“啧啧啧,我就喜欢你这口是心非的别扭劲!

    既然你不想救宋达,那你找我来干什么?总该不是想邀请我与你秉烛夜谈吧?”

    说完还冲着温凉眨眨眼,笑若春晓之花,“虽然我没什么兴趣,但若你极力邀请,我也可以考虑一二。”

    温凉似没有听到他的调笑,神色不改,仍旧如水清凉,“与宋达无关,我不过是不想看英国公得意而已。”

    秦俢点点头,“这倒是,那英国公惦记宋府的兵权许久,宋达这次简直是白白送上门的。那你希望我怎么做?”

    温凉望他一眼,墨眸幽深,语气冷沉似冰,“你不需要做什么,只要适时助傅凛一臂之力便可。

    傅凜做事未必细致,你可帮上一帮。”

    秦俢未语,唇畔含笑,一双眸子泛出明亮的光芒。

    温凉终于要动了,京中这潭死水也该被搅上一搅了!

第一百零九章 情不知所起(两更合一)

    天蒙蒙亮,众臣便已经齐聚在了清正殿门前。

    可等了颇久,也迟迟未见建明帝的身影。

    正值众人疑惑不定之际,终于有消息传了出来。

    原是建明帝因翰林院走水一事而大动肝火,今日一早犯了头疾之症,身体不适无法上朝,命众臣散去。

    众臣已经等了许久,一个个冻的眼泪都流出来了。

    虽心中不免抱怨,但还只得作出恭敬担忧的模样,叩请建明帝保重龙体,才不情不愿的离开。

    特别是一众御史,昨夜写了一宿的弹劾奏章,本以为今日朝堂上定会有一番唇枪舌剑,谁曾想却是无用武之地。

    而最失望的就数永宁侯了,他昨日被建明帝折损了脸面,今天是存了幸灾乐祸的心思来上的早朝。

    没想到满心期待,竟是化作了泡影。

    这一番情形尽在英国公的意料之中,他并未说什么,率先转身离开,只嘴角始终噙着一抹冷冷的笑意。

    陛下能拖得了一时拖不了一世,这次他非要让宋丞那个老混蛋出点血!

    顾大老爷和牛马两位御史朝着宫门外走去,马御史双手揣入袖中,冻得直打哆嗦,“宋老尚书和温公子今日告假还真是告对了,不然来了也是空等,我若是早知道还不如也休假在家了。”

    牛御史也不停的冲着手哈着气,若有所思道:“这两位是不是猜到了陛下今日不会上朝,陛下有没有可能是……装病?”

    “牛御史,不可揣测圣上!”顾大老爷低声提醒。

    牛御史也连忙反应过来,捂住了嘴道:“一时失言,一时失言……”

    马御史瞥他一眼,笑着道:“牛御史还真是年岁大了,最近这失言的次数是越来越多了。”

    “你这个黑马脸……”

    两人顿时吵做一团,顾大老爷却是心有忧思,蹙眉不展。

    顾府承了宋府不少的恩情,火烧翰林院着实骇人听闻,但宋三公子并非有意,他今日本是有心想要帮衬一番,没想到陛下会龙体有恙。

    不过暂时不上早朝对宋三公子还是有利的,只是不知道这事能拖多久了。

    乾坤殿中。

    建明帝正窝在绣着双龙的金黄色锦被中吃着蜜桔,听到陈总管的脚步声,才抬了抬眸,“人都走了?都说什么了?”

    “众位大臣很是担忧陛下的病情,都恳请陛下要保重龙体。”

    建明帝冷笑一声,将手中剩下的两瓣蜜桔扔进了嘴里,“他们担心朕?怕是一个个的都盼着朕死才是!”

    陈总管惊恐,不敢说话。

    建明帝裹着被子坐了起来,沉声问道:“温凉呢?知道朕病了也没说来看看?”

    “回陛下,温公子今日正巧告假了,想是还不知道陛下有恙。”陈总管忙躬身回道。

    “啧!这小子,莫非猜到了朕要装病不成?”建明帝抿抿唇,俊脸阴沉。

    建明帝转了转眼睛,突然眸色一亮,咳了两声道:“朕着实不大舒服,你派个人去告诉温凉,就说朕病的颇为严重,让他找那个什么晋大夫来给朕医治。”

    在这件事解决完之前,他只能窝在乾坤殿里。

    至少蒋贵妃和丽妃不敢再来此处找他,不然若是碰到这两个女人,他假病也变成了真病。

    整日这般窝着着实无聊,不如找那晋大夫过来看上一看。

    陈总管心中暗叹,陛下的心是真大。

    两个儿子都被关在宗人府了,居然还有心情找乐子。

    果然,心的心有多大,成就就有多大啊!

    翰林院一事闹得人心惶惶,虽然虽然顾老夫人明令顾锦璃要与宋府划清界限,但顾锦璃从一开始就没打算听她的。

    她调配了几包清热祛火的药茶,准备去过承恩侯府之后便去宋府探望。

    纪大夫早已候在了承恩侯府门前,一看见顾锦璃和墨迹两人,忙迎了上来,笑着将手中的药膏递给顾锦璃,“晋公子,这是我昨晚现熬制的膏药。”

    顾锦璃颔首笑笑,“有劳纪大夫了。”

    若是没有纪大夫帮忙,她熬制膏药便是个问题。

    她手上没有那么多工具,若是被顾府中人发现,她也不好解释。

    至于药方,她并不怕被纪大夫所知,能救助更多的人才不算暴殄天物。

    承恩侯夫人和沈妩早已在会客厅候着,一看见顾锦璃几人忙起身过来迎接。

    寒暄一番,顾锦璃开口问道:“沈世子最近身体状况如何?”

    承恩侯夫人忙笑着道:“我虽然不知道染儿的腿恢复的如何,但我瞧着他的精气神要比以前好了许多,想来他自己是信心十足。”

    顾锦璃笑着点点头,病人的信心和意志最为重要,好的心态便已是成功的一半。

    闲话几句一行人便已经到了沈染的临风院。

    “哥哥,晋大夫来了!”沈妩笑着为众人挑开帘子。

    沈妩本以为沈染也会同她一般欢喜,可没想到得到的却只是沈染低沉的一声应答。

    沈妩疑惑的望向沈染,只见他正靠着锦枕半坐着,目光微垂,没有看着他们,也不知道也想些什么。

    沈妩蹙了蹙眉,哥哥今日怎么有些心不在焉?

    莫非是因为诊治而紧张?

    沈染的确十分紧张。

    甚至在看见顾锦璃身影的那一瞬间,身子便绷的笔直。

    他无法做到在猜到她的身份后,还能若无其事的直视她那双明亮皎洁的眼睛,还能一如既往的与她谈笑风生。

    他心中感动,却又觉得愧对。

    她是一名女子,却为自己做到如此地步,即便她是为了口中的医者本分,可他却无法将这看作是理所应当。

    所以他才会变得小心翼翼,生怕自己的目光唐突了她。

    顾锦璃却没注意到沈染古怪的神色,她用温水浸泡了一会儿双手,才坐到沈染榻边。

    墨迹很有眼力的走过去为沈染挽裤腿,却暗暗翻着白眼。

    他这个暗卫都快变成药童了,帮主子追妻太难了!

    顾锦璃轻轻摸了摸沈染的腿骨,微凉的指尖刚一接触到沈染的皮肤,他的身子便不由打了一个冷颤。

    顾锦璃察觉到了,忙开口问道:“沈世子,可是我的手冷让你觉得不舒服了?”

    “没……没有,晋大夫不必在意。”沈染仍半垂着头,声音微有低哑,目光却不受控制的落在了那双雪白的玉手之上。

    顾锦璃温和一笑,出口的声音轻柔的似柳絮浮风,“若是哪里不舒服不要忍着,一定要说出来。”

    沈染没有应声,只缓慢的点了点头。

    一抹薄红悄无声息的爬上了他的耳稍,幸而无人所见。

    一双玉手轻柔无骨,她仔细的摸索着沈染小腿上的每一处腿骨,细细的检查着骨头恢复的情况。

    原本应是十分轻松的诊治,可现在对于沈染来说却仿若刑罚。

    他紧绷着身子,不敢动弹,不敢应声,甚至就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

    待她收回了手,他才敢呼出一口浊气,身上的衣裳似都被薄汗染湿。

    “恢复的不错。”顾锦璃含笑说道。

    可沈染却并未因这句话而感到轻松,因为顾锦璃的手又再次落在他的膝盖上。

    她一如上次那般解开纱布,取下膏药,动作无二。

    可不知怎的,在映进窗子的细碎日光下,她恍若一道剪影,透着朦胧的光晕。

    似有人在他的眼前投下一片柔缓的光,使得眼前的一切看起来都带着宛若春景般的轻缓与温情。

    在这样的光幕里,她那有些暗黄的皮肤,略显粗犷的眉毛都被柔和淡化,透出一丝只属于女子的娇柔来。

    沈染有些怔然,原来她竟长得这般温婉柔美吗?

    可笑他竟一直将这看作是男子的清秀。

    “膝盖的伤势要严重一些,还需要再多养些时日。

    伤筋动骨最忌乱动,沈世子万不可心急,一定要安心休养。”她凝着眸,严肃的眼神像极了夫子训诫学生的样子。

    可这一丝严肃,却因为她的清丽和稚嫩而显得娇俏好笑。

    沈染情不自禁的弯起了嘴角,眸光微荡,似摘了漫天星辰融进眸中。

    “沈世子在笑什么?”顾锦璃目露茫然,一脸莫名。

    沈染抬眸望她。

    这一次他没有躲避目光,而是坦然的凝望着她,嘴角笑意浅浅却温若春阳。

    “我笑是因伤势恢复而心中欢喜。”他缓缓扬起嘴角,语气轻柔而郑重,“晋大夫,谢谢你。”

    公子一笑,姿容倾城。

    饶是顾锦璃这般定力也被沈染的风华晃的走了一下神,怔了片刻才忙有礼回道:“世子客气。”

    沈染凝笑颔首,屋内那种紧张尴尬的气氛瞬间消失殆尽,甚至一直沉默不语的墨迹还嗅到了某些不一样的味道。

    这种发现让墨迹有些惊慌。

    他看了看低头为沈染换药的顾锦璃,又看了看含笑望着顾锦璃的沈染。

    最终确定问题就出在沈染身上。

    他虽说不清楚,但总觉得沈染看顾大小姐的眼神有了些许变化,似乎从一开始的欣赏感激,变成了温柔喜欢?

    可顾大小姐明明一身男装打扮,而且就那两道粗粗的剑眉,绝对无法让人想到她是一个女子。

    莫非……沈世子好男风?

    墨迹被自己的想法吓到了,这种事态发展已经超过了他的能力范围。

    这件事必须要告诉主子,哪怕是牺牲主子的色相让沈世子移情别恋,也要保住顾大小姐!

    沈世子毕竟是大梁第二美男子,说不准哪天顾大小姐就被沈世子眼中的温柔给勾走了。

    墨迹正这般想着,突有小厮进来禀告,“夫人,温凉公子前来探望世子了!”

    顾锦璃的手一抖,缠纱布的力气不禁重了一些,不小心弄疼了沈染。

    沈染也没留神,只觉得膝盖突然一痛,便没忍住“嘶”了一声。

    顾锦璃瞬间自责起来,做为一名医生,她怎么犯这种错误!

    “抱歉沈世子,都是我不好,都怪我不小心。你现在可还有哪里痛?”她眼中都是满满的自责担忧,一双水润的眸子泛着粼粼波光,让人望之便心中生怜。

    “没事的,我一点都不痛,你别放在心上。”沈染语气温柔,如同一块圆润的美玉,没有一丝锋芒。

    可顾锦璃却并没有因为沈染的宽容而心安,身为医者就是要冷静自持,她也一向自诩沉稳。

    可她却在听到了那个名字后,便如同被人拨乱了心弦,心慌不已。

    而其中原因她不敢多想。

    承恩侯夫人略有惊讶。

    承恩侯府与平阳王府鲜有交集,温凉怎会突然来访。

    承恩侯夫人看了顾锦璃一眼,心中暗想,难道是因为这位晋大夫?

    皇后曾派人转告与她,说这位晋大夫与温大公子相交颇深,有温凉担保,不必担心晋大夫的身份底细。

    承恩侯夫人深觉如此,忙吩咐道:“快将温公子请进来。”

    以前因担心沈染烦忧,所以承恩侯府谢绝任何人探望沈染。

    可现在沈染的伤势恢复的很好,这些都不必再担忧,是以承恩侯夫人便直接将人请了进来。

    顾锦璃早已经平稳了心绪,继续细致的替沈染包扎膝盖。

    墨迹心中一凉。

    还没等他作何反应,温凉已经被小厮迎进室内。

    一袭水蓝色长衫,一件雪白无尘的大氅,温凉似取了天地间最冷最淡的颜色,将他本就清冷矜贵的容颜衬得越发淡漠疏离。

    他在迈进入屋内的瞬间,视线便落在了沈染裸露在外的半截小腿,还有顾锦璃专注的侧颜上。

    她似乎还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竟连一眼都没有望过来。

    屋内的温暖如春似在瞬间笼了一层冰霜,透着一种无法言说的清冷寒凉。

    而这种冷意在温凉看到顾锦璃的手无意间触碰到了沈染的肌肤时更是达到了极致。

    温凉侧开头,冰冷的视线落在了墨迹身上。

    那种眼神是墨迹无法承受之冷。

    他心中哀叹,之前为了让主子安心,他一直骗主子顾大小姐和沈世子之间没有半点接触。

    顾大小姐只负责敲折了沈世子的腿,至于接骨包扎都是顾大小姐在指导那个纪大夫做。

    主子听闻之后,还一度牵起了嘴角。

    他当初还笑主子单纯好骗,现在他真是连死的心都有了。

    他的谎话就这么被无情的赤裸裸的揭开,不给他半分解释的余地。

    而就在墨迹为自己的小命担忧时,顾锦璃又给了他一记重锤。

    顾锦璃清淡的声音响起,“还请沈世子伸出手腕,我来为您探脉。”

    墨迹:“……”

    顾大小姐,咱不带这么坑人的啊,再这样下去他真的要英年早逝了!

    顾锦璃自然知道温凉就在她身后,而且在他走进屋内的那一刹那,她便忍不住想要转身看他。

    可身为医者的素养让她克制住了身体的下意识反应。

    诊治尚未结束,她要对自己的病人负责,要摒弃一切杂念,而这杂念自然包括温凉。

    沈染眉眼含笑,一边伸出手腕,一边笑着对温凉道:“温公子快请坐,在下暂有不便,还请温公子稍等片刻。”

    这种主人家的姿态让温凉觉得有些刺眼,而更刺眼的是顾锦璃已经将手搭在了沈染的脉搏上。

    少女纤细的手指放在了男子白皙的手腕上,那般的自然随意,仿佛一切都是理所应当。

    承恩侯夫人也忙笑着道:“温公子请坐,我这便让人给温公子上茶。”

    温凉淡淡点头,随意找了个位子坐了下来,所坐的椅子恰好距离两人极近。

    顾锦璃顿时只觉得如芒在背,后背莫名泛起了一层凉意。

    沈染却是尚未察觉,只眸色轻柔的望着顾锦璃,静静看着她诊治。

    温凉的眸色越发的凉了,墨色的瞳孔宛若深渊,幽暗的看不见一丝亮光。

    墨迹压抑的都快窒息了,好在顾锦璃很快收回了手。

    “沈世子脉搏平稳,之后也如这般修养便好。”

    顾锦璃觉得自己有些坐不住了,即便背对着温凉,她都能想象出温凉那冷冷淡淡的目光。

    他该不会是因为自己没有主动与他打招呼而生气吧?

    “好,有劳晋大夫了。”沈染笑得如沐春风。

    顾锦璃略一颔首,“世子客气。”

    看着沈染温暖的笑意,顾锦璃不禁在心中作想,沈染与温凉一人如春,一人似冬,一人美如玉,一人寒似霜。

    若是在现代,怕是会有不少女孩出来站他们两个的cp。

    顾锦璃站起转身,本犹豫着该不该与温凉打招呼,却见温凉半垂着眼睑,神情淡漠,一副根本不想理她的模样。

    顾锦璃反是松了一口气,忙低着头走过去收拾药箱。

    温凉长腿稍稍挪动了些许,微不可察的伸出了半个脚尖,顾锦璃一时没注意到,正绊在了温凉的脚上。

    “啊!”顾锦璃脚步匆匆,这般一绊身子顿时不受控制的向前跌去,吓得她立刻闭上了眼睛。

    沈染瞳孔一缩,下意识的想要过去搀扶,他双手用力的撑着床榻,可纵使他使尽了浑身的气力,身子却仍半分动弹不得。

    这种无力让他有些气怒,只能睁着眼徒劳的望着她。

    可她并没有跌在地上,而是被身边的温凉长手一横,拦腰环住。

    顾锦璃在闭上眼睛的那一瞬,突然觉得这个场景似曾相识,而下一瞬,她便被毫无预兆的跌进了一个有着雪木松香的怀中。

    一声极低极轻的冷笑传来,声音带着他独有的淡漠疏离,“这是第二次。

    若再有一次,我便不得不多想了。”

    顾锦璃眨了眨眼,或许是因为一回生二回熟,她的大脑这次没有卡机,短暂的错愕后她便恢复了平静。

    她直起身子,后退两步,甚至还记得模仿男子拱手行礼,“多谢温公子相扶。”

    温凉上下打量她一番,灰色的普通布衣,暗黄色的皮肤,两道墨黑的剑眉,故作淡然,行礼的姿势却是笨拙又别扭。

    他突然轻笑出声,眸中的寒冰碎裂开来,漫不经心的轻语一声,“罢了。”

    温凉说完便不再理会她,而是径自与沈染交谈起来。

    顾锦璃挑挑眉,有些莫明。

    她怎么好像从温凉的语气中听出了一种“放过你了”的感觉?

    沈染的视线仍落在顾锦璃身上,看到她没有摔倒才稍稍松了一口气。

    可当看到她小心翼翼的躬身与温凉赔礼致谢,心里便又不由泛起了怜惜。

    “沈世子!”温凉再一次开口唤道,冰冷的声音带着些许不耐甚至还有一丝不为人知的警告。

    沈染回过神来,没察觉到温凉的语气,只歉意垂首,“抱歉温公子,我一时走神了。”

    “无妨。”温凉抬起手掌,跟进来的墨踪立刻把一个红木雕花的盒子放在温凉手中。

    “一点心意,不成敬意,还望沈世子不要嫌弃。”

    盒子打开,里面赫然放着一根上等的百年老参。

    人参易得,百年难求,百年人参自是有市无价,便是有钱也未必能买得到。

    沈染面露惊诧,忙道:“温公子,此等厚礼,染愧不敢收。”

    两人不过点头之交,他怎能收温凉如此厚礼。

    温凉用眼神的余光瞥了顾锦璃一眼,见她收拾的也差不多了,便道:“不过一点心意,世子但收无妨。

    既见世子病情有所好转,在下便不再叨扰。”

    话音刚落,温凉便已然站起了身。

    “温公子难得来府中一趟,不如用过饭再走。”承恩侯府夫人忙开口相留。

    “夫人不必客气,在下今日还有要事在身,若日后有空,再来叨扰世子。”温凉说完,抬眸看向了沈染。

    沈染本就是温文从容之人,虽对温凉的突然来访心存疑惑,但仍含笑有礼道:“温公子若不嫌可尽管来侯府,染虽暂不能行,但亦可陪温公子烹茶煮酒。”

    温凉嘴角漫不经心的挑起一抹弧度,意味深长的道:“如此,在下便却之不恭了。”

    沈染含笑应之。

    墨迹同情的看了沈染一眼,他家主子若是说却之不恭,那便是真的不客气啊!

    怕是以后只要顾大小姐前来,主子就也一定会跟来。

    一支百年老参,得到了监视心上人的机会,这钱花的真值!

    “温公子,晋大夫,纪大夫,我送你们出府。”沈妩落落大方的开口道。

    “不必劳烦,在下记得路。”

    温凉径自迈步离开,只在离开前给了顾锦璃一个自行体会的眼神。

    顾锦璃拿上自己的小药包,与众人匆匆告辞,忙抬步追了出去。

    这位美人可不好伺候,还是小心些的好,免得哪里得罪了他,又给自己穿小鞋。

    承恩侯夫人摇头笑笑,“现在的孩子真是让人看不懂,温公子和晋大夫明明熟识,怎么今日看起来两人又像毫不认识一般?”

    沈妩微诧,“母亲,您说温公子与晋大夫是熟识?”

    见承恩侯夫人颔首,沈妩蹙了蹙眉,略有疑惑道:“可我倒没看出两人相熟,反是觉得晋大夫似乎有些怕温公子呢。”

    母女两人只是随口一说,沈染却是听进了心里。

    若是两人不识,今日种种倒并无异常,可若两人是熟识,那便显得有些怪异了。

    特别是她那小心翼翼颇为不安的神情,不免让他有些担心。

    似乎温凉对她而言,宛若洪水猛兽。

    他眸色微沉,难道温凉也发现了她的身份,所以威胁了她?

    可随即他又摇了摇头,他与温凉相交虽是不深,却也觉得温凉是个品性高洁的正人君子,不应作出这种胁迫他人之事。

    或许可以等她下次再来诊断时趁机询问一番。

    沈染的心里似滋生了漫无边际的野草,杂乱无章,让人烦忧。

    可无论他如何作想,他现在都只能瘫在床上,徒劳且无用。

    这几月以来他的心性被打磨的更为沉稳,可他现在只迫切的希望能够站起来。

    似乎是少女跌倒的那一瞬间触动了他的心弦,他希望日后她若有何烦恼,他也可以站出来护她周全,来报答她为他所做之事。

    想到自己的那个猜测,沈染望向沈妩,开口问道:“听闻最近宋三公子招惹了麻烦,阿妩可曾去宋府探望?”

    沈妩摇了摇头,她本是打算今日去,但想到今日晋大夫会来府中问诊,她担心哥哥的病情,便留在了府中。

    “你与宋府三小姐交好,宋府有事,你该过去探望。”

    沈妩颔首,“哥哥放心,我心里有数的,明日我便去探望涵儿。”

    沈染点点头,眸光浮动几许,才似不经意间问道:“你可打算……与顾府大小姐一同前往?”

    沈染抿了抿唇,显然也十分纠结,“锦儿是个好女孩,可她的祖母却有点……”

    沈妩不喜说人坏话,顿了顿才又道:“宋府现在毕竟遇到了些许麻烦,我怕我找锦儿一同前去,会给她招惹麻烦。”

    顾家老夫人有些不明事理,这个时候怕是会更喜欢明哲保身。

    沈染眸光微动,含笑淡淡道:“你与顾府大小姐交好,想来也是性情相投,我猜想她应不是势力之人。”

    沈妩笑着点头应是,不吝赞赏道:“那是自然,锦儿可是个颇为通透朗直,敢爱敢恨的率真女子。”

    沈染弯唇一笑,觉得她的确颇有几分率真英气,心下不免更确认了两分。

    “既是如此,你便不该避讳,至少要先行询问一番,若她也有意,你们一同前往才是最好。”

    沈妩轻轻眨了眨两下眼睛,挽着承恩侯夫人的手臂娇笑道:“母亲你看呀,哥哥可真是精神了许多,不然堂堂染世子哪里会愿意分神想我们女孩家的事情呢!”

    沈染面色微红,他轻咳了一声,以掩饰略有尴尬的神色,开口吩咐小厮道:“去把桌案的那个紫檀木盒拿给小姐。”

    沈妩接过,刚一打开盒子便飘出了一缕奇香,沈妩立刻惊喜道“哥哥,你这是我配的香料?”

    文人雅士多喜熏香,沈染亦是如此,而且他还是香道高手,调配的香料堪称一绝。

    承恩侯夫人与沈妩所用的熏香大多都是沈染调配的,可自从他摔伤了腿,便没有了兴致。

    沈染点点头,嘴角抿出一抹笑意,“这是我新调配的熏香,名字叫花间露,试试看你喜不喜欢。”

    沈妩欢喜点头,连连道:“不用试便知,这味道我定然喜欢,谢谢哥哥!”

    沈妩不喜欢刺鼻的香气,这花间露细细闻来有荷花、桃花、玫瑰、百合的味道,有花香之清香,却无花香之浓烈。

    正如其名字一般,花间朝露,清新淡雅。

    看着沈妩脸上的欢喜之色,沈染心里却有些惭愧。

    因为她送阿妩香料的目的并不单纯,这花间露不仅味道清幽,更是历久弥香,沾染香气遇水不散……

    他心中虽有猜测,可一日不能确定,他心中便一日难安。

    他想知道她的身份,并非是想打扰她的生活,而是只愿能认准报恩之人,在她有所需要的时候,他不至于毫无所知。

    或许对她来说,救治他不过是举手之劳,可对他来说,她给他的是一次重生的机会。

    而且……

    沈染微垂下头,眸光浮动,耳畔间浮着一抹薄红。

    而且即便不找这些挂冠冕堂皇的理由,他也想知道她的身份,至于其中缘由,他一人知晓足矣……

第一百一十章 喜欢(必看!还有一更)

    顾锦璃背着自己的小挎包,一路跟在温凉身后。

    若非顾锦璃此时一身男装打扮,瞧着便会如同受气的小媳妇似的。

    纪大夫脚步快了两分,便被墨迹伸手拦住。

    墨迹笑呵呵的,眼神里却满是警告,“承恩侯府的风景不错,纪大夫何必走得这么快呢,不如静下心来好好欣赏一番。”

    纪大夫向四周看了看,承恩侯府自是恢宏雅致,可这冬日万物萧索,哪有什么风景可言。

    “我有些事要与晋公子商量一下。”

    墨迹笑着打断他道:“温公子和晋公子两人有要事商议,你就别跟着凑热闹了,听我的,准没错!”

    公子追妻一路都追到了承恩侯府,这个时候谁上前打扰,不是没长脑袋嘛!

    纪大夫挠了挠头,不明所以。

    这两人不就是在走路吗,哪像有要事的样子啊!

    温凉的步子很大,即便他的脚步移动的频率不快,却也将顾锦璃远远的落在了身后。

    顾锦璃扯着肩上的小挎包,被落下了就赶紧快跑几步跟上,跟上没多久却又被温凉甩在了身后。

    跟在后面的墨迹简直不忍直视。

    可见上天果然是公平了的,给了主子过人的相貌,过人的智慧,却是连正常人的情商都没分给主子。

    主子的追妻路,远啊……

    眼瞧着承恩侯府的二门就在眼前,温凉抬腿迈过,衣袂轻动,姿态雅绝。

    不经意间的风华便可摄人心魄。

    顾锦璃跟在后面,自是免不得被“摄”了一下。

    于是,被温凉轻松迈过的门槛,轻松的绊倒了顾锦璃。

    古代的门槛很高,地位越是尊崇的府邸门槛修建的越高。

    顾锦璃的身姿已经算是修长,但每次迈过承恩侯府的门槛也都要格外注意。

    若是一不小心,便会如这般被被挂在门槛上。

    顾锦璃以为自己这次必摔无疑,可孰料走在前面的温凉突然转过身来,在她即将摔倒那一刹竟瞬间赶至了她的身前。

    顾锦璃前两次摔倒,温凉都是端坐着的,只需长臂一横,便可扶住她的身子。

    可此时两人面向而立,顾锦璃向前一跌,便彻底跌进了他的怀里。

    温凉身上有雪木松香的味道,清淡冷冽,一如他般冷淡疏离。

    可此时她的脸正埋在他的心口,温凉身上的气息瞬间将她包围,霸道的席卷了她的鼻腔,赶走了她所有的思绪。

    她的大脑一片空白,宛若一个没有思想的提线木偶,被他环在怀中,无法动弹。

    温凉也一样怔住了。

    他虽走在前面,却一直留心后面的动静。

    时而听到她一路小跑紧追的声音,会让他不由翘起嘴角。

    可他刚迈过二门,便听到顾锦璃的脚绊在了门槛上的声音。

    他几乎是下意识的转身,下意识的赶至她身前,下意识的抱住了她。

    所有的动气一气呵成,根本无需考虑。

    她清瘦纤细的身姿抱在怀里更显单薄,甚至他的一只衣袖便足以将她掩藏。

    小小的一只,有些可爱有些可怜,让人很想就这样将她揣在怀里,不再放下。

    寒风卷起,吹凉了她的发丝,吹起了他的广袖。

    怀中的人轻颤了一下,他鬼使神差的将她环的更紧了一些。

    曲廊之上,树影之下,斑驳的树影落在两人身上,光斑树影摇曳交融似绘成了一幅浓墨淡影的水墨丹青。

    风似乎融进了两人的呼吸,变得舒缓且温暖。

    让人有瞬间的错觉,足以遗忘此时的寒冬。

    “晋公子他们……”

    纪大夫错愕开口,虽立即被墨迹捂住了嘴巴,可这声响还是惊动了相拥而立的两人。

    两人几乎都是瞬间移开身子。

    刚才的温柔缱绻宛若七彩的泡沫,轻轻一触,消散无踪。

    顾锦璃低垂着头,无措的摆弄着自己的手指。

    颊边的红晕似揉碎的海棠,即便她在脸上涂了姜黄,也掩不住透出的羞怯。

    反是温凉,在短暂的怔然之后,反是轻轻勾起了嘴角,清冷的墨眸似点亮的星辰,竟透出一抹琥珀色的温柔。

    “这是第三次。”

    听到温凉的声音,顾锦璃错愕抬头,而对上正是他那双似藏有浩瀚星辰的眼眸,耀眼的足以让人沉溺。

    她的惊讶她的懵懂仿若一片羽毛扫过他的心尖,他突然想起在宋府时,傅凝曾与宋达说过的话。

    若是遇到喜欢的人会觉得心里酥酥的麻麻的,好像有羽毛在挠,又好像在云端,飘飘乎晕晕然。

    他凝眸望着她,好像在一瞬之间明白了那种感觉。

    原来,他对她的特别竟是因为——喜欢,

    他从未想过自己有一天会喜欢一个人,更没有想过他会从喜欢戏弄顾锦璃而变成喜欢顾锦璃。

    可他亦不从自欺欺人,认清了内心后,他反而只觉得豁然开朗,好似眼前迷雾尽散,许多曾经想不明白的事情如今都看得一清二楚。

    望着顾锦璃那双懵懂茫然的眼,他不再吝惜嘴角的笑意和眼底的柔光,他微微俯下身子,在顾锦璃耳边吐气如兰,“我说过,若再有第三次,我会多想。”

    语落,他拂袖而去,却在两步之外顿下脚步,回眸望她,淡声道:“跟上。”

    她垂首跟在身后,表情困惑茫然,却没注意到他已然放缓了脚步,始终与她保持半步之遥。

    他在她身侧,咫尺之间。

    ……

    顾锦璃一直晕晕乎乎的,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上的马车,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的顾府。

    直到回了锦华阁,听到了如意和福儿喋喋不休的争吵,她才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她直挺挺的躺在床榻上,双眼无神的看着床顶帷幔。

    今日种种在脑海中浮掠而过,让她有种喘不上气来的窒息感。

    她脑中思绪混乱,她忘了给宋老夫人送药茶,也忘了那个被她揣在怀里的香囊。

    她本想着何时碰到温凉,便何时将香囊递交给他。

    可今日这香囊她却如何也送不出手,否则只会将两人本就怪异的气氛变得更加诡异。

    “啊!烦死了!烦死了!”顾锦璃用枕头将自己的头埋住,似乎这样就能遏制住她脑海中无限延伸的那一团乱麻。

    “小姐!”

    福儿一个箭步蹿到了顾锦璃床边,那双又大又圆的眼睛泛出如狼般的凶光。

    如意也觉得奇怪,忙走过来询问,“小姐你怎么了?可是遇到了什么不开心的事?”

    福儿瞪着一双眼,十指捏的咔咔作响,凶狠的咬牙,“小姐,揍他!”

    如意白她一眼,“你知道谁惹了小姐吗,你就揍人家。”

    福儿不看如意,只盯着顾锦璃道:“谁都揍!”

    如意就看不得福儿拍马屁,撇着嘴道:“吹牛!那如果是二老爷惹小姐不高兴,你也揍吗?”

    福儿没说话,挽着袖子便朝外走。

    如意忙拉住她,诧异问道:“你干嘛去?”

    “揍人!”福儿冷冷道。

    “揍谁?”如意一脸懵。

    “二老爷!”

    如意:“……”

    她那是在举例子好不好!

    而且就算真是二老爷惹小姐不高兴,那也不能揍小姐她爹呀!

    福儿一把甩开如意,气势汹汹的就往走,如意忙抱住福儿的双腿,欲哭无泪的对福儿解释了一番什么叫做“如果”。

    如意嘴皮子都快磨破了,心里暗暗发誓,以后绝不再和福儿开玩笑了。

    真要命啊!

    ……

    送顾锦璃回府后,温凉的马车才不徐不疾的朝着平阳王府的方向前行。

    凉薄的唇勾起轻缓的笑,淡却了温凉身上那如雪似霜的冷,使得他本就俊美的容颜更显清华。

    马车突然停下,外面传来熟悉的声音,“哎呦,温公子啊,老奴可算找到您了!”

    陈总管去平阳王府扑了个空,想到建明帝还急等着见人,陈总管只得留了一个小太监在平阳王府守着,自己则坐着马车一路寻找温凉的踪迹。

    温凉掀开车帘,便看到堆着满脸笑意的陈总管。

    “陈总管找我何事?”

    咦?

    陈总管眼珠微微一转,温凉公子的语气较之以往怎么好像温和不少呢?

    常在帝王身边伺候,陈总管最擅长看人脸色。

    见温凉似心情颇好,陈总管也松了口气,温公子既然心情不错,应该能好说话一些吧。

    陈总管叹了一口气,面上的笑快速收起,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担忧关切,“唉,温公子有所不知啊,陛下因翰林院一事被气病了。”

    温凉挑了一下眉,淡淡问道:“可唤御医看过了?”

    陈总管忧心忡忡的点头,“看过了,御医说陛下是肝火旺盛,开了些清热祛火的方子。

    可陛下用了以后仍不见好转,现在头痛欲裂,瞧着十分严重呢!”

    陈总管话留半分,希望温凉能听明白他的言外之意。

    可惜温凉从不是善解人意的人,他只垂眸看着陈总管,耐心的等着后续。

    陈总管抿抿嘴,见温凉着实没有要开口的意思,只好叹声道:“老奴想着那位晋大夫医术高超,便想与温公子询问晋大夫的府邸,希望晋大夫能入宫为陛下诊治。”

    温凉露出一个了然的笑意,“这是陛下的意思,还是陈总管自己的想法?”

    “这……”陈总管迟疑了片刻,笑着道:“这件事是老奴提起的,陛下也觉得此事可行。”

    温凉冷笑,不愧是皇帝身边的总管太监,说话真是滴水不露。

    “陛下的病晋大夫治不了,还请陈总管回去转告陛下,若是哪日陛下不慎摔断了腿,晋大夫倒是可以为陛下诊治一番。”

    “这……这……”陈总管没想到温凉会拒绝的这么干脆,一时竟不知该如何作答。

    待陈总管反应过来的时候,温凉的墨色马车已缓缓驶远。

    陈总管垮了脸,无奈长叹。

    陛下对温公子那是众所周知的好,在他看来那都能算是讨好了。

    可反之温公子却像捂不热的石头,但凡温公子能回馈陛下十之一二,怕是陛下做梦都会笑醒吧!

    温凉不配合,陈总管只得无奈打道回府。

    虽说他已经将温凉那些大逆不道的话尽量美化,可建明帝还是被气得从床上跳了起来。

    若非害怕让外面的人知道自己是在装病,建明帝都要破口大骂了。

    他就没见过这么没良心的小兔崽子!

    听到他病了也不知道前来探望,还把一个劳什子晋大夫藏的这般严实。

    若非了解温凉,他都要怀疑温凉和这晋大夫之间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了!

    温凉越是如此,这晋大夫他还真就见定了!

    因为被温凉气到了,建明帝又给自己放了一天假。

    朝中大臣明知建明帝是有意躲避,却也不敢多说什么,只得耐心等着。

    反正跑的和尚跑不了庙,他们就不信陛下还能一辈子不上朝了。

    反见英国公却是毫不心急,慢悠悠的上朝,慢悠悠的离开,只因为他知道,陛下待不久的……

第一百一十一章 出事了

    顾锦璃与沈妩相约一同去宋府看望宋碧涵。

    她那日本是想着为沈染复诊之后,以“晋大夫”的身份给宋老夫人送些药茶。

    可因为某些人某些事,她浑浑噩噩了一天,竟是把这件正事都忘了。

    正巧沈妩约她一同去宋府,她便命如意装好药茶,准备带去宋府。

    福儿眼巴巴的看着顾锦璃,一双大眼睛满是不舍。

    如意则是喜气洋洋,不停的在福儿面前晃悠,“小姐,你说我穿这件衣服去宋府好不好?小姐你说我戴这个珠花去宋府好不好?”

    末了,她还拍了拍福儿的肩膀,一脸老气横秋的道:“你也别灰心,和小姐出门做客是大丫鬟做的事,你再熬个十年八年也一定可以的!”

    顾锦璃瞥她一眼,懒得理她,只对福儿道:“我很快就会回来,你乖乖看着屋子,好不好?”

    福儿不情不愿的点头,坐在门槛上眼巴巴的看着两人离开,宛如一座岿然不动的望夫石。

    沈妩的马车已经候在了顾府门前,顾锦璃迈出府门便直接踏上了马车。

    沈妩想的颇为周到,不惊动顾府马车,顾老夫人许是就不会知道顾锦璃的去处。

    免得待她知晓,会为难顾锦璃。

    两人寒暄了几句,沈妩才柔声问道:“锦儿,那日我离开后,顾老夫人没有为难你吧?”

    顾锦璃笑着摇了摇头,叹声道:“为难倒是没有,不过祖母倒是给我安排了任务,让我以后都要好好巴着你。”

    沈妩忍俊不禁,以帕掩唇轻笑,玩笑道:“那你可要好好的巴结我,你若是让我不高兴了,我可就去你家找你祖母告状。”

    两人皆轻笑出声,顾锦璃动鼻嗅了嗅,“阿妩,你抹的是什么香膏,味道清幽,很是好闻。”

    沈妩弯唇一笑,“这不是香膏,而是衣上的熏香。”

    “熏香?”顾锦璃有些诧异。

    据她观察,女子多用香膏,男子才会熏香。

    熏香的味道一般冷而沉,就如温凉身上那雪木松香的味道……

    想到温凉,便想到两人在承恩侯府的那个拥抱。

    此时面对沈妩,顾锦璃觉得更为窘迫,就好像她在沈妩家里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一般,脸颊飞快的染上了两抹红晕。

    她忙晃了晃头,试图将某人的身影晃出自己的脑海。

    顾锦璃平复心神,正色问道:“我还是第一次闻到这么好闻的熏香,你这是在哪里买的?”

    日后开店,香膏香薰总是少不了的,有关开店的事情,顾锦璃总是求知若渴。

    沈妩眼中是满满的骄傲,自豪的笑道:“这不是买的,是我哥哥为我调配的,这香还有个颇为好听的名字,叫花间露。”

    顾锦璃闻后更是惊讶,“沈世子还懂得调香?”

    沈妩点点头,笑着道:“我哥哥不仅懂,而且还是个中好手。

    我曾笑哥哥,好在他不是个贪财的,不然若是他想插手京中的香料生意,怕是别人都做不成生意了。”

    顾锦璃心中暗赞,有句话叫比你好看的人比你优秀,比你优秀的人还比你努力。

    沈染出生便是侯府世子,却并没有止步于此,反是一心上进,不仅文韬武略样样精通,便是随便玩些小东西都能做到极致,简直是不给京中其他贵公子们留活路呀!

    “哥哥素来喜欢调香,说是调香可以使人心神宁静,我与母亲日常用的熏香都是哥哥调配的。

    不过自从哥哥受伤,就再也没碰过这些东西了。但好在我们遇到了晋神医,哥哥的身体好了不少,这才又有心情调香了。”

    沈妩眉目飞扬,眼中光彩夺目。

    顾锦璃被那一句“晋神医”叫的有些不好意思了,半垂着头抿嘴轻笑。

    如意看了顾锦璃一眼,暗暗琢磨。

    据她观察,小姐现在不但不倒霉了,好像运气还变好了。

    翻了几天医书,竟是就把沈世子的伤治好了,这运气真是不得了呀!

    虽说好像比以前招惹的事情多了,但最后倒霉的都不是小姐呀!

    看来万佛寺的香火很灵验,改日她也得去一次,为小姐好好祈祷,希望小姐能早日嫁给温凉公子。

    “锦儿可喜欢这熏香的味道?你若是喜欢,我明日便让丫鬟给你送去。”

    顾锦璃连连摆手,“不必不必,这花间露清雅淡然,还是最称你的气质,我只觉得好闻,才随口一问。”

    沈妩气质如兰,清贵雅然,与这味道十分相称。

    至于她,还是更适合消毒水的味道。

    沈妩闻后一笑,“你这话倒是与我哥哥有几分相似。

    他常说,每种香料都有自己的生命,只有遇到了对的人,才能散发出最美的味道。”

    顾锦璃连连点头,深以为然。

    心里想着改日她一定要与沈染讨教一番调香之事,定会受益匪浅。

    沈妩见顾锦璃喜欢,忙笑着:“这也无妨,锦儿你只要告诉我你喜欢什么味道,我回去便让哥哥去调配,定然比外面卖的要好。”

    顾锦璃正要拒绝,马车已经停在了宋府门前。

    还没等两人下马车,宋碧涵便已经跑过来掀帘子了。

    “你们怎么这么慢,我走着都比你们坐马车快!阿妩,你家这匹马是不是老了,速度怎么跟老黄牛似的!”

    沈妩抿嘴一笑,望着宋碧涵道:“不是我家的马慢,是即便汗血宝马也比不得你的性子。”

    宋碧涵却是叹了一声,“唉,家里除了祖父,剩下的都是急性子,特别是我那三哥……”

    因为嫌烤红薯慢,就拿了火油和烈酒烧了翰林院。

    这也算是把急性子做到了极致。

    沈妩和顾锦璃相视一眼,沈妩开口劝道:“陛下对三公子一向宽厚,虽说暂时将三公子关在了宗人府,但未尝不是一种保全。”

    “正是,我听大伯父说陛下已经两日没有上朝了,想来便是为了保护三公子和两位殿下。

    此事虽说棘手,可至少陛下的心是向着宋公子的。”

    顾锦璃虽说不懂朝政,却也知道树大招风的道理。

    从宋老尚书中毒一事上便可看出,有人想对宋府出手。

    宋达此次犯了这么大的错误,幕后之人定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不过好在皇帝的心是向着宋府。

    宋碧涵点点头,转而露出笑颜,“算了,不想三哥了,他从小到大一直在惹祸,这次估计也是有惊无险。

    倒是你们难得来一趟,务必要尝尝咱们府里的果酒才行。”

    沈妩和顾锦璃相视无奈一笑。

    宋达和宋碧涵不仅是急性子,这心也都是真大。

    几人进府时,正遇见有三个人出府。

    领头的是个管事模样,身后跟着的两个小厮手里都还捧着锦盒,瞧着像是来宋府探望的。

    只是管事的脸色不大好看,看见顾锦璃几人忙低下头,匆匆离开。

    宋碧涵不用两人发问,直接道:“这是我叔公府中的管事,想来是听说我三哥出事前来探望,不过我瞧着他们的模样,八成是又被我祖母轰走了。”

    宋老尚书上有一兄,乃是其父与原配所出,后原配病故,其父续弦才有了宋老尚书。

    沈妩知道这段往事,却有些不解,“可我记得老尚书对长兄关系素来不错,怎么会突然闹僵?”

    宋碧涵摇摇头,“这个我就不知道了,好像就是自从我祖父病重后,祖母就不许叔公家的人再上门。

    我问过祖母一次,祖母没告诉我,我也就没再问。

    反正祖母这样做肯定是有原因的,祖母不理他们,我也不要理他们!”

    顾锦璃眸光微动,若有所思。

    她对宋府中事并不了解,可若是宋老夫人的态度发生在宋老尚书病重之后,就不由让人多想了。

    而此时宋老夫人正脸色冷沉的端坐着,宋老尚书坐在稍远处,悄咪咪的打量着宋老夫人。

    见宋老夫人余怒未消,宋老尚书慢悠悠的蹭到宋老夫人身边,小心翼翼的扯了扯宋老夫人的袖子,“阿韶,你别生气了,生气就不好看了……”

    “你给我闭嘴!”宋老夫人一记眼刀飞了过去,吓得宋老尚书立刻捂住了嘴巴。

    可沉默了一小会儿,宋老尚书便又凑的更近了一点,伸出胖胖的手指戳了戳宋老夫人的胳膊,“阿韶,你就别生气了,你这样我看着害怕嘛……

    你若是还生气就打我一顿吧,我肉厚,打起来你的手也不会疼。”

    看着他那张可怜巴巴的老脸,宋老夫人瞪他一眼,冷冷道:“我打你做甚,若是打坏了,还得找人给你看!”

    宋老尚书见宋夫人开口说话了,立刻咧嘴笑起来,又是端茶,又是拿水果,好不殷切。

    宋老夫人无奈一叹,幽幽问道:“我不许他们登门,你可会怪我?”

    宋老尚书剥桔子的手一顿,摇头苦笑道:“阿韶,咱们夫妻多年,我还不了解你吗?

    若说这世上只有一人不会欺我负我,那个人便一定你是薛韶。

    你为我好我都知道,大哥对我心存芥蒂我也知道,可我总是觉得亏欠于他……”

    宋老夫人怒其不争的看着他,“宋丞,你欠他什么?母亲是在他生母过世后才嫁给父亲的,对他又一向宽厚,没有一点对不住他的地方。

    可他是怎么对你的?若非他心思不纯,父亲又怎么会将他赶出宋府?”

    “话虽如此,可宋府家业其实本应由大哥继承,的确是我占了原属于他的东西。”宋老尚书闷声剥着橘子,心里苦涩的犹如橘子籽一般。

    “可这么多年,你对他们的帮衬还少吗?你对他兄弟情深,他却恨不得让你家宅不宁。

    你与他共喝过两次酒,第一次你去他府上喝酒,便醉的不省人事碰了人家府上的丫鬟,只得抬回来给你做了姨娘……”

    宋老尚书脸一红,瞬间像被人踩到了尾巴般,羞愧的满屋的转圈,不知所措的道:“你……你能不能别提这件事了,我真的是醉的不省人事,什么都不知道了。

    我向天发誓,我真的一点印象都没有,我若是有半句假话,就叫我这辈子下辈子都没有肉吃!”

    宋老夫人冷眼看他,“你那么激动做什么,当年我都没一怒休了你,现在还会找你的旧账吗?

    我只是气你傻,被人算计了一次,居然还能再中第二次。”

    说到此处,宋老夫人目光冷戾,泛着凛凛寒光,“这次,他更是想要你的命!”

    宋老尚书捏着手中的橘子,弱弱道:“可万一只是巧合呢……”

    宋老夫人冷笑,“巧合?锦璃那丫头说了,便是你服用了洋地黄,一般的酒喝了也无大碍,怎的就他给你的酒恰好能与洋地黄反应。

    若非你命大遇到了锦璃丫头,这次你可真是彻底折在他手里了!”

    宋老尚书瘫坐下来,脸色有些发白,双眼无神,“我何尝不知,我只是不愿相信大哥会……”

    宋老夫人摇头苦叹,宋丞心眼好,可这好心眼用在那些君心叵测之辈身上就着实有些恨人了。

    她正还想说什么,突然有丫鬟快步走进来禀告道:“老太爷,老夫人,不好了!大夫人晕过去了!”

    “什么?”宋老夫人惊愕起身,“怎么回事?好端端的大夫人怎么会晕倒?”

    小丫鬟泫然欲泣,“回老夫人,奴婢听说,好像是三公子……出事了!”

第一百一十二章 中毒

    宋碧涵美滋滋的拿出自己偷藏的果子酒,准备与顾锦璃沈妩畅饮一番,没想到酒坛还未打开,就听丫鬟来报,说是宋大夫人晕了过去。

    宋碧涵一把抓住了丫鬟,急急问道:“出什么事了?我大伯母怎么会突然晕倒?”

    丫鬟摇了摇头,“奴婢也不知道,只是听了一耳朵,好像是与三公子有关?”

    “三哥又怎么了?”

    宋碧涵皱起了眉,她心中担忧,便对顾锦璃两人道:“你们两先等我一会儿,我去看看我大伯母。”

    “等一下。”顾锦璃开口唤住宋碧涵,她从香囊里取出一个小瓷瓶递给她,“大夫若是没来,就给宋大夫人服一颗药丸,这是晋大夫给的,药效不错。”

    “好!我知道了,那我先过去了啊!”

    宋碧涵握着药瓶拔腿就跑。

    宋碧涵一路跑到宋大夫人的院子,见宋大夫人还闭着眼睛昏迷不醒,屋里也没看见大夫的影子,便径自走上前去,二话不说就要给宋大夫人喂药丸。

    宋二夫人手疾眼快拉住了她,瞪着她低声叱道:“你做什么?胡闹也不分分场合!”

    “娘!我没胡闹,我这有晋大夫配制的药丸,给大伯母吃上一颗就好了!”

    宋老夫人听到了,忙问道:“你说这药丸是晋大夫给的?”

    宋碧涵连连点头,“对啊,锦儿和阿妩来了,一听大伯母晕倒了,锦儿就给了我这个,说是晋大夫给她的药。”

    宋老夫人面露喜色,忙道:“快给你大伯母服下!”

    宋三夫人站在一旁瞧着,心中暗想,不过一个江湖郎中,母亲对他还真是信任至极。

    宋碧涵忙给宋大夫人服下药丸,片刻之后,宋大夫人就睁开了眼睛,只神色还有些恍惚。

    这时大夫也被找了来,一番探脉问诊,药方还没等写完,宋大夫人就已经恢复了清明,呜呜哭泣了起来。

    宋老夫人只扫了那药方一眼,便命人付了诊金,送大夫离开。

    宋大夫人这时猛地坐起身来,一把握住宋老夫人的手,声泪俱下哭诉道:“母亲,我求您快救救达儿吧,有人要害达儿啊!”

    宋老夫人皱眉,“你先别急,有什么事慢慢说,达儿怎么了?”

    宋大夫人的眼泪簌簌落下,哽咽着将事情一点点道来。

    原是宋大夫人担心宋达在宗人府挨饿受冷,便打点了宗人府的守卫多加关照。

    没想到竟有人在饭菜里动了手脚,所幸三个人不慎打翻了碗盘,尚未来得及用下,饭菜都进了老鼠的腹中。

    可未过多久那些老鼠竟然口鼻流血,中毒而亡。

    宗人府一众官员皆震惊不已,不敢隐瞒,忙将此事上奏陛下,那收了宋大夫人好处的守卫也偷偷将此事透露给了她。

    宋大夫人一听到有人欲毒害宋达,一时急火攻心,便昏厥了过去。

    宋大夫人说完,宋府中人皆大惊失色。

    宋碧涵吓得捂住了嘴巴,脸色泛白,不可置信的道:“有人要杀三哥?”

    宋碧涵自小生在钟鸣鼎食之家,活在和平盛世之中,从未经历过生死,乍一听到亲人险些遇害,素日的坚强荡然无存。

    宋老夫人眸色一凛,似利剑出鞘,冷芒已现。

    她微微闭眸,将眸中寒色尽藏,只淡淡问道:“你找门路打点了宗人府?”

    宋大夫人垂下了眸子,咬着嘴唇点了点头,“对不起母亲,是我妄动了。

    可我真的太担心达儿了,我怕他着凉挨饿……”

    “糊涂!”宋老夫人冷声呵斥,“他闯下如此大的祸事难道还要在里面吃香喝辣吗?

    六殿下七殿下也尚在宗人府,怎么就只见你打点,达儿难道比两位殿下还要娇贵了?”

    宋大夫人素来贤淑端庄,敬重公婆,厚待妯娌,可这次却是低低反驳道:“母亲怎知丽妃娘娘就没有打点宗人府?”

    宋老夫人凝眸看她,宋大夫人只低垂着头,不言不语,态度恭顺,却并没有退让的意思。

    宋老夫人心叹一声,她对这个大儿媳一向满意,作为当家主母来说她的性情太过温和,但胜在心思纯良,府中一切事宜也打理的井井有条,唯独就是太过娇惯宋达。

    宋老夫人能理解她,宋大夫人求子艰难,多年才得一子,对于这好不容易得来孩子自是格外宠溺。

    可有些事宠得,有些事却娇惯不得。

    宋老夫人缓缓站起身,对宋二夫人道:“这段时间,府中中馈先由你来打理吧!”

    宋二夫人先是一惊,随后心中一喜,面上却不露分毫,为难推拒道:“母亲,大嫂做事稳重,府中事宜也一向交由大嫂打理,我怕是难当大任。”

    宋老夫人瞄她一眼,淡淡道:“你若做不来便由你三弟妹来做。”

    猛然被点到名字的宋三夫人身子一颤,显然被吓了一跳。

    宋二夫人表情一僵,忙道:“儿媳虽愚笨,但既然府中有事,自是责无旁贷。”

    老三一家又不是母亲亲生,这家里的大权绝对不能让老三家摸到。

    宋老夫人淡淡收回视线,她一直都知道这个二儿媳是个心思多的,不过是因为有她压阵,才不敢翻出什么浪花来。

    她将老二家的两个孙女养在身边,就是怕她们学了二儿媳喜欢钻营的性子。

    宋大夫人没什么反应,她现在满心都是儿子的安危,中馈如何她根本就不放在心上。

    “这件事你插手越多,就越是麻烦。

    你自己冷静冷静,想想我与你说过话。”宋老夫人转身欲走,途中顿住脚步,望了宋大夫人一眼,“你要明白,宋达不仅是你的儿子,也是我的孙儿!”

    宋老夫人叹了一声,迈步离开。

    宋二夫人安抚了宋大夫人两句,便急着要走,见宋碧涵还傻乎乎的杵在原地,忙一把拉过她,嗔道:“你还站那干什么,快随我离开,别打扰你大伯母休息了。”

    转而又关切的对着宋大夫人道:“大嫂你好好歇着,家里的事你就别担心了,我一定会打理好的。”

    宋二夫人扯着宋碧涵往外走,见宋三夫人没有要走的意思,宋二夫人挑了一下眉,“三弟妹还不走?”

    宋三夫人低垂着头,忙小心翼翼的道:“我再与大嫂说两句话就走,二嫂有事先忙。”

    宋二夫人不屑的扫她一眼,小门小户出身的就是不行,一点台面都上不得。

    屋内众人散去,宋大夫人才扑在床上委屈的哭了起来。

    宋老尚书病情一好,宋大老爷便回了北境。

    她没有人可以商量,没有人可以依靠。

    自从宋达被关进宗人府,她就觉得好像天塌了一般,完全不知道该做什么。

    她与婆婆相处多年,婆婆从来没说过她一句重话,便是最初她总搞砸府里的事,婆婆都没说过她一句,可这次不但斥责了她,甚至还夺了她的管家权。

    “三弟妹,我真的做错了吗?我只是太担心达儿了啊!”宋大夫人呜咽不止,绣花锦枕都被泪水染湿了。

    “大嫂莫哭,咱们都是做母亲的,我自然理解你的心情。

    哪个做娘的看见孩子受苦能不闻不问,说到底最疼孩子也只有咱们当娘的,别人终究还是差了一层。”

    宋大夫人只呜呜的哭,宋三夫人看着她,叹声道:“我也不是不理解母亲,母亲也是怕府上受到波及,这才不得以明哲保身。

    毕竟这府里还有她的儿孙,母亲投鼠忌器,自是不敢有所动作。”

    宋三夫人轻轻抚着宋大夫人的背,柔声关切道:“大嫂你先别担心,明日我再去我那娘家亲戚家走一趟,看看宗人府到底什么情况。

    咱们先打听清楚了,再想办法救达儿。

    大嫂你放心,这件事我一定会尽力帮你。”

    宋大夫人心中感动不已,忙擦了擦眼泪,握着宋三夫人的手道:“三弟妹,这次真是多亏了你,不然我真是一点办法都没有了。”

    宋三夫人用力回握着宋大夫人的手,柔柔一笑,“大嫂客气,都是一家人,分什么你你我我,这件事我一定会替大嫂办的明明白白。”

    语气虽是温和,却透着些许阴恻恻的冷意,只宋大夫人心思慌乱,未能察觉。

    出了宋大夫人的院子,一直沉默未语的宋碧萝忍不住开口问道:“娘,刚才祖母既是想让你打理府中中馈,你为什么不争上一争。”

    若母亲打理府中中馈,她也会跟着水涨船高。

    宋三夫人笑着理了理宋碧萝额前的碎发,语重心长道:“傻孩子,一时的中馈有什么好争的,不过是个挨累不讨好的活计。”

    若能得到整个宋府,那才是真本事!

    宋碧涵一回院子,便将事情原原本本讲了一遍。

    顾锦璃和沈妩听了,两人相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担忧不安。

    如此,事情的确有些严重了。

    宋碧涵抿着嘴皱眉沉思了一会儿,一拍桌子,倏然起身道:“我要去宗人府看我三哥!”

    沈妩一惊,忙劝道:“涵儿,你别胡闹了,那宗人府岂是你说进就能进的地方?

    而且你便是进去了,对宋三公子也没什么帮助啊!”

    沈妩说完,对着顾锦璃使了个眼色,想让她也劝一劝宋碧涵。

    顾锦璃沉吟了一会儿,抬头看着宋碧涵道:“我与你一同去。”

    沈妩:“……”

    宋碧涵一听就乐了,“锦儿就是敞亮,你真是太够意思了!”

    顾锦璃并不是因为够意思才想要去宗人府,而是想去看看那些人对宋达他们下了什么毒。

    她对大梁朝政并不熟悉,却也在旁人的闲谈之中窥探了几分朝中局势。

    储位之争中最有力的竞争者便是三皇子傅凛和五皇子傅决,傅冽和傅凝连朝政都尚未参与,更未听闻他们两人有何作为。

    即便傅冽是傅凛的亲弟弟,可毒害他的性命又有什么好处呢?

    换位思考,如果她站在这三人的对立面,与其杀了他们,倒是不如留着他们的性命讨些好处。

    事出反常必有妖,别的事情她帮不了,但至少可以做些力所能及的事。

    若事情如她所想,那她必须提前告知宋老夫人,免得她被奸人算计。

    沈妩不禁头痛,撑着额头不想说话。

    她一直都知道涵儿是个冲动的,可没想到锦儿看起来冷静自持,却也是个率性而为的。

    见沈妩不说话,宋碧涵抬手戳了戳她,“我们两个都去,你要是不去,是不是有些说不过去?”

    沈妩瞥她一眼,“我管不了你们了,你们愿意去就去吧。”

    宋碧涵挽着沈妩的手臂,讨好的笑着道:“那怎么行!咱们好姐妹得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不能差你一个。”

    沈妩挑眉,似笑非笑。

    宋碧涵吐了吐舌头,嘿嘿一笑,“我知道你有个小牌牌,是皇后娘娘给你的,有那块牌牌,咱们哪都能去,对吧?”

    看着两人殷切的目光,沈妩长叹一声。

    她有种预感,认识这两人之后,她怕是再也做不回淑女了……

第一百一十三章 探访宗人府

    一辆马车缓缓停靠在宗人府门前。

    马车上跳下三个身材清瘦纤细的少年,三位少年皆眉清目秀,容貌绝佳。

    一身穿月色长衫的少年气质如兰,举手投足间皆是书香之气。

    她从怀里掏出一块令牌,目光清冷的望着门口的守卫道:“我们要进去探望六殿下七殿下还有宋三公子,劳烦带路。”

    门前的两个守卫面面相觑,他们上下打量了一下这位少年。

    锦衣华服,唇红齿白,瞧着便像是大家子弟,特别是那少年手里的令牌更是宫中之物。

    守卫虽一时摸不清他们的身份,却是不敢怠慢,客气的道:“三位公子有所不知,宗人府里出了点事情,现在正是严查之际,小的们不敢随便放人进去。”

    少年神情冷冷,“我们只是进去问几句话,不会打扰太久。”

    “这……”两人有些为难,小心问道:“不知公子是……”

    少年蹙起了眉,冷冷道:“不该你们问的,就别多打探,知道的越少才越安全。

    快点带路,若是耽搁了,怕是你们赔罪不起!”

    守卫一听这话,哪里还敢多问,忙恭敬的把三人领了进去。

    “二位殿下和宋三公子就在最里面。”

    月色锦衣的少年点点头,挥手道:“退下吧,这里用不着你了。”

    守卫顿时陷入为难,“公子,这可不成,这不合规矩。”

    少年斜睨他一眼,又将牌子掏出来在守卫眼前晃了一眼,声音中带着警告,“这才是规矩!放心,不会让你难做。”

    说完,她收起了令牌,又掏出了一块银子扔给守卫,“你若不放心就站在这等着吧!”

    几个少年说完抬步便走,守卫掂了一下手中的银子,默默揣好,立在原地不再动弹。

    那令牌是宫里的,八成是丽妃担心儿子,这才派人过来探望,谅也不会出事。

    再说他就在这候着,如果真有什么动静他也听得到,得了银子还是少惹麻烦的好。

    三人阔步而行,转了个弯才齐齐松了口气。

    青衣少年一把揽过月衣少年的肩膀,笑得眉目飞扬,“阿妩,没看出来,你还蛮会演的嘛。

    那模样真是像极了高高在上、骄纵跋扈的贵家公子。”

    沈妩拍了一下宋碧涵的手,瞪着她道:“各府衙役都眼睛毒辣,我但凡表现出些许的怯懦来,咱们今日就别想进来了。”

    说完,她看了顾锦璃和宋碧涵一眼,嗔道:“我这次算是栽在你们手上了,仅此一次,下不为例!”

    宋碧涵揽过沈妩的手臂,眉飞色舞的笑着道:“别呀,这多刺激呀,有了第一次,以后你就习惯了。

    我瞧你很有天赋,说明你心里就不是个老实的!”

    沈妩被说的俏脸一红,气得拧了宋碧涵一把,“你还敢说!”

    顾锦璃忙拉过宋碧涵,“行了,你就少说两句吧,若是惹得阿妩生气了,可就要守卫把你赶出去了。”

    沈妩无奈的看着顾锦璃,叹声道:“锦儿,亏我原以为你与我应是一样的,没想到你竟也是个胆大胡闹的,可怜我还真是交友不慎。”

    沈妩万万想不到自己有一天竟会女扮男装混入宗人府,真是匪夷所思,让人不敢相信……

    见沈妩仍愤懑难平,顾锦璃和宋碧涵忙笑挽着沈妩的手臂,好一番安抚。

    而此时宗人府牢中的床榻上正蹲坐着三个眼神空洞,面无表情的男子。

    他们的相貌都是一等一的好,只是此时面上似蒙了一层灰,整个人都显得萎靡不振起来,再不复往日的恣意张扬。

    宗人府不比刑部大理寺,这里关押的都是皇家罪臣,是以环境还算是干净整洁。

    有床榻被褥,甚至还有桌椅板凳。

    只是对于娇生惯养的三人来说,无异于是从天堂跌落地狱。

    听到外面传来的脚步声,傅冽最先站了起来,激动的道:“有人来了!一定是母妃听说有人要害我,派人来接我了!”

    傅凝和宋达也都眼睛一亮,若是傅冽能出去,他们也能跟着借光。

    傅冽兴冲冲的跳下床榻,扒在了牢门上向外张望,可见到眼生的三人后不由一怔,警惕问道:“你们是谁?”

    宋碧涵最先跑过去,朝牢里一望,挥手唤道:“三哥!”

    “二丫头?”

    宋达一惊,忙起身跑了过来,待看清宋碧涵,立刻皱眉斥责道:“你来这干什么?这哪是女孩子能来的地方,快给我回家!不然我就告诉祖母了!”

    宋碧涵撇撇嘴,“你去告诉啊,我看你怎么去!”

    “嘶!你这个死丫头,还敢跟我贫嘴是不是!你等我出去的,看我不打……”

    话未说完,宋达便注意到了宋碧涵身后的两人。

    一人身穿月色衣裳,气质如兰,一身身穿蓝色长衫,面如芙蓉。

    “她们是……”

    宋碧涵忙压低声音道:“这是阿妩和锦儿,她们陪我过来的。”

    宋碧涵与沈妩是手帕交,那“阿妩”想来就是沈妩了,至于那锦儿……

    宋达抬眸细细看去,右臂传来了熟悉的麻痛感,宋达瞠目,不可置信的看着顾锦璃,后退一步喃喃问道:“你是顾家大小姐?”

    顾锦璃轻轻点头,淡淡回道:“正是。”

    宋达的脸迅速涨红,忙背过身去,慌乱的以袖擦脸,整理头发,忙活了一阵才又转过身来,轻咳一声,彬彬有礼道:“劳顾大小姐前来探望,在下真是惭愧。

    不过顾大小姐不要担心,我在这里挺好的,很快就可以出去了。”

    宋碧涵抽抽嘴角。

    三哥真不要脸,锦儿不过是陪她来的,哪里就是担心他了!

    顾锦璃客气的笑了一下,便赶紧问道:“我们听闻二位殿下和宋三公子今日险些中毒?”

    “没有的事!都是外面瞎传呢,你们不用担心啊!”宋达怕吓到心上人,是以报喜不报忧。

    傅冽却是听不下了,一把推开宋达,看着三人道:“有人要杀我们!

    你们回去之后一定要把事情告诉给宋老夫人,让宋老夫人告诉我父皇。

    这里的人既然敢毒害我们,谁知道他们会不会隐瞒不报。

    还有还有,你们进宫去找我母妃,只有提起我,她一定会见你们的。

    你们告诉她快点救我出来,再晚就看不到我了!”

    “傅冽!你说这些做什么,当心吓到顾大小姐……和我二妹妹!”

    宋碧涵:“……”

    怎么听着她就像顺便被带上的呢?

    “宋达你是不是傻?难得遇到自己人,还不赶紧求救,你非要死在这里不成!”

    傅冽本就不是个有耐心的人,眼看着那些老鼠中毒而死,他更是待不下去了。

    若非他和傅凝起了争执,两人打了起来不慎碰倒了饭菜,那中毒身亡的可能就是他们了!

    “宋达,你给我清醒点!想想那几只惨死的老鼠,难道你也要变成那样?”

    “那几只老鼠在哪?”顾锦璃打断他们,开口问道。

    傅冽被问的一愣,下意识回道:“当然被扔出去了,不然还留着发臭啊!”

    “你好好说话!”宋达怼了傅冽一下,瞪着眼睛警告道。

    眼看着两人又要掐起来,顾锦璃忙问道:“那可还有剩下的饭菜?”

    “你问这些干什么?”傅冽眯了眯眼睛,觉得她有点奇怪。

    顾锦璃转了转眸子,开口回道:“既然有人想要害你们,总要知道他们下的什么毒,也许能顺藤摸瓜找到幕后真凶也说不准。”

    傅冽想了想,皱眉道:“可是老鼠尸体和饭菜都被清理出去了啊!”

    一直沉默未语的傅凝走到墙根处蹲下,伸手扒拉着地上的稻草。

    “你翻什么呢?”傅冽拧眉走过去看,顿时面露惊喜。

    因为墙角处还剩了些残余的菜叶。

    “六皇兄当时把盘子摔在了这,我估计狱卒不会收拾的太仔细,果然还有些残留之物。”

    傅冽干咳两声,故作淡定的道:“我就是早有预感,所以才摔的盘子。”

    傅凝冷笑,懒得搭理这个有勇无谋的莽夫,问向顾锦璃道:“这些够了吗?”

    “差不多可以。”顾锦璃把自己的帕子递了出去,“麻烦殿下用手帕把菜叶包起来,我要带回去。”

    傅凝伸手要接,宋达一把拦住,连连摆手道:“不必不必,哪能用你的帕子包这种东西,用我二妹妹的就行!”

    说完向宋碧涵的方向伸出手,不耐烦的道:“快把帕子拿出来!”

    宋碧涵:“……”

    她这妹妹是捡来的吧!

    宋碧涵一边瞪着宋达一边把自己的帕子递了出去,顾锦璃接过后,凑近嗅了嗅,便不动声色的收了起来。

    她从香囊中掏出一个小瓷瓶递给宋达,“这里面装的是解毒丸,若是有需要时可服上一颗。

    不过二位殿下和宋三公子也不要太担心,今日之后宗人府守卫必定森严,想来不会有事了。”

    宋达小心翼翼的接过,满心感动的将瓷瓶握在手心,就差感动的流出眼泪了。

    顾大小姐对他真是太好了!

    沈妩将这一切尽收眼底,她微微凝眸,专注的望着顾锦璃,眼中划过些许深思。

    顾锦璃并非随口安抚,而是她已经知道这是何种毒药了。

    此毒并非是砒霜、鹤顶红之类的剧毒,而是夹竹桃。

    夹竹桃全身含毒,若是剂量足够也会致命,但夹竹桃并非无色无味,而是有一种木质味道。

    若是在饭菜中加入了足够致命的剂量,其味道不会这么浅。

    这饭菜中的剂量虽会让三人恶心呕吐,头晕乏力,但并不致命,想来幕后之人并非想要他们的性命。

    至于那些老鼠倒是遭了无妄之灾,对于它们来说,这么一点小小的剂量就足以要了它们的命。

    顾锦璃想要赶紧回去将此事告知给宋老夫人,便问道:“涵儿,你可还有什么话要与宋三公子说?”

    宋碧涵狠狠瞪着宋达,气呼呼的道:“没有!我与这个人一句话都不想说了!”

    “那咱们就别久留了,免得招惹麻烦。”

    三人匆匆离去,宋碧涵回头冲着宋达做了一个鬼脸。

    三哥对她们差别对待,真是重色轻妹,她生气了!

    宋碧涵突然打了一个激灵,“唰”的侧过头去看顾锦璃。

    重色轻妹……难道三哥喜欢锦儿?

    宋达自是想不到自己的心思已然被妹妹猜中,仍旧握着手中的瓷瓶一脸幸福的傻笑。

    “这是顾大小姐给我的解毒丸,她一定是听说我差点被人所害,这才特意来看我。

    这般看来,她对我也并非全然无意嘛!”

    恋爱的酸腐味在囚牢中弥漫开来,傅冽和傅凝冷眼看着,心中的小火苗蹭蹭的往上窜。

    若非宋达为了追顾锦璃跑到了翰林院,他们两个又怎会闲着无事去翰林院待着,更不会惹出火烧翰林院这样的大事。

    现在宋达得逞所愿了,他们却是被牵连了进来。

    傅凝觉得宋达脸上的笑越发刺眼,双拳不由握紧,“六皇兄,我有点想揍人呢!”

    傅冽冷冷勾起嘴角,拍了拍傅凝的肩膀,“为兄也有此意。

    七弟,走,一起上!”

第一百一十四章 考验

    三人回了宋府更换衣物,顾锦璃换好衣裳便对宋碧涵两人道:“前两日有劳宋老夫人让林嬷嬷去顾府帮我解围,我今日想当面对宋老夫人道谢。”

    “那我送你过去。”

    顾锦璃摇摇头,拒绝了宋碧涵的相送,“不必了,你让一个婢女带我过去就行,你和阿妩先聊着,我一会儿就回来。”

    宋碧涵闻言点点头,唤来了一个婢女,吩咐她领着顾锦璃去见宋老夫人。

    沈妩若有所思的望着顾锦璃的背影,眸色微动。

    宋碧涵也双手环胸,拧着两条略为英气的长眉,沉吟道:“阿妩,你有没有看出不对劲的地方来?”

    沈妩惊讶挑眉,没想道一向粗线条的宋碧涵竟是也有所察觉,她正想应话,便见宋碧涵露出一抹不怀好意的笑来,“我感觉,我三哥应是心仪锦儿!”

    沈妩:“……”

    亏她还认认真真的听,涵儿还是这么没正经。

    沈妩抿抿红唇,凝眉沉思。

    锦儿似是并不简单呢……

    宋老夫人一听顾锦璃求见,忙派人请了进来。

    “宋老尚书,宋老夫人。”顾锦璃福身行礼。

    宋老夫人搀扶起顾锦璃,抬手屏蔽了左右,慈爱笑道:“锦丫头,快来我身边坐。”

    宋老夫人对着宋老尚书使了一记眼色,宋老尚书便只得悻悻起身,给两人让座。

    “锦丫头,今日多亏有你在府中,不然我那大儿媳还不知道什么才能醒过来。”

    “老夫人言重,不过举手之劳,您别放在心里。”顾锦璃望着宋老夫人,蹙眉正色道:“宋老夫人,我有件事要与您说,事关宋三公子……”

    待顾锦璃将所发现的事情一一道来,宋老尚书与宋老夫人一时间皆陷入了沉默。

    “那毒药我已查过,并非致命剧毒,想来是幕后之人想要借此威逼宋府,老夫人您要警惕一些,免得受了奸人的算计。”

    宋老夫人握起顾锦璃的手,轻轻拍了两下,欣慰道:“好孩子,谢谢你。”

    “其实,我也有此猜测,我知道他们想要什么,不过就是我们宋府手中的兵权罢了。”

    宋老夫人眸色凌厉,唇角泛起一抹冷戾的笑意,“我薛韶这辈子还从未被谁威胁过,年轻时候是,老了也是如此。

    想以此来逼我屈服,真是白日做梦!”

    宋老夫人给顾锦璃的感觉一直都是慈爱爽朗的,可此时她身上却散发着一种在战场上沉淀下来的杀伐之气。

    见顾锦璃还在望她,宋老夫人收起了眸中的厉色,目光化为了温柔慈爱,“锦丫头,这件事不是你们小孩子能够插手的。

    你能为达儿做到这个地步已经足够了,千万不能再以身涉险,以后也绝对不可以再去宗人府了。”

    顾锦璃听话的点了点头,沉眸想了想,才道:“老夫人,你还记得宋老尚书上一次是如何发病的吧?”

    宋老尚书的耳朵动了动,见宋老夫人侧目瞪他,才忙不迭的收回视线,装作不闻。

    “自然记得,你曾与我说过,是一味叫洋地黄的药与碱性酒发生了反应,从无毒变成了有毒。”

    宋老夫人眉头一皱,声音渐冷,“怎么,难道这两件事有什么联系?”

    顾锦璃凝眉不展,夹竹桃的毒性其实与洋地黄十分类似,若无宋老尚书发病一事,她也不会多想。

    “我不敢确定,但看用药方法感觉颇似一人所为,而且此人十分擅长此道。

    不知宋老尚书之前的那张药方是哪位大夫所开?”

    宋老夫人闻后却是摇了摇头,神色坚定道:“那张药方是太医院的郑医正所开,他一生沉迷医术,一年之中大半的时间都在外进修医术,不会参与到朝堂之争。

    而且我们也算旧相识,他不会害我们。”

    宋老尚书却是哼唧两声,撇着嘴忿忿道:“那可未必,他不会害你,不见得不会害我啊。

    你们是旧相识,我两却没什么交情。

    说不定还是在嫉妒我,筹谋多年对我暗下毒手,一报当年之仇。”

    “你闭嘴!”宋老夫人一记眼刀飞了过去。

    “好嘞!”宋老尚书乖乖闭嘴,只小眼神不安分的飞着,显然很不服气。

    顾锦璃垂首故作未闻,嘴角却是不由抿了抿。

    听着好像是一坛陈年老醋,这酸味还挺大。

    在小辈面前提到当年之事,宋老夫人难免有些脸色发烫,只得干咳了两声来以此化解尴尬,“总之,我相信此事应不是郑医正所为。”

    见宋夫人如此确信,顾锦璃便也暂时放下怀疑,沉思了片刻又问道:“那这药方可还有他人知晓?”

    宋老夫人点点头,有些苦恼的道:“知道这药方的人不少,从药方入手怕是有些难。

    毕竟我没想到会有人对这个老头子下手,下人去万安堂抓药时,便也没有特殊避讳。”

    宋老尚书不满的翻了宋老夫人一眼。

    说的那叫什么话啊!

    他可是堂堂工部尚书,也是唯一能把英国公气得炸毛的人,有人盯上他难道不是很正常的吗?

    顾锦璃脑中倏然闪过一道灵光,脑中瞬间抓住了“万安堂”三个字眼,“宋老尚书的药是在万安堂抓的?”

    “万安堂也算是京中有名的医馆药铺,京中很多官宦人家都会选择万安堂,难道万安堂有什么古怪?”宋老夫人见顾锦璃神色严肃,下意识问道。

    顾锦璃抿抿唇,沉声问道:“那宋老夫人可知道是谁为老尚书抓的药?”

    宋老夫人正欲摇头,宋老尚书却突然“嘶”了一声,开口接话道:“这个我知道!”

    “你知道?”宋老夫人不由诧异。

    “这个我曾听小厮抱怨过,说是万安堂有个小大夫一听是给我抓药,便主动揽下了活计,态度非常恭敬殷勤,几乎每次都是他主动来做。

    可是后来,他研制出了一种退热的药方,至此声名大噪,从一个普通的小大夫摇身一变成了万安堂的活招牌。

    小厮再去的时候,他的态度就不像之前那样殷勤了,抓药的事情也不抢着做了,全都推给了药童。

    小厮为这件事与我抱怨了几句,我当时不过随耳一听,也没放在心上。”

    顾锦璃嘴角漫起一抹冷笑,没想到又是这位老熟人。

    “宋老尚书,那位大夫可是姓张?”

    宋老尚书眼睛瞪圆,一拍大腿,扬声道:“对!你这么一说我想起来了,他就姓张!”

    看顾锦璃露出一抹了然的笑意,宋老夫人忙问道:“锦丫头,你的意思的是这位张大夫有嫌疑?”

    顾锦璃冷笑颔首,这张山先是以无用的药方谋害顾府二房一家的性命,而后更是用相克的食物算计他们。

    行事卑鄙阴险不说,而且足可见他极擅长此道。

    宋老夫人听闻之后勃然大怒,拍着桌案冷冷道:“真是岂有此理,世上怎会有如此卑鄙无耻之徒!

    我这就派人将他找来,定要与他问个清楚!”

    想到宋老尚书和顾锦璃一家皆险些死于这个张山手中,宋老夫人就怒不可遏,恨不得现在便打死这个草菅人命之徒。

    顾锦璃却是按住了宋老夫人的手,轻轻的摇了摇头,她勾起唇角,微微一笑,颜若朝华。

    “此时动张山,怕是会打草惊蛇。

    不过一个微不足道的小喽啰,还不值得老夫人您出手。

    他的后路我早已经帮他选好了,待他被人唾弃,成为一颗无用的弃子时,老夫人再审不迟。”

    宋老夫人有些不放心,担忧道:“若是张山与此事有关,你若动他怕是会有危险。”

    顾锦璃抿唇轻笑,将自己的打算一一道来。

    宋老夫人先是一愣,随即无奈摇头,拍着她的手道:“你呀,多大点的孩子,心眼倒是不少!”

    顾锦璃只笑笑不语,她虽没经历过朝堂争斗,但职场亦如战场,那种真没心眼的人,在现实中也活不过两集。

    害人之心不可有,可若是别人害她,那便一定要狠狠打回去,直到让他再无还手之力。

    送顾锦璃离开后,宋老夫人长长叹了一口气,语气中满是惋惜,“这丫头真是太对我胃口了,可惜咱们府上却是没有能配上这丫头的,不然真想把她留在咱们家。”

    宋老尚书不服气的道:“达儿不就挺好的嘛,性情纯善,京中子弟鲜少能及。”

    宋老夫人冷笑一声,“的确鲜少能及,一般人也做不出火烧翰林院的事情来。”

    宋老尚书一听顿时蔫了,缩着肩膀不再说话。

    宋老夫人打开桌上的木盒,盒子里面整齐的码着一袋袋调配好的茶包,味道清幽。

    这是顾锦璃特意为他们调配的药茶。

    轻嗅茶香,宋老夫人的眼神染上了落寞哀伤,若是瑶儿的孩子还活着,与这丫头定然是一桩良缘,只是可惜……

    ……

    乾坤殿中。

    建明帝得知了宗人府投毒一事后,亦是勃然大怒,连骂数声“废物”,将宗人府宗令骂得是浑身发颤,连连跪求讨饶。

    “居然让人在你们的眼皮子底下谋害朕的皇子,朕养你们是做什么用的!

    还是说,你们先行替朕做了决定,要来惩处他们?”

    宗令瑟瑟发抖,痛哭流涕,“陛下明察,臣万万不敢啊!

    是臣一时疏忽,才害的两位殿下险些遇害,臣万死难辞其罪,还请陛下再给臣一个机会,让臣弥补罪过啊!”

    “好!朕就再给你一个机会!

    在朕未决定如何惩处他们之前,他们若是受了一点伤,朕就拿你是问!”

    建明帝冷眼望着他,目光如刀,锋利之至,让他本就冷峻的容颜更染上了几分肃杀之气。

    “若再有类似的事情发生,朕,不介意大开杀戒。”

    建明帝的脸上已经不复怒意,语气也是冷冷沉沉毫无起伏,却是让宗人府宗令冷汗涔涔,衣裳浸透。

    帝王一怒,伏尸百万。

    宗令只觉头晕目眩,双耳轰鸣,最后只瘫跪在地上,虚弱俯首道:“臣,遵命!”

    看着宗人府宗令那几乎拖着双腿离开的背影,建明帝微眯双眸,目光阴森。

    陈总管小心翼翼的奉上一杯茶,低声道:“陛下喝杯茶消消气,此次有惊无险,相信宗人府一定会严加管理,不会再有此等事情发生了。”

    建明帝冷笑一声,“他们这是在逼着朕出面呢!

    若朕还回避不谈,下一次不是毒害,也会是其他。”

    他原本想拖延些时间,却未曾想他们竟是将手伸到了宗人府。

    这一次他们并无杀意,可下一次谁又敢保证呢?

    “那陛下可想好该怎么决断了?”

    建明帝轻轻摇头,双眸似渊深不可测,“朕不会出手,且看他如何来做吧,权当是朕对他的考验了!”

第一百一十五章 同床?

    辞别宋碧涵,沈妩与顾锦璃踏上了回府的马车。

    两人皆心有所思,一路静默。

    马车先行到了顾府,顾锦璃与沈妩辞别道:“阿妩,我先回去了,路上小心些。”

    说罢,顾锦璃抬手掀起了车帘。

    “锦儿……”

    沈妩开口唤住了她,顾锦璃转身回望沈妩。

    望着顾锦璃那双澄澈明亮的眸子,沈妩抿了抿嘴,最后只勾起一抹浅笑,道了句,“好好休息,改日再叙。”

    “嗯,改日再叙。”顾锦璃颔首应下,跳下了马车。

    沈妩轻掀起马车窗帘一角,凝眸望着顾锦璃纤细清瘦的背影,眸色更沉。

    直到那抹背影被顾府合上的大门所掩,沈妩才放下车帘,收回了视线。

    真是越看越像呢……

    ……

    行至二门,碰到了正欲出府的顾承晏,顾承晏见她是从府外回来,且回来的这般晚,便蹙了蹙眉,开口询问了一番。

    待听到顾锦璃去了宋府时,顾承晏眉头一锁。

    顾承晏是感激宋达的,自从听宋达出事,他也十分担心。

    可他总觉得宋三公子多少轻浮了些,还是不希望妹妹与他走得太近。

    顾承晏想的颇多,大妹妹婚事坎坷,心里定然十分敏感脆弱,怕是很容易就被男子的好话蒙骗。

    做为兄长,他有必要提醒妹妹一番。

    如此作想,顾承晏正色开口道:“锦儿,我有些话要与你说。”

    “怎么了二哥?”

    顾承晏垂首看她,神色端正,脑中思绪翻涌,半晌才道:“大妹妹以后要找一个品性高洁、洁身自好的夫婿。”

    “啊?”顾锦璃有些懵,一脸莫名。

    这话题说的有些突兀啊!

    见顾锦璃满脸懵懂,顾承晏只觉得妹妹心思单纯,怕是不明白他的意思。

    他琢磨了一会儿,才想到了一个恰当的例子,“花言巧语的男子信不得,真正的君子都如温指挥使那般。”

    “啊??”

    顾锦璃更是懵了,先不说她不明白二哥怎么突然想起这个话题来,单那“正人君子”四个字温凉就担不得吧!

    毕竟没听说哪家正人君子会夜探闺阁的。

    如意却是感觉找到了知己,连连点头道:“二公子说的是,我也一直这般劝小姐。

    那谢斌与温公子相比算是个什么东西,给小姐提鞋小姐还嫌他丑呢!”

    顾承晏点点头,沉沉道:“温指挥使是好人。”

    他不过刚入兵马司,温指挥使便能为了他的家事亲力亲为,上次若没指挥使帮衬,大妹妹和三妹妹怕是都会受委屈。

    不图回报,品行端正,堪称君子。

    顾锦璃:“……”

    无力反驳,你们开心就好!

    “二哥,你有事先忙着,我今天有点累了,就先回去歇着了啊!”顾锦璃说完,忙闪身走人。

    顾承晏盯着顾锦璃的背影看,眸中满是忧虑。

    大妹妹瞧着好像心情不大好,难道是因为担心宋三公子?

    大妹妹该不会已经心动了吧?

    这可如何是好……

    ……

    锦华院中,福儿正枯坐在门槛上,宛若一座历经风雨岿然不动的雕像。

    一见到顾锦璃,这“雕像”才活了过来,顿时眼睛一亮,飞快的跑了过来。

    同时跑来的还有其他一众小丫鬟。

    “小姐,您快管管福儿吧!她挡着门不让我们进去收拾,小姐的屋子现在还没人打扫呢!”

    “是呀是呀,小姐,这可真怪不得我们偷懒。我们要进去,福儿都把我们推摔了呢!”

    小丫鬟们七嘴八舌的告着福儿的状,福儿却只眨眨眼睛,满脸懵懂。

    顾锦璃扶额,估计是她临走前说了一句好好看着屋子,福儿才会这样。

    看来以后再有事交代福儿,一定要详细言明。

    小丫鬟们叽叽喳喳的声音像麻雀儿似的,让整个锦华院都热闹了起来。

    顾锦璃无奈扶额,她以后的日子是难得清静了。

    结果到了夜晚时分,如意和福儿又在为谁守夜而争执不下。

    顾锦璃没有让人守夜的习惯,以前如意也乐得偷懒。

    可自从福儿听说守夜是要和她住在一个屋子后,便自告奋勇恨不得天天守夜。

    如意自然不肯,每天都要争上一争。

    顾锦璃被两人吵得有些头痛,便只好道:“昨夜是如意守的,今日便让福儿守吧,以后你们一人一天,不要再争了。”

    如意耷拉着脑袋,不情不愿的应了一声,福儿则是欢快的跑回房间抱被褥。

    屋内只剩她一人,她才得以静下心来思索着京中之事。

    她因机缘巧合为宋老尚书诊病,这才窥得了些许朝中局势,她不过只是个局外人,触及两分却都觉得心惊胆战。

    可想那些身处其中的人,又该是何等的如履薄冰,步步惊心。

    她打开桌上放着的小木匣,拿出了里面的月色香囊。

    月白的绸缎上,银线与蓝色丝线勾勒而成的淡淡云纹,一如某人般清淡雅然。

    香囊上没有绣花样,只用两颗圆润光泽的白玉珠子坠在了璎珞之上。

    “这是给我的?”

    突如其来的声音将顾锦璃吓了一跳,她手抖了一下,香囊从手中掉落。

    一抹如云似水的衣袖划过,下一瞬,这小小的香囊便稳稳的落在了那只骨节分明的手中。

    无需转身,顾锦璃便已经猜到了来人。

    她有些气恼的转过身子,怒目瞪着温凉,“温公子夜探闺阁的习惯是不是该改上一改了!”

    总这么一声不响就闯进来,很吓人的好不好?

    一双杏眸被她瞪的颇为圆润,唇瓣却是抿成了一条细细的丝线,看着似乎是生气了。

    温凉轻轻挑了一下墨眉,他捏了捏手中的香囊,开口又问了一遍,“这是给我的吗?”

    “不是!还给我!”

    顾锦璃伸手去抢,可温凉却是已经抬起了手臂,让顾锦璃扑了个空。

    月色的香囊被温凉握在手中,他伸直手臂,香囊高悬,那是顾锦璃如何也碰不到的高度。

    他轻轻晃了晃手中的香囊,似在炫耀又似在戏弄。

    顾锦璃怒极,咬着银牙踮起脚尖。

    温凉垂下手臂,浅白色的璎珞在顾锦璃眼前晃过,她伸手去抓,他却再次抬起了手。

    反复几次,顾锦璃已是气喘吁吁。

    她仿佛一只恼羞成怒的猫儿,而他则是悠闲自得的逗猫人,眼中难掩宠溺。

    “算了,那不过就是我随手做的小玩意儿,温公子若是喜欢,便尽管拿走吧!”顾锦璃抬手理了理有些松散的发髻,神色清淡,莫不在意的道。

    她一抚裙摆,端正而坐,目不斜视。

    只微微起伏的胸口暴露了她仍在气恼。

    温凉看了看颊染红晕的顾锦璃,又看了看手中的香囊,动作自然的将其揣入了怀中。

    他一撩衣摆,坐在了顾锦璃对面。

    “你今日去了宗人府?”

    温凉径自开口,这才是他今日来的目的。

    顾锦璃轻挑眉尾,抬眸看他,语气有些不悦,“小女去何处,似没有必要与温公子禀告。”

    温凉蹙了一下眉心。

    以往顾锦璃对他有冷淡有防备,却好像从没有过这样的气恼和不耐。

    似乎她在迫不及待的赶他离开,不愿他多留一刻。

    这样的发觉让温凉尤为不快。

    承恩侯府的意外相拥让他看清了自己的心,他对这个女孩所有的关注在意原来都是因为喜欢。

    他坦然接受了这个事实,因为若是他这辈子必须要喜欢一个人,也只能喜欢一个人,那这个人除了顾锦璃,他不作他想。

    可她为什么对他反而是越发冷淡,甚至还不如曾经那般好言相向,难道她是厌烦自己的?

    这种猜想让温凉有些不悦又有些不安,可他习惯将所有情绪都掩藏在不动声色的漠然中,并未表露。

    “这件事你不要参与,这不是你所能应对的。”

    顾锦璃抿抿唇,抬起一双平静如水的眸子淡淡的望着温凉,疏冷漠然,“谢温公子提醒,小女明白了。

    温公子若是无事,便请离开吧。

    以后也请温公子不要再踏足小女的闺阁,更不要再派人打探我的行踪,可以吗?”

    她冷漠的语气仿佛是夹杂在风中的沙粒,锋利冷硬。

    她这是要与他划清界限吗?

    因为她不喜欢他?

    他微微垂下眼睑,顾锦璃看到他眼中的光黯了淡了,似漫天星辰被阴云遮蔽,不现光芒,露出了那本被他掩藏在冷漠疏离下的忧郁哀伤。

    顾锦璃的心骤然一痛,双手紧紧交握,面上却不露分毫。

    曾经的温凉对于她来说,不过就是一个知晓了她秘密的陌生人。

    她可以小心翼翼的讨好他,绞尽脑汁的应对他。

    可渐渐的,她发现自己每每见到他,心中便会涌起一抹难言的感觉,甚至就连他的名字都会让她心神晃动。

    这种陌生的感觉让她有些害怕,她害怕这丝异样有一天会变成她无法控制的情愫。

    所以,她要与他划清界限,在自己沉溺之前,抽身而出。

    而不是等一切都变得无法掌控,才覆水难收。

    她与温凉是两个世界的人,而她没有信心能让这两个世界相融。

    所以她不想给自己心动的机会,也不想让他产生不该有的错觉。

    她并非什么都看不透的小孩子,她看得出他对她的好,对她的与众不同。

    所以她才更不能误了他。

    一时的狠心,对他和她其实都是一种解脱。

    他默默起身,随手将一方蓝色的帕子放在了桌案上。

    他抬眸望她,她眼中的冷漠绝情好似锋利的匕首,足以割破人心。

    他不知该说什么才好,心中所想太多,反是一句都说不出了。

    他低叹一声,转身欲走,外间却突然传来了开门声,紧接着响起的便是欢快的脚步声。

    “小姐!”兴奋而又闷闷的声音,正是福儿。

    “不好!”

    顾锦璃瞬间慌了,这若是让福儿看到有一个男人在房间里,这小妮子怕是要闹起来,到时候可就无法收场了。

    脚步声越来越近,顾锦璃急得都出了一层薄汗。

    眼见着福儿要推门而入,顾锦璃来不及多想,一把抓过温凉的手腕,将他往床里一推,随手便赶紧撂下了床幔。

    门在这时被福儿推开了。

    她咧嘴对着顾锦璃一笑,手上还抱着自己的被褥,“小姐,我和你睡。”

    福儿说完抱着被褥就往床边走,吓得顾锦璃赶忙拦住了她,“福儿,你回自己的房间睡好不好?”

    福儿摇头,认真的道:“我要守夜。”

    “那你去外间的榻上守好不好?”见福儿眨着一双大眼无辜的看着自己,顾锦璃忙解释道:“我习惯一个人睡,如果有别人在我旁边我会睡不着。”

    福儿有些失落的抿起了嘴,但还是点了点头。

    见福儿抱着被褥离开,顾锦璃刚要松一口气,福儿又折身回来了。

    “怎么了福儿?”

    福儿手里拿着门栓,面上气势汹汹,看的顾锦璃心跳如鼓。

    “检查,安全。”

    顾锦璃一时没明白,福儿努力想着措辞解释道:“如意说,守夜,要保护小姐。”

    所以她当然要检查屋子,排除所有危险的可能。

    福儿说完就开始翻箱倒柜,就连桌子底下都看了两遍,最后将目光落在了床上。

    顾锦璃吓得心中一紧,赶忙道:“这里什么危险都没有,你快去睡吧!”

    福儿又摇头,看着顾锦璃的眼睛一字一顿道:“小姐先睡。”

    说完就把顾锦璃往床上推,“小姐,上床。”

    顾锦璃:“……”

    这床上不得呀!

第一百一十六章 共枕

    顾锦璃欲哭无泪。

    “福儿,你先去睡吧,我一会儿再睡。”

    “我陪小姐!”福儿睁着一双大眼盯着顾锦璃,大有顾锦璃不上床睡觉,她就不走之势。

    顾锦璃这次真的都快哭了,“福儿你快去睡吧,我不用你陪的。”

    福儿却是抬手指了指桌案上的烛火,认真的道:“睡觉,熄灯。”

    意思就是顾锦璃上床睡觉,她来熄灯,免得顾锦璃忘记熄灭烛火。

    顾锦璃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感动又无奈。

    对上福儿那双水汪汪的眼睛,顾锦璃更是无法只得让步。

    “好,我这就上床睡觉。”

    顾锦璃咬牙转身,一步步蹭挪到床边,她深吸一口气,玉手颤抖着去挑开床幔。

    “小姐!”

    福儿又开口唤道。

    顾锦璃颤抖着缩回了手,转身望着福儿,勉强扯出一抹笑来,“又怎么啦?”

    福儿伸手指了指顾锦璃,面无表情的吐出三个字,“脱衣服!”

    顾锦璃:“……”

    被人藏在床里的温凉则是早就忍不住翘起了嘴角,心中的郁郁一瞬之间荡然无存。

    他甚至索性悠哉的躺了下来,勾唇笑望着头顶垂下的淡青色床幔。

    床幔上绣着花鸟鱼虫,是一副生机勃勃的春景图,瞧着活灵活现,格外讨喜。

    鼻间萦绕着一种清甜的淡香,不似熏香,更似少女独有的体香,不免令人心神荡漾。

    温凉慢慢扬起嘴角,这时只听外面传来顾锦璃羞恼的声音,“我……我睡觉从不脱衣服的!”

    声音刚落,床幔便被人“唰”的挑开。

    落在少女肩头的青纱宛若芙蓉花下的片片绿叶,衬得娇花越发明艳。

    顾锦璃刚钻入床内,便看见温凉正躺在她的锦被上,枕在她的锦枕上。

    他侧过眸来,竟无一丝羞窘,神色自然的让人惊叹。

    两人一时四目相对,相顾无言。

    “小姐?”福儿唤了一声。

    顾锦璃忙将床幔围好,开口道:“我要睡了,你熄灯吧!”

    橘色的烛火晃了两下悄然熄灭,屋内瞬间陷入黑暗中。

    沉默,静寂,莫明的让人心慌。

    床帘外没有响起脚步声,显然是福儿未走。

    顾锦璃躺在床边上,极力的压制着不安的心跳,努力将呼吸放缓。

    过了片刻,外面又响起了福儿试探的声音,“小姐,你睡着了吗?”

    “嗯!睡着了!”

    温凉嘴角一扬,鼻腔中发出一声轻笑来,顾锦璃忙抬手捂住了他的口鼻,狠狠瞪他。

    温凉只觉得顾锦璃真是太蠢了,睡着了还怎么能应声。

    可他并没有听到福儿继续发问,反是听到她蹑手蹑脚的离开了屋子,还小心翼翼的掩上了门,仿佛生怕吵醒顾锦璃一般。

    温凉:“……”

    看来是他不懂这主仆两人。

    外间终是安静无声,想来福儿也已经上床歇息了。

    顾锦璃松了口气,这才注意到她的手还覆在温凉的口鼻上。

    他的唇是微凉的,呼吸却是温热的,一凉一热却似带着灼烧的温度,让她下意识的缩回了手。

    一缕银光月辉透进屋子,两人的眼睛也渐渐适应了黑暗。

    眼前不再是一片漆黑,彼此的容颜逐渐清晰,虽被夜色模糊了轮廓,却依旧可辨对方不俗的容貌。

    夜色下的少女少了两分冷清,多了几分令人心动的羞赧。

    两人相侧而卧,四目相望,眼中映着彼此的眸光,皎皎,脉脉。

    不知道是否因夜色朦胧而产生的错觉,顾锦璃总感觉的温凉的眸光太过温和轻柔,让她心慌意乱。

    “你还不走吗?”顾锦璃压低了声音,开口赶人。

    她强自镇定,收回望他的视线,怕他再多留一刻,她剧烈的心跳声便无法掩藏。

    温凉目不转睛的望她,黑暗没有让他心慌,反是让他更加的冷静。

    因为在夜色中他看不到她眼中的防备和冷淡,入眼所及都是她羞怯如花般的模样。

    “你确定她睡了?”温凉同样压低了声音回道。

    顾锦璃咬咬嘴唇,皱眉不语。

    “以防万一,多等片刻也无妨。”他自然而然道。

    顾锦璃虽想反驳也却也找不出借口,与其被福儿发现惹出麻烦,她倒是宁愿再忍耐片刻。

    顾锦璃翻了个身,背对着温凉躺下。

    她忽然觉得发间一松,抬手一摸,愕然发现她头上的发簪竟不见了,满头青丝散落而下。

    温凉将簪子递给她,语气轻轻,“发簪尖锐,不安全。”

    顾锦璃闷闷应了一声,随手将发簪放在了床边的小几上,任由鸦羽般的发丝铺散而开,青丝如墨。

    她并未觉得披散头发有何不妥,却是不知她纤细的背影因这满头青丝而展露出一丝让人心惊的魅色来。

    她背对着温凉,所以没有看到他逐渐变得灼热的目光。

    他鬼使神差的抬起手,力度极轻的抚了一下她的发丝,柔顺润泽,比看起来的质感还要好上许多。

    望着她的背影,他眸光动了动,想了想开口道:“我并非有意监视你,而是此事牵连太广,你若涉身其中会有危险。”

    顾锦璃心跳快了两分,他是在与自己解释吗?

    “嗯,我知道了。”语气虽淡,比起刚才却轻柔了两分。

    这个发现让温凉嘴角一扬。

    温凉尝试着继续与顾锦璃交流,“宋达不会有事,你不必担心。”

    他鲜少与人交谈,更不知道在这种情况下该与喜欢的女子说什么,只能努力说些她感兴趣的话题。

    顾锦璃微怔,虽有些讶然温凉那肯定的语气,但还是点了点头轻声道:“如此便好,宋三公子是个好人,我也不希望宋老夫人为此伤神。”

    那“好人”两个字让温凉心生些许不喜,宋达充其量只能算是傻瓜而已。

    温凉压下心中小小的不满,沉吟了一会儿,才试探着开口问道:“你觉得……承恩侯世子是个怎样的人?”

    顾锦璃想了想,淡淡道:“温文从容,是个识礼的君子。”

    温凉默了默。

    显然顾锦璃对沈染印象不错,相比宋达的“好人”多了许多词汇。

    温凉想说自己也温文从容,但却想到了两人初见时他对她的戏弄。

    他想说自己也是识礼的君子,可又想到他现在还躺在人家的床上。

    于是温凉更加沉默了。

    他的开局好像有些不大顺利。

    “其实……”他字斟句酌着道:“其实,很多时候,人所看到的都是假象。”

    顾锦璃漫不经心的应了一声。

    温凉见她似无兴趣,便也止住了话题。

    又是一阵的沉默,顾锦璃开口轻语道:“温公子,现在你可以走了吧?”

    “我怕被人察觉,再留片刻。”温凉说的理直气壮。

    “你……嘶!”顾锦璃想要转身,可她刚侧过身子,头发却似被什么勾住了,扯得她头皮一痛。

    她顺着发丝往下望去,赫然发现自己的发尾勾在了温凉的手指上。

    温凉也顺着顾锦璃的视线望去,然后慢悠悠的抽回了手指,淡然的说了一句,“抱歉,我还以为是自己的头发。”

    那清冷淡漠的语气,一本正经的神色,竟让顾锦璃找不出质疑的理由。

    顾锦璃抿了抿嘴,心里只生出一丝无力来。

    似乎从两人第一次见面起,她对他便一直都是无力且无奈的。

    “温公子似乎很关注我?”顾锦璃咬着嘴唇迟疑了片刻,但还是下定了决心开口问道。

    他们需要开诚布公的谈一谈。

    温凉心里漫起了一丝不好的预感,下意识的沉默不言。

    顾锦璃见他不语,便自顾自的道:“我能理解温公子的心情,您一直接触的都是京中贵女,端庄稳重。

    突然发现一个会滑冰会医术,与她们处处不同的女子难免一时好奇,甚至会将这种好奇误认为是一种喜欢……”

    白马王子和灰姑娘的故事不外乎如此,两人因生活处境迥然不同而心生了好奇,却将这误认为是所谓的真爱。

    可待两人跨越重重阻碍后,才会发现他们根本无法融入对方的生活。

    一时心动,最终得来的或许只是一生的后悔。

    而她不喜欢这样的故事。

    “不是!”温凉冷冷吐出两个字,语气坚决。

    “不是什么?”顾锦璃微怔。

    温凉目光灼灼的望着她,深沉的眸色似在瞬间被某种信念点燃,他的语气一如既往的带着冷意,可每一个字却都像烙铁般印在了顾锦璃的心头上。

    “不是误认为,而是真的。”

    他喜欢她,不惨一丝虚假。

    他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这种感情,他只知道他会忍不住想要多看看她,会在别人欺负她时动怒,会在她对别的男子笑时而不快。

    他想对她好,想保护她,会在看见她笑时,忘记一切烦忧。

    如果这都不是喜欢,那他这辈子也不会有喜欢的人了。

    “温公子,喜欢是不能随意说出口的。”她压下心中的悸动,迫使自己看起来分外冷漠。

    很多感情最初都是甜蜜恩爱的,可最后却都躲不过无疾而终。

    其实她知道,她的内心并不像表现出来的那么强大。

    她一但喜欢上一个人,便再难抽身。

    所以她会害怕她投入身心的爱,最后却得不到她想要的结局。

    望着她冷清的眼,温凉凝起了眉,沉默半晌,他问她,“若不说出口,又该怎么让你知道?

    或者我该怎么做,你才会相信?”

    这次轮到顾锦璃沉默了起来,她不知道该如何解释,最后只低低沉沉的道了一声,“我们……并不合适。”

    “这是你真实的想法,还是你逃避的借口?”

    两人直视彼此,谁的目光都不曾有丝毫的退让。

    半晌,终是顾锦璃收回了视线,她不再看温凉,而是垂眸低声道:“温公子,我喜欢而且满足于现在的生活,我并不想做任何的改变。

    你能明白吗?”

    沉寂半晌,他才幽幽开口,“时辰不早,我先走了。”

    他起身离开。

    她从始至终闭着眼,因为她怕,她怕看到他那双藏着忧郁的眸子,害怕他的眼神会动摇她好不容易才冷硬起来的心。

    他离开了,她身边倏然变得空荡起来,一如她空荡的心房,装满了落寞……

    他走入夜色中,冬夜洒满了银辉,映得树边堆着的残雪格外苍白,更透出几分冷清孤寂来。

    他虽不能完全理解,却听得明白她的拒绝。

    虽然她说了很多理由,可他觉得,终究还是因为她不够喜欢他。

    温凉仰头望月,觉得清冷的月光有些碍眼。

    好端端的为何非要将夜色映得一片凄冷,就如同在映衬他的心情一般。

    心情很不好。

    又想找人麻烦了……

第一百一十七章 在意

    次日清晨。

    紫宸殿外,众臣苦候多时。

    就在众臣以为建明帝今日也会如前两日般罢朝时,一声刺人耳膜的“陛下驾到”将众臣的思绪拉了回来。

    紫宸殿门被内侍缓缓推开,众臣垂首迈进殿中,俯身叩拜,高呼万岁。

    “平身。”

    冷冷淡淡,不辨喜怒的两字自上方传来,却似千斤之重压在了一众大臣的心头。

    众臣惶恐起身,垂肩低首,陛下心情不佳,他们亦是惶惶不安。

    而他们都明白,今日早朝,注定不复平静。

    建明帝冷眼望那些垂首而立的众臣,声音冷肃威严,“有事起奏,无事退朝。”

    短暂的一阵沉默后,一位御史自人群中走中,躬身福礼,“陛下,臣有事要奏!”

    建明帝扫他一眼,冷冷道:“奏!”

    “启禀陛下,臣要奏乃是翰林院失火一案。

    世人皆知,非进士不入翰林,非翰林不如内阁。

    翰林院是为我大梁培育人才之所,更是天下文人学子向往之所。

    可六殿下七殿下还有宋三公子竟做出火烧翰林院此等骇人听闻之事,臣斗胆,请陛下给天下学子一个交代。”

    这位御史年岁不小,但声音宏亮,每一个字都说的格外清晰。

    以至于建明帝多看了他两眼,暗暗记住了他的长相。

    “此事刚出,朕便将他们关进了宗人府,难道这还不算交代吗?”

    “陛下。”御史再度开口,“陛下英明,可天下百姓却多为愚昧。

    他们不会了解陛下的苦心,只会以为陛下不顾律法有意包庇,此事实于我大梁朝政不利。

    所以臣斗胆叩请陛降旨赐罪,给天下万民一个交代!”

    建明帝闻后,轻轻勾起了嘴角,“百姓愚昧,不识朕的苦心,那众位爱卿可识得啊?”

    众臣埋首不语。

    建明帝向后靠了靠身子,找了一个舒服的姿势坐着,他嘴角噙着玩味的笑意,语气莫名,“来,让朕看看,还有谁亦有此意?”

    见众臣不动,建明帝冷笑道:“若无人回应,那此事便作罢吧!”

    建明帝此话一出,底下一改静默,众臣面面相觑,都不安起来。

    过了片刻,一众大臣纷纷走出,每个人都将头埋的极低,却躬身应道:“臣等复议。”

    建明帝冷笑出声,“来,都抬起头来,让朕看看都是哪位爱卿如此作想。”

    众臣顿时冷汗涔涔。

    他们颤颤巍巍的抬起头来,若是谁不小心与建明帝的目光相对,三魂七魄便瞬间被吓走了一半。

    建明帝收回视线,微晃的旒珠半遮了他的眸光,让人无法窥测出他的心意。

    殿内沉默许久。

    一众躬身仰首的大臣都有些站不住了,身子开始颤抖着打晃。

    而建明帝则半阖着眼,手指不徐不疾的叩击着桌面,似在深思熟虑,全然无视那些身体颤抖的众臣。

    直到有两个年岁大些的老臣终是站不住摔倒在地,建明帝才缓缓睁开眼,不辨喜怒的开口道:“来人,扶他们去偏殿歇息,再传御医为两位大人看诊。”

    两人正想叩谢隆恩,便听建明帝毫无起伏的声音又响了起来,“两位爱卿年岁大了,竟是连片刻都站不住了,还是卸任归田,颐养天年吧!”

    “陛下!”

    两人惊呼出声,可建明帝却根本不听他们辩解,抬手便让侍卫将两人带了下去。

    众人心知建明帝这是在迁怒,可建明帝又是让两人休息又是请御医看诊,处处彰显隆恩浩荡,让他们挑不出一丝错处,只得咬牙忍耐,将身子站的笔直,生怕牵连自身。

    “众爱卿说的有道理,火烧翰林院是大事,朕应该重罚他们给天下人一个交代。”

    建明帝一开口,众臣都松了一口气,纷纷开口道:“陛下英明啊!”

    傅凛面色沉重,不由紧握了双拳,虽竭力隐忍,但还是满脸的紧张之色。

    傅决瞥他一眼,嘴角牵起得意的冷笑。

    建明帝冷眼望之,半晌,才幽幽开口,语气森然,“皇子犯法当与庶民同罪,可他们身为皇子,更是应以身作则,为天下人之榜样。”

    建明帝目光愈冷,面容阴鸷。“火烧翰林院,罪不可恕!来人,把他们拖到宫门口,斩了!”

    “父皇!不可啊!”

    傅凛愕然抬头,他一撩衣袍跪在了地上,叩首哀求,“父皇开恩,求您饶六弟七弟一命吧!”

    傅决也愣住了,没想到父皇一张嘴竟是要杀了他们?

    那些上奏让建明帝严惩的众臣也都愣住了,他们虽是在逼着陛下做出决定,可万没有想过让陛下杀了他们啊!

    “陛下,两位殿下和宋三公子虽行事恶劣,但罪不至死啊!”

    “是啊陛下,还请陛下收回成命!”

    若陛下一时动怒真砍了这三人,他们这些人还能有好日子吗?

    先不说宋府和丽妃报复,单就是陛下,以后怕是也难饶过他们。

    “朕意已决,你们不必再劝。敢火烧翰林院,此等恶行,朕无法容忍!来人,去把他们给朕砍了!”

    建明帝下定了狠心,毫无迟疑。

    众臣一时更是急得直冒冷汗,只恨宋老尚书此时不在场。

    若是他听此噩耗晕了过去,他们也好帮着说话,怎么偏偏今日告假呢!

    面对傅凛和众臣的求饶声,建明帝不为所动,便是一众侍卫下去传令,建明帝也没有反悔的意思。

    英国公不由拧起了眉。

    他最初只以为建明帝是在威逼众臣改口,没想到竟是来真的。

    他抬头望着建明帝,冷峻的面容不辨喜怒,眸光深邃而冷冽,早就没了多年前的稚嫩。

    英国公心中一时也迟疑起来。

    建明帝行事一向没有规矩而言,若是他真一时气恼杀了三人,那宋府怕是就要站在丽妃一党了。

    将本是中立的宋府推向丽妃,这对他们来说无异于添了一个大麻烦。

    如此作想,英国公向前一步,开口道:“陛下,臣等明白您要为天下百姓做出表率,可这样对六殿下七殿下和宋三公子却是有些不公平了。

    判罪定责都要依据律例,两位殿下和宋三公子罪不至死啊。”

    “那依英国公所言,朕当如何啊?”建明帝语气冷冷,听得众人心慌不已。

    英国公沉眸道:“臣以为,此事可由刑部与大理寺共同审理,既是给天下人以交代,对两位殿下和宋三公子也是公平。”

    建明帝眸光微动,似有犹豫。

    傅凛见此忙叩头道:“父皇,求您再给六弟七弟一个机会,儿臣相信经此一事后,他们必定不敢再惹事生非了。

    父皇!求你了!”

    在朝中无甚存在感的二皇子傅凇也跪在了傅凛身边,他的眼眶有些红,面上的忧切并非作假,“父皇,请您念在六弟七弟是无心之过,就饶过他们一次吧。

    父皇您说过,我们兄弟要友爱相助,若是弟弟犯错,我们这些做兄长的也有过错,儿臣也愿意接受惩罚,恳请父皇开恩。”

    傅凛目光有些动容,傅凇一向怯懦,惯会做老好人。

    可没想到他竟是敢站出来为两人求情,倒是让他有些佩服。

    若非为了六弟,他断不会做到如此地步。

    “父皇,儿臣也愿意共同受过!”傅凛深深叩首。

    傅凇傅凛言辞恳切,建明帝凝眸这他们,半晌才叹了一声道:“你们倒是兄弟情深,老六老七有两个好兄长啊。”

    英国公侧眸瞪向傅决,傅决面色一僵,低下了头。

    他晚了一步,此时再表态也只会显得他虚伪附和。

    英国公暗暗摇头,到底还是年轻了些,只知意气用事。

    即便此事涉及丽妃一党,可朝中有他把持,五殿下何不趁机求情,得个亲厚手足的名声。

    建明帝长叹一声,摆摆手道:“罢了,那就暂且饶他们一命吧。

    不过,朕派的人已经去宗人府提他们了。

    你们想拦便去拦着吧,来不来得就全看他们的造化了。”

    建明帝斜睨了温凉一眼。

    温凉今日始终板着个脸,不声不响,一副谁招惹了他的模样,也不知他到底如何打算。

    不过建明帝这次是狠下心不予理会,只望他一眼,便抬身走人。

    建明帝前脚刚走,后脚一众大臣便呼啦啦的往外跑。

    那脸上的焦急担忧呼之欲出,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他们的儿子要被砍了。

    一众大臣拔腿朝着宫门外跑,而这时傅冽傅凝和宋达也被侍卫提了出来。

    三人一脸懵的走着,本以为是建明帝要提审他们,谁想到宫门一开,呼啦涌出一帮大臣来。

    他们一看见三人脑袋还在身上挂着,顿时激动的热泪盈眶,“太好了,他们没事!真是太好了!”

    他们的激动热切看的三人一愣,傅凝满脸疑惑,压低了声音问道:“咱们三个这么受人爱戴吗?”

    居然有这么多大臣为他们喜极而泣,莫名有些感动呢?

    一众大臣忙对侍卫们说道:“快把两位殿下和宋公子送回去吧,陛下回心转意了,饶过他们了!”

    几个侍卫面露狐疑,他们向人群外的某处看了一眼。

    青色的宫墙下,一身玄衣的暗龙卫指挥使龙羽负手而立,他轻轻点了一下头,那些侍卫才心领神会,转身将傅冽三人又重新押送回了宗人府。

    三人只觉的莫名奇妙,不是饶过他们了吗,那怎么又把他们押回去了?

    三人一脸懵,全然不知自己刚才在鬼门关走了一圈。

    龙羽面无表情的将手里的免罪金牌揣入怀中,没想到这些大臣跑的还挺快,竟无免罪金牌的用武之处。

    龙羽转身回宫,朱门掩映的青路之上却突然现了一道宛若谪仙般的身影。

    自他出现,一切黯淡萧条都不复存在,满身风华足以点亮深宫阴霾。

    他眉目冷清如霜,面无表情的一步步走来。

    在经过龙羽身边时,龙羽低垂下头,两人无一字交流,却不影响龙羽面上的恭敬……

    ……

    顾锦璃睡醒的时候已是辰时。

    昨夜一夜未眠,直到卯时才有睡意,是以起得晚了许多。

    听到床中的响动,如意和福儿齐齐跑过来。

    如意挑开帘子,笑着问道:“小姐昨夜睡的可好?”

    顾锦璃点了点头,勉强露出一抹笑来。

    福儿这时也端来了温水,顾锦璃正想用发簪挽起长发,却突然发现她昨夜随手放在小几上的发簪不见了。

    “小几上的发簪可是你们拿走的?”

    如意摇了摇头,“奴婢没看到那里有发簪呀,福儿你看到了吗?”

    福儿憨憨摇头。

    顾锦璃颦眉蹙起,微微失神。

    会是他拿走的吗?

    她已经将话说到如此地步,他应该能明白她的意思吧?

    心尖漾起一抹如茶般的苦涩,即便竭力压制,那丝似苦似酸的味道还是慢慢荡开,漫进了她的整个心房。

    顾锦璃一整日都这般的失神,最后还是被顾二夫人连唤几声才收回了思绪。

    “锦儿,你今天怎么了,怎么总是走神呢?”

    顾锦璃忙摇头浅笑,随口回道:“没事,就是在想一些治病的事情。”

    顾二夫人瞪她一眼,“没事别总想那些病的药的,小姑娘家家的多想想打扮玩乐。

    你看你三妹妹才像个小姑娘,瞅瞅你,一脸的老气横秋!”

    顾锦璃无奈笑笑,她本就比三妹妹大呀。

    “锦儿,你看我这双靴子做的怎么样?”

    顾二夫人献宝似的将一双男靴递给顾锦璃,靴子很普通,可做为初为古人的顾二夫人能做到这般地步就真的很不错了。

    顾锦璃觉得惊奇,不免赞道:“娘你居然这么快就学会了绣活?”

    顾二夫人捧着靴子笑的甜蜜轻柔,“自是为了你父亲学会的,为了自己在意的人,自然做什么都格外用心。”

    顾锦璃一时愣住,想起了自己绣那个香囊时的模样。

    虽是笨拙,可一针一线她都绣的格外细致认真。

    她不会绣花样,便跑了几家首饰店,才买到了心仪的玉珠,又打了络子缝在香囊上。

    甚至还在里面偷偷放了安眠舒缓的药草。

    原来,她竟是已经这般在意他了……

第一百一十八章 看清

    见顾锦璃再一次失神,顾二夫人终于察觉出女儿的不对劲来。

    她放下了手中的靴子,坐到女儿身边,柔声问道:“锦儿,你怎么了,可是有什么心事?”

    顾锦璃轻轻抿唇。

    她自小就喜欢独立,什么事都尽量自己去解决。

    可她现在却只觉得无措,她所遇到的是她如何都解决不了的难题。

    她半垂着头,犹豫了半晌,才试探着问道:“娘,你在刚认识父亲的时候,是不是就相信你们能够白头偕老,相爱不疑?”

    顾二夫人眼中划过一抹惊诧,可待看到女儿垂首蹙眉的样子时,心中顿时了然。

    她握住了顾锦璃的手,手心中的温暖让顾锦璃心中稍稍安定。

    她的声音轻柔舒缓,似潺潺流水般缓缓抚平着顾锦璃心中的不安。

    “每一份恋情都承载着两个人的憧憬,我相信当两个人决定在一起时,他们一定是认定了彼此。

    即便最后惨淡落幕,可谁也不能否认这份感情最初的纯粹。

    人心易变,没有人能预料未来的人生,可也正是因为这样,爱情才会更显得难得可贵。”

    顾锦璃长睫微动,顾二夫人目光慈爱的看着她,“我认识你父亲的时候,家里人都不同意。

    因为你父亲家里穷,兄弟姐妹又都不好相处,所有人都告诉我,再美好的爱情也经不起现实的摧残。

    可现在,谁又能说我的选择是错的呢?”

    顾二夫人笑望着她,眸色悠悠,似回起了很久远的事情,“有些事你可能不知道,别看你老妈现在这个样子,我当初可是电影学院的高材生。

    甚至刚一毕业便有老师推荐我去出演一个戏份不错的角色,而且还很成功。

    可遇到你父亲之后,我发现这种生活和这段恋情是完全违背的,也就是说我只能在二者中选择一个。

    于是,我毅然放弃了这段事业,随你父亲回了北方,成为了一个别人口中没有出息的家庭主妇。”

    顾锦璃诧然的抬起头来,眼中满是惊愕。

    老妈长得很美,甚至小时候她的同学还悄悄问她,她老妈是不是电影明星?

    可这是她第一次听说老妈的这段过往。

    顾二夫人的唇瓣漾起一抹幸福而满足的笑意,“也许当初我选择另外一条路,我的人生会更加璀璨绚烂。

    可是锦儿,这世上什么都可以放弃,唯有真心对你的人,一旦遇到,便不要错过。

    直到现在我依然觉得,选择你父亲是我这辈子做过的最好的选择。

    即便这个选择曾将我安稳的生活搅得天翻地覆,我也心甘情愿。

    甚至哪怕最后会一无所有,我也愿意尝试。”

    她拍了拍顾锦璃的手,轻柔而又郑重的道:“因为害怕受伤而选择逃避,这是懦夫才会做的事。

    而我相信,我的女儿,绝不是个怯懦的人!”

    顾锦璃怔住了,娘亲的这一番话是她始料未及的,更是给她带来了极大的才触动。

    在她心中娘亲一向淡笑柔弱,可她却能为了父亲毅然放弃自己的事业。

    而她自诩坚强独立,却连一步都不敢迈出。

    顾锦璃咬了咬下唇,轻声呢喃,“我见过朋友们失恋分手,她们曾经笑得有多甜,分手时便哭的有多伤心。

    爱情美好却易碎,我害怕付出之后得到的撕心裂肺的痛……”

    顾二夫人听了,却是突然轻笑出声。

    望着一脸懵懂的女儿,她才发现女儿其实并没有他们想象中的那么成熟。

    她还是那个单纯的小女孩。

    “傻孩子,你才是最应该相信爱情的那个人啊!

    只要我与你父亲仍在坚守爱情,你就不应该有所怀疑,不是吗?”

    顾二夫人的一番话似一阵狂风,将她眼前的迷雾尽数吹散,又似一场大雨,让她的整个世界都变得清澈透亮起来。

    她知道自己的症结所在了。

    她想要真挚的爱情,却又害怕有任何的改变,是她太贪心了。

    原来问题一直都出在她自己身上。

    顾锦璃搂住顾二夫人的脖颈,用力吻上了她的脸颊,“娘,我明白了,谢谢你!”

    望着顾锦璃提着裙摆轻快跑开的背影,顾二夫人笑着摇了摇头,无奈道:“这孩子,果然还是个小女孩!”

    顾二夫人笑着笑着,突然神色一变。

    哎呀,她怎么忘了问女儿相中哪家的小伙子了!

    ……

    顾锦璃心中迷雾尽散,目之所望,皆是美景。

    树枝上残留的雪似乎比往常更白了一分,院中松青也更挺拔笔直,就连落在假山上的小麻雀瞧着都比往日鲜艳了许多。

    她总觉得自己该做点什么,可在屋里转了两圈,却茫然的不知该从何处入手。

    最后喝了两壶茶,才勉强平复了思绪。

    想起两人种种,顾锦璃不禁面若飞霞。

    可想到昨夜两人的交谈,心里又不禁泛起了苦涩。

    昨晚他说的那些话,算是告白吗?

    可昨夜她就像一只胆小的蜗牛,不敢有丝毫的回应,将冷漠的拒绝当成了保护自己的外壳。

    他会不会伤心?会不会气恼?

    顾锦璃轻轻晃了晃头,目光坚决。

    既是她已经看明了自己的心,她便不会再犹豫不决,大不了,这次换她来表白……

    想到此处,一抹红晕从她的玉颊迅速蔓延,直至她的脖颈都泛起了一抹淡淡的红色。

    她伏在桌上,将头埋在臂弯中。

    羞涩,却亦是甜蜜。

    心之所动,情之难掩,无外乎如此……

    ……

    宋府。

    当宋三夫人将打探到的消息告诉给宋大夫人时,宋大夫人本就衰弱的身子更是瘫软无力,软绵绵的跌在了床榻上。

    宋三夫人亦是抽着鼻子,眼泪汪汪,“没想到陛下这次竟是真的下了狠心,若非一众大臣求情,达儿这次怕是就没命了。

    陛下怎能如此,就算达儿错了,他也该念一念与妹妹的旧情啊!”

    宋大夫人本就苍白的脸色被她说的更白了两分,宋三夫人见此继续道:“父亲近日一直告病在府,大哥和二哥又都不在京中,朝中无人帮衬,达儿可怎么办啊!”

    宋三夫人低低啜泣,眼神一直瞄着宋大夫人。

    宋大夫人脸色难看至极,跌跌撞撞的起身朝外走去,“我要去找母亲。”

    宋三夫人忙拦住她,苦口婆心的劝道:“大嫂,母亲已严令府中人不得插手此事,你便是现在去求母亲,除了让母亲训斥一番,并无他用啊!”

    “那……那我还能怎么办?”

    宋大夫人完全没了心神,眼神空洞而惶恐。

    宋三夫人皱着眉道:“现在此案交由刑部和大理寺审理,我已向人打听过,此次怕是要依律行事。

    按照律例,两位殿下会被贬为庶人,而达儿没有功名在身,那便只能……流放了。”

    “流放”两个字成了压倒宋大夫人的最后一根稻草,未涂唇脂的嘴唇褪下了所有血色,苍白至极。

    “达儿……我的达儿……”宋大夫人失声痛哭,只觉得整个天都坍塌了下来。

    宋三夫人夫人见她已然崩溃,轻轻勾了勾嘴角,虚情假意劝了一番,便慢悠悠的回了自己的院子。

    将房门掩上,宋三夫人提笔写了一封信,对大丫鬟彩鹃交代道:“将这封信送到大伯府上,仔细些。”

    彩鹃双手接过,点头道:“夫人放心,奴婢明白。”

    宋三夫人轻轻勾起嘴角,露出一抹得意的笑来。

    这一次是宋达主动送上门来的,可怨不得他们!

    ……

    京都提到宋府,众人想到的便是宋老尚书府上。

    却鲜少有人记得京中还有一府与宋府同门,其当家人更是宋老尚书的嫡兄宋丘。

    宋丘府上与宋府相差悬殊,若在别处也能算是高门大户,可在尽是权贵的京中便显得有些落魄了。

    此时,宋丘的夫人李氏正在喋喋不休的抱怨着,“二弟以前对咱们一家挺照顾的,怎么最近竟是连门都不让咱们登了?

    定是薛韶又在二弟耳边吹了枕边风,不然二弟怎么会对咱们如此绝情?”

    宋丘扫他一眼,阴鸷的目光尽是厌恶。

    整日只知说长道短,对他一丝帮衬也无。

    娘家不如薛韶,本事也不如薛韶,真是一无是处!

    想到此处,宋丘的老眼中闪过一抹憎恶。

    父亲果真偏心,他为宋丞找了一门如此好亲事,却给他选了一个如此不堪的妇人。

    李氏尚无察觉,仍在不悦的抱怨道:“二弟若是真不理咱们了可怎么办?

    朔儿正值关键时期,能不能升任还不是他二叔一句话的事,可怎么偏偏在这个节骨眼招惹了他们?”

    李氏看着宋丘一眼,冷着脸道:“该不会是你又欺负二弟,惹得薛韶不快了吧?

    当初我就劝你在继母手底下老实些,你偏偏折腾,结果被赶出了宋府,白白丢了好好的家业。

    现在人家两个儿子一个是虎威将军,一个是内阁学士,更不是咱们能比的,你可千万别再得罪二弟他们了……”

    “你说够了没?”宋丘阴狠狠的盯着李氏,眸光犹如鹰隼,吓得李氏缩了缩脖子。

    宋丘攥了攥拳,这么些年,他每次都是强自压制想要掐死这个蠢妇的心思。

    正在这时,有丫鬟进来呈上了书信。

    宋丘眸光一亮,忙接过展开。

    扫视一番后,露出了一抹冷笑,“好啊!做的好!”

    李氏皱了皱眉,忘了刚才的恐惧,好奇的问道:“怎么?又是你那三侄儿来的信?”

    见宋丘不说话,李氏心下确定,冷哼一声道:“你真相信他愿意帮你这个大伯?

    父亲是当朝工部尚书,何必舍近求远,攀附你这个啥也没有的大伯呢?我总觉得这里有问题。”

    宋丘冷淡的扫了李氏一眼,语气难掩厌嫌,“你那脑子若是想不明白就不必再想了,管好府里的事情就行,少操心别的事!”

    宋丘说完,不去看李氏愤闷不平的脸色,随手将信丢入了火盆之中。

    薄薄的信笺被火蛇席卷湮没,跳跃的火光映进了宋丘的眸中,点亮了他眼中深藏的野心与怨憎。

    ……

    前朝的消息一传到后宫,丽妃便惊得昏厥了过去。

    傅凛前往钟粹宫探望,却被丽妃劈头盖脸痛骂了一顿,母子两人激烈的争吵了起来,傅凛离开的时候,脸色阴沉的难看。

    此事传到永安宫,傅决和蒋贵妃相视一笑。

    “这次傅凛终于老实了,摊上这么一个倒霉弟弟,我都有些同情他了。”傅决冷笑说道,俊美的面容浮现丝丝阴冷。

    “这次我一定要将潘蕊儿那个贱人踩入淤泥之中,让她再也张扬不起来!”蒋贵妃亦是噙着阴冷的笑,全然不复往日的温婉。

    不过一个妃位,却仗着家中的军权敢在她面前嚣张无礼,这次她倒要看看,丽妃还怎么张狂!

    ……

    两位皇子并宋府公子火烧翰林院一事成了刑部和大理寺最为棘手的案件,两司共同审理,因涉及皇嗣权贵,一时争论不下。

    一场案子,成了两方的势力对决。

    英国公一派死咬严惩,傅凛一派自是竭力相保。

    年关将至,京中各衙门却皆因此事而热闹起来。

    争执了几日,终是英国公一派势盛,初审结果,判傅冽傅凝贬为庶人,宋达流放千里。

    此论一出,朝堂哗然。

    而宋府之上,更是一片愁云惨淡。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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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40325/ 第一时间欣赏盛世医香之锦绣凉缘最新章节! 作者:浮梦公子所写的《盛世医香之锦绣凉缘》为转载作品,盛世医香之锦绣凉缘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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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世医香之锦绣凉缘介绍:
顾家大小姐声名远扬,不以美貌,不以才华,只凭“倒霉”二字。
金牌医师顾锦璃名噪一时,因美貌,因医术,更因用不完的好运气。
一次意外,举家穿越,当倒霉晦气的顾家大小姐变成了运气爆棚的现代锦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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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儿蠢笨又倒霉?呵呵,让你们见识一下什么是传说中的锦鲤!
她本不求锦绣前程,青史留名,惟愿发家致富奔小康,过好自家的小日子。
奈何锦鲤属性加持,普通太难,平凡无望,总有队友助她扶摇直上。
小嘴一张,就收割了死心塌地的生死之交;小脚一跺,便镇压了上蹿下跳的极品亲戚;小手一挥,便捡了个身份尊贵的绝美夫婿。
一副倾世好容貌,一手绝世好医术,纤纤素手玩得了琴棋书画,拿得了算盘药杵,就是没想过执一人之手,终白头到老。
某人弯唇而笑:无妨,遇到为夫,再想不迟。
她是他的如花似锦,他是她的天赐凉缘。
从此,时光静好,与君语;细水长流,与君同;繁华落尽,与君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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