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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浮梦公子     盛世医香之锦绣凉缘txt下载     盛世医香之锦绣凉缘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三百一十四章 刺杀太后

    依照规定,众人还要在慈宁宫再吃一顿家宴,虽众人都既没有心情又没有胃口,可这是老祖宗定的规矩,他们只得遵守。

    蒋太后喜欢馥郁的香气,慈宁宫的香炉里燃着浓郁的熏香。

    顾锦璃闻着觉得胸闷,有些不大舒服,温凉本就始终注视着顾锦璃,见她有抬手捂鼻的动作,便立刻起身。

    众人的视线都瞬间望了过去,温凉却没有丝毫不自在,只语气漠漠的道:“父皇,儿臣有些醉酒,出去透口气。”

    说完,也不等建明帝应声,便抬步走到顾锦璃身边,拉着她的手,柔声道:“你陪我去。”

    顾锦璃弯唇一笑,与建明帝几人福礼后,便乖巧的跟着温凉走出了大殿。

    建明帝微不可察的牵唇,眼中闪过戏谑。

    这小子看着跟一块冰似的,可到了灵毓丫头身边,就化成了水,还是温泉的那种。

    不过刚才那句“父皇”也让他很是受用,想想自这小子被封良王后,喊他父皇的次数屈指可数,今日又多了一次,不错不错。

    蒋太后将两人的小动作看了个正着,眉宇间不掩厌恶,冷声道:“这宫中谁没怀过孩子,怎的就她矫情?当真是一点规矩都没有。”

    说完侧眸瞥向沈皇后,“良王妃出身小门小户,怕是不懂规矩,皇后要尽到责任,好生教导才是。

    皇后若不得空,哀家亲自来教也是可以。”

    沈皇后放下筷箸,不紧不慢的垂首道:“灵毓恭顺良善,臣妾愚以为品性比规矩更重要。

    但母后所言亦是,臣妾谨记在心,只灵毓如今毕竟有孕在身,不好劳累,待日后灵毓诞下麟儿,臣妾必会好生教导。

    母后宽厚仁爱,想来也不忍为难折腾灵毓。”

    蒋太后不但舍得,而且恨不得能她腹中的那块肉剜下来,可她亦不愿背负不慈的名声。

    蒋太后现虽如明珠一般的圆润,但那双深陷的眼依旧透着阵阵寒气,“皇后对良王妃可真是疼爱有加。”

    亏得她一直以为沈心兰不涉党派之争,对她鲜有为难,没想到她竟然倒向了傅凉,还真是可恶!

    这些人他看着就心烦,便了冷声吩咐道:“让戏班准备一下,哀家要看戏。”

    众人皆知蒋太后喜欢听戏,建明帝举杯啜酒,眸色清冷。

    这宫里时时刻刻都在上演戏码,比起那些戏折子可要精彩多了。

    烈酒入喉,火辣一片,也让他越加清醒。

    温平临死前一直喊着“太后”,这自然不是出于孝敬,而是因为瑶儿的死与她有关。

    他是皇帝,若他真想,杀死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老太太不算难事,不过就背负些骂名罢了。

    可这样未免太便宜她了!

    蒋家人一生最看重荣耀,为此不惜除掉所有与他们为敌的人。

    他偏要他们失去自己重视的一切,他要让她身败明裂,让她就连死都无法入他傅家皇陵!

    温凉与顾锦璃挽着手漫步走在慈宁宫中,天色已沉,院内只挂着几盏红色的灯笼。

    红光落地,反是显得幽深的宫院越加阴森。

    “舒服些了吗?”温凉撩起身上的大氅,将顾锦璃纤细的身子环在怀中。

    顾锦璃乖巧的缩在温凉怀中,轻轻点头,“一出来就好多了,殿内的熏香味道太浓,闻着不舒服。”

    “越是垂垂老者,越是喜欢浓烈的香气,因为这样才能掩盖她身上将死的味道。”

    顾锦璃抬头,眨了眨秋水般的眸子,蓦然一笑,娇声道:“能将诅咒的话说的如此动听,世间想来也就只有你一人了。”

    温凉垂眸,墨眸如渊深邃,又偏偏疏离淡漠,“我没有诅咒,我说的是认真的。”

    “对对,你说的都是真的,我家阿凉才不会诅咒别人呢!”顾锦璃含笑抬手,用力揉搓着温凉如仙般的俊颜。

    温凉蹙眉,轻拍了一下顾锦璃的手背。

    他不喜欢顾锦璃揉他的脸,因为这样会给他一种她在宠小孩一般的感觉。

    若是换作抱抱亲亲,他都乐得接受。

    两人挽手而行,在回廊上遇到匆匆朝正殿赶去的戏班。

    他们手中拿着锣鼓乐器,温凉怕他们碰到顾锦璃,揽着她贴站在回廊边上。

    “看来是太后娘娘想要听戏了。”顾锦璃听不惯戏曲,尝试了几次也接受不了,唯一的感触的便是唱戏的小哥哥们都眉清目秀,很是好看。

    若温凉知道怀中的人儿在想着什么,怕是又要吃一场飞醋,将京中的戏班子全部赶走才肯罢休。

    让开了拿着乐器的人,两人正欲去后园躲个清净,可没想到两人刚离开墙边便正迎面撞上了一人。

    那人低垂着头,紧跟着戏班的人,或许是因为天色太暗,或许是因为他心中揣着什么心事,他没能看到温凉,结结实实的撞在了温凉身上。

    他尚未来得及惊慌,怀中忽掉出一物,落在青砖地上发出“铮”的一声响动。

    三人的视线齐齐落下,青砖地上静静的躺着一柄匕首。

    最怕空气突然安静,气氛因这过分的安静而显诡异。

    清霜没料到自己会撞到人,更没料到怀中的匕首会突然掉落。

    突然有种出师未捷身先死的悲哀……

    温凉弯腰捡起匕首,轻轻掂了掂。

    清霜目露惊惧,清瘦的身子忍不住颤抖起来,“这……这是唱戏要用的道具……”

    温凉挑眉扫了他一眼,未语,只手腕轻轻一转,匕首便擦过清霜的耳畔直直的射进了他身后的朱柱中。

    清霜腿一软,扑通一声跌坐在地上。

    “道具?”

    为防范不轨之人,宫中任何表演用到的所有武器都是木质的,而这匕首锋利无比,显然别有他用。

    清霜只有十多岁,身量纤细瘦弱,他身上穿着华丽的戏服,脸上擦着艳丽的妆容。

    此时他宛若一头受惊的小鹿,跌坐在地胆怯的望着温凉,很难让人将他与刺客联系在一起。

    顾锦璃垂眸看他,厉声质问,“你揣着匕首进殿,可是要行刺圣上?”

    顾锦璃突然发难,声音凌厉,清霜吓得连忙摇头,“没有!我没想行刺圣上……”

    “那你定是要刺杀皇后娘娘了!”

    “我没有!”清霜矢口否认,用力摇头。

    顾锦璃眯了眯眼,声音愈加沉冷,“难道你想行刺太后娘娘?”

    清霜眼中闪过一抹惊恐,片刻的怔愣后,他再次摇头,不安的低垂下眸子,“没,我没想行刺任何人,我只是拿错了匕首……”

    顾锦璃心中有了一个大概的猜测,她与温凉相视一眼,默契的明白了对方的心中所想。

    温凉捏起清霜的手腕,将他粗鲁的提了起来,他的声音平的没有起伏,却冷的让人惶恐,“无需与他多话,此人心怀不轨,意欲行刺圣上,交由父皇处决便是。”

    顾锦璃拉住他,轻轻摇头,低声道:“阿凉,这里毕竟是慈宁宫,皇祖母本就对你我多有嫌隙,我们不好插手此事。”

    极度的恐惧之后,清霜的头脑为了生存开始强迫自己冷静,分析起局势来。

    清霜虽对朝政一无所知,可他一直在慈宁宫,也早就听说蒋太后不喜良王,甚至之前不惜装病,就是为了不让陛下册封良王。

    听这女子唤这男人为“阿凉”,想来便是那位良王殿下了。

    清霜的眼睛骨碌碌的转了起来,温凉手腕用力,欲将他拖走,清霜却突然来了勇气。

    他双膝跪地,用力叩头,“良王殿下饶命,小人真无行刺圣上之心,小心想杀的是……是太后娘娘!”

    他在赌,赌与蒋太后对立的良王能够放他一马。

    “那又如何?敢在宫中行刺,死罪难免。”温凉疏冷之至,无半分怜悯之心。

    清霜眼中有泪流下,他跪伏在两人脚步,哀声啜泣道:“小人自知犯下大罪,死罪难免,但请良王殿下再给小人一次机会。”

    清霜哀怨的眸光忽然变得凌厉狠辣起来,“良王殿下也不喜欢太后吧?只请殿下再给小人一次机会,让小人杀了太后,不管事成与否,小人死也甘心!”

    可没想到他得到的却是意料之外的回答,“本王为何要给你机会?”

    清霜一愣,下意识回道:“自是因为太后娘娘对您不好……”

    “这是本王的事,本王会自行解决,与你何干?”

    温凉的冷漠似乎刺激到了清霜,他紧咬牙关,眼中一片狠意,说话也不再顾忌,“这也是小人的事,小人一定要亲手杀了她!”

    “太后留你们在宫中场戏,吃穿用度都好过在宫外,你为何还要刺杀太后?”

    顾锦璃紧盯着他的表情,没有错过他眼中的憎恨与悲痛。

    清霜咬着牙关,没有说话,似在纠结迟疑,而两人也没有再催促威逼,静静等着他的答复。

    “清霜,你干什么呢,还不快点,当心太后娘娘问罪!”同伴的呼喊声打断了清霜的思绪,他抬头看着温凉,投去了询问的目光。

    “去吧。”淡淡的两个字却是对他的饶恕,清霜喜不自胜,转身去拔被温凉插在柱子上的匕首。

    匕首插得很深,清霜使出吃奶的劲才拔出一点点。

    温凉神色冰冷的走上前去,轻轻松松拔出了匕首。

    清霜有些不好意思,他垂下头摊平双手,想接过匕首,可那匕首却被温凉随手丢进了廊下的一口水井中。

    清霜一脸怔愣,温凉冷眼看他,“你就以这般的身手去刺杀太后?”

    连匕首都拿不稳,只怕未等靠近,就被人拿下了。

    清霜小脸一红,正想反驳,忽听温凉冷冰冰的声音自他的头顶传来,“没有意义的事情,除了折损一条命,毫无用处。”

    清霜怔怔的望着两人的背影,眼泪潸然落下。

    子溪哥哥最后交代给他的话便是让他谨言慎行,莫要做没有意义的事。

    可子溪哥哥是他唯一的亲人了,他怎么能看着子溪哥哥枉死,而无动于衷?

    温凉与顾锦璃回到殿内后,清霜才姗姗入殿。

    蒋太后眉头一皱,冷声道:“你的脸是怎么回事?”

    清霜脸上的妆哭花了,红红绿绿揉在一起,显得十分可笑。

    清霜背后生出一片寒意,他立刻跪下,却不知该如何回答。

    “皇祖母,此人行事不慎,冲撞了妾身,被阿凉斥责了两句,谁知道他脸皮这般薄,这点小事竟也值得哭泣。”

    蒋太后闻后勃然大怒,拍案怒斥道:“哀家还没死呢,你们竟敢在慈宁宫教训哀家的人,真是好大的派头啊!

    是不是以为有陛下给你们做靠山,你们就能有恃无恐了!”

    顾锦璃面露委屈,“皇祖母,妾身如今正怀着身子,此人却冲撞了妾身,难道阿凉连训斥他几句都不行吗?

    还是说,在皇祖母心中,便是一个戏子都比妾身腹中的孩子更重要?”

    温凉不忘添油加醋,“这种人,杀了便好。”

    “哀家看你们谁敢!”蒋太后并非要保护清霜,而是要保全自己的颜面。

    在她看来,便是她慈宁宫的一条狗,也只有她能打,别人连骂一句都不行。

    建明帝不高兴了,灵毓怀的是他的皇长孙,比这老太太都要金贵,更何论一个戏子了。

    听建明帝想要杖毙清霜,蒋太后更是竭力保他。

    最后还是顾锦璃柔柔开口,劝慰道:“父皇,妾身无事,您不必挂怀。

    再者说阿凉都已经教训他了,此事就算了吧,全当妾身倒霉便是。”

    建明帝挑了挑眉,总觉得顾锦璃此番的表现有些古怪。

    他又看了看温凉,一时也琢磨不明白这两人在玩什么花样,便雷声大雨点小的放下了。

    可经过这么一闹,蒋太后更没了兴致,直接端茶撵人。

    王嬷嬷奉上一杯参茶,躬身问道:“太后娘娘,那个不长眼的戏子惹出了乱子惹您不快,要不要做掉他?”

    “杀他做甚!他让温凉顾锦璃不痛快,该赏才是!

    哀家只恨他刚才怎么不撞的用力些,一尸两命才好!”温凉顾锦璃越想弄死的人,她还偏生要让他过得好好的。

    看着蒋太后赏赐的满桌珍馐,清霜茫然无比。

    这是什么情况……

    又与建明帝沈皇后玉华公主吃了小宴后,顾锦璃和温凉才踏上回王府的马车。

    顾锦璃摸了摸圆润的胃部,无奈感叹:“一个晚上就吃这么多顿饭,真是便宜了嘴,苦了胃。”

    想了想,顾锦璃抬眸又道:“蒋太后见咱们不喜清霜,想必会对他更加厚待。

    经此一事,清霜应该不会再做傻事了吧。”

    荆轲刺秦王被赞英勇无畏,是因为他有能奋力一搏的身手。

    可那清霜却手无缚鸡之力,除了白白搭上自己的性命,根本毫无意义。

    他们救得了他一次,不能次次救他,但愿他能想明白其中利害。

    顾锦璃靠在温凉的肩膀上,出神的望着桌上的油灯。

    到底是什么仇怨能让清霜敢行刺太后。

    此事于他们又可用之处呢?

    刚回到良王府,两人便看到了如望兄石一般的温阳。

    温阳见两人回来,一跃而起,埋怨道:“你们可算回来了,我都快饿死了,来来来,快进来吃团圆宴吧!”

    顾锦璃:“……”

    顾锦璃无力望天,无声哀叹。

    他们明明天天在一起,为什么非要在今日吃团圆宴?

    唉……形式主义害死人啊!

    此时顾府也是一派和乐,众人齐聚一堂,吃着饺子,喝着温酒,其乐融融。

    唯一不高兴的就是顾老夫人,她躺在榻上,狠狠瞪着柳毅清一家人。

    臭不要脸的柳家人,竟敢趁她卧病在床来她顾府骗吃骗喝!

    当初柳氏只背了一个包裹就嫁入顾府,亏得他们好意思来!

    顾三老爷依旧看不明母亲的心思,笑着对顾大老爷道:“大哥,您看母亲今天多开心了,眼睛都比以前明亮了不少呢!”

    顾老太太气得心口生疼,心想这不废话吗,她瞪的眼睛都酸了,眼中泛泪,可不明亮嘛!

    顾二夫人全然不理会顾老夫人的心思,只笑着给柳毅清一家夹菜,温柔的道:“毅清,来,吃个鸡翅,三十吃鸡腿,来年定然飞黄腾达。”

    “好,谢谢阿姐,阿姐也吃。”柳毅清感动的热泪盈眶,两人又上演了一番姐弟情深。

    顾二老爷默默喝酒,无奈至极。

    他家夫人上了戏瘾,全然假戏真做,对待柳毅清一家好的无以复加,甚至还亲自下厨做点心,可真是个敬业的女演员。

    男人间本就不懂后院那些事,顾三老爷见顾二夫人对自己的弟弟是真心的好,便也不拿柳毅清当外人,酒过三巡后,便问道:“柳兄可打算在京中立足?可想好要做什么生意了?”

    柳毅清上次被柳夫人警告过后,便不敢再明目张胆提玉颜阁的事。

    可他喝了不少酒,再加上他本就是个嘴上没有把门的,便摆摆手,醉醺醺的道:“士农工商,若有机会我还是想在官场上一展宏图!”

    顾大老爷很欣赏的点了点头,男子就该有这种雄心壮志,遂问道:“斗胆一问,不知柳兄是何功名?”

    柳夫人和柳倩倩齐齐低下头,两人都一副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的模样。

    柳毅清却一摆手,豪爽道:“人的能力岂能用功名来判断,只要有机会,我相信我断不会比那些举人进士差!”

    顾家三兄弟默了默,这意思便是他连举人都不是了。

    顾大老爷善解人意的安慰道:“无事无事,有许多人都做了十余年秀才,连举都中不了。

    可只要坚持,一朝便可中状元,可谓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毕要先苦其心志。”

    “欸!”柳毅清将杯中酒一口饮尽,抹了一把嘴,不屑道:“我最瞧不起那些穷酸秀才了,没什么本事只知道之乎者也,不做也罢。”

    “……”

    合着这位是半分功名都没有啊!

    连秀才都考不中,还想做官,有点过分了啊!

    柳毅清偏生察觉不到气氛的变化,讨好的看着顾二老爷道:“姐夫,听说陛下对你信任有加,哪日有机会你也在陛下面前为我美言几句,再让外甥女婿替我说说话。

    官不用多大,有个五六品就行!”

    顾三老爷抽抽嘴角,这位心可真大,还就五六品!

    他正经庶吉士出身,混了半辈子不才五品?

    顾大老爷的脸色变得严肃起来,冷声道:“柳兄,你这可算是私自买官了,这可是杀头的大罪!”

    柳毅清嘿嘿一笑,“伯爷这是哪里的话,我也没花钱啊,不就走走自家的后门嘛!”

    顾大老爷:“……”

    这比花钱的还可耻!

    顾大老爷见他油盐不进,实在无法忍受柳毅清身上那市侩粗鄙的作风,冷哼一声甩袖而去。

    “伯爷怎么走了呢,酒还没喝完呢啊!”

    顾大夫人脸上有些挂不住,忙解释道:“伯爷不胜酒力,有些醉了,我先去看看。”

    追上顾大老爷后,顾大夫人批了他一番,“大过年的,你有什么看不惯的忍一忍就算了,你这样让二弟妹也下不来台啊。”

    “你听听他说的那些都是什么歪理!真是……真是不可理喻!”顾大老爷想了一圈,也没找出适合骂他的话,便与顾大夫人道:“你平时紧盯着点那柳毅清,我看此人品性不佳,免得他做出什么事再影响了锦儿。”

    顾大老爷此番也算有先见之明,只他没想到的是,他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

第三百一十五章

    永定伯府不论辉煌还是落魄,都当之无愧是清流之家。

    永定伯府的当家人顾大老爷更是恪尽身为读书人的本分,刚正不阿,从未做过一件有辱家风的事情。

    顾二老爷也一向老实本分,就连最胡闹的顾三老爷当初犯下最严重的过错也不过是偷偷溜去青楼,何曾有过这种被人堵在家门口索要欠款的时候,而且还是赌坊的人前来讨债!。

    事发之时,顾大老爷大为失色,还以为是府中哪个小的不学好,竟沾染了毒瘾,将家法都请出来了,可没想到欠条上的落款却是柳毅清的名字。

    顾大老爷这下反倒不知在该怎么办才好了,气归气,但柳毅清毕竟是顾二夫人的弟弟,他不好说的太重。

    顾二夫人也没想到柳毅清会给她欠下一屁股的赌债,望着白纸黑字的欠条,顾二夫人差一点就要演不下去了。

    柳毅清初来京城就欠了三百两银子,这银子可是她家老顾费尽脑细胞挣回来的。

    与其给柳毅清,还不如她换成铜钱去打水漂呢!

    柳毅清见顾二夫人神色沉冷,扑通一声就跪了下来,抱着顾二夫人的腿是嚎啕大哭,“阿姐,我错了,我真知道的错了。

    我一心想着快些挣钱,好早日稳定生活,免得再给伯府添麻烦。

    我只寻思去碰碰运气,谁知运气差到了极点,不但没赢,反而将老本都输了。

    我不甘心啊,便想着否极泰来,总不可能一直输下去,便又借了些银子,可没想到……”

    柳毅清声泪俱下,顾二老爷皱眉将他拉开,“二弟有什么事起来好好说。”

    抱着他家夫人算怎么回事,姐弟也不行!

    柳倩倩觉得丢人,称病不来,柳夫人脸上也尽是恨铁不成钢的怨气。

    顾大老爷两道浓眉深深皱起,语重心长的道:“柳兄,赌博终非正道,十赌九输,那本就是骗人的玩意,你怎能将生活寄托在赌博上?”

    “伯爷说的是,我现在也是悔不当初。”柳毅清泣泪横流,若非顾二老爷一直按着他,只怕他又要跑过去抱顾二夫人的大腿了,“阿姐,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

    阿姐,你救救我,再帮我一次,以后我绝对不会这样了。”

    顾二夫人抿着嘴唇没说话,柳毅清心中有些没底,毕竟他们姐弟两的感情才刚有所好转,这三百两银子不是个小数目,也不知道她愿不愿帮衬自己。

    见顾二夫人一直没说话,柳毅清声音拔高,哭得更是悲痛欲绝,“阿姐,我只有您这一个亲人了,你若是都不救我,那些人定会要了我的命啊!

    阿姐,你忍心看着咱们柳家就此断了香火吗?”

    这种场面柳夫人早已看的麻木了,之前母亲还在时,柳毅清就时常这副模样。

    欠了银子便哭天抹泪,捶胸顿足,指天起誓保证以后再也不赌,可最多等不了一个月,便会原形毕露。

    她以前还有所期待,希望他能改掉一身恶习好好过日子,可现在她早已放弃了。

    狗就是狗,你就算天天给他吃山珍海味,他一样改不了吃屎。

    最后顾二夫人还是于心不忍,虽然教导了他好一番,但还是替他还了赌债。

    回到客院,柳毅清脸上的悲伤尽数收起,抓了一把瓜子大咧咧躺在榻上,“长乐坊不行,运气太差,下次还得去金吉坊试试。”

    “你还要去赌!?”就算已对他心灰意冷,柳夫人也还是控制不住生气,“你赌了这么多年,可赢过一次?

    你此番已经惹得伯府众人不高兴了,长姐替你还了一次债,你还指着长姐如母亲一般愿意为你变卖家产吗?”

    柳毅清勃然大怒,拍案道:“她是我姐姐,给我花点钱怎么了?

    我若有个三长两短,柳家就绝后了,她就是柳家的千古罪人,她敢担下这个罪名吗?”

    看着柳毅清理直气壮的样子,柳夫人免不得在心里再一次将已经去世的婆婆骂了一遍。

    婆婆在世时便对柳毅清予取予求,将他养成了不知天高地厚的性子。

    “就算阿姐愿意给你花钱,可你想过姐夫和王妃吗?你觉得他们两个也会像阿姐一样对你吗?”

    柳夫人知道劝说无用,便换了方式,“这段时间我打听了不少关于王妃的事,你别看王妃平日淡笑自如,她手上可是沾过人命的,绝非阿姐那般柔弱的性子。

    你若不知收敛,惹得王妃厌弃,轻则将你扫地出门,若王妃下了狠心,将我们一家斩草除根也不是没有可能的!”

    柳毅清向来欺软怕硬的,闻言不禁心生了两分畏惧,只仍旧嘴硬的道:“就算她想赶我走,阿姐也不会忍心的。”

    要说顾二夫人不愧是专业学过表演的,她的偏爱让柳毅清深信不疑。

    “就算阿姐疼你这个弟弟,可到底是女儿更亲,还是弟弟更近?”

    柳毅清登时不说话了。

    柳夫人见状,苦口婆心道:“我们初来京城,要先考虑如何立足,永定伯府终究不是阿姐一家做主,我们不能久留。

    你与其指望王妃,还不如想着如何指望自己的女儿,为她谋一份好前程!”

    柳毅清眼睛一亮,“你的意思是……”

    “你收收性子,哪怕装也再装一段时间。

    女儿现在正努力与王妃交好,你别拖女儿后腿,若王妃愿意为女儿择一门好亲事,以后你我可还用发愁生活了?”

    柳毅清深以为然,觉得这个主意甚好,“我听说六殿下和七殿下都还没娶亲呢,要不让外甥女给咱们介绍介绍?”

    柳夫人心口血液翻腾,但只能强自隐忍,敷衍道:“只要你好好表现,也不是不可能。”

    见柳毅清听了进去,柳夫人眼眸微动,开口道:“上元节后玉颜阁就要重新开张了,你去与阿姐说说,我想去铺子帮忙。”

    柳毅清不屑冷哼一声,“我看你就是贱命,放着好好的日子不做,非要去给人家干活!”

    “我有自己的打算,你不用多管,与阿姐说一声就行。

    况且,你不也嫌我整日在你耳边唠叨吗?我去玉颜阁帮工,你不就清闲了?”

    柳毅清瞬间为之振奋,对呀,他怎么就没想到。

    没这个母夜叉看着,他调戏小丫鬟不就没人管了吗?

    若有机会把那红芍姑娘骗进屋来……柳毅清兴奋的直搓手,第二日吃过早饭便与顾二夫人说明了来意。

    顾二夫人想都没想,一口应下,却在柳毅清前脚刚走便让人给顾锦璃传了信。

    此时顾锦璃正在库房挑选礼物,顾大夫人的兄长一家即将到京,孙小姐很有可能曾为她未来的嫂子,于情于理她都给备上几样合适的见面礼。

    待听到顾二夫人传来的消息,如意气嘟嘟的道:“柳老爷也太过分了,竟然还让夫人给他还赌债!王妃,您可不能让她们去铺子啊,万一他们偷用铺子里的钱可怎么办?”

    顾锦璃却莫不在意的笑了笑,“都是一家人,吃些小亏不碍事的。”

    如意睁大了眼睛,这还是她家那个有仇必报的小姐了吗?

    小姐曾与她说,吃亏是福这句话都是占了便宜的人说的,只有傻瓜才会相信!

    如意的视线悄悄往下望了望,定在了顾锦璃隆起的小腹上。

    难道是一孕傻三年,小姐也不可幸免?

    ……

    孙老爷一家已至伯府,顾府众人齐聚一堂。

    孙老爷与顾大老爷性情相投,虽只徐州任一个小官,但亦是个端正严肃的读书人。

    孙夫人端庄温和,孙家小姐孙秋凝清婉秀丽,都是让人愿意亲近的性情。

    孙秋凝虽是表小姐,但众人都心里清明,她会是顾府未来的长孙媳,是以依照规定,她要给顾府所有公子小姐准备见面礼。

    只她为此着实为难了好久,顾锦璃虽是顾承晰的妹妹,但毕竟贵为王妃,唯恐礼数不周。

    结果见面之后,她才发现顾锦璃竟果真如姑母和表妹说的那般温柔宽厚,是个极好的女子。

    若她与表哥的婚事就此定下,那以后她便要嫁入京城来,顾婉璃是她的表妹,关系自不用说,现在见王妃小姑也是个好相处的人,孙秋凝心中安定,脸上的笑容也盛了几分。

    顾锦璃也准备了见面礼,都是女子用的小玩意,香囊珠花还有扇坠,样样精致,但又没有格外贵重。

    见面礼若重了,就会显得像赏赐,反是不妥。

    孙秋凝十分感念顾锦璃的好意,对她颔首一笑,心中生出了不少亲近之意。

    若顾锦璃的礼物太贵重,就显得她礼数不周了。

    柳倩倩望着托盘里的东西,心中愤愤。

    当初表姐第一次见她的时候,可是空着手的,如今却给毫无血缘关系的孙秋凝贴心准备礼物,真是胳膊肘往外拐。

    至于顾锦璃和顾二夫人之后送给她的那些东西,被她选择性的忽略了。

    孙秋凝到了以后,顾婉璃忙着带她到各处熟悉环境,柳倩倩也免不得抱怨一番,“亏得我之前对她那般好,如今她表姐一来,便全然将我抛之脑后,真是过分!”

    柳倩倩这一番话与她抱怨顾锦璃胳膊肘向外拐显然矛盾,可双标的人向来如此,只会考虑对自己有益之处。

    柳夫人对小女孩之间的拈酸吃醋并不敢兴趣,只问道:“清儿最近怎么一直没来?”

    “她呀,前些日子不知道吃什么吃坏了,脸上红肿一片,正在屋里养着呢!”

    柳夫人停下了手中的绣活,眼神晃动,“听说孙家是徐州人士。”

    柳倩倩点头,“对啊,他们与娘一样都是徐州的。”

    柳倩倩歪头,“娘,你嫁给父亲之前不是一直在徐州嘛,你不认识孙家?”

    柳夫人摇摇头,“柳州地广,官宦权贵数不胜数,我自然不可能全都认识。”

    除非,是如知州知府那般的人物……

    ……

    一年一度的上元佳节是大梁最为的热闹的节日,可顾锦璃偏偏每次都避开了上街看花灯的机会。

    去年顾锦璃伤到了腿脚,与温凉独享佳节,今年她腹中揣着小凉凉,自然不敢去拥挤的街上,只得在雅清茶楼俯视街上连绵宛若银河般的灯火。

    “阿妩,你不必陪我,还是与涵儿她们一同去看花灯吧。”

    沈妩穿着一身芙蓉月色的织锦小袄,融融灯火为她如兰的气质更添了一层璀璨的光华。

    如斯美貌,竟比万千灯火更加夺目。

    “上元节虽热闹,但每年的灯火也都差不了许多。

    如这般站在高处望景还是以前从未有过的,倒更有意境些。”

    顾锦璃扬唇含笑,“你不觉得无聊便好,主要是我太不争气了,每年上元节都逛不上灯会。”

    两人倚着栏杆俯视街景,灯光映进沈妩的眸中,一片璀璨。

    其实她也有自己的小心思,去年的上元节着实算不得开心,甚至直到现在她还会偶尔梦见那个面覆鎏金面具的男子。

    他虽是她的救命恩人,可他带给她的阴影也是真实存在的。

    即便自那以后他再未出现在她的面前,可那张冰冷的面具与他嘴角妖冶的笑容依旧深深刻在她的脑海中。

    “你们总到我这茶楼蹭吃蹭喝,可征求过我这个东家的意见?”

    沈妩闻声望去,但见一身穿月色长衫的男子含笑而来。

    清冷的月色硬生生被他穿出了几分洒脱风流的味道,他嘴角永远挂着慵懒的笑,眸中也始终噙着流光。

    察觉到少女探查的视线,秦俢抬眸望了过去,嘴角悠然扬起,回以一笑。

    沈妩忙避开视线,重新望向星河汇聚的街景。

    她的恩人似乎都是奇怪的人呢……

    “秦公子。”沈染看见秦俢,起身寒暄。

    虽然这个人给他一种很不简单的感觉,但他确确实实帮了阿妩,这份情谊沈染始终记得。

    “沈世子客气,快请坐。”

    几人落座,秦俢笑道:“沈世子可别误会,我刚才那番话只针对一个人,沈世子何时来吃茶我都是极欢迎的。”

    被针对的某人仍旧疏离的喝着茶,全无自觉。

    目光扫到栏杆处立着的那道芙蓉色的身影,秦俢勾唇而笑,“上次与沈世子探讨香道在下受益匪浅,若哪日世子得空,在下还想拜访讨教。”

    “我只是喜欢香道,不算精通,担不起秦公子的讨教。但秦公子若喜欢,改日我们也可一同研究。”

    沈染便是那和煦的春风,轻柔的暖阳,一举一动都让人觉得如春风化雨。

    秦俢颔首,嘴角弧度加深。

    不愧是小狐狸的哥哥,两人说话行事果然都是一样的风格,比起某个冰雕似的家伙好得多。

    ……

    顾婉璃一行人相约一同逛灯会,只这次的队伍更加浩荡,不仅多了柳倩倩与孙秋凝,更“偶遇”了两位郡王殿下。

    傅冽手里提着一只兔子花灯,可爱的花灯与他的冷脸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他早就“蛰伏”原地恭候多时,一看到顾家人便立刻蹿了出去,故作偶遇,只可怜傅凝还要一路随行配合。

    傅冽与顾承晰几人寒暄了两句,便将手中的花灯直接递给了顾婉璃,不苟言笑的道:“刚才不小心赢了个花灯,可我实在不喜欢这东西,拿着都嫌烦,给你吧!”

    “好漂亮呀!”顾婉璃欢喜接过,灼灼的目光比星辰更加明亮。

    “你喜欢?”傅冽面上依旧冷冰冰的,眼中却饱含期待。

    “嗯!我很喜欢!”顾婉璃重重点头,笑容明媚如花。

    傅凝冷眼看着,深觉无奈。

    这花灯是傅冽自己设计的,上面用的都是金丝银线,甚至还嵌了宝石,能不精巧吗?

    明明费了心思,还偏生要用谎话掩饰,真不知道傅冽图的是什么,也不怕弄巧成拙。

    果然便见顾婉璃抬头望向傅冽,眼中满是华光溢彩,“六殿下,您这花灯是在哪赢来的呀,我想给我大姐姐和妩姐姐也赢一个!”

    傅冽:“……”

第三百一十六章 心意

    傅冽被问得无言以对,而傅凝只回以他一个活该的眼神。

    也不晓得是谁说真正的喜欢不求回报,也就是没让他逮到这个人,否则定要揍他一顿,问问他居心何在!

    男女之间的喜欢其实很简单,我喜欢你,所以我对你好,但我同时也希望你也能喜欢我。

    喜欢却不说出来,对人好还要偷偷摸摸的。

    可你不说人家姑娘怎么知道你的心意,等以后人家爱上了别人,再酸溜溜说一句,我喜欢她不图回报,她开心就好。

    是不是有病?是不是缺心眼?

    但是他的六皇兄俨然就在这条缺心眼的路上越走越远……

    傅冽不知傅凝对自己的吐槽,他眼眸转转,随口敷衍道:“我也不记得了,就是在路上看到了就顺便猜了灯谜,我也找不到哪家了。”

    “那好吧……”顾婉璃略有些失落,她望着手中的白兔灯,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傅冽突然记起去年上元节顾婉璃就要从他手里买下白兔灯送给顾锦璃,忙道:“再说你大姐姐和沈小姐又不喜欢白兔灯,你还是再选选别的吧。”

    顾婉璃长睫扇动,认真的看着傅冽,“六殿下怎么知道她们不喜欢白兔灯呢,她们明明很喜欢小白呀!”

    傅冽急得抓耳挠腮,他总不能说这白兔灯是我亲自为你设计的,你不能让给别的女子吧!

    傅冽向傅凝投去求助的目光,傅凝无奈,大梁情圣只能再次出马。

    “顾三小姐,今年正好是虎年,你不如买一盏老虎灯送给大皇嫂,也好祝她今年诞下一个虎头虎脑的小世子。”

    顾婉璃有些为难,喃喃道:“可我大姐姐更想要个女孩啊……”

    傅冽听了,脑筋转的飞快,立即接话道:“没事没事,母老虎也不错!”

    顾婉璃:“……”

    傅凝:“……”

    会不会说话,不会就闭嘴好吗?

    这要大皇兄在这,还不捶死你啊!

    灯火斑斓浩瀚,两个身姿挺拔的年轻公子并肩走在拥挤的人潮中。

    时间是个很奇怪的东西,同样的时间有时短的犹如一弹指,有时却又仿若一生那般长。

    宋碧涵微微抬头,侧眸看向走在她身边的苏致。

    状元郎清翠如竹,复杂的官场也没能污浊他身上干净的气质。

    这种干净如清亮的泉水,如没有瑕疵的碧玉,让人不由自主便心向往之。

    与他走在一处,似乎就连身边的人潮都慢了,喧嚣都淡了。

    察觉到身边人的视线,苏致偏过头,对上了宋碧涵波光流转的眸子。

    他心神微微一荡,快速的扬唇一笑,便收回了视线。

    宋碧涵与苏致在一起时总是开心畅然的,可苏致却有些不为人知的苦恼。

    不知为什么,每次与宋兄走在一处,他的心跳就会变得古怪起来。

    时而跳动如鼓,时而又缓慢的让人忘了一切。

    “哥哥,宋大哥,你们看这两个面具哪个好看?”苏灵挥着手上的面具,欢快的唤着两人。

    两人收回各自的心思,抬步走上前去。

    苏致对这种小玩意并不感兴趣,便只温和的道:“哪个都很好看,你喜欢哪个就买哪个。”

    苏灵撅了撅嘴,显然不满意自家哥哥的回答。

    宋碧涵却认真的看了起来,指着其中一个道:“我觉得还是这个好看,面具上有紫色的鸢尾花,与你的裙子更搭。

    但你要都喜欢,那便都买下来,日后你也可以搭配其他的裙子戴。”

    苏灵冲着苏致做了一个鬼脸,“你看人家宋大哥多认真,哥哥最讨厌了,就知道敷衍我!”

    苏致也是无奈,若让他挑笔墨纸砚,他能说得头头是道,可这两个面具在他眼中除了颜色花纹不一样之外,着实没有区别。

    “那我就买这个!”

    苏灵是个很懂事的孩子,她没有因为哥哥做了官便铺张浪费,依然如以前那般节俭。

    宋碧涵笑了笑,从她手里拿过另一个面具戴在了脸上,“看着怪有意思的,我也戴一个。”

    说完还不由分说又选了一个面具扣在了苏致脸上,笑着道:“苏兄戴着也蛮好看的,总不好就你一个与众不同。”

    苏致无奈笑笑,但心里却明白宋碧涵的意思。

    苏灵懂事不会从他们索要过多的东西,宋碧涵这是在以另一种方法送给苏灵她喜欢的小礼物。

    苏灵倒是没想到这些,只看两人都陪着自己玩,心情好到飞起。

    三人沿街走走逛逛,时而停下买些小吃,这种久违的温馨轻松让几人都沉浸其中,惟愿每日如此。

    途中宋碧涵忽然停下脚步,笑着道:“那是我二哥!”

    她正要举起手打招呼,嘴角的笑容却突然僵住,因为在宋运身边还有另一个人。

    宋碧涵脸上覆着面具,宋运几人从她身边走过并未注意到她,宋碧涵却眼睁睁看着几人走进酒楼,心中满是莫名。

    二哥怎么与傅决走到一起了?

    傅决与宋运走进雅间,傅决落座笑着打量宋运道:“想见宋二公子一面,还真是不容易啊。”

    宋运神色淡淡,垂首恭敬回道:“卑职不敢,只家父抱养在床,卑职每日都要照看。”

    傅决翘了翘嘴角,不屑的扫了他一眼,冷幽幽的问道:“宋大人真是自己摔下台阶的吗?”

    宋运抬起头,望向傅决,他没有说话,只静静等着他的下文。

    傅决也不打哑谜,将话直接挑明,“宋二公子想必应也知晓自己的身份吧?

    祖父血仇,难道宋二公子不想报吗?”

    “殿下,祖父有养我之恩,卑职始终都是宋府之人。”而宋运口中的这个“祖父”指的自是宋老尚书。

    傅决冷笑起来,眼中满是讥讽,“宋二公子为求荣华,竟然认贼人做祖父,等宋大人康复后,怕是会痛心疾首吧?

    还是说……宋二公子压根就没想让宋大人好起来?”

    话已说到此处,宋运自知不是他随便几句话就能敷衍过去的,只他神色依旧坦然,不见慌乱,“殿下有话不妨直说吧。”

    “好!”傅决也痛快,直截了当的道:“别以为宋大人昏迷,你便能高枕无忧。

    若我们将你的身份透露给宋府中人,你觉得他们可还能容得下你?

    届时你的好祖父好兄弟,都只会视你为眼中钉肉中刺,莫说更高的荣华,你便连现在的地位都保不住。”

    傅决把玩着手中的酒杯,笑意冷冽,“听说宋府正在给你和刑部尚书的孙女说亲,这还真是一门好亲事。

    可若他们知晓了你的事,这亲事还能成吗?”

    宋运抿唇不语,傅决悠哉的将杯中酒饮尽,“啪”的一声重重落在桌上。

    “宋运,你没有选择。

    只有为我所用,你才有可能保住现有的一切。

    我今日找你不是商量,而是警告,你若再不识趣,便等着被众人所唾弃吧!”

    宋运那宛若烟雨般的眸中终是泛起了波澜,长睫垂下,掩映浪涛。

    他不能失去宋府公子的身份,他还要助她……

    良久,宋运才再度抬起恢复平静的双眼,声音透着点点苍凉无力,“殿下想让我做什么?”

    傅决满意勾唇,抬手为宋运斟了一杯酒,声音放缓,“识时务者方为俊杰,宋二公子不会后悔你今日的选择的!”

    ……

    顾府中,柳倩倩又来婉华院找顾婉璃说贴心话,她扫视了屋内一眼,好奇问道:“清儿的病还没好吗?要不要紧啊,可换了大夫看?”

    顾婉璃摇摇头,“已经换了两个大夫了,都说不碍事的,开的药也大同小异。

    大夫说可能是清儿底子弱,所以一时才难痊愈。”

    “这样啊。”柳倩倩点点头,趁机道:“都说表姐医术高明,你没让表姐来帮着看看吗?”

    说什么姐妹情深,还不是摆着王妃的架子。

    顾婉璃虽没听出她话中的挑拨之意,但更不会往那上面去想,“清儿不让我去找大姐姐,她说大姐姐正怀着身孕,接触病患于身体不好。

    再者说,清儿除了脸上看着红肿,不发热也没有其他的病症,让她再养几日看看。”

    柳倩倩笑笑,不再多说。

    目光扫到顾婉璃房间的那盏兔子灯,细细打量才发现这灯竟如此精巧,兔子的那双眼睛更仿若点缀了红宝石一般。

    “这兔子灯可真好看,可惜我逛了许久也没能找到与你这盏灯一样的。”

    暗示意味十足,可顾婉璃偏生就是个不懂暗示的,只笑着道:“是呀,这盏灯越看越好看呢,所以我便将它摆在屋里,当做装饰。”

    柳倩倩撇撇嘴。

    真是小气,不过一盏灯而已,见她喜欢就不能大方的送给她吗?

    眼眸一转,柳倩倩忽的凑近了顾婉璃,神秘兮兮的问道:“婉表妹,六殿下是不是喜欢你啊?”

    “咳咳咳!”顾婉璃一口茶水呛到了嗓子里,咳的她的眼泪都流出来了。

    “柳表姐,这话可不能胡说的!”顾婉璃小脸晕染了一片绯红,不知是咳的还是羞的。

    “瞧瞧你,喝茶也不小心点。”柳倩倩抬手轻轻拍着顾婉璃的后背,娇嗔道:“这里只有你我两人,咱们两个说贴心话,你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柳表姐,根本就没有这回事,你以后可不要再提了。”

    柳倩倩却不这么觉得,“是吗?可我觉得六殿下对你不一样呀,若他不喜欢你,为什么单单只把兔子灯给你呢?”

    “那是因为我帮着六殿下养着小白呀,他知道我喜欢兔子,便随手给了我。

    他不是也说了,这花灯是他随便赢来的嘛,他一个大男人总不好当街提着花灯呀。”

    顾婉璃急急的辩解着,脸上染了一层薄薄的红晕。

    柳倩倩明着虽不再多说,可心里却仍不信。

    最近她也了解了不少京中时局,那位六殿下严格算起来应是表姐夫的敌人,可他为何偏要对顾婉璃这般友好呢?

    她压下不提,转换了话题,可看着顾婉璃的目光却深了许多。

    这丫头可不如表面看起来这般简单,竟不动生色就勾引了六殿下,顾府的小姐们还真是厉害。

    柳倩倩心中虽嫉妒,却也知自己不过一介民女,父亲又把家产都败光了,以她的身份就连王爷的侍妾都没资格做。

    她现在是顾府的表小姐,顾锦璃姐妹越是风光,对她才越有利。

    两人又说了一番话,柳倩倩才起身告辞,结果刚出院门便迎面遇见了来找顾婉璃的孙秋凝。

    孙秋凝的容貌虽不及顾锦璃姐妹那般好,但也是个甚是清秀温婉的女子,一言一行又颇有气韵。

    柳倩倩扫了一眼孙秋凝手中的食盒,看来是顾婉璃送点心来了,不过这点心怕不是给顾婉璃一个人的。

    有一次她便正好撞上顾婉璃分出了一半的点心给顾承晰,想来是要借顾婉璃的手讨好顾承晰。

    柳倩倩眼中闪过不屑,她听说伯夫人有意促成顾承晰与孙秋凝,只这亲事还没定下就巴巴的给男人送点心,真是不知廉耻。

    孙秋凝不知她心中所想,热情的与柳倩倩打了招呼,客气寒暄。

    可孙秋凝越是这样,柳倩倩就越觉得难受。

    同样都是表小姐,凭什么孙秋凝就俨然一副主人风范,顾府中的下人也对孙秋凝毕恭毕敬,甚至就连顾锦璃都与她甚是亲近?

    柳倩倩面上虽笑着,心里却是极不服气的。

    尤其是当听到府中下人将她们两人做比时,对她的那种轻嘲与贬低让她难以接受。

    孙秋凝有这般的待遇不过是因为她即将要做顾府的长媳,若换作她当长孙媳,顾府众人也会这般敬着她!

    柳倩倩猛地一惊,被自己无意间的想法吓到了。

    可转念她又觉得自己的这个想法很是不错,顾府只算新贵,没有太深的底蕴,她又有姑母这一层关系在,嫁给顾承晰似乎也并没有什么不可能的。

    顾家的三个公子她都见过了,当属顾承晰最为优秀。

    顾承晰仪表堂堂,性情温润,以后必成大器,他的两个妹妹又都有出息,嫁进顾府似乎是一个很好的选择。

    打定了主意,柳倩倩忽觉前途一片光明,匆匆辞别了孙秋凝便火急火燎的赶回客院。

    “娘,娘!”柳倩倩着急与柳夫人商量,一跨进客院便焦急的喊道。

    柳毅清懒洋洋的倒在榻上嗑着瓜子,撩着眼皮道:“你娘去玉颜阁帮忙了,你找她有什么事?”

    柳倩倩与他这个父亲向来没什么好说的,闻言便道:“没什么急事,等娘回来我再和她商量就行。”

    柳毅清为了以后的富贵,不敢出去鬼混,待的都要发霉了,见女儿有事还非要与她娘商量,百无聊赖下起身道:“你娘那个笨脑子能有什么主意,你与她商量有什么用!

    有什么事你就与我说,我来给你分析分析。”

    柳倩倩对他的话虽不以为然,但也觉得自家娘亲太过木讷老实,只知让她谦让讨好,估计与娘亲说了也没有用,只这件事又不是她一个人能做成的……

    思忖了片刻,柳倩倩抿了抿唇,鼓起勇气将心事一一道来。

    柳夫人去了玉颜阁帮忙,她话不多,但手脚麻利,方嫂子教她的事情她都能很快掌握。

    玉颜阁的生意越来越好,有个人帮她分担,方嫂子也乐得自在。

    更何况这还是王妃的舅母,比招个外人省心的多。

    顾锦璃来了几次,每次都看柳氏默不作声的干活,很是勤快。

    再听方嫂子也对她赞不绝口,顾锦璃便也渐渐放下心防。

    这日顾锦璃几人齐聚玉颜阁,宋碧涵兴致十足的道:“听说大梁北燕贸易来往的第一批货物已经到了,这次北燕送上了几十匹宝马,咱们一起去太仆寺看看吧。”

    顾锦璃故作不解,摊手道:“我对马没什么兴趣,你自己去看吧。”

    宋碧涵嘿嘿一笑,挽着顾锦璃的手臂道:“好锦儿,我听说顾三叔就在太仆寺任职,也方便给咱们走个后门嘛!”

    “我就知道!”顾锦璃抬手戳向宋碧涵的额头。

    宋碧涵也不躲,结结实实的受了这一下,讨好笑道:“好啦,手也动完了,你就带我去吧!”

    顾锦璃拗不过她,一行人便穿戴好披风大氅,踏上马车一路直奔太仆寺。

    柳夫人停下手中的活,感慨道:“王妃与几位小姐的关系真好。”

    方嫂子笑着道:“可不嘛,这几位可是手帕交,好得跟一个人似的,看着怪让人羡慕的。”

    柳夫人笑笑,拧干了抹布仔细擦着摆放香膏的柜台。

    方嫂子见她盯着玉颊膏瞧,便笑着道:“要说王妃也是手巧,竟能配出这么好的方子。

    我这张老脸抹了之后,看着都年轻了好几岁呢!”

    柳夫人点点头,“我来店这些时间,看着好像就是这玉颊膏卖的最好。”

    方嫂子神秘兮兮的摇头,悄声道:“那你可就说错了,玉颊膏卖的好是因为它功效不错又较为便宜,咱们的镇店之宝另有其他!”

    柳夫人面露茫然,好奇道:“镇店之宝?是什么?”

    方嫂子将她唤到柜台处,从最隐秘处翻出一个紫檀木的匣子,匣子被打开的瞬间,一股无法形容的幽香瞬间弥漫开来,仿佛屋内在瞬间开满了繁花。

    “这是……”

    “这是县主亲自调配的香料,这香料若沾在衣服上,可保七日不散,始终幽香。”方嫂子一脸骄傲。

    柳夫人眸光动了动,“可这些日子我没见有谁买它啊……”

    方嫂子解释道:“这香料可不是随便就能买的,每月只有初一十五才公开售卖,而且只有本店的会员才有机会买。”

    柳夫人已经熟悉了玉颜阁的会员制度,但闻后还是不免惊讶,“这么说那些夫人小姐办理会员就是为了这香料?”

    方嫂子点点头,笑着道:“这香料不仅持续时间久,而且它会根据每个人不同的体香散发出不同的味道。

    也就是说,每个人用的香料都是世间仅有的,你说这能不抢手吗?

    王妃还说,咱们店里的胭脂水粉再好用,时间一长客人们也会有腻烦感。

    可这香料是她们在何处都得不到的,自然也就愿意一直来咱们店里选购东西了。”

    方嫂子说完便又小心的将匣子锁好放了起来,柳夫人目光扫过,不经意的问道:“这香料的配方也是王妃自己调制的吗?”

    “对啊,要不怎么说咱们王妃是个了不起的妙人呢,简直就没有她不擅长的事。”

    方嫂子一提起顾锦璃便夸个不停,宛若在夸自己女儿一般,柳夫人也含笑跟着附和,眼神却不觉轻轻望向柜台处。

第三百一十七章 各方所动

    顾三老爷官位虽不高,但他在太仆寺多年,同僚之间都彼此熟悉交好,顾锦璃一行人抵达太仆寺之后便立刻被请了进去。

    “三叔可用过午食了?我们在醉仙楼给三叔买了几道小菜。”顾锦璃语落,如意立刻提着食盒走上前来。

    如意手中提着两个大大的食盒,饭量显然不是给顾三老爷一个人准备的。

    顾三老爷连忙让小厮接过,笑得是春风得意,“还得是锦丫头和婉丫头对三叔好,还惦记三叔没吃饭,比你们那两个哥哥可强多了!”

    顾三老爷言语间不乏炫耀之意,别人家都是求神拜佛的要儿子,也不知道是不是老天爷太喜欢他,妻妾给他生的都是儿子,偏生一个女儿都没有。

    看着同僚这个穿着女儿做的靴子,那个戴着女儿绣的香囊,他嘴上不说,心里嫉妒的要命。

    可他家侄女不但各个貌美如花,关键对他这个三叔那可是一百个真心,今天更是彻底帮他把面子讨回来了。

    顾三老爷大方的唤来同僚,笑着道:“这是我两个侄女为我准备的午食,众位今日就别出去了,咱们一同吃,都别客气,哈哈哈哈……”

    顾婉璃悄悄贴近顾锦璃,低声道:“大姐姐,你看三叔这炫耀的模样像不像四弟弟?”

    顾承暄若是得到什么好东西,尾巴能立刻翘到天上去,父子两人在这点上真是一模一样。

    顾三老爷带着顾锦璃几人去了马场,“北燕送来那些马暂时放在太仆寺的马厩中,待它们适应了大梁气候,便能送往各个军营了。”

    “顾三叔,那些马是不是特别健硕特别威风?”宋碧涵自小学起骑术,不爱红妆,就喜欢骑马射箭。

    顾三老爷虽是文人,但在太仆寺任职务必要熟悉马匹的一应情况,渐渐的便也对这种甚有灵性的动物心生了喜爱。

    “的确都是难得一见的好马,我在太仆寺这么多年,还没见过多少能比这些更好的骏马。”

    宋碧涵越听心里越痒痒,待看到马厩内那些皮毛柔顺滑亮,四肢健硕,肌肉有力的宝马时,一双眼睛都亮了起来。

    “漂亮!真是漂亮啊!”宋碧涵发自内心的赞叹道。

    沈妩与顾婉璃几人却相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无奈,但同时又第一次真正体会到宋碧涵陪她们逛首饰铺子时的心情。

    倒不至于不耐烦,就是有些不懂……

    宋碧涵站在马厩外如痴如醉的看着,恨不得立刻跨上马背,策马奔驰,可她知道这些马性子太烈,又初到大梁正是性情不稳的时候,不敢贸然上前。

    宋碧涵正欣赏着厩内的骏马,一道轻快的声音自身后响起,“良王妃和几位小姐也在啊!”

    箫素与傅决并肩而来,不同于傅决面容上的阴鸷,箫素笑得真诚单纯,不谙世事。

    顾锦璃与箫素寒暄两句,箫素望着马厩,笑着道:“看着这些北燕的骏马,我便不由想到昔日在草原策马之景,这些骏马倒是可暂慰我的思乡之情。”

    说完,她又侧头看向顾锦璃几人,友善的道:“此次家里给我带来了很多北燕特有的小吃茶酒,几位若是不嫌,改日可要去郡王府尝一尝呢!”

    伸手不打笑脸人,顾锦璃自然不会拂了箫素的面子,亦笑着应下。

    傅决的臭脸太煞风景,顾锦璃也不想再与他们虚与委蛇下去,便笑着告辞了。

    “王妃和几位小姐走好,改日我们再聚。”箫素笑得眉眼弯弯,没有一点攻击力。

    “大姐姐,箫素公主真是个平易近人的人呢,一点架子都没有。”

    姜悦也点头附和,“我父亲对箫素公主提出的两国贸易也大为赞赏,若两国能一直这样和平相处,于两国百姓大大有利呢!”

    顾锦璃不置可否,箫素目前所做的事的确是造福两国的好事,她给予肯定,可她依旧保持自己的那一分怀疑。

    “锦儿。”沈妩突然拉住了顾锦璃的手,轻轻挑眉望向一处。

    顾锦璃顺势望去,将那隐在暗处的男子看了个正着。

    谢斌现在太仆寺任职,听说顾锦璃来了太仆寺,便按捺不住心中涌起的悸动,鬼使神差的跑了来,想着偷偷看她一眼。

    可没想到他刚站了一会儿便被人发现了,窘迫之余慌张的朝着顾锦璃几人的方向拱手一礼,匆匆逃离。

    顾锦璃望着男子的背影,略略蹙眉,这人怎么看着有些眼熟?

    宋碧涵见了,冷笑道:“那不是自诩才高八斗的谢斌谢大公子吗?”

    顾锦璃这才记起谢斌这一号人物来,刚穿越来此时,谢斌这个名字可谓是如影随形,但好笑的是他们两个却未有过交集,是以她一时竟将此人给忘了。

    顾三老爷也不愿再提谢家的晦气事,是以顾锦璃并不知道谢斌来了太仆寺。

    “谢斌原来在太仆寺啊,我还以为谢尚书会给他安排到户部呢!”

    宋碧涵将手搭在姜悦的肩膀上,冷嘲热讽的笑道:“谢尚书倒是想,可关键是谢斌也没考出能去户部的成绩啊。

    当初自诩才高八斗,眼高于顶,现在看看,我们还真要感激他当年不娶锦儿之恩!”

    姜悦噗嗤一声笑起,眼睛都眯成了月牙,“不娶之恩?哈哈哈,涵儿说的好!

    改日应让良王殿下和锦儿备一桌酒席,好好感激谢府一番,哈哈哈……”

    这句话成功戳到姜悦的笑点,一时空旷的院内只能听到姜悦银铃般的笑声。

    顾锦璃轻轻弯唇,她的这几个好友平日里都是最善良不过的女孩子,可一旦姐妹受了委屈,那便会瞬间化成腹黑小毒蛇。

    同仇敌忾,这才是真正的闺蜜啊!

    现在很多人已经把“闺蜜”这个词妖魔化了,似乎一提到闺蜜就会想到小到算计,大到争抢男友的塑料姐妹情上。

    可顾锦璃觉得那根本不能算是朋友,如她们这般懂得彼此,不会背叛不会欺骗的才是真正的闺中密友。

    “天寒地冻的,咱们就别在外面逛了,一起去良王府吃些酒暖暖身子再回府吧。”宋碧涵提议后,便不理会她们同意与否,直接将人推上马车,霸道无比。

    马车载着少女的欢声笑语渐渐远去,可世间总有阳光照不到的地方密布阴霾。

    顾三老爷招同僚一同用饭,谢斌自然不会没眼力的过去讨人嫌。

    他坐在火炉旁烤手,橘色的火光没能照亮他的眼睛。

    她的华贵荣耀他一一看在眼中,她嘴角的笑明媚的刺眼,让他只想毁了她的一切,让她也尝到与他一般的痛苦。

    他深深吸气,掩下眼睫,那一日迟早会来的!

    下衙后,谢斌回府前特意去了醉仙楼给赵文鸢买了几样点心。

    赵文鸢默默接过,没有多说什么,但也不像最初那样防备排斥。

    她起初是不信谢斌的承诺的,可这段时间他待她始终如一,温柔体贴,与她曾经幻想的夫君一般无二。

    只她被伤的太深了,不敢轻易敞开心怀,虽心中有所松动,但仍不肯露出自己的真心。

    谢斌并不在意,只帮她将点心摆放在桌,又为她斟茶,笑着与她说今日太仆寺都发生了哪些趣事。

    赵文鸢沉默的吃着点心,却听得十分专注,偶尔会陷入恍惚,分不清这是梦还是现实。

    这是她一直想要的生活,只是来的太晚了一些,即便这是梦,如果能一直做下去也是好的。

    谢斌目光轻轻扫过她,见她失神,他微微牵唇,柔声道:“朝中经历了一番大换血,如今许多衙门都有空缺。

    兄长若是无事,可趁此机会一展宏图。”

    提及赵楚,赵文鸢眼中满是厌弃,若非哥哥不争气,她们永宁侯府怎么会落得如此境地。

    可谢斌的提议着实让她心动,如今府上已经没有了封号,兄长不能一直躲在府里借酒消愁,否则赵府迟早会被败光的。

    于是,这么久以来,赵文鸢终于主动与谢斌说了第一句话,“可有什么适合我哥哥做的事情吗?”

    谢斌见赵文鸢终于肯理会他,心中大喜,忙道:“其实太仆寺就不错。

    虽然很多人都觉得太仆寺就是个养马的地方,但也正是如此,太仆寺没有那么多的勾心斗角,若兄长肯来,我们两个也有个照应。”

    赵楚一无能力,二无功名,只有别人嫌弃他的份,哪有他嫌弃人家的资格,赵文鸢忙点头道:“那明日我便回府问问母亲的意思,若是兄长肯去,怕是还要麻烦你去通融。”

    谢斌摇摇头,握着她的手,温情脉脉的道:“你我是夫妻,你的兄长便是我的亲兄长,你怎么还与我客气?

    明日你备些礼物回府,好好与岳父岳母商议。”

    赵文鸢抽回手,轻轻点了点头,她低垂着头,没看见谢斌眼中一闪而过的冷光。

    赵夫人为儿女的事受了不少打击,短短一段时间竟似老了十岁般。

    听闻赵文鸢的提议,赵夫人也心动了。

    赵楚伤到了命脉,这辈子怕是都无子了,赵府也元气大伤,养不了赵楚一辈子。

    虽说太仆寺不是什么好去处,但至少也能混些俸禄,日后不至于忍饥挨饿。

    “你在谢府过得可还好?”赵夫人只有一儿一女,两人却都伤及了身体,婚事也不顺遂,每每想起她就忍不住要抹上一番眼泪。

    “还好。”

    赵文鸢回答的简短,但她脸上有了些生气,不像最初那般死气沉沉,宛若木偶。

    赵楚与董明珠两人虽如冤家一般整日谩骂,甚至大打出手,可赵楚毕竟是男子,吃不了亏,相比之下她更担心赵文鸢。

    现见她气色渐渐恢复,赵夫人便心中稍安。

    待赵老爷回来后,赵夫人他商量此事,两人一拍即合,直接将赵楚送进了太仆寺做事。

    赵楚因为董明珠一事成了全京城的笑柄,他甚至不敢出门,生怕在别人眼中看到讥讽。

    但太仆寺年轻人不多,年长的也懒得理会他。

    顾三老爷虽对赵楚恨的牙根痒痒,可为了顾婉璃的名声,他不能旧事重提,只不予理会,是以赵楚反倒待得自在。

    谢斌十分照顾赵楚,万事都帮他想得周到,一来二去两人越走越近,谢赵两家的嫌隙也在弥补中一点点愈合。

    ……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另一边柳毅清也改邪归正,变得上进起来,日日捧书苦读,遇到不懂的问题便去请教顾大老爷。

    顾大老爷虽不理解柳毅清要越过顾二老爷来询问他,但见他懂得上进,便也不忍打击他的积极性,耐心的为他一一解释。

    一来二去柳毅清便成了大房的常客,柳倩倩见父亲总是去大房叨扰,心里很是过意不去,便经常做点心送到顾大夫人处。

    “你这孩子怎么又做了这么些点心,我不是告诉过你不要这般客气吗?”顾大夫人虽不喜欢柳毅清的市侩,但对柳夫人和柳倩倩印象还算不错。

    “不麻烦的,我素日里也没什么事,就喜欢下厨研究些点心,夫人不嫌就好。”柳倩倩回答的十分乖巧可人,是那种长辈都喜欢温婉模样。

    “怎会嫌弃,婉儿若能与你学学就好了,整日捧着个兔子,像个小傻瓜似的!”顾大夫人嘴上虽抱怨,但语气却甚是宠溺。

    柳倩倩不遗余力的夸了顾婉璃一番,让顾大夫人十分受用。

    柳倩倩嘴角含笑,目光却闪闪烁烁,“大夫人,这些点心我给孙小姐、婉妹妹还有顾大哥都做了一份,就麻烦大夫人给他们送去了。

    对了,我知道婉妹妹不喜欢吃核桃,不知道顾大哥和孙小姐可有不喜欢吃的东西?”

    顾大夫人不疑有他,笑着道:“凝儿那孩子不挑嘴,倒是承晰,自小就不喜欢酸的,吃上一点就会胃痛。”

    “原来这样,那以后我再下厨都要避开才好。”柳倩倩乖巧笑着,眼底一片精光。

    次日,孙秋凝在厨房忙碌时,正巧遇到了柳倩倩。

    柳倩倩故作惊讶,“孙小姐也在?”

    孙秋凝回以一笑,和善的与柳倩倩打着招呼,“柳小姐也来下厨吗?”

    柳倩倩点点头,“我父亲的肠胃不大舒服,想喝些蔬菜粥。”

    “柳小姐真是孝顺。”孙秋凝含笑称赞道。

    柳倩倩牵唇笑了笑,故作不解的道:“柳小姐可是也要给孙大人孙夫人下厨做吃食?”

    孙秋凝的脸上飞快晕染出一片红晕,她轻轻抿唇,羞怯的“嗯”了一声。

    柳倩倩将她的表现尽收眼底,断定她定是给顾承晰做吃食。

    嫉妒之余更多的是不屑,说什么大家闺秀,如此轻浮孟浪,不过如此。

    两人各自忙起,柳倩倩轻扫一眼,孙秋凝是在煲汤,而且全程不肯假手于人,就连看火都要亲力亲为。

    孙秋凝自小就喜欢表哥顾承晰,此番长辈终于为他们两个筹备婚事,她自然欢喜。

    少女的心动喜欢是纯粹而简单的,因为喜欢,所以她只想对他好,愿意为他做很多很多的事。

    柳倩倩心不在焉的熬着粥,视线时不时扫过孙秋凝。

    孙秋凝片刻不离,她根本就没有接近的机会。

    这时只见孙秋凝掀开锅盖,盛了一勺汤小口品尝起来,她似乎很是满意自己的厨艺,眼睛笑得微微弯起,更显温和,可柳倩倩却看得焦急。

    眼看着孙秋凝将煲好的鸡汤倒入汤盅里,柳倩倩抿抿唇,心下一横,在切菜时菜刀故意偏转,划伤了自己的指腹。

    “哎呀!”

    柳倩倩惊呼起来,指间有鲜血滴落。

    孙秋凝见状连忙起身走了过去,拿出干净的帕子帮她缠住了手指

    “一点小伤,不碍事的,我真是太笨了,倒是让孙小姐见笑了。”柳倩倩轻蹙柳眉,不好意思埋怨起自己来。

    孙秋凝关切道:“伤口虽不算深,但也不能忽视。柳小姐先回去抹些药膏吧,我帮你看着粥,你待处理好伤口再回来。”

    “可这已经到了往粥里放菜的火候,晚了怕是口感就不好了……”柳倩倩有些为难。

    孙秋凝大方的道:“交给我吧,你快去清洗伤口,小心别碰到脏东西。”

    孙秋凝说完,便拿起刀将案板上的蔬菜切成碎碎的菜沫,柳倩倩看得感动不已,动容道:“那就有劳孙小姐了,我去去便来。”

    柳倩倩朝门口走去,她用眼角余光望向孙秋凝,见她正全神贯注的切着菜,便趁她不注意掀开了汤盅的盖子,洒了一把不起眼的粉末。

    柳倩倩包好了手指便匆匆赶了回来,对孙秋凝是千恩万谢,却在孙秋凝转身离开后,冷冷的勾起嘴角。

    孙秋凝毫不知情,提着食盒欢喜又羞怯的敲响了顾承晰的书房。

    “表哥,听姑母说你最近朝务繁累,我特意煲了鸡汤给你,快趁热尝尝吧。”

    孙秋凝美目如秋水,含羞带怯的望着顾承晰。

    丫鬟见状抿嘴一乐,替自家小姐讨功道:“表公子,这可是我家小姐熬了几个时辰才煲好的呢,你可要全都喝了才不辜负我家小姐的一片心意呀!”

    “别胡说!”孙秋凝被丫鬟说的小脸更红,局促的都不知该将手放在何处了。

    顾承晰轻轻笑起,眼中一片暖光。

    他们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顾承晰也一直想着待金榜题名便要将表妹八抬大轿迎娶入府。

    两人郎有心妾有意,虽未多言,但从彼此融融的目光和微扬的嘴角,任谁都看得出两人之间的温情。

    丫鬟见此便不再打扰两人,为他们盛了汤便退了出去。

    孙秋凝将汤轻轻推给顾承晰,眼含期待,“表哥,你快尝尝,看看可还喜欢。”

    在顾承晰心里,孙秋凝的厨艺甚至比自家二婶还要好,莫说是鸡汤,便是她捧来的一碗清水都是琼浆。

    可当他将碗贴在唇边,喝下一口后,却瞬间怔住,下意识想将汤全部吐出去。

    可孙秋凝望着他的目光含着温柔的期待,他喉咙微动,硬生生将口中酸涩难忍的汤咽了下去。

    “怎么样表哥?味道好吗?”

    顾承晰抬手擦了擦额间渗出的两颗汗珠,笑容有些虚弱,“好喝,很好喝。”

    得到了心上人的认可,孙秋凝心满意足的笑起,正欲捧起瓷碗小啜一口,顾承晰却突然一把夺过她手中的碗,将鸡汤一口饮尽。

    “表哥?”孙秋凝看的目瞪口呆,自家表哥温润如玉,最是有礼不过,今日怎么会如孩子一般抢起吃食来?

    顾承晰将汤饮尽,酸的他气息都有些发虚,可他的嘴角却依旧保持着上扬,“这汤是表妹给我熬的,你怎好抢我的心头好?

    这汤我谁都不给,只有我一个人能喝。”

    对于怀春的少女来说,还有什么能比得到心上人的认可更欢喜的呢?

    孙秋凝欢欣鼓舞,喜笑颜开的起身。“表哥,我先回去了,你以后若有什么喜欢吃的尽管告诉我。”

    她得回去好好研究研究食谱,争取每日都给表哥做不重样的好吃的。

    目送孙秋凝离开,顾承晰的嘴角才重重落下,冷声唤来小厮,“去查查厨房,表小姐今日煲汤的时候都有谁在?”

    表妹擅厨艺,又明知他不能吃酸,不应该犯这般的错误,除非是有人故意为之……

第三百一十八章

    柳倩倩在做完这一切后,便时刻盯着顾承晰院中的动静。

    她打听到顾承晰自那日喝过孙秋凝做的汤后,竟偷偷唤了郎中进府,可想正如顾大夫人说的那般,顾承晰吃不得酸,吃上些许便会胃痛。

    为此柳倩倩洋洋自得许久,孙秋凝做为顾承晰的未婚妻子竟犯下这等过错,可见是没将顾承晰放在心里,顾承晰定然不会高兴。

    可她等了几日也没听到关于两人离心的风声,孙秋凝仍旧时常下厨,洗手作羹汤,脸上始终洋溢着那让人嫉妒的微笑。

    柳倩倩等来等去也没等到她想要的结果,终是忍不住去偶遇了孙秋凝,似做不经意间笑问道:“听闻孙小姐时常给顾大哥做美食,上次孙小姐煲的鸡汤可也是为顾大哥准备的?”

    孙秋凝小脸羞红,局促的不知该说什么好。

    柳倩倩冷眼旁观,心中冷笑不止。

    这般不要脸面的事情都做了,还装什么腼腆纯情。

    见孙秋凝羞得不说话,柳倩倩故作亲昵的道:“见孙小姐这模样,想来我定然猜对了。

    孙小姐与顾大哥郎才女貌,很是般配呢!”

    孙秋凝闻后更是羞怯不已,但她并不恼,甚至还有些小小的开心,少女总是乐得分享与心上人的点点滴滴。

    “那不知道顾大哥可还喜欢孙小姐煲的鸡汤?”柳倩倩铺垫了许久终于问出了她最为关心的问题。

    孙秋凝羞怯的点了点头,唇边绽放出如娇花般的笑意,“表哥他很喜欢,喝的一点不剩。”

    柳倩倩闻后只觉难以置信,她在鸡汤里放了酸角粉,那酸度就连喜欢吃酸的人都受不了,顾承晰怎么会把汤全部喝掉?

    柳倩倩左思右想也想不明白,不过她倒突然发现最近顾府众人在一处用晚饭时,顾承晰总会偷偷的看她。

    因为她也在时时观察顾承晰,所以对他的目光十分敏感,两人偶尔还会目光对视。

    这个发现让柳倩倩欣喜不已,偷偷将事情告诉给了柳毅清。

    柳毅清闻后亦是大喜,笑着道:“倩倩生的比那孙秋凝貌美数倍,看来顾承晰这小子眼光倒是不错。”

    柳倩倩笑得含羞带臊,脸蛋绯红一片。

    “顾承晰是顾家长子,以后是要继承这永定伯府的。

    倩倩若嫁给了顾承晰,便是未来的伯夫人,不,还远不止如此!”

    柳毅清一双眼睛锃亮,好似望见了荤腥的恶狼,“顾承晰与顾锦璃关系亲密,良王以后定会提拔他,保不住倩倩还能做个侯夫人,甚至国公夫人!”

    柳倩倩差点没被柳毅清画的大饼给噎死,直至她发现自己竟想不出那泼天富贵将会是何等模样,她才知道自己的见识有多么短浅。

    果真是贫穷限制想象,她所觉得的富贵不过是穿绫罗绸缎,吃珍馐美味,侯府国公府的生活她完全想象不出,但却向往非常。

    “那……那女儿该怎么办?”柳倩倩又是害羞又是茫然,全然不知该如何做。

    柳毅清脸上露出一抹过来人的得意笑容,故作深沉的道:“男人性格万千,有人主动有人被动,但所有男人都不会放弃主动送上门的人。”

    “父亲,你的意思是……”

    柳毅清附在柳倩倩耳边这般那般如此一番,柳倩倩羞得小脸如红透的桃子,她紧紧抿唇,却未曾摇过一下头。

    柳夫人迈进屋子便看到父女两人在神神秘秘的商量着什么,柳夫人皱了皱眉,“你们两个在说什么?”

    “说了你也不懂,问那么多做什么?”柳毅清对柳倩倩挑了挑眉,撂下这么一句话便扬长而去,全然没将柳夫人放在眼里。

    看着柳倩倩魂不守舍的样子,柳夫人关切问道:“你父亲与你说什么了,可是给你提什么馊主意了?

    他那个人眼高于顶,却胸无点墨,你切勿听信他的话。”

    柳倩倩起初不说话,后来被柳夫人说烦了,便不耐烦的敷衍着道:“我知道了娘,我心里有数,你不用操心。”

    父亲的确没出息,但父亲知道争取,不像她娘就是井底之蛙,放着好好的贵妇人不做,偏要去顾锦璃的店里打杂,害得她都不好意思再去店里了。

    这次还是听父亲的吧……

    顾承晰的成绩虽远不如苏致那般优异,可他在朝中表现甚佳,深得上司器重。

    他虽与顾大老爷一般品性方正,却在顾二老爷的潜移默化之下,也懂得了刚直易折的道理,在圆滑中坚持着自己的信念。

    得上司器重自然是好事,但弊处便是要比其他人更加辛苦。

    顾承晰每日早出晚归,顾大夫人起初心疼不已,甚至还动过想找顾二老爷帮忙疏通的心思。

    顾大老爷发现后,狠狠嘲笑了她一番,“妇人见识!你觉得承晰事务如此繁多,是因为上司在排挤他?”

    “难道不是吗?衙门里那么多人,怎么偏偏把咱家承晰当成三头六臂使唤?”

    顾大老爷啧啧摇头,给了顾大夫人一个鄙视的眼神,“大错特错!如果承晰的上司对他不予理会,任由他悠闲的混日子,我才要去找他说道说道呢!”

    他做官的确不算成功,但他也明白官场的规矩。

    上司越赏识才会给越多的磨砺,若非如此人家大可不必理会。

    官场上不怕坎坷艰难,就怕碌碌无为,这里是一潭沼泽,许多最初满怀壮志人,最后却都深陷其中,失去了斗志与活力,宛若行尸走肉一般。

    只有不停的前进,才能避免被淤泥束缚手脚。

    顾大夫人被说的一脸懵,“你的意思是,承晰反而很得上司赏识?”

    “那是自然!”顾大老爷的方脸上难得的露出了骄傲的笑,他虽很少夸赞自己的长子,可这不代表他不认可。

    “男人吃些苦没关系,你不用娇惯他,更别再想着走什么门路,反是弄巧成拙。”

    顾大夫人脸一红,埋怨道:“你早些与我说不就没这些事了,我哪里知道你们官场的规矩,真是……”

    夫妻两人拌着嘴,而顾承晰也才拖着沉重的脚步下衙归府。

    他的身体虽然乏累,可每日都充满了干劲。

    他读书做官为的不是俸禄权势,也不是青史留名,他只求能以自己的微薄之力为大梁做出一点点的贡献。

    他希望大梁千秋万世的盛景之中,有他贡献的火光。

    今日归府,又已临近傍晚,他一如往常先回院子更换衣服,便准备前往父母院子请安,却在前往母亲院子的途中遇见了一人。

    少女身上穿着一件绣着红梅的雪色披风,身侧放着一盏淡橘色的灯笼,灯光为她镀上了一层暖光。

    她正踮着脚尖采着树上的红梅,飘落的红梅花瓣与她身上的花纹交融,宛若一副颇有意境的画卷。

    听到了身后的响动,少女愕然回头,素净的脸庞上带着三分惊愕,三分茫然,如同梅林中受惊的小路,极易激起男子的保护欲望。

    少女因转身得太过突然,一不小心扭伤了脚,裙摆飞扬,如绽放的娇花一般摔倒在地。

    少女惊呼一声,娇柔的声音轻软缠绵,她捂着脚踝,眼中有水光拂过,很是楚楚可怜。

    “柳姑娘,你还好吧?”顾承晰望着每一个动作都展现完美的柳倩倩,眼中闪过别样的光芒。

    “我的脚踝好疼。”柳倩倩的鼻音带着些微的哭腔,很是惹人心疼。

    她羞怯的抬起头,含情脉脉的看着顾承晰,眼中满是自责与羞涩,“我胆子一向很小,顾大哥会不会笑我?”

    “不会,要怪也该怪我吓到了你。”顾承晰温润如玉,声音轻和。

    柳倩倩轻轻咬了下嘴唇,抬眸怯怯的望着顾承晰,“顾大哥,我的脚崴到了,你能来扶我一下吗?”

    少女的眼眸在橘色暖光的映照下格外迷离,她伸出的玉手纤细柔弱,如此氛围让任何男子都难以抗拒。

    柳倩倩已经做好了准备,待顾承晰拉她起身后,她便顺势跌进他的怀中。

    父亲说了,只要是正常男子都经不起温香暖玉的投怀送抱。

    柳倩倩脸蛋娇红不已,为了今日她还特意翻了些让人面红耳赤的书画,学会了一些撩拨男子的技巧。

    可她万万没想到的是,她的计划竟在第一步便失败了。

    “柳小姐,男女授受不亲,更何况此时天色深沉,我不能坏了柳小姐的名声。”

    柳倩倩闻后一怔,急忙道:“可此处也没有旁人啊……”

    “正是如此,我们才更要避嫌才对。”顾承晰的声音依旧是轻和的,可他的目光清澈明亮,不见一丝迷离,清醒的让人伤心。

    “我……我……”柳倩倩与柳毅清探讨过许多可能,唯独没想过顾承晰竟是个“不正常”的男子。

    柳倩倩又惊又羞,竟真的落下了几颗眼泪,“可……可我的脚踝真的太痛了,我站不起来。”

    顾承晰垂眸看她,目光是鲜有的冷清,“婉儿的院子就在附近,我这便去找人来搀扶柳小姐,烦请柳小姐稍候片刻。”

    顾承晰转身欲走,途中却又突然顿住脚步,回首望去。

    柳倩倩心中又荡起一抹期冀,眼神也愈发的可怜无助。

    “柳小姐是客,以后若想吃什么直接吩咐下人就好,不必亲自下厨,若有磕碰倒显得我们照顾不周,不好与大妹妹交代了。

    而且府中虽安全,但日后柳小姐还是勿要在天黑之后出来闲逛了,免得哪日又被人惊吓,伤了身子。”

    顾承晰语落转身,毫不拖泥带水。

    他话虽不多,可每个字都透着无情的冷漠。

    一句“是客”便与柳倩倩划清了界限,后面的话更是无声的警告与威胁。

    清冷的话锋,决绝的背影对于柳倩倩来说都是无声的嘲讽与羞辱,事到如今便是傻子都看得明白。

    顾承晰不但对她无意,甚至还知道了她在孙秋凝的汤里做了手脚,想来前些日子他对她的关注便是因此。

    柳倩倩虽居心不良,但脸皮是薄的,她心里防线被彻底击垮,也顾不上“脚伤”,健步如飞的哭跑离开。

    顾承晰见她哭着跑开,轻轻摇了摇头,心里却不禁起了疑惑,这些人真的与性情温柔纯良的二婶家是亲戚吗?

    因为此事毕竟涉及柳倩倩的名誉和顾二夫人的脸面,顾承晰相信经此一事,她不敢再动念头,便将此事压了下去,没与任何人说。

    柳倩倩回去后大哭了一场,柳毅清一看这架势便知道女儿出师不利,急急询问道:“竟然没成?

    你有没有照我的话做?可是你没好意思扑进顾承晰的怀里?”

    “父亲,您别再说了!顾承晰他根本就不喜欢我,还训斥了我一番,以后我再也没脸见人了!”

    柳倩倩趴在床上嚎啕大哭,柳毅清却一脸怔愣。

    这不对啊,身为男子就算不喜欢,也不应放过送上门的美色啊。

    这若是他,早就将投怀送抱的女子拿下了,顾家这小子是不是不正常?

    “倩倩,你别哭了,一次不成咱们再换个方法不就行了!”柳毅清语气轻松,似乎这根本就不是什么大事。

    柳倩倩抬起一张满是泪花的小脸,气呼呼的瞪着柳毅清,“父亲,您当女儿是什么了,一次不成还有下次,您不要脸,女儿还要呢!”

    柳毅清不怒反笑,怒其不争的看着女儿,冷冷问道:“我问你,你喜欢的到底是顾承晰,还是他伯府世子的身份?”

    柳倩倩一愣,哭声戛然而止。

    “若你喜欢的是顾承晰,此番你的确该伤心,可你看上的难道不是荣华富贵吗?

    这条路哪有那么好走,为了一点挫折就放弃,以后你也就只能嫁个清贫布衣,了此一生了。”

    柳倩倩虽仍抽泣着,但眼泪已经止住了,细细品味着父亲的这番话。

    可她虽看清了自己的内心,却仍旧茫然,“可顾承晰不喜欢我,我就算再怎么努力他也不会接受我啊。”

    见柳倩倩想明白了,柳毅清脸上重新露出了那种胜券在握的笑,“他不肯接受,那就让他不得不接受!”

    ……

    郡王府中。

    箫素在傅决的书房煮着北燕特有的奶茶,傅决则坐在一旁饶有兴致的看着。

    箫素容貌上乘,蒋欣阮虽也不差,但她身上有种大梁女人特有的矜持,就算两人已成夫妻,但在某些事上远没有箫素放的开。

    如果说蒋欣阮是一只会对他撒娇,会咬外人的小狗,那箫素便是一匹小野狼,野性十足,脸上更是挂着赤裸裸的野心,这样的女子在大梁很难找到,对于傅决来说充满了新鲜感。

    傅决起初对箫素并无男女之情,可时间一长,他还真就生出了一丝喜欢来。

    他靠近了箫素,正想着与她亲昵一番,蒋欣阮却忽然求见。

    傅决虽心生不耐,但还是命人将蒋欣阮请了进来。

    蒋欣阮听说箫素在傅决的书房煮茶,便特意备了点心给傅决送来。

    可傅决却只冷冰冰的瞅她一眼,语气淡漠的道:“你是怎么办事的,我是让你找那几个人给顾锦璃添堵的,可不是看着他们亲人团聚的!”

    顾二夫人对柳毅清一家好的毫不掩饰,就连傅决都有所耳闻。

    蒋欣阮正欲解释,箫素端着两杯煮好的奶茶呈到两人面前,笑着道:“殿下不必心急,那柳毅清是个彻头彻尾的无耻小人,这种人是永远不知感恩的。

    只要顾锦璃有一日无法满足他们的贪婪,他们无需挑拨便会生事。

    既是借刀杀人,自不必我们出手,殿下此番不如就静待好戏。”

    傅决想了想,深以为然,笑着道:“你说的有道理,那便再等上一等吧。”

    见箫素两句话便安抚了傅决,蒋欣阮不但没心生感激,反是更加痛恨厌恶箫素。

    看来她必须要尽快做出点成绩拉回表哥的心,才能再找机会除掉这个小贱人!

第三百一十九章 暗流涌动(万更)

    顾府婉华院。

    一个小丫鬟提着食盒轻轻叩响房门,听到里面人的应声,才推开门走了进去。

    “清儿姐姐,我来给你送晚饭了,你身体好点了吗?”清儿是顾婉璃身边的大丫鬟,院中都小丫头都对清儿十分恭敬。

    “已经好些了,这些日子麻烦你们了。”陈晴脸上覆着面纱,但隐约能透过面纱看到皮肤上的红肿。

    小丫鬟将饭菜摆出来,乖巧的道:“清儿姐姐这么说可就折煞我们了,平日里都是清儿姐姐帮衬我们,我们照顾姐姐也是应该的。”

    大丫鬟在院子里的地位仅次于主子,小丫头们只能听之任之,便是受了欺负也不敢说。

    可陈晴始终如大姐姐一般对她们,不但教她们做事,闲暇时还会教她们认字,小丫头们都很喜欢她。

    陈晴闻后笑笑,随口问道:“小姐最近可都还好?”

    小丫鬟连连点头,“清儿姐姐放心,小姐好着呢,每日不是照顾小白,便是与王妃她们出去逛街,前些日子小姐还和王妃还去了太仆寺看北燕马呢!

    听说北燕的马又高又壮,瞧着就威风凛凛。”

    小丫鬟叽叽喳喳的与陈晴说着府中的闲事,陈晴含笑听着,十分耐心,小丫鬟也愿意与陈晴多说。

    “柳小姐还时常来找小姐吗?”陈晴擦了擦嘴角,开口问道。

    她对那个柳倩倩印象不算好,心里始终防备着。

    小丫鬟认真想了想,“最近好像不怎么过来了,没有之前走得勤了,不过也可能是因为最近的天实在太冷了吧。”

    陈晴见院子没事,便略略放下了心。

    在孙家人离开前,她这病都不打算好了。

    虽然陈府与孙家无甚密切往来,可孙大人毕竟在徐州任职,若是认出她来难免麻烦。

    她只得用药将自己弄得红肿不堪,免得被人瞧见。

    小丫鬟收拾了碗盘离开后,陈晴一个人坐在桌前发呆。

    陈大陈二兄弟给她传了字条,如今谢斌与赵楚皆在太仆寺任职,且两人关系越发亲密。

    这看似是寻常之事,可陈晴却总觉的有哪里不对劲。

    谢赵两家早已翻脸,可如今谢府频频对赵家示好,到底有什么企图?

    而且,以谢斌的成绩纵使不能去户部历练,也不是非太仆寺不可,太仆寺到底有什么特别之处?

    陈晴越想,越觉得心中惴惴,总有一种风雨欲来的压抑感。

    望着窗外的一片昏暗,陈晴轻轻一叹。

    她选择的这条路注定孤身一身,无人为伴,若是以前她应也会与顾锦璃这些人成为好友,护诉心事。

    特别是顾锦璃,那真是个聪明通透的女子,若是能与她探讨一番,许是就不会像现在这般,如雾里看花,什么都看不清楚。

    ……

    柳夫人和方嫂子一直都是最后离开玉颜阁的人,方嫂子负责拢账,柳夫人负责清点货物,两人忙完之后天色已暗,就快要宵禁了。

    两人辞别后,柳夫人脚步匆匆的往顾府的方向走,寒风打着旋拍在她脸上,冻得她不停的打着冷颤。

    忽然,静寂的街道上传来马蹄哒哒的响声,柳夫人往里侧靠了靠,给马车让步,却没想到马儿嘶鸣一声,停在了她身侧。

    一个长脸严肃的丫鬟掀开车帘,轻蔑的对柳夫人道:“上来!我家主子有事吩咐你!”

    柳夫人眸光动了动,拢了拢外衣踏上了马车。

    马车华贵异常,车内铺着厚厚的绒毯,摆着几个精致的手炉,将马车烘的犹如春日般温暖。

    马车内除了刚才的那个丫鬟,还有一个通身贵气的女子,金钗罗裙,华丽的让人不敢张望。

    蒋欣阮轻轻扫了她一眼,嘴角含着嗤笑,“时常听说良王妃对自己的舅父一家十分宽厚,可这般冷的天柳夫人竟连一辆马车都没有,看来所言不真啊。”

    柳夫人低垂着头,小声回答:“是民妇自己不肯要,与王妃无关。”

    “砰”的一声,蒋欣阮猛地拍响了桌子,目光冷戾,“我让你们来京难道是看为了让你们亲人团聚的吗?”

    柳夫人将头深深埋下,似乎惶恐不已。

    若非事关顾锦璃,如柳家这种小人物蒋欣阮根本不屑去看,她收回视线,冷冷道:“做人要孝顺,别自己过得好了,就忘了远在家里的父母。

    徐州离京城不算远,你若忘了,我派你帮你去探望也无不可!”

    柳夫人猛然抬头,眼里凝着深深的恐惧,她喉咙紧张的动了起来,结结巴巴道:“民妇没忘,只是……只是暂时不知从哪里入手。”

    蒋欣阮并不理会她,只漫不经心的看着自己的指甲,语气冰冷,“事在人为,我的耐心是有限的,你若不想劳烦我去徐州,便给我机灵着点!”

    蒋欣阮敲打了一番,便让人将惊慌失措的柳夫人赶下了马车。

    离开了温暖如春的马车,外面的天气似乎更加冷了,凌冽的寒风如刀子一般割在她的脸上,疼得人几欲要流出眼泪。

    蒋欣阮的马车渐渐驶远,柳夫人脸上的慌乱尽数收敛,乌沉沉的眸子竟比寒风还要冰冷。

    她的嘴角浮起一抹不屑的冷笑,拢紧了外裳脚步沉稳的继续前行。

    她的父亲母亲的确在徐州,可他们的生死与她何干?

    他们将她嫁给了柳毅清,毁了她一辈子,不过是为了给弟弟挣得娶妻的聘礼。

    她恨他们还来不及,如何还会理会他们的生死。

    回到顾府,柳夫人喝了碗热茶,坐在火炉旁暖着冻僵的手,眼中闪过一抹犹疑。

    她虽不会真的将顾锦璃视为亲人,可若她们真能从顾锦璃手中讨到好处,她又何必舍近求远,与那些毫无关系的人来往?

    直到目前为止,她还算满意顾锦璃一家的态度,不想与她们撕破脸。

    虽然柳毅清是个废物,不过只要他不再作妖,她相信她迟早能取得顾锦璃一家的信任,甚至就连玉颜阁也会成为他们的囊中之物。

    当初她斥责柳毅清觊觎玉颜阁并非是觉得此计不可,而是因为时机不对,他们初来乍到尚未与柳钰处好关系便去图谋人家女儿的铺子,不被赶出去就怪了。

    但这件事并非不可图谋……

    柳夫人正暗自思忖着,忽见柳毅清撩开帘子走了进来,她下意识蹙眉,冷声问道:“这么晚了,你去哪了?”

    “去倩倩的院子了!”柳毅清随口敷衍道。

    柳夫人眉头皱得更深,以前女儿是很嫌弃柳毅清的,这父女两怎么突然变得无话不说了?

    她担心柳毅清带坏女儿,便道:“倩倩心思简单,你可别给她出什么馊主意!”

    柳毅清眼睛一瞪,没好气的道:“你说的那叫什么话,倩倩是我的女儿,我还能坑她不成?

    你管好你自己就行,我们爷俩的事不用你操心!”

    说完柳毅清便将靴子一丢,连脚都没洗便径自钻进了被窝。

    柳夫人心口憋着一团火,若非柳钰对她这个弟弟不错,她有时真想弄死这个混账算了。

    躺在床榻上,身边传来了柳毅清震耳的呼噜声,柳夫人的头脑却格外清醒。

    她望着头顶的床幔,一双眼睛寒光烁烁。

    想要得到玉颜阁,还要先将方嫂子挤走才是……

    ……

    与此同时,陈晴接到了陈大的密信,约她出府相商。

    能让陈大特意送信来找她,定然有要事。

    于是陈晴便找了个借口出府,绕路来到了陈大陈二的院子。

    陈晴每个月都给他们采购足够的柴米油盐,兄弟两不像最初那般狼狈憔悴了。

    见陈晴脸上覆着面纱,陈二关切的道:“小姐,这药还是停了吧,是药三分毒,怎么也对身体不好。

    孙家也不是什么大官,应该认不出小姐的。”

    “如今京中形式紧张,还是小心些好。”与她所图谋的事情相比,莫说身体,她的安危又算得了什么,“你们唤我来此可是有什么发现?”

    陈大点点头,开口道:“小姐一直让我们盯着赵府和谢府的动静,赵府一直没什么事,反倒是谢夫人最近时常往万佛寺跑。

    一开始我以为她只是去诵经念佛,可她几乎每隔三四日便要去一趟万佛寺,后来属下跟上去看才发现谢夫人每次都会在万佛寺约见一些夫人小姐。”

    陈晴挑了挑眉,万佛寺香火繁盛,如此似乎也没有什么异常。

    陈大解释道:“属下留了个心眼,仔细打听了那些人家。

    他们都是京中的官宦人家,但是那些夫人带出来的小姐却都是庶女。”

    陈晴脑中闪过一道灵光,她记得在良王府的乔迁宴上,谢夫人似乎就对各家庶女很是关注。

    细细弯弯的柳眉紧紧蹙起,她忽的起身,神色冷肃。

    “小姐,咋啦?可是有什么不对?”陈二一脸懵然的问道。

    “我想,我可能知道谢府要做什么了……”

    当初谢斌与赵文鸢的亲事能够继续,都是因为赵府手中捏着谢府的软肋,也就是关于徐州一案的证据。

    如今谢府明明与赵府修缮关系,谢夫人却暗暗相看别府庶女,只怕她是在为谢斌相看,谢府很有可能想对赵府下手了。

    “不行,绝不能让他们得逞!”

    赵府手中的证据是她最后的希望,她不能放弃!

    “小姐,有什么需要我们兄弟两做的,您尽管吩咐!”陈大陈二拍着胸口走上前,一脸英勇无畏。

    陈晴蹙眉深思,谢府不是她所能撼动的,现在还要让赵府自己多加注意才是。

    “先想办法接近赵文鸢,把消息递给她。”赵文鸢是最了解谢斌的人,得先让她有所防范才是。

    陈晴离开小宅院时有些心不在焉,此番虽有些紧张,但这也可能是她一直等待的机会。

    胜败也许便在此一举了!

    “这不是清儿姑娘吗?”方嫂子出门倒水正好看见陈晴,她虽覆着面纱,但熟识的人还是能认出她来。

    “方嫂子。”陈晴轻轻点头示意。

    “听三小姐说你吃坏了东西,脸有些红肿,可是还没消退?

    我家老纪医术还行,不如让他给你瞧瞧?”方嫂子是个热心肠,对待陈晴这些人都像对妹妹一般。

    “多谢方嫂子挂念,我的脸其实已经好了许多,就是还微微有些红,不碍事的。”

    两人寒暄了几句,陈晴便请辞离开,柳夫人从屋内走出,望着陈晴的背影道:“那不是三小姐身边的清儿姑娘吗?”

    柳夫人轻轻扫了方嫂子一眼,不经意间问道:“这清儿姑娘聪明又能干,想来应是顾府的家生子吧?”

    “这个还真不是,清儿如此都是靠她自己。

    听说她好像是从徐州跟着三小姐回来的,她父母双亡,孤身一人,还险些被穷恶亲戚逼入烟花之地,是个可怜的姑娘。”方嫂子叹声感慨道,对清儿充满了怜惜。

    柳夫人眸色愈深,轻轻喃语,“原来真是徐州人士啊……”

    ……

    谢斌下衙后,照常去买了几样赵文鸢最喜欢的点心。

    “鸢儿,醉仙楼新出了一道点心,你快来尝尝看好不好吃。”

    谢斌笑着摆好碗筷,亲自给赵文鸢夹了一块点心。

    赵文鸢没动筷子,而是直勾勾的看着谢斌。

    谢斌不解,放下筷子轻声问道:“鸢儿,你怎么了,可是我买的这些点心不合你胃口?”

    赵文鸢身上已经没有了妙龄少女的朝气,她变得又沉又冷,与当初那个跋扈的侯府嫡小姐截然不同。

    “谢斌,你为什么突然对我这么好?”

    谢斌先是一怔,随即无奈笑道:“你就是在想这件事?还真是个小傻瓜。

    你是我的妻子,我不对你好还对谁好?”

    赵文鸢伤透了心,早已不再是当初那个心里只装着情爱的少女,直接了当的道:“母亲最近见了好几个人家的小姐。”

    谢斌眼中飞快掠过一抹幽光,却被他很快就掩饰下了,“你说这件事啊,府中二弟三弟他们年岁渐长,再过两年便该议亲了。

    他们不是读书的料,成家定然会早,母亲这才提前为他们相看,若有合适的人家便直接定下,免得到时候没有合适的人选。”

    赵文鸢将信将疑,她可不觉得谢夫人是个关爱庶子的人,可潜意识里她又想相信谢斌。

    因为如今的生活对她来说实在来之不易,她不愿再次被人辜负。

    “谢斌,你负过我一次,不能再负我第二次,否则我宁愿与你玉石俱焚,也不会放过你。”

    谢斌牵唇一笑,将赵文鸢搂入怀中,“傻瓜,胡说什么呢,我们两个会好好的,会一辈子在一起。

    你莫要想这些不切实际的事了,还是尽快给我生个儿子才是真!”

    赵文鸢沉浸在谢斌的温柔之中,如同一个沾染了毒品的人,对谢斌依赖又防备。

    谢斌对她很好,他已经改过自新了,不会再骗她了。

    给她传消息的人定然别有所图,不能尽信。

    谢斌一如既往的对她好,赵文鸢虽每每觉得不现实,却仍甘愿沉沦。

    而最让她感到欢喜的是,她竟怀了身孕,她腹中有了与她血脉相连的孩子。

    谢斌欣喜若狂,谢夫人也很高兴,给了府中下人厚厚的赏赐,更是送了一屋子的补品给她。

    望着屋内堆积如山的礼物,赵文鸢轻轻摸着小腹,终于在这段恍惚的感情中找到了一丝真实感。

    这是她和他的孩子,谢府如此重视,又怎么会想对她不利呢?

    她虽不知给她传递消息的人是谁,但想来定然有所企图,还好她没有相信。

    赵文鸢终于再次感觉到了幸福的滋味,经历过不幸之后,她越发珍视身边所有的美好。

    为了腹中的孩子,她愿意放下以前所有的芥蒂,愿意重新开始生活。

    只她没想到是,她正为怀了身孕而欢喜,却即将面临着失去另一个亲人的悲痛……

    建明帝的骑射功夫虽不及平阳王等武将,但大梁是先祖在马背上打下来的江山,是以所有皇子自小都要学习骑射功夫。

    听说北燕送来了几十匹健硕的宝马,建明帝不禁心痒,只想着待人将燕马驯服,他也要策马驰骋,看看大梁和北燕的宝马到底有何区别。

    可没想到的是,他这个念头刚动,便被彻底断送了。

    太仆寺传来急报,太仆寺中的马匹集体腹泻,有几匹马情况严重的甚至已经脱水而死。

    建明帝勃然大怒,立刻命人去查,结果这一查便查到了赵楚的头上。

    如赵楚这般走后门塞进太仆寺的人自然不能与其他官员享受一样的待遇,是以有时他要留下太仆寺值夜。

    特别最近北燕送来的这些骏马更是太仆寺的宝贝,每日十二个时辰都有人盯着。

    赵楚值夜时发现原本为这些马准备的泡黄豆有些发霉了,可赵楚急着喝酒睡觉,竟也没更换,直接将这些发霉的豆子都倒进了马的食槽中。

    结果太仆寺中的马匹齐齐腹泻,整个太仆寺接连几日都臭气熏天,甚至还熏病了两个老臣。

    建明帝的黑名单上还记着赵楚的名字,再一听此事皆因他而起,当即便下令将他关押了起来。

    赵家人顿时慌了,此事虽不算重罪,但过错也不小,赵楚何去何从全靠建明帝一个人的心意。

    如今的赵府已是人人喊打的落水狗,没有人肯伸出援手,赵大人无奈之下只能求到谢尚书面前。

    谢昆不但没推辞,反而痛快的一口应下,一面安抚赵家,一面进宫求见建明帝,为赵楚说情。

    可结果却不尽如人意,谢昆苦叹一声,面带愁容,“此事有些难办,太仆寺中不仅有北燕送上来的骏马,还有陛下出行的御马,如今都受了牵连,陛下很是恼怒。

    听我为赵贤侄求情,陛下还狠狠的斥责了我一番啊!”

    “这……这可如何是好啊!”赵大人一时惊惶无措。

    他担心赵楚,另一方面他更担心这个不孝子会连累自己。

    因为这个不孝子永宁侯府先是被降为伯府,后来又被陛下直接夺走了爵位,若是再遭一次重创,只怕赵府就要不复存在了。

    谢昆也颇为苦恼,两人一时沉默无语,皆凝眉深思。

    须臾,谢昆抬头看了赵大人一眼,眼珠微动,正色道:“亲家,有一事我不知该不该讲?”

    “但说无妨。”赵大人此时早就没了主意,只盼着能有人帮他一把。

    “想必亲家定然明白壮士断腕的道理,应不用我再多说吧……”

    赵大人眼珠一凝,紧紧盯着谢昆看,眼中满是探查。

    谢昆却并未察觉,只愁容满面的惋惜道:“若但凡还有别的办法,我也不愿如此。

    文鸢有孕在身,若让她知晓定会伤神,可此番陛下雷霆震怒,根本容不得他人求情。

    我在陛下心中的地位远不如从前,陛下如今只信任良王一派,可亲家也知道,咱们早与良王妃闹僵了,他们不可能出手相助。”

    听谢昆提及赵文鸢,赵大人眼中的怀疑淡去。

    谢府上下对这孩子的看重他都看在眼里,就算看在孩子的份上谢昆应该也不会见死不救,更何况谢昆所言不假,他们早就和顾锦璃一家闹僵,别说帮忙,她们不落井下石便已是谢天谢地。

    “咱们两府唇亡齿寒,所以我才劝亲家一句,切勿再各处周旋,若传到陛下耳中,只怕非但救不了赵贤侄,还会把你都牵扯进去。”

    赵大人凝眉不展,这件事他不是没有想过,可那毕竟是自己的儿子,他不忍心就那么舍了。

    谢昆抿了一口茶,重重叹了一声,语重心长的道:“永宁侯府乃是圣祖爷亲封的爵位,若非赵贤侄当初年少轻狂,做下了很多糊涂事,这福荫会一直承袭下去。

    可亲家你一直本本分分,陛下也正因如此才只是夺了侯府爵位,并未夺了你的官职,可见陛下还是念着旧情的,亲家可不能辜负了陛下。”

    赵大人并非没想过要放弃赵楚,赵楚屡屡让他失望,有时他恨不得宰了那个逆子。

    可出事后他还想着到各处奔走游说,一是有些于心不忍,二也是他不愿承认自己是个凉薄之人。

    可眼下当有人与他分析厉害,告诉他这是一条仅剩的退路时,他便不再用受良心谴责,心安理得了许多。

    他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实在没有办法了……

    送走赵大人,谢昆嘴角漫起冷笑。

    “父亲,看来他已经准备舍弃赵楚了。”谢斌从内间中走出,脸上挂着的是与谢昆同样阴冷的表情。

    “他早就对赵楚失望了,我们只不过顺水推舟,帮他一把罢了。

    事情照原计划行事,等解决了赵家我们就再无后顾之忧了。”

    谢昆眼底泛出野兽般的狠意,已经到了奋手一搏的时候,他不能让任何潜在的威胁影响他们的计划。

    “赵文鸢那边你还要稳住她,别让她发现端倪,现在还不到撕破脸的时候。”

    “父亲放心,儿子会一如既往对她好,直到她死都不会让她发现我们的计划。”谢斌脸上已经全无先前的稚嫩单纯,取而代之的是如谢昆一般的阴狠毒辣。

    谢昆对谢斌的改变十分满意,他抬手拍了拍谢斌的肩膀,欣慰的道:“斌儿长大了,为父甚是宽慰。

    你放心,待大事定下,滔天权势尽握手中,你想要的都会得到!”

    想到幻想许久的那一幕,谢斌冷然勾起嘴角。

    他要在顾锦璃面前踩踏傅凉,让她知道自己的目光有多么短浅,让她知道,离开他是她今生最错的选择。

    赵大人回府后并没有和赵夫人道明心中所想,因为他心里清楚,对于这个女人还说,儿女甚至比他更重要。

    于是他假意悲痛,安慰着快要哭瞎的赵夫人,拍着胸脯承诺他一定会救出赵楚。

    转身对外却只字不提赵楚之事,甚至在早朝时分供认不讳,一边愧疚自己教子无方,一面大公无私的让建明帝依规惩处,以儆效尤。

    建明帝以为他在跟自己玩苦情戏码,心中毫无波澜,直接给赵楚定了一个好去处,送他去边关做匠军,负责挖战壕做苦力。

    赵夫人闻后更是哭天抢地,赵大人也装模作样的急火攻心卧病在床,心里却一直在盘算着,舍了赵楚这个无用的儿子后,他该如何重振赵府。

    陈晴听闻此事,立刻就可断定这些定是谢府所为。

    她已暗中给赵文鸢传递了消息,却没得到任何回应,想来还是被谢府的花言巧语蒙蔽了。

    陈晴心知此事不能再拖,立刻准备再行联系赵文鸢。

    ……

    太仆寺中的马都吃坏了肚子,特别是北燕送来的那些马,本就有些水土不服,此番一折腾,不但损好几匹宝马,剩下的马也都无精打采,全然失了之前的精气神。

    这也苦了太仆寺的一众官员,每日忙着伺候这些宝贝,一个个身上都沾染了洗不掉的马粪味。

    轻则被夫人孩子嫌弃,家里夫人严厉些的,甚至直接将他们赶到了书房,严重影响了夫妻感情。

    “顾兄,此时便看出你孤身一人的好处了,完全不用担心被人嫌弃啊!”一友人拍着顾三老爷的肩膀,哀声感叹。

    顾三老爷扫他一眼,冷冷道:“你若羡慕,回去休书一封,你我便可为伴。”

    友人脸色讪讪,还想说什么,顾三老爷举起沾染着马粪的木棍贴近了友人的脸,吓得对方连连后退。

    “顾兄,你这就过分了,斯文人说话不带玩屎的啊!”

    顾三老爷翻了一个白眼,没好气的道:“你不觉的这些马腹泻的有些太严重了吗?”

    纵使吃了发霉的豆子,可他们早已给这些马灌了药,没有连拉数天还不见好的道理。

    再这样下去,这些马就算治好了,也都废掉了。

    友人嫌弃的拨开了木棍,颔首道:“此番的确严重了些,而且那些号称千斤难求的北燕良驹身子骨也实在太弱了,竟都一病不起,简直中看不中用,可惜此番白白花了那么多银子。”

    顾三老爷拧眉看着那些精神萎靡的骏马,亦是百思不得其解。

    都说北燕战马抵酷暑耐严寒,现在看却不是那么回事。

    箫素得知建明帝的遗憾后,又贴心的提出了建议,两国之间可再行贸易,北燕愿再送来一些宝马良驹。

    两国的贸易原本定为半年一次,此番距离上次不过一月,可两国百姓都对此番贸易都十分满意。

    大梁得到了牛羊骏马,北燕也得到了一直缺乏的绸缎瓷器,两国百姓也都因此而增添了收益,加频贸易似乎也不错。

    可箫素也提出了一个小小的要求,因为北燕土地多为草原,是以马匹对他们来说是必不可少的东西,无法一次性送往大梁太多。

    希望两国能每月开展一次贸易,这样北燕就能化整为零运送骏马,不会太过吃力,而大梁照顾起来也更容易,以免出现如这次大规模染病的情况。

    此计听起来两全其美,建明帝细细想过后,也没觉得有什么问题,便点头应下,准许两国每月开展一次贸易。

    百姓听闻之后十分欣喜,牛羊马匹对他们来说没什么吸引力,可北燕人喜欢大梁的绸缎瓷器还有手工制品,这些能给他们创造额外的收入。

    一时间,大梁掀起了贸易热潮,各地百姓纷纷加入手工业中,如火如荼的局势颇有盛世之景。

    良王府中。

    顾锦璃与温凉和秦俢提出了自己的犹疑。

    偏见是个可怕的东西,自从她发现箫素与她表现出的天真人设不相符后,不论箫素做什么,她都觉得箫素别有居心,哪怕如今箫素提出的都是对两国有利的事情。

    每每想到箫素那不谙世事的外表下藏着一颗玲珑心思,她便不得不多想。

    此番太仆寺中的马匹发生意外,赵楚入狱,这些看起来无甚关系,可想到那日在太仆寺遇见的谢斌,她心中便涌起一股说不出的怪异感。

    仿佛这些本毫无联系的碎片,实则却被一条看不到的线暗中串联。

    秦俢轻轻颔首,“王妃所疑并非毫无道理,我亦有所怀疑。

    事出反常必有妖,北燕马匹刚损,箫素便提出加密两国贸易,的确有些古怪。”

    只目前为止他也看不出北燕的意图,两国的确因此保持平和,两国贸易也为不少百姓带来了受益。

    秦俢手指轻敲桌面,若有所思,“最近江南的丝绸瓷器生意甚是红火,分外惹人眼馋,我也打算去分一杯羹。”

    温凉本静默不语,闻言抬眸扫他一眼,“江南有动静?”

    “不好说。”秦俢依旧那般慵慵懒懒,说话的声音永远如没睡醒一般。

    顾锦璃有时觉得他们两个挺适合做朋友的,一个清冷,一个散漫,谁都别嫌弃谁。

    “不好说的事情就只能亲自去看看,不过我走了以后,你们可不要太想我。

    特别是王妃,你若是表现的很想我,阿凉会吃醋的。”秦俢笑得风流俊逸,简直就是男版苗洛。

    被“调戏”习惯的顾锦璃只客气的回以一笑,温凉默不作声的起身,轻轻拉起顾锦璃的手,“我送你回去。”

    语落,他侧眸看向秦俢,声音瞬间从春日变成冬日,“你在这等我!”

    看着两人挽手离开,秦俢立刻闪身走人。

    开玩笑,他这个人是有原则的,调戏了朋友妻,绝不多待片刻给人出气。

    春寒料峭,寒风依旧凌冽,可落在身上的阳光却有着春日独有的温暖。

    墙头蹲坐着两只大花猫,两只大猫相互依偎,缠绵的舔舐着彼此。

    光秃秃的树枝上立着两只蹦蹦跳跳的灰色麻雀,轻轻啄着对方的羽毛。

    这赤裸裸的暧昧让人不忍直视,秦俢收回视线,低下了头,两个刚到他大腿的小豆丁正坐在石阶上吃着糖人。

    梳着一个小揪揪的男童拿着糖人喂着梳着两个小揪揪的女童,小女孩舔着糖人,笑得弯起了眼睛。

    “壮壮哥哥,你也吃呀!”

    白白胖胖的男童吸溜了一下快要滴下来的口水,认真摇头,“糖人是小女孩吃的东西,我们男人才不吃呢!

    都给你,你吃!”

    小女孩眼睛亮晶晶的,装满了崇拜,“壮壮哥哥真厉害!”

    “吸溜!”小男孩吸了吸口水,努力的将视线从糖人上移开,咬牙道:“快吃吧,再不吃就化了。”

    “噗嗤”一声,秦俢忍俊不禁的笑了起来。

    不是怕糖化,是怕自己会忍不住口水吧。

    秦俢的美是男女老少通吃的那种美,小女孩的注意力立刻从糖人身上移走,呆呆的望向秦俢,“好漂亮呀,你是神仙哥哥吧!”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无论多大年纪的女孩永远都会喜欢漂亮的小哥哥,上到十五岁少女,下到五岁女童。

    而男子的攀比之心亦是自小有之,尤其是在面对心上人时,更是警惕心十足。

    壮壮伸出胖乎乎的小手挡住了小女孩的眼睛,压低了声音一脸严肃的道:“蝶蝶别看,我奶奶说了,听人家墙角的都不是好东西!”

    “什么是听墙脚?”蝶蝶问的认真。

    壮壮也答的认真,“你看,他站在墙角听咱们说话,就是在听墙角。”

    秦俢:“……”

    向来只有他让别人无语的秦俢第一次被说的哑口无言。

    他的确一直很想听温凉的墙角,可他对这两小屁孩的悄悄话一点都没兴趣的好吧?

    秦俢本不想再打扰这对青梅竹马,正准备离开,忽听蝶蝶小声的问道:“可我觉得这位大哥哥长得好漂亮,不像是坏人呀。”

    壮壮痛心疾首,严肃的分析道:“我敢保证他不是个好人的,你看他长得还算好看吧。

    可这大冷的天一个人在街上闲逛,这说明什么?

    这说明他没有媳妇呀!

    我奶奶说了,一把年纪还打光棍,不是丑就是坏!”

    秦俢:“……”

    你奶奶话咋那么多呢!

    他就想一个人不行吗?

    恰好这时从街角走过来一只形单影只的大黄狗,它步履蹒跚,行至秦俢身边时,顿住了脚步。

    一人一狗彼此对视,大黄狗的眼中饱含深意,仿若看到了同病相怜的天涯沦落人。

    大黄狗晃了晃头,发出一声叹息,迈着沉重的步伐踏上了西行的路。

    秦俢:“……”

    突然想试试狗肉的味道了!

    蝶蝶认真的打量了一番秦俢,大大的眼睛里果然多了一丝警惕,“壮壮哥哥真厉害,你懂得真多!”

    胖乎乎的男娃娃被夸的晕头转向,尾巴都差点能翘到天上去。

    “那壮壮哥长大以后也会像这个大哥哥一样好看吗?”

    壮壮拍着小胸脯,一脸骄傲,“你放心,一定会的,而且等我长大了,我还会比他更好看!”

    看着这对两小无猜的青梅竹马,秦俢心里一片柔软,笑着对蝶蝶道:“我长得与我父亲一般模样,你若想知道你的壮壮哥哥长大之后是什么模样,就去看看他爹爹好了。”

    三人之间顿时陷入了尴尬的沉默。

    “壮壮哥,我想起来了,我还要回家和我娘学绣花,我先走了啊。”

    小竹马都要急哭了,追着小青梅苦苦挽留,“蝶蝶,你别听他的,我以后可能像我娘呢!”

    秦俢轻轻弯唇,负手离开,深藏功与名。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他恰好不是君子,能及时报的,绝不拖延片刻。

    不过这春日对他们这些单身的人来说实在太不友好了,秦俢漫步走在路上,等到回神的时候已经走到了承恩侯府门前。

    抬头凝望匾额,秦俢想了想,抬步走上前敲响了承恩侯府的大门。

    此番去江南不定归期,正好路过承恩侯府,不如去与沈世子讨些香料吧!

    沈染听秦俢求见,立刻派人迎秦俢入府。

    望着秦俢手中的糖人,沈染微微怔愣。

    秦俢倏然弯唇,坦然的笑着解释道:“来侯府的路上正遇到一个卖糖人的小女孩,孩子看着怪可怜的,我便把她的糖人都买下来。”

    秦俢自然而然的将糖人递给沈染,“我向来不吃这种东西,家里也没有姊妹,就留给沈小姐和丫鬟们吃吧。”

    沈染不疑有他,命人给沈妩送了去,还笑赞秦俢心地良善。

    秦俢笑笑,不置可否,心安理得的承了下来。

    他看那叫蝶蝶的小姑娘吃糖人时甚是可爱,不知道小狐狸吃糖人时,会不会也开心的眯起眼睛?

    秦俢嘴角轻扬,望着门外萧条中又透着一丝希望的初春之景,眸光轻轻荡漾起来。

    待时局安定,或者他也可以尝试过着普通人的生活……

第三百一十九章 动手

    秦俢将糖人摊子包了下来,沈妩院子里的小丫鬟每人都分到了糖人,一个个都高兴的合不拢嘴。

    她们将一个凤凰花样的糖人留给了沈妩,“小姐,这个糖人最好看了,您吃这个!”

    沈妩笑着接过,舔了一小口,甜蜜的味道在舌尖晕开,甜到了心里。

    就算长大了,糖果也依然有着让人开心的魔力。

    “这位秦公子真好,还知道给小姐买糖人吃!”吃人嘴短,小丫鬟们纵使没见过秦俢,心里也对他印象极好。

    沈妩平日待小丫鬟们十分宽厚,是以她们也不拘束着,好奇的问道:“小姐小姐,这位秦公子是个什么样的人啊?”

    沈妩舔了一口糖人,脑海中浮现起第一次见秦俢的时的画面。

    她见过如良王一般清冷如仙的男子,也见过如兄长那般温润若竹的翩翩公子,却是第一次见如秦俢那般比女子还要妖冶的男子。

    即便他现在穿着一身月色长衫,也掩不了他那种懒散的风流。

    “他……应该就像凤凰一般吧……”

    一身红色的长衫,妖冶却不阴柔,那是一种饱含攻击性的艳,犹如浴火的凤凰,有着让人惊艳震撼的华丽。

    沈妩如此想着,她下意识想要再舔一口糖人,可糖人递到嘴边,看着凤凰那华丽的尾羽,她突然就无从下口了。

    沈妩无奈扶额,竟给自己挖了一个坑……

    小丫鬟们却很兴奋,“像凤凰一样的公子,那一定很俊美了!

    小姐小姐,那秦公子与良王殿下到底谁更美呢?”

    “各有千秋吧。”沈妩随口敷衍。

    可没想到她的这句敷衍却让小丫鬟更加兴奋起来,良王殿下是什么人,那可是站在审美最高点的人。

    能与良王殿下担上一句各有千秋,已是极致了好不好!

    几个小丫鬟飞快吃光了手里的糖人,彼此相视一眼,默契颔首,趁着沈妩回了房间,偷偷跑到了沈染院子附近,以便一睹传说的凤凰美男子。

    沈妩对此并不知情,更不清楚为何这些小丫鬟们吃完了糖人都有些魂不守舍。

    夜深静寂,各院灯落,又到了小丫鬟们的睡前八卦时间。

    “这位秦公子真是太俊美了,站在咱们世子身边,竟一点都不逊色,真不愧是能与良王殿下齐名之人。”

    一小丫鬟激动的道:“你们有没有觉得秦公子与咱们家小姐很是般配,一个淡雅,一个艳丽,就像兰花和牡丹,摆在一起多养眼啊!”

    这个想法得到了众人的一致认可。

    “来咱们府上提亲的人家虽多,可能配得上小姐的实在太少了。

    良王妃是好,可咱家小姐也不差,找的男人不能比良王殿下好,但也不能比他差。”

    小丫鬟们叽叽喳喳说个不停,俨然一副要磕CP的模样,只她们却不知此时这对CP的男主角已经踏上了前往江南的路。

    ……

    谢府中,赵文鸢正缩在温暖的榻上安心养胎,她喝着谢夫人送来的最好的血燕,轻轻摸着平坦的小腹,平日里紧绷的嘴角终于有了上扬的弧度。

    她尚不知赵楚入狱之事,谢家人瞒着她,赵夫人也怕她有孕在身会受不了打击,是以也配合着隐瞒,更传信告诉她在怀孕到三月之前,最好都不要出府走动。

    赵文鸢很听话,为了孩子乖乖在屋里养胎。

    这日,下人送上了赵府送来的东西,赵文鸢略觉奇怪,“我娘不是前些日子刚送来补品吗,怎么又送东西过来了?”

    香巧笑回道:“夫人惦记小姐,自是恨不得天天给小姐送东西来了!”

    赵文鸢笑了笑,打开了锦盒。

    盒子里放着一只很普通的玉镯,质地没什么稀奇的,也不是赵夫人的贴身之物。

    赵文鸢一时不解,端详半晌,开口问道:“送镯子的人可说了什么?”

    香巧忙出去打听,结果只得知来送东西的是个门房没见过的生面孔,他只将东西交给门房说是赵府送的,便闪身走人了。

    门房一听是赵府送来的东西,也没多想,直接就给赵文鸢送了来。

    赵文鸢皱起了眉,总觉得有些不对劲。

    母亲不会无缘无故送一只镯子,若这镯子有什么意义,她也定会让人转告。

    想了想,赵文鸢开始认真的翻转起盒子来,终是在盒中的夹层里发现了一张信笺。

    “小姐,这是……”

    赵文鸢做了一个禁声的手势,拧眉展开了信笺,字迹与之前那人的字迹一般无二,而上面的内容却是让她大惊失色。

    香巧见赵文鸢脸色不好,忙问道:“小姐您怎么了,可是出了什么事?”

    赵文鸢把信笺折好丢尽了火盆里,眼中带着惶恐与茫然。

    半晌她才缓过神来,拉着香巧小声道:“你找借口出府买东西,暗中打听打听咱们府中的情况。”

    信笺上说她哥哥在太仆寺犯了大错,不日便要被押送边境充军。

    她本不想信,可联想到母亲最近不让她回府走动,她心中难免惴惴。

    待香巧打听到了准确的消息后,主仆两人全都震惊的说不出话来。

    香巧没了主意,惊慌的问道:“小姐,咱们该怎么办?咱们快去找姑爷商量商量吧!”

    香巧下意识就想去找谢斌求助,赵文鸢本也如此作想,可冷静下来后她却坚决的摇头道:“不行!这件事先不能让姑爷知道!

    香巧,今日之事你一个字都不能往外说,知道吗?”

    香巧自小就跟在赵文鸢身边,对于赵文鸢的吩咐无条件的服从。

    “那小姐咱们该怎么办?要回府看看夫人吗?”

    赵文鸢强自冷静下来,摇头道:“暂时先不回去,你去帮我传个信……”

    赵文鸢说了一个地址,正是信笺上留给她的。

    她倒要看看对方到底是谁,又究竟知道些什么!

    赵文鸢提出见面,陈晴对此并不意外,毕竟此事关系甚大,赵文鸢不可能凭只字片语就相信她。

    “小姐,俺觉得此事不妥,赵家与谢家穿一条裤子,她若想对小姐不利可怎么办?”陈二脑筋虽不够用,但在安全防范上却一点不马虎。

    陈大亦点头赞同,“万一那赵文鸢不肯相信小姐,反是将小姐透露给谢昆,小姐可就危险了。”

    “你们放心,我不会与赵文鸢吐露真实身份的。

    况且我是顾府小姐的丫鬟,纵使她不信我,也不敢对我怎么样。”

    陈晴此行却势在必得,她想知道赵府手中的证据到底是什么,那证据又到底在谁手中?

    两人来到了相约之处见面,待看清来人是陈晴时,赵文鸢冷冷一笑,下意识将那个神秘人当成了顾锦璃,“原来是她!”

    赵文鸢兴致寥寥,索性直接道:“我不知道顾锦璃到底想做什么,我也不想知道。

    我对朝堂争斗没有兴趣,你们若想从我身上下手扳倒谢府,那就大错特错了。

    先不说我不会受你们摆布,而且我在府中也没有你们所想的地位,我帮不上你们。”

    赵文鸢下意识摸向了小腹,眸色幽幽,语气透着淡淡哀伤,“我知道,我以前对顾锦璃做过很多过分的事。

    可我已经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了代价,如今顾锦璃也成了人人艳羡的良王妃,我承认自己是个失败者,只求她能放过我,行吗?”

    陈晴见识过赵文鸢的嚣张,可眼前的梳着妇人发髻的女子与曾经那个嚣张的少女简直判若两人,似乎已经被生活抹平了棱角。

    陈晴望着她,沉沉的道:“此事与王妃无关,给你传信的人是我。”

    赵文鸢一愣,可她如何也想不出一个丫鬟搞出这些事做什么,便误解道:“顾婉璃派你来的?

    我兄长对顾婉璃的确曾存过不好的心思看,可他现在不仅声名狼藉,身体也受了损伤,她还不愿放过我兄长吗?”

    陈晴再度摇头,“此事与顾家任何人都无关,是我与你的事。”

    赵文鸢茫然不解,陈晴神色清冷,淡淡道:“当然,也可以说,这是我与谢家的事。”

    “赵楚去太仆寺,是谢家一手安排的。

    而偏偏此番太仆寺出事便是因他而起,你不觉得这太过巧合了吗?”

    赵文鸢急急辩解,“哥哥去太仆寺是我们一家同意的,此番出现纰漏也是因为哥哥醉酒误事,与谢府何干?”

    陈晴轻笑出声,鼻中发出一声轻叹,对赵文鸢既怜悯又觉得无可奈和,“赵小姐难道忘了我之前与你说过的事情吗?”

    提及此事,赵文鸢更加理直气壮了,“婆母是在为谢府庶子相看亲事,与我们无关。”

    陈晴终于理解叫醒一个装睡的人有多难了,“庶子的婚事能让谢夫人费尽心血?她会为两位公子选择如内阁学士这般的人家?或是侯府庶女?”

    名门庶女纵使做不成高门嫡媳,也有资格做王爷侧妃或是贵胄续弦,绝不会随便下嫁给不受宠的庶子。

    可此时赵文鸢的情绪却突然有些激动起来,她似乎迫切的想要说服陈晴,拍案起身,“我已经和谢斌谈过了,他母亲就是在给府中庶子相看亲事,你为什么不肯信?

    你到底想做什么?离间我们夫妻感情对你到底有什么好处?

    我什么都不想争,什么都不想抢,我已经认命了还不行吗?

    我只想和我的孩子安安稳稳的活着,你不要再来打扰我了行吗?”

    赵文鸢的眼中蓄满了泪光,情绪起伏不定。

    陈晴的目光渐渐下移,落在了她的小腹上,“你……怀了身孕?”

    “求求你们不要再来针对我了,我好不容易才找到活下去的希望,放过我,好吗?”

    赵文鸢眼中有泪珠滑落,陈晴怔怔看着她,果然从她的身上感到了一丝熟悉。

    如今的赵文鸢身上有着与顾锦璃相同的母性光辉,和为了孩子愿意舍弃一切的决绝。

    陈晴抿了抿唇,早已设计好的说辞忽的就梗在了喉中。

    为了报仇她不止一次的设计过别人,甚至还为此险些伤到了无辜的人。

    报仇雪恨对她来说明明比什么都重要,可看着赵文鸢婆娑的泪眼,她却如何都无法说服自己去利用这样一个只求安稳的母亲。

    她恨谢昆,恨不得亲手杀了他,可赵文鸢对此事毫不知情,她若因为个人恩怨去伤害一个无辜的女子,她与谢昆何异?

    父亲给她取名的时候,便是希望她能无论何时都能保持一颗永远放晴的心,不要被阴云掩盖心中的光明。

    见陈晴不再说话,似是被她说服,赵文鸢心中不知为何竟涌起了一阵欣喜。

    “以后不要再来找我了!”赵文鸢擦了擦眼角,转身欲走。

    陈晴起身,唤住她,与她说了最后一句话,“赵文鸢,你要说服的人不应该是我,而是你自己。

    我不会再找你了,但我所言从无虚假,你……好自为之吧。”

    言尽于此,若赵文鸢执意不肯看清事实,她也没有办法了。

    赵文鸢一言未发,缓步走出了酒楼。

    今年的春日似乎比往年更冷,灰扑扑的天际看得人心情压抑,心口似乎被一口巨石压着,喉咙上仿佛有一只无形的手,掐的人喘不上气来。

    “鸢儿。”

    赵文鸢没走出两步,身后便传来谢斌温柔的声音。

    赵文鸢没觉得温暖,一丝寒风顺着她的脖颈吹得她打了一个寒颤。

    她转身,看着谢斌含笑走来,只他的呼吸略有些急促,似乎走得有些快。

    “鸢儿,这么冷的天你怎么出来了?”

    赵文鸢看着他,不答反问,“这里离太仆寺很远,你怎么也在这?”

    谢斌眸光晃动,笑了笑,“太仆寺的豆子不够了,大人让我出来看看哪家粮行卖的豆子新鲜些。

    倒是鸢儿,你大老远跑到这来做什么,可是短缺了什么东西?”

    滴水不漏的回答让赵文鸢暂时心安,她摇摇头,讷讷道:“突然很想吃这家酒楼的招牌菜,我也许久没出府了,便想着来吃吃看。”

    “以后你若有什么想吃的,尽管告诉我便是。

    你怀着身子,可大意不得,天气虽渐暖,但还冷的紧,千万别凉着了。”谢斌将身上的披风脱下,细心的给赵文鸢披在身上。

    这种温柔让赵文鸢越加沉溺上瘾,不愿失去。

    她轻轻点头,望着谢斌清俊温柔的脸庞,抿了抿唇,开口问道:“真的没有办法再救我兄长了吗?”

    系披风的手指一僵,谢斌垂下头,声音略带冷意,“你听说了?”

    “嗯,刚才在酒楼听人说了,此事真是我兄长的过失吗?”

    迎视着赵文鸢无助的目光,谢斌的音色重新变得轻柔起来,“唉……”

    他长叹一声,“我和岳母不让你出门就是怕你知晓此事,担心你伤到心神。

    此番的确是赵兄喝酒误事,而且此次陛下亲自下令,就连父亲求情都被陛下斥责了,赵兄……怕是难逃流放的命运。”

    赵文鸢虽已有了心理准备,可一想到此事已成定局,她的心里还是难受的要命。

    就算兄长再没出息,就算他让她也跟着丢人,可那是从小护着她长大的亲哥哥,她还是会心疼会难过。

    谢斌轻轻握住她的手,柔声安慰,“好了鸢儿,你怀着身孕,别伤了心神。

    离流放还有些时日,我们和岳父还会继续想办法的。”

    赵文鸢点点头,想了想,仰头道:“你什么时候有空,陪我去看看哥哥吧?”

    谢斌眯了眯眼睛,眸中噙满了寒光,“嗯,好,这个休沐日我便陪你去。”

    ……

    刑部。

    宋运正在屋内处理公务,刑部尚书撸着胡子,满意颔首,拍着宋运的肩膀道:“好好干,我已经上书请命,给你提了刑部郎中,想来过不多久吏部就会送委任状来了。”

    郎中的官职虽不算高,可对于宋运这般年纪来说,那也是别人不敢奢望的。

    刑部尚书甚至已经放弃了致仕的念头,准备再为宋运保驾护航几年。

    毕竟两家婚事已定,宋运已经是他的准孙女婿了,他可得好好护着。

    “尚书大人,余小姐来了。”

    刑部尚书摇头笑笑,啧啧道:“这丫头以前都没给我送过一次饭,现在倒是跑的勤。

    到底是女孩,这胳膊肘始终朝外拐啊!”

    宋运轻轻笑了笑,轻和中又带着些许腼腆。

    刑部尚书的孙女余姝提着食盒给两人送了午食来,目光扫过宋运,余姝的脸蛋瞬间白里透红。

    自从那日宫中一见,余姝便被宋运那云淡风轻的气度和缜密的断案能力所吸引。

    而更让她倾心的是,即便面对咄咄逼人的临安郡主,他依旧淡然自若,似乎世间没有任何事能改变他的准则。

    似乎在他心中有一杆永远不会倾斜的称,这也是他最吸引她的地方。

    刑部尚书看着两个小年轻,笑得一脸慈爱。

    用过了午食,得刑部尚书暗示,宋运亲自送余姝离开刑部。

    两人在门口道别,少女眼中的崇拜爱慕仿若寒寒天气中的一缕阳光,让人无比心暖。

    宋老夫人起初与他提及这门婚事时,他虽没有反对,但对这位余小姐也无甚印象。

    上辈子他的人生只有工作为伴,没有亲人没有朋友,更没有爱人。

    这个女孩却仿若一道光,不由分说的闯进了他的生活,可意外的是他并不反感。

    目送余姝离开,宋运正想折身回户部,却忽然被人唤住。

    他转过身,有人快速经过他身边,给他的手中塞入了一张字条。

    宋运拧眉,找了个无人的地方展开了字条。

    上面的字并不多,却让他看了许久。

    良久,他将字条揉烂,一如他那颗被搅乱的心。

    赵楚在判罪获刑后,便被送至了刑部,等待流放边境。

    他已蹲坐在暗无天日的牢房许久,无数个漫长的日夜足以让他从最初的惊恐慌乱变得冷静下来。

    那日的事情他记不太清了,只记得谢斌担心太仆寺冷清,特意给他准备了酒菜。

    那的确是难得一见的好酒,只酒劲有些大,他喝了两杯就晕晕乎乎的,以至于醒来后甚至一度想不起前一天晚上发生的事。

    可现在他越想越觉得不对劲,他酒量不错,怎么也不至于几杯酒下肚便没了意识。

    可他身陷囹圄,没人肯听他的说话,便是在大理寺审问他时,他交代的这些在官吏耳中压根不算有价值的信息。

    赵楚越想越慌,迫不及待的想见到家人与他们讲这些事。

    只他不知道的是,如今赵府彻底没落,刑部根本不给他们探望的机会,赵文鸢倒是不日就会来看她,只他先行等到了死亡。

    赵楚想的出神,被从阴暗中走出的人吓了一跳。

    看清来人,赵楚长出一口气。

    他认得宋运,这人看着性情不错,也许能让他代为传话。

    宋运望着好言祈求他的赵楚,雾气笼罩的眸子浮现出一抹哀伤。

    今日得到的字条上只写着三个字——“杀赵楚!”

    前世他是法医,这一世他在刑部任职。

    他的职责是为死者讨回公道,可现在他却成了一个刽子手。

    无论是封建的古代还是看似文明的现代,他们这些不起眼的人,永远无法逃离权力的控制。

    他若不做,他便会失去所有,亲人,好友,以及所有来之不易的温暖,还有他心中那个不为人知的小小期许。

    宋运打开牢门,深深地望着赵楚,“对不起……”

    这是他仅能与赵楚说的话,也是赵楚听到的最后声音……

    赵文鸢没等到谢斌休沐,便等到了赵楚的死讯。

    刑部让赵家人前去收尸,赵楚用身上的衣服拧成绳子绑在牢门上,又套在了自己的脖子上,然后从搬来的桌子上翻下,以这种扭曲的角度让自己生生窒息而死。

    看着悲痛欲绝的赵家人,宋运垂下眸子,低头望向了自己的手。

    先是宋讳,如今又是赵楚,他这双手犯下了不可饶恕的罪过,可最可怕的是,他不知道这种罪过还会不会继续下去。

    赵楚的死连一颗石子都算不上,只是一根轻飘飘的羽毛,落入湖中,荡不起半点涟漪。

    除了赵夫人和赵文鸢为他悲痛哭泣,别人在提及赵楚时,甚至只有奚落和嘲讽。

    赵文鸢原以为哥哥流放边境便已是最坏的结果,却没想到一眨眼便已是天人永隔。

    谢斌担忧她的身子,特意告假在府,每日温柔体贴的陪伴着她,才让赵文鸢略略好受一些,不至于一下子被击倒。

    只她想不到的是,老天给她的磨难才刚刚开始而已……

    ……

    赵楚的死轻若鸿毛,没有任何人在意,所有的生活都在有条不紊的继续着。

    大梁与北燕的贸易进行的如火如荼,大梁百姓看到了商机,纷纷投身于绸缎和瓷器的制造中。

    两国一派和乐,有人便上奏提出,既然大梁与北燕已结秦晋之好,那北燕便没有必要再驻扎数万大军。

    劳民伤财不说,军队无仗可打,长此以往唯恐军营的数万士兵会闲中生事,倒不如暂时遣散一部分军队去开阔荒地,或是建造城防。

    此言一出,朝堂之上顿时划分两极。

    有人觉得这个提议甚好,不仅可以给国库省下不少银子,还能让那些久处边境的将士与家人团圆。

    可也有人觉得,如今大梁北燕的关系不过才刚有好转,更何况还有前北燕王的余孽暗中流窜,还不是最好的时机。

    虽说傅决一派趁机出了不少的力,但也有许多中立之臣,为了大梁社稷的发展也同意此提议。

    朝堂上为此争论起来,建明帝心知不管他同意与否,都会有一群反对的人等着跟他吵。

    最好的办法的就是暂时搁置,冷着他们,以后再说。

    从长治久安来考虑,他们提出的意见没有问题,可出于私心,阿凉毕竟还未即位,宋府手中的军队对他而言是种保障。

    建明帝以要再观察北燕一段时间为由,暂时中止了此番争论。

    可他知道,这件事远不会结束,下一次赞同此提议的人只怕会更多。

    两国贸易进展顺利,这一任的北燕王似乎对大梁文化十分崇拜,每次来大梁境内贸易,都会派不少人随行,以便学习大梁先进的文化。

    大梁地大物博、历史悠久,大梁百姓心中也存在这一种与生俱来优越感,对此十分受用。

    每次随行赴梁的学习团都有数千人以上,堪称壮观。

    顾锦璃闻后不禁皱眉,“人数如此之多,若有心怀不轨之人,会不会难以控制?”

    顾锦璃的小腹已经高高隆起,温凉一边给她剥栗子,一边道:“我已经知会过温阳,让兵马司详细记录每个人的信息,并紧盯驿站。

    外面的事情有我,你不必事事操累,当心累到你和女儿。”

    顾锦璃闻后噗嗤一声笑起,莞尔道:“你怎就知道一定是女孩,若是个男孩你就不喜欢了?”

    “也喜欢。但这一胎一定是女孩。”温凉信誓旦旦。

    “你怎么就敢确定?”顾锦璃觉得好笑,这个时代又没有先进的仪器,就连她这个正经医生都不敢断定。

    可温凉却对此深信不疑,望着顾锦璃郑重道:“我梦到了,我们女儿很漂亮,她笑着唤我爹爹,十分乖巧。”

    顾锦璃无奈可摇头,“你那叫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怎么就当得了真?”

    “一定是,要不我们打个赌?”

    这还是顾锦璃第一次听温凉主动打赌,一时不免也来了兴致,便笑问道:“好啊,怎么个赌法?”

    温凉将顾锦璃揽在怀中,让她坐在他的腿上。

    顾锦璃的四肢依然纤细,但怀孕的女子某些地方避免不了会变得肉呼呼的,温凉很喜欢怀中娇软的人儿,每天都恨不得将她揣在怀里。

    “若是女儿便是我赢,若是儿子便是你赢。”

    顾锦璃点点头,饶有兴致,“那赌注呢?”

    温凉将头埋在她的肩窝,她的身上于清新之中多了一丝香甜,煞是好闻。

    他挑起她的下巴,笑得意味深长,“若我赢了,日后你在上,若我输了,日后你在下,如何?”

    顾锦璃:“……”

    “我信了你的鬼,你这糟老头子坏的很!”

    顾锦璃只是随口说了句网上的段子,可这句话成功触到了温凉的逆鳞。

    温凉比顾锦璃年长四岁,相差虽不算多,却是温凉心里的一道坎。

    因为他完全错过了顾锦璃的及笄之礼,尤其在傅冽参加过顾婉璃的及笄礼后,要死不死的跑到温凉面前说风凉话。

    虽然后来傅冽心窝被捶的青了好几日,但他的言语暴力对温凉造成了无法恢复的创伤。

    温凉抱起顾锦璃“腾”的站起身,目光犹如鹰隼,“放心,就算为夫再老几岁,满足你一个祸水还是绰绰有余的。”

    “你……你这都是从哪学的虎狼之词,真不要脸!”顾锦璃突然发现男人的无耻是没有下限的,没有最无耻,只有更无耻。

    “夫人没听过无师自通吗?”

    说话间,两人已经倒在了床榻上。

    顾锦璃抬手推拒,故作可怜,“别,当心压到孩子。”

    温凉嘴角轻挑,俯身低语,“换个姿势,压不到的,且这个月不碍事的……”

    温凉虽忍不住胡闹,但也有分寸,早就与御医询问好了,前三月与后三月都不适宜房事,但中间这几个月正常的夫妻恩爱是可以有的。

    顾锦璃闻言,小脸瞬间羞得如揉碎的海棠花,“这些事你都与谁打听的?”

    她就是大夫,这些问她不就好了,何必跑去问别人,真是羞死人了。

    可温凉随口的一句回答却更让顾锦璃羞得想咬他一口,“问的御医,他们都懂的。”

    床上的纱幔被他抬手扯落,淡紫色的轻纱缓缓荡漾,犹如微波。

    顾锦璃忽然发现了一个规律,他们的这几次谈话都是以朝堂起始,以闺房之乐结束。

    她现在严重怀疑某些人是有意为之。

    清冷淡漠的仙人?

    呸!分明是一只披着仙人外表的色中恶鬼!

    ……

    两国的贸易仍旧有条不紊的进行着,可接连两月后,顾二老爷却发现了一些小问题。

    大梁的内阁不是摆设,那些阁老学士有时虽烦了些,但处理政事的能力一点不差。

    两国贸易,他们想要北燕的牛羊骏马是其次,主要还是各取所需,促进两国的经济。

    若他们给了北燕银子,北燕不在大梁拿货,这买卖岂不就成了北燕自己获利?

    是以虽说贸易但更像以物换物,由户部估价,然后去各处采买北燕喜欢的绸缎瓷器,两国打成共识后,便可交换。

    可据顾二老爷这几个月的观察,他忽然察觉这比买卖似乎并不那么合算。

    北燕送来的大多商品都是牲畜以及奶制品和皮毛制品,北燕多为草原,大多数的百姓放牧为生,牛羊遍地。

    而且这些牛羊吃的不过是青草,一代繁育一代,是近乎没有成本的东西。

    可大梁付出的是丝绸和瓷器,这些需要大量的人力物力,将北燕的牲畜以大梁的价格估算,再去采购同等价位的丝绸瓷器以及麦子稻米,这般算下来,怎么看都是大梁在吃亏。

    顾二老爷在户部提出了这个问题,谢昆闻后却是不以为意,笑着道:“顾侍郎这么说就不对了。

    你说的对,单论成本的确是我们付出的更多,可你换个角度来想,北燕送上来的可是他们必不可少的粮食。

    可瓷器丝绸对于我们来说只是锦上添花之物,若我们公然降低价格,不但会显得咱们大梁行事小气,更有失诚意,怕是会影响两国好不容易建起的邦交啊。”

    顾二老爷承认,谢昆说的很有道理。

    两国之间不论是文化交流还是经济互往,其实都是在为政治服务,其真正的目的都是为了两国的和平。

    若这般能换来两国长治久安,避免战乱,的确不算吃亏。

    不仅谢昆如此认为,户部其他人都如此作想。

    见此,顾二老爷将后面的话也咽了回去。

    他还觉得每次北燕带来的学习团人数着实太多了些,虽然受外邦朝拜能够彰显国力,可近千人的吃住问题得花多少银子?

    大梁是礼仪之邦,有朋自远方来,自要热情欢迎,以尽地主之谊。

    可他不是礼部侍郎,他是户部的,他的任务就是挣钱省钱。

    顾二老爷愁容满面,准备再行研究一番,最好能想出两全其美之策再呈报陛下。

    以前他做事只是为了讨好上面那位,在朝中有一席之地,不至于被人当做虫蚁随意碾死。

    至于后来他一步步走到今日,许多事的发展都是他不曾想过的。

    比如他走上了今四君的位置,再比如他从给人打工,变成了为家族企业奉献。

    虽说这么想有些大逆不道,但事实如此。

    这个朝廷是他的亲家开的,他自己挣的多少无所谓,但他要保证亲家的家族企业长盛下去。

    姑爷未来是否接手这个企业不重要,可他们既然是一家人,便要齐心协力抵御外人。

    顾二老爷着手去调查此事,谢昆没阻拦,下衙后却直接去了国公府。

    英国公盘腿坐在榻上,执黑白二子与自己对弈,英国公很是心平气和,一改往日的燥怒,面容一片平和。

    “国公爷,顾明哲正在调查北燕使团,卑职见他对此事颇有疑虑,他若跑到陛下面前说三道四,恐怕与此事不利。”

    英国公闻言依旧不急不怒,他缓缓落子,语气平缓,“既然如此,那便趁早除掉他吧。

    他既不肯明哲保身,便送他升天。

    大梁北燕的贸易非同一般,不许任何人破坏,谁敢碍事,便除掉谁。”

    “是!卑职明白。”谢昆颔首,躬身退出。

    他们已经踏上了这条不归之路,不管前方是什么,他们都只能走下去,再无退路可言,这条路容不得任何一颗绊脚石。

    这日,送走了北燕的使团,谢昆在醉仙楼摆席,犒劳最近疲乏的众人。

    户部所有人都被请了去,顾二老爷虽已算与谢昆闹僵,但也不好搞特殊化,免得被人认为他心胸狭隘,便也只得前往。

    顾二老爷只想着若谢昆单独邀请他,他绝不会前去,可对方宴请了户部所有人,总不至于在众目睽睽之下对他不利吧。

    谢昆大手笔的包了醉仙楼最大的一间雅间,户部众人齐聚一堂,言笑晏晏。

    顾二老爷心存警惕,是以根本没有饮酒,每次敬酒都偷偷将酒倒掉。

    所幸今日人多,并没有人注意到他的小动作。

    而谢昆也从始至终并未针对过他,只含笑接受着众人的吹捧。

    而就在顾二老爷放松警惕,以为今日只是谢昆为了收买人心才安排的饭局时,他突然觉得脑袋有些昏沉。

    他连忙晃了晃头,心觉不妙。

    他今日滴酒未沾,便是吃菜也都夹着别人用过的,没有道理会中招。

    而这时原本饮酒作乐的同僚也相继一个个倒下,甚至就连谢昆也歪着脑袋倒在了榻上。

    顾二老爷想要呼叫,可眼皮沉的厉害,挣扎片刻便“咕咚”一声倒了下来。

    原本充满欢笑的房间陷入死一般的静寂,片刻之后,两道暗色的身影摸进了屋内。

    他们在东倒西歪的大臣中搜寻了一番,将顾二老爷从地上架起拖了出去。

    醉仙楼的后院有一处人工修建的莲池,待春暖花开时,这里将遍布芙蕖,有五彩的锦鲤穿梭,是醉仙楼招牌的美景。

    可此时在昏暗之中,这里却成了罪恶的沼泽。

    两个人男子相视一眼,毫无犹疑的将顾二老爷扔入池中。

    他们面无表情的站在岸边,看着水中漾起一串长长的气泡,直至气泡消失,他们又站了片刻,才折身离开。

    顾二夫人哄睡了儿子,望着燃了一半的蜡烛,心里莫名发慌。

    她披上外裳起身走到门口,向不见五指的黑暗中望去。

    “这么晚了,怎么能还不回来?”她拧眉低声呢喃,正想熄了灯先行睡下,门外突然传来急匆匆的脚步声。

    顾二夫人心口一颤,她猛地打开门,将正欲叩门的红芍吓了一跳。

    可红芍只有片刻的惊怔,眼中便被浮出了水光,“夫人不好了,醉仙楼出事了!”

第三百二十一章 破

    醉仙楼雅间内大臣们相继苏醒,他们揉着有些昏的头,一脸懵然。

    他们刚才都喝多了?

    谢昆揉了揉眉心,开口道:“看来最近大家都累了,竟然都昏睡了过去,那便早些散去,好好回家休息吧。”

    众人虽觉得有些奇怪,但头脑的确昏沉,便各自准备离去。

    这时一直跟着顾二老爷做事的年轻官员突然发现顾二老爷失了踪影,忙问道:“各位大人可见到顾侍郎了?”

    众人都刚刚苏醒,纷纷摇头。

    谢昆笑了一声,弯唇道:“我可听说顾侍郎是个可惧内的,该不会是趁着咱们醉酒,人家偷偷溜回家了吧!”

    众人齐齐笑起,也有人道:“顾侍郎会不会去如厕了?这外面天寒地冻的,若是他醉倒在外,恐怕会伤了身子啊。”

    于是一众大臣便去净房等地寻找顾二老爷的身影,结果却一无所获,“看来顾侍郎真是自己先溜了,太不够意思了。”

    可那个年轻官员却不这么认为,他自从进户部便跟着顾侍郎,对顾侍郎的行事品性十分了解,他绝不会一言不发自己独自离开。

    突然有人抬手指向莲池边,声音带着犹疑,“你们看,地上是不是有个靴子。”

    众人忙走过去,年轻官员一眼认出这是顾二老爷的靴子,眼中瞬间弥漫了惊恐,“这是顾侍郎的靴子,我认得!”

    顾二老爷的衣物鞋袜都是顾二夫人亲自做的,顾二夫人更是发挥想象力在他的靴子上绣了貔貅的图案,顾二老爷曾暗戳戳的炫耀过,很多人对此都有印象。

    “天啊,顾侍郎不会掉进池子里了吧!”

    他们都喝了不少酒,顾侍郎去净房时不慎掉入池中,似乎也没什么不可能的。

    “不会的,绝对不会的……”年轻官员脸色吓得苍白,时间过了这么久,如果顾侍郎真掉入池子中,只怕凶多吉少。

    谢昆不愧是户部尚书,略一思忖便想出了对策,他一面派人去顾府打听顾侍郎可有归府,一面派人去京兆尹府报案。

    想了想,谢昆又加了句,“也去兵马司说一声吧。”

    就算傅凉已不是兵马司指挥使,但说到底兵马司仍是他的掌中之物,顾明哲出了事总不好瞒着他。

    顾府收到了消息,顾大老爷和顾三老爷慌忙起身,立刻跑去醉仙楼查看。

    “大嫂,明哲他没回来,他该不会……该不会……”顾二夫人惶恐不已,清丽的容颜上覆了一层清霜,萎靡不振。

    “不会的!二弟一定不会有事,你别自己吓自己。”顾大夫人揽着她的肩膀,耐心安抚,“二弟福泽深厚,想来可能是醉酒窝在哪个角落睡着了,明德他们一定会把二弟完好无损的带回来!”

    顾大夫人细心劝慰,可她心里也没什么底,只能盼着老天保佑。

    消息也传到了客院,柳夫人从床上坐起更衣,掀起柳毅清的被子道:“姐夫可能出事了,我去探望阿姐,你去醉仙楼看看。”

    柳毅清睡的正香,不耐烦的扯过被子重新盖了起来,“我去有什么用,我又不是大夫,就算真出了什么事,我也帮不上忙,何必去外面挨冻吹风!”

    反正也不是他长姐出事,就算姐夫死了,他也能照常住在府中。

    柳夫人满眼厌恶,怒其不争的将他的被子一把掀开扔到了地上,吼道:“姐夫出事所有人都忙着,就你一个人躺在这呼呼大睡?

    你让阿姐怎么看你?你让顾府怎么看你?

    你现在无动于衷,若姐夫真有什么事,你看伯爷不把你赶出去!”

    柳毅清被吼了一通,不敢再睡,不情不愿的起来穿衣服,嘟嘟囔囔道:“真麻烦,酒量不行还非得学人家喝酒,真是活该!”

    柳夫人懒得理会他,两人去了碧竹院,柳夫人留下安抚顾二夫人,柳毅清则也故作关心,抬步去了醉仙楼。

    柳毅清赶到醉仙楼时,京兆府和兵马司的人马都已经到了,熟悉水性的士兵已经潜入池中探查。

    大半夜的被人从被窝中拉出,柳毅清又困又冷,他环胸躲在人群后看着,只见一个年轻官员紧捏双拳,不停的偷偷抹泪,他脚便放着一只靴子,看着像是顾二老爷的东西。

    柳毅清已经心中有数了,瞧这架势人定然是活不成了,京兆府和兵马司再怎么搜索也不过是打捞尸体罢了。

    他在这也是白等,不如早些回去报信,免得在这里挨冻。

    这般想着,柳毅清抱着手臂哆哆嗦嗦的小跑回去报信,只他不知道的是,他刚走没多久,局势便发生了转变。

    顾大老爷和顾三老爷立在池边,感受不到寒风,只心中冰冷一片。

    顾三老爷脱下靴袜,径自扔在岸边,“大哥,我下去看看,你不通水性,别跟下来了。”

    醉仙楼掌柜的脸色与他们两人一般难看,小二站在掌柜的身边,苦着脸色小声的道:“掌柜的,这池子若是溺死了人,以后会不会闹鬼啊?”

    掌柜的没等说话,顾三老爷就气得涨红了脸,梗着脖子道:“你放什么厥词!我二哥不会有事,闹你家的鬼!”

    小二自知失言,忙缩起了脖子躲在掌柜的身后。

    突然,他的脚踝被一阵外力抓住,有寒意顺着他脚踝蔓延而上。

    他惊恐的垂下头,对上的是一张被披散着的长发挡住的脸。

    “啊!鬼啊!”小二的惊恐叫声拔地而起,贯彻云霄。

    须臾之间,心中已是后悔不已,他真不该在这么晦气的时候提晦气的字眼,这不,被鬼缠上了!

    顾大老爷两人却是眼睛一亮。

    “二弟!”

    “二哥!”

    两人忙上前从水中的人拉了出来,顾二老爷浑身湿透,脸色也冻得苍白如纸,没有一点血色,但他的的确确是活生生的人!

    “顾侍郎!”

    “今四君!”

    户部同僚蜂拥围了上来,有的喜极而泣,有的关怀慰问。

    只有谢昆站在人群之后,目光阴沉无比。

    顾二老爷死里逃生,紧张之后的骤然放松使得他失去了所有的力气,瘫软的如烂泥一般。

    顾大老爷忙将身上的披风披在了顾二老爷身上,顾三老爷则焦急的问道:“二哥,你还好吧,有没有伤到哪里?”

    顾二老爷摇摇头,他抬起视线,望向人群身后的谢昆,寒风吹过,他的上下牙齿打着颤,声音虽然有些虚,但吐字却清晰可闻,“我是被人推入池中的!”

    一句话瞬间掀起了巨浪,有人觉得匪夷所思,“顾侍郎,您是不是吃醉了,所以记忆有所错乱?”

    更有甚者认为顾二老爷说这些不过是因为醉酒掉入池中太过难看,所以才给自己弄了一块遮羞布。

    见众人鲜有相信,顾二老爷正要说他今日根本就没有饮酒,谢昆突然走上前来,皱眉道:“我觉得顾侍郎说的也许是真的,众位有没有想过,我们纵使醉酒,也不该所有人一同醉倒,我怀疑此事或许另有玄机。”

    语落,他对兵马司与京兆府的士兵道:“众位先去封锁房间,不得让任何人进出,以免破坏现场,再请擅长侦破现场的人来搜寻线索。”

    顾二老爷有些意外,没想到谢昆不但相信他,还大力支持搜查。

    他的怀疑对象本是谢昆来着……

    “顾侍郎落水受惊,还是先回府中吧。

    若哪处需要询问,本官会让他们去顾府找顾侍郎的。”

    顾二老爷看了谢昆一眼,略略点了一下头,“如此便有劳谢尚书了。”

    天气尚寒,他浑身湿透,再待下去只怕保住了小命也会伤到了身体。

    而且大哥三弟都在这,想必府中也得知他出事了,他还得尽快赶回府中,免得妻子担心。

    而另一边柳毅清已经将顾二老爷的“死讯”告知了顾二夫人,顾二夫人惊呼一声,晕死了过去,顾大夫人和顾婉璃也都惊住了。

    顾大夫人毕竟是顾府长媳,即便心中悲痛,还是强忍着眼泪忙着照顾二夫人。

    可顾婉璃的心里防线却彻底崩塌了,她不敢在屋里哭,跑了出去坐在门口石阶上,将头埋在膝盖里压低了声音呜呜啜泣。

    突然有一个温暖的怀抱将她包围,她抬起头,看到的是陈晴关切悲哀的目光,她“哇”的一声扑进了陈晴怀中。

    “二叔……二叔他没了……呜呜呜。”

    “三妹妹,你怎么哭了?”刚赶回府中的顾锦璃正见到顾婉璃失声痛哭的模样。

    顾婉璃的哭声戛然而止,她含着眼泪望着顾锦璃,嘴唇颤动着不知该说什么。

    顾锦璃正欲开口,屋内突然传来顾大夫人的惊呼声,“二弟妹,你冷静些,外面有你大哥他们,你听话,好好在府里等着。”

    顾锦璃忙抬步迈了进去,便看见顾二夫人红着一双眼,失魂落魄的样子仿佛失去了一切。

    柳毅清抬着袖子抹着眼泪,一脸悲戚,郑重的道:“阿姐,你放心,就算姐夫不在了,我也会保护好你和时儿。

    届时你若嫌这里住的不舒服,弟弟就算卖了自己也要给阿姐买一处舒服的宅院好好供着阿姐。”

    顾大夫人从未有一刻这么讨厌一个人,“二弟妹是我们顾府的夫人,不管二弟在不在,我们一家人的感情都不会变!”

    二弟才刚没,这混账就来挑拨,安得什么心思!

    要说柳毅清虽然没有大智慧,但小聪明却不少。

    他只想着若让他能把阿姐骗出去,顾锦璃自然会为了侍奉母亲买一处大宅院,届时他们岂不比待在顾府自在。

    而且到时候若由他养着阿姐,顾锦璃怎么也得多给他几间铺子。

    只他没想到的是他这份小心思被顾锦璃看得一清二楚,她冷冷牵唇,语气淡漠,“舅舅打算把自己卖到哪里去?”

    背后突然响起的声音将柳毅清吓了一跳,迎视顾锦璃冰冷的视线,柳毅清心中打怵,慌忙的低下了头。

    柳夫人有心解释几句,顾锦璃却压根不理会她,只走过去笑着对顾二夫人道:“娘,您别哭了,父亲他……”

    语音刚落,屋外就响起顾婉璃惊讶又欢喜的声音,“二叔!”

    柳毅清吓得立刻躲在了柳夫人的身后,惊恐的望着门外,“闹鬼了,闹鬼了……”

    顾承晰撩开帘子,顾承晏与顾三老爷将湿漉漉的顾二老爷搀扶进屋。

    顾二老爷虽冻的快失去知觉了,但还不忘看向顾二夫人,虚弱的牵起嘴角,安抚道:“钰儿,我很好,让你担心了……”

    “三叔,二哥,麻烦你们先帮我父亲换件衣服,我一会儿便进去给父亲看诊。”

    温凉早就得到了消息,顾锦璃担心顾二夫人便立刻赶回顾府,没想到还是把母亲吓到了。

    顾锦璃大致与顾二夫人解释了一番,顾二夫人身子一软,瘫坐下来,牵了牵嘴角后,却是嚎啕大哭,简直比刚才看着还要难过。

    人在悲痛到极点时,眼泪反而干涸了,现在积蓄的眼泪才如洪水般夺眶而出。

    哭着哭着,顾二夫人突然止住了眼泪,她转头在屋里搜寻一圈,最后将目光定在了瓶中插着的鸡毛掸子上。

    顾大夫人眉头一跳,这该不会是……

    顾二夫人抽出鸡毛掸子,纤细的身子两步便迈到了柳毅清身边,“你这个王八蛋!你真是吓死老娘了!

    我家老顾好好的,你却诅咒他死,我打死你个王八蛋!”

    柳毅清何曾见过这样的顾二夫人,完全被打蒙了,接连挨了两下,才“嗷”的一声跳起来,“阿姐,你这是干什么啊?你为什么打我啊!”

    “别特么叫我姐,我没有你这样的弟弟!

    我今天不但要打你,我还要打死你呢!”

    顾二夫人完全就是在泄愤,屋内没人阻拦,顾大夫人甚至觉得这样也挺好。

    人大悲大喜后容易生病,让二弟妹发泄出来免得她憋出毛病来。

    养弟千日,用弟一时,不打白不打。

    柳夫人倒是想要劝慰,可顾二夫人打红了眼,连带着抽了她好几下,让她是又羞又怒。

    顾二夫人直到打累了,才将鸡毛掸子往柳毅清身上一扔,扬声吼道:“滚!给我滚出去!”

    柳毅清夫妇第一次看见暴走的顾二夫人,哪里还敢久留,夹着尾巴落荒而逃。

    顾锦璃见顾二夫人出了气,忙拿出事先准备好的护心丸,给半夜受到惊吓的众人都服了一颗。

    顾锦璃给顾二老爷探了脉,又开了药方,顾二老爷只有些着凉,没什么大碍。

    顾二老爷喝了参汤,稳了心神便将今日的惊险过程一一道来。

    他今日早就带了解毒药丸傍身,他在醉仙楼只有短暂的眩晕便恢复了清醒。

    可当时整个雅间的人全部昏迷了,可见定有人要对他们不利,若只有他一人清醒岂不成了众矢之的。

    于是他假意昏迷,可没想到对方竟是直奔他而来。

    不过值得庆幸的是对方或许是想造成他意外身亡的假象,只将他推入了水中,并未以刀刃伤害他。

    他假意沉入水中,靠着芦苇小心呼吸,为了谨慎起见,就连黑衣人走了他都没敢露头,生怕他们藏在暗处发现,再来一次更彻底的杀人灭口。

    直到见岸上布满灯火,又有人下水搜寻,他才敢露面。

    听到顾二老爷惊心动魄的经历,顾二夫人本就浅的眼窝瞬间泛滥,泣不成声。

    父女两人一边安抚,顾锦璃一边拧眉问道:“父亲可有怀疑的之人?”

    顾二老爷也深深皱眉,“我原本怀疑谢昆,可现在倒是说不准了。”

    听了顾二老爷的分析,顾锦璃蹙眉沉思,轻轻点了点头,“我知道了父亲,您好好歇着,若哪里不舒服便派人去王府唤我,此事我和阿凉会查清楚的。”

    顾锦璃表现的云淡风轻,实则心中却燃着一团烈火。

    即便父亲安然无恙,可一想到父亲曾经历了那般的危险,她心中便怒火难平。

    若父亲想的没这么周全,若那些人换另一种方式……

    她不敢去想,却不能不想,她一定要把这个人揪出来,绝不允许再有这样的事情发生!

    此事惊动了建明帝,建明帝听闻顾二老爷险些被人害死顿时雷霆震怒,立刻派刑部大理寺与京兆府一同调查,务必要在最短的时间内查出真凶。

    三个衙门联手,效率甚高,没过两日便查出了线索。

    原来雅间内的香炉被人做了手脚,熏香中混入了迷魂香,所以才会使得众臣齐齐昏迷,而调查所得的线索证据最后竟都指向了前北燕王箫夺一党的余孽!

    如此,当日为何只有顾二老爷一人险些遇害便很好解释了。

    箫夺一派最恨的就是北境军,傅凉做为宋府后代,顾二老爷这个岳丈被人针对也就不足为奇了。

    下了早朝,谢昆脸色阴沉出了宫门,还好他留了一手,不然这次不但没除掉顾明哲,只怕还得将他搭进去。

    这个顾明哲不但口舌功夫了得,没想到还有这等胆量,真是小瞧他了。

    早知如此,宁可被人怀疑,也非要一刀了结了他。

    他脚步沉重走向英国公府,等到接受英国公的训斥。

    箫素与傅决也在,英国公并未斥责他。

    箫素想了想道:“既然顾明哲已经怀疑了此事,为了避免夜长梦多,我们尽快行事吧!”

    英国公点了点头,浑浊的眼中噙满了凌厉,“依照计划行事,胜败,在此一举。”

    谢昆心中激荡起来,紧张又有着难以抑制的兴奋,终于等到这一日了!

    箫素去找蒋欣阮,告诉她棋子到了可用的时候,哪怕是拖延时间,也该发挥作用了。

    蒋欣阮却根本不屑理会她,只给了她一个白眼,让她赶紧滚。

    箫素却一改往常的谦让,一把掐起将蒋欣阮的下巴,冷冷的逼视着她,“蒋欣阮,我与你说过许多次了,我对你的位置没有兴趣,我也不想和你争!

    可此番涉及北燕与殿下的共同利益,容不得任何闪失,你听明白了吗?

    谁若敢影响大计,我不介意动手宰了她!”

    望着眼前仿若恶狼一般的少女,蒋欣阮本能的升起了惧意,大大的眼睛中装满了惊恐。

    箫素松开了手,嘴角噙着笑,冷幽幽的道:“在此静候郡王妃佳音了。”

    蒋欣然狼狈的败下阵来,再不敢耽误,立刻起身去给柳夫人施压。

    箫素冷然笑起,回首望着华丽的府邸,野心满满。

    这座城若归入北燕,将是何等美景!

    ……

    蒋欣阮在箫素身上受了羞辱,为发泄情绪,自是对柳夫人十分不客气,责令她三日内有所行动,不然便宰了她们一家。

    柳夫人心中仍犹豫不决,自从那日闹了乌龙后,柳夫人明显感觉到顾家人对他们越发客气疏离了,可她不愿就这么放弃这棵大树。

    她暗中在账本上偷偷动了手脚,又放了银子在方嫂子的行李中,做出了方嫂子贪墨的证据。

    顾锦璃知道后果然十分震怒,直接将方嫂子赶回了家中,现在玉颜阁完全交由她打理。

    她好不容易夺了玉颜阁的权,若就这么让她放弃,她真的很不甘心。

    柳夫人一时抉择艰难,却没想到那父女两人竟为她生生断了一条路。

    顾府的丫鬟急匆匆的来玉颜阁唤柳夫人回府,柳夫人询问发生了何事,小丫鬟不但不说,眼中甚至还噙着鄙夷。

    柳夫人心道不妙,忙放下了手里的活计立刻赶回顾府。

    待看到正堂内齐聚一堂的顾家人,如霜打的茄子一般的柳毅清还有掩面痛哭的女儿,柳夫人心中泛起了浓浓的不安。

    待听清事情经过,柳夫人更是差点被气得晕厥过去。

    原来前些日子这父女两人神神秘秘的,竟是在暗中商议着如此丢人现眼之事。

    柳毅清常年混迹烟花赌坊之地,自己染上一身恶习不说,更教坏了女儿,居然从青楼弄到了迷情药,还教女儿用在顾承晰身上,意图借此攀上顾府。

    可巧这两日顾二老爷落水受寒,顾锦璃每日都来府中探望,正好撞见柳毅清父女两的阴毒心思。

    顾大夫人怒不可遏,他们顾府是清廉人家,何曾在府中见过这种东西。

    若非今日锦儿发现的及时,只怕承晰真有可能会中招。

    承晰与秋凝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此番更是亲上加亲

    放着自小看着长大的亲侄女不要,却要和柳毅清这样的混账东西结成亲家,那她可真是要呕死了!

    顾大夫人以前对柳倩倩的印象还挺好的,可现在看着她掩面啜泣,再回忆她之前屡屡往她的院子里跑,顾大夫人就心口憋闷。

    想来柳毅清早在与老爷求教学问时便安了不好的心思,可恨他们真诚以待,却险些引狼入室!

    柳毅清脸色青紫交加,他心里是悔不当初,早知道今日这般倒霉,当初行事时就该找个算命先生算算的。

    “阿姐,我们知错了,你再给我们一次机会吧。”柳毅清看出了顾大夫人眼中的厌恶,索性也不与她解释,只与顾二夫人打着柔情牌。

    “倩倩这孩子对顾大公子是一见钟情,爱慕不已,甚至为此日渐消瘦,简直都要得相思病了。

    阿姐,您说我这个父亲的怎么忍心看着女儿憔悴至此。

    可顾大公子与孙小姐已经定了亲事,我自知没用,没有能够为女儿争取的能力,这才出此下策……”

    顾大夫人冷笑起来,眼中满是蔑视,“这般说来,日后不论男女,只要家境不好,便都可以出此下策了?”

    柳毅清拿出了看家本事,泣泪横流,哀嚎不止,“阿姐啊,我真的知道错了。

    父亲去的早,你也早早出嫁了,我是个不成器的,这么些年真是苦了倩倩。

    阿姐,要怪你就怪我吧,别埋怨倩倩,她是个好孩子,只可惜没托生到一个好家庭。”

    柳毅清看准了顾二夫人心软,只一再哭诉道歉。

    顾大夫人恨不得立刻将这一家扫地出门,可再怎么气怒,她还是抿住了唇。

    他们毕竟是二弟妹的家人,此事但凭二弟妹断绝,不管她做什么决定,她都没有意见。

    “我看不见如此!”

    本应避嫌的顾承晰走入屋内,将柳倩倩曾经在厨房暗下手脚的事,以及故意在院中偶遇她的事一一道出。

    他原本是想着帮她隐瞒这些的,可此番她触及到了他的逆鳞,他不会再忍,也不希望二婶再被他们欺骗。

    若非他早就对柳倩倩存了警惕之心,只怕等不到大妹妹他就要中招了!

    柳毅清说尽了好话,柳夫人也一再真诚道歉,希望能得到顾二夫人的原谅。

    可原本对他们予取予求的顾二夫人今日却冷若寒霜,他们哪里知道这场姐弟情深的戏码已经被导演顾锦璃喊停了。

    顾二夫人厌嫌的抽回了手,仿若在看陌生人般的看着柳毅清,“你们哪来的回哪去,以后莫要再登门寻我,我全当没有你这个弟弟!”

    “阿姐,你就忍心赶我走?”被惯坏了的柳毅清不敢相信听到的话。

    “为何不忍心?顾府上下对你们如何,你们又对顾府如何?

    我没有你这样狼心狗肺的弟弟,赶紧收拾行李走人!”顾二夫人早就演腻了,这混账东西还敢算计承晰,若非这里没有鸡毛掸子,她非要揍他一顿不可。

    “阿姐!我可是你亲弟弟啊,你怎么能胳膊肘往外拐!”柳毅清伤心之余,更多的是愤怒。

    “我的家在顾府,我的亲人也在顾府,与他们相比你才是外人。

    你骗吃骗喝我都可以接受,但我忍受不了你对我的孩子们出手!”

    顾二夫人这一番话说得顾大夫人心窝子暖的很,甚至一点都不生气了。

    顾承晰也松了一口气,他并不怕柳家人算计,大不了他日后绕道而行,他最担心的是二婶对他们心软会影响到大妹妹。

    如今看来,是他多虑了。

    顾二夫人根本不想再多看他们一眼,命人请他们回客院收拾行李,赶紧离开。

    “红芍,你跟着去收拾,人家来时带了什么,走时便带走什么,别忘了东西。”言外之意便是将她花钱置办的那些东西全都留下!

    红芍心中大呼痛快,这柳毅清就是个蛀虫,只想着吸血,对夫人根本毫无感情可言,甚是还敢打她的念头,真是活该!

    顾二夫人朝女儿投去一记讨赏的目光,当初她给柳倩倩她们买首饰时,挑的都是自己喜欢的花样,为的就是待撵走了他们,她还可以拿过来戴。

    她发现自己越来越机智了呢!

    柳毅清和柳倩倩一个叫嚷不休,一个啜泣不止,只柳夫人一人面无表情,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舅舅和表妹还需舅母照顾,以后舅母也就不用去玉颜阁忙活了。”

    顾锦璃这句话终是让柳夫人的眼神有了浮动,她依然没说话,不声不响跟在被小厮架着的柳毅清身后。

    小厮将柳毅清直接扔出了顾府大门,大门砰的合上,仿佛关闭了柳毅清所有的希望。

    柳毅清无法接受从天堂跌落地狱的事实,他用力的拍着顾府的大门,卑微的祈求着。

    柳夫人嫌恶至极,正想阻拦,忽瞥到街上聚了不少来凑热闹的人,她眸光微动,没有上前,任由他将嗓子喊哑了,才走过去制止。

    柳毅清不耐烦的甩开她,还幻想着顾二夫人会回心转意。

    “还看不明白吗?人家根本不拿你亲人,甚至对你还不如府中的下人。”

    柳毅清羞愤之余,抬手便要朝柳夫人挥巴掌,却在接触到柳夫人阴冷狠毒的目光时,生生停下了动作。

    他们夫妻多年,他还从未见过她如此神情。

    “我们并非没有翻盘的机会,若想日后衣食无忧,便乖乖听我的!”

    未过两日,柳毅清一家登京兆府门击鼓鸣冤,状告顾二夫人偷盗柳家家传秘方,占为己有。

    有人击鼓,京兆尹必须要开堂受审,他绷着一张不苟言笑的脸,实则心里却在骂骂咧咧。

    家事能不能自己私下解决,更何况此事还牵扯良王妃,让他很难做的好吧?

    顾二夫人做为被告自是要上堂与柳毅清对峙,前几日还表现的姐弟情深的柳毅清,今日在看到顾二夫人时,俨然变成了凶狠的狼,恨不得将眼前的人撕碎。

    因为事情涉及玉颜阁,是以顾锦璃也与顾二夫人一同来了京兆府。

    如今的顾锦璃是大梁王妃,甚至有很大的可能会成为大梁皇后。

    京兆尹不敢怠慢,忙命人取了椅子。

    顾锦璃坦然落座,以玩味的目光看着柳毅清与柳夫人。

    京兆府尹看了柳毅清呈上的状词,依规询问:“顾柳氏,柳毅清状告你偷盗柳家祖传香料秘方,占为己有,后交由女儿店铺所用,你可承认?”

    “大人,这些都是子虚乌有的事,是他们在诽谤。”顾二夫人表现的很平静。

    柳毅清立刻开口,“大人,那香料秘方是草民家中世代相传的,只到了草民这辈竟意外丢失。

    草民寻求多年无果,不成想此番竟在良王妃所开的玉颜阁中见到了。

    草民与她们理论此事,她们不但不心虚,反是将草民一家赶出了顾府,原来当初竟是我长姐趁着出嫁之际,偷走了秘方,私下谋取暴利!”

    柳毅清哭戏一绝,他抹着眼泪,声泪俱下的控诉着顾二夫人与顾锦璃的恶行。

    顾锦璃觉得叹为观止,深有感触,一度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做过他口中那些泯灭人性的事。

    人都有同情弱者的心里,柳毅清这番模样当真博得了不少人的同情。

    此事虽算家事,可顾锦璃身为王妃,若不能证明清白,难免被人扣上仗势凌人的罪过,届时就连温凉都会受到牵连。

    顾锦璃只能说,这一招虽不算高明,但够阴损。

    柳毅清准备充分,将这香料的渊源,如何在柳家流传一一道来,无比的真实。

    就连京兆府尹一时都有些拿不准了,本以为是穷亲戚恶告状,可这柳毅清言之凿凿,看着真不像作假,难道事情真是如此?

    京兆府尹有些犯难,良王妃的玉颜阁不算日进斗金,其效益也绝对可在京中上数。

    他曾经判过一个类似的案子,一家偷用了别家的酿酒方子,开的铺子十分红火,后被人发现告到了衙门,当时判的是那人只能拿回本钱和两成利润,但其他收益尽归原酒方所有人。

    难道真要他从良王妃的手中抢东西?

    正当京兆府尹犯难时,一直没说话的顾锦璃开了口,“大人,此事怕是不能只由你我决定。”

    柳毅清梗着脖子,瞪着顾锦璃狠狠道:“顾锦璃,你纵使是王妃,也没有资格在公堂之上威胁大人!

    就算你找来良王殿下,我也不会屈服的!”

    顾锦璃只将他当做疯狗,对京兆府尹道:“大人,还请唤承恩侯府沈世子前来。”

    京兆府尹不明所以,但见顾锦璃坚持,只得派人去请。

    沈染也是有些懵的,待听了始末,心里明白了大概。

    他侧眸看向顾锦璃,见对方对他颔首轻笑,沈染无奈摇头。

    真是近墨者黑,好好的顾大小姐如今也与温凉学会做戏了,偏偏这两人怎么都愿意找他搭档,莫非他还有这方面的天赋不成?

    “沈世子,请您好好看看这香料。”顾锦璃清声开口道。

    沈染点头,细细查看,扬唇望着顾锦璃道:“王妃怎么把我配的香料拿到大堂上来了?”

    “沈世子,您说这是您的配得香料?”京兆府尹全然没想到事情竟会如此转折,不由一怔。

    柳夫人眼中划过愕然,柳毅清短暂的惊讶后,扯着嗓子道:“你胡说,这明明是用柳家的秘方配出的香料,你竟敢信口雌黄!”

    面对指责,沈染不见气恼,只要了纸笔,随后写出了方子。

    “大人,这张便是调配香料的方子。”

    京兆府命人呈给柳毅清,“你看看,这张可对?”

    柳毅清哪里知道,忙拿给柳夫人看。

    柳夫人曾在玉颜阁见过,并暗暗记了下来,见毫无差错,便轻轻点了点头。

    “大人,这分明是我柳家的方子,顾锦璃定是怕我们索要,才编出这样的谎话!”

    沈染闻后一笑,声音润朗轻和,“您说这张方子是柳家的,不知您可有证据?”

    柳毅清脑子转的很快,反口问道:“方子被你们偷走了,我怎么证明!难道你有证据吗?”

    沈染继续笑问道:“不知这张方子在贵府流传多久?”

    这个问题柳毅清夫妻也早想过,是以对答如流,“这方子是我我祖父年轻时外出游历所得,因我们府上并未做香料生意,是以一直供奉在祠堂,只有当家人方能使用。”

    听着是滴水不露的回答,沈染闻言却弯唇一笑,声音如沐春风,“那想来您应认错了方子,这张方子并非是贵府的。”

    不等柳毅清反驳,沈染便道:“大人,这里面的梵葭香料近十年来才从西域传入大梁,试问柳府是如何在数十年前得到这张药方的?”

    柳毅清有些慌,矢口否认,“我……我好像听说这张方子本就是一个西域人给我祖父的!”

    柳夫人暗骂一句蠢货,果然便听沈染笑道:“大人,我刚才说错了,这香料其实是从波斯引进来的。

    而且刚才听这位先生说,这张方子乃是柳家家主私用。

    顾夫人,请原谅晚辈无礼貌,晚辈斗胆问一句,贵府可能用得起五百两银子一两的沉水香?”

    顾二夫人自嘲笑笑,开始了她的表演,“若柳家有这等实力,我当初也不会只带着两亩薄田,几十两的银子嫁入顾府。

    想我母亲早逝,这些东西还是被奶娘偷偷藏起,我才不至于空身入顾府。”

    顾二夫人紧紧抿唇,轻轻落泪,比柳毅清的嚎啕大哭更惹人怜惜。

    这等单薄的嫁妆,比起普通的商户家都不如。

    顾二夫人闭眸,努力压下眼中的泪花,无助的呢喃,“本以为此番见到阔别十余年的弟弟能够重续亲情,却没想到……”

    话不说满,给人留下无限的想象空间。

    有些人立刻提及之前顾二夫人为柳家一掷千金买首饰衣服,又给柳毅清还赌债的事情,将舆论彻底颠覆过来。

    柳夫人呆若木鸡,如何也没想到事情竟会发展成这般模样。

    当初方嫂子明明告诉她,这张方子是顾锦璃自己研究的,还闲聊说到上面的香料没什么特别的,关键在于香料的配比。

    她猛地抬头看向顾锦璃,对方的嘴角噙着从容淡然的微笑,似乎从开始这场对弈便胜负已分。

    柳夫人心中一沉,恨恨咬牙。

    难道早在那个时候顾锦璃便为她设好了陷阱?

    这般看来顾锦璃根本就没有相信过她,甚至就连她赶走方嫂子都不过是在做戏而已,真是好深沉的心思!

    顾锦璃抬手,如意忙上前搀扶起她,她走到柳夫人面前,居高临下的看着她,眼中的光漠然又冷戾,“现在该换本王妃来问了,你们污蔑皇室,究竟是受何人指使?”

第三百二十二章 露

    柳夫人最初的表现的确没什么问题,话不多,又勤快肯干。

    可她总会时不时打听玉颜阁的事,顾锦璃就多留了个心眼,方嫂子与她说的事都是顾锦璃想要她得知的。

    “舅舅,自母亲嫁来京城,你便再未来探望过母亲。

    此番你来京中投奔,顾府将你们视为贵客,我母亲亦是予取予求,甚至还要为你偿还赌债。

    我们到底有什么对不起你们的地方,你要如此恶语中伤,陷害于我?”

    事情的发展已经完全出乎了柳毅清的预料,他嘴角抽抽,不知该如何回答。

    这时人群中忽有人神秘兮兮的道:“你们知不知道顾府为何将柳家一家赶了出来?”

    众人好奇心顿起,连忙询问,那人不屑的嘲讽道:“那柳毅清恬不知耻,让女儿勾引顾府大公子。

    可人家顾府大公子已经定了亲事,他们竟妄图用龌蹉手段逼迫,你们说,谁敢留这样的人家在府!”

    众人闻后纷纷应是,对柳毅清这种忘恩负义之行是深恶痛绝,若非柳毅清跪在衙门里,他们手里的东西就要控制不住招呼上去了!

    听着身后不断传来的叫骂声,柳夫人深深吸了一口气,压下了翻涌的情绪。

    顾锦璃果然厉害,三言两语便完全扭转了局势,她这次可真是输的彻彻底底。

    “王妃饶命啊,我什么都不知情,都是这贱妇逼着我这么做的,我也是被逼无奈啊!”柳毅清见大事不好,反手便将黑锅扔给了柳夫人。

    柳毅清跪伏向前,涕泪横流,“王妃,阿姐,这真的非我本意,都是这个贱妇怨恨阿姐,逼我这么做的!”

    顾锦璃俯视着她,目光冰冷,“舅舅说这些都是舅母逼迫的,可我怎未见舅母说一字?

    反是舅舅你从我们一大堂便苦苦相逼,我看舅舅表现的甚至逼真自然。”

    “我……我……”柳毅清一时讷讷,眼珠一转,哭诉道:“王妃有所不知啊,她威胁我,我若是不按照她的话做,她就要带走倩倩,让我再也见不到她。

    倩倩是我唯一的女儿,是我的命根子啊,若是见不到倩倩,与要我的命何异啊!”

    柳毅清努力的将自己划为受害人者之中,柳夫人只冷冷看他一眼,心里没有一点失落。

    她早就看清他了,他若有所担当,她反是不敢相信!

    柳毅清的确不知道柳夫人受何人指使,就算被按在地上打了二十板子,打得屁股开花,眼泪横流也仍旧不肯改口。

    他不是不想改,他是真的不知道啊!

    京兆府尹为官多年,一眼便看出柳毅清是个没有担当的废物,这样的人根本受不住大刑,可见是真不知情。

    京兆府尹将视线落在了一声不吭的柳夫人身上,冷声问道:“你是主动招认,还是也想挨几板子?”

    柳夫人面上仍无表情松动,俯首道:“民妇全招。”

    京兆府尹:“……”

    柳毅清:“……”

    “臭娘们!你他娘的知情不会早说吗?害我白白挨了板子!”

    柳夫人知道自己这次是彻底栽了,索性也不再掩饰自己。

    天知道有多少个夜晚她都想拿剪刀戳死柳毅清这个畜生,可每每想到女儿,她都放弃了,忍下了。

    此番纵使不死,也免不得牢狱之灾,她还有再装下去的必要吗?

    “我只恨他们怎么不打死你!”柳夫人竟然弯起了嘴角,笑得冷血又诡异。

    面对这样的柳夫人,柳毅清气得干咂嘴,有心起来与她撕扯一番,可屁股却容不得他胡来。

    柳夫人尽数招了,京兆府尹却陷入了更深的沉默。

    完了,他好像接了一个了不得的案子啊!

    顾锦璃听了,并不诧异,体贴的道:“大人,烦请您将此案上报父皇即刻,不必再审了。”

    此事涉及皇室,就算顾锦璃不说,京兆府尹也要上报帝王。

    可不用他再继续审问,京兆府尹简直如蒙大赦,心里充满了感激,这想着待一会儿上书时,定要将良王妃写的可怜一些。

    柳毅清和柳夫人因污蔑皇室,要入狱服刑。

    柳毅清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喊着顾二夫人,若非受伤的屁股限制了他的行动,定要扑过去抱住顾二夫人好好求情。

    顾锦璃挽着顾二夫人欲走,狠狠盯着顾锦璃的柳夫人突然低低开口唤住了她。

    “我们污蔑皇室,罪有应得,可倩倩对此毫不知情,你能不能放过她?”

    顾锦璃顿住脚步,望了她一眼,语气淡淡,“我本来就没想过要针对她。”

    柳倩倩只别再生事,她没有必要针对一个小姑娘。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柳夫人却并不满意顾锦璃的回答。

    她仰视着顾锦璃,虽已为阶下囚,但眼中不见柔软,反而有着能与顾锦璃分庭抗礼的强硬。

    “不管柳毅清做过什么事,他都是你的舅舅,你们身体里都流着柳家的血液。

    我们入狱后,倩倩一个小女孩根本无法生存,我希望你能好好照顾她,让她衣食无忧,日后还要为她择一户好人家。”

    顾锦璃没说话,如意却已经听不下去了。

    “你想什么美事呢!你陷害我家王妃和夫人,现在你们阴谋败露,还要我家王妃帮你养女儿,是你们傻呀,还是当我们傻呢!”

    外面的百姓也跟着起哄。

    “这柳家人还真是不要脸啊,她陷害了人家,还要人家帮她做事,哪来的那么厚的脸皮呢!”

    柳夫人却全然不在意,只直勾勾的看着顾锦璃,如同瞄准了猎物的毒蛇,蓄势待发。

    “顾锦璃,我只问你愿不愿照顾倩倩?

    我手里还捏着你的软肋,你若不肯答应,那我便要与你玉石俱焚!”

    阴冷怨毒的声音让人闻之头皮发麻,顾锦璃眼中却无一丝波动,只莫不在意的笑着道:“随你吧。”

    若柳倩倩没做过勾引大哥的事情,她也许会照拂一二,可那柳倩倩与她父母一般都是个不安分的,她不迁怒柳倩倩便仁至义尽了。

    而且关于柳夫人口中的软肋,顾锦璃更是全然未放在心上。

    先不说她行的端正,况且她从一开始便严防柳夫人,她如何能发现自己的秘密?

    可也正是顾锦璃的这次轻敌,为她带来了不小的麻烦。

    柳夫人见她如此冷酷决绝,心知无法再为女儿铺路。

    她眼中泛起深深的怨恨,顾锦璃不让她好过,那便同归于尽吧!

    柳夫人转身,双膝跪地,用力叩头,用着所有人都能听到的声音高声道:“大人,民妇要揭举顾府的不轨之心!

    他们包庇窝藏罪臣家眷,请大人明察!”

    京兆府尹压根没信,冷冷道:“本官警告你们切莫再要生事,否则只会加重刑罚!”

    可柳夫人根本不在意,冷笑着扫了一眼顾锦璃,“大人,顾府三小姐身边的大丫鬟清儿便是前徐州知府陈延的女儿。

    陈延犯下贪墨重罪,陈晴为其家眷,却受顾府包庇。

    私藏罪犯,不轨之心昭然若揭,还请大人明察。”

    顾锦璃怔住,大脑飞速运转起来。

    清儿的确是三妹妹从徐州带回的,她的气度风华也的确不像出身贫苦人家的女儿,难道她真是……

    看着柳夫人阴狠得意的冷笑,顾锦璃心中微沉,明白了她的底气从何而来。

    大梁有律,窝藏逃犯是重罪,更何况陈府犯下的是抄家的重罪。

    京兆府尹的一封奏折递交到了建明帝手中,建明帝翻阅后,沉默片刻。

    没想到一个不起眼的柳家竟掀起了这么大的风浪。

    建明帝揉了揉眉心,丢了奏章,沉声吩咐陈总管道:“将那个叫清儿的丫鬟送入刑部审查,顾明哲他们皆候任在家等待审查。

    至于良王……也暂时不必上朝了。”

    虽说建明帝一直对陈延一案持有怀疑,可陈延一家服毒自尽,无从查证。

    这虽是一个契机,可陈府现在毕竟是戴罪之身,顾府涉嫌包庇,他偏心也不好做的太过。

    不过,这口气总是要找个地方发泄的。

    傅决被唤来了乾坤殿,他刚跪下,建明帝便劈头盖脸甩了他一身的奏章。

    其中一本奏折正好打在他的额角上,顿时破了一个小口。

    “傅决,你长出息了是吧,还学会算计手足了!

    你小子可以啊,这一招借刀杀人玩的真是巧妙,竟还查到了灵毓的外家!”

    傅决虽明知建明帝找他是为此事,却也没想到建明帝会直接发这么大的火,连问都不问便是一顿骂。

    可建明帝却显然不满足于此,竟迈下高台走到傅决身边,一脚将他踹倒,“兔崽子,我让你算计兄弟!我让你玩弄阴谋!朕还没死呢,你是不是已经迫不及待了!”

    傅决不敢躲,生生受着,咬牙道:“父皇明察,此事儿臣真不知情,都是蒋欣阮与大皇嫂有私怨,才做出这种事来,儿臣若早知她的想法,一定早就阻止她了。”

    可建明帝听了这话更加生气了,一脚踹在了傅决的心口,厉声痛骂道:“身为男人,出了事竟然往女人身上推,你还有没有担当了!

    算计兄弟不算,还一点担当都没有,朕怎么生出你这么一个混账东西!”

    傅决当了建明帝的出气筒,建明帝发泄了心中的火气后,仍觉不够,当即下旨命傅决在府中闭门思过半年,罚其一年俸禄。

    蒋欣阮陷害妯娌,被夺了郡王妃的封号,贬为侧妃。

    建明帝如此震怒是傅决未曾想到的,回府之后,箫素为傅决擦着额角的伤口,傅决则瞪着呆若木鸡的蒋欣阮破口大骂,“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没收拾得了顾锦璃,反是让我被父皇好一番责罚,要你有什么用!”

    这些责骂已经入不了蒋欣阮的耳朵了,她只知自己变成了侧妃,从正妻沦为了妾室。

    “殿下先别恼,此事不见得是坏事。”

    “我被父皇禁足半年,这还不算坏事?傅凉涉嫌包庇罪犯,才不过被暂时禁足,绕了这么大一圈,最后还是我吃亏!”傅决心中怒火中烧,对待箫素也全然没有了耐心。

    箫素却是不徐不疾的一笑,开口道:“殿下,您的确被禁足了,可外面还有国公爷呢。

    可傅凉此番却被困住了手脚,难道不正是我们成事的好时机吗?”

    箫素没愿意将话说明,傅决根本就不是成事的关键,只要有英国公坐镇,傅决便只是一个三岁小儿都无足轻重。

    箫素冷冷勾唇,意味深长的笑道:“殿下,柳家这枚棋子很是有用,如今我们该成事了。”

    而此时谢昆却觉惊慌,陈晴不但没死,反是早就入了京,一直在他的眼皮子底下,此事越想越让他觉得后怕,甚至毛骨悚然。

    细细回想,似乎就是从她入京开始,谢府与赵府便相继出事,一个黄毛丫头竟将他耍骗至此,真是可恶!

    这个陈晴绝不能留!

    “赵府的事如何了?”谢昆冷声问道。

    谢斌忙回道:“父亲放心,我已经派人去暗中撺掇了,您放心便好。”

    谢沉着脸色点点头,目光锐利冰冷,“我去找一个人,你好好陪着赵文鸢,一定要稳住她,明白吗?”

    谢昆交代之后,便起身离府。

    还好五殿下将那个人收为己用,否则这次真是不好办了。

    赵文鸢因为赵楚一事颇为伤神,好在谢斌对她越发温柔,倒是让她有了些许慰藉。

    可没想到她尚未从失去兄长的痛苦中解脱出来,赵府竟然又出事了。

    赵楚死了,最开心的应当属董明珠莫属,赵楚的尸骨一入土,董明珠便吵着要大归。

    董夫人当初虽放弃了董明珠,但毕竟是自己女儿,如今既然赵楚已死,又何必留女儿在这般的人家虚度年华。

    赵夫人刚经历丧子之痛,见董明珠脸上不但没有一丝伤感,眼中甚至还含着幸灾乐祸的得意,一时间怒从心起,别说同意她大归,干脆将她关进院子不允许她踏出一步。

    “我儿尸骨未寒,她便想着另寻门路,简直白日做梦。

    只要我在一日,她就别想着离开赵府。

    生是我赵家人,死是我赵家鬼,若不想留在赵府,便干脆死了去陪我儿!”

    赵夫人气到极致,狠狠唾骂。

    可董明珠早就想与赵楚合离了,如今好不容易将赵楚盼死了,她怎么能甘心留在这里荒度余生。

    董明珠下定了决心离开,每天都吵闹不止,再加上外面有董夫人为她撑腰,更是肆无忌惮。

    这日,董明珠在心腹丫鬟婆子的帮衬下冲出了院子,直接朝着大门奔去。

    嫁妆什么的她都可以不要,她只要自由。

    只要能冲出赵府大门,便可以彻底摆脱这里的一切。

    远离赵府,远离这个犹如地狱一般的地方。

    她还年轻,她还有机会开始新的生活,甚至还有机会找顾婉璃一报此仇!

    距离赵府的大门越来越近,董明珠加快脚步,可赵夫人也闻讯赶来,立刻命手下丫鬟婆子前去围堵。

    “董明珠,你嫁给了我儿,便一辈子都是我儿的人,我绝对不会放你离开!”

    如果不是董明珠撺掇,楚儿也不会对顾婉璃出手,更不会招来之后的祸患。

    她的儿子就是被这个女人给毁了,不管她愿意与否,董明珠都要把自己的一辈子赔给她的儿子!

    两方很快扭打起来,赵夫人气势汹汹的站在人群后,指着董明珠破口大骂。

    董明珠心里也积攒了一肚子的怨气,她连嫁妆都不打算要了,这老妖婆却还不依不饶。

    她本就没将赵夫人视作长辈,如今新仇旧怨加在一起,她也顾不上什么礼仪,直接扑上前去与赵夫人扭打在一起。

    两人滚到地上,撕扯叫骂,滚作一团,各自的下人也都围了上去,一时间混乱不堪。

    突然只听传来一声闷响,董明珠尖叫一声,待众人将两人分开时,董明珠已经倒在了地上。

    赵夫人头发凌乱不堪,气喘吁吁,她心中愈加恼火,恨不得将董明珠浸了猪笼。

    她活了半辈子,还第一次见敢与婆婆动手的儿媳妇。

    见董明珠趴在地上不起来,赵夫人恶狠狠的骂道:“小贱人,你趁早给我死了这条心,我绝不会让你活着离开赵府。

    你若想离开,便只能倒着出去!”

    赵夫人狠狠骂了一通,仍不解气,可董明珠却一动不动,全然没有回忆。

    董明珠的贴身婢女拨开人群跑到董明珠身前将她扶起,才发现董明珠的心口赫然插着一支金簪,鲜血汩汩流出,而董明珠已然没有了气息。

    赵夫人吓白了脸,虽然她当机立断让府中下人将董明珠的丫鬟婆子全部关押起来,可消息还是流了出去。

    董家报了案,刑部派人调查,人证物证杀人动机皆在,赵夫人虽一再喊冤,不肯承认动手杀人,但那支金簪确是她头上的所戴,容不得她抵赖。

    杀人偿命,赵夫人被关进牢中,等待秋后问斩。

    赵文鸢闻后只觉天旋地转,晕死了过去,再次醒来她又失去了一个亲人。

    她因近日情绪起伏过大,身子又不是很康健,不幸小产了。

    赵文鸢从未想过天上地狱的距离会如此之近,明明前不久她还觉得生活如此幸福,可短短几日,她竟接连失去了她的至亲之人。

    可她不知道的是,这才只是一个开始。

    福无双至,祸不单行,真正的深渊尚未来临。

    赵文鸢因心神损伤,小产之后身体一直不见好转,竟有缠绵病榻之势。

    她还在考虑着该如何救出母亲,却没想到她的父亲竟以七出之罪将母亲休弃,更以后宅不能没有女主人为由,重新纳了一房继室。

    赵文鸢险些呕出一口血来,正想找谢斌帮她,香巧却一脸复杂的望着她,思忖之后,还是决定如实道来。

    “小姐,姑爷已经好几日没来看您了。”

    赵文鸢轻咳了两声,替他辩解道:“最近北燕又送了马匹来,太仆寺事多,他有些忙。”

    香巧咬咬嘴唇,蹲跪在赵文鸢床边,压低了声音道:“小姐,您知道老爷娶的继室是哪家的女儿吗?”

    赵文鸢一直在床上养病,自然不知道。

    香巧满脸悲愤,咬牙道:“老爷纳的继室正姓谢,听说是谢尚书堂叔家的庶妹!”

    香巧虽只是一个婢女,此时也察觉出不对劲来。

    若谢斌对小姐是真的好,怎么会不为小姐争取,而且老爷的继室偏偏是谢府的人,如果他们真拿小姐当家人,以谢府的威望难道还阻止不了吗?

    “你说什么?”

    赵文鸢撑着身子半坐起来,不可置信的紧盯着香巧。

    香巧也不再隐瞒,将自己得知的消息尽数告知给赵文鸢,“小姐,奴婢打探到,顾府三小姐的大丫鬟清儿实则是前徐州知府陈延的女儿!

    小姐,她接近您或许是别有用心,但奴婢觉得有些事她说的不是假的,谢斌对小姐并非真心!”

    赵文鸢手臂无力,连自己的身体都支撑不住,重新瘫倒在床。

    她直愣愣的望着床顶,眼神一点点黯淡,直至完全失了焦距。

    得知陈晴的身份后,陈晴接近她的目的便昭然若揭了,而同时,她也想明白了谢斌为何突然改过自新,对她温柔体贴。

    原来,他和陈晴都是一个目的!

    “哈哈哈哈……”赵文鸢突然大声笑了起来,“我还是那般蠢,简直是愚不可及!

    我活该,我真是活该,哈哈哈哈……”

    赵文鸢笑得疯癫,眼泪顺着她的脸颊滑落在锦被上,染湿了一片。

    香巧亦伤心不已,以帕捂嘴,无声的呜咽起来。

    小姐这辈子真是彻底毁在了谢斌手中!

    眼泪流尽了,之前笼罩在她眼前的迷雾也尽数散去。

    赵文鸢似乎在一瞬间变得通透起来,许多事此番都看得一清二楚。

    如果说陈晴接近她,是为了得到那个东西,那谢斌的所作所为也就不难理解了。

    如果赵府彻底覆灭,那个东西便会随着他们永远消失。

    先是哥哥,再是母亲,如今怕是也要轮到她了……

    “扶我起来!”

    赵文鸢坐起身子,神色一片坚决,“香巧,去厨房帮我要熬些粥来。”

    她说过,如果谢斌再负她,她便是死也要拉着他一起。

    仇人未死,她自要好好的!

    谢斌以为赵文鸢此番受了打击会一病不起,没想到却听人说她竟派人去厨房要了鸡汤肉粥,俨然一副想开的模样。

    “这个贱人怎么还不死,竟然还有心喝起鸡汤。”每次与她虚与委蛇,谢斌都恶心的要命。

    “既是如此,那你便先去稳住她。赵府接连出事,若这个时候赵文鸢死了,也恐赵文胜生疑。

    如今他刚娶娇妻,待将他彻底笼络在手,再行动手也不急。”

    谢昆已经让人去了结陈晴,陈晴死了,赵府的事便不那么着急了。

    谢斌虽厌恶赵文鸢,但亦知轻重,与谢昆议事后,便立刻去探望赵文鸢。

    赵文鸢正躺在床上喝汤,见谢斌走进来,她弯唇凝笑,含情脉脉的看着谢斌,“夫君,你来了。”

    “鸢儿,你的身体可好些了?”

    谢斌握住赵文鸢的手,关切真诚的看着她。

    赵文鸢将汤碗递给香巧,依赖的拥进赵楚怀里,哀声道;“夫君,最近赵府厄运不断,我又失了腹中的孩儿,我想去大佛寺一趟。

    既是为母亲祈福,也好为咱们早夭的孩子超度。”

    谢斌不想横生枝节,便道:“你身子还没养好,不适合出去。

    不如等你养好了身子,我再陪你去。”

    赵文鸢轻轻摇头,含泪道:“我几日一直梦到我们孩子嚎啕大哭,他说他不舍得离开,不肯投胎。

    夫君,我听人说未见人世的婴儿戾气极大,他若执意徘徊,不仅对他不好,只怕还会影响夫君的气运。”

    谢斌被说的毛骨悚然,身上泛出一层层的冷气。

    他倒不在乎这个孩子,可一想到他的怨灵可能正飘荡在这个屋内的任何一个角落,谢斌便再也待不下去了,忙点头道:“那便听你的,我这便吩咐门房给你安排马车,哪日……不,你明日便去吧,也好让孩子早些投胎为人。”

    谢斌匆匆交代两句,便再也待不下去了,落荒而逃。

    赵文鸢嘴角一挑,勾出一抹冷笑。

    刑部。

    宋运和小厮行至刑部大牢门前,宋运驻足,对身后的小厮道:“外人不得踏入牢狱,你候在外面吧。”

    小厮向里面望了一眼,皱眉想了想,点了下头,毫不客气的道:“事情做得干净点,殿下交代了,这个女人绝对不能活!”

    “我知道。”

    宋运淡淡应下,抬步走进了昏暗的牢中。

    陈晴被暂时关押在刑部,有建明帝的吩咐,虽所有人提审,但没有敢对她用刑。

    可陈晴还是担忧不已,她担心陈大陈二会乱了分寸,也担心顾府会被她牵连。

    她一直防着孙家人,却不成想,柳夫人竟然也来自徐州。

    她坐在牢中,盯着烛火出神。

    门外突然响起脚步声,陈晴抬头,她认得这个人,宋府的二公子,是个断案高手。

    宋运打开牢门,走到陈晴面前,垂眸看着她。

    陈晴眸光微动,在宋运饱含悲伤的眸中察觉到了危险。

    “你……要杀我?”

    宋运垂了垂眼眸,双拳捏紧,他没有解释什么,只说了一句与赵楚同样的话,“对不起……”

    陈晴望了他一会儿,释然的笑了笑,“死在认识人的手中,比死在谢家人手里强。你想如何动手?”

    宋运从怀中掏出了一个小瓷瓶,眸中依旧宛若笼罩了烟雨云雾,“毒杀。”

    陈晴点了点头,淡然笑道:“也好,总比死的面无全非好。”

    陈晴并不想死,可宋运能遣散衙役,一个人出现在这,可见他在刑部的地位。

    她身在囹圄,还有逃脱的机会吗?

    陈晴无声笑笑,接过了宋运手中的瓷瓶。

    可惜她无法手刃仇人了……

    宋运走出大牢后,小厮忙迎上来问道:“怎么样?人做掉了吗?”

    “嗯。”

    宋运敷衍的应了一声,便径自垂首离开。

    小厮面露讥讽,他是六殿下派来监视宋运的,若论在殿下心中的地位,宋运还比不得他。

    宋运闷声不响的回了宋府,在院门前正遇到等着他的宋碧涵。

    “二哥!”

    宋碧涵跑着迎了过来,拉着宋运的手臂道:“二哥,陈晴是个好女孩,她被谢昆那狗贼害得父母双亡,你可一定要帮帮她啊!”

    宋碧涵自说自话,没注意到宋运怪异的表情。

    “二哥,陈晴过得还好吧?她在户部没有受欺负吧?”

    宋运没敢看她的眼睛,只轻轻点了下头,模棱两可的道:“没人欺负她,你放心吧。”

    似是怕宋碧涵再行追问,宋运开口道:“之前我从良王妃借了一卷书画,本约好今日送还,正巧你来找我,你帮我还给良王妃吧。”

    宋运领着宋碧涵进了书房,取下了一卷书画递给宋碧涵,小厮却走过来笑着道:“公子,画格上有那么多画卷,若是拿错了就不好了,还是展开看看吧。”

    小厮陪着笑,却给了宋运一个警告的眼神。

    宋运知道他的意图,缓缓展开了画卷,一副山水画顿时呈现开来。

    浓墨淡彩,恰到好处,小厮看得十分仔细,就连画卷上的落款都没放过,见画卷着实没有问题,才不再多语。

    宋碧涵拿着画卷,正想离开,倏然转身看着宋运道:“二哥,那日上元节我在灯会上看到你了。”

    宋运心中一震,双手不安的紧握起来。

    宋碧涵仰头望着他,双眼清亮无比,没有任何的复杂情绪,只对他道:“二哥,傅决不是什么好人,他若是欺负你了,你不要忍着,一定要告诉我们。

    就算不惊动祖父祖母,我和大哥三哥也定要帮你出气!”

    宋运眸光一怔。

    他还以为二妹是要质问他,没想到她关心的只是他有没有被人欺负。

    一股暖流涌上心口,滋润着他心脏坏死之处。

    他轻轻扬唇,温和一笑,颔首道:“好,我知道了。”

    目送宋碧涵离开,小厮的声音在他身边冷冷传来,“这个女人敢辱骂殿下,不能留她。”

    宋运抬起眸子,眼中烟雨尽散,露出了从未有过的寒意,“我的家人朋友是我最后的原则,你们若不讲信用,莫怪我与你们玉石俱焚。”

    小厮被他眼中的冷意吓到了,暗暗嘟囔了两句,不敢再提。

    殿下一再吩咐过,此时乃多事之际,不能再生事端。

    次日,陈晴中毒身亡的消息传了出来。

    建明帝勃然大怒,他明明交代刑部要小心看管,可陈晴竟还死在了狱中!

    陈晴是他想保的人,可人却在刑部大牢中毒身亡。

    这岂不是让他输给了幕后之人,他的帝王颜面何存?

    帝王之怒无人能挡,刑部尚书一把年纪被建明帝批的是体无完肤,回刑部后立刻派人严查。

    宋运领命去查,刑部左侍郎右侍郎面面相觑,彼此互望,两人一番面部交流,最后还是刑部左侍郎开了口,“大人,有件事下官想告知于您……”

    “有什么事快说!”刑部尚书被骂满腔火气,十分不耐。

    右侍郎接道:“大人,刑部这两次出事,都有一人曾出入过狱牢。”

    “谁?”刑部尚书眼睛一亮,以为能抓到真凶了,可两人接下来的话却让他如坠冰窟。

    当矛头指向宋运时,看着前来质问他的左右侍郎,宋运的眸光只微微动了动,没有辩驳,没有解释,对自己的罪行供认不讳。

    依旧是那种荣宠不敬云淡风轻,可当他视线触及角落,正看见余姝睁着一双茫然困惑的眼直直的盯着他。

    他那颗始终沉寂的心猛然一痛,他强自收回视线,不想去看她失望的目光。

    不管他做的事有多么无可奈和,错了便是错了,他玷污了曾经的信仰,也不配再被这个少女仰慕。

    天气渐暖,春风少了料峭的寒意,终于有了一丝温柔。

    虽暂时还看不到抽芽的嫩草,但远远眺望,萧索的黄中已经有了一抹充满希望的绿。

    马车中,赵文鸢靠着谢斌的肩膀倚坐,她饱含深情的望着他,仿若在看着她仅有的珍宝,可这种深情非但没让谢斌受用,反是只觉得恶心。

    若非这个女人一再纠缠,他的妻子还会是顾锦璃,他也不会沦落到去太仆寺养马。

    可谢斌知道现在还不是了断她的时候,便温柔的问道:“你现在可还会做噩梦,我们的孩子……还在吗?”

    赵文鸢嘴角笑意加深,她专注的看着谢斌,眸中充斥着别样的深情,“我梦到宝儿与我道别,他说佛祖这次为他选了一个好人家。

    他会有温柔的母亲,爱他的父亲,让我不要再牵挂。”

    赵文鸢说话的声音很轻柔,她的目光也很专注,可谢斌却总觉得脊背莫名生寒。

    谢斌总觉得哪里怪怪的,可赵文鸢已经乖巧的拥进了谢斌怀里,全身心的依赖着他。

    谢斌摇摇头,想着可能是出于对那个孩子的一点点亏欠,再加上赵文鸢之前总神经兮兮的说那孩子怨灵不散,才让他觉得不安。

    两人到了醉仙楼,赵文鸢笑得如同小女孩一般的娇羞,“夫君百忙之中还要陪我来酒楼用饭,得君如此,我再无所求。”

    “能陪着你也是我最幸福的时刻,好了,我们快些进去吧。”

    两人温柔的望着彼此,挽手踏上二楼雅间。

    小二布好了菜,赵文鸢轻挽袖口,为谢斌夹了一块鱼肉,“夫君你尝尝,醉仙楼的红烧鱼味道很好。”

    “嗯!不错!”谢斌一向喜欢吃鱼,吃过后又夹了两筷子。

    赵文鸢望着他,幽幽含笑,“在闺中时我便知道夫君喜欢吃鱼,为此还特意下厨练过许久,可每次做出的鱼都不尽如人意。

    我那时就幻想着能嫁给夫君,与夫君琴瑟和鸣,成为京中让人艳羡的伴侣,只可惜……”

    只可惜一场梦碎,醒来时她已遍地鳞伤,一无所有。

    “我们现在不就很好吗?你放心,我会用一生好好疼你的。”

    谢斌的甜言蜜语直到现在听起来依旧悦耳,赵文鸢含笑看着他,轻轻点头,“我相信夫君,不管这一生是长是短……”

    谢斌略蹙了一下眉,总觉得赵文鸢今日说话有些奇怪,可细细探究她却还如往常一般,甚至更加依赖他了。

    不过这也很正常,如今她兄长已死,母亲入狱,父亲迎娶了新的继室,她不依赖他这个夫君还能依靠谁呢!

    赵文鸢接下来的话更加验证了他的猜测,赵文鸢放在筷箸,正色望着他,开口道:“夫君,你对我如此深情不倦,我也能对你有所保留,我要将一样东西交给你。”

    谢斌心口颤了颤,面上却故作淡然,“什么东西?”

    赵文鸢特意起身打开房门,四下望了望,确定没人才开口道:“我母亲曾给了一样东西,她说这样东西是谢府最害怕看到的,我只要握着它,你们便不敢对我如何。

    因为……因为此事牵扯徐州知府灭门惨案,而母亲手里的证据便可证明当初知府陈延是被你父亲冤枉陷害的。

    可你这对这般好,这东西留着反是一个祸害。”

    “鸢儿,你做的对。”谢斌欣慰笑着,目光却很肃然,“那……东西在哪?”

    这样东西的确是他们最不愿看到的。

    赵文鸢一脸惊慌,拉着谢斌的手道:“夫君,父亲他……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听说陈延府上满门皆死,这……这种事会被上天惩罚的吧!”

    谢斌一心想得到赵文鸢手中的证据,安抚着她道:“官场上的事说了你也不懂,你别想那么多,那东西在哪?”

    赵文鸢并未急着回答,仍旧忧心忡忡的看着谢斌,“夫君,我听说那顾三小姐身边的丫鬟就是陈延的女儿,现在她也死了,陈家岂不满门尽灭。

    自从失了宝儿,我便对因果报应深信不疑,夫君,你说宝儿早夭是不是就是被陈家恶灵所害?”

    谢斌急着想得到证据,可赵文鸢却始终惦记这因果报应,只顾着慌张,谢斌只好道:“事情都已经过去那么久了,若陈家想报复,还用得到现在?你就别吓唬自己了。”

    “可父亲害了陈府满门,这可是大罪过啊,就算佛祖不惩罚,若是让陛下知道……”

    谢斌已经受够了赵文鸢这副神经兮兮的样子,语气也变得越发不耐,“我都与你说了,这件事不会让人发现,更不会被佛祖责罚。

    你手中的东西关系重大,若被敌家知道,一定会趁机置我们于死地。

    我们是一家人,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东西放在你那不安全,还是放在我这吧。”

    可赵文鸢好像还是没从慌乱中清醒过来,只用一双含着忧虑的眼睛望着他,“这么说父亲真的设计陷害了陈家?可这样是不对的……”

    “什么叫陷害,官场上本就尔虞我诈,我们不做刀俎,便会成为鱼肉,何来对错!”

    谢斌认为赵文鸢如今只是无根的浮萍,只能仰仗于他,对她根本毫无心防。

    语落之后他也并未察觉不对,直到发现赵文鸢低低笑起,眼中的柔光如雾气般一吹即散。

    “谢斌,听你这么说,我就放心了。”灿烂的笑容,阴狠的目光,构成了一副诡异的画像,让人汗毛竖立。

    赵文鸢起身,居高临下的望着谢斌,那鄙夷不屑的神情与谢斌曾看她时一般无二。

    “谢斌,我说过,你若再敢负我,我要与你玉石俱焚!”

    赵文鸢起身行至屋内的屏风处,她一把掀翻屏风,谢斌瞳孔猛缩,脸色瞬间泛白,惊悚的模样仿佛看到了来自地狱的索命厉鬼。

    屏风后并无鬼怪,而是坐着三个不苟言笑的大梁官员,分别是刑部尚书、大理寺卿、京兆府尹。

    只他们虽不是厉鬼,却的确是来索命的……

第三百二十三章 落

    谢昆正在府中归拢账册,嘴角冷笑勾起。

    这顾明哲的确算是个天才,他提出的几条建议既为国库创造了收入,还为百姓减少的赋税。

    若非顾明哲站错了队,的确算是个值得拉拢的人才。

    不过此番还要多他,为五殿下提供了不少的资金。

    待他按照计划将这笔钱化整为零,分散出去,这笔银子便会如石沉大海无处可查,而这些银子将为五殿下招兵买马,谋求大业。

    届时他便是最大的功臣,甚至可封王公!

    想到未来种种,谢昆更是干劲十足,努力的做着从龙之功。

    顾明哲被禁足在府,户部便再也没有人来妨碍他,转移账目这种事他已做过不止一次,很是得心应手。

    知晓陈晴身份后,他当即停下了此事,以免被人察觉。

    可如今陈晴也已经死了,赵府又都在他的掌控之中,大势所趋,这条锦绣大道上的绊脚石已经都被他除掉了。

    谢昆正全神贯注的处理着账册,小厮忽然叩响了房门,“老爷,宫里来人传唤,陛下请您去宫中议事。”

    “来人可说陛下找我何事了?”

    小厮忙回道:“小的给了那传话的公公几两银子,他透露给小的说好像是与北燕贸易有关的事。”

    谢昆点点头,不疑有他,扔给了小厮丰厚的赏钱,“做的不错,以后也要这般机灵。”

    小厮忙不迭的谢过,躬身退出书房。

    谢昆小心翼翼的收好账本,备车入宫。

    这座宫殿他已来过多次,去乾坤殿的路早已了然于胸。

    他科考成绩优异,办事又有能力,很快就得到了帝王的赏识,一路走到了户部尚书。

    这个位置已是很多人梦寐以求的,可他还想站的更高一些。

    被内侍领进乾坤殿后,谢昆发现了事情的不同寻常,谢斌和赵文鸢跪在殿内,他们身侧并排站着刑部尚书、大理寺卿和京兆府尹。

    不安如藤蔓一般爬上了谢昆的心脏,建明帝也没与他废话,略一颔首,大理寺卿

    便起身出列,将谢昆的罪行一一道来。

    贪墨银两,陷害大臣,残杀同僚,一条条罪状宛若一条条毒蛇缠上了他的脖颈。

    “陛下,臣冤枉啊,臣没有做过这些事,一定是有人想要陷害微臣,陛下明察啊!”

    建明帝已懒得浪费唇舌,抬了抬手,便有侍卫将正直新婚的赵文胜拖了进来。

    赵文胜新娶娇妻,每日沉溺在温柔乡中不能自拔,就算被内侍传召入宫还想着待回府后如何一展雄风,却不曾想,他再没有那个机会了。

    赵文胜起初嘴硬,还骂赵文鸢是不满他停妻另娶所以故意攀诬。

    几板子下去后,效果显著,赵文胜将所有的事情都尽数招来。

    徐州出事时,正是谢府与永宁侯府议亲之时,永宁侯府没少帮忙围追堵截从徐州逃来的陈府中人。

    在击杀其中一人后,从那人的怀中得到了半本账册,当时赵文胜留个心眼,偷偷将账本藏了起来,以备不时之需。

    没想到谢府果然不讲信用,见赵府失了利用的价值,便要将他们一脚踹开。

    赵夫人为了女儿将此事透露出来,威胁谢府承认了两家的亲事。

    谢斌心中的怒火似被油浇灌了一般,瞬间燃了起来。

    他顾不上此时还在大殿之中,起身便朝赵文鸢扑了过去,一把掐住赵文鸢的脖子,狠狠道:“贱人,你敢耍我!”

    那证据根本就不在她手中,她竟然敢这般戏耍他,诓骗他当众露出破绽,真是该死!

    “贱人!这样对你有什么好处,谢府倒了,你一样也活不成!”

    赵文鸢青紫着一张脸,嘴角却高高扬着,“那又如何,只要能将你们一家拉入地狱,又何妨!

    谢斌,你该死,你们一家都该死!”

    他害死了她的兄长,让她失去了母亲和孩子,她活着本就没什么意思了,拉着他们一家共赴黄泉,值得!

    大殿内都是禁军,自然不会任由谢斌胡来。

    士兵将谢斌拉开,将他死死的按在了地面上。

    赵文鸢从地上爬坐起来,喘匀了气息后,看着谢斌发出了畅然的笑声。

    “谢斌,你知不知道,你现在的样子好像一条狗啊,哈哈哈哈……”

    曾经他们将她踩踏进泥污里,如今终于轮到她将他们推入深渊了。

    谢昆跪在地上,没说一句话,脸上的表情也没有任何变化,“陛下,这账册只能说明陈延或许是无辜的,可赵大人说微臣让他截杀陈府中人,这简直是无稽之谈。

    陛下,赵文胜一直因赵楚之死怨怪微臣,微臣觉得他此番分明是借机以报私怨,不足以作为人证来指认微臣。”

    “谢昆,事到如今你竟还将黑锅推给我,这些明明就是你做的!”

    赵文胜情绪激动,相比谢昆的冷静淡然,他反是更像罪人。

    建明帝闻后冷冷牵唇一笑,“不愧是谢尚书,如此局势下竟还能保持冷静。”

    建明帝侧头看向陈总管,淡淡道了一句,“将人带上来。”

    “草民参加陛下。”

    熟悉的声音让谢昆为之一怔,他猛然转身,跪在他身后的正是刚才得了他赏赐的小厮!

    小厮手里正捧着他藏在书房的账册,看着账册被呈给建明帝,谢昆脸上的冷静终于破碎了。

    “你……你……”

    小厮抬头,对谢昆扬唇一笑,“老爷不是教导小的要机灵些吗?明辨是非,才是真的机灵啊!”

    谢昆顾不上与小厮纷争,他的身上迅速染湿了一层冷汗。

    徐州一案已过多时,就算查出什么,总有辩驳的余地。

    可这账册是他亲笔所记,上面一条条详细记录着户部资金去向。

    挪用国库银两,不仅前程尽毁,更是诛九族的大罪……

    完了,一切都完了!

    谢昆心中最后的一点侥幸也消失了,他白着脸色咬着牙关沉默不语。

    “钟树,朕便将人交给大理寺了,给朕好好的查!”

    钟树跪地领命,朗声道:“是,陛下,臣定不辱使命!”

    钟树心中清明,审问谢昆将牵扯出了不得的人物,可他非但不怕,反而十分期待。

    因为这将是这场夺嫡之争的高潮,但也会变成这场争斗的终止。

    了却此事,等待他们的将会是海晏河清!

    谢昆入狱,谢府被封,这对傅决来说无异于是晴天霹雳。

    谢昆任户部尚书,是他的左膀右臂,可以说他们的一大半经济收入都来自于谢昆的筹谋。

    如今正是谋求大事之际,他却偏偏这个时候被困入狱,傅决的肝火一下子起来了,嘴上瞬间起了不少水泡。

    可他被禁足府中,不能去找英国公商量,急得他肉眼可见的消沉憔悴。

    蒋欣阮也正消沉着,只能由箫素振奋起身,打点府内府外。

    箫素去国公府面见英国公时,英国公早已听闻此事,他心平气和的喝着茶,语气平缓,“五殿下可是受了不少的打击?”

    他对这个外孙十分了解,不够聪明也不够沉稳。

    他的这些子孙后代中竟无一人有如温凉那般的心智,想想自己的儿孙竟全然不如宋丞那个蠢货的,英国公气恼之余,更多的却是无力。

    有些事是天意,强求不得。

    但有些事,他争得。

    “谢昆这枚棋折损的虽然可惜,但你回去转告五殿下,此事不必太过惊慌。

    如今江南裴家已经为我们所用,银子不会短缺的。”

    箫素颔首,“国公爷放心,我会劝慰殿下的。”

    两人捧起茶盏,无声啜饮了一口,才开始真正的对话。

    “国公爷,如今局势怕是容不得我们再等下去了。”

    英国公点头,“你手中有多少人马了?”

    “一千名!”箫素露出骄傲的神情,微扬下巴道:“国公爷莫觉这一千人少,这些可都是我北燕百里挑一的壮士,说是以一敌十也不足为过。

    送来大梁的那些战马也都经由训练,它们来大梁时间尚短,根本无法听懂大梁人的指令。”

    北燕以学习大梁文化为由,每次都会带着大批使团赴梁。

    每次他们都会悄悄分散百名壮士,命他们留在大梁候命,暗中聚集,

    箫素眼中闪着明亮夺目的光,“我们北燕也许不比大梁富有,但若论骑兵实力,舍我其谁!”

    若非当年与薛家军那一仗伤了北燕的实力,他们怎么会多年来一直萎靡不振。

    这天下是属于勇士的,大梁这块沃土也会属于他们!

    英国公轻轻弯唇,“北燕公主都尚有如此魄力,可见北燕王亦是个有雄心壮志之人。”

    这样的人不会甘愿屈居人下。

    箫素看出了英国公眼中的探查,轻笑道:“国公爷放心,我们的敌人只有北境军,我们想要的也只有北境,不会对殿下和您造成任何的困扰。”

    英国公轻笑一声,端茶轻抿。

    他看了一辈子人,自信不会看错任何一人。

    箫素远比表现出来的要心机深沉的多,而北燕想要的也绝对不仅仅是北境。

    可这些又与他有什么关系呢?

    他能感觉到,他的身体已经一日不如一日了,正如管家劝他的那般,人死如灯灭,再繁华的锦绣对他来说也没有更多的意义了。

    他握了一辈子大权,在大梁堪称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他半边身子已经入土,就算拉下建明帝,坐上那个位置,他所得到的也不过是个虚名而已。

    在别人眼中,他几乎拥有了所有让人艳羡憧憬的东西,他们想不明白他到底在贪图些什么。

    可只有他知道,他的人生并未没有遗憾,也并非只有血气方刚的少年才有攀比相争之心。

    他这辈子最大的不甘就是输给了宋丞,他绝不允许宋丞的后代坐上那个位置,成为人生的赢家,绝对不会允许!

    只要赢过宋丞,便是赔上大梁天下又与他何干!

    两人望着彼此,但笑不语,每个人都明知对方心怀鬼胎,可在利益面前,虎狼亦可结盟。

    箫素离开国公府,一边暗中联络北燕士兵,一边安抚傅决。

    而国公府则传出英国公吐血重病,静养在家的消息,实则他却已悄悄离京,准备与箫素里应外合。

    谢府被抄,谢府一家老小尽数入狱。

    只有赵文鸢因检举有功被无罪释放,并将嫁妆聘礼留给了她,足够她衣食无忧。

    赵文鸢知道这些自然不会是官差所考虑的,为她做到这个地步只有顾锦璃了。

    赵文鸢嘴唇轻颤,自嘲笑笑,到最后竟是她曾经伤害的人保护了她。

    赵文鸢含泪轻喃,“顾锦璃,你这为什么要这么好,你这样真的好烦呀……”

    她将这些东西都捐给了顾锦璃开展的善堂,自己则落发为尼,只想日后潜心礼佛,再不涉红尘。

    谢昆与谢斌被押送进大理寺接受审讯,父子两人不过刚进来两天,便已满身伤痕。

    父子两人刚接受了审讯,身上的囚衣被血水染湿,狼狈不堪。

    两人被拖回牢中暂缓,父子两有气无力的趴在地上,任谁都看不出这曾是堂堂一部尚书。

    “王妃,您怀着身孕,这牢中晦气太重,您还是莫要进去的好。”狱牢外传来了钟树关切的声音,与刚才下令行刑的阎罗判若两人。

    活到老学到老,钟树可是与顾二老爷学到了为官者非常重要的能力。

    严格算下来,顾锦璃算是他师傅的女儿,自要好好照顾着。

    “多谢钟大人提醒,那我便不进去了,让我这丫鬟进去问谢昆两句话可好?”

    钟树看了一眼顾锦璃身边低垂着头的少女,总觉得好像在哪见过。

    但钟树对顾锦璃是十分信任的,自然应允,命人带着丫鬟去见谢昆。

    待人走后,钟树才猛然惊醒,“王妃,刚才那个婢女该不是……”

    顾锦璃做了一个禁声的手势,笑着道:“此事尚未公开,钟大人便暂且当作不知吧。”

    钟树望着少女的背影,嘴唇轻动几下。

    这些年轻人可真能折腾,这都怎么弄的呢!

    谢斌以为顾锦璃要来看他,强撑着身体坐起了身子。

    他心里有一丝莫名的慰藉,赵文鸢的计划是顾锦璃提出的,可就算他栽在了顾锦璃手中,他对她的感情也不单单只是恨。

    虽然是她将他亲手推至牢中,可她还愿来此见他,就说明她始终忘不了他,哪怕是怨恨,也是一种铭记。

    可没想到他那暗戳戳的期待化为了泡沫,顾锦璃并没有现身,来落井下石的人也与她毫无关系。

    少女站在牢门前,冷冷俯视着趴在地上的谢昆。

    谢昆抬起头,看到的是一张陌生的面容。

    少女相貌绝佳,眉宇间更有一种凌厉的坚韧,谢昆皱眉,有气无力的问道:“你便是谁?”

    陈晴已将额上的碎发梳上,露出了本有的绝色容貌,“谢昆,当日你将我陈府上下赶尽杀绝,如今轮到你谢府满门被羁,你有何感想?”

    “你是陈晴?你竟然没死!”

    短暂的惊愕后,谢昆冷冷笑了起来,想明了真相。

    原来他竟被人给戏耍了!

    陈晴的死不过是为了麻痹他,好让他犯下最致命的过错。

    谢昆莫不在意的冷笑起来,他心中没有任何愧疚,也永远不会有,“你报了仇又能如何?我死了,陈延也死了,谁都不是赢家!

    要怪就怪他不识抬举,竟还妄想检举我,我终究还要比他这个清官活的滋润许多。”

    若是以前,陈晴定会被他的言辞激怒。

    可经历了如此的事情,在大仇得报之后,陈晴觉得自己终于可以活得如同自己的名字一般。

    她望着谢昆的眼中没有了憎恨,也没有得意,平淡的如水一般。

    “你错了,输赢从不是体现在生命的长度上,善恶昭彰,天理从不会迟到。

    我父亲会名流千古,而你将遗臭万年。我父亲是为了自己的坚持和信念而死,而你则死于自己的贪婪。

    我不会将你和我的父亲相提并论,因为你不配。”

    见过谢昆之后,陈晴终于可以放下仇恨,放下阴谋,堂堂正正的活在阳光之下。

    陈晴很平静,可她走后,谢斌不知为何突然崩溃嚎啕大哭,而原本始终无动于衷的谢昆却仿若陷入了疯癫,抓着牢门嘶声吼道:“我没输!我还没输!谁忠谁奸要看最后是谁坐上那个位置!”

    陈晴没有理会她,她与顾锦璃并肩走出大理寺的狱牢,刺目的光让两人都不由自主的眯起了眼睛。

    而陈晴很享受这样刺目的光,活在阳光下感觉真的很好。

    顾锦璃侧眸看着她,莞尔一笑。

    陈晴歪了歪头,“王妃在笑什么?”

    “我在想,你果真如我想象中的一般貌美。”

    那厚厚的碎发遮住了陈晴的光,也遮住了陈晴的灵动,现在的她真的很美。

    两人齐齐弯唇而笑,她们两个鲜有交集,可在一起说话时却没有任何的尴尬生疏感,就好像陈晴本就属于她们中的一员般。

    “未来你有什么打算吗?”

    陈晴深吸了一口气,宛若焕然重生,“我打算先回徐州祭奠家人,好让他们知陛下为陈家洗刷了冤屈,再将陈大陈二安顿下来,至于之后的事情,之后再说吧……”

    顾锦璃点点头,含笑道:“天下之大,美景万千,出去走走也好,可若有一日你想回家了,京城永远有你的落脚之处。”

    “家……”陈晴神情微微一怔,薄唇轻喃,随即畅然一笑。

    有人的地方才有家,虽然这世上已无与她血脉相连的亲人,可京城之行亦给了她厚赠,让她认识了这么多好女孩。

    “嗯,好,不管我去哪,我迟早会回家的。”

    春日终至,万物复苏,少女嘴角的笑宛若枝头那累累的桃花,绚烂夺目。

    宋运并没有杀陈晴,他所谓的毒药不过是使人暂停呼吸的假死药。

    因为他知道,若他“不杀”陈晴,他们也会想其他的办法加害她。

    他做过违背信念的恶事,宋讳是他亲手推下高台的,赵楚也是被他杀死的,可但凡是人心中永远都有底线。

    无论是法医还是刑部官员,他们的责任便是消灭罪恶,保护百姓。

    他若连这点原则都摒弃,他便不再是他,活着又有什么意思。

    可虽然他没杀害陈晴,可赵楚却的的确确是他所杀。

    他保护了陈晴,诱使谢昆露出马脚,算是立功,可虽有良王力保,但他犯罪属实。

    虽能保他一命,但还是被革除了功名。

    宋运出狱当日,宋连宋运宋碧涵,还有余姝都在大门外候着他。

    宋运在望及他们时,目光下意识的躲闪开来。

    宋连走上前,拍了拍宋运的肩膀道:“饿了没?想吃点什么了?川淮鲁粤,随便你点!”

    “那便川菜吧,我好久没吃了!”难得遇到大哥请客,宋达立刻不客气的道。

    “大哥问二哥呢,又没问你!再说还有我和余小姐呢,女孩子哪里吃得了辣!”宋碧涵没好气的批了宋达一番,兄妹两人顿时吵作一团,与往常无异。

    他们没有宽慰他,更没有指责他,他们只仿若来接一个出门刚归的亲人,用自己的最大善意来保护着他。

    正是这种温情让他流连,继而心生了恐怖,被阴暗趁虚而入,可他现在突然意识到自己真是大错特错。

    正因为他珍视的是真挚的亲情,他才更应该真诚的对待他们。

    宋运捏了捏拳,开口打断了争吵的三人,“我并不是祖父的孙子。”

    三人一愣,宋达咂舌,“那你是祖母的孙子?”

    宋连狠狠瞪他一眼,却听宋运将心里一直埋藏的秘密道了出来,“我父亲并不是祖父的血脉,他的亲生父亲是祖父的兄长。

    祖父当年没有对不起祖母,他只是被人陷害了。”

    场面有一瞬间的沉默,宋运知道他的亲生祖父做过哪些十恶不赦的事,可他不想再隐瞒了,即便他们不能再接受他。

    宋连一把抓住了宋运手臂,力道大的让宋运觉得手臂生疼,他闭上了眼睛,等待着宋连愤怒的拳头。

    结果他听到的却是宋连兴奋的声音,“快!咱们快些回府将此事告诉给祖父祖母!

    二弟,你放心,若祖父知晓后只会比以前更疼你!”

    这根扎在祖母心头多年的刺终于可以拔下去了,宋达也反应过来,笑着道:“二哥,你做好准备吧,祖父一会儿怕是会捧着你猛亲,当心被祖父啃秃了皮。”

    宋运就这样被宋连宋达拉拽赶回宋府,宋碧涵心里也难掩兴奋,恨不得马上能瞧到热闹,“余小姐,我们今日先回去处理点陈年旧事,改日咱们再好好聚聚啊!”

    余姝点了下头,没有多说什么,宋运想要回头看她,可想了想他还是收回了视线,没有再回头。

    如今的他不论是身份还是曾被她所仰慕的心性,都已经无法再与她匹配,他不愿误了她。

    因为喜欢,所以怕会失去,因为害怕失去,有时才会做很多错事,他不想再看到她失望,莫不如就这般算了吧……

    ……

    良王府中,顾锦璃拿出了自己的小本本,在谢昆的名字后划了一个小叉叉。

    温凉从她手中抽出小本本,扫了两眼,眉头微挑,“这是什么?”

    顾锦璃抽回小本本,小心翼翼的铺好,“别乱动,这可是死亡笔记。”

    温凉略略蹙眉,又再说他听不懂的话了。

    而且近日有一件事困扰温凉许久,他坐在顾锦璃对面,正色问道:“你是如何从宋运的画中知晓他的计划的?”

    顾锦璃根本没借过宋运什么画作,是以当宋碧涵拿给她时,她便将画作细细看了一番,结果果然让她发现了奥妙之处。

    那是一副山水画,青山碧水之间却偏偏有一座假山,她细细看过竟然发现了熟悉又让她惊讶的东西。

    石头的缝隙间有错落的汉语拼音,宋运通过这种方式将自己的计划尽数告知给她。

    顾锦璃当时无比惊愕,没想到这个世上还有与他们一样来自现代的人。

    可当时并不是叙旧时候,她立刻告知温凉,暗中接应将陈晴救了回来。

    不过这种事顾锦璃当然不会说,不然这坛醋非要酸死她不可。

    顾锦璃揽上温凉的脖颈,笑颜如花,“阿凉,你猜我下一个要划谁的名字?”

    温凉冷眸看她,不语。

    每每想要错开话题,便是这副模样。

    顾锦璃抿唇一笑,粉嫩的指尖轻轻点在蒋太后的名字后,笑颜如花娇媚,“她最讨厌了,下一个便轮到她,好不好?”

第三百二十四章 征

    入夜,顾锦璃与温凉已要熄灯睡下,门外传来如意急匆匆的拍门声,“王爷,王妃!”

    两人相视一眼,心中泛起不好的预感。

    听着如意带来的消息,温凉那始终淡漠的神色渐渐出现了裂痕,顾锦璃也连忙握着温凉的手道:“阿凉,你先别急,我们这就过去看看,外祖父不会有事的。”

    可顾锦璃心中也慌,夜色已沉,若非情况紧急,宋府绝不会来打扰他们。

    可她现在除了祈祷,便只能轻轻安慰温凉。

    宋达驾车前来,候在良王府大门前,看着温凉投来的询问目光,宋达轻轻摇了摇头,重重的叹了口气。

    两人的心蓦地一沉,无声踏上马车。

    温凉的面容上依旧清冷,没有担忧也没有惊慌。

    正因为他表现出的这种冷清,所以很多人都以为温凉是个冷漠薄情的人,可事实恰恰相反。

    他十分重视自己的亲友好友,只是不愿表达,更多的是默默守护,所以顾锦璃能想象到他此时的痛苦。

    她轻轻握住温凉微冷的手,只愿用自己的温暖让他好受一些。

    “表哥表嫂,快一点,祖父很难受……”目光扫到顾锦璃隆起的小腹,宋达又忙道:“还是慢一点吧,表嫂身子重要。”

    “我没事。”顾锦璃每日都有加强锻炼,对自己的身体状况十分了解。

    “祖母,表哥表嫂来了!”

    两人迈进屋内,顾锦璃忙道:“外祖父怎么样,我来看……”

    屋内众人闻声望来,看着他们的表情十分怪异。

    目光触及半倚着床榻而坐的宋老尚书,顾锦璃的声音戛然而止。

    情况看起来好像没她想象中的那么紧张啊……

    “阿凉,锦儿,你们怎么来了?”宋老夫人一脸惊讶。

    “外祖父不是生病了吗?”顾锦璃有些不敢确定。

    宋老尚书的表情看着的确有些难受,但以她的经验来看,似乎并不严重。

    宋老夫人狠狠瞪向了宋达,宋达被瞪的一哆嗦,委屈无辜的道:“祖父吃撑了,胃胀的不舒服,折腾了半天都没好。

    你们让我去找个医术好的大夫,祖父又交代我找个信得着的,免得把他的丢人事说出去,那我思来想去就只有表嫂一个人了啊!”

    宋达委屈极了,每次都让他跑腿,折腾他一趟后又对他各种不满,真是太不公平了!

    温凉眉头微动,声音冰冷,“那你刚才为何摇头叹气?”

    宋达无奈极了,“我摇头代表祖父没有大事啊,叹气是因为我觉得祖父一把年纪了,还能吃的积食,也是够让人头痛的。”

    众人:“……”

    宋大夫人简直要便被这蠢儿子活活气死了,上去便是一个暴栗,“你做事就不能动动脑子吗?大晚上的去折腾锦儿,你表嫂还怀着身子呢!”

    “那我该找谁啊?又要医术好,嘴巴还要紧,那不就表嫂了吗!”宋达的头现在是真疼了,心里委屈的都要哭出来了。

    看着这相似的一幕,宋碧涵噗嗤一声笑出声来,拉着顾锦璃道:“锦儿,你还不记得你第一次给祖父看诊,三哥他傻乎乎的害得我们都以为祖父不行了。”

    当时宋府闹得人仰马翻,门口的灯笼由红变便又由白变红,看得整个京都百姓都懵了。

    她这三哥才让人头疼呢!

    宋大夫人一听宋碧涵说这话,又记起了当时的事来,一时间更是怒从心情,从桌上抽了根鸡毛掸子便是一顿打。

    宋达被抽的嗷嗷直叫,指着宋碧涵怒声道:“你个死丫头,你给我等着,我手里可还掐着你的把柄呢!”

    一时间屋内乱糟糟的一团,但顾锦璃和温凉却皆松了口气。

    没事就好……

    宋老尚书觉得怪不好意思的,羞得老脸通红,让外孙媳妇来治自己积食的毛病,可真是太丢脸了,还不如被别人知道呢。

    宋达这小子简直蠢死了,也不知道随了谁。

    宋老夫人也是一脸无奈,今日几个孩子回来将她心头那根插了几十年的刺拔了出来。

    虽说她已经到了这把年纪,但听到自己的丈夫坚守了曾经的诺言,未曾背叛过她,她是真的欢喜。

    她心情甚好,便对这老头子也放宽了一些。

    谁知道他竟趁机吃了一个肘子两个猪蹄,至于米饭馒头便暂且不议了。

    他们这把年纪的肠胃哪里经得起这般折腾,当下胃便胀的痛了起来,吃了药也不见好,这才让宋达赶紧去请大夫。

    顾锦璃听了虽说也觉得无奈,但一想这是宋老尚书做出来的事情,就也不觉得奇怪了。

    她给宋老尚书诊了脉,扎了几针,宋老尚书顿时觉得舒服多了。

    宋达咂咂嘴,祖父这是什么癖好。

    表嫂那针就跟淬了毒似的,扎人一下,麻上半天,祖父可真是个怪人、

    顾锦璃又开了药方,宋老夫人忙命人去煎,折腾一番宋老尚书才终是舒服了。

    顾锦璃扫了人群一眼,趁着温凉陪宋老夫人说话,偷偷拉着宋碧涵问道:“怎么不见宋二公子?”

    得知宋运算是她的老乡,顾锦璃心中惊奇的同时,难免会多些关注。

    宋碧涵轻叹一声,“二哥是个敏感的人,此番他将真实身份告知我们,就算我们再怎么宽慰,想必他也要再适应些时间吧。”

    顾锦璃点点头,此事换作是谁都难以承受,更何况宋运又不是开朗的性子。

    知晓宋运的身世后,他眼中的那种忧郁与哀伤便不难解释了,想必傅决也正是以此来胁迫他做事。

    一边是他在这个世界的血脉亲人,一边是与他完全违背的理念,夹杂在两者中央,宋运却还能保持着心中那名为正义的天平,已经很是难得。

    “涵儿,你帮我转告给宋二公子,人这一生都会犯错。

    人会愧疚正是因为心怀善念,可若始终被愧疚所扰,不仅伤己,更会伤害身边的人,那又何尝不是另一种错误。

    重来的机会并非人人都有,告诉他切要珍惜。”

    宋碧涵似懂非懂,顾锦璃却笑着道:“你便这般与二公子说吧,他一定懂的。”

    不是所有人都能得到重生一次的机会,上天让他们重生是为了他们去爱去享受美好,而非沉沦哀痛。

    宋运是个聪明人,会懂得的。

    而且……

    顾锦璃微微眯起眸子,遮挡了眼中一闪而过的寒光。

    而且真正该愧疚,该为此付出代价是那些将人视若棋子,玩弄于鼓掌之中的人。

    该由他们来结束这一切了!

    谢昆并不意外的死在了牢中,与蒋平的死法一般无二。

    南疆蛊虫果然了得,杀人于无形,真正做到了决断他人生死于千里之外。

    经历蒋平身死一事,钟树虽不甘心,但也只得接受。

    谢昆的死给谢斌留下了心里阴影,他不再嘴硬,将知道的事如实招了。

    他供出了英国公、五皇子,可他什么证据都拿不出来,钟树只能如实上奏,当在早朝上议论此事时,傅决一派的大臣一口咬定谢斌是在胡乱攀咬。

    英国公掌权多年,手下门生同党不计其数,若仅以此定罪,众臣势必不会信服。

    建明帝只好暂压此事,但通过谢谢昆中的账册,建明帝追回了不少库银,也算有所慰藉。

    户部不可无主,户部侍郎顾明哲众望所归的成为了新一任的户部尚书。

    望着被同僚拥簇的顾二老爷,裴逸明站在暗处冷冷观望,不知在想些什么。

    “裴郎中,可要一起去喝点小酒?”裴逸明如今已任户部郎中,远远甩下同龄大部分的进士。

    裴逸明是个八面玲珑的人,他轻轻颔首,正要与众人离开,忽然被内侍唤住了脚步。

    “裴大人,八殿下正等着您去讲学呢,您现在可还方便?”

    虽是询问,但裴逸明并无拒绝的权力。

    他点了点头,在同僚艳羡的目光中跟着内侍步入后宫。

    “裴郎中可真是好命,竟被八殿下看重,还特意指他来做讲师,一下子越至户部郎中,不像咱们还得苦苦熬着资历。”

    裴逸明已走远,这些人便也不再掩饰对他的酸意,一人压低了声音,冷笑道:“谁知道看上他的是八殿下还是柔嫔娘娘?

    毕竟咱们探花郎除了学问外,最好的还是那张脸皮儿啊!”

    几人哈哈笑起,不过也有人为裴逸明说了句公道话,“我虽然也觉得裴逸明升的这般快定在背后玩弄了手段,可这件事与柔嫔娘娘真没关系。

    裴逸明每次去宫中讲学都是在慈宁宫,后宫宫规森严,您们当太后娘娘和皇后娘娘是好糊弄的?”

    那几人笑起,“瞅瞅你这一本正经的样子,咱们不就开个玩笑吗?

    行了,行了,别提他了,咱们吃酒去!”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他们这一番窃窃私语全然落进了温凉耳中。

    温凉回府时,正撞见顾承暄急匆匆的往府外跑,见到他也不停下来,只挥手喊了一声“姐夫”便钻进了马车。

    温凉与顾锦璃提及此事,顾锦璃无奈笑道:“承暄这孩子真是藏不住事。”

    自那日宫宴之后,顾锦璃一直在琢磨着清霜这个人,她想不明白究竟是什么样的怨恨能让清霜下定决心行刺太后。

    冥冥中有种预感,她总觉此事或许会成为扳倒蒋太后的一个契机。

    可她总不能特意跑到慈宁宫去见清霜,便想让顾承暄进宫陪九皇子读书时暗中打听。

    顾承暄这个年纪的孩子正是拼命想要证明自己的时候,听闻她有任务交给他,当即拍着胸脯便跑了出去。

    温凉想了想,将在宫中听到的几句闲话讲给了顾锦璃听。

    顾锦璃听得很认真,问出了自己的心中的疑惑,“蒋太后是个心中只有自己的人,八皇子与她没有任何血脉关联,她会如此为八皇子设想吗?”

    温凉与她想法一致,并说出了一个关键的线索,“裴家二房是江南首富。”

    傅决要成事自然离不开银钱,如今谢昆已死,裴逸明这个时候被安排进户部做了郎中,可见裴家已经归于傅决。

    顾锦璃蹙眉想了想,忽然牵唇一笑,“阿凉,许久未回平阳王府了,我们是不是该去探望一下蒋老王妃了?”

    温凉挑唇,语气幽幽,“正合我意。”

    蒋氏死守平阳王府,以为这样就能守住她的尊华和富贵。

    可渐渐的她发现自己想错了,她唯一的儿子死了,她没有了仰仗,永远也不可能成为这座王府的主人。

    温阳大部分时间都待在良王府,就算偶尔回来也全然当做没有蒋氏这个人。

    温阳未曾苛待她,可饶是如此府中的下人对她的态度却日益冷淡。

    在他们看来,二房为求荣华,谋害兄长,蒋氏死缠烂打的留在王府,简直就是不要脸面。

    温阳已经被册封为平阳王世子,世子又与良王兄弟情深,平阳王府的地位只会越加稳固。

    但凡有些眼力的都知道绝对要与蒋氏划清界限,免得惹了王府真正的主子生气。

    蒋氏起先还抱有幻想,他虽然没了儿子,但还有孙子,英国公他们想要成事,一定需要平阳王府的力量。

    若他们能推温旭上位,她身为王爷的祖母,一样荣华加身。

    可她的等待始终没有回音,在温阳无声的冷落,下人暗戳戳的踩踏中,她变得越来越惊恐。

    而掩饰恐惧最好的方法便是愤怒,她的脾气越来越大,开始动辄叱骂身边伺候的丫鬟婆子。

    可她早已不再是当年的老王妃,下人们虽不敢动她,便有一百个方法可以折磨她。

    于是蒋氏便发现她每日的饭菜虽然没有变化,但每每端上来饭菜是都凉。

    她若让她们拿回去重热,那么饭菜再端上来一定会变得黑乎乎的。

    她们不敢克扣蒋氏的口粮,但饭菜的味道就很好控制了,要么咸的宛若酱菜,要么淡的没有一丝味道。

    在这种身体与精神的双重折磨下,蒋氏病倒了。

    顾锦璃和温凉并没有忘记这么一号人物,他们之所以一直放任她不管,就是为了一点点消耗她的耐力与心志。

    看着躺在榻上双眼空洞的老妇人,顾锦璃知道,时机到了。

    看到温凉与顾锦璃,蒋氏冷冷收回视线,“不管你们有什么意图,都收起来吧,我是不会听从你们摆布的。”

    顾锦璃笑笑,“老王妃误会了,我们来不是当说客的,而是有一件事要让你知道。”

    蒋氏眼皮颤了颤,闷声不语。

    顾锦璃也不等她恢复,径自道:“不知老王妃可听说刑部尚书获罪入狱一事?”

    蒋氏身边如今只有一个可信的婆子,她没有能指使的人,对外面的事情并不知情。

    她清楚谢昆是傅决的人,听闻傅决又一次落在下风,她除了觉得有些遗憾,更多的便也没有了。

    可顾锦璃接下的话却让她如遭雷击,将她从麻木中一巴掌拍醒。

    “谢尚书死在了大理寺,只他并非死在审讯的过程中,也不是自杀身亡,而是突然身体痉挛扭曲,口吐鲜血,痛苦而死。”

    蒋氏的目光偏转过来,直勾勾的盯着顾锦璃。

    她看过温平的遗体,也听大理寺官差说过温平的死因,这让她心里有了一个恐怖的猜测。

    “平阳王府世代镇守南境,相信老王妃对南境的蛊虫应有些了解吧?”

    蒋氏已经坐起了身子,顾锦璃略一弯唇,继续道:“有一种子母蛊,将蛊虫分别种在两人身上,母蛊若死,子蛊必亡,远在千里之外便可掌控他人生死。”

    顾锦璃扫视了一眼蒋氏冷清的屋子,语气中带着点点怜悯,“若温二老爷还活着,纵使得不到泼天富贵,也有子孙绕膝,怎会晚年如此孤寂。

    太后娘娘虽无亲子,但有侄女陪伴在旁,又有五殿下承欢膝下,老王妃与太后娘娘虽为姐妹,只这差距真是让人唏嘘啊……”

    离开蒋氏的寿瑞堂后,身后屋内还能传来蒋氏发狂的叫骂声。

    顾锦璃仰头望向天际,幽幽叹息,“阿凉,你有没有觉得,被高门深院圈禁的天空都没有外面的天空蔚蓝?”

    晃眼的日高高的挂在空中,世人只知它明亮耀眼,是天底下最为光明夺目的存在,可又有谁知道那灼目的光芒下藏着怎样的黑暗。

    她今日本就是来打探敌情的,可得知的真相却远远超乎她的想象,更让她心中滋生了恐惧。

    温凉看出了她的心中所想,将她轻轻环住,轻柔而郑重的道:“放心,我不会让你面临同样的黑暗。”

    世人都听说过高处不胜寒,可只有真正站在高处的人,才能知道那种冷寒有多么刺骨。

    “咳咳。”

    温阳听说他们来了寿瑞堂,立即赶了过来,没想到却正撞见两人缠绵恩爱的模样。

    温阳忙背过身,轻咳两声以此提醒。

    在良王府秀恩爱不算,现在还跑到平阳王府秀,这两人能不能善良一点点,关心一下他们这些人的感受。

    温凉只扫了他一眼,淡淡道:“看好蒋氏,确保她活着便可。”

    论心计智谋蒋太后比不上老奸巨猾的英国公,可太后的身份是她最好的保命符。

    即便傅决造反,她一日为太后,建明帝也不能公然动她。

    若想除掉她,便要将她身上的光环摘下,将她打落尘埃。

    顾锦璃仰头轻轻望着温凉,眼中噙满了温柔和怜惜。

    蒋太后是杀害阿凉母妃的真凶,是她害的温凉自小与父母离散,杀了她太过便宜她,总要从她身上将阿凉这些年的痛苦讨回来!

    而就在他们商议如何在小本本上将蒋太后的名字划掉时,北境却出事了。

    北燕王被箫夺余孽重伤,箫夺一党趁机逼宫,意欲夺回大权。

    北燕王被打得措手不及,情急之下向驻守北境的薛家军求援。

    两国贸易互通,又结秦晋之好,宋大老爷也担心箫夺一党死灰复燃,与手下将领讨论过后,亲自带着一支军队赴燕救援。

    可这一去,宋大老爷与这支军队便全然没有了踪影,仿若彻底消失了一般。

    主帅失踪,北境军立刻急报告知京中。

    朝堂上顿时乱做一团,众人皆认为这一切定是箫夺的阴谋,务必要守好北燕,不能让他们得逞。

    他们商议许久,提出了很多意见,但鲜有人思考该如何救出宋大老爷。

    归根究底他们在乎的只是北燕这道关卡,宋大老爷的生死对他们而言并不重要。

    可对宋达来说,失踪的是他的父亲,他顾不上其他,只一心想将父亲救回来。

    宋达想要请命出征,未等建明帝否决,温凉便开口驳回了他的提议。

    “表哥,你别拦着我,我一定要去救父亲!”

    “如何救?”温凉冷冰冰的三个字让宋达暂时没了声音,他收回视线,抬眸望着建明帝,郑重道:“儿臣请命出征北燕!”

第三百二十五章 谋

    宋府大老爷是温凉的亲舅舅,别人可以不将他的生死放在心上,可温凉无法视若无睹。

    宋达虽经外出历练,可他心性未定,行事又容易冲动,让他去北境,只怕未救出人来反是会将自己搭了进去。

    “表哥,我跟你一起去。到时候我都听你的,你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

    宋达缠着温凉,一再恳求。

    温凉被缠烦了,停下来看他,“真的听话?”

    “真的!真的!”宋达连连点头,指天起誓。

    温凉轻轻颔首,宋达眼睛一亮,看到了希望。

    温凉却不紧不慢,冷幽幽的道:“既然听话,便留在京城。”

    宋达:“……”

    宋达瘪起了嘴,见与温凉说不通,便暗下决心,准备偷偷去北境。

    温凉抬眼一扫,便将他看个彻底,按捺住想动手的打算,冷声道:“京城比北境更需要你。”

    宋达一怔,不明所以。

    温凉看着他,一字一顿道:“你是父皇安排在京城的秘密武器。”

    望着宋达晕晕乎乎,难掩激荡的背影,顾锦璃疑惑问道:“三公子真的是秘密武器?你打算安排他做什么?”

    温凉收回视线,语气淡淡:“他负责把敌人蠢死。”

    顾锦璃:“……”

    顾锦璃忍不住笑出声来,温凉骂人时都一板一眼,极其认真,瞧着真是可爱极了。

    可一想到温凉马上就要出征北境,顾锦璃的心瞬间跌落谷底。

    她舍不得他,也不放心让他远行,可她更不想让他带着牵挂和担忧离开,是以嘴角始终保持着上扬的弧度。

    “这些是换洗的衣物,这个红瓶的是金疮药,这个黑瓶的是解毒药,这个是……”

    顾锦璃一遍一遍的叮嘱着,将所有能想到的东西都给温凉备上了。

    “另外我还配了些行军打仗常用的药物,等纪大夫备好了你就拿去北境,以备不时之需。

    若有士兵生病受伤,身边又无大夫,可以拿来应急。”

    温凉第一次见顾锦璃如管家婆一般唠叨个不停,他并不嫌烦,反是觉得如何都听不够。

    想到要很久见不到他,他心里的难受一点不比她少。

    他将她揽在怀里,俯身封上了她粉嫩的唇瓣。

    她没有推拒,尽情的享受着这离别前的温存。

    “我会争取在女儿出生前赶回来的。”

    顾锦璃轻轻摇头,她的预产期在四月末,温凉若想赶回来时间太紧了。

    “行军打仗最忌心急,女儿是你的如何都跑不了,你平安才最重要。”顾锦璃翘唇,娇声道:“再者说人家都说了孩子出生后,家人谁最先抱,她的性子最像谁。

    我想要个软绵绵的女儿,才不要女儿像你一样跟快冰似的。

    所以呀,你就不要着急了,等你回来让你看到一个甜甜软软的女儿,好不好?”

    温凉眼中满是宠溺,环着顾锦璃的腰身,扬唇柔声道:“女儿像你好,我更喜欢。”

    两人相拥入怀,默契的都不提及分别一事。

    与此同时顾二夫人也正忙碌着,她一听温凉和顾承晏要出征,顿时急得不行。

    “怎么走的这么急啊,若早些知道,我好多做些好吃的,现在只能赶着做两样了!”

    于是堂堂户部尚书被顾二夫人扯到了厨房,围着锅台转了数日。

    顾二夫人想着出门在外,总不能携带牛羊,怕是难以吃到荤腥,便做了许多风干牛肉,可以就着饼吃。

    又做了两大坛子肉酱,放了许多辣椒,将肉酱做的咸咸的,这样保存的时间更长些,拌白粥和面条来吃都好,不至于食之无味。

    在这种紧张的筹备中,五日后,温凉率一支亲军北行出征。

    顾锦璃坐在屋内淡然的绣着小孩的肚兜,宋碧涵托腮坐在一边看她,叹声道:“锦儿,你还真不去送表哥呀?”

    顾锦璃轻轻摇头,含笑道:“他今日出征是为了北境安危,是带着百姓的期待而行。

    百姓和士兵们想见到的是一位杀伐果决,能够成为他们信仰的统帅,而不是一个只知儿女情长的人。”

    她若去了,两人免不得要惜别一番,她不想有损他身为统帅的威严。

    更何况顾锦璃深知分别勿立flag,他们不过分开几个月,何至于大惊小怪依依不舍。

    宋碧涵几人相视一眼,姜悦轻轻叹了一声,从顾锦璃手里抽出了小肚兜,“锦儿,别硬撑着了,你这花都绣错了。”

    竟然把叶子绣到了花瓣上,这是多没走心。

    顾锦璃一愣,随即无奈的扯了扯嘴角。

    她不去送温凉还有最重要的一条原因,她舍不得他。

    怀孕的女子本就心思敏感,她不想落泪让他也跟着难过。

    沈妩微微转动眸子,想了想,笑着道:“锦儿,我看王府后院的桃花开得甚好,我想作幅画,我来王府住几日可好?”

    宋碧涵眼睛一亮,连忙道:“你们喝没喝过桃花酿?

    那酒可好喝了,不仅味道清甜,酒色清冽还会泛着淡淡的粉色,养眼又好喝,我也来住几天,酿几坛子酒再走!”

    “等我画完了你再酿,不然你将桃花都摘了,我难道要画你不成?”

    宋碧涵闻后一笑,手指挽了一个兰花的手势,做作的道“那也无不可呀,难道你不觉我人比花娇吗?”

    “噗!”姜悦的笑点被突然启动,她笑弯了眼,指着宋碧涵道:“真不要脸呢,就你还人比花娇,霸王花还差不多!”

    “那也比你好啊,白馒头!”宋碧涵扯着眼皮,做了一个大鬼脸。

    姜悦被气得小胸脯不停的起伏,瞪着她道:“好啊,你敢笑我!

    那等我做了桃花酥、桃花糕、桃花茶,你一样都别吃!”

    顾婉璃抱着小白,默默的道了句,“用桃花瓣泡澡也可好了,一层花瓣浮在水面上,又香又好看。”

    顾锦璃:“……”

    合着这些人是要将她的桃花霸园!

    看着吵闹的几人,顾锦璃弯起眉眼,她知道她们是想逗她开心,想来陪着她。

    今生穿越此处的最大收获,除了阿凉,便是遇到了如此可爱的亲人好友们。

    顾锦璃虽然思念温凉,但在沈妩几人的陪伴下,她每天的生活都满满当当,只在夜深人静时,才会将思念与酸楚拿出来细细品味,而与她共品这夜晚孤寂的还有每日都笑容绚烂的姜悦。

    顾承晏也跟着温凉去了北境,可她不像顾锦璃那样有资格正大光明的关心惦记温凉,她只能默默祈祷,默默思念。

    每个人提到国家大义时都侃侃而谈,可真落到自己身上时,她只希望他不要去。

    她白日陪着锦儿说笑,其实又何尝不是在宽慰自己。

    想到最近总有人家登门提亲,姜悦就恼的要命。

    “啊!烦死了,烦死了,顾承晏,你真是天底下最讨厌的人!”

    姜悦摔了枕头,凶巴巴的用小拳头对着枕头一段发泄。

    用尽了力气后,她又捧起枕头,将枕头小心的铺平,眼中满是担忧难过,“顾承晏,虽然你很烦,但你一定要平安归来,要知道还有一个人再等着你……”

    深夜的静寂是滋生愁绪的催化剂,每个人都伴着各自哀愁睡下,直至黎明到来。

    这日,顾承暄来府中给顾锦璃透露了一个重要的消息。

    清霜所在的戏班中有一个与清霜关系很好的人,名叫子溪,但因曾对蒋太后出言不逊,被蒋太后杖毙了。

    经过上一次与蒋氏深谈,顾锦璃得知这个消息后,瞬间想明了前因后果。

    只怕出言不逊是假,杀人灭口才是真。

    顾锦璃眯了眯眼睛,裴逸明又在此事中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

    是傅决的幕僚,亦或是……

    然而就在这风声鹤唳之际,南境又突生变故。

    南疆内争多年,朝政混乱,然而这次或许是为了分散内部争斗,南疆竟联合周围数个小国部落举兵压境。

    两支军队从南疆出发,直奔南阳城。

    一支军队乃南疆女君嫡部,而另一支则是早就垂涎南疆王位的藩王统率。

    大有谁打下南阳城,谁就能稳坐南疆王位之势。

    平阳王立刻挥兵迎战,此番不同以往,周边数个部落齐齐联手,势力不容小觑。

    一时间北境南境接连生事,朝中人心惶惶,外患之际,朝臣顾不上党争,早朝时分更是少有的和谐。

    更何况建明帝脸色阴沉,这些朝臣纵使有什么鬼主意也不敢讲出来。

    建明帝的脸上已经明确写着“别惹朕”三个大字,他们再往上凑,不是上赶着找死吗?

    而箫素与傅决听闻此事后,却是欢喜不已,这简直是天赐良机,此番就连老天爷都站在他们这一边!

    他们虽已筹备万全,可平阳王手中握着十万大军,他们不敢小觑。

    此番有南疆拖住平阳王,届时就算平阳王镇压了南境,那时他们也早就成事了。

    箫素眼中的光越来越亮,她的瞳孔本就有些黄绿色,此番更像暗夜下闪烁的狼眸。

    “殿下,下月十五是个大吉大利之日,您看如何?”

    傅决嘴角一挑,笑容冷森,“的确是个有仇报仇,有怨报怨的好日子,届时一起清算,也免得咱们一个个去找了!”

    一日沈妩进宫回来后,无意间说到沈皇后染了风寒。

    沈皇后对温凉和顾锦璃宛若自己的孩子般,顾锦璃听闻后,立刻起身进宫,求见沈皇后。

    恰好建明帝也在,看见顾锦璃后,建明帝恼火的神色才收敛了一些,免得吓到自己的孙子。

    孙子的爹娘虽然都是胆大的,但好孙儿还小,可容不得吓。

    听明顾锦璃的来意,沈皇后心中一暖,既欣慰又无奈,“阿妩也是,怎么就与你说了。

    我不过染了一点风寒,已经吃了药,不碍事的。你还怀着身子,更不该往病患身边凑才是。”

    沈皇后虽有些轻微的咳嗦,但脉象无碍,顾锦璃便也放下心来。

    她稍稍偏头,看了建明帝一眼,柔声道:“父皇,最近朝中事多,您更要小心身子才是。

    春日易火,灵毓给您开一记清热的药可好?”

    建明帝的心瞬间熨帖了,儿媳妇可比儿子好多了。

    儿子只知道从他要钱要媳妇要皇位,没有一个人关心他累不累。

    建明帝暗暗下定决心,以后给剩下几个崽子选媳妇儿,都要照着灵毓的标准找。

    这样至少以后儿子气他的时候,还有乖巧懂事的儿媳妇能站在他这边。

    见顾锦璃关切的看着他,建明帝笑笑,安慰道:“你有心了,朕会注意身子的。

    你也是,不用太惦记傅凉那小子,他定能把自己照顾好,你是双身子的人,可比他金贵多了。”

    玉华公主趁机挽上顾锦璃的手臂,义正言辞的道:“父皇说的对,大皇嫂有孕在身,最需要别人照顾。

    大皇兄出征北境,不如儿臣去王府陪着皇嫂,也好多些帮衬。”

    建明帝冷笑一声,“想出去玩就直说,少找这些冠冕堂皇的借口。

    想去便去,只要别没照顾好你皇嫂,反是给她添乱就行。”

    玉华公主嘟起嘴,撒娇道:“父皇真是的,儿臣在您心里就这么不靠谱呀!

    你们都向着大皇嫂,也不怕我吃醋吗?”

    看着玉华公主与建明帝撒娇卖萌的样子,顾锦璃不禁弯唇,抬手轻轻摸上了小腹。

    若这一胎真是个女儿,以后她也会像玉华这般与阿凉撒娇吧。

    都说再冷酷暴躁的男人都无法抵挡女儿的攻势,想到以后父女两人和谐的点滴,顾锦璃的心情便不觉好了起来。

    顾锦璃陪着玉华公主回宫收拾行李,玉华公主随口道:“父皇今日发了好大的脾气,皇祖母下月就要过大寿了,可如今朝廷局势紧张,她却非要大肆操办,甚至还要各州各郡的官员回京为她贺寿。”

    顾锦璃皱眉,“那父皇同意了吗?”

    “当然不会了!各地官员赴京贺寿,这是只有帝王才能享受到的待遇,虽说也有太后过大寿时会普天同庆,可这不是不一样嘛……”

    玉华公主没说开,但两人心知肚明。

    蒋太后一非建明帝生母,二对大梁又无功绩,建明帝自然不愿为她铺张浪费。

    顾锦璃眸光微转,忽然顿住脚步,“玉华,你先去收拾东西,我想起来还有几句话忘记与父皇母后说了……”

    ……

    话说蒋太后见建明帝不同意她的要求,便又玩起了装病的常用把戏。

    所为招不在多,有用就行,建明帝就算明知蒋太后在装模作样,却偏偏没得办法。

    而有些老臣又格外吃这一套,或许是想让儿孙孝顺自己,年纪越大的老家伙对孝道抓的越严,每次都将孝道与国运扯到一起,似乎只要建明帝不孝敬蒋太后,大梁的根基便会不稳。

    甚至有一不怕死的老臣更是直言进谏,将南北乱势与孝道联系到了一起,话虽未挑明,但言外之意便是建明帝对蒋太后有违孝道,老天降罪,大梁才会祸乱四起。

    这可把建明帝气坏了,不但当场发飙摔了折子,更是要亲自下场打人。

    偏生那老臣也是个倔脾气,眼看着建明帝恼火,不见好就收,还火上浇油。

    气得建明帝险些就要指着他鼻子问,“你这老东西这个帮着她,是不是和她有一腿?”

    大梁言官权力很大,上可批君王,下可骂权臣。

    建明帝的皇祖父是个非常勤勉的君王,善于纳谏,性情宽厚,可因为他皇祖父年轻时喜欢斗蛐蛐,被这些言官一顿臭批,仿佛不将蛐蛐扔了,大梁就要亡了,将年轻的小皇帝生生骂哭了。

    先帝也没少受气,先帝耳根子软,性情又软弱,荒唐事做了不少,是以被骂的也多,有段时间险些自闭。

    而建明帝就没那么好的脾气了,当初这个皇位也不是他抢着坐的,他也从来没装过什么温和模样。

    此番被言官逼狠了,建明帝撸着袖子就下了场,顾二老爷一边拦着,一边劝着:“陛下乃圣君明主,别与咱们这群乌合之众一般计较。

    陛下龙体金贵,损伤不得,您若气坏了身子,谁来处理朝堂大事?难道要靠我们这些只知道耍嘴皮子的吗?

    您不像我等这些闲人,多一个不多,少一个不少,陛下与咱们这等小人计较,太不合算。”

    顾二老爷劝的情真意切,大理寺卿钟树听得直抿嘴。

    今四君这骂人的段位可真是高,让人挨了骂都还不了嘴。

    那上谏的老臣气得老脸通红,可人家没指名没道姓,他还不了嘴啊!

    建明帝瞬间熄了火,骂的好,这些话句句说进了他的心坎里。

    这些个言官就是被惯坏的,好像一天不出来骂人,就没法体现他们的价值。

    若非不想给自己的儿子留个烂摊子,他有时真想做无道暴君,看谁不顺眼就杀谁,把这些个老家伙串成一串,都给他砍了!

    建明帝见顾二老爷几句话把那老臣气得半死不活,便也不予理会。

    可他虽不愿,却也只得依从这些老头子的建议,给蒋太后办一场风光的宴会。

    不过他没有召回各州各郡的重臣,而是命其女眷入宫拜谒,也算折中之策。

    蒋太后同意了此提议,两人各退一步,但她还有一个要求,便是命这些官妇要带着未议亲的嫡女入京,以便为傅冽和傅凝择亲。

    “……”傅冽和傅凝两人一时懵不能言。

    皇祖母这突如其来的慈爱她们有些受不住啊!

    你爱请谁就请谁,为什么一定要拿他们的婚事说事?

    傅凝最近在悄悄的为心头那颗朱砂痣烦心,可他知道他没有抗争的资本,而傅冽却不管那么多,当即表示自己决不议亲。

    蒋太后压根没给他正眼,只冷冷表示,若他在下月十五之前能选出王妃,就不再管他。

    见蒋太后是太来真的,傅冽顿时慌了。

    因为傅凛的事,如今丽妃在宫中十分安静低调,他也不想为这件事去麻烦丽妃,想了想,傅冽一咬牙,再也顾不上面子径自去找了温阳,想借着他去良王府找一个人。

    只如今温凉不在,就连温阳都很少登门,以防有人传出污言秽语。

    可傅冽求到了他,温阳不能坐视不理,想了想便给傅冽出了一个主意,他可以以护送顾承暄和九皇子的名义进良王府。

    正好玉华公主也在,便说九皇子是去找自家皇姐,别人也说不出什么来。

    傅冽觉得这个主意甚妙,但又拉不下脸对温阳太亲近,便绷着脸道:“玉华她们都在王府,又不是只有大皇嫂一人,你也不用太过避嫌,我们一同去就是。”

    看在温阳还算诚心的份上,妹夫的人选姑且算他一个。

    温阳的确想去,特别得知玉华公主也在时,他就更想去了。

    如今得了台阶,温阳自是顺势爬下,两人相视一眼,一笑泯了恩仇。

    毕竟,没有什么仇是牵红线解决不了的……

第三百二十六章 定

    傅冽是个雷厉风行的人,当即便进宫不由分说的把九皇子傅准和顾承暄拉了出来。

    傅准弱弱的道:“六皇兄,我功课还没做完呢。”

    “功课有什么可做的,六哥带你找你五姐玩去!”

    “不行呀。”傅准揉搓着手,大大眼睛的装满了可怜,“不行的六皇兄,我要是做不完功课,先生会打手板的。”

    傅冽一愣,现在的先生这么牛的吗?

    他当初在国子监学习的时候,他不捉弄先生,先生都要烧高香了。

    傅冽扫了顾承暄一眼,很想提醒自家弟弟一句,伴读的最大作用就是替他挨打的。

    但想到这小子是小白兔的弟弟,他将这恶毒的话咽了回去。

    想了想,傅冽道:“没事,把你们的功课给我,我让你七哥帮你写。”

    傅凝:“……”

    人在家中坐,功课天上来,傅凝正品味着从未有过的相思滋味时,两本功课被人送到了他的府上。

    不但要求他把功课做完,还要求字迹要符合傅准与顾承暄的笔迹。

    傅凝有点想骂人,他要是有这能耐,想当年还会被先生告状,被父皇责打吗?

    傅准在傅冽身后小跑跟着,他抬头看了自家六哥一眼,快跑两步撵上,贴心的道:“六皇兄,我们自己去就行,您和温世子不必特意去送我们……”

    傅准话没说完,便被傅冽一道凌厉的目光给制止了,“不,你们需要。”

    傅准缩了缩脖子退到后面不敢说话,跟顾承暄小声嘟囔道:“六皇兄今天怪怪的,为什么突然想带我们出来玩呢?”

    “殿下,你管那么多做什么,反正去哪不都比在宫里写功课好!”

    傅准点点头,“这倒是,可你说七皇兄能把功课做好吗?要是明天让先生发现了可怎么办?”

    顾承暄挑起嘴角冷冷一笑,将声音压的更低了一些,“那咱们明天就如实招来,全推给六殿下,就说咱们是被逼无奈的。”

    温阳和傅冽都是习武之人,耳聪目明,身后两个小人的嘀咕声尽数落在了他们耳中。

    但傅冽也没说什么,相比他的终身大事,被弟弟出卖算什么?

    傅冽来到良王府时,一度怀疑这里成了女儿国。

    顾锦璃坐在凉亭里赏花,沈妩坐在一边执笔泼墨,宋碧涵姜悦还有玉华公主在花园里蹦蹦跳跳的踢毽子,几个小丫鬟们则蒙着眼睛玩躲猫猫。

    傅冽抽了抽嘴角,怎么感觉傅凉出征后,良王府里的欢声笑语反而更多了,这一幕若让傅凉看到,不知会做何感想?

    “哎呀,小白,你去哪呀!”

    一道悦耳的娇呼声传来,只见着一身桃花粉裙的少女正追逐了一团雪花而来。

    傅冽怀中的黑色兔子亦跳出了他的怀抱,与小白碰头后,两只兔子一前一后的钻进了草丛。

    “六殿下。”顾婉璃停下脚步,行了一礼,她跑的气息微喘,面若桃花,简直美不胜收。

    “我说小白怎么突然跑了,原来是知道六殿下您来了,小白还是很喜欢您呢!”

    傅冽扫了一眼两只兔子消失的方向,心里冷哼。

    小白那货从一开始就跟他八字不合,想必是闻到了小黑的味道。

    “六哥,九弟,你们怎么来了?”玉华公主走上前来,眼神故意避开温阳。

    “五皇姐,六皇兄说带我们……”

    傅准的话没说完,就被傅冽给打断了,“九弟说想你了,非要出宫来找你,我便带着他过来了。”

    欸!?

    他没说过呀!

    傅准一脸茫然,傅冽怕他说漏了嘴,拍着他的后脑勺道:“那边有吃的,去那边玩!”

    傅准虽摸不清头脑,但还是和顾承暄跑到了凉亭去吃点心,很快就把事情抛到了脑后。

    傅冽望着顾婉璃有些为难,当初一时脑热就来找她,可现在人见到了,他又不知怎么开口。

    温阳见状,转了转眼睛,决定帮兄弟一把,“小白和小黑都跑了,你们不去追吗?

    万一有野狗从哪处的墙洞里钻进来,岂不把它们吃了?若是遇到了蛇啊,黄鼠狼啊,也有危险啊。”

    顾婉璃从未想过良王府中竟暗藏着如此多的危险,小脸都吓白了,忙道:“六殿下,咱们快去把小白小黑找回来吧。”

    “嗯,好,我陪你去。”傅冽向温阳投去一个感激的眼神,心里默默将温阳的地位提了些许,温阳做自己妹夫或许也不错。

    “你们搞什么?我怎么觉得你们之间有猫腻呢?”玉华公主一眼看出两人古怪,警惕的眯了眯眼睛。

    两人已经许久未见面了,这第一句话一定要答好才是。

    温阳嘴唇动了动,认真想了一下,才回道:“男人的事情,说了你也不懂。”

    结果这句话一下子就踩中了玉华公主的怒点,“你不想说,我还不想听呢,烦人!”

    玉华公主冷哼一声,直接甩了袖子走人。

    温阳对她这种态度,哪有一点对心上人的温柔?

    看看大皇兄对锦儿,那才叫真的喜欢。

    心里曾升起的那么一点幻想被无声戳破,玉华公主有些恼羞成怒。

    他不喜欢她,她还不喜欢他呢!

    什么玩意儿啊!

    温阳:“……”

    他只说了一句话啊,怎么好像被讨厌了呢?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话说温阳失意的同时,傅冽却正为两人有机会独处而心动不已。

    唯一的可惜之处就是顾婉璃全神贯注的找着兔子,半个眼神都没给他。

    傅冽觉得这样不是办法,人只有多交流才能拉近关系,想了想,便试探着问道:“你最近挺好的吧?”

    顾婉璃偏过头,点头笑了笑,很有礼貌的道:“谢六殿下关心,我挺好的。”

    傅冽嘴角喃动了两下,闷闷道了句,“那就好,我也挺好的。”

    顾婉璃一转过身,傅冽就气得直抓头,拼命回忆着傅凝挑逗女子的那些酸话。

    努力回想了一番,傅冽想起了一句适用于各个年龄各种场景的标准用语。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紧张的攥起拳,下定决心为了往后余生要拼上一把,“顾……顾婉璃,你……你今天很美。”

    顾婉璃倏然顿住脚步,她没有回头,但傅冽能感觉到她的后背突然紧绷,似乎受了惊吓。

    傅冽有些惊慌,心里懊悔不已,他这句话是不是太轻浮了?

    他连忙走上前,想要好好解释,顾婉璃却突然转过身子看他,抬手指向前方,“六殿下,你看小黑和小白是不是有些怪怪的?”

    原来她心里只装着兔子,根本就没听到他的话。

    傅冽松了一口气,同时又有些失落。

    傅冽走上前,抬眼望去,这一看不要紧,不可描述的场景看得他脸皮瞬间涨红。

    怪不得这两个家伙跑的这么远,原来是在白日宣淫!

    “别看!”傅冽下意识抬手捂住了顾婉璃的眼睛。

    她的睫毛很长,扫在他的掌心痒痒的麻麻的。

    “怎么了?”顾婉璃不明所以,有些紧张。

    傅冽支支吾吾,不知该怎么解释,若如实道来,只怕以后两人见面都会尴尬了。

    “这是兔子之间独特的交流方式,若被人打扰了,它们也许会反目成仇,打起架来。”

    顾婉璃一听这话,连忙道:“那咱们快些走吧,别惊到它们。”

    两人悄声离开,顾婉璃崇拜的看着傅冽,“六殿下一定很喜欢小兔子吧,竟然懂得这么多。”

    傅冽:“……”

    他也不想这么博学的。

    晃了一圈,傅冽也没将想说的话说出来,他幽怨的倚在湖边俯视着水中来讨食的锦鲤,不耐烦的将碗里的鱼食全都倒了进去。

    “我劝你心情不好也别拿这些锦鲤出气啊,这些是温凉养的宝贝,若让你给撑死了,你瞧他不收拾你!”

    傅冽没有心情理会温阳,只唉声叹气。

    “怎么了?事情不顺利?”

    “也不是,是我根本就没说。”

    温阳诧异挑眉,“你没说?那今天不就白折腾了吗!

    下月十五太后可就要给你定亲了,你若不想娶自己不喜欢的女子,就必须赶紧定下亲事才行。

    不管成不成,你至少得试着与顾三小姐说……”

    话音未落,温阳便看到怀中抱着两只兔子站在不远处的顾婉璃。

    傅冽蹭的一下子站直了身子,温阳喉咙动了动,心道不妙,脚底抹油直接开溜。

    傅冽心中恨死了温阳,默默将他骂了个狗血临头。

    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这样岂不显得他来接近她是有目的可图,这下可要如何解释?

    顾婉璃将手中的小黑递给了傅冽,她抬起一双楚楚含情的眸子,轻轻一眼便望进了傅冽的心中,身体瞬间有酥麻的感觉流过。

    他正恍惚着,忽听顾婉璃轻轻软软的声音响起,“我愿意的。”

    傅冽身体绷直,整个人仿佛被雷劈了一般,呆若木鸡,“你……你说什么?”

    她愿意做他的王妃?她愿意嫁给他?

    顾婉璃眸光虽柔,却亦含着坚毅的光,“我的命都是六殿下救回来的,如今殿下有难,我自然责无旁贷。

    我愿意配合六殿下,以阻止太后娘娘逼迫殿下定亲,等到殿下遇到心仪的女子,我们再把婚事退了就是。”

    望着顾婉璃郑重的神色,傅冽心中一时百味杂陈。

    她愿意与他定亲是为了报恩,而非是因为喜欢他。

    “可你有没有想过,这样会有损你的名节?”

    顾婉璃坦然笑起,摸着怀中的小白,落落大方的道:“若是真心待我之人定然不会在意这些事,那些会说闲言碎语的人也不值得我在乎。”

    傅冽心里闷闷的,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只垂眸道了句,“你的思想还挺豁达的。”

    “这些都是我大姐姐教给我的啊,人的一生很短,若用宝贵的时间来与不值得的人生气,岂不是可惜了?”

    顾锦璃与谢斌退婚后,便遇到了傅凉,想到顾婉璃与他退亲后,也会欢欢喜喜的嫁给别人,那肯真是比要他命还难受。

    想了想,傅冽攥了攥拳,望着顾婉璃下定决心道:“若你愿意,便来帮我!”

    就算她答应与他定亲与喜欢无关,可那又能怎么样,先将她握在掌心,将其他的恶狼摈弃在外,直到他将她的感激变成喜欢,他就可以真正娶她入门。

    因下月十五之前傅冽必须定下亲事,顾婉璃便强忍着羞涩与父母提及了此事。

    顾大老爷和顾大夫人皆是一惊,顾大夫人直接从榻上跳了起来,“什么?你心仪六殿下?”

    顾婉璃红着脸,点了点头。

    顾大老爷一张方脸绷的紧紧的,眉目冷肃,“是不是六殿下与你说了什么?”

    他了解自己的女儿,女儿乖巧单纯,哪里懂得男女之事,除非有人刻意诱导。

    顾婉璃忙摇头否认,“不是的,我……我是真的喜欢六殿下。

    自从上次被六殿下所救,我就喜欢上他了。

    六殿下没与我说什么,但我听说太后娘娘要给他选妃,我……我……”

    顾婉璃不擅长说谎,面对父母心虚的红了脸,但看起来更像少女怀春的模样。

    顾大夫人见女儿面皮都要红的滴出血来了,忙道:“婉儿,你先回去,我与你父亲商议一下。”

    顾婉璃如释重负,落荒而逃,顾大老爷夫妇两人却深陷纠结之中。

    傅冽出了良王府便直接进宫求见丽妃,与丽妃表明了来意。

    丽妃怔了怔,轻笑出声,“你果然还惦记那个丫头!”

    真不愧是傅棱的儿子,在女人的问题上还真是有够专一的。

    丽妃以前看不上顾家的出身,后来又因两方身处不同阵营,是以一直都不同意两人之事。

    可如今顾府今非昔比,傅凛又已退出了皇位角逐,既然傅冽对她如此倾心,丽妃便也不再反对。

    而且她有自己的小心思,顾婉璃是顾锦璃的妹妹,若日后真由傅凉登基为帝,想必也会对老六多些照顾。

    傅冽喜不自胜,但他并没有干等着丽妃派人上门说亲,而是亲自去了一趟顾府,与顾大老爷夫妇表明来意。

    顾大老爷起初板着个脸,一点好脸色都就没给他。

    皇子又怎么样,想拐走他女儿的都是敌人,都要经过层层审查。

    可在听明傅冽今日前来,是想先询问他们的意思,免得贸然有人来府上提亲,会影响了顾婉璃的名声,顾大老爷的脸色好了那么一丢丢。

    傅冽并不是个会说好话的,只坦诚道:“我以前贪玩,有些不务正业,我也没有傅凉那般的能力。

    但这些我都可以改,我现在已经开始参与朝政了,也会努力上进。

    若伯父伯母对我有何意见要求,我都会改正。

    我对顾三小姐倾心已久,只因她年岁小,未敢表露,是以一直等到她及笄才来府上说项。”

    傅冽站起身,目光端正的望着顾大老爷,一字一句道:“只希望您二老能给我一个机会,我一定会对她好的。

    如果我有违誓言,宁愿天打雷劈,死也不得安宁。”

    顾大夫人被他这起誓搅得惊慌失措,这可是皇子,哪能发这种毒誓。

    顾大老爷依然稳坐如山,紧紧盯着傅冽的眸子问道:“当初你救婉儿时,是不是就已经心仪于她了?”

    “是!”傅冽坦然颔首,毫无犹豫。

    他不想说谎,若顾婉璃与他毫无关系,当日他也许就不会插手。

    也许否认会给她的父亲留下更好的印象,可他不愿意说谎,他要堂堂正正得到她家人的认可。

    顾大老爷沉默了片刻,盯着傅冽的目光更将凌厉,“婉儿是个简单的女孩,她能做一个好妻子,但做不了一个好王妃。”

    他很清楚,女儿善良天真,既没有锦丫头的聪慧,也没有她坚强的心志,她没有办法在复杂的皇室中生活。

    他从未指望女儿能给家里带来荣耀,只希望她能平安顺遂的度过自己的一生。

    看着顾婉璃的父母,傅冽突然问道:“顾伯父顾伯母,你们相信傅凉会对顾锦璃永远如此吗?”

    夫妇两人相视一眼,不明白傅冽为何要这么发问,但他们对温凉的确是充满信任的。

    “我对顾三小姐的心意,一点不比温凉对顾锦璃的少。

    我敢指天起誓,今生绝不以任何缘由纳妾室通房,只此一人,终其一生,有违此誓,天下诛之!”

    傅冽这一番谈话没什么高超的水平,但却打动了顾大夫人,也让顾大老爷对他另眼相看。

    两人以前对皇室后宅没什么好印象,可女儿喜欢,傅冽又真诚,两人也不想拆散一段好姻缘,终是点头应下了。

    得到了未来岳父岳母的认可,傅冽欢喜不已,回府之后立刻筹备聘礼。

    建明帝听闻之后,觉得甚是新奇,没想到他的另一个儿子也喜欢上了顾府的小姐。

    他见过顾婉璃两次,印象虽不深,但记得那是个挺乖巧温和的女孩。

    虽说这么想自己的儿子不好,但嫁给老六这个不懂风趣的暴脾气,这姑娘有些可怜。

    如此想着,建明帝亲自赐婚,不仅为这场婚事又镀了一层金,对顾婉璃也是一种保障。

    皇帝钦赐的婚事,除了他谁都没有资格休弃顾婉璃。

    丽妃也请了母族有名望的夫人在宫外帮忙筹备,当一车又一车的聘礼送至顾府门前,众人又酸又羡,只叹这顾家也不知走了什么运,出了一位王妃,现又出了一位郡王妃,可真是了不得。

    甚至有人特意跑到顾府的祖坟去研究风水,也希望自家祖坟上能冒些青烟出来。

    顾婉璃已经将事情真相讲给了顾锦璃听,可当听到建明帝赐婚时,顾锦璃不禁有些心头。

    父皇的确是好意,可这样一来两人便不能随意退婚了。

    见顾锦璃忧心忡忡,沈妩一语点醒梦中人。

    “六殿下对婉妹妹有情,婉妹妹现虽未通男女之情,但我看他们两人平日玩的甚好。

    若良缘能成,皆大欢喜,若婉妹妹真不喜欢六殿下,相信了六殿下也不是强人所难之人。”

    退一步来讲,纵使傅冽不守信用,有良王殿下在,还怕婉妹妹会受欺负吗?

    顾锦璃被点醒了,无奈敲头道:“我最近这脑筋是越发不够用了。”

    沈妩弯唇,“你这叫当局者迷,关心则乱。”

    两人笑笑,姻缘这种事别人插手不得,且看他们自己能走到哪一步。

    ……

    傅凝对傅冽是又羡慕又嫉妒,都说兄弟同甘共苦,可人家倒好,偷偷摸摸的就把终身给定下了,现在皇祖母只盯他一个,压力山大的好不好。

    “你有这冒酸气的功夫,不如去也赶紧去定一门亲事,免得被人胡乱定下。”

    “我的亲哥哥呦,你可别饱汉子不知饿汉子饥饿了,你当这是拔萝卜呢,看上哪个薅哪个!”傅凝有些心灰意冷,以前只有他教别人的份,现在居然轮到傅冽教他,这让他情何以堪。

    傅冽现在是浑身轻松,劝起人来更是劲劲的,“你不是说自己有很多红颜知己吗,怎么,一个能娶的都没有?”

    傅凝有些自闭了,真是墙倒众人推,昔日的恋爱白痴居然跑来讥讽他!

    傅凝虽不服气,但也没有办法,只得咬牙道:“我若也在这个时候定了亲事,皇祖母定然恼怒。

    六哥,为了你的幸福,弟弟我这次豁出去了!”

    傅冽动容的看着他,将手搭在他的肩膀上,沉沉道:“兄弟,娶不上媳妇不丢人的,哥哥不会笑话你的。”

    我擦!想爆粗口怎么办!

    若非打不过,他今日可真就要动手了!

    蒋太后得知傅冽竟真的定下了亲事,而且对方还偏偏是顾府的小姐,心口顿时火冒三丈,立刻派人将八皇子和裴逸明一同找了来。

    八皇子本在睡懒觉,被内侍连忙扯了起来,“殿下,莫要睡了,太后唤您去慈宁宫听讲呢!”

    八皇子简直都要哭了,他真的只想当个纨绔,真的不想读书,可他不敢违背,只得不情不愿的下床穿鞋。

    “皇祖母为什么偏偏要找我呢,就不能去找傅准吗?

    傅准是个笨脑子,说不定哪天就惹皇族母生气被打了板子!”八皇子一直记恨着傅冽带傅准出去玩,却不管他。

    他本就仗着身高体壮欺负傅准,嫉妒心作祟,现在更是看傅准不顺眼,有事没事就要找傅准的麻烦。

    “殿下快别埋怨了,您快些去慈宁宫吧,当心太后娘娘怪罪啊。”

    八皇子不敢怠慢,连忙小跑赶去。

    只他心里有些奇怪,其实每次皇祖母叫他过去读书,都是将他安排在偏房,裴郎中给他布置了课业后便会离开,过一阵子才会给他继续讲解。

    他与母妃说了这件事,但母妃只告诉他老老实实的待在偏殿,哪都不要去,也不要与任何人说这件事。

    八皇子起初还谨记在心,可来的次数多了,慈宁宫的宫人又都对他十分客气,他就渐渐的有些飘了。

    看着枯燥无味的课业,八皇子想了想,将课业一推,翻了窗子偷偷溜出去玩。

    他正好瞟到裴逸明走进了蒋太后的寝殿,随即他犯了一个在宫中绝对不能犯的错误,那便是去践行自己的好奇心。

    他偷偷扒上窗子,想听听裴逸明会不会对蒋太后说自己的坏话。

    可他听到的声音和看到的画面皆让他白了脸色,等他恍然惊醒想要溜走的时候,他的身后赫然站着蒋太后的亲信王嬷嬷。

    殿内,望着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八皇子,蒋太后的脸色阴沉至极。

    她抬抬手,声音冷厉如冰,“王嬷嬷,今日裴郎中不舒服,送八殿下回去吧,一定要仔细着些。”

    王嬷嬷俯首拱手,语气透着寒意,“是,太后娘娘放心,老奴一定会将殿下好生护送回宫。”

    裴逸明的脸色也不大好看,他本就对此事厌恶至极,虽说他因此得到了权势地位,可每每回府后他都要泡上一个时辰的澡才能将慈宁宫中令人呕吐的味道洗掉。

    他享受着权力,却厌恶着这慈宁宫的一切,尤其是慈宁宫中的这个变态的老女人。

    “太后娘娘,那微臣今日便先告退了。”

    蒋太后也没了兴致,淡漠的抬了抬手,

    裴逸明走出寝殿时,在院中撞到了一个人,那个人慌忙跪地求饶,裴逸明懒得再看他一眼,阔步离开。

    跪在地上的清霜却抬起头来,紧紧的盯着裴逸明的方向看。

    他刚才趁机扯了裴逸明的袖子,在他的胳膊上看到了与子溪哥哥同样的伤痕。

    他眼珠转转,连忙起身,他要立刻将良王妃让他查证的信息传出去!

第三百二十七章 谋

    慈宁宫的戏子虽不准离开慈宁宫,但清霜年纪小,还是个半大的孩子,宫中人对他的防范也不那般重。

    再加上清霜相貌清秀,一眼望去不辩雄雌,稍加打扮就如同小姑娘似的,慈宁宫里的小宫女小太监与他关系也算不错。

    清霜想出慈宁宫,对守门的小太监讨好道:“九殿下唤我去唱曲,两位公公通融通融,回来后我给二位带些好酒好菜。”

    清霜比九殿下年长了两岁,最近九殿下傅准也迷上了唱曲,两个小太监一听还能吃到好酒好菜,便也未多心,“快去快回,别被太后娘娘逮住就行,否则我们可不保你。”

    “二位公公放心,我绝不给您二位添麻烦。

    太后娘娘最近不爱听戏了,一个月也找不了我们一次,不会被发现的。”

    清霜顺利离开慈宁宫,两个小太监笑道:“戏子真是天生会钻营,见太后娘娘这里腻了他们,便找到了下家,也是了不得。”

    “咱们管那些做什么,有酒有菜帮他一把算讨了个人情!”

    两个太监笑笑不再说话,而清霜则一路跑到傅准的宫殿。

    自从温凉舍命相救,傅准便成了温凉腿上的挂件,心里对自家兄长那是一百个崇拜。

    他的伴读又是顾承暄,若非他年纪小,否则定也会被划分进温凉的党派,是以这也是蒋太后为何选择八皇子打掩护,而未选择年纪更小的九皇子的原因。

    清霜将打探的消息告知给顾承暄,顾承暄虽不明白这意味着什么,但只要自家姐姐吩咐的,他都会好好记下。

    清霜不敢久留,递了消息,从傅准要了些酒菜便折身回慈宁宫。

    可途中遇到一队神色慌张的内侍宫女分散到各个方向,他瞅见一个眼熟的宫女,拦住她,嘴甜的问道:“好姐姐,这是出什么事了吗,怎么都这般着急?”

    小宫女年纪也不大,又一向爱说话,她四下看了一眼,压低了声音道:“八殿下不慎落水了,看着情况不大好,我要去凤鸾宫给皇后娘娘报信呢,你快些回去吧!”

    清霜愣愣的站在原地,一脸的难以置信。

    他刚才还明明在慈宁宫看见了八殿下,而且还是王嬷嬷送他离开,怎么会突然就落水了?

    清霜想不明白,但隐约觉得这件事有点不对劲,想了想便立刻转身,重新折返去找顾承暄……

    ……

    八皇子落水,虽被人捞了出来,但为时已晚。

    建明帝虽不算待见这个儿子,但想到他小小年纪便去了,心里也不好受,可逝者已矣,他只能赏赐些好东西宽慰正承受丧子之痛的柔嫔。

    蒋太后也派了王嬷嬷送上赏赐,叹声道:“太后娘娘与八殿下投缘,本好意督促他读书,好让殿下成为朝廷栋梁,却不曾想八殿下竟翻了窗子偷偷溜走,还不小心……唉。”

    王嬷嬷长叹一声,对伤心欲绝的柔嫔道:“太后娘娘也很是伤心自责,但想到最悲痛的人非柔嫔娘娘莫属,便特意让奴婢送上这些补品给您,免得你伤了身子。”

    柔嫔已经哭肿了眼,她现在什么都不想说什么都不想做,却不得不强撑着身体送王嬷嬷离开。

    王嬷嬷将柔嫔的失魂落魄一一看在眼里,回慈宁宫复命时,小声的问了一句,“太后娘娘,柔嫔可还要留?”

    蒋太后漫不经心的喝了一口茶,冷冷道:“八皇子刚死,若柔嫔也没了,恐会惹人怀疑。

    此番不宜节外生枝,暂且不必动她。”

    傅棱不是她的亲子,她又怎么会在意那些毫无血缘的孙子。

    只今日还真是扫兴,本想在下月十五之前再放纵一番,没想到却被一个小崽子给毁了。

    不过下月十五之后,这世上便再无反对她之人,届时还不是任由她肆意。

    时间过得飞快,转眼已入四月。

    各地的官眷相继入京,京中一时热闹非凡,就连玉颜阁的生意都好了不少。

    这些女眷除了走亲访友,散心逛街,有些心思灵活的便也趁机到各处走动。

    只她们最感兴趣的一人,却始终未能得见。

    顾锦璃的腹部已经高高隆起,行动都不大方便,早已不见外人。

    那些夫人虽削尖了脑袋想攀上良王府,但良王府如同铁桶,他们根本就没有下手的机会,便只想着待到太后寿宴再行结识。

    结果到了那一日,她们依旧未能见到顾锦璃。

    蒋太后十分不悦,冷声质问建明帝,“哀家今日过寿,良王妃为何不来?

    哀家入宫数十年,还从未讲过如此无礼之人!”

    建明帝虽不满蒋太后的态度,但心中也有疑惑,“皇后,你可知灵毓为何未来?”

    沈皇后忙道:“回陛下,回母后,灵毓今日午时突然有些腹痛,虽未到临产日期,可女子生产也有可能提前,臣妾担心她的身子,便准许她候在府中观察。”

    蒋太后听了却依旧不依不饶,“就算要生了,这宫里有御医,有经验丰富的嬷嬷,难道还照顾不了她一个?

    现在世人都说良王不将哀家放在眼里,良王妃又不肯出席寿宴,你们让哀家的面子往哪放?”

    蒋太后丝毫不肯退让。

    今日关系甚大,她将各州各郡的女眷都招入宫来,就是为了成事后,将她们扣留做人质,以防各地官员将领有叛心。

    而顾锦璃和她腹中的孩子更是他们最重要的人质,有她在手,就不怕温凉不就范,绝不容许任何闪失。

    两人正僵持着,玉华公主忽然脚步匆匆的走上前,望着沈皇后欲言又止,频频眨着眼睛,似乎想与沈皇后单独说话。

    玉华公主的小动作被蒋太后看个正着,蒋太后恼怒不已,厉声道:“有什么事就直说,堂堂一国公主,挤眉弄眼的像什么样子!”

    玉华公主被吼了一通,撇撇嘴,闷闷不乐的道:“是大皇嫂派人来传消息,她腹痛剧烈,似乎……似乎就要生了。”

    “什么?真的!”建明帝惊喜的蹭的站了起来,高兴的踱了两步,便恢复了冷静,立刻吩咐陈总管道:“将御医院医术最好的大夫都给朕派到良王府去,有什么情况立刻告知给朕。”

    这是建明帝的第一个皇孙,建明帝心中装着满满的欢喜。

    蒋太后冷眼旁观,嘴唇抿的锋利如刃。

    玉华公主主动请命要去照顾顾锦璃,蒋太后更加没有好气的道:“你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去了能帮什么忙,老老实实待着!”

    “可……可皇兄出征北境,只有皇嫂一人,我实在不放心。”

    蒋太后冷笑,“今日是哀家的寿宴,你对哀家但凡能有些许孝心,便不会如此不知礼数。”

    玉华公主被说的十分委屈,负手站在香炉前,宛若一个受了欺负的小孩子。

    建明帝不满蒋太后如此苛责他的女儿,绷着张脸对玉华公主道:“你真是越发不懂规矩了,平时你母后是怎么教导你的!

    罢了罢了,你还是去良王府陪着你大皇嫂吧,免得白白惹你皇祖母生气!”

    玉华公主嘴角一扬,连忙俯身行礼,忙不迭的跑出了慈宁宫。

    蒋太后被一幕看着心火旺盛,可建明帝却不再给蒋太后发泄的机会,只笑着道:“母后您先歇着,一会儿寿宴就要开始了,今日举国同庆,您身为寿星怕是难免劳累。”

    说完,建明帝冲着沈皇后使了一个眼色,沈皇后也借口筹备宫宴与建明帝扬长而去。

    看着被气得脸色铁青的蒋太后,王嬷嬷忙劝道:“太后娘娘莫要动怒,姑且再忍一忍又何妨?”

    蒋太后深吸了一口气,沉下怒意,眸光冷寒,“你奉哀家的命令去良王府探望顾锦璃,想办法将那东西混入产房。”

    王嬷嬷一惊,“太后不要活口了?”

    “哀家想了,这顾锦璃诡计多端,留了也平添祸患,弄死她之后,立刻封锁消息,今夜之后,整个京城都是咱们的。

    只要温凉不知道顾锦璃生死,我们手中握着的是活人还是死人有何区别?”

    蒋太后眸底泛出一抹血红色,嗜血诡谲,王嬷嬷咽了咽口水,心中泛起浓浓的不安。

    当年珍妃是在宫中产子,这后宫都是太后娘娘的天下,想要成事并不难,可良王府守卫森严,她稍有不慎怕是会招惹杀身之祸……

    可事到如今,已别无他法,进是死退也是死,只能搏一搏了!

    空荡荡的殿内唯剩下蒋太后一人,她的嘴角勾出森森的笑意。

    香炉内飘出袅袅冷冽馥郁的香气,衬得殿内越加昏暗阴森,没有光亮。

    寿宴有条不紊的进行着,建明帝扫了台下一眼,牵唇道:“朕怎么没瞧到箫侧妃?今日乃是母后寿辰,着实不该缺席才是。”

    蒋太后剜了建明帝一眼,“箫侧妃今日身子不适,已经与哀家解释过了。”

    建明帝挑了挑眉,“那还真是不凑巧,灵毓临产,箫侧妃不适,要不然这两个孩子都是孝顺乖巧又懂得分寸的,定会前来贺寿。”

    见建明帝话里有话,暗戳戳指责她偏心不讲道理,蒋太后心火更盛。

    建明帝笑笑收回视线,没再多说,举杯恭祝蒋太后福寿安康,蒋太后自然也不会落了建明帝的面子,举起酒樽,见建明帝和沈皇后皆一饮而尽,才不慌不忙的饮尽了杯中的酒。

    建明帝举筷,群臣跟着动菜,宴席一派和乐。

    蒋太后又吃了几口菜,便觉得头脑有些晕晕沉沉,晃着头强自清醒,沈皇后见了,贴心的问道:“母后可是醉酒了,要不要回慈宁宫休息一下?”

    蒋太后摇头,今日是事关紧要,她不能离开。

    建明帝也不吝演技,装起了孝子,关切的道:“不如母后先去后面的偏殿暂且休息一下,等焰火表演的时候母后再出来观看便是。”

    蒋太后心想也好,反正动手之机本就要等到焰火之后,便由着宫婢搀扶去偏殿休息。

    傅决心不在焉的喝了两杯酒,眼珠转转,想了想,起身道:“父皇,儿臣想去看看皇祖母。”

    建明帝意味深长的看了他一眼,沉默片刻,点头道:“也好,去吧。”

    与此同时,良王府中,顾锦和与玉华公主津津有味的吃着点心,顾锦璃神色如常,没有一点要发作的意思。

    “锦儿,既然你已安排了好戏,为什么不进宫去瞧,反要假装腹痛留在府中呢?”

    顾锦璃慢悠悠的擦了擦嘴角,笑道:“自然是为了请君入瓮,到时候还得由你给我做一场好戏。”

    话正说着,如意叩响房门,禀告道:“王妃,宫里来人了,是个姓王的嬷嬷,说是奉太后之命来探望王妃的。”

    顾锦璃轻轻勾唇,云淡风轻,“将人请进来,但是先别让她靠近我的院子。”

    如意会意,忙小跑去办。

    顾锦璃嘴角噙笑,今日该由他们来主动出击了。

    她撑着软塌站起身,正要吩咐做戏流程,忽听院子外面传来小丫鬟的惊呼声,“咦,怎么有一只鸽子落咱们院子了?它脚上好像还有东西?”

    顾锦璃和玉华公主相视一眼,玉华公主立刻起身走了出去,那鸽子胆子很大,遇人也不躲,只低头在草地上啄动着,甚至当被人抱起时也没有多大的反应。

    婢女门将鸽子抱了起来,玉华公主走过去抽出了鸽子腿上的字条,展开扫了一眼后瞬间脸色大变。

    “玉华,信笺上写了什么?”

    身后响起的声音让玉华公主瞳孔一缩,她忙将信笺攥成一团,转身笑着道:“也不知是哪家浪荡公子养的鸽子,腿上竟然绑着情信,只这鸽子实在训的不怎么样,居然飞错了地方。”

    顾锦璃清亮的目光平静的望着玉华公主,她没说什么,只缓缓伸出手掌。

    玉华公主嘴唇抿动几下,不肯交出,顾锦璃声音微凉,“是北境的消息,对吗?”

    就算看不到她也能猜到,能让玉华瞒着她的怕也就只有北境的消息了,而且想必不会是什么好消息。

    顾锦璃心口骤然一疼,一种惶恐无力瞬间蔓延全身,“玉华,你若不想让我伤神,便将信笺给我。”

    玉华公主闭了闭眼,锦儿太聪明,根本不是她能糊弄得了的,只得无奈交出了字条。

    原是温凉抵达北境后,便即刻挥兵进入北燕搜救宋大老爷,可结果这支军队竟在进入北燕境内的两日后完全失去了踪影,与当初宋大老爷失踪一般无二。

    只是失去联系,不代表阿凉就出事了。

    顾锦璃这般安慰着自己,可心口的疼却根本无法遏制。

    倏然,这种疼痛竟向下转移,她突然弯下身子,两道柳眉紧紧蹙起。

    “锦儿,你怎么了?”玉华公主惊呼一声,忙走过去扶住顾锦璃。

    “我……我肚子疼。”虽然疼痛还不算剧烈,但顾锦璃感觉这应该就是分娩前的宫缩。

    “锦儿,你该不会真的要生了吧?”玉华公主瞬间慌了神,她们对外虽传锦儿要生了,可那都是假的,是蒙蔽他人的假象。

    可如今假戏成真,偏偏她们所有熟识的人都在宫中,而王嬷嬷已经入了府,她该怎么办?

    锦儿纵使再聪慧,可若真到了分娩的关头,对外面的局势也无法掌控。

    顾锦璃抓住玉华公主的手,现在宫缩的感觉并不剧烈,顾锦璃的思维还是清晰的,“王府中已备了产婆,你让丫鬟把她们找来,需要什么东西立刻让丫鬟准备,另外再去宋府找老夫人来。”

    “好,我这就去!”

    “不行!”顾锦璃抓着她的手,郑重摇头,“玉华,你不能走。

    如今我可能真的要生了,我不能用孩子冒险,先前的计划全部取消,你要帮我守着产房,绝对不能让王嬷嬷进来!”

    王嬷嬷是蒋太后身边的人,此番又是奉太后之命前来,府中的丫鬟怕是拦不住她,此处还需要玉华镇场。

    玉华公主也冷静了下来,明白了顾锦璃的担忧,“锦儿,你放心,有我在绝对不会让任何人影响你。”

    如今是锦儿最关键的时候,莫说一个王嬷嬷,便是有歹人,她也会拼上命护好锦儿。

    墨迹被温凉留下护着顾锦璃,奉命寸步不离的保护王妃。

    可女子生产的事情他一点不懂,玉华公主身份虽高,但毕竟是个未出阁的少女,权衡一番,墨迹还是决定由他快马加鞭将宋老夫人请来要紧。

    顾锦璃此番发作的虽突然,但好在她本就打算演这样一场戏,是以院中的小丫鬟们倒也不算太过慌忙。

    顾锦璃明显感觉到宫缩的疼度越来越强,频率越来越快。

    稳婆很有经验,一看这种情况立刻命小丫鬟去熬参汤和糖水,又让顾锦璃趁着疼痛还不那么剧烈,多吃几块点心补充体力。

    如意还在前院缠着王嬷嬷,王嬷嬷就没见过这么蠢脸皮这么厚的丫鬟,不管她怎么说,这丫鬟就是缠着她要把她往正堂领,最后还是她发了彪,让同行的小内侍拦住了如意,才得以脱身。

    如意本就只是装装样子拦一拦,如今完成任务,她对自己的演技甚是骄傲。

    “如意姐姐,你快回去吧,王妃要生了!”

    看着小丫鬟急的鼻尖冒汗的模样,如意挑了下眉,这小蹄子演技不赖呀。

    见如意不慌不忙,小丫鬟急着抓了如意一把,焦急的道:“王妃受了刺激,已经见了红,如意姐姐快些回去吧!”

    看着小丫鬟都要急哭了,如意这才心慌不已,慌忙赶回碧竹院,便见房门前,玉华公主正扯着椅子坐在门口,冷眼望着气势汹汹的王嬷嬷。

    “公主殿下,老奴是奉太后娘娘的命令前来探望良王妃,殿下是想抗旨不遵吗?”

    玉华公主百无聊赖的把玩着自己的指甲,不紧不慢的道:“皇祖母让你探望大皇嫂,也没说让你闯产房吧。

    王嬷嬷不妨稍等片刻,等大皇嫂诞下孩子,本宫自然不会再拦着嬷嬷。”

    王嬷嬷眯了眯因衰老下垂而变成的三眼角,声音冷极,“殿下这般难道是担心太后娘娘会对良王妃不利吗?

    公主殿下如此怀疑太后娘娘,乃大不敬之罪!”

    玉华公主扬唇笑笑,目光坚毅,“大皇嫂平安诞下麟儿后,本宫可任由皇祖母处置,但在此之前,闲杂人等休想踏入一步!”

    碧竹院内两方对峙,而与此同时宫中在欢乐之中也弥漫着一种莫明紧张的味道。

    如今的御林军统领虽是沈染,但御林军中早有傅决的势力渗入,傅决以探望蒋太后为由,趁机与他们取得了联系。

    而蒋太后喝了醒酒汤后便趴在床上小寐,可她不知为何,头脑昏沉不说,心口更似点了一把火,烧的她难受。

    她正心觉纳闷,裴逸明忽然走了进来,态度虽恭敬,但眼底盛着满满的厌烦,“太后娘娘唤微臣何事?”

    蒋太后在恍惚中心觉不妙,因为她根本没叫裴逸明过来,可思绪中唯一那抹清晰也很快被心头的火浪席卷,不受控制……

第三百二十八章 大结局

    蒋太后十八岁进宫,那时的先帝便已近三十,是以她从未体会过少年少女应有的青涩情爱。

    若先帝对她温柔宠爱,她也许就不会再有遗憾。

    毕竟人生就是有舍有得,得到了至高无上的荣耀,就不能再奢求其他。

    可先帝是个贪图女色的,后宫中新人不断,没有一人能留住这位风流帝王的心。

    渐渐的,蒋太后的心里便越来越扭曲。

    她年轻貌美,家世不俗,可先帝却只宠爱她一个月后,便去各处猎艳,甚至腻烦了清白的姑娘家,偷偷出宫去花楼做乐。

    蒋太后的怨恨越来越深,可先帝健在,她处在深宫不敢放肆,直到先帝病逝,她成了后宫中唯我独尊的女人,她心底的欲望便彻底冲开了枷锁。

    她痴迷年轻的男子,喜欢他们俊美的面容,紧致的身材,更喜欢他们身上的朝气。

    可同时,看着他们朝气蓬勃的身体,她便又会想到自己已是垂垂老者,不甘和何愤恨让她越发扭曲。

    她折磨着他们,看他们跪在她脚下甘心俯首,那种快感能冲散她心中郁郁,就算她年华不再又如何,她依然可以得到所有她想要的。

    而裴逸明就在忍受着这种身心折磨,裴家虽渐没落,但裴逸明是天之骄子,是全家人的希望。

    他自幼饱读圣贤,才华横溢,可现在却要屈服在一个老女人脚边,每每想到两人亲热的过往,他就恶心的想吐。

    可他又偏偏痴迷于权力,看着苏致一路青云直上,他不甘心就这么输给他!

    裴逸明强忍着心里的不适,做着出卖灵魂出卖身体的事情,只他此时并不知道,人只要出卖了灵魂,终会坠落地狱。

    突如其来的破门声惊醒了榻上缠绵的两人。

    建明帝最先迈步进来,眉宇间还挂着忧色,“母后,您还好吧,可遇到刺客……”

    建明帝的声音戛然而止,怔愣的立在原地,似乎已经被眼前的一幕吓傻了,完全忘了阻止身后那些跟随前来的众人。

    宴会进行时,不知从何处钻出一个黑衣刺客,在行刺建明帝失败后,便朝着偏殿的方向逃窜而来。

    建明帝立刻率众臣前来保护太后,众臣明知建明帝不过是在演孝子而已,但也只得配合,只他们做梦也想不到有生之年竟会看到让人恨不得抠掉双眼的一幕!

    “母后,你……你们……”建明帝双眼睁大,陷入了深深的自我怀疑之中。

    他脚步一踉,被沈皇后及时扶住。

    “皇后,朕是不是眼花了?是不是在做梦?”

    沈皇后只咬牙扶着他,面色难看的说不出一个字来。

    有两个老臣已经被眼前这一幕气得昏了过去,其余众臣有的震惊,有的茫然,黑压压的一片人,却是鸦雀无声,针落可闻。

    冷风灌进殿内,蒋太后瞬间清醒,她立刻拉过衣裳遮挡自己,厉声道:“有人算计哀家!有人要害哀家啊!

    来人,去传御医,定是有人给哀家下了毒!”

    建明帝身子摇摇欲坠,惨白的脸色显得他一双眸子格外的红。

    有些大臣起初还在想这是不是建明帝的手笔,可见建明帝如此,这念头很快就被打消了。

    太后与外臣私通,这岂不是在给先帝戴绿帽子,这种事传出去足以让大梁皇室沦为笑柄。

    大臣撞见太后私通,身为皇帝的建明帝哪里还有面子可言。

    建明帝心口剧烈起伏,一副随时都要晕厥过去的模样,只他心里却狂笑不止。

    面子?

    什么玩意儿!

    又不是他被带了绿帽子,他才不在乎!

    御医很快被唤来,在屋内搜查了一圈也没翻出个所以然来。

    这是一间偏殿,鲜有人来,连个熏香都没有,蒋太后喝过的醒酒汤他们也验过了,没有一点问题。

    蒋太后猛然记起自己就是在寿宴上喝过酒后才头脑昏沉,立刻命人去取酒壶酒樽。

    “母后,那酒朕与皇后也喝了,您觉得是酒水有问题?”建明帝的声音与目光一般的冷。

    “有没有问题要验过才知道!这宫里盼着哀家死的不再少数。

    为置哀家于死地,竟做下这般阴损下作的事,让哀家揪出来定要让他不得好死!”

    蒋太后身体亦在发抖,她不觉得她做错了,可让这么多人堵住她与男子欢好,她的脸面还要不要了?

    纵使这天下日后都是她蒋家的,可她丢了的脸面再也找不回来了!

    蒋太后怒不可遏,可御医查过了酒水,依然一无所获。

    这下蒋太后瞬间傻了眼,这御医中有她的人,不会隐瞒真相。

    可……可这怎么可能,若无人加害,她怎么就会迷了心志,难道真是因为醉酒?

    这下子就连蒋太后自己的都懵了,只她自然想不到,早在慈宁宫她便已经中招了。

    玉华公主早就趁着说话之际,在香炉中偷偷添了料,宴会上的酒水并无问题,只酒对于那迷香来说是一味不得了的催化剂,足以使人失去神智,听从于人最原始的欲望。

    建明帝扶额,神情悲痛,嘴唇颤动半晌,才闭目冷冷道:“母后,儿臣宁愿您能查出些什么来。”

    众人听明了建明帝的心声,虽说两人苟且已成事实,但太后被人算计总会好过主动。

    裴逸明早就吓傻了,跪在地上哆嗦不止,恨不得所有人都能无视他。

    可在场不乏眼尖之人,比如宋达便是眼尖又没有眼力的人,“裴郎中的身上怎么有伤呢?瞧着像鞭伤还有抓痕?”

    裴逸明虽以最快的速度披上了衣物,可有些裸楼在外的皮肤上清晰可见深浅不已的疤痕。

    有些像是鞭伤,但有并非大牢中的鞭刑,更像有人重口味的人喜欢的闺房情趣。

    今日来赴宴的大臣虽都身居高位,但地位的高低只代表他们在官场上的成就,与人品无关,里面更不乏擅长其道之人,一眼便看出这鞭伤的缘由。

    裴逸明家中并无妻妾,于是众人难免将“罪魁祸首”认作为蒋太后。

    傅准抿了抿唇,悄悄靠近建明帝,他俯身贴在建明帝身边说悄悄话,但小孩子对音量的控制着实不怎么好,竟将悄悄话变成了外放。

    “父皇,我听慈宁宫的一个小戏子说,他的哥哥被皇祖母召见后,好像也被打成这个样子。”

    众人心中瞬间掀起巨浪,原来太后还不止宠幸了一个人,竟然还与戏子有一腿吗?

    起初蒋太后在宫中养戏子的事不是没人反对,那些戏子都是男子,后宫乃皇帝的后院,怎能容许男子出没。

    可一来蒋太后势大,二来蒋太后限制戏班进出,戏班中人不得踏出慈宁宫,众臣避其锋芒,这才不再阻拦。

    虽说外男在宫不合规矩,但想着既然在太后宫里,应该不会有事。

    可谁曾想到,原来这些戏子竟是蒋太后为自己准备的男宠!

    建明帝偷偷憋气,将一张脸憋的涨红,众臣见状对建明帝更是满怀同情。

    众人逮着老娘红袖出墙,还捉奸在床,陛下真是太可怜了。

    建明帝怒到说不出话,当即派人去慈宁宫唤清霜来。

    清霜是个半大的孩子,懵懵懂懂的,一看这么多人早就吓傻了。

    听着建明帝的发问,清霜似懂非懂道:“子溪哥哥每次被太后娘娘召见去唱曲后,身上都会带伤。

    草民询问,子溪哥哥就说是他笨,唱的不够好,太后娘娘就打了他。”

    语落,他又似自言自语,讷讷的道:“可……可子溪哥哥是我们的台柱子,唱的明明已经很好了……”

    “你个卑贱的戏子,竟敢在这诋毁哀家!来人,将他给哀家拖下去打死!”

    周围依旧静悄悄的,没人动弹。

    蒋太后这才意识到,这里不是她的慈宁宫,这些人也不会听命于她。

    建明帝似乎已然在崩溃的边缘,咬牙切齿的问道:“既是如此,那个叫子溪的为何不来,反是你来回朕?”

    清霜眼圈一红,垂首抿嘴,弱弱道:“因为子溪哥哥已经被太后娘娘杖毙了。”

    众人的表情一时暧昧起来,这看起来像极了有了新欢不要旧爱,太后娘娘不讲究呀!

    事到如今蒋太后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她这是被人给合伙算计了,可她偏偏拿不出证据,实在可恨。

    而此时的裴逸明更是煎熬,他起初只盼着众人无视他,结果一如他所愿,建明帝没有询问他,众人也没有指责他,可这种感觉并未让他释怀。

    他刚才在慌忙之中看到了苏致,他穿着官服站在人群中,挺拔如翠竹一般。

    而他此时却如丧家之犬一般,跪伏在地,衣衫不整。

    这个认知让他惶恐不已,就算今日之后五殿下夺得大权,可他的身上的屈辱永远也洗脱不掉,他会永远被人唾弃,他丢失了的尊严也再也找不回来了。

    更何况他怕是活不到那一天了,就算陛下不杀他,蒋太后也不会再留他。

    从此不会再有人记得他是堂堂探花郎,他在众人眼中只会变成一个男宠,一个小丑。

    他终究还是输给了苏致。

    众人默默看向建明帝,等着他下决断处理此事。

    只这种事实在难做,母亲红杏出墙,总不能将堂堂太后浸了猪笼。

    正当众人替建明帝苦恼此事时,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毫不起眼的柔嫔娘娘突然双膝跪地,跪行到建明帝脚下,悲痛哀求,“陛下,求您为八殿下做主啊!”

    众人一愣,这柔嫔该不会丧子之后得了失心疯吧,八殿下都没了好些日子,这个时候出来说事不是添乱吗?

    然而柔嫔接下来的一番话让这些大臣齐齐吸了一口冷气。

    “陛下,八殿下不是贪玩落水,而是被人所害,臣妾怀疑,这个人就是太后娘娘!”直到今日柔嫔还是痛不欲生,丧子之痛是任何东西都无法抹平的。

    “放肆!哀家堂堂一国太后,岂容你小小妃嫔如此攀诬!

    说,你是受了谁的指使,竟敢如此恶语中伤!”蒋太后的厉害之处就在于不知心虚,就算事情是她做的,她不承认,还有人能把她怎么样?

    柔嫔一如她的封号,柔柔弱弱不争不抢,在宫中毫不起眼,只她的肚子争气为皇帝诞下了一位皇子,这才被升为嫔位。

    她已然知足,只想守着儿子好好过一生,可如今就连这个小小的心愿都无法实现了。

    柔嫔泪如雨落,这都是报应,若非她当年隐瞒那件事,也许老天就不会如此惩罚她了……

    “陛下,八殿下曾与臣妾说,每日太后娘娘唤他去慈宁宫读书,其实都是他一个人在偏殿,而裴郎中则去了太后娘娘的寝殿。

    臣妾听了害怕极了,嘱咐他不要对任何人说。

    可那日他去了慈宁宫后,没过多久便溺死在了湖里。

    慈宁宫说是八殿下贪玩自己溜走了,可那日明明就是王嬷嬷护送八殿下离开的!”

    “你胡说!”蒋太后目眦欲咧,没想到这些往日里她从未瞧上眼的小人物竟敢冒出来一个个攀咬她。

    当时顾锦璃听闻此事后,心中便起了怀疑,立刻与沈皇后表明此事。

    沈皇后虽不屑后宫争斗,但这不代表着她不懂后宫之术。

    她命人暗中散播消息,将八殿下并非死与意外的消息传到了柔嫔耳中,然后又以调查此事为由接近柔嫔,适时的抛出了橄榄枝。

    柔嫔为了报仇,为了生存,答应要在今日揭露蒋太后的恶行,可沈皇后敏锐的捕捉到了柔嫔言语间一处漏洞。

    “柔嫔,本宫问你,在八殿下与你讲述慈宁宫之事后,你为何会惊恐不已?”若非此事是锦儿告知她,她是绝对想不到堂堂太后竟会在宫中宣淫。

    柔嫔眼中闪过一抹后悔与悲痛,她深深叩了三个响头,抬头直视着建明帝的眼睛,软弱了多年的她,终于鼓起了勇气将当年真相公之于众。

    “陛下,臣妾怀疑当年珍妃娘娘之死并非意外早产,而是太后娘娘杀人灭口!”

    先前的每一条罪状都未能让蒋太后有分毫的恐惧,可柔嫔此言一出,蒋太后的瞳孔中立刻浮现出了惊恐。

    因为她太知道珍妃在建明帝心中的地位,那是一个可以让他失去理智,无视一切的存在。

    果然,建明帝的眸色一点点暗沉下来,他刚才虽故作气恼,然则却只抱着看热闹的心思。

    可柔嫔的话让他眼中的玩味尽散,取而代之变成了一片凌厉。

    “到底是怎么回事,快说!”

    柔嫔深深叩首,在啜泣中将当年的事情一一招来。

    当年柔嫔还只是宫中名不见经传的一个小小美人,一次她在御花园偶遇了珍妃,她知道珍妃是被陛下放在心尖尖上的人,心里十分惶恐。

    可没想到珍妃为人温和善良,对她一个小美人说话都是如沐春风,对她全然没有半分轻视。

    宫中的女人要么高高在上,藐视一切,要么便整日钻研勾心斗角,珍妃是她在宫中从未见过的存在。

    渐渐的她便心生了亲近之意,时而会在后花园偶遇散步的珍妃。

    直到一日她们闲庭阔步来到了莫离湖,这里鲜有人来,十分清净,却未曾想竟在亭中看到了蒋太后,而那时正有一年轻公子剥着葡萄喂蒋太后吃下,两人的动作十分亲昵。

    她们当时都吓坏了,珍妃立刻让她离开,她当时只是一个小美人,身边没有仆人伺候,转身便溜走了。

    后面到底发生了什么她并不知情,她只知珍妃似乎动了胎气早产。

    她默默祈祷,希望珍妃能够平安无事,可结果珍妃还是没能停过去,一尸两命。

    她当时很害怕,害怕蒋太后会查到她身上,珍妃那般的身份都遇到了不测,她一个小小美人也会死的悄无声息。

    可珍妃过世后,后宫似乎平静,并未掀起一点浪花。

    而她就这样怀揣着秘密如履薄冰的活着,她曾想过要告知陛下实情,可她真的害怕,也是真的自私。

    “臣妾隐瞒真相,最该万死。”柔嫔跪地失声痛哭,失去儿子是上天对她自私自利的惩罚。

    珍妃娘娘保全了她,而她却为了自己的安稳选择了隐瞒真相。

    若她早些将事情告知陛下,也许儿子便不会死了。

    “这是报应,是报应啊……”柔嫔掩面痛哭,建明帝却泛不起一丝怜悯,甚至恨不得杀之而后快。

    “该死,你竟然隐瞒了朕这么多年!”

    “陛下,逝者已矣,卿瑶心地善良,不会愿意见陛下为她杀戮。”沈皇后发现了建明帝的失态,忙出言劝阻。

    柔嫔所行虽有过,但今日最重要的目的还是蒋太后。

    “来人!将慈宁宫的宫人都给朕带来,一个都不能少!”建明帝就是要公开审判,当众羞辱她,在众目睽睽之下夺走她心心念念的一切。

    “傅棱,你敢审哀家!”

    建明帝目光如刃,锋利的目光似能将蒋太后凌迟而死。

    “淫乱后宫,残杀妃嫔,谋害皇子,这些罪名哪一条是朕审不得的?”建明帝收回视线,冷冷看向身后的众臣。

    众臣不敢应声,甚至不敢抬头,就连傅决一派都没有人敢提出异议。

    这些皆是大罪,就算是太后,也一样要接受审讯。

    他们心里虽急,更恨蒋太后此番招惹是非,可建明帝俨然一副随时都会失控的样子,他们这个时候伸头,不是等着挨砍吗?

    慈宁宫的人很快被带了来,板子往身上一招呼,殿外顿时鬼哭狼嚎一片。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强,蒋太后也要找人办事,自然瞒不了几个心腹,侍卫抡起板子直接打死了一个宦官,其余众人看见,也不敢再隐瞒,哭哭啼啼的将自己知道的事交代了出来。

    蒋太后脸色阴沉的可以滴水,众人面上虽不敢表露,但都在心里默默骂上一句“淫后!”

    堂堂太后非但不以身作则,反是做尽了丧尽天良之事,说一句该杀都不为过。

    事到如今,蒋太后反而冷静下来,她慢条斯理的穿戴好衣裳,端坐榻上迎视建明帝。

    胜者为王败者为寇,赢了的人能够主宰一切,包括真相与历史。

    这些人都看到了又如何,顺我者昌逆我者亡,她过得潇洒恣意最重要,史官的笔由得她去主宰,后人只会知道她想让他们看到的。

    见蒋太后脸不红气不喘,众人惊叹于她的脸皮之厚,却哪里知道她在做着坐拥天下的美梦!

    “陛下!臣有要事要报!”一直沉默不语的裴逸明突然开口,扬声说道。

    众人鄙夷漠视的望了过去,裴逸明之后的话却给了他们一记晴天霹雳。

    “陛下,臣之所以装作臣服于太后,只因为臣怀疑他们有不轨之心。

    臣不辱使命,打探到敌情,五殿下今日要反,他与禁军副指挥使狼狈为奸,意欲夺宫!”

    群臣惊骇不已,蒋太后更是勃然大怒,这个蠢货是疯了不成!

    可相反,裴逸明没疯,也不蠢,事到如今选择蒋太后只有死路一条而且还会遗臭万年。

    与其如此还不如搏一搏,将自己塑造成卧薪尝胆的明臣,他是为了大梁社稷才甘愿隐忍。

    若傅决失败,他便立下了大功,可平步青云,就算陛下被推翻,他也可青史留名。

    可奇怪的事,面对蒋太后的愤怒,群臣的恐慌,裴逸明唯独没有等到建明帝的反应。

    建明帝神色漠然,眸中没泛起一丝波动,他的冷静让蒋太后都觉得不安。

    “你既早就知晓,为何才来禀告?”

    裴逸明一慌,“臣……臣……也是刚刚才得知……”

    “朕若指望着你,只怕这大梁江山都要颠覆了!”

    话音刚落,便听甲兵之声远远而来,众臣惊慌不已,有的甚至已经准备四下奔逃,可前来的禁军行动整齐划一,他们并未抽出刀刃,而是俯首在建明帝身前。

    一身银甲的沈染推搡着被五花大绑的傅决远远走来,“陛下,五殿下欲与禁军副统领孙健起兵谋反,已被臣等控制,等候皇命处置!”

    傅决身上穿着铠甲,发髻凌乱,脸上沾染着不知是谁的鲜血。

    他被押着跪在建明帝面前,垂下的发遮住了他的脸。

    “傅决,你终究还是反了。”直到刚才他还给了傅决机会,可他执意如此,他也没有办法。

    “这难道不是父皇逼的吗?”傅决与蒋太后一般,没有丝毫的心虚。

    他一改往日的殷勤模样,抬着一双眼恶狠狠的盯着建明帝,眼中充满了恨意,“我若不争,这大梁可还有我容身之地?

    我若不争,我所有的一切是不是都要被父皇送给傅凉?”

    既然父皇不慈,他有何必再装孝子贤孙!

    建明帝淡淡的看着他,沉默未语,因为他知道与傅决这样的人根本讲不清道理。

    可沈皇后却看不得傅决如此,冷声问道:“大梁为何没有你容身之地?难道只有那个皇位才容得下你吗?

    除你以外,陛下还有六位皇子,陛下可让他们风餐露宿,衣不蔽体了?

    你们穿着绫罗绸缎,吃着山珍海味,不必劳作,不必寒窗苦读便可享受世间极致的荣华,这些都是你们父皇赐给你们的,你究竟有何不满?”

    傅决瞪着一双猩红的眸子紧紧盯着沈皇后,他想反驳,却又一时语凝。

    “这天下是陛下的天下,陛下想将江山传给谁便传给谁,以手段图谋者,皆是不轨之人。

    你口口声声说这些多话,不过是利欲熏心而已,你有何资格指责陛下!”

    沈皇后怒指傅决,声音冷肃,“逼供造反,罪不可恕!”

    傅冽亦气得浑身发抖,他并不知今日这幕有建明帝的算计在。

    当看到自己的祖母竟与外臣私通,还曾做过那么多十恶不赦的事情,他不仅觉得脸皮火辣,心里更是窝着一团火。

    现听傅决造反不成还振振有词,更是恨得上前便是一脚,“放你娘的屁!皇位不传给你就造反,谁惯的你一身毛病!

    皇位就一个,父皇的儿子那么多,是不是谁都要造一次反?”

    众人砸了砸嘴,要说这六殿下也真是太鲁莽了,这般大逆不道的话也敢说?

    丽妃拉了拉他的袖子,轻轻摇头,低声提醒道:“收敛脾气,注意分寸。”

    傅冽扫了自家母妃一眼,满头金钗换成了玉簪,脖子上戴着一串佛珠,手上还带着一串开过光的佛钏。

    如今的母妃可谓修身养性,与先前那个暴躁母妃简直判若两人。

    建明帝并未怪罪傅冽失言,反是有些欣慰,小六的确是个好的。

    就连顾大老爷也对傅冽投去了赞许的目光,有血性有气魄,六殿下真是不错。

    这五殿下实在太过气人,看得他都恨不得上前踹一脚。

    裴逸明看着眼前的一幕,满脸错愕。

    五殿下竟然这般快就被镇压了?

    他猛然抬起头看向了目光深不可测的建明帝,难道陛下早就知情,今日不过是顺水推舟,想要将他们一网打尽?

    裴逸明身上渗出了一层冷汗,本以为找到的生机如今也彻底失去了希望。

    建明帝与史书中的那种勤勉朝政的明君的确有很大的差异,他虽不好杀戮,但并不是个宽厚的人。

    他虽不恋美色,不近佞臣,却也对朝政并无多少热情。

    他也许不是个好皇帝,但不能否认他是一个聪明的皇帝。

    当北境出事后,他敏锐的察觉到了危机,当即严格控防,英国公一派的势力的确无孔不入,但经过上一次围场之难后,他大肆清洗了朝堂,重创了英国公的势力,否则此番也许真就不会这般顺利。

    裴逸明彻底心灰意冷,瘫坐在地,他抬起头看向苏致,这个他本从未放在心上,却夺走了他状元之位的人。

    苏致并未如想象中的或是鄙夷或是讥讽,他只神情淡然的与周围人商议着眼前局势,脸庞虽有年轻人的稚嫩,但举止之间已现经世之风,难怪他总听那些老臣对苏致赞不绝口,称他会是内阁的新生力量。

    他对苏致有不屑有不忿,论出生,他出生在书香世家,论才学,他早就扬名江南,苏致凭什么与他相比?

    可自从来了京城之后,他的风光不再,他的光芒尽数被这个人夺走。

    他不甘心如此,却一不小心行将踏错,失去了所有的尊严与风骨,他想成为受人瞩目的苏致,结果却活成了这般模样……

    蒋妃早就被吓傻了,她并不知道姑母的这种癖好,现又见儿子谋逆被人缉拿,蒋妃哀嚎一声,跪在地上抓着建明帝的衣摆苦苦求饶,“陛下,这些臣妾并不知情,求陛下开恩。

    决儿只是一时脑热,被人蛊惑,陛下饶他一命吧!”

    姑母之罪早已没有辩驳的余地,蒋妃分析利弊之后,当即决定与蒋太后划清界限,保全自己。

    蒋太后未曾真心相信过谁,但也没想到蒋妃这般快就背弃了她。

    “蠢货!事到如今,你还指望他能原谅你,待你如初?别做梦了!”

    蒋妃只不停的抹着眼泪,恳求着建明帝,“陛下,太后娘娘做的那些事臣妾真的不知情啊,求陛下开恩,求陛下开恩。”

    傅决则要比他的母妃硬气很多,他虽被人押着跪在地上,但态度依旧强硬,他冷笑着看着建明帝,眼中没有畏惧和悔恨,反是充满了挑衅,“父皇,你不能杀我,你若杀我,这京都您就再也保不住了!”

    建明帝皱眉,然则未等他说话,忽有侍卫急急来报,“陛下,不好了,有军队偷袭东城门,东城门马上就要失守了!”

    “什么?”建明帝神色巨变,“这怎么可能!京郊护城军呢?承恩侯就这么让人打进来了?”

    他明明已知会过承恩侯,让他严加防控,怎么就轻易就让人打到了家门口!

    然而建明帝心绪未定,便又有一则急报传来,原承恩侯统帅领的护城军遇到了一支人数过万的军队,两方正僵持对立,分身乏术。

    此言一出,群臣失色。

    护城军是京城最后也是最有力的一道防线,如今失去了这道屏障,京城岂不成了鱼肉,任人宰割!

    一时间,往日里侃侃而谈的文臣言官们宛若淋了雨的落汤鸡,一个个只知默默祈祷,全然失了平时舌战群儒的本事。

    “陛下,承恩侯与敌军周旋,虽一时无法支援,但同时也意味着敌军暂时无法脱身。

    东城门既然还没有被攻克,想必敌军这支先遣部队人数不会太多,如今的当务之急是要全力歼灭这支部队才是。”

    顾二老爷一席话,让一众大臣心生惭愧,他们自诩清高,平日里很是瞧不起他,觉得他不过是生了个好女儿,又会拍马屁,这才平步青云坐上了户部尚书的位置。

    可此番看着顾二老爷临危不惧,淡然自若的模样,他们相视一眼,也镇定下来,同为文臣,他们也不能被人甩下太多。

    京城告急,兵部尚书责无旁贷,率先站出来誓要与京城共存亡,“陛下,臣愿带兵缴平叛乱,城在我在,城亡我亡!”

    姜夫人心口一紧,紧紧抓着女儿的手,抿着嘴唇没发出一点声音。

    兵部尚书掌管大梁所有的军队的军饷分发,更像是军队的后勤保障,而兵部尚书年轻时也曾策马战场,如今虽身居高位,但他始终没忘记自己是一名将士。

    而将士的指责便是舍身为国,死而后已。

    这一刻的兵部尚书不再是那个被夫人追在后面扯胡子的妻管严,而是一位顶天立地的英雄!

    姜夫人为这样的夫君感到骄傲,她愿意成就丈夫的信念,丈夫愿为大梁舍生取义,她也愿与丈夫同生共死。

    温阳宋达立刻站出来,愿随兵部尚书共同御敌,沈染则率禁军护卫皇城。

    如此关头,傅冽自然也不会袖手旁观。

    他正欲请命,忽听丽妃唤他,他这才注意到母妃不知何时离开此处,又去而复返。

    丽妃将一把长枪丢给傅冽,又命内侍将一身铠甲递交给傅冽,“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这铠甲金枪都是你外祖父手里的宝贝,穿上铠甲,提着金枪,把他们都打回去!”

    傅冽面色复杂的接过,点了点头,望着丽妃不由咂嘴,“那母妃,你这身打扮是做什么?”

    丽妃脱下了繁琐的宫装,着一紧身铠甲,手里还提着一把寒光烁烁的大刀。

    “杀敌啊!”丽妃坦然回道,“人家都打到家门口了,这不是故意打咱们脸吗,绝对不能放过他们!

    是可忍,我手中的刀不能忍,非要宰了他们不可!”

    傅冽:“……”

    说好的心平气和,潜心礼佛呢?

    果然,这世上就没有能柔化他母妃脾气的存在。

    “丽妃,你留在宫里,别出去捣乱。”

    丽妃一听不乐意了,“陛下,您别小看臣妾,臣妾身手不减当年,若要真刀真枪的比一比,陛下都不见得是臣妾的对手!”

    众臣:“……”

    终于众人六殿下不会说话随了谁。

    建明帝心里是感动欣慰的,可他不能让丽妃出去冒险,便道:“宫里更需要你,你协助皇后守卫后宫。”

    丽妃觉得建明帝有些大材小用,杀鸡焉用宰牛刀。

    可看着手无缚鸡之力的沈皇后几人,宫里还有年幼的九皇子,丽妃只好不情不愿的点了点头。

    建明帝下令羁押蒋太后傅决等人,众人则随建明帝去乾坤殿商议时局。

    沈皇后满脸焦急之色,但还是等建明帝安排好一切事宜才开口道:“陛下,锦儿和玉华还在良王府。”

    良王府就在东街,若东城门破,怕是会最先受到冲击。

    顾二老爷忙回道:“陛下,王妃和公主此时应该也快进宫了。”

    顾锦璃早就将自己的计划全盘托出,她要找出当年蒋太后当年残害珍妃的证据,便准备以分娩为由诱使蒋太后对她动手,来个人赃并获,此时掐算时间应该已经得手了。

    建明帝颔首,灵毓一向胆大聪慧,他相信她的能力。

    然而他们却苦等未果,而此时东城门已被敌军冲破,敌方与梁军混战一团。

    建明帝心生了一丝不安,正要派人打探,良王府派人送来了消息,良王妃正在分娩,无法挪动。

    这个消息让众人都心口一沉,顾二夫人立刻急哭了,拉着顾二老爷惶恐道:“送我出宫吧,我要去陪着锦儿,她一个人在宫外定然害怕极了。”

    她没想到锦儿会提前发作,为了安全起见她抱着时儿入了宫,可没想到却留女儿一个人面对危险。

    此时她又是害怕又是后悔,慌乱不已。

    建明帝沉吟片刻,当即下令,“沈染,你带一支禁军去良王府接应,务必要保证良王妃和公主的安全!”

    “陛下不可啊,如今宫外形式混乱,沈世子应留下护卫陛下才是啊!”在众臣心中,除了自己的命便是皇帝的命最重要,什么王妃和公主根本无法相提并论。

    建明帝不为所动,只端望沈染,郑重道:“一定要护好她们!”

    他是皇帝,也是父亲,他做不到为了自己的安危抛下孩子。

    “是!臣定不辱使命!”

    沈染当即率军赶赴,而此时的锦华院中传来顾锦璃已在压制的呻吟声。

    腹部的痛越来越剧烈,她只感觉腹部和腰部的骨头被一股外力撑开,酸痛无比,仿佛骨头都要裂开了一般。

    她最初还与如意打听外面的情况,可到后来她什么都不想管了,也再分不出半点精力来。

    产房内的声音让玉华公主紧张的捏起了拳,王嬷嬷一听便知顾锦璃这是要生了,不能再等。

    “殿下如此,便别怪老奴不留情面了!”

    王嬷嬷做了一个手势,立刻有一黑衣人从房檐落下,作势便要冲进产房。

    “大胆,你这是要造反吗?”玉华公主没想到王嬷嬷竟敢直接闯进产房,她哪里知道王嬷嬷正做着天下归蒋的美梦,自然不怕撕破脸皮。

    玉华公主庆幸自己为了防身从房里拿了大皇兄的宝剑出来,否则这个时候还真是任人宰割了。

    她虽不敌暗卫,但拼尽全力与之周旋,而王嬷嬷则趁机带着两个内侍要闯产房。

    玉华公主分身乏术,立刻对锦华院的下人扬声道:“守住产房,若你们王妃有个意外,良王一样不会放过你们!”

    被吓傻了的下人这才反应过来,慌忙拥上前去阻拦王嬷嬷等人。

    王妃可是王爷的心尖尖,若他们守护不利,王爷不宰了她们才怪!

    暗卫见王嬷嬷被挡住了去路,手下的招式越发狠戾,而玉华公主也越发难以支撑。

    她执剑的手臂渐渐麻木,她虽有些功夫傍身,但撑到现在已是极限了。

    突然,她手中的剑被暗卫一把挑开,暗卫手中的匕首顺势刺下。

    玉华公主躲无可躲,下意识闭上了眼睛。

    倏然,“铮”的一声弓鸣,一支利箭破空而来贯穿了暗卫的胸口。

    墨迹随之跃身至前,一脚踹开了暗卫。

    玉华公主懵然睁眼,只见宋老夫人执弓而立,眸光与射穿暗卫的箭矢一样凌厉。

    玉华公主的身子瞬间瘫软,跌坐在椅上喘着粗气,回不过神来。

    宋老夫人走过来轻抚着她的头,安慰道:“好孩子,没事了,别怕别怕。”

    “宋祖母,锦儿要生了,大皇兄他……他好像出事了。”玉华公主的眼泪再也控制不住,啜泣着扑进了宋老夫人的怀里。

    宋老夫人神情一怔,立刻询问墨迹。

    墨迹为难的点点头,神色凝重,“王爷的确失了踪迹,属下也联系不上。”

    只他想不明白,他在前一日便得到了消息,可他瞒的死死的,未曾对顾锦璃透露半句。

    主子特意交代过若是听到不好的消息,绝对不许透露给王妃,他们之间绝对不会往王府里传信。

    产房内女子的一道尖锐喊声打断了宋老夫人的思绪,现在当务之急是要稳住顾锦璃的心绪,让她平安生下孩子。

    宋老夫人正要进产房,王府小厮忽然来报,东城门已被敌军攻破,现有一支军队正朝王府赶来。

    “可清楚敌军身份?”

    小厮白着脸,连忙回道:“不知身份,但他们的穿着都是北燕打扮!”

    “又是北燕!”宋老夫人狠狠咬牙,略一思忖,便对林嬷嬷道:“你进去陪着锦儿,我去守王府。”

    两人默契点头,然而就在林嬷嬷迈步要走进屋内时,王嬷嬷突然从地上爬起来,抓着林嬷嬷的衣摆道:“林嬷嬷,我做这些事都是身不由己的,你知道咱们做奴婢的只有听话的份。

    看在咱们也算相识的份上,你帮我求求情,饶我一条贱命,好不好?”

    面对王嬷嬷的苦苦哀求,林嬷嬷只不耐烦的拂开她的手,冷漠的道:“世上并不是所有奴婢都与你这般,心思歹毒之人,便是跟了好主子也做不了好人!”

    王嬷嬷摔倒在地,却没人看到她在别人无法察觉的角度冷笑着弯起嘴角。

    她的确是个恶人,也从未想过改过自新,傅凉当年逃过一劫,可他的儿子别想逃过!

    顾锦璃已经满头大汗,气喘吁吁,身体上的疼痛让她几乎崩溃,但她却仍然按照曾在学校学习的产妇呼吸方式努力让自己保持平稳。

    她清楚,越是大声尖叫越会加速燃尽她身体的能量,她现在要做的就是保存体力,在稳婆说用力时,尽最大的力气将孩子生出来。

    眼前这一幕让林嬷嬷不禁回忆起珍妃产子那一夜,一种莫名的恐惧涌上心头,她忙沉住气,走到顾锦璃身边,目光坚定的道:“王妃,您再使把劲,已经有王爷的消息了。

    王爷已经顺利救出大老爷,他失去踪迹不过是为了麻痹敌人,不日王爷就可班师回朝,王妃可要努力为王爷生出一个漂亮的女儿啊!”

    顾锦璃紧咬着牙关盯着林嬷嬷,林嬷嬷脸上皆是欢喜,眼神没有半点心虚。

    顾锦璃心中一喜,阿凉没事!

    心口的疼化解开来,取而代之的都是对相聚的期盼。

    林嬷嬷轻轻勾起嘴角,王妃的确聪慧,可她比王妃多吃了那么些年饭,想骗她一个小姑娘,还不算难。

    顾锦璃深吸了一口气,正欲听从稳婆的指示用力,却突然有一道肉眼难以察觉的红影从林嬷嬷身上跃出起直奔顾锦璃而去。

    因那道红影迎面直奔顾锦璃而来,她惊惧的缩起了瞳孔。

    她虽不知这是什么,但想必不会是什么好东西!

    而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顾锦璃颈上的小桃核忽然剧烈的颤动起来。

    稳婆和林嬷嬷都没察觉到红影的存在,却都看到了顾锦璃颈上的项链在动。

    “这是什么?”林嬷嬷皱眉,正要伸手去碰。

    忽然,桃核一般的颈坠碎裂开来,一道白色的影子与红影相撞,与此同时,顾锦璃抓紧了床单,使出浑身的力气。

    一声清脆的婴儿啼哭声响彻房内,顾锦璃只觉浑身的疼痛都在瞬间消失,身体虽然无力,但也是这近十月来最轻松的一刻。

    “恭喜王妃,是个小郡主呢!”

    稳婆欢喜的声音传来,别的府上都盼着女人生男丁,可王府的人都知道他们王爷想要一个女儿,稳婆这可高兴坏了,王爷回来定会厚厚赏她。

    顾锦璃无力的笑了笑,可她却顾不上看襁褓中的孩子,而是偏头望向了床边的小几。

    只见一只通体莹白的蝉状虫子,正压在一只通体鲜红的虫子身上啃噬,它的嘴上有一根尖刺,正插入红色虫子的体内贪婪的吸食,直至将虫子吸食的只剩一层薄皮。

    “这是什么东西!”林嬷嬷欲上前打死这两个莫名其妙的虫子,顾锦璃却轻声制止了她。

    “嬷嬷别动手,刚才怕是这小东西救了我。”这是福儿一直戴在身上的东西,苗洛与福儿临走前将此物送给了她,还颇为神秘的道她早晚会知道此物的妙用。

    因为苗洛知道大梁还存有蛊虫,是以才将这至宝留给顾锦璃,以免她遭人暗算。

    顾锦璃无声一笑,此番还真是多亏了她们。

    而此时宋老夫人正召集王府中的护卫小厮守卫各个府门,宋老夫人虽多年未上战场,但气势不减,甚至就连府中不通武艺的小厮都被宋老夫人的气场震慑,英勇的守卫着府门。

    那支队伍的确是直奔良王府而来,他们身骑战马,要挎金刀,正是北燕士兵。

    箫素本与傅决商定以烟花为信号攻城,可此番时辰已到,却未见烟花,想来定是傅决失败了。

    “蠢货!”箫素身穿一身北燕骑装,敛去了平日伪装出来的天真烂漫,眸光狠绝。

    就算傅决败了,计划也要进行。

    她本就没指望扶傅决上位,只想让他挟持建明帝以便成事,既然如今傅决靠不住,她便率军杀入皇城。

    京中只有兵马司和禁军两只军队,但禁军要留守皇城,他们这一千勇士对付区区一个全是纨绔子弟的兵马司简直易如反掌。

    英国公在外接应,手中的军队远比承恩侯的多,届时后援来住,这京城就是他们的囊中之物。

    但箫素亦有忌惮,那便是良王府。

    是以她当即下令,命一支队伍攻破良王府,活捉顾锦璃。

    若傅凉活着,可用顾锦璃做人质,若傅凉死了,那便用顾锦璃祭旗!

    可她没想到的事,她算准了天时地利,唯独错漏了人。

    守护良王府的是宋老夫人,她连城池都守得,更何况是一座府邸。

    火攻,热油,锋利的竹排,总之前来攻门的北燕士兵皆满身是伤。

    最惨的还是被热油当头浇下的北燕士兵,死的面目全非不说,还散发出炸肉的香气,估计他的同伴们就算活下来,几个月之内应该也不想再吃肉了。

    他们一个个虽恨得咬牙切齿,可这座府邸仿佛天险一般根本无法攻破,而他们很快又遇到了率禁军前来的沈染,一时成了进退两难的困兽。

    而与此同时他们的大部队也遭遇了伏击,当他们纵马街上,踏过清水池桥时,水面上的荷花浮萍突然掀起波动,隐藏在水底的大梁士兵纵身而起,拿着弯刀收割马腿。

    一时间桥上人仰马翻,落在后面的北燕士兵连人带马摔落湖中,被大梁士兵如杀鸡一般宰割,清水池上顿时一片血红。

    箫素怒极,正欲率人回去营救,宋达忽然率一队士兵围堵在燕兵身后。

    箫素认识他,宋府三公子,又傻又蠢,不过运气好投生在了一个好人家。

    她持刀号令士兵向前,宋达却站在原地冲他咧嘴一笑。

    经过这段时间的修养,宋达的肤色虽白了一些,但仍比他人黑上许多,此番一笑有着说不出的傻气。

    宋达身后的士兵并不多,箫素正想杀了这个宋府子孙为北燕雪耻,可当两方距离不过数米之时,宋达右手一抬,前后两列士兵立刻交换位置。

    而第二列士兵手中拿着的不是刀剑,而是火铳!

    火铳在大梁的应用还不算广泛,但顾锦璃说今后热武器将是主宰世界的东西,温凉便私下命人研究打造火铳,如今正好让宋达练手。

    火铳的威力远不如现代的枪支,但火铳声音巨响,那些马匹先是受惊,而后又被火焰铅弹射中,再剽悍的马面对非自然界的力量时也会有所恐惧。

    一番火铳下来,北燕骑兵早已混乱不堪,宋达见状再次抬手,这次招呼箫素是锋利的弓弩。

    大梁已有连环弩,锋利的弓弩可贯穿马匹和士兵。

    箫素未曾想自己竟在一个蠢货手里吃了大亏,立刻勒马冲出包围,向南奔去。

    宋达并未追击,只弯唇笑道:“剩下就交给温阳他们了!”

    要说今日绝对不算箫素的黄道吉日,她们才刚逃过宋达的火铳队,便被迎面投来的炮竹炸的战马乱窜。

    而温阳与傅凝则率一支骑兵正面迎敌,“你北燕的战马的确不赖,可既到了我大梁的地盘,还得我们称王!”

    大梁人喜好烟花,牲畜家禽早已习惯,可北燕多为草原,不敢燃放烟火,燕马自然不熟悉。

    可怜它们此番被吓得魂不附体,哪里还有战场上的威风可言。

    “退!快退!”

    箫素立刻勒令士兵撤退,她冲着空中燃放了一支响箭,等待英国公的回信。

    而英国公并未让她失望,很快就有响箭回应。

    箫素唇角一扬,英国公已经击败承恩侯了!

    援军马上就到,宋达温阳这些人都将是他们的刀下亡魂!

    箫素立刻率士兵暂退城外,赶到与英国公约好树林汇合,可她们刚行到树林,嵌着锋利刀刃的渔网便从天而降将他们困住,而剩下的骑兵也未能幸免,有的掉入了装满尖刺的陷阱,有的被四周突现的大梁士兵射成了筛子……

    ------题外话------

    抱歉,浮梦努力了,1万4千字写不动了,还是收不了,但明天肯定给大家一个完美结局,爱你们,么么哒……

    明天更新也会晚些……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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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40325/ 第一时间欣赏盛世医香之锦绣凉缘最新章节! 作者:浮梦公子所写的《盛世医香之锦绣凉缘》为转载作品,盛世医香之锦绣凉缘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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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世医香之锦绣凉缘介绍:
顾家大小姐声名远扬,不以美貌,不以才华,只凭“倒霉”二字。
金牌医师顾锦璃名噪一时,因美貌,因医术,更因用不完的好运气。
一次意外,举家穿越,当倒霉晦气的顾家大小姐变成了运气爆棚的现代锦鲤……
父亲官职低微?无事,爹地拍的一手彩虹屁,哄得帝王合不拢嘴。
母亲娘家无依?无事,妈咪耍的一手暴脾气,揍得亲戚迈不开腿。
女儿蠢笨又倒霉?呵呵,让你们见识一下什么是传说中的锦鲤!
她本不求锦绣前程,青史留名,惟愿发家致富奔小康,过好自家的小日子。
奈何锦鲤属性加持,普通太难,平凡无望,总有队友助她扶摇直上。
小嘴一张,就收割了死心塌地的生死之交;小脚一跺,便镇压了上蹿下跳的极品亲戚;小手一挥,便捡了个身份尊贵的绝美夫婿。
一副倾世好容貌,一手绝世好医术,纤纤素手玩得了琴棋书画,拿得了算盘药杵,就是没想过执一人之手,终白头到老。
某人弯唇而笑:无妨,遇到为夫,再想不迟。
她是他的如花似锦,他是她的天赐凉缘。
从此,时光静好,与君语;细水长流,与君同;繁华落尽,与君老。
Ps:本文又名《全家一起穿越了怎么办》《现代锦鲤的古代生活》,温馨轻松,愿逗君一笑。盛世医香之锦绣凉缘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盛世医香之锦绣凉缘,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盛世医香之锦绣凉缘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