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九十九章 除根(今天死小渣,明天死两个大渣,着急的宝宝可明天看哦)
静姨娘冷笑着勾起嘴角,不屑的道:“什么人间正道,不过是胜者为王,败者为寇罢了,谁赢了谁就是正道!”
静姨娘直起身子,一改往日娇柔怯懦的模样。
看着陌生的枕边人,顾三老爷只觉心如刀绞,呢喃着问道:“为什么?你为什要这么做?”
静姨娘神色复杂的看着顾三老爷,她对他有爱,但也有恨,因为他在她与顾锦璃之间,选择了顾锦璃!
“因为我不满她对顾承晏和顾承暄都那么好,却偏偏疏远昌儿,我恨她,所以就要毁了她!”
“只因为如此,你就要加害锦丫头?”顾三老爷觉得难以置信。
“这些还不够吗?”静姨娘尖锐着嗓音控诉着心中不平,“同样都是三房的公子,为什么她给顾承晏找了兵马司的差事,甚至连顾承暄那个该死的小鬼都得了皇子伴读的位置,却独独对于昌儿不理不睬?”
顾大老爷担心二房三房会因此心存嫌隙,冷着脸道:“那你为何不说承晏承暄待锦儿如何,承昌待锦儿又如何?
锦儿以前受欺负时,都是承晏帮她出头,当平阳王府被人构陷时,承暄义无反顾站在锦儿一边,承昌那时又在做什么?
与同届学子暗中声讨平阳王府,力求划清界限,这些事你真当我不知情吗?
人与人交往是要换心的,你们既不拿十成的心意对待锦儿,又怎么好意思要求锦儿一视同仁?”
静姨娘也不反驳,只讥讽的勾了勾嘴角,显然并不将顾大老爷的解释放在心上,只认命般道:“事情都是我做的,要杀要剐随你们!”
“静姨娘不惜揽下所有过错也要为你背后的人遮掩吗?”
静姨娘的眼中闪过一瞬的惊慌,她怒目瞪着顾锦璃,冷冷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顾锦璃笑笑,耐心道:“既然静姨娘一时想不起,我便帮姨娘好好回忆一下。”
“我父亲曾在户部被人诬陷,实则却是他将计就计,那日姨娘曾到碧竹院吧?”
静姨娘避开视线,“那又如何,不过凑巧而已。”
顾锦璃也不气,继续道:“李家人获罪之际,祖母曾想救李家老太太出狱,大伯母怕祖母出去惹事,是以特意盯着松鹤堂。
结果不巧那日静姨娘去找大伯母商量事情,祖母趁机离开府中,落入了对方的圈套,是也不是?”
静姨娘越发心惊,“你在那时便已经怀疑我了?”
顾锦璃冷冷的看着她,不置可否。
其实她当初并未想的那般深,毕竟静姨娘深居简出,这么多年在府中从未惹出过什么事。
她真正怀疑静姨娘还是在顾三夫人杀害暗龙卫指挥使那日。
她出现在那本就值得怀疑,她与顾承暄说的那些话又饱含煽动之意,显然不是一个心思简单的人。
再细细回想静姨娘曾经的举动,有些事就很值得推敲了。
“一个人宁愿死也不愿招认另一个人,只有两个原因。
一是你对那个人有着深厚的感情,二是你忌惮畏惧对方。
听说静姨娘很少出府,想来不会是第一种可能,难道是因为那个人位高权重,你担心他会报复三哥?”
顾锦璃语落,顾大老爷长长松了口气,默默擦了擦额上的汗。
吓坏他了,他还以为三弟头上要绿,幸好幸好。
不然老三可就太可怜了!
静姨娘紧紧抿唇,眸光飘忽不定。
顾锦璃眯了眯眼睛,一口断定道:“你效忠的人是英国公,对不对?”
静姨娘猛然抬头,顾锦璃见她如此,便知自己的猜测没错。
竟又是他在背后捣鬼!
“英国公?你是国公府的人?”顾三老爷只觉的一个头两个大,一个又一个转折仿若戏文中写的那般精彩。
若他不是当事人,想必他定会看的津津有味。
见静姨娘仍旧抿唇,顾锦璃冷声道:“姨娘想必比我更清楚英国公的为人,你觉得你不说,三哥就真的会安全吗?”
静姨娘何尝不知这些,只她对英国公的恐惧是根深蒂固的。
她们这些暗桩都是从小培养的,不听话的人杀,敢背叛逃走的人杀,甚至就连那些人的亲友也一样会被杀死。
而且每一次杀人都会让她们去现场观看,飞溅的鲜血,残缺的尸体,这些都成为了足以毁灭她们的噩梦。
英国公给他们留下的阴影难以抹去,她们对英国公的恐惧也不会随着年龄的增长而有所缓解。
顾锦璃垂眸看她,幽幽道了一句,“三哥是顾府的公子。”
静姨娘抬头,与顾锦璃四目相对。
顾锦璃这句话有多重意思,顾承昌是顾府的公子,顾府可以护着他,但若顾府想动他,比起英国公还要方便许多。
静姨娘自嘲笑笑,不管是英国公还是顾锦璃,他们都比她聪明,与这群人谋皮,只有死路一条。
静姨娘低垂下头,不再抗拒,将自己是如何成为暗桩,如何蓄意接近顾三老爷的事一一道来。
静姨娘的背叛已经让顾三老爷觉得难以接受了,可没想到就连当初所为的一见钟情都是假的。
他们的情投意合,她的温柔理解不过是在调查他之后,依照他的喜好所表现出来的。
说着说着,静姨娘也忍不住泪落如雨,“老爷,我当初的确骗了你,也做过对不起你的事,可我对你是真心的。”
受了情伤的顾三老爷整个人通透了许多,他深吸了一口气,将哽咽的嗓音咽回,隔着眼中的水雾望着他爱了许多年的女子。
“从你想要杀害暄哥儿开始,你便不再爱我了。”
若她一心为他,岂会忍心看他悲痛丧子?
他压下心中翻涌的情绪,失望至极的看着她,“我喜欢你,是因为你的善良温柔,可现在看来,你是赵氏根本就是一丘之貉,毫无差别。”
这句话算是彻底断绝了他们所有的情谊,静姨娘绝望的掩面痛哭,清楚的知道失去了偏爱的她,等待她的将会是什么样的结局。
这一晚,静姨娘暴毙离世。
但众人都知道,事情远不会如此结束。
英国公几乎在所有权贵府中都安插了暗桩,这等同于在床榻之下卧着一条毒蛇,只等控蛇人发起信号,便会随时跑出来给人致命一击。
便如同宋府三夫人那般,险些害的宋府家破人亡。
无论是为了保全他们自己,还是为了朝堂社稷,英国公这颗巨大的毒瘤都不得不除。
只妻妾皆丧的顾三老爷受到了不小的打击,两个兄长每日想着法的哄慰他,顾锦璃则和顾二夫人变着样的做好吃的。
伤了心,更不能苦了胃,否则迟早会憋出毛病。
被全家人关怀的顾三老爷硬生生被喂胖了好几斤,若对外人说他很是神伤,对方一定会给他一个鄙视的眼神。
顾三老爷不能算是聪明人,但他也并非钻牛角尖的死性子。
他知道现在不是他任性的时候,他们被一个可怕的敌人盯上了,如果他不坚强起来,又该如何保护住自己的孩子。
顾锦璃见顾三老爷状态渐好,便准备回平阳王府了。
建明帝为温凉选了一处府邸,有许多东西都等着她去收拾。
顾婉璃依依不舍跑来锦华院,拉着顾锦璃的手道:“大姐姐,我舍不得你走。”
府中只有她一个女孩儿,就连个说知心话的都没有。
“那感情好,王府还有许多东西要收拾,不如你随我回去吧。”有人送上门来,顾锦璃自然不会错过抓壮丁的机会。
“好呀!我这就去与我娘说一声,再收拾几件衣服,大姐姐你等我哦!”温凉这个姐夫话虽少,但讲究也少,顾婉璃在王府越来越不拘谨,只要顾锦璃开口,她便欣然去住下。
“三妹妹,我想找清儿帮我收拾点东西,可好?”
“可以呀,那我先回去,一会儿就过来找你们!”顾婉璃脚步轻快的离开,翻飞的轻纱罗裙宛若蝴蝶彩色的翅膀。
少女天真单纯的背影让顾锦璃与陈晴都不禁扬起了嘴角,或许正因为她们不可能回到那样的心境,所以她们才不约而同的想要保护顾婉璃的美好。
“清儿,此番多谢你。”顾锦璃郑重说道。
赵氏去世后,顾锦璃便怀疑到了静姨娘的身上。
只顾大夫人和顾二夫人都不擅长揣摩人心,顾大夫人虽能比顾二夫人强上一些,但让她打理府中中馈还行,让她是试探静姨娘就有些强人所难了,是怕届时还会打草惊蛇。
结果正巧陈晴无意间救下了春桃,并偷偷带话给她,顾锦璃才想起这个话虽不多,但很是聪慧通透的清儿。
在被卷入羽儿一案后,顾锦璃便让陈晴帮她留意顾府中与静姨娘来往密切的人。
结果陈晴果然不负所望,帮她找了一个如李管事这般“完美”的人选。
陈晴额上仍旧梳着厚厚的刘海,她半垂着头,将巴掌大的小脸完全掩下。
“王妃客气,这本就是奴婢之责,不敢居功。”
“这次若无你帮衬,我也不会如此顺利挖出顾府的毒瘤。
清儿,谢谢你。”
顾锦璃冥冥中有个想法,她总觉得清儿额前的碎发不仅遮住了她的容貌,也遮住了她的灵气与通透。
顾锦璃甚至想着,春桃被她所救或许也并非意外。
“王妃,您若无事吩咐奴婢,奴婢便回去帮三小姐收拾行李了。”陈晴屈膝行礼,见顾锦璃点头,便转身欲走。
“清儿。”顾锦璃突然开口,唤住了陈晴。
陈晴回头,两人倏然间四目相对。
两人的目光同样清亮明澈,透着聪慧的冷光。
陈晴敛下眸子,轻声问道:“王妃可还有什么吩咐?”
顾锦璃弯唇,柔柔一笑,“没什么,就是你与三妹妹说不必带太多行李,府中有她用的东西。”
“好,奴婢知道了,奴婢告退。”
顾锦璃站在门前,望了陈晴许久,直至她走出院子,消失了影踪。
如此聪明的女子,当初竟会落得险些被穷恶亲人逼入花楼的境地吗?
清儿身上有一种荣辱不惊的气度,即便她往日里伏小做低,有意表现得怯弱,可那种风华已经存在了她的骨子里。
“小姐,可是清儿有什么不对吗?要不要让姑爷查查她?”如意走上前来,经历过许多事后,如意也学会了谨慎。
顾锦璃含笑摇摇头。
每个人心底都难免藏着几个秘密,不管清儿藏着什么秘密,只要她对三妹妹的心是好的便足够了,没有必要非要去窥探他人的心事。
宣亲王近日忙碌异常。
宣亲王已下定决心不再回京,是以许多贵重的东西都要打包装走,俨然要将王府搬走的架势。
这些事都不用傅蓉操心,她每日只趴在床上静静养伤。
宣亲王府的药膏都是顶好的,不出两日傅蓉身上的就已结痂了。
这日傅蓉收到了一封信,信封上没有落字,傅蓉挑了挑眉,展开略扫了一眼,不屑的勾起嘴角。
温旭仍对她余情未了,在刑部见过她的真容后,便巴巴的给她写了信。
言语中的关切与爱慕呼之欲出,虽酸的掉牙,但还算受用。
假的终究是假的,就算长得有几分像她,也取代不了她在温旭心中的地位。
傅蓉眼眸微动,略一思忖,便命婢女替她回了书信,答应了温旭相见的请求。
她不日就要离开京城,可她绝不甘心就这么放过顾锦璃。
温旭对她深情不改,正好可以用来对付顾锦璃。
不管能成与否,哪怕给顾锦璃添些堵都是好。
两人相约在雅清茶楼会面。
雅间中,温旭坐立不安,频频的望向门外。
他局促的揉搓的衣角,待房门被人推开,他惊得颤了一下。
看清来人,他立刻站起身,却未敢向前挪动一步,只默默站在原处望着走过来的少女。
傅蓉坦然的走过来,径自落座。
见温旭还未动弹,傅蓉挑眉扫他一眼,“温三公子不坐吗?”
趾高气昂的凌厉嗓音,是温旭所熟悉的。
其它贵女纵使高傲,面上也惯会做出温柔有礼的模样,只有她会将不屑与冷嘲写在脸上,可偏偏就是这样一个女子入了他的心。
温旭缓缓落座,眼睛不离傅蓉片刻。
他迟疑着开了口,“你是临安郡主吧……”
傅蓉抬手遣走了婢女,屋内只剩下他们两人。
她摘落了面纱,露出了一张明艳的脸庞。
锐利的眼角,高挺的鼻梁,她的相貌一如她的性格,饱含攻击力。
“真的是你,你没死……”温旭呢喃出声。
傅蓉点点头,冷淡的问道:“我没死,温三公子是高兴还是不高兴?”
若再早两日得知此讯,温旭自然是高兴的。
他因为她的病逝,兀自神伤了许久,还因酒后冲撞顾锦璃,被大伯父狠狠揍了一顿。
可现在,那高兴两个字犹如鱼刺般扎在了他的喉咙里。
见他神色复杂,傅蓉掩下眼中的不耐,轻轻将手覆在了温旭的手背上。
温旭瞬间犹如触电了般,身子酥麻的动弹不得。
“你在怪我?”冷冷的声音似有挑逗之意,“你不是说喜欢我吗,那又为何要找羽儿那种货色来作践我?”
“我没有……羽儿她……”
“我打听过了,她不过就是一个妓子罢了。
一个低贱的东西竟也敢长得与我相似,难道她不该死吗?”
温旭闻后皱眉,傅蓉却忽的捏紧了他的手,用一双咄咄逼人的眼望着他,“你既喜欢我,就要全心全意才对,你这般,着实让我不喜。”
那双眼似有魔力般困住了温旭的心神,温旭鬼指神差的回握住了傅蓉的手。
傅蓉身子一僵,心里厌恶至极。
“你……你可还愿再给我一个机会?”温旭弱弱问道。
傅蓉心口起伏了一瞬,抽回了手,笑道:“我若不愿,岂会与你相见?
以前是我识人不清,被温凉的皮囊迷了眼,却错过了真心对我的人。”
温旭目光浮动,紧张的喉咙微动,“那我们……”
“先别急。”傅蓉起身坐温旭身边,少女身上的香气让他心神晃动。
“我在温凉身上受了伤,你若想得到我的心,要先经过考验才行。”
“什么考验?”
傅蓉眼中浮现了幽冷的恨意,“你可知我为何一度不敢见人?”
温旭茫然的摇了摇头。
她抬手轻轻抚摸着自己的脸蛋,冷幽幽的道:“因为顾锦璃毁了我的脸,毁了我的一切。
温旭,你若真心喜欢我,帮我杀了顾锦璃可好,哪怕毁了她的脸也可!”
温旭瞳孔一缩,“可我打不过温凉,顾锦璃身边又时常有护卫在,我怕是无法接近她……”
“这个你不用担心,我有办法。
顾锦璃很看重她的三妹妹还有沈妩几人,你只要能抓住她们中任何一人以此威胁顾锦璃,便有机会接近她。
你事先在匕首上涂上剧毒,只要她一靠近,你便将匕首刺入她的身体。”
傅蓉越说眸色越亮,她用力的抓着温旭的手臂,眸光阴险癫狂,“你要将匕首刺入顾锦璃的心脏,对,捅进她的肚子也可以!
她的肚子里有温凉和她的孽种,那个贱种就不该生下来!”
这样的傅蓉让温旭觉得可怕,他喜欢的是她的骄傲张扬,而不是她的残忍狠毒。
“就如你杀了羽儿那般?”
傅蓉贴近他的耳边,吐气如兰,“不要再想着羽儿了,你马上就可以得到我了,难道这些还不够吗?”
“可就算我杀了顾锦璃,温凉也一定不会放过我的。”温旭眼中的光一点点黯淡,声音也逐渐冷淡。
傅蓉却只沉浸在兴奋中,毫无察觉。
“你口口声声说喜欢我,难道连这一点风险都不愿冒吗?
而且你放心,我外祖父可是宣亲王爷,我会让他保下你的。”
傅蓉郑重承若,温旭却只字不信。
若宣亲王有这种本事,为何不直接动手杀了顾锦璃?
说到底她根本不在乎他的生死,在她眼中他与羽儿一样都只是一条贱命而已。
傅蓉见他不语,冷冷起身,重新覆上了面纱,“你若连仇都不肯帮我报,还凭什么说喜欢我?
你好好考虑吧,我只给你这一次机会,你若抓不住就算了!”
傅蓉拂袖而去,没听到温旭悲痛的呢喃声,“可我不会再给你机会了……”
傅蓉目不斜视的走下楼,刚刚走到一楼时忽听一妙龄少女的惊呼声,“大姐姐,你是大姐姐吧!”
傅蓉闻声望去,不远处站着两个衣着普通的少女,两人都惊喜含笑的望着她。
傅蓉蹙眉,对两人没什么印象。
那两个少女却热情的迎了过来,朗声道“大姐姐,我们是贾莹和贾茉呀!
大姐姐,你还活着真是太好了!”
她们的相貌虽然陌生,可这两个名字她却记得清楚!
贾莹贾茉正是她同父异母的妹妹,只她们为何会在京城,又为何能一眼认出覆着面纱的她?
她们到底想做什么?
想到了眸中可能,傅蓉心口猛地一沉,难道她又中计了?
第三百章 了断
两个少女的声音清脆欢快,音量不低,立刻引来了众人的关注。
人都是好奇心的,大白天就来茶馆吃茶的一般都是富贵子弟或是闲散人家,人太闲了,好奇心便更旺盛。
傅蓉略略低下头,冷哼喝道:“你们认错人了,我不是!”
她抬步要走,贾莹和贾茉却笑盈盈的挡在她身前,不肯让她离开。
傅蓉此次是瞒着宣亲王出来的,是以只带了一名婢女,一时挣不开挽着手的两个少女。
贾莹年纪大一些,她的下巴尖尖的,眼睛大大的,看着便是个聪明的女孩,“大姐姐,你果然还活着,真是太好了!
父亲偶然听行商说临安乡君没了,为此还与人狠狠打了一架,但心里终究放心不下,我们便特意赶来了京城。”
贾茉年岁稍小,脸蛋微圆,有两个圆圆的梨涡,看着很是可爱,她娇娇软软的道:“二姐,我就说这定是谣言吧!
大姐姐是父亲的女儿,就算自小被宣亲王爷领入了京城,血脉亲情总不会改变。
如果大姐姐真出了事,王爷怎么可能不告诉父亲呢?”
姐妹两人的几句话透露了不少讯息。
茶楼中的闲散公子们文韬武略可能不行,但对于京中高门的八卦却都了如指掌。
宣亲王的女儿昭阳郡主当初下嫁了给了贾家的才子贾科,只昭阳郡主身子自小体弱,诞下临安后更是伤及根本,没过几年就去了。
宣亲王因不满贾科续弦,便将临安接到了身边抚养,更是多年打压,致使贾科无缘仕途,最后甚至将贾府都迁离出京了。
只没想到宣亲王做事竟然这般狠绝,连临安乡君去世的消息都不告诉贾家。
贾莹笑着点头,热切的看着覆着薄纱,遮挡住了半边脸的傅蓉,“三妹说的对,大姐姐吉人自有天相,自然无事,父亲得知也可安心了。”
“你们认错人了!我不是临安乡君!”傅蓉嫌恶的看着两个少女,咬牙切齿的道。
贾莹目光失落,一副受了伤的模样,“大姐姐还在生父亲的气吗?
父亲真的很惦记你,这次听到关于大姐姐的谣言还重病了一场。
大姐姐,你就别再怨父亲了,我们一家人以后都好好的,行吗?”
“你听不懂人话是吗?我不是临安,更不是你们大姐姐,都给我让开!”傅蓉没有心情与她们上演姐妹情深的戏码,只想尽快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有人热情的站出来为贾莹姐妹两人解释,告诉她们临安乡君的确已经去了,她们眼前这位是宣亲王认下的干孙女。
“不可能!我大姐姐貌美倾城,我一眼就能认得出,她就是我大姐姐!”贾茉眼中蓄泪,似是不愿相信临安乡君已经故去的事实。
贾莹也黯然神伤,劝慰妹妹道:“如此可能真是我们弄错了,茉儿,快躲开吧,莫要拦着这位小姐的路。”
“我不!”贾茉倔强的摇头,竟上前拉住了傅蓉的手臂,“你就是我大姐姐,对不对?我大姐姐不可能去世的,我不相信!”
傅蓉的忍耐已经到了极限,她猛地甩开手,将贾莹甩的一个趔趄跌倒在地。
贾莹惊呼一声,上前搀扶,却不小心扯落了傅蓉脸上的面纱。
轻纱滑落,一张美丽明艳的脸蛋暴露在众人眼前。
众人齐齐倒吸一口冷气,茶楼内一时静寂无声。
少女无疑是美丽的,可他们并非是被少女的容貌所震撼,而是惊愕于世间竟有两个相貌完全相同的人!
短暂的沉默后,茶楼内便爆发了激烈的讨论。
“她……她怎么长的与临安乡君一般模样?这也太像了吧?”
“世间哪有完全一样的人,我怎么觉得她就是临安乡君呢!”
贾茉破涕为笑,根本不在意傅蓉刚才的举动,只捏着贾莹的手道:“二姐,真是大姐!大姐还活着!大姐没死!”
贾莹也动容颔首,眸光盈盈,“是啊,父亲知道一定会很开心的。”
傅蓉心中惊怒,她想重新覆上面纱,却如何都找不到。
她只得以袖覆面,恼羞成怒的道:“滚开!我不是你们要找的人,都给我滚开!”
“蓉儿?”一中年男子走进茶楼,眼中带着失而复得的惊喜,还带着些不敢确认的小心翼翼,“蓉儿,是你吗?”
“父亲!”两个少女跑过去,挽着贾科的手道:“父亲,她就是大姐姐啊,大姐姐还活着!”
“蓉儿,太好了,真是太好了……”堂堂七尺男儿竟然热泪盈眶,足以见其欢喜。
傅蓉却只一再否认,遮住面容,如无头苍蝇般乱撞。
“谁是你女儿,少大言不惭了,若是还要些脸面,就赶紧给我让开!”傅蓉深深的憎恨着贾府。
她怨怪贾府没有照顾好她的母亲,害的她幼年丧母。
她记恨贾科迎娶了别的女人,给她生了两个嫡妹。
她对他们没有丝毫的亲情,她恨不得让他们去死!
“蓉儿,你还在怨怪父亲吗?父亲对你母亲情深义重,可我是家中独子,必须要为贾府接续香火,我……我也是没有办法啊!”贾科痛苦的掩面哭泣,那可怜的慈父模样让人望之不忍。
“这里出什么事了?可是有人在此闹事?”
身着玄赤二色的兵马司朝服的温阳大步迈入茶楼,如今温阳已是兵马司指挥使。
掌柜的小跑过来,逻辑清晰的为温阳大致解释了一番。
温阳挑了挑眉,他还没说话,身侧的宋达却开口道:“这还不简单嘛,是不是亲生父女,滴血认清就好了啊!”
贾科拭去眼泪,似在思索着宋达提议的可行性。
傅蓉却声音尖锐的言辞拒绝,“我凭什么要与他滴血认清,我与他没半分关系,我才不认!
你们这些混账东西都给我滚开,小心我宣亲王府拿你们是问!”
与在刑部那次不同,她此番没触犯律法,根本不惧温阳等人。
贾莹皱眉,语气有些不悦,“大姐姐,你是长姐,如何打骂我们,我们都可以忍受。
可你不应该这般与父亲说话啊,父亲他一心惦记着你,你怎能如此不孝。”
贾茉眼圈通红,泣不成声,“大姐姐,父亲他一直为你留着院子,每隔几日就去亲自过去打扫,说是万一你哪日回去玩,住着也能舒心。
父亲真的很疼你,给大姐姐院子里用的都是最好的东西,你怎么能不认自己的父亲呢!”
温阳听得直皱眉,“百善孝为先,对自己的父亲都尚且如此,怪不得能做出那些令人发指的事情来。”
宋达又犯了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毛病,撸着袖子道:“小爷我最看不惯不孝顺父母的人,你若是个男人,我早就揍你了!
快给你父亲道歉,否则你今日别想走!”
温阳侧眸,悄悄对宋达道:“现在还证明不了他们是父女。”
宋达怔了一下,随即道:“这有什么,滴血认亲啊!
掌柜的,快去取碗清水来!”
贾科没有说话,算是认可了宋达的提议,可傅蓉如何怎肯认,对着宋达破口大骂,说他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宋达的倔劲也上来了,“小爷还就管了,怎么着?看不过,你打我啊!
你这只灰不粗溜的大耗子我今日还就捉定了,若验出你不是,大不了我亲自给你赔罪!”
温阳暗暗勾唇,强忍嘴角的笑意。
温凉告诉他,做了兵马司指挥使,凡事不要强出头,最好找一杆为他出头的枪。
他有自知之明,以他现在的智商想利用别人难度大些,但宋达真是太好用了。
就算出了什么纰漏,宋达无权无官,最多被陛下骂上一顿,没什么影响。
反正他皮厚,被骂的习惯了。
掌柜的将清水端了上来,贾科深深叹息,神色复杂的望着傅蓉,划破了手指,往碗里滴入了一滴鲜血。
傅蓉拒不配合,可他偏偏碰见了宋达这个混不吝的,竟一把捏住她的手腕,亲自操刀,割破了她的手指。
贾科见此忙道:“轻点轻点,别伤到了她。”
众人见状啧啧摇头,不管什么时候父母对孩子总是偏爱娇宠的,就算被不敬对待,也依旧关爱如初。
傅蓉怒极攻心,刚被宋达松开手腕,抬手便朝着宋达的脸上招呼了过去。
宋达灵活闪开,眼睛始终盯着瓷碗,倏然惊呼一声,“融了!血融了!”
瓷碗中的两滴血相互交融,晕出血色。
傅蓉眸色惊恐,作势要掀翻瓷碗,却被宋达先下手为强,捧着瓷碗在茶楼中跳蹿,挨桌呈给人看。
“血真融了!这么说,她真是临安乡君啊!那宣亲王府对外为什么要说她死了啊?”众人更是疑惑。
有人嘟囔道:“我听说国公爷剿灭山匪,发现山寨里有个姑娘长得很像临安乡君,宣亲王爷这才认了她做干孙女。
这么说,当初被国公爷从匪窝里带出来的就是临安乡君,那她岂不是……”
“够了!不要说了!都给我闭嘴!闭嘴!”傅蓉捂住耳朵,嘶声力竭。
她从未想过再以临安的身份活在世上,因为临安是高贵的是干净的,她不愿玷污曾经的自己。
可现在她竟在大庭广众之下被人生生揭露了伤疤,这一切定是顾锦璃和温凉的诡计,他们真是阴险又恶毒。
温阳任由众人指指点点,任由傅蓉跳脚发疯,静静看了一会儿,才抬了抬手,号令兵马司的士兵道:“将她押走,进宫面圣。”
“你们凭什么找我,放开我!”
温阳冷冷噙笑,这个女人屡屡针对大嫂,他终于能为大嫂讨回公道了!
“你既是临安乡君,那之前便是谎报死讯,此乃欺君之罪,本指挥使自要押解你进宫,交由陛下处置!”
“什么?”贾科双腿一软,不敢相信,“怎么会这样?那我不认她了,她不是女儿,行不行?”
宋达摇摇头,苦口婆心的劝道:“这是欺君之罪,岂容你做伪证。
她对你如此不敬,你就权当没她这个女儿算了!”
直到傅蓉被押走,贾科的脸色仍就惨白一片,看得众人唏嘘不已。
二楼的温旭将这一幕尽收眼底,他的眼中并无怜惜,平静的超乎他自己的预料。
他曾经深深的喜欢过临安,可一个是怀着他骨肉的枕边人,一个是未曾正眼瞧过他,杀害他女人和孩子的凶手。
他没贱到无可救药的地步,曾经的怦然心动,不足以磨灭他对她的恨。
顾锦璃找到他,说了这个计划,由他自己选择是否接受。
他不喜顾锦璃,但顾锦璃有一句话说的很对。
临安与羽儿并不相识,可她却能知晓羽儿的笔迹,此事背后定有人指使。
他应了顾锦璃,给临安写了一封信,依计将她约来茶楼。
顾锦璃说,临安睚眦必报,定不会放过任何一个能报仇的机会。
可在见到她之后,他心里竟然还存了一丝幻想。
温旭抬手,用尽气力,狠狠抽了自己一巴掌。
这一巴掌是打他忘乎所以,竟有那么一瞬动摇了心神。
他抬起袖子,快速的抹了一把脸,抽了抽鼻子,“羽儿,大仇得报,你可以瞑目了,来世擦亮眼,找个好人吧。”
温旭踉跄着下楼,步伐如同坠了千斤,被迫成长,被迫成熟,原是这般的痛苦……
贾莹姐妹搀扶着贾科登上马车,车帘放下的瞬间,父女三人才收起了脸上的悲痛。
贾莹讥讽的勾起嘴角,冷笑道:“今日真是痛快,终于解了我心头之恨!”
因为宣亲王的打压,贾科无法从仕,曾经的才子硬生生被折断翅膀,无法施展心中的宏图伟愿,甚至一度只能靠着家产度日。
傅蓉更是仗着被封为临安郡主,对贾府中人不假辞色,颐指气使。
贾茉冷然一笑,两个小梨涡看起来不再可爱,而是透着一种阴森,“我们终于能为四弟报仇了,贾蓉终于得到报应了。”
贾科眼中划过一丝黯然的冷戾,他的儿子年仅两岁时就被贾蓉扔进湖中生生溺死。
宣亲王不但不管,反是责令他们对外只能说四公子失足落水,否则便要贾府所有人陪葬。
他怕妻女再步入后尘,便携家离京,不敢再回。
若非此番有人找上他,只怕他在宣亲王死之前都不敢再回京,更不敢奢求能为儿子报仇。
他与昭阳是恩爱的,以前他也十分疼爱贾蓉这个女儿。
可他还要延续贾家的香火,他不可能为昭阳守一辈子的身,终身不娶。
贾蓉曾是个可爱的女孩,可自从她被领去宣亲王府开始,她就变得越发的偏激,越发的让人感到恐怖。
不管是莹儿还是茉儿都被她欺负过,甚至奶娘曾在只有六个月大的茉儿口中发现了一个尚未剥皮的栗子,若非奶娘发现的早,只怕茉儿也早就夭折了。
他对这个女儿的感情就是如此一点点变淡,直至变成了恨!
今日他不后悔……
……
宣亲王得知此事后,立刻进宫面圣。
得知建明帝将傅蓉丢进了大理寺后,宣亲王的满腔怒火终于无法隐忍,就差指着建明帝的鼻子骂他小兔崽子了。
陈总管几次要打断他,都被建明帝制止了。
建明帝静静的听完了宣亲王的抱怨,直到他气呼呼的止了声,建明帝才不紧不慢的道:“朕曾给过她机会,若她乖乖回了贾府,朕不会要她的命。
可她私自逃离,落入匪窝,后又被你接回宣亲王府,你真当这些事朕都不知情吗?
有些事,朕不说,不代表不知道,就如皇叔让人火烧画舫,朕也未曾与皇叔说过,对吗?”
宣王在听到这句话后,脸色陡然一变,嘴唇不受控制的颤抖了起来。
“你……”
他竟然全知道?
“陛下,没有证据的事您可不能乱说!”
宣亲王担心建明帝是在诈他,故作冷静,建明帝却只心平气和的笑了笑,“皇叔,朕今日并不想与你争执,只是想与你讲讲心里话。
你当初为临安请封郡主,朕允许了,可你却将临安娇惯的比朕的公主们都张扬傲慢。
皇叔,在你心里,临安可是比玉华她们更高贵?”
宣亲王的确这般作想,因为他是先祖爷的嫡子,是皇后所出,哪里看得上如建明帝这等身份的皇子。
建明帝向后倚了倚,目光冰冷平静,“皇叔,这么多年你都忘了一件事,不管你出身如何,朕,才是这个大梁的帝王,朕的儿子女儿们才是真正的天子骄子,不容人欺!
皇叔,朕忍了太多年了,真的不想再忍了……”
建明帝平和的语气让宣亲王觉得毛骨悚然,在看到陈总管端出的托盘时,他的瞳孔猛然缩起,“傅棱,你要毒死我?我可是你的皇叔,是皇族的族长!”
“欺君之罪若还不够,便加上皇叔曾在宫中放火,谋杀皇嗣的罪名,哪一条足以赐死。”
“你有什么证据……”
建明帝摇头打断宣亲王,“皇叔,朕今日不是来与皇叔讲证据的。
早在皇叔进宫时,朕便已经下旨将皇叔的罪行昭告天下了。
临安假死是真,欺君确凿,皇叔以为皇室那些老东西还敢为您说话吗?”
建明帝抬抬手,示意陈总管呈上酒樽。
他起身,站在高台俯视着宣亲王,眸光冷漠无情,“皇叔,今日入宫便将命留下吧,朕会厚葬你的。”
宣亲王仰天,冷然大笑,“狡兔死走狗烹,飞鸟尽良弓藏,所有帝王都是过河拆桥之人!”
建明帝的嘴角平缓的牵起一抹弧度,“皇叔,你错了。
被烹的走狗是因为它对主人露出了尖牙,藏起的良弓是因为它瞄错了方向。
皇叔,不是朕不容你,是你所行之事无法让朕所容!”
望着托盘上的酒樽,望着冷面的帝王,宣亲王终于认清了自己的处境。
他今生无法再护蓉儿了。
毒酒入肠,他心生了悔意。
只他并非后悔未曾忠心臣服建明帝,而是后悔他惯坏了蓉儿,致使蓉儿沦落至此。
是他害了她啊!
建明二十三年,宣亲王谋害皇嗣,犯下欺君之罪,赐毒酒,薨。
大理寺中,傅蓉不停的叫喊着要见宣亲王,大理寺的衙役却都只拿她当做透明人般,全然无视。
直到她哑了嗓子,失了力气,才瘫坐在潮湿的稻草垫。
“呦,大姐姐竟也有如此狼狈的一天啊,啧啧啧,这可真是难得呀!”
傅蓉抬头,看到的是贾莹贾茉两姐妹。
她没说话,只用一双眼狠狠瞪着她们。
贾茉拍拍心口,故作害怕,“大姐姐可是生气了,是不是想着待出去后一定要宣亲王来收拾我们?”
贾莹笑若银铃,开怀不已,“三妹,你就别再戳大姐姐的伤心事了。
宣亲王被赐毒酒,已经死了,你总提这件事多伤大姐姐的心啊!”
“你说什么?我外祖父怎么了?”傅蓉猛地起身,目眦欲咧。
“大姐姐还不知道呀!”贾茉抿唇一笑,“宣亲王已经死了,大姐姐再也没有靠山了,以后再也不能为所欲为了。
不对,你瞧我说的都是什么,大姐姐明明连以后都没有了。”
“不可能!不可能!我祖父怎么会死,他可是皇室的族长,谁敢杀他?”傅蓉彻底慌了,怕了。
没有了外祖父,她还拿什么与顾锦璃抗衡!
“呵!”贾莹讥笑道:“皇室族长又如何,还能大得过陛下吗?
你不自量力招惹良王妃,活该落得如此下场。
陛下已经下了圣旨,不日将你凌迟处死,届时我们一定会去送你的,大姐姐!”
“不!不!”傅蓉仿若陷入了疯癫,她捂着耳朵用力摇头,狠狠的抓着自己的头发和脸,似乎这样就能逃避现实。
贾茉眯着眼睛,蹙起了眉,指着傅蓉道:“二姐,你看她的脸。”
牢中光线昏暗,刚才傅蓉的头发又凌乱的披在脸上,她们未能看清她的容貌。
可此番傅蓉抓起了头发,她们才借着昏暗的光看清傅蓉的脸。
她脸上的肌肤仿佛变成了干裂的土地,本应弹润的脸蛋变得犹如老妪,满是褶皱。
“你的脸怎么回事?”
傅蓉最在意的便是自己的容貌,她瞳孔一缩,试探着摸向自己的脸,掌心触及的手感让她惊声尖叫起来。
“我的脸怎么会这样!我明明已经恢复了美貌,我是大梁第一美人,我明明顾锦璃还美才对!
怎么会!怎么会!”
她自然不知道,箫素为了能尽快利用上她这颗棋子,给加倍用了猛药。
效果虽然显著,但危害极大,且不能停药,否则皮肤便会立刻衰老。
傅蓉失去了美貌,失去了唯一能够仰仗的人,整个人状若疯癫,不停的尖叫哀嚎。
贾莹和贾茉见状都被吓得后退了两步。
衙役担心犯人会自残,忙用上了蒙汗药,让她老老实实睡下,免得行刑前出事。
今日的傅蓉再无尊荣可言,姐妹两人相视一眼,贾茉笑着道:“二姐可解气了?”
贾莹挽起袖子,手臂上有一条长达几寸的疤痕,那伤疤已隔多年,看上去依然狰狞。
这是她七岁时被傅蓉用匕首划伤的,当时宣亲王看了只淡淡说了句,“小孩子玩闹难免有磕碰,又没伤在脸上,无甚大事。”
可明明有一次她被傅蓉追打的急了,还了手,她不过推了傅蓉一下,便被傅蓉身边的妈妈打了十多个耳光,直至昏迷。
贾莹放下衣袖,冷冷的扫了傅蓉一眼,心满意足的与妹妹挽手离开。
她们童年的噩梦终于终止了,不是不报,时候未到,傅蓉的报应也终于来了!
傅蓉不知睡了多久,再醒来时竟是被生生冻醒的。
耳边有呼呼的风声,还有一堆人嘈杂不停的议论声。
她睁开眼,看到的是攒动的人群。
冷风吹过,她瑟瑟发抖,清醒了几分,低垂下头,看到的竟是自己被大网包住,不着寸缕的身体。
她猛然惊醒,想起贾莹来奚落她时,似乎与她说了“凌迟”二字?
可她当时受到了太大的打击,一时未曾入心。
刑台底下女子对她指指点点交头接耳,男子则不怀好意,对她的身体评头论足。
甚至有人毫无顾忌的嘲笑道:“别看犯人的脸长得不怎么样,这身体可真是不错。
若是蒙上了脸,咱们看的就更舒服了,是不是!”
她羞愤,惊恐,怨怼,嫉恨,只这一切在刀片落在她身上的瞬间都消散无踪,只下了没有穷尽的痛苦。
一片一片的肉从她身上掉落,似乎象征着她这辈子所犯下的一个又一个罪过,代表她曾经伤害过的一个又一个人。
可她对有些人造成的伤害是无法弥补的,唯有以死谢罪,以命偿命。
她尖叫着,嘶喊着,可这个世上最疼她的人已经不再了,直至她变成森森白骨,没有了气息,也没有人会再为她流下一滴眼泪……
第三百零一章 爱惹事的老尚书
皇室族长宣亲王薨逝,显赫一时的宣亲王府轰然颓倒。
临安,这个初识便如阴云一般的笼罩着顾锦璃的女人终于被清风吹散,以一种算是惨绝的方式与这个世界赎清了罪过。
顾锦璃以前从未见过一个人会偏激至此,临安落得如此境地,除了她咎由自取以外,最宠爱她的宣亲王也“功不可没。”
娇宠自己的孩子没有过错,但这种宠爱不能毫无原则,毕竟这个世上的其他人没有谦让的义务,只可惜宣亲王不明白这个道理。
如意是个喜欢幸灾乐祸的小丫头,她虽然没有胆子去围观凌迟,但不影响她欢快的心情。
如意闲来无事,便教福儿翻花绳。
福儿那双小手拿棍棒虎虎生威,翻花绳时手指却像灌了浆似的,十根手指如鸭蹼般紧密难分。
“我的天呐,你怎么这么笨啊,再过一会儿三小姐的小白都学会了!”
“你笨!我不笨!”福儿执着的摆弄着手指,顺利的将彩绳揉成一团麻。
顾锦璃站檐下看着两个丫头嬉笑打闹,嘴角也不觉轻轻翘起。
这种简单平静的日子才是她最喜欢也最想要的。
“锦儿,收拾好了吗?”
顾锦璃回头,望着走过来的俊逸男子,弯唇轻笑,“嗯,好了,我们可以走了。”
温凉将手中的披风为顾锦璃小心的系上,两人携手而行。
宋府正热络的忙碌着,前些日子温凉与顾锦璃一直忙着清理宣亲王这几颗毒瘤,一家人竟还没机会在好好用上一顿饭。
林嬷嬷高兴之余,更是久违的亲自下厨,做了几道拿手好菜。
宋连宋运在屋内与宋老尚书宋老夫人说话,宋达则与宋碧涵并肩坐在台阶上,目光并不深邃的眺望远方。
“三哥,你说这是不是就是缘分?祖父的救命恩人竟然就是是咱们表嫂,表哥也一直在咱们身边,现在想想我还觉得有些不现实。”
宋达托腮,长长叹了一声,颇有感触的道:“现在想想,当初表哥把我送走真的都是为了我好,我当时还误会他故意整我,真是挺不好意思的。”
宋碧涵侧眸瞥了宋达一眼,意味深长,“三哥,这件事你好像想多了。”
不管身份如何,人的性情是不会改变的,就算是表亲,她相信表哥对想整的人也不会手下留情。
宋达还没听明白,就见宋碧涵一个起身,脚步轻快的向前跑去。
“锦儿,表哥,你们可算来了!”
顾锦璃和宋碧涵觉得还是各论各的比较好,若让她们现在以姑嫂相称,两人一时都挺别扭的。
宋达也笑呵呵的迎了上去,不好意思的开口打招呼,“表……表哥,县主,你们来了。”
温凉斜睨他一眼,特意强调道:“叫表嫂。”
“啊?”宋达懵懵然,心想着刚才二妹也没喊表嫂啊,为啥他就一定要改口呢?
宋达觉得自己被针对了,但在温凉冷眸的逼视下,还是开口低低的喊了一声“表嫂。”
温凉这才满意颔首,拉着顾锦璃走进了堂中,给宋老尚书两人行礼问安。
早在建明帝公开温凉的身份后,温凉便回宋府跪拜一众长辈。
只那时顾锦璃与温凉“感情破裂”,未随之前来。
看着跪拜在身前的两个年轻人,宋老夫人眼眶泛酸,忙伸手将顾锦璃搀扶起来,一连说了数个“好”字。
宋老尚书摸着花白的胡子,含笑点头,“要说你们外祖母就是有眼光,当初一看锦丫头便喜欢想抢来做孙女,如今也算得偿所愿了。
老婆子,以后看上哪个小辈儿,你就尽管提,备不住就能成了咱宋家人呢!”
宋老尚书总有种能将伤感变为搞笑的特殊能力,宋老夫人闻后一笑,擦了擦眼角,没好气的道:“就你能贫嘴,我要有那本事就好了,我看那连中三元的文曲星苏公子就不错,要是能用达儿换换岂不美哉?”
宋达:“……”
感觉自己被伤害了。
对不起,他不该出现在这。
他,注定属于孤独!
宋老尚书笑眯眯的上下打量温凉,摇头啧啧赞道:“像,真是太像了。
看这深邃的眉眼,看这挺立的鼻梁,看这凉薄的嘴唇,真是与我年轻时一模一样啊!”
宋达认真看了两人一番,茫然的挠了挠头,问向宋老夫人,“祖母,人老了以后,等同于换了张脸吗?”
祖父平眉圆眸,鼻梁长得还算可以,只那一看就肉嘟嘟的嘴唇,哪里凉薄了?
人胖嘴唇也跟着胖?
宋老尚书:“……”
“这谁家的?快找人领走,我老宋家可没这种人!”宋老尚书嫌弃的摆手,一副恨不得把宋达移除族谱的模样。
宋老夫人冷笑道:“怎么没有?达儿和你年轻时分明一个样!”
“啥!我像他?”
祖孙两人指着对方,齐齐开口,那整齐划一的姿势的确像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宋老尚书咂咂嘴,喃喃自语道:“怎么可能,我年轻时要长成达儿那样,你能看上我吗?”
宋达更是觉得五雷轰顶,跌坐在椅上,眼中完全失了焦距,“我老了以后就变成这样了?完了,活不下去了……”
“阿韶,这小崽子骂我,你快教训他。”宋老尚书理直气壮地告状,毫无身为长辈的自觉。
顾锦璃每次来宋府,嘴角都翘的落不下。
她抬头望向温凉,温凉的表情虽淡,但眼中有流光闪动。
她想,那种光一定代表着幸福与满足。
林嬷嬷正在厨房忙碌这,宋老尚书坐不住,便和温凉挤坐在一处,拉着宋连为他们两个作画。
“有些人看着不像,便画在纸上就像了。”宋老尚书执拗的认为温凉这个外孙长得就是像他。
宋连虽不想接这个差事,但宋老尚书不但备好了笔墨纸砚,甚至连造型都摆好了。
他手执一卷书册,正襟危坐,做出一副正在为温凉授业解惑的模样。
宋老夫人有些没脸看,这个老家伙肚子的墨水都没有油水多,还好意思教人家孩子。
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
宋连默默安慰自己,被迫动笔,做了自己这辈子最违心的事。
为了防止祖父闹得没完没了,宋连只得昧着良心改动些许。
比如说将宋老尚书耷拉的眼皮上扬起来,把鼻梁画的高了一丢丢,脸蛋瘦了一丢丢,嘴唇薄了一丢丢,硬生生像了温凉一丢丢。
总之画上的老人看起来哪哪都像温凉,唯独不像宋老尚书。
宋老尚书见了,却满意的不行,撸着胡子不停的点头,夸赞道:“连儿的画艺果真不错,瞧将我和阿凉画的,简直像用尺子量出来的。
连儿读书好,运儿会查案,不像某些小子,啥啥都不行,混吃等死第一名。”
宋达翻了一个白眼,拿出刚才趁机取来的铜镜,以使用照妖镜般的魄力照向了宋老尚书,“祖父,您好好看看,你和画像上的是一个人吗?”
宋达说完,还鄙夷的扫了宋连一眼。
大哥不行呀,立场不坚定,以后怎么做个正直的好官?
宋老尚书认真端详了一番,眯着眼睛道:“这不挺像的嘛……”
宋达默默收起铜镜,拂袖离开。
他永远也叫不醒一个装睡的人……
他拿出铜镜,细细端详着镜中的自己,深深点头。
若说他有些像表哥还差不离,都一样的俊秀不凡,风姿过人呢!
除了远在北境的宋大老爷还有卧病在床的宋三老爷,宋府中人齐聚一堂,欢乐融融。
宋大夫人含笑道:“当初母亲就喜欢阿凉和锦儿两个孩子,如今终是变成了自家孩子,母亲心里不知笑开花了没?”
宋老夫人畅然扬唇,笑容绚烂,林嬷嬷也是一脸的欣慰。
宋二夫人对两人则更是热情,笑盈盈的道:“我早就看出阿凉非池中之物,除了咱们宋府,还有谁家有这般优秀的孩子。”
宋二夫人既想奉承温凉,又想哄宋老夫人开心,宋二老爷却不赞同的道:“阿凉能有今日还要多亏了平阳王爷教导有方,阿凉,日后你可绝对不能忘恩啊!”
宋二夫人脸一红,狠狠瞪向自家夫君。
就不能给她留点脸嘛,说话咋就能招人烦呢!
“是,承二舅舅教诲,我会一直孝顺父王母妃的。”
宋二老爷满意颔首,对温凉知恩很是满意。
宋老尚书狠狠咬了一口汁水饱满的肉肘子,冷哼一声道:“那个臭小子,竟然瞒了我这么多年。
等他再回京城的,我非要用鞋底子抽他不可!”
宋老夫人冷眼睨他,“陛下也瞒你了,而且就在京中,你怎么不去抽陛下?”
宋老尚书肩膀一缩,弱弱笑道:“这不得挑软柿子捏嘛,硬的硌手,咱也捏不动啊。”
而且他在心里算了一笔账,温冀能打陛下,他能揍温冀,这样看来可不还是他更厉害?
众人齐齐笑起,一顿饭吃的格外温馨。
只宋二老爷心有忧虑,“太后一病不起,且钦天监直言是阿凉的八字与太后不和,只怕册封大典一时无法举行了。”
宋达抬起头来,不屑的“切”了一声,“钦天监不过就是一群看星星的,知道什么啊,太后分明是在装病罢了!”
宋老夫人摇了摇头,蹙眉道:“若是装病倒也好办,不过京中有许多诰命夫人都去了慈宁宫探望,听说蒋太后消瘦的很厉害,的确一副病容。”
因蒋太后不是建明帝的生母,他们的关系便越加敏感,稍有不慎建明帝就会落得个不孝的名声。
顾锦璃本也以为蒋太后是在装病给建明帝施压,倒是没想到她竟真的病了。
只顾锦璃并不相信八字相克之说,想来不过是装病的手腕高深一些而已。
但几天之内便清瘦了如此多,蒋太后到底用了什么手段?
顾锦璃暗暗思忖,若陛下执意虽无人能拦,但必定会落人口舌,温凉也会被扣上不孝的帽子,当务之急便是要治好蒋太后才是。
……
乾坤殿中,建明帝也在暴跳如雷。
眼见册封之日就要到了,可那老妖婆的病情还是始终没有好转,内阁御史台的几个老家伙又在给他施压,建民帝想想就觉得肝疼。
怪不得那个老东西当初信心满满,原来此番是下了血本。
建明帝此番也没想到她为了阻拦温凉入皇家玉牒,竟能狠下心将自己折腾成那般模样,要知道那老东西以往最是惜命养生了。
他倒不在乎天下人如何看他,可阿凉必须干干净净的认祖归宗,若担上个相克祖母的名声,以后也难免麻烦。
只整个御医院都查不出老妖婆的毛病,偏偏她一直消瘦,再想想明天早朝上又会有一众大臣上谏,建明帝便头疼欲裂。
第二日早朝时分,众臣未能等到帝王大驾。
建明帝卧床不起,众臣表达关心之余,又觉得此事在意料之中。
这几日有不少大臣上谏,希望建明帝能够延迟册封良王之期,至少要等到蒋太后痊愈之后。
可建明帝如何能肯,他明知道蒋太后是在装病,他一旦松口,届时蒋太后病情痊愈,岂不更坐实蒋太后与温凉八字不合之言?
有些大臣甚至上谏建明帝,恳请建明帝以孝为先,可给温凉亲王之尊,但不予册封。
可这样温凉便名不正言不顺,日后也无法继承大统。
建明帝既动不了蒋太后,也无法杀光劝谏的大臣,便索性也卧床装病,看看在那些大臣心中,到底是太后重要,还是他这个皇帝重要。
众臣放心不下,选了几位德高望重的大臣做为代表去探望建明帝。
建明帝没有阻拦,传他们进了乾坤殿。
建明帝这病情来的突然,与蒋太后有得一拼,其中真假众人难免有所猜忌。
可他们这想到的是,建明帝的脸色当真极差,脸色蜡黄无光,嘴唇泛着不健康的白。
那双幽深精明的眸子晦暗无光,麻木的盯着床顶的帷幔,似是了无生趣。
御医正在榻前为建明帝诊脉,轻轻叹声道:“陛下肝火旺盛,如此下去必会损伤龙体啊,还请陛下以龙体为重,万事开怀啊。”
建明帝却没理会御医,只讷讷开口,与守在床前的沈皇后道:“皇后,朕又梦见珍妃了。
她在梦中与朕控诉,怪朕连她唯一的儿子都护不住。
皇后,你说珍妃是不是在恨朕?她会不会想将朕也带走了?”
“陛下千万别这般说,您要好好将养身体,这大梁天下还都要仰仗您呢!”
建明帝苦笑摇头,“朕连自己的儿子都认不回,还管什么大梁江山,莫不如死了算了,也全了某些人的心意。”
他侧眸,冷冷瞥着跪在殿中的几名大臣,声音透着落寞与绝望,“你们是不是也都盼着朕死呢?”
一众大臣吓得魂不附体,忙深深叩头狠狠表明了一番忠心。
待离开乾坤殿后,几个大臣的衣裳都被冷汗打湿了。
那些忠君的清流之臣听闻建明帝当真病了,立刻表明了态度。
国不能无君,太后凤体虽重要,但也比不上龙体贵重。
也有大臣持反对意见,蒋兴便道:“解铃换需系铃人,依我看最好的办法就是让大皇子主动劝慰陛下,表明不想册封的心意。
这样陛下不会为难,也不会影响太后娘娘的凤体。”
蒋兴挑衅的看着温凉,温凉若应,便无缘入玉牒,更不能成为储君,若不应,尽管可等着天下臣子的讨伐。
“若蒋世子换位而处,可会这般做?”宋老尚书撸着胡子走了出来。
蒋兴挺直腰板,义正言辞,“自然会,不论为子为臣都要为君分忧,怎能让陛下为难。”
宋老尚书点点头,深以为然,佩服的看着蒋兴道:“真是人不可貌相,没想到蒋大人竟如此大义。
我昨夜夜观天象,发现蒋大人便是灾星转世,只要你自刎而死,圣上和太后便皆可痊愈!
蒋大人,不要犹豫,动手吧!”
蒋兴:“……”
“宋老尚书这个玩笑一点都不好笑,我怎么不知您老竟也学会了钦天监的本事?”
宋老尚书嘿嘿一笑,“技多不压身嘛,奇门遁甲我可是无一不精,只不过平时低调了些,是以你们都不知道而已。
蒋大人,我敢保证,只要你死了,陛下和太后娘娘能痊愈。
你身为陛下的臣子,太后娘娘的侄子,相信你肯定愿意牺牲自己的。”
蒋兴气得嘴都要歪了,“你拿什么保证,万一不成呢?”
他还能死了复生吗?
宋老尚书一摊手,露出招牌的憨笑,“那就说明我错了呗!”
众人:“……”
凭良心说,这话听着有些气人了。
蒋兴心脏气得砰砰的跳,他终于理解父亲为何总被气得失了冷静,这老家伙真是太招人烦了。
“宋老尚书一把年纪了,莫要再说这些不切实际的疯话了。
若这番话传出去,只怕会被人笑掉大牙!”
“呦呵!蒋大人也知道说疯话会被人嘲笑啊,那你的疯话怎么就信口胡来呢?
阿凉是陛下的皇子,认祖归宗乃是人之常情,和你们有什么关系?
你们又是生病又是寻死觅活的,一个个舔着个老脸不干人事,我都替你们羞得慌!”
倚老卖老的优势此时彰显无疑,岁数小的大臣不敢反驳,岁数大的又骂不过,一张张脸被宋老尚书骂的通红。
宋老尚书昨天多吃了半个肘子,是以今日中气之足,“你们也不想想当初陛下为何要将大皇子送出宫去,防的是谁你们心里没数吗?
现在她一病,你们就信了,不是别有居心,就是脑袋里面装屎了!”
“宋老尚书,你把嘴巴放干净些!”
宋老尚书冷笑一声,转了个身,冲着蒋兴拍了拍自己的弹性十足的臀部。
“小子,你知道这是什么不?”
蒋兴面皮紧了紧。
“此物雅称叫臀,俗称叫屁股。
告诉你们,我这屁股都比你们的嘴干净。
一群吃人饭,不说人话的东西,还不如我这屁股呢!”
宋老尚书越说越兴奋,将在家养病的英国公都带上了,“蒋兴,你老爹那张脸可比我这屁股厚多了,你没随到你老子的头脑,但脸皮却是学了个十成。
以后我左屁股贴你爹的脸,右屁股贴你的脸,不偏不向,你看咋样?”
蒋兴太阳穴青筋暴起,脸色涨的犹如猪肝。
他捏拳,做了一件想做很久的事。
“看你老娘!”蒋兴抬腿,一脚蹬在了宋老尚书屁股上,直接将宋老尚书踹倒在地。
宋老尚书哀嚎一声,嘶声喊道:“杀人了,救命啊!”
“父亲!”宋连怒喝一声,他虽是文人,但骨子里有宋家气性在。
见父亲受此大辱,立刻挽着袖子冲了上去。
温凉将宋老尚书搀起来,交给顾二老爷照顾,抬步朝着蒋兴走去。
傅决忍温凉许久了,也不能眼看着亲舅舅被揍,新仇旧怨一同涌上心头,也挽袖上前。
傅决一动手,英国公府一派的心腹自然不会冷眼旁观,他们一动,顾二老爷一众也卷了进去。
一时间,大梁皇宫中上演了史无前例的大臣群殴事件,史称建明封王之乱,野史又戏称为“臀脸之乱”……
第三百零二章 祈福宴
街头巷尾打群架是十分正常的现象。
邻居之间一旦有了龃龉动了手,输赢大部分情况下要取决于哪家的人口多。
本来是两个人动手,然后便莫名演变成了七大姑八大姨叔伯舅舅动手打群架。
可这些饱读诗书,尊崇圣人的大臣居然会在宫里动手打架,也算是活久见了。
宋二老爷是读书人,虽有气性,但身手远不如蒋兴,根本不足以为父报仇。
温凉这个做外甥外孙的自然不会袖手旁观,而傅决也不能眼看着自家舅舅被两个人围攻。
见几人动起手来,谢昆知傅决不敌温凉,便在群臣身后暗戳戳的指使大臣去保护五殿下,想以人多取胜。
有些大臣年岁不小了,若被温凉伤到,他们正好可以拿出来做文章,此乃一石二鸟之计。
顾二老爷最护孩子,见那些老臣要上前拉偏架害他宝贝姑爷,也顾不得打过打不过,挽着袖子就冲了上去。
顾大老爷自也不会袖手旁观,牛马两位御史也随之而上。
结果这一番下来,牵连到的人越来越多,最后俨然从劝架变成了借机泄愤。
那些有私怨,但平时见面还不得不违心一笑的,今日也都撕破了脸面,扯头发,揪耳朵,骂爹骂娘堪称惨烈。
还有如同兵部尚书这般的,虽未卷入战局,但会在顾二老爷几人势弱的时候,帮着拉一拉偏架,免得他们吃亏。
傅冽傅凝如今也已上朝议事,只他们没想到的是,他们刚一上朝就看到了如此好戏。
若搁在以前,傅冽早就挽袖子上了,可现在他却全程冷漠脸,只环胸看着。
只在傅决一派打到他眼前时,他会毫不留情的抬脚将人踹回去。
他才不是在帮温凉,只是相比温凉,他更烦傅决。
一群大臣打的不可开交,侍卫们不敢上前,内侍们又阻拦不动。
直至陈总管闻讯颠颠跑来,将众人带到了乾坤殿。
望着昔日衣冠楚楚,如今却鼻青脸肿的大臣们,建明帝强自隐忍才压下欲上扬的嘴角。
有点好笑,害得他差点破功了。
沈皇后也没见过这等场面,惊愕道:“众位大人这是怎么了?”
宋老尚书被刑部尚书搀扶着行入殿内,宋老尚书捂着屁股一瘸一拐,老眼泛泪,“陛下,您可要为老臣做主啊!
老臣在朝廷虽不算重职,但也一把年纪了,竟被小辈当众踢了屁股,真是见不得人了啊!”
建明帝抽了抽嘴角,故作有气无力的道:“谁动的手?”
蒋兴脸上青紫交加,嘴角也被打破了,每说上一句话都疼的他倒吸一口冷气,“陛下,是宋老尚书先出口侮辱家父的。”
“我说什么了?我怎么就侮辱他了?你说出来,让陛下评评理!”宋老尚书梗着脖子,满腹委屈。
蒋兴狠狠攥拳,那些话他恨不得立刻忘了才好,让他再说一遍,还不如让他去死!
建明帝扫了众人一眼,几个儿子中就傅决脸上挂了彩,傅凇拉架的时候,被扯坏了衣襟,剩下几个儿子都干干净净的。
除了宋二老爷的脸上受了点伤,顾二老爷等人都没吃什么亏,算起来还是蒋兴一派伤的重。
自己向着的人既然没有吃亏,建明帝便开始了息事宁人的表演。
他重重叹了一声,有气无力的道:“你们是不是也都觉得朕快不行了,竟敢有恃无恐的在宫中动手打架?”
“微臣不敢。”群臣俯身,惶恐应道。
建明帝却无力的抬了抬手,连过问的心思都没有,只道:“都下去吧,朕懒得理会你们。
反正朕也没有多少日子了,你们就好好拥护你们心中的新君吧。”
建明帝这句话说得就有些诛心了,一众大臣哪里敢认,又是忙着好一番表示忠心。
出了乾坤殿后,众人都被建明帝的病情吸引了注意,虽一个个多少都添了彩,但也无心理会彼此。
陛下的病情看着竟如此严重,这般他们也不能再上谏逼迫陛下了。
只现在陛下和太后都重病不起,此事倒是有些难办……
出宫后,宋老尚书看着宋二老爷被打青的嘴角,怒其不争的道:“你傻不傻啊,那蒋兴五大三粗的,又是个武将,你能打过他吗?”
宋二老爷碰了一下嘴角,“嘶”的皱起了眉,却是一点都后悔,“打不过我也不能干瞧着,蒋兴敢与父亲动手,就算打不过也得打。
再说,我刚才也挠了蒋兴一把,也算还回来了。”
“你还好意思说!就你那一下,跟痒痒挠似的,让你大哥知道,指不定怎么笑话你。”
宋二老爷虽已为人父,但听父亲这般说,难免还会觉得委屈,“那难道父亲挨了打,我身为人子就该在一旁冷眼旁观吗?”
宋老尚书摇头,颇为嫌弃的道:“你可真是一点都没随到我的聪慧睿智,你以为我今天为什么要骂蒋兴?我那是故意在找打!”
宋二老爷的神色有些复杂,他难以想象堂堂一部尚书,竟会将主动讨打说的如此理直气壮。
可宋老尚书当真有自己的算计,就连将屁股送给蒋兴,也都在他计划之内。
屁股肉多,就算被蒋兴踹了一脚也伤不到身体。
可只要蒋兴一动手,阿凉便有机会帮他报仇。
自家外孙的身手他十分了解,打一个蒋兴不在话下。
“蒋兴那个臭不要脸的,竟敢大言不惭的阻拦阿凉认祖归宗,我这不正好给阿凉创造了一个打他的机会?
就算事后蒋兴告状也无用,先动手者没理,一脚换蒋兴一顿揍,值得!”
只没想到他这个一向聪明的二儿子竟然不自量力的就冲上去了,他不挨打谁挨打?
宋二老爷只觉哑口无言,想他堂堂内阁大学士为了老父亲不惜与人动粗,挨了打不说,还让父亲这般奚落。
望着得意洋洋,仿佛天下尽在掌握在手中的老父亲,宋二老爷眼中划过一丝冷芒。
他要回家告诉母亲去!
……
驿站内。
苗洛正躺在榻上翻着大梁话本,吃着最新鲜的时令蔬果。
用了顾锦璃的药,她的伤口早就愈合了,不过这种有人养着万事不用操心的日子过起来着实太过舒爽,她乐得享受。
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大梁的话本子不合她的胃口。
“这大梁人的话本子写的可真俗啊,十个书生九个落魄,还有一个连命都丢了。
你说那些大家闺秀,狐妖花精的怎么就一个个非他不要呢?
那少年将军不香吗?那禁欲的道人不俊吗?”
临风听了,机灵的跑到柜子边,从里面翻出了一本封着小羊皮的话本子,“殿下,这是属下从南疆给您带来的最新的话本子,您看看怎么样。”
苗洛饶有兴致的接过,翻开一页,便见上面赫然写着几个大字——“女王的十八个男宠”。
“这有点意思,不愧是临风,想事就是周到。”苗洛抬手掐了掐临风白嫩嫩的脸蛋,与顾锦璃和玉华公主欺负顾承暄傅准时一般模样。
可临风的脸蛋却红了红,不好意思的揉了揉脸。
殿下应该挺喜欢他的吧,等他长大是不是也能做殿下的男宠了?
少年老成的玉树走了进来,恭敬的道:“殿下,灵毓县主来探望您了。”
“谁?”苗洛手一抖,话本子从手中滑落,“灵毓县主和谁来的?”
玉树以为苗洛还在惦记温凉,便同情的小声回道:“灵毓县主只带了一个婢女。”
苗洛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连心蛊苏醒后,便不会再有何反应,是以她也察觉不出顾锦璃带来的婢女是不是渺儿。
渺儿被丢弃时虽年纪尚小,但难保亓难不会发现端倪。
苗洛一颗心悬的高高的,直到看清顾锦璃身后的如意时,苗洛才松了口气。
“原是县主大驾光临,快快请坐。”苗洛脸上的笑容盛了几分。
两人寒暄一番,得知苗洛身体已然康复后,顾锦璃便开口道:“今日来叨扰殿下,实则是有一件事要请教殿下。”
苗洛嘴角噙笑,眼中带着几分戏谑,“县主可是来与我讨教御夫之道?这你可算问对人了,此事我最了解不过。”
顾锦璃早已习惯苗洛的不着正调,闻言只笑了笑,径自道:“敢问殿下,南疆可有蛊虫能使人迅速削弱憔悴?”
听顾锦璃提及蛊虫,苗洛的神色也冷肃起来,“可是又有人中蛊?”
顾锦璃摇摇头,“暂时还不敢确定,只是有人突然消瘦的厉害,且一众大夫都查不出她的病情。”
苗洛眯了眯眼睛,忽然就笑了,“县主说的该不是贵国太后娘娘吧?”
顾锦璃也不隐瞒,笑着点头道:“殿下果然聪慧。”
苗洛虽说每日都躺在榻上享清福,但外面的消息她也从未错露。
温公子……不,现在该叫他良王殿下了,他最近可是遇到了不小的麻烦呢。
“让人一病不起的蛊虫有很多,但我觉得贵国太后不像是会伤及自己的人。”
顾锦璃弯唇,“英雄所见略同,我也这般作想,是以才来询问殿下,可有那种使人看起来像病入膏肓,实则却并不损伤身体的蛊虫?”
苗洛皱眉。
她虽也研习蛊虫,但实则在南疆都是由圣女专门修习蛊术,所以她并非对所有蛊虫都了如指掌。
“好像是有的,但具体的我这一时也记不起来。
而且她是否中蛊,不能只通过症状判断,我必须要亲眼看见才能确定。”
望着顾锦璃那双清亮的眸子,苗洛幽幽一叹。
她这次来大梁的目的只是为了找妹妹啊,她真的对他们内部的争斗毫无兴趣。
可她好像掉进贼窝出不来了怎么办?
这种被迫站队的感觉真是让人无奈……
辞别苗洛,顾锦璃未等离开驿站便迎面遇见了北燕公主箫素。
箫素一看见顾锦璃,嘴角便高高扬起,挥着手小跑了过来。
“灵毓县主,你怎么来了?”她往顾锦璃身后的方向看了一眼,噘着嘴抱怨道:“县主可是去找那个苗洛玩了?
我告诉你啊,那个家伙坏的很,不要理她!”
眼前的少女天真烂漫,顾锦璃对她却总有种莫名的警惕。
她淡笑着敷衍了两句,眸光微动,开口问道:“箫素公主,您可曾听闻,临安乡君被处死时,脸上的肌肤犹如老妪?”
箫素垂了垂长睫,遮住眼中的光,惊讶的道:“是吗?这我倒未曾听说,我毕竟与临安乡君有过数面之缘,突然听闻她的事,心里也不大好受,是以便责令身边人不要与我提及此事。”
“箫素公主还真是善良。”顾锦璃牵唇,不再多语。
直至顾锦璃转身离开,箫素眼中才浮现了寒光。
顾锦璃刚才分明是在试探她,没想到她竟会怀疑到自己身上。
来到大梁后,她一直以单纯示人,除了英国公,还没有人知道她的真面目,这个顾锦璃真是个难缠的对手。
若温凉以皇子之尊重归皇室,另外两个皇子妃只怕都不是她的对手,届时这大梁岂不成了温凉的囊中之物?
箫素收起眼中冷光,拂袖转身。
而顾锦璃则是直奔皇宫,去乾坤殿探望了建明帝。
也不知是不是顾锦璃医术高明,她离开后建明帝的气色好了许多,不仅当天晚膳多用了半碗饭,甚至第二日还上了早朝。
建明帝郑重的与众臣道:“我大梁向来注重孝道,朕见太后凤体不康,心中甚是难安。
三日后,朕将在宫中为太后设祈福宴,并请大佛寺主持来宫中为太后娘娘祈福。
这三日朕决定每日沐浴焚香,静心寡欲,尔等也要禁忌荤腥酒色。
若让朕得知有谁不将太后的凤体放在眼中,破了清规定律,朕必不会放过!”
众臣哪敢不应,皆一口应下,只对建明帝如此做为感到费解。
蒋太后毕竟不是他生母,他们的关系又向来紧张,建明帝竟会为蒋太后做到如此地步,也堪称奇事。
有些老臣猜测此事应有顾锦璃进宫有关,要么便是顾锦璃医术高明,要么便是温凉与顾锦璃做了让步,不想让建明帝难做。
只不管如何,此番看起来都是蒋太后赢了一筹。
蒋太后听闻之后,讥讽的勾起了嘴角。
以为这样就能让她让步吗?
傅棱一日不死心,她这病就一日不会好转。
举行宫宴甚好,她正好可以让众人都看见她憔悴不堪的模样,看谁还敢再提册封良王。
蒋太后心情甚好的用了精致的晚膳,胃口比起平日还要好上一些。
梳洗过后,蒋太后对镜自照,镜中的女人清瘦的不成样子。
蒋太后勾唇摇头,若是年轻时候有这等如何吃都不会胖的办法,她定会欣喜若狂。
可如今她都到了这把年纪,还是富态一些才显得贵气。
她的身体虽说无碍,但这些日子也将她憋闷坏了,为了装病就连小曲儿都听不得了。
王嬷嬷为蒋太后梳发,蒋太后眼眸微转,似不经意间问道:“那位新科探花郎如何了?”
王嬷嬷神色如常的回复道:“状元榜眼都因护君有功得了封赏,官衔地位远高于探花郎,想来日子必不好过呢。”
蒋太后闻言一笑,将香膏均匀的涂抹在脸上,漫不经心的道:“年轻人嘛,难免张扬骄傲,可也这样才显的朝气蓬勃,不是吗?”
王嬷嬷笑着点头附和,“太后娘娘说的是,年轻人经历些波折后就通透多了。
探花郎是个聪明人,相信他会做出正确的选择。”
蒋太后满意颔首,“此事不急,先解决了温凉再说。”
蒋太后摸了摸自己干瘪的脸颊,莞尔笑道:“哀家也需要时间休养恢复,不急,不急……”
第三百零三章 天降祥瑞
祈福之宴,在百姓心中,这只是建明帝为尽孝道,特为太后设下的宴席。
可百官却都知晓,这场宫宴从一开始便注定了其两方博弈的激烈。
明面上看起来虽是建明帝做出了让步,但这也意味着建明帝没有放弃自己的念头,若真是为蒋太后着想,大可放弃册封良王。
帝后未至,群臣之间便隐有火花迸溅。
以往大多是傅凛傅决两派明争暗斗,可此番两方却都目光不善盯着温凉一派。
平阳王府、宋府顾府这些都是温凉的中坚势力,而承恩侯府兵部尚书府等也都与温凉有密不可分的关系。
如今傅决虽有郡王之尊,但其爪牙已被建明帝铲除大半,如今最大的仰仗唯有蒋太后和英国公,虽能抗衡一时,但若想重归往日繁盛,也实属不易。
若无温凉横插一脚,只怕如今的胜者便是傅凛了。
敌人的敌人纵使不能成为好友,但也足以暂放往日嫌隙,一致对外。
傅凛端着酒杯走上前来,眼眸虽微微弯着,但笑意不达眼底,有些为难的道:“不知我是该称呼你为温公子,还是大皇兄呢?”
建明帝虽已昭告天下,但未行册封,温凉也未被刻入皇家玉牒,虽有皇子之名,但毕竟还不如傅凛他们名正言顺。
温凉抬眸冷眼扫他,并不作答。
见温凉不说话,傅决冷哼一声,丝毫不掩饰他对温凉的厌恶,“你没听到三皇兄与你说话吗?你是不拿我们当兄弟,还是瞧不起我们?”
温凉略一牵唇,疏离淡漠的声音偏偏分外好听。
“都有。”
那就是既瞧不起他们,也不拿他们当亲人看了。
“温凉,你还没入玉牒呢,休要太过张狂!”如果傅决脸上的淤青消退,说此话时还会多两分威严,只现在瞧着有种色厉内荏的可笑。
温凉不屑牵唇,“入与不入有何区别?可影响我揍你?”
众人这才想起,以前温凉可是没少揍傅决,而且打人专打脸,每次都会让傅决的脸青上十天半月。
见他重提旧事,傅决恼羞成怒,冷声道:“温凉,因你之由害得皇祖母卧病难愈,你难道就没有一点愧疚之心吗?”
温凉牵唇,漫不经心的讥诮笑起,“若她的病情与我的八字有关,这些年她应该始终卧床不起才是。”
这些年温凉虽未以皇子身份而处,但始终在京。
蒋太后的病情与其说是八字相克,倒更像心病。
温凉不想再与他们进行这种没有意义的争端,只冷淡的道:“不管我不是温凉还是傅凉,都不影响我教训欠揍的人。”
语落,他轻轻扬唇,望着傅决道:“希望这个人不是你。”
“温凉!”
傅决气得跳脚,傅凇忙打着哈哈道:“今日是祈福宫宴,父皇命令咱们要修身养性,可不好忤逆。”
寻衅滋事有违佛门清规,傅决得了台阶,愤愤转身离开。
傅凛瞥了傅凇一眼,傅凇笑着颔首与他打招呼,傅凛却冷冷的收回了视线。
对于背叛他的人,他绝不留情。
傅凇如何察觉不到傅凛对他的冷漠,他心里也不是滋味,他并非有意偏帮谁,他只是不想看到兄弟相残。
“吵死了!真烦!”傅冽一脚将桌子踢开,蹭的站了起来。
他看了温凉一眼,抿了抿唇,冷哼一声怒气冲冲的甩袖子离开。
傅凝无奈,只得小跑跟上,拉着他劝道:“六哥,你就别跟着添乱了。
父皇心里自有定数,这种事根本不是你我能左右的。”
傅冽冷脸不语,他不是不知,只是看着他们吵来吵去觉得心烦,心里燥的很。
傅凝还想再劝两句,远远便看见两个年轻男女远远走来。
男子一身赤玄二色的锦衣,冷峻不凡,女子软纱罗裙,貌美如花,笑意烂漫。
“哎呀呀,某些人一不留神就变成孤家寡人了呢!
现在你大哥成了我皇兄,你大嫂成了我皇嫂,感觉如何?”玉华公主是接受最快也最高兴的那个人。
欢快之余,还不忘拿着小刀去戳温阳的心尖尖。
温阳冷着一张脸站定,“你少得意忘形,我和温凉的感情是自小的,岂是你能比的?
若让温凉在你我之间做选,他肯定会选我!”
“自小玩在一起又如何了?我那几个皇兄的内侍都是从小就陪在他们身边的,那就能及过血脉亲情了?
听没听说过血溶于水,这血脉的力量可是不容小觑的。”玉华公主扬着白皙的脖颈,据理力争。
温阳虽觉玉华公主说的有些道理,但又总觉哪里不对,想了想才恼怒道:“你……你竟拿我与太监做比!”
玉华公主扒着眼皮做了一个鬼脸,吐着舌头嘲笑道:“骂你都反应不过来,真是笨的无趣!”
玉华公主笑若银铃,提着裙摆轻快的跑向宴席。
温阳气不过,鬼使神差的伸出脚踩在了玉华公主的裙摆上。
玉华公主一时不察,趔趄的向前摔去。
温阳当时也没想那么多,就是一时气不过,见少女要摔倒,几乎是下意识的飞扑过去,将少女揽在了怀中。
当揽住玉华公主腰身的那一刻起,温阳心里只有一个念头。
他完了,他一定又中计了!
这个死丫头用这一招不知骗了他多少回,这次她又要做什么?
戳他的眼睛?
温阳正想闭眼,垂眸间却正对上一双灿若星辰般的眸子。
明亮,皎洁,充满了狡猾的灵动。
温阳无畏的将眼睛睁得更大了一些,总之都是要被戳的,得见此景,总归有所收获。
两人四目相对,她的眼中有星子般的光,他的眼中装着星子般的人。
若无清风荡起他们的发丝裙摆,只怕会让人以为他们两人是一副静止的画像。
可美好的事物总是短暂的,将这一切尽收眼底的傅冽气势汹汹的冲了出来,仿若一把杀气腾腾的斧头,硬生生将两人劈开。
“温阳,我警告你,你离玉华远点!”
平阳王府得了一个皇子不算,现在又想来抢公主了怎么着?
暧昧温馨的滤镜被生生打碎,温阳也从恍惚中惊醒。
他晃了晃头,深吸了一口干冷的空气,压下心中的激荡,冷着脸掩饰心底的慌乱,“傅冽,你又发什么疯?”
“我没发疯,我就是看你不顺眼!
你以后别缠着玉华,否则别怪我对你不客气!”傅冽冷幽幽的瞪着温阳,傅凝则捏了一把冷汗。
这两位主可都不是什么好脾气,这若是一言不和打起来,以他的身手只怕拦不住啊。
若是以前,温阳定会反唇相讥,说一句,“有本事管住你妹妹别来招惹我。”
可今日他却只抿了下嘴唇,将话咽回,一言不发的拂袖离开,只在经过玉华公主身边时,目光不受控制的稍稍转移。
傅冽板着一张脸,摆出了兄长的架子,“这个温阳不怎么样,你以后离他远些。”
玉华公主也正莫名心慌意乱,闻言只不耐烦的道:“你有这时间还是先给我找个皇嫂吧,当心日后打一辈子光棍。”
玉华公主毫不领情,绝情的转身离开,气得傅冽跳脚,“这死丫头,怎么一点好赖都不知道呢,我这可是为了她好啊!”
傅凝鼻中发出一声轻叹来,他意味深长的看着傅冽,叹息着拍了拍他的肩膀,“上一次丽妃娘娘和三皇兄也觉得自己是为了你好。”
“这……这怎么能一样呢!”傅冽下意识想要反驳,话到嘴边又觉得词穷。
傅凝摇摇头,“每个家长在强迫孩子的意愿时,找的都是这种借口。
可你敢说,你针对温阳没有私心?若放在以前,你可会如此?”
傅凝其实早就察觉出温阳和玉华两人有些猫腻,不过据他观察,只怕两个当事人自己都没能发现。
玉华是个好姑娘,温阳也不错,而且还有温凉这一层关系,总比日后嫁一个不知情的驸马好。
可傅冽太容易感情用事,这既是他的优点,也是他的缺点。
傅冽一时语凝,找不到理由反驳,傅凝又道:“你若真那般怨温凉,是不是以后也不打算理会顾家三小姐了?”
傅冽恼羞成怒的涨红了脸,抬起胳膊肘朝着傅凝的肋骨便是一怼,“不说话没人拿你当哑巴,温凉能揍傅决,我也能揍你!”
傅凝被怼的眼泪横流,指着傅冽的背影控诉道:“野蛮!暴力!你两真是不折不扣的亲兄弟!”
傅冽虽是羞恼,但对于这个问题早已想的明白。
他讨厌的是欺骗了他的温凉,又不讨厌顾锦璃,此事更与小白兔没有关系。
以后他们各论各的,回娘家的时候也可以与温凉错开。
小兔子马上就要及笄了,养大了的兔子自然要尽快叼回窝里才好……
众人原以为女眷这边的激战会更加猛烈,但让人想不到是,女眷席竟安静的让人害怕。
三位皇子妃都默契的只与自己的好友姐妹交谈,彼此没有丝毫的交集。
周倩虽忌惮顾锦璃,可在被傅凛警告之后,她再也不敢擅作主张,以免再招惹他生气。
蒋欣阮倒是想针对顾锦璃,可她们如今实力大减,只得暂时隐忍,积蓄力量。
是以女眷这边格外和谐,但众人都知道,这只是暴风雨前的平静,待冷风来袭,便会卷起波澜。
帝后至,众人起身跪拜。
建明帝与沈皇后携手落座,丽妃与蒋妃也难得的不争不吵,只生怕别人不知她们心情不佳似的,都绷着一张脸冷若寒霜。
建明帝正欲开宴,一直卧病在床的蒋太后竟在宫婢的搀扶下缓缓走来。
蒋太后清瘦的厉害,身上的凤服都逛荡起来,仿佛一阵风都能将她吹倒。
她走得很慢,似是双腿乏力,当真有病入膏肓之相。
建明帝起身迎了上去,关切问道:“母后身体不好,怎么不在慈宁宫好好休息?”
蒋太后有气无力的叹了一声,拍着建明帝的手道:“陛下为哀家的身体特意举办了这场祈福宴,哀家怎么能不来呢。
陛下有心了,是哀家连累了你们父子团聚啊,哀家这心里啊,真是不好受啊!”
“母后快别这么说,您的身体比什么都重要,千万别因此心生自责。”
两人上演了一番母慈子孝的戏码,即便没有一个人会相信,但这种虚情假意也有存在的必要。
蒋太后的病情看着着实严重,感觉随时都会驾鹤西去。
裴逸明攥着衣角,偷偷扫了蒋太后一眼,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感觉。
似有庆幸,又有遗憾。
同科进士难免被人比较,状元榜眼探花三人更时常被人议论。
因他选择有误,如今竟被苏致两人远远甩下,论家世,论才干他丝毫不输他们,唯独只差运气而已。
想到曾经伸到他面前的橄榄枝,想到那个曾被他严词拒绝的提议,他现在竟可耻的有些心动。
倏然,蒋太后的目光扫到了他。
她虽孱弱不堪,可那一双眼睛却格外的凌厉。
裴逸明吓得立刻收回了视线,不安的左顾右盼。
蒋太后则漫不经心的勾起嘴角,年轻人涉世未深,也正是这样,才格外的讨人喜欢。
今日宫宴无酒无肉,宋老尚书看着盘里那几道绿油油的素菜,嫌弃的撇了撇嘴。
好在他进宫前啃了一个大肘子,不然今日只怕都要饿肚子了。
建明帝略一颔首,陈总管立刻请大佛寺主持清衍大师入席。
清衍大师是有名的得到高僧,他一袭白色僧袍,雪白的胡子与僧袍随风而舞,无需开口便给人一种佛法高深之感。
他与座下弟子跪坐在蒲团之上闭目诵经,木鱼声与僧人吟诵经文的声音交融,似有洗涤人心的力量,让人觉得平静,安宁,甚至想一度放弃富贵烟云吗,潜心礼佛。
袅袅檀香,让人不禁想到了大雄宝殿的庄严,想到了佛祖的慈悲与仁怀,甚至还有些人为自己曾犯下的罪过而自醒悔恨。
顾锦璃也虔诚的聆听佛音,她虽没有宗教信仰,但她尊重所有正统的教派。
各教教义虽不同,但都教人为善,只可惜天下人求神问佛,大都是为了心中的欲望,而鲜有人真正领悟圣人教诲。
清衍大师声音清澈,诵经的声音朗朗动听,就连傅准这样的小孩子都能静下心来。
殿下一片静寂,倏然,数道鸟鸣之声打破静谧。
已近初冬,大部分的鸟都迁徙南方,可众人闻声望去,却见漫天彩雀飞来,宛若七彩祥云从天际而降。
建明帝惊讶的站起身,几步行至殿门前,众臣也纷纷跟随,站在门口眺望这难得一见的景观。
“清衍大师,彩雀绕宫,可是喜兆?”
清衍大师缓缓走来,摸着胡子望着空中盘旋而飞的彩雀,颔首道:“恭喜陛下,此乃天降的祥瑞之兆。
百鸟朝鸣,祥云降世,是大吉之兆。”
顾二老爷适时的道:“陛下乃明君至圣,又素来恭孝仁义,想是佛祖为陛下感化,这才降此祥瑞,佑我大梁!”
众人暗暗捏了一把大腿,你今四君的嘴咋那么快呢,就不能给他们留一丢丢的机会吗?
建明帝龙颜大悦,正要说好,蒋兴忽然开口道:“今日是陛下为太后娘娘设下的祈福宴,有祥瑞降临,喻示太后娘娘福泽深厚,想必定会不日康复。”
建明帝的脸色沉了沉。
蒋太后也早已被宫人搀扶着走立了过来,她望着这难得一见的奇景,眼眶泛泪,动容道:“哀家昨夜的确梦到了彩雀,没想到今日竟能得见如此奇景,便是此番去了,也无悔了。”
“太后娘娘有佛祖庇佑,必定长命百岁,身体安康。”
蒋太后与蒋兴两人一唱一和,将这祥瑞之兆紧紧扣在了自己的脑袋上。
待此吉兆传出宫外,她这个得佛祖庇佑的太后娘娘谁敢不敬?
傅棱若敢违背她,便会被上天降罪,届时他们再造出两场天灾来,定让傅棱吃不了兜着走。
建明帝脸色阴沉如墨,正欲说话,那些鸟雀忽然结伴离开,建明帝忙道:“快,快派人跟上!
这些彩雀是佛祖降下的祥瑞,也许佛祖有何示意也说不准。”
陈总管忙派人跟上,蒋兴笑着道:“陛下,臣愚见,佛祖既在今日降下祥瑞,想必是赞许陛下对太后娘娘的孝心。
若我大梁继续奉行以孝为先,定会万年昌盛。”
建明帝转身重回座位,充耳不闻,蒋兴见状得意笑起。
真是天助他们,此等祥瑞正好可以利用一番。
蒋兴正暗自思忖,派出的内侍已脚步匆匆的赶回复命,“陛下,那些彩雀都落下来了。”
建明帝闻言一喜,忙问道:“彩雀落在了何处?”
清衍大师也十分好奇,彩雀停留之处定有佛祖示意,这等奇观他也是第一次得见,须得好好参悟。
那内侍深吸了一口气,在众人的期待之下,揭露了迷底,“回陛下,那些彩雀皆停落在了良王府的房顶之上……”
第三百零四章 痊愈
“回陛下,那些彩雀都停落在了良王府的屋顶下,且久久不离,京中许多百姓也都瞧见了。”内侍是个机灵的,为防止别人怀疑他说假话,忙拉出百姓做见证。
殿内一时静寂无声,但众人都在恍惚之间听到了“啪啪”打脸的声音。
这脸打得未免也太快了,太后刚说完这彩雀是佛祖为她降下的祥瑞,结果人家祥瑞颠颠的跑到了良王府,而且还落着不走了,你说这气不气人?
偏偏蒋太后还说自己昨夜梦到了彩雀,这就显得更加可笑了。
顾二老爷对大理寺卿使了一记眼色,大理寺卿点头会意,起身拱手,开始了他的表演。
“陛下,自古以来祥瑞都降于盛世之中,可见佛祖对陛下功绩的认可。
祥瑞降于明君贤臣,圣上便是千古明君,那良王殿下想必便是佛祖为陛下择选的良臣了。”
建明帝深有感触的颔首,表示赞同。
蒋兴一口牙咬得咯吱作响,“萧瑟冬日,突然出现这么多彩雀,还偏偏落在了良王府邸,还真是凑巧呢!”
“噗嗤”一声,宋老尚书不负众望的笑出声来,还夸张的擦了擦眼角挤出来的眼泪。
“蒋大人,你这话说的可真酸啊,刚才你可是一口咬定这是祥瑞之兆,怎么现在就一口否认了?
蒋大人,人这张嘴可不是屁股,说出的话是要负责的!”
这“屁股”二字已成了众臣心中的阴影,他们脸上现在还淤青着,不知道的还得以为大梁处在危急关头,竟连他们这些文臣都身负重伤。
建明帝翘了翘嘴角,故作愠怒的道:“宋老尚书,注意言辞。”
“是!”宋老尚书忙笑呵呵的应道,“陛下,不愧是佛祖降下的祥瑞,做事还真是聪明周到呢。
见被人误会,还特意跑到了良王府示意,真是尽职尽责,如若不然佛祖的苦心可就被辜负了。”
蒋兴气得咬牙切齿,蒋太后也觉得一张老脸火烧火燎的疼。
可逮住机会的宋老尚书显然不甘心就这般放过他们,他托着圆润的下巴,认真思忖道:“陛下,臣有一事不解。
既太后娘娘与良王殿下的八字不合,那佛祖为良王殿下降下祥瑞,为何还要给太后娘娘托梦呢?”
蒋太后真是恨不得将刚才那句话咽回腹中,本以为接了个天赐的祥瑞,没想到这竟是个烫手山芋!
建明帝弯唇,嘴角噙着似笑非笑的讥讽,“此事朕也不甚明了。
母后因与良王八字不合重病卧床,佛祖却托梦与母后示意良王乃大梁贤臣。
钦天监,你们来为朕解释解释,这是何意?”
钦天监监正硬着头皮站了起来,眼神不受控制的瞄向蒋太后,不知该如何作答。
钦天监虽与各衙门一样都是正规的编制,可钦天监的权利地位都要取决于当今陛下对星象的看重程度。
建明帝不重星象,使得钦天监在朝中也没什么地位,不免便动了令择明主的心思。
可这彩雀环绕,鸣声清脆绕梁,他便是长着三寸不烂之舌也无法将这祥瑞往凶兆里说。
钦天监监正犹豫着,宋老尚书啧啧摇头,又开了口,“陛下,老臣觉得钦天监监正能力有限,不足为任,竟连这种问题都回答不出。
老臣也略懂星象,陛下还不如让老臣做这个监正呢。”
蒋太后瞪着他,没好气的道:“宋老尚书可是做腻了工部尚书,若是这般,让陛下给你换个职务也无不可。”
可蒋太后这拳仿佛打入了软绵绵的脂肪中,对方不但不疼,反是自己沾了一手的油,“不必不必,老骥伏枥志在千里,我年纪虽大,但能者多劳,兼任钦天监监正也忙的过来。
依臣看啊太后娘娘这病定然与良王殿下无关,您看佛祖特在今日示意,不就是想让太后娘娘安心吗?
也许陛下册封良王后,您的病情马上就能好了,太后娘娘要不要试试?”
蒋太后冷笑咬牙,“如果册封之后,哀家的病情反而严重了呢?谁来承担这个责任?”
宋老尚书一摊手,蒋兴见状便猜到他要说什么了。
“那就说明老臣学艺不精,猜错了呗,到时候再想办法就是了。”
蒋太后觉得自己真快气病了,揉着眉心说不出话来。
宋老夫人含笑弯唇,悄悄竖起了大拇指。
宋老尚书脸上瞬间笑开了花,偷偷伸出两个手指。
宋老夫人见状皱眉,摇了摇头,伸出一根手指。
宋老尚书为难的咬牙,思忖了片刻,艰难的点了点头。
宋二夫人发现了两人的小动作,侧身低声问道:“大嫂,父亲母亲在比划什么呢?”
“父亲母亲应该是在商量什么对策吧?母亲一向英明睿智,不是我等能够揣摩的。”宋大夫人认真回道。
宋二夫人点点头,深以为然。
小姑的孩子还活着,他们宋府便再不可能中立,定要扶持良王才能得到富贵荣华,想来父亲母亲也定然这般作想。
宋老尚书低头,看着两根胖胖的手指,咬牙按下一根。
一个猪蹄就一个猪蹄吧,有总比没有好,下次争取再表现的好点,也许还能再得半个肘子。
蒋兴几欲拍案,瞪着宋老尚书道:“说来说去,你们还是在逼着陛下册封良王!
为了一己私欲,你们竟然不顾太后娘娘凤体虚弱,真是愧为人臣!”
宋老尚书反口相讥,“蒋兴,我问你,你是陛下的臣子,还是太后娘娘的臣子?
你口口声声都是太后娘娘的凤体,你怎么就不知关心关心陛下的龙体呢?
陛下因此事心力憔悴,今日也是强撑病体,你竟还苦苦相逼,你非要逼死陛下才肯罢休吗?”
“宋丞,你竟敢诅咒陛下,你大不敬!”蒋兴拍案而起,怒斥宋老尚书。
“你才不敬,你全家都不敬!”
“够了!”建明帝不耐烦的打断两人的争吵,似是已忍耐到了极限,“吵吵吵,你们整天就知道吵,什么都指望不上你们!”
顾锦璃挑了下眉,玉华公主连忙起身上前,为建明帝与蒋太后一一斟茶,柔声劝慰道:“父皇息怒,您和皇祖母都抱恙在身,切勿动怒,快喝杯茶压压火气。”
建明帝仰头将杯中茶一饮而尽。
玉华公主笑着举起杯盏,双手呈给蒋太后,蒋太后接过,正欲喝下,目光扫及玉华公主,轻轻蹙了下眉。
“皇祖母可是不喜欢这茶的味道?”见蒋太后将杯盏放下,玉华公主忙开口问道。
“哀家还不渴,劳你费心了,快去坐下歇着吧。”
玉华公主眸光闪了闪,只好讷讷点头,重回了座位。
建明帝暂压火气,冷声道:“再过五日便是朕为良王择选的册封之日,届时朕会在宫中祭祖,听从先祖旨意。”
说完不再给群臣各抒己见的机会,留下一句“都散了吧”便甩袖而去。
这场祈福宴举行的莫名,结束的突然。
他们本以为陛下兴师动众的举办这场祈福宴是有什么杀手锏,可虽有天降祥瑞,但依然不足以解决问题呀。
也不知五日后,宫里又会卷起什么样的风云?
众人揣着满腹心事出了宫,蒋太后一回慈宁宫后,便立刻传来了御医,让他检验玉华公主敬给她的那杯茶。
得知茶中没有任何异常,蒋太后眸中的凌厉才稍稍退散。
王嬷嬷笑着劝道:“太后娘娘,公主不过一个小孩子,哪敢对您使手段,您就别担心了。
莫说是公主,就算是精通医术的灵毓县主也探不出个所以然。”
蒋太后点点头,接过王嬷嬷递过来的参茶,小饮了两口,幽幽道:“正是紧要关头,小心些总是好的。
五日后,哀家定要傅棱彻底死心。”
管他真祥瑞还是假祥瑞,只要有她在,他们就别想得逞!
一杯参茶几欲见底,蒋太后拿起帕子轻轻擦了擦嘴角,她觉得已将大势握在自己手中,便饶有兴致的弯唇道:“那个探花郎应还在翰林院吧?
你派人去知会一声,让人好生历练历练。”
王嬷嬷会意,垂首笑道:“太后娘娘当心,老奴明白,老奴这就去办。”
蒋太后悠然的侧倚在美人榻上,五日后此事便可告一段落,届时她就也可以放松一些了。
想到某个翩翩佳公子,蒋太后含笑挽起耳边的碎发,眸中竟有风情流露。
“哎呦!”她突然惊呼一声,抬手拍了一下后颈。
“快来给哀家看看,好像有什么东西咬到哀家了!”
婢女忙上前查看,发现蒋太后的脖颈果然红了一小块。
蒋太后大怒,“你们都是怎么清扫宫殿的?竟让虫子咬到了哀家!
损伤了哀家的凤体,你们都不要命了吗?”
满屋的婢女内侍哗啦啦跪了一地,瑟瑟发抖,苦苦求饶。
蒋太后冷漠狠戾的望着他们,眼中满是杀意,若非此时不适合大开杀戒,她定要将砍了他们的脑袋。
“都跪在那干什么,还不快些打扫宫殿,若再有虫蚁惊扰哀家,休怪哀家绝情!”
宫人慌忙起身,打水的,清扫的,整个慈宁宫内忙的团团转。
蒋太后倚着软塌,冷眼看着,偶尔抬手指挥宫女去打扫容易被忽略到的角落。
她抬手摸了摸后颈,被虫子咬了的地方已经抹了药膏,现在不痛不痒。
只折腾了这么一番,她觉得腹中空空,忙让宫婢传膳,心情大好的连吃了两碗,看的王嬷嬷都惊了,笑着打趣道:“今日也不知是哪位御厨当值,竟这般合太后娘娘的胃口,老奴可要去赏些银钱呢!”
蒋太后用浓茶漱口,擦着嘴角道:“饭菜的味道还是那般,可能是哀家今日忙的有些疲乏了。”
“那老奴这便去为太后娘娘铺被褥,太后娘娘小憩一会儿可好?”
蒋太后点点头,在宫婢的服侍下,安心睡下。
平阳王府的书房内。
秦俢随意慵懒的倒坐在红木椅中,弯唇逗弄着手指上停落的一只彩雀。
温凉与顾锦璃两人挽手走进书房,彩雀受到了惊吓,扑棱的翅膀飞到了多宝阁上。
秦俢拂了拂手,挑眉含笑道:“看来终究是我的容貌比你略胜一筹,不然这雀儿怎么偏偏喜欢我呢?”
温凉连个眼神都没分给他,秦俢也不觉失落,笑吟吟的侧眸望向顾锦璃,“县主真是好计谋,如今百姓可都在传温凉乃天选之人。”
温凉本就长得一副不近俗世的仙人模样,如今更是被传的神乎其神,似乎他不当储君,都对不起这天降的祥瑞。
“不费半分口舌便为温凉挣得如此名声,若县主当初嫁给了别人,只怕有些人现在就要头疼喽。”
“不会。”一向惜字如金的仙人每每遇到这种情况都会亲自来解释一番。
“也是,你本事这般高,什么事会让你头疼。”秦俢笑盈盈的为温凉挖了一个坑。
温凉却眼睛都没眨便跳了过去,“她不会嫁给别人,因为我会在所有人之前喜欢上她。”
秦俢捂着腮帮子,酸的牙龈生疼。
合着他没挖成坑,反是给人家撒了漫天的花。
顾锦璃没有某人那般厚的脸皮,轻咳一声,正色道:“这件事能成多亏有秦公子,若无秦公子寻得能人,我便是再有想法也无法实现。”
秦俢摆摆手,莫不在意的笑着道:“在江湖混的久了,三教九流的朋友自然也就多了,算不得什么。
五日后可就是决战之时了,不知道县主可有信心?”
顾锦璃粉唇微扬,眸中透着自信的光芒,“七分人为,三位天定,尽力就好。”
七分已成,剩下三分便看老天爷对她这个锦鲤可还照顾了。
深夜,英国公府。
英国公命人护送贵客离开,蒋兴皱眉看着,忍不住开口道:“父亲真要答应她的提议?”
英国公拢了拢身上的披风,脸色透着疲乏的晦暗,“我们实力大减,需要帮手。”
蒋兴心有顾虑,“可欣阮那……”
英国公等瞪他一眼,声音沉冷,“成大事不拘小节,若只顾眼前不顾大局,就别想再有翻身之日了。”
蒋兴被批的不敢抬头,只弱弱问道:“那用不用事先知会欣阮一声?”
“不必知会,免得她节外生枝。
她若想不明白,你便好好与她讲厉害关系!”英国公如今可没有心情理会她们的心情感受,他只知若再这般下去,他们必输无疑。
“父亲,五日后陛下祭祖,我们可要做些什么?”
英国宫眯了眯眼,冷笑摇头,“不必,此番还是交由丽妃她们表现吧。”
这并非他们一家之事,怎好只让他们出力气?
蒋太后装病看似是最简单的一个办法,实则却是建明帝难以逾越的鸿沟,除非他彻底狠下心,不要名声,也不顾忌温凉是否会被天下文人声讨。
他们已有王牌在手,不必再多生事端。
五日后。
建明帝率群臣在宫中祭祖。
今日老天不作美,从清晨时分起便漫天阴云,直至辰时依然没有一丝阳光能够透过云层。
如此压抑的天气让建明帝的心中蓦然沉重,这日子他选了许久,明明是大吉之日,怎么偏生是个阴云天,如此天气对温凉十分不利。
蒋欣阮穿着一身素色长裙,十分温婉,她一改往日低沉,终于找到了奚落顾锦璃的机会,故意提高声音与身边人道:“这还真是不凑巧,前几日明明都天朗气清的,怎么偏偏今日就乌云密布呢?”
玉华公主面露忧色的看向顾锦璃,今日的天色的确不好,也不知道那些彩雀还能不能再来飞来一遍。
顾锦璃在各样目光注视下,神色依旧如常。
那些彩雀乃是秦俢的一位江湖朋友所养,此计可一不可再二,否则便显得刻意了。
她抬头望了望阴翳的天际,轻轻叹了一声。
这次的运气的确不大好,只能看那七分人定如何了。
钟鼓声响,众人跪伏在地,建明帝着一身绣着双龙的玄色锦袍一步一步走向祭台。
祖先牌位皆供奉在皇陵之中,后人不能无故惊扰先人,是以祭祖所用的牌位,乃是供奉在皇宫祠堂中的神牌。
宽大的广袖使得建明帝的身姿看起来越加挺拔,虽已至不惑之年,但他的风姿气度反是更盛以往。
沈皇后与丽妃蒋妃跪在一众女眷之前,几人各有所思。
蒋妃只觉得自己这些年痴心错付,竟然被建明帝骗的团团转,还真以为他是真心疼爱自己,不甘之余更多的是羞愤。
丽妃不是怨天尤人的性格,但她注视建明帝的目光却比谁都复杂。
祭台之上,大梁傅氏祖先的神牌之前摆着一个白玉香炉。
白玉香炉四周插满了香烛,寒寒冬日,建明帝依然觉得热浪扑面。
礼部尚书主持祭祖大典,建明帝净手焚香,跪拜行礼,庄严肃穆,就连八皇子九皇子都不敢乱动,生怕惊扰祭祖,触怒建明帝。
建明帝双手持香,双膝跪在神牌之前,朗声道:“列祖列宗在上,不肖子孙傅棱跪拜圣祖。
今日惊扰祖先乃为皇家私事,国之重事,叩请先人指点迷津,为吾等解惑!”
建明帝跪行大礼后,起身缓行至香炉前,将手中的香插入了香炉之中。
丽妃目不转睛的盯着香炉,似紧张又似期待,就这样一直望到祭祖结束。
她蹙眉抿唇,满心疑惑,心中转而泛起了浓浓的不安。
礼成,建明帝走下高台,四周静寂如初,没有任何的变化。
众人心中颇不安稳,他们肉眼凡胎没看到任何的异象,不知道陛下可会有何感悟?
建明帝却没多做解释,只环顾四周,问向沈皇后,“母后今日怎么没来?”
祭祖大事,就算蒋太后身体抱恙也要出席。
沈皇后垂首答道:“母后身体不适,正在慈宁宫中修养。”
建明帝略一蹙眉,“前几日宫宴不还好好的,可是病情又严重了?”
沈皇后点点头,“想来应是。”
建明帝面露关切,略一思忖,便道:“母后的身体始终不见好转,今日祭祖,我们便一同去慈宁宫为太后祈福吧。”
一行人抬步走向慈宁宫,蒋兴总觉得似乎有哪里不对,但一时又说不出来。
他虽不相信建明帝会存什么好心,但众目睽睽之下,想来他也无法算计蒋太后。
浩浩汤汤的人群一路行到了慈宁宫,王嬷嬷一见这等场面吓了一跳,折身便要回殿报信。
沈皇后冷声唤住王嬷嬷,蹙眉训斥道:“嬷嬷见了圣驾为何不行礼问安?”
“奴婢……奴婢……”王嬷嬷的眼珠不安的乱转着,“奴婢一心惦记太后娘娘,一时未见圣驾,还请陛下恕罪。”
“无妨。”建明帝宽容的摆了摆手,“朕去看看母后。”
“陛下!”王嬷嬷两步迈到建明帝身前,挡住了建明帝的去路。
“大胆!王嬷嬷,你怎敢做出惊扰圣驾之事?”
面对沈皇后的训斥,王嬷嬷只得硬着头皮道:“陛下,太后娘娘刚睡下了……”
“怎么回事?外面吵什么呢?”中气之足的冷喝声从殿内传来。
建明帝扫了冷汗直流的王嬷嬷一眼,讥诮道:“看来母后已经醒了。
皇后,你带着众女眷随朕给太后请安。
其余人暂且候着,稍后一同为太后娘娘烧香祈福。”
陈总管眼疾手快的挡住了王嬷嬷的去路,任由建明帝率众人迈入殿内。
王嬷嬷的脸色刹那间失了血色,众人正觉纳闷,沉寂片刻的殿内传来建明帝惊喜的声音:“母后,您的病全好了!?”
第三百零五章 封
慈宁宫的大殿内有着一瞬诡异的沉静。
外间的榻上半依着一位身着华服的老妇人,花白的头发上布满凤钗珠翠,长长的墨青色裙摆逶迤拖地,华贵不凡。
榻边的小几上放着几个大食盒,瓜果蜜饯,肉脯点心无一不精。
小几上还有两个尚未收拾的碗盘,看起来应是刚刚才用过膳食。
众人呆怔怔的望着倚榻而坐的老妇人,若非她身处慈宁宫,若非她穿着一身华服,她们当真不敢相信眼前这位面色红润,富态饱满的老妇人竟是重病卧床的蒋太后!
榻上的老妇人白白胖胖的,脸色红润光泽,一瞧便满身贵气,甚至比起以往更多了几分“慈爱。”
建明帝眼中流露出恰到的好处的惊愕和欢喜,“母后,您的身体已经康复了?”
蒋太后这才从怔愣中清醒过来,恼羞成怒的道:“谁让你们进来了!
这里是哀家的慈宁宫,你们竟敢未经通传便闯进来,真是好大的胆子,还不都给哀家滚出去!”
建明帝身为人子不好多说,可跟殿内还有个不会惯着蒋太后的宋老夫人。
“太后娘娘,臣妇见您满面红光,气色甚好,这食欲嘛……”宋老夫人扫了一眼桌上的杯盘,轻笑出声,“太后娘娘这食欲瞧着竟与我家老头子差不许多,可见太后娘娘已然康复了,不过……”
宋老夫人收起嘴角的笑,冷冷看看蒋太后,话锋陡然调转,“陛下为了太后娘娘的病情寝食难安,眼见着憔悴。
您的身体既已痊愈,为何不告知陛下,反要苦苦隐瞒?
陛下既要忧心国事,还要担忧太后娘娘,什么身子能经受得住这般摧残?
太后娘娘,母慈子孝,您可不能一味要求陛下尽孝,却失了母亲该有的慈爱!”
宋老夫人这句话可谓是不留情面,劈头盖脸的痛骂了蒋太后一番。
蒋太后这个气呀,她已经有几十年没被人训斥过了,可此番她偏偏无法反驳。
她最近也不知怎么了,时不时就觉得腹饿难忍,一吃东西就停不下来。
她本想着她如今反正怎么吃都不会胖,便也没委屈自己,谁知她的身体似乎将吃进的东西全都吸收一般,身体日渐变胖,气色也越来越好。
她也知以她现在的模样再装病根本说不过去,是以今日祭祖她便告病休息,只想着暂不见人,反正傅棱也不敢私自册封。
可她哪里想得到这些人会直接杀过来,将她堵了个正着。
顾锦璃与玉华公主相视一眼,两人皆忍俊不禁,抿唇偷笑。
顾锦璃给玉华公主偷偷使了一个眼色,玉华公主会意。
她欢喜的热泪盈眶,她以袖拭泪,兴奋的轻轻呢喃道:“太好了,太好了,祖母终于康复了……”
她稍稍后退一步,转身便朝着殿外跑,一边跑还一边欢快的叫嚷道:“大皇兄二皇兄三皇兄,五皇兄六皇兄七皇兄,皇祖母已经大好了,你们快进来给皇祖母行礼问安呀!”
蒋太后险些喷出一口老血,傅玉华这个死丫头,这是生怕别人不知道吗?
她心口起伏不定,狠狠的瞪着建明帝,此事定是他们串通好的!
只她心中纳闷,兄长明明给了她可以让人日渐消瘦的蛊虫,怎么就会变成这样了?
候在殿外的大臣都在毕恭毕敬的站在香案后,等着与建明帝一同祈福。
乍然听到玉华公主欢快的声音,众人一时都没反应过来。
祭祖这么灵验吗?
说好就好了?
蒋兴心中的不安被无限放大,“公主殿下,臣知道您心忧太后娘娘,但有些话也不可随便说的。”
玉华公主站定,敛起眸光与嘴角的笑,显露出本属于嫡公主的高贵与骄傲。
“蒋大人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是在指责本宫说谎吗?”
“臣不敢。”蒋兴随口应道,并无敬意。
玉华公主弯唇,笑道:“这种事又不像装病,探不出换个虚实。
若皇祖母身体不安,本宫岂会如此说?
本宫见皇祖母胃口大开,脸颊饱满红晕,欢喜之余特来告知几位皇兄,有何不对吗?”
语落,玉华公主便不再理会蒋兴,只笑着对温凉几人说:“皇兄,我们一同进去皇祖母请安吧,皇祖母见到你们肯定高兴。”
几人面面相觑,虽觉事情有些古怪,但还是抬步走向了殿内。
见温凉未动,玉华公主轻声问道:“大皇兄,你不一同来给皇祖母请安吗?”
温凉摇了摇头。
玉华公主想了想轻轻颔首,笑着道:“那也好,我们先进去给皇祖母请安。
大皇兄,皇祖母的病情已经完全好了,你不用觉得愧疚难安了,我们一家人很快就能团聚了。”
玉华公主说的斩钉截铁,一众大臣听得好奇难耐,恨不得也跟着进去看看。
蒋兴最是不安,冷着脸望着王嬷嬷道:“太后娘娘不是身体不适吗?”
“这……这……”王嬷嬷根本不知如何解释,她也不晓得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只知道如今太后那模样的确装不得病。
片刻之后,建明帝满脸喜色的跨步而出,朗声笑道:“真是先祖保佑,母后身体已全然康复,看来先祖也盼着我傅氏团聚,再无血脉分离!”
蒋兴皱眉看向傅决,只见傅决脸沉如墨,恨恨咬牙。
蒋兴顾不上疑惑,开口道:“陛下,虽太后娘娘病情好转,但臣愚见还是再等些时日,待太后娘娘完全康复,再行商讨册封良王之事,也免得累及太后娘娘病情反复。”
“蒋兴,你觉得太后如何才算是完全康复?”建明帝冷眸扫过,嘴角笑意淡漠。
蒋兴转着眼珠,迟疑着道:“至少要如未生病时那般……”
建明帝闻后弯唇,笑得十分温和,“你们与蒋世子说说,太后如今的状况如何?”
一众诰命夫人你看我我看你,没人敢出头说话,最后还是承恩侯夫人笑着道了句,“蒋大人尽管放心,太后娘娘的身体如今可是更胜以往呢。”
众人默默想着,岂止是更胜以往,那心宽体胖的模样想必无需多少时日便能变成下一个女版宋老尚书。
无人反驳承恩侯夫人的话,就连蒋妃都一声不吭,可见承恩侯夫人所言不假。
蒋兴不明内情,一时也不敢多说。
顾二老爷眼眸微动,划过流光,“陛下,有句话臣不知该说不该说。”
这话若别人问,建明帝定会回他一句“不该!”
可亲家开口,哪有不该的道理。
得了建明帝准许,顾二老爷垂首道:“陛下,臣斗胆说句大不敬的话,臣觉得太后娘娘身体康健或许与今日祭祖无关。
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哪怕是些头痛小症也不可能瞬间痊愈。”
建明帝不但不气,还赞许的看着他,笑问道:“那爱卿何意?”
顾二老爷拱手,不徐不疾轻声细语的道:“祈福宴时太后娘娘还身体孱弱,如今却已回复如初,想来还是陛下的孝心感动了天地。
佛祖特降祥瑞于良王殿下,力破太后娘娘与良王殿下八字不合之言,良王殿下重回皇室乃是天地所盼,众望所归!”
“好!”建明帝抚掌,“今四君说的好,朕亦如此作想!
既太后康复,祖先无异,今日即行册封之礼!”
“陛下!”蒋兴惊呼,见建明帝冷眸望他,硬着头皮道:“陛下,这样是不是太仓促了?”
建明帝略略牵唇,侧眸扫了礼部尚书一眼,“季爱卿,你觉得仓促吗?”
季尚书从人群中走出,从容不迫的道:“回陛下,礼部早已做好万全准备,定会将良王殿下的册封之礼置办妥当。”
没有良王妃的帮衬,季家怕是早就不复存在。
他始终记着这份恩情,如今不过是他分内之事,他定然要将这场仪式置办的风风光光!
“好,恪尽职守,为君分忧,这才是为臣之道。”建明帝含笑夸赞了礼部尚书一番,对沈皇后道:“皇后,安排内侍带着各位爱卿去偏殿更换朝服。”
众人默默无声的跟着内侍去了偏殿,再一次见识到了他们这位陛下的腹黑之处。
陛下祭祖,他们所有人都要穿着黑衣,可昨日建明帝特意提醒他们,要备上朝服,祭祖之后还要上朝议事。
他们不疑有他,可现在看来这一切分明都在建明帝的掌控之中。
只他们还有些地方想不明白,蒋太后病的严重,怎么突然就康复了?而建明帝又是怎么未卜先知,提前确认此事的?
最困惑的自然还要数蒋兴,他匆匆换上朝服后便立即跑到了慈宁宫,在看到正在用膳的蒋太后时,他沉默了。
这个白胖白胖的老太太是谁?
蒋太后很生气,一连吃了两个肉包子压气,“你父亲给我的到底是什么东西?
他不是说不会对身体有影响吗?可我现在每天都饿,每天都在发胖,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说完,蒋太后还气呼呼的咬了一口鸡腿,忿忿难平。
蒋兴咂咂嘴,“太后娘娘,您既是如此,为何不提前知会父亲一声?”
也免得他们如今落得被动的局面。
蒋太后眼中闪过一丝不自然,她虽为太后,但对兄长的敬畏根深蒂固。
她深知兄长的暴脾气,若让他知道自己坏了事,他可不会在意她的太后身份。
“事到如今说什么都晚了,另想办法便是。
封王又如何,几个皇子都是王爷,还都能做皇帝不成?”蒋太后深知无力回天,便捧着瘦肉粥滋遛滋遛的喝了起来。
蒋兴看着都替她撑得慌,默默退了出去。
他仰头望着阴暗的天空,自言自语,“看来如今只能按父亲说的那般做了……”
再这样下去,他们必输无疑!
丽妃本要回钟粹宫换装,途中却突然被唤到了乾坤殿。
丽妃揉了揉手中的帕子,颤颤巍巍的迈步走进了殿内,“陛下,您唤臣妾有事?”
建明帝撩开眼皮,看了看她,抬手示意她坐下。
陈总管为两人奉上温茶,便将殿内的内侍宫女全部清走,又亲自关上了门。
丽妃喉咙微动,手中的帕子越捏越紧。
建明帝抬手为丽妃斟了一杯茶,突然开口道:“丽妃,你跟在朕身边已有近二十年了吧?”
丽妃可不觉得这是个温情的开头,小心翼翼的点了点头,轻轻“嗯”了一声。
建明帝笑了笑,“二十年了,这么长的时间足以改变很多东西,朕变了,丽妃也变了。
朕记得当初丽妃是京中闺秀中有名的暴脾气,不屑勾心斗角,合得来便结为好友,合不来便挽袖子打架,冽儿的性子与你一样。”
丽妃垂睫,眸光不安的乱动,并不接话。
建明帝也不急,仍旧缓缓道:“丽妃,你觉得朕对你和蒋妃谁更好?”
丽妃抬头望了建明帝一眼,抿了抿唇。
建明帝替她回答,“你一定觉得朕更喜欢蒋妃,因为她做了多年贵妃,一直压制着你,对吗?”
丽妃点了点头,承认不讳。
建明帝轻笑一声,幽幽道:“英国公的势力在父皇时期便已根深蒂固,朕这么多年一直在想方设法夺他手中的权,可朕可曾对潘家军出过手?
潘老将军性情耿直,忠君不二,朕就算不信你与凛儿,也会信他。”
丽妃面露茫然,有些听不懂建明帝的意思。
“朕对瑶儿之死耿耿于怀,在此之前我怀疑你们所有人。”
一直沉默的丽妃终于忍不住开了口,声音略有尖锐,“陛下,你怀疑我害了珍妃?
我潘蕊儿敢做敢当,我确实不喜欢她,我曾经拿蛇吓过她,还往她宫里扔过马蜂窝,但在她怀了身孕之后,我就再也没做过了!”
丽妃说的义正言辞,建明帝默了默,“你还做过这些事?”
丽妃一愣,“这些您都不知道?”
两人有一瞬的尴尬,轻咳一声,默契的避开了这个话题。
“丽妃,你与蒋妃不一样,朕也不希望你变成她那个样子。
凛儿的心思我明白,我承认在我心中珍妃的孩子与众不同,但这不代表我将其他孩子视作无物。
丽妃,皇子并非只有皇帝这一条路可选,只要不是傅决即位,无论谁做这个皇帝,他们都是好孩子,都会亲善兄弟的。”
这也是建明帝此生最为庆幸的一件事。
建明帝将茶盏往丽妃的方向推了推,他墨色的眸子如渊深沉,看不见一点光亮,“祭祖时,朕看丽妃很是关注香炉?”
丽妃的心忽悠一下提了上去,眼珠乱转,顾左右而言他。
建明帝牵了牵嘴角,“丽妃,你不擅长说谎,也并不适合做这种事。
你是不是很困惑,香炉为何没有裂开?”
“没,我没……”
建明帝也不再逼问,只径自道:“因为朕换了香炉。
原先准备的那个白玉香炉被人做了手脚,香炉中已有裂痕,若先将香炉放置冰窖中,再经过祭台上烛火的灼烤,很容易炸裂。
有人担心烛火温度不够,又在香灰中掺了白磷。
待朕祭祖之时,香炉炸裂,如何来看都是不祥之兆。”
丽妃脸色一点点变白,建明帝声音陡然上扬,“丽妃,这个主意是不是凛儿给你出的?”
“不是的!”丽妃双膝跪地,明艳的面容上满是惊恐,“此事凛儿不知,都是臣妾嫉妒蒙心,才做出如此大逆不道之事。
陛下,您如何罚臣妾都行,千万别迁怒凛儿啊!”
她对建明帝有怨有怒,再见儿子整日闷闷不乐,她更是记恨上了温凉。
她想着只要温凉不能入玉牒,就不能对凛儿构成威胁,所以她鬼使神差的做了这件事。
面对丽妃的苦苦哀求,建明帝只面无表情的将桌上的杯盏递给了她。
丽妃脸上的血色瞬间消失,清泪一滴滴从眼中滑落,她咬着嘴唇,不可置信的道:“陛下想要臣妾的命?”
“爱妃说了这么久,口渴了吧?喝口茶吧。”
丽妃泪如雨落,隔着雨帘模糊的望着眼前的男子。
她苦笑着接过茶盏,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她潘蕊儿一辈子行得端坐得正,死也要坦坦荡荡。
“陛下,臣妾不求您别的,只求您保全那两个孩子的命,哪怕将他们贬为庶人,也不要伤害他们。”语落,丽妃毫不犹豫的将杯中的茶一口饮尽。
宫中的所有女人穷其一生都是为了那个位置,她也不例外。
可现在,她突然想明白了,有些东西不是争抢就能得到的,比如傅棱的心,比如那把金光闪闪的龙椅。
建明帝冷冷的望着丽妃,看着她悔恨落泪,伤心难掩。
丽妃无声的啜泣着,可哭着哭着,她抬手摸向了自己的腹部,茫然的看着建明帝,“臣妾为何还没有腹痛?”
建明帝无声的收回了视线,抬手为自己也斟了一杯茶,一口饮尽,淡淡道了声“茶不错。”
“您怎么喝了……”丽妃睁大了眼睛。
建明帝挑眉,“朕口渴了,难道还不能喝杯茶吗?快起来去梳妆吧,当心被人抢了风头。”
“陛下,您……您不杀我?”丽妃心生欢喜,似是难以置信。
建明帝正色望她,一字一顿道:“丽妃,好好想想朕与你说的那些话。
朕此番不怪罪你,可若有朝一日你变得与蒋家人一般无二,朕也不会再顾念旧情。”
生死之边游走一回,丽妃整个人通透多了,忙擦干脸上的眼泪,乖乖应下。
“你没长那个算计人的头脑,以后遇事还是动拳头吧,别让人拿着当枪用了,还自作聪明!”
建明帝这一番话说的毫不留情,丽妃脸上火烧火燎的,可心里对建明帝却没有了怨恨。
“谢陛下,臣妾明白了,以后不会再做这样的事了。”丽妃郑重的叩首行礼,擦干了脸上的泪才走出乾坤殿。
建明帝希望能够兵不血刃,除了温凉外,傅冽算是他最喜欢的一个儿子。
虽然不甚聪明,又行事冲动,但他是个重情重义的好孩子,他不希望温凉日后变成如他这般的孤家寡人。
有兄弟在身边,总归热闹一些。
建明二十三年,迎皇长子傅凉入皇家玉牒,册封良王,昭告天下。
温凉发束金冠,身着绣绛紫朝服,一步一步登上高台,取回了原属于他的一切。
那个淡漠疏离的谪仙,转眼间成了矜贵尊荣的大梁良王,望着俊美高贵的男子,众人只觉如此人物莫说亲王之尊,便是那个位置也足以配得。
倏然,一缕日光从层峦的云中透出,映照在男子身上,宛如仙人降临,冲破黑暗。
这缕阳光似一支利箭撕裂阴霾,将光明带回人间。
乌云消散,日光愈烈,郎朗清天毕现。
有风荡过,天际之上飘下朵朵白软的雪花,仿若上天为他的赐福。
“这是初雪,是好兆头!”玉华公主拉着顾锦璃的衣袖,喜笑颜开。
顾锦璃伸出柔夷,任由细细凉凉的雪落在她的手心上。
她抬眸望向高台上的男子,他也目光不移的望着她。
顾锦璃翘起嘴角。
他们定情之日有白雪飘落,今日温凉册封大典又有初雪馈赠,老天终不负她……
第三百零六章 蠢蠢欲动
温凉被册封为良王,乃百姓众望所归。
他本就才学过人,能力非凡,如今又有祥瑞之兆,这样的皇子不认回来,等着被人抢走吗?
英国公得知此事后,怒极攻心,又咳出了鲜血。
他也试图劝慰自己心平气和,可周围都是一群无用之辈,除了惹他生气,没有任何用处。
英国公进宫探望蒋太后,在看到她的模样时也吓了一跳。
蒋太后埋怨英国公给她用了不好的东西,英国公责怪她隐瞒不报,给了温凉可乘之机。
不但被册封为良王,更趁机得了一个好名声。
兄妹两人争吵起来,不欢而散。
蒋太后越想越气,抬手将小几掀翻,杯盘碗盏摔了个稀巴烂。
蒋太后犹不解气,冷声吩咐王嬷嬷道:“去将子溪给哀家唤来!”
子溪是戏班的顶梁柱,唱功非凡。
彼时,子溪正在屋中教清霜读书,听闻太后唤他,子溪的身体不受控制的颤抖了起来。
“子溪哥哥,太后娘娘怎么又叫你过去了,她是不是又打要你啊?”清霜拉着子溪的手,眼中泛起了泪花。
子溪忙捂住了清霜的嘴,严厉的低声训斥道:“这里是皇宫,关于那些贵人的话一个字都不能乱说,知道吗?”
清霜含泪点头。
他明白这个道理,可每次太后娘娘将子溪哥哥叫过去,子溪哥哥都会受满身的伤,他看着着实心疼。
世人都知蒋太后喜欢听曲,子溪所在的戏班子正是被人推荐给蒋太后的。
蒋太后听了一次后,就喜欢的紧,便将戏班子留在了宫中,以供她随时听曲。
他们起初都以此为荣,可子溪后来才知道,这皇宫看着锦绣繁华,实则却是个藏污纳垢之地。
他入的不是富贵窝,而是肮脏的深渊。
外男不得入宫,但蒋太后势大,建明帝也不好多管,便只能责令戏班的人不得踏出慈宁宫一步。
若只是失去自由倒也不算什么,可自从进宫后,子溪还失去了自己的人格。
蒋太后喜欢的不是他唱的戏曲,而是折磨他的快感。
她心情稍有不好,便对他动辄打骂,百般折辱。
他几度想自我了断,可清霜是他师兄唯一的亲人。
师兄去世后将自己的弟弟托付给他,他若死了,还有谁能护着清霜?
他只能隐忍,默默承受,盼着有朝一日太后腻了他。
“清霜,你在屋里读书,不要乱跑,我晚上回来给你做你最爱吃的阳春面,好吗?”
清霜虽不想放开子溪的手,可他知道太后的命令不能违背,只好听话的点了点头。
子溪不知此为何此次心中总有种莫名的不安,他收回迈出门槛的脚,折身回去提醒清霜道:“要时刻记得我与你说的话,谨言慎行,不要做没有意义的事,更不能去招惹贵人,知道吗?”
清霜乖乖点头,承诺道:“我知道了,子溪哥哥,我就在屋里呆着,你不回来,我哪都不去!”
其实他还很想说“子溪哥哥,你要快些回来,我一个人害怕”,可想了想他还是将这句话咽了回去。
他们不过是个戏子,太后面前岂有他们决定的资格。
听清霜承诺,子溪才放下心,他弯唇笑起,温柔的摸了摸清霜的头,“好孩子,乖乖等我,我尽快回来。”
子溪的不安是对的,因为这次他没能回来。
门窗紧闭的殿内昏暗无光,将本就深沉的屋内彰显得愈加阴森。
地上横躺着一名男子,他只穿着一件白色中衣,鲜血在他的衣裳上绽放了一朵又一朵妖冶的花。
他的身侧散落着一地碎瓷,鲜血顺着他秀丽的脸颊蜿蜒流下。
蒋太后冷眼望着,随意的拿起帕子擦了擦手。
王嬷嬷一进殿看到这种场景,却没有丝毫的惊诧,神色如常的为子溪穿戴整齐,才开口道:“这卑贱的戏子对太后娘娘不敬,奴婢这便唤人来杖毙他。”
蒋太后略略颔首,表情满是漠然。
行刑的太监很快被唤进殿内,他们宛若机械一般对着一具已经丧失生命的身体挥舞刑杖,神色没有任何的疑惑。
仿佛这已是司空见惯的事情,并不值得他们惊讶。
蒋太后脾气暴躁,动辄打杀宫人,亲自动手的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在这宫里知道的越多死得越快,好奇心更是万万不能有的。
无情的刑杖直至将尸体打得血肉模糊,王嬷嬷才嫌恶的叫停,“将这胆大包天的戏子拉出,敢对太后娘娘言语不敬,这便是下场!”
内侍们一言不发的将尸体拖走,又打了清水将殿内擦得一尘不染,最后又在香炉中燃了上好的熏香。
香雾袅袅,掩下了殿内本有的血腥气,殿内平静的似乎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
“太后娘娘的心情可好了一些?”王嬷嬷奉上刚炒好的八宝茶,笑呵呵的问道。
蒋太后抿了一口,觉得味道不错,满意的点了点头,“舒服一些了。
兄长还是那个臭脾气,一言不合就喜欢骂人,此事又怪不得哀家,他却对哀家横眉立目。
不过倒可惜了子溪,这些人里数他相貌好嗓子好,一时手重没想到竟要了他的命。”
王嬷嬷躬身伺候着,讨好的笑着道:“不过一个戏子能死在太后娘娘手里那可是天大的福气,寻常人等便是求都求不来。
只要能让太后娘娘开解心情,他死得其所,再者说,太后娘娘已经有了更好的人选,不是吗?”
蒋太后本就没有半分愧疚之心,听王嬷嬷如此说,心中的那一丁点不舍也烟消云散了。
清霜正捧着书册认认真真的看着,他没有子溪哥哥聪明,一首诗有时候要背许久才能记住。
师父说子溪哥哥很有才学,若非入了这一行,也定能考个功名。
房门被人敲响,是戏班的同伴,“清霜,到饭点了,咱们一同吃饭去吧!”
清霜嘴角翘起,伸着脖子喊道:“我不去了,你们去吧,子溪哥哥一会儿做阳春面给我吃!”
子溪哥哥做面特别好吃,他们还打算着等日后攒些银钱,他们便开一家兄弟面馆。
想到以后,清霜欣喜的扬起了嘴角,却是不知,他再也等不到他的子溪哥哥了……
……
建明帝册封温凉为良王,册封顾锦璃为良王妃,不但赏了府邸,又赏赐了不少好东西。
好一番收拾,两人才终于搬进了新家,温阳几人都赶来帮衬。
温阳审视的打量着四周,颇为嫌弃的撇着嘴道:“这良王府也不怎么样嘛,我瞧着还没有咱们平阳王府好呢!
这里的梅树开的也不好,比不上咱们府中的梅园。”
温阳一路走一路点评,总之就是觉得良王府哪里都及不上平阳王府,“这么大的府邸你们两个住着多没意思啊,依我看还不如继续住在咱们王府,你说呢大嫂?”
温凉不是个擅长体恤人心的,顾锦璃闻后却笑了笑,“阿凉见有间院子不错,特留给了二弟,以后无事二弟可常来小住。”
虽说两人已再无血缘关系,可近二十年的兄弟情岂是能够斩断的。
温阳面露惊喜,“真的?大嫂,快让人带我过去看看,若是缺少些什么我也好让人置办。”
俨然已将这里当作了自家院子,听着好像马上就要搬进来了。
顾锦璃笑着应下,唤小厮带温阳去看院子。
她能理解温阳的心情,他不是嫌弃良王府不好,只是不愿和温凉分开。
父王母妃回了南阳城,与他们这一搬走,平阳王府就只剩下温阳与蒋氏了,他自然不高兴。
在听到温凉特意给他留了院子后,他便没了那种被人抛弃的失落,再看良王府也觉得顺眼多了。
“锦儿,这良王府可真大呀,我瞧着竟比平阳王府还要大呢!”宋碧涵打量着四周的亭台楼阁,啧啧称奇。
平阳王虽劳苦功高,但毕竟是外姓王,吃穿用度比起亲王还要略逊一筹。
顾锦璃笑道:“我给你们也留了院子,王府这么大,只有我们两人着实冷清,你们日后若无事,可要来多陪陪我才是。”
“那感情好呀!我娘每日唠叨,我都要烦死了,以后我干脆搬过来得了!”
温凉听了这话,蹙了一下眉。
有他陪着还不够?
她们若是都来了,自己就要避嫌,岂不无法陪着她了?
跟过来凑热闹的宋达惯不会看人眼色,闻言立刻道:“表嫂,我也想住这,给我也安排一间院子吧!”
他娘也很唠叨,而且最近还各种帮他相看亲事,那阵仗太吓人了。
“没有。”温凉冷冰冰的一口回绝。
当他这良王府是客栈了不成!
他赶不走宋碧涵几人,还撵不走一个宋达?
宋达的心灵受到了一万点重创,默默躲在角落里长蘑菇去了。
逛了逛王府,众人觉得寒风刺骨便来到了暖阁吃茶,姜悦捧着茶盏小啜了几口,左右瞧了瞧,见屋内没有外人,忙问道:“悦儿,听我娘说,太后娘娘的病情不但好了,而且短短几日内变得格外富态。
外面都传是佛祖慈悲,治好了太后娘娘的顽疾,可我却不信!”
姜悦难得聪明了一回,眨着眼睛,长睫忽闪忽闪的,“锦儿,你与我说实话,这件事是不是与你有关?”
沈妩闻后也放下了杯盏,好奇的望了过来。
以往的事情她纵使看不透彻,也能想明白个大概,可此事她完全理不出头绪。
顾锦璃闻言翘唇一笑,卖了个关子,“此事最大的功臣可不是我,你们若想问,可还得再等一人。”
几人面面相觑,便听门外传来婢女请安的声音,“公主殿下里面请。”
帘子被挑开,身披藕荷色织锦披风的玉华公主走了进来,藕荷色的披风绣着一圈雪白的狐狸毛,衬得她面若桃李,明媚生姿。
姜悦诧然道:“锦儿,你说的大功臣是公主殿下?”
顾锦璃轻笑颔首,将事情经过一一道来。
祈福宴是顾锦璃向建明帝提议举办的,其一是为了让众人见证天降祥瑞,其二也是最重要的目的,便是医治蒋太后。
那日苗洛告诉她,解蛊要比下蛊麻烦的多,而且南疆蛊虫千奇百怪,她只学了大概,不敢保证能解所有的蛊,总不能为了这么一点小蛊再动用一次心头血。
最方便的办法便是另下蛊虫。
“所以你们竟给太后下蛊了?”沈妩闻后只觉惊骇,真不知该如何评价她的好友与表妹。
一个吃了熊心,一个吃了豹子胆,两人还真是什么都敢做。
玉华公主吃着刚剥好的栗子,笑着道:“瞧把表姐吓的,我们做的隐蔽,只怕直到现在皇祖母还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变胖的呢!”
苗洛给顾锦璃的这只蛊虫宛若跳蚤一般大小,无需吃入腹中,只需将这蛊虫放在对方身上,蛊虫便会找机会钻进宿体。
玉华公主借着为建明帝和蒋太后奉茶的功夫,捏破了藏在指甲中薄皮囊,趁机将蛊虫蹭在了蒋太后的袖口上。
蒋太后果然谨慎,并未喝下玉华公主敬的那杯茶,可她如何也想不到对方竟能远程输出,半点力气不费就去清空了她的血槽。
几人怔愣愣的听着,姜悦听得直咂嘴,“世上竟还有能使人发胖的蛊虫?太可怕了!”
她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她本就有些婴儿肥,稍胖一些,脸蛋就圆溜溜的。
她又一向板不住嘴,若有人用这种蛊虫害她,她怕是会胖成个球。
宋碧涵也听得愕然,难以置信的道:“我一直听说南疆蛊虫神秘阴毒,可这蛊虫怎么跟闹着玩似的?”
顾锦璃当初也有此疑问,苗洛颇为无奈的与她讲了其中缘由。
原是南疆在百年前出了一位天资卓绝的圣女,她不但精通各种蛊毒,还能培育出新的蛊虫来。
只这位圣女性情有些古怪,她喜欢研究的不是那种能要人性命的蛊虫,反是喜欢恶作剧。
谁若得罪她,必会被种上蛊虫。
只这些蛊虫并不伤人性命,只结果让人啼笑皆非。
有人一夜醒来,身上毛发皆白;有人则哭笑颠倒,高兴的时候呜呜大哭,难过的时候哈哈大笑,听说此人在父亲的葬礼上笑得肚子抽筋,被老娘狠狠揍了一顿,事后才知是这位圣女的杰作。
她培育的蛊虫大多都是这种不着调的东西,虽说这些东西不能让南疆蛊术发扬光大,但也大大丰富了蛊虫的品种,被一直流传下来。
也有些也偏偏喜欢这些奇奇怪怪东西的人,便如苗洛身边的那个叫临风的小少年。
这蛊虫便是从他那里得来的。
几人听得目瞪口呆,顾婉璃眨了眨眼,突然想到了什么,娇滴滴的拉着顾锦璃的手道:“大姐姐,这么说太后娘娘突然消瘦就是用了蛊虫?”
顾锦璃不明所以的点了点头。
顾婉璃不好意思的一笑,扭捏着道:“那是不是中了这个蛊虫,以后吃什么就都不胖了?”
姜悦闻言眼睛一亮,也满脸期待的看向了顾锦璃。
顾锦璃这才明白她们两个在打什么注意,无奈的伸手弹了顾婉璃一个暴栗,“可快收起你们这危险的念头吧,蛊虫如药,是药三分毒,蛊虫也一样。
弄坏了身子,再瘦又有什么用?”
这也是苗洛与她讲的,蛊虫虽用途不同,但都以人的精血为生,长此以往都会受到反噬。
蒋太后是否知晓她不得而知,她只知英国公是个不折不扣的疯子,为了权力这世上就没有他放弃不了的人,不下了手的事。
两人一听这话,吐了吐舌头,都不再提此事,几人很快就被其他的话题吸引了注意。
玉华公主听说她们都挑了院子,也不甘示弱,穿上披风道:“你们都有院子了,我这个做妹妹的自然也少不了,我这就去挑一个来!”
锦儿和皇兄有了自己的府邸,她以后来小住也方便。
玉华公主是个行动派,言出必行,当即就挑开帘子走了出去,结果迎面却正遇上温阳与宋达。
宋达缠着温阳,叨叨个不停,“你的院子那么大,分我一半,咱两一起住嘛!
表哥太小气,定是还记恨着之前的事,竟连间院子都不肯分给我。”
温阳则大方道:“我倒没意见,但只怕温凉会把你丢出去。”
“没事没事,先住着,丢我的时候再说。”宋达十分想的开,能赖一阵是一阵。
两人说着话,行了两步正瞧见立在暖阁门前的玉华公主。
初冬的天是冷的,周遭除了白色的碎雪便只剩下一片枯黄,少女静静的立在那,如同一朵瑰丽的芍药花,带来满园春色。
两人四目相对,迅速避开了视线,全无曾经的随意自在。
温阳挠挠头,支吾了两声道:“我想起来了,兵马司还有点事,我先去处理一下。”
宋达不解风情,冲着温阳的背影喊道:“你怎么走了啊?咱们不是说好今晚住在这吗,你走了我还怎么待呀!”
玉华公主了抿唇,拢了拢披风,转身离开,心里将傅冽骂个不停。
臭六哥,笨死了!
她和温阳本来清清白白的,被六哥那么一闹反倒显得他们之间好像有点什么似的,见面都觉尴尬。
她会喜欢温阳?开什么玩笑!
可她脑中却不禁又浮现出当日的场景,她记得他有力的臂膀,记得他专注的眼神……
“啊!烦死了!烦死了!”玉华公主第一次陷入困惑,抱着头,狠狠跺脚。
宋达怔怔的看着,一脸莫名,一脸委屈。
他什么都没做呀,怎么就又讨人厌了。
伤心,他还是回家找祖父吧……
……
驿站中,亓难走进苗洛的房间,径自问道:“殿下可是插手大梁内争了?”
苗洛撩了撩眼皮,不置可否,笑嘻嘻的道:“怎么,大长老为你的老相好抱不平来了?”
亓难绷着一张脸,冷飕飕的道:“殿下,参与大梁夺嫡对我们并无好处,反之大梁越乱才越好,相信君上也会这般认为。”
“你少用母君压我。”苗洛也收敛起笑意,冷笑道:“亓难,你到底给了英国公多少蛊虫?你这样就不算参与夺嫡了吗?”
“英国公能给我们想要的东西,良王又能给殿下什么?”
苗洛嗤笑一声,正欲开口,却听亓难话里藏起刀的道:“莫非良王还能帮殿下找到二公主不成?”
苗洛的神色有一瞬的不自然,“本宫就是喜欢良王,就是愿意帮他,不行吗?”
亓难眯着眼睛,将她的表情看了个正着。
他没再说什么,只冷哼一声负手而去,嘴角却幽幽牵起。
他所料果然没错,二殿下定与良王夫妻有密不可分的关系,或许就是他所怀疑的那个人。
他们即将离开大梁,他也该有所行动了……
第三百零七章
碧竹院。
顾锦璃拿着一只碧浪鼓,逗弄得小时儿咿咿呀呀叫嚷个不停。
顾二夫人一边做着绣活,一边望着姐弟两担忧的道:“这孩子自小话多,刚刚满月就咿呀个不停,偏生还得让人陪着他说话,不然就哭咧咧的抗议,长大之后莫不是个话痨?”
顾锦璃弯唇,不禁笑起,“娘,这说明弟弟性格开朗,会是个阳光小少年呢。”
语落,顾锦璃摸了摸自己的小腹,心中暗暗祈祷。
虽然阿凉话少的样子也很可爱,但她还是希望孩子能活泼一些,以后能追在她身后甜甜的唤“娘亲”,与她撒娇卖萌。
顾二夫人想了想自己姑爷的惜字如金,赞同的点了点头,高冷和话痨,她选择后者。
“锦儿,你们已搬入新府,要不要办乔迁宴?”
顾锦璃颔首,“不但要办,还要办的漂亮隆重。
这毕竟是阿凉第一次以亲王身份举办宴席,很是重要。”
顾二夫人放下手中的绣活,忧心忡忡,“我虽然对朝堂的事不算了解,可我看过那么多宫斗小说,姑爷的那些个兄弟可都不是省油的灯。
你们举办乔迁宴定然不能落下他们,只怕他们会暗中生事。”
顾锦璃将手中的拨浪鼓递给如意,走到顾二夫人身边,握着她的手轻笑道:“娘你不用担心,不是还有父亲和哥哥他们嘛,不会有人敢欺负我的。”
顾二夫人望了一眼顾锦璃的小腹,心疼的叹声道:“哪个女子怀孕不都得仔细将养着,偏生你半刻不得闲。
我又没长那宫斗的脑子,什么都帮不上你。”
“娘,我可是金牌医师啊,还能保护不了自己的身子吗?”顾锦璃将绣活重新塞回顾二夫人怀中,撒娇道:“娘亲手艺好,你只要帮你的小外孙多做几件小衣服,可就帮了我大忙了。”
想到顾锦璃的绣活,顾二夫人弯唇,手指灵活的穿针引线,“可不是,我还真得多做点。
就你那绣活,白白糟蹋好料子不说,也太可怜我的小外孙了。”
顾锦璃汗颜,她曾经朝着心灵手巧的方向努力过,但在温凉将她绣的老虎认成小狗后,她就彻底放弃了。
上天若是给你关上了一扇门,那就别挣扎了,因为你便是用脚都踹不开。
不是什么事你努力就能做到,五音不全的人注定成不了歌手,晕血手抖也做不成医生,没必要苦苦折磨自己,要多看自己的长处。
顾锦璃这就是这样劝说自己的,然后心安理得的放弃了做绣活。
“咿呀啊呀……”摇篮里的小时儿手脚并用的抗议着眼前逗弄他的如意,而且俨然有大哭一场的架势。
顾锦璃连忙赶过去将小时儿抱了起来,缩在姐姐香香软软的怀里,小时儿不哭了也不闹了,安静乖巧的宛若一只小奶猫。
如意阴沉着小脸,暗暗撇嘴。
五公子是不是话痨她不知道,但她敢确定,五公子长大定然是个腹黑好色的坏家伙!
良王府的请帖分发到各个府上,有人即刻准备贺礼,有人则犯了难,不知该不该去。
不去吧,显得不敬良王,去了又怕被自己的主子误会记恨,着实为难。
钟粹宫中,傅冽见傅凛神色冷沉,便道:“三哥,你若心情不好咱们就不去了。
我也不让老七去,傅决那小子八成也不会去,到时候就他一个人,有他丢脸的!”
傅凛也想这般率性,可他做不到。
傅凉刚被父皇册封为良王,他若不去,不但显得兄弟淡漠,也是在损父皇的面子,他不能为一时痛快给自己造成不必要的麻烦。
傅冽皱了皱眉,想了想便道:“那我就在乔迁宴上灌晕他,让他出丑!”
这种小孩过家家似的主意自然无法让傅凛满意,傅冽泄了气,闷闷不乐,“那我是想不出别的办法了。
三哥,你想怎么出气,我帮你就是!”
一直没说话的丽妃瞪了傅冽一眼,开口斥道:“傅凉既是皇子,理应被迎回宫中。
他比你们年长,被封亲王也无可厚非,你想出什么气?”
傅冽睁大了眼睛,这话是她母妃说的?
刚得知傅凉身份时,是谁撸着袖子要与父皇打架的?
傅凛也有些错愕,丽妃心疼的看着他,但还是叹了口气道:“凛儿,高处不胜寒,那个位置其实也不怎么样……”
傅凛蹙眉,试探着开口,“母妃想说什么?”
丽妃眸光微动,迟疑着语重心长的开口道:“你们父皇是天底下最尊贵的人,可他真的是最快乐的吗?
你们都知道他喜欢珍妃,若他不是皇帝,也许他能与珍妃一生一世的走下去,可正是这个最高的位置毁了他最想要的东西。
凛儿,母妃仔细想过了,我想要的并非是那个位置,而是我们一家人能够好好的生活在一起……”
傅凛觉得难以相信,也无法接受,他打断了丽妃,语气一片冷意,“母妃的意思是让我就这么放弃?”
丽妃也知如此对儿子太过残忍,可上次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通,她才知道什么都不如活着重要。
他们已经拥有了别人难以企及的荣华富贵,皇位对他们而言不过是锦上添花,何必冒九死一生的风险呢!
“凛儿,你父皇其实很喜欢你,不论谁来做这个皇帝,都不会亏待你的。”
傅冽也目光灼灼的望着傅凛,心中因母妃的话激荡起来。
他与三哥一条心,可他也有自私的想法。
自从得知温凉的身份后,有许多个夜晚他都彻夜难眠。
有时便是睡着了,也会被噩梦惊醒。
在梦里,他穿着铠甲,手执长剑,他杀了温阳,杀了宋达……
他们满脸血污,瞪着一双无法瞑目的眼看着他,问他为何要杀他们。
还有她,她站在满地残缺的尸体旁,流着泪看着他,她说她恨他,因为他杀了她的大姐姐。
他被噩梦扰的心神疲惫,他忍不住幻想着,若是三哥能放弃皇位该多好……
温凉那个人虽然冷冰冰,但他比傅决有人情味多了,想来不会对他们赶尽杀绝。
可他没想到,母妃放下了,他的三哥却放不下。
“父皇喜欢我?母妃莫不是在逗我?”傅凛冷冷笑起,“这么多年父皇只拿我当制衡傅决的工具而已,如今傅决要倒了,父皇便接回了温凉。
你说父皇喜欢我,那他为何只为温凉一个人主婚?大梁、傅凉、良王,母妃难道不知道这寓意着什么吗?
从一开始父皇就想将那个位置让给他,而我只是一颗棋子,无论我多努力都是只能是棋子!”
傅凛越说越激动,全然失了往日的稳重。
傅冽见他情绪不稳,忙起身劝道:“三哥,你别急,有话好好说……”
傅凛却拂开了他的手,冷冰冰的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你还惦记着顾家三小姐,对吧?
你也盼着我早早认输,免得让你难做,是不是?”
傅冽神色一僵,丽妃立刻瞪了过去,冷喝道:“你不是说你与那个丫头你没关系吗?你小子又骗我!”
看着两个他最亲近的人,傅凛突然觉得好累。
没有一个人真心为他着想,没有人真正考虑他的感受。
“我努力了这么多年,你们却让我这么放手?我不甘心,我也绝不会如此认命!”傅凛冷冷撂下一句话,拂袖而去。
“凛儿!”
“三哥!”
两人的呼喊声没能让他停顿脚步,傅冽气得跺脚,“三哥怎么这么犟,气死人了!”
耳朵突然被人狠狠一扯,傅冽没等疼的喊出声来,便听丽妃咬牙切齿的道:“先别说你三哥的事,我先与你聊聊!”
……
众人以前都感慨温凉这般的人物怎么就娶了顾家的女儿,名门贵族规矩多,教出的女儿也非小门小户能比的。
甚至有人宁愿娶高门庶女,也不愿娶小门的嫡女。
可这位顾大小姐一而再再而三的刷新他们的认知,会医术,会挣钱,就连打理中馈也井井有条。
乔迁宴办的甚是隆重,良王府邸刚刚落成,府中的许多婢女小厮都是新招入府中的,可府中下人却都行事周到谨慎,全无手忙脚乱的慌张,可见其当家主母的能力。
而且更让人佩服的是这位王妃的心胸。
如今就连百姓都知道良王与英国公府不对盘,可良王府却也同样给英国公下了请帖。
而英国公的气度也让人佩服,不但收了请柬,还亲自登门祝贺,看得人冷汗直流。
谢斌随其父登门恭贺,众人的视线暧昧的在他与温凉身上游走。
谢斌放着好好的未婚妻不要,却娶了臭名昭著的赵府女儿,可见眼睛不是一般的瞎。
反之人家良王妃从一开始就耳清目明,一眼挑中良王,自此满门荣华。
谢斌早就被这种眼神看得麻木了,是以不恼不怒,与温凉道过喜后,仿若没看见他的冷脸,坦然落座与同窗交谈。
脸上不见偏激与怨愤,似乎又变成了曾经那个翩翩公子。
谢叶蓉也收敛了许多,似是知道如今的顾锦璃已经不是她能比及的,是以她只老老实实的跟在谢夫人身边,不声不响,乖巧的判若两人。
陈晴的视线在她们身上一一扫过,竖耳听着谢夫人与身边的夫人交谈。
谈话内容没什么特别的,就是东家长西家短,聊聊彼此的儿子女儿。
但凡事只要你有心发现问题,那一个人便处处是问题。
陈晴发现谢夫人似乎十分注意打听几个府邸尚在阁中的女儿,而且相比嫡女似乎更感兴趣那两家的庶女。
陈晴虽一时听不出个所以然,但还是默默记在了心里。
周倩与蒋欣阮各有心思,两人都恨不得一脚踩死顾锦璃,但谁都不会做落人口舌的事情,是以宴上的气氛很是和谐。
箫素站在暖阁门前,好奇的东张西望,搓着有些凉的小手笑着道:“良王府真是恢宏大气,可惜现在是冬日,不然我们也好四处逛逛。”
顾锦璃温和笑道:“若箫素公主有兴趣,我便让婢女待公主四处走走。”
箫素连连摆手,“不必了,我这人最怕冷了,还是在暖阁待着吧!
只可惜我们马上就要启程离开了,不然以后倒是可以经常来找良王妃玩了。”
箫素笑得天真烂漫,宛若一个没有被世俗侵染过的小女孩,京中女眷对她都是如此印象。
蒋欣阮抿了口茶,不屑的微微扬唇,北燕鞑子就是没见过世面,不过一座府邸而已,有什么大不了的。
箫素也喝了一口热茶,含笑的目光落在顾锦璃身上,“算一算良王妃府腹的小皇子应该在来年春日出生吧,春日正好,不冷不热适合养身子。
这可是大梁的皇长孙呢,届时陛下定然开怀。”
暖阁内一时陷入静寂,蒋欣阮与周倩都顺势望了过来,落在顾锦璃小腹上的目光宛若毒针。
箫素却好似并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仍旧自顾自的吃着点心喝着热茶,仿佛对暖阁内的局势一无所知。
顾锦璃不紧不慢的放下杯盏,噙着淡笑道:“王爷与我更喜欢女儿,女孩天真烂漫,心思纯良,比起男孩更贴心。
箫素公主一言断定我腹中的是个男孩,若我们未能如愿,可是要去找公主讨要说法的。”
顾锦璃语调轻快,一副玩笑口吻,众人都笑着附和起来,也顺着顾锦璃的话说起了养儿子的辛苦。
不过今日来赴宴的夫人都是人精,听顾锦璃这般一说便也察觉出箫素刚才的话确实不妥。
几位皇子妃之间本就关系紧张,箫素这句话简直就是在火上浇油。
这种错误犯的太过明显,要么便是箫素真傻,要么便是她有意为之。
天真与傻是完全不同的概念,箫素身为公主,总不至于连这些事都不懂。
一时间,众夫人都重新估量起这位箫素公主来。
箫素捏了捏手指,笑容略有些僵硬。
这个顾锦璃说话软绵绵的,却是绵里藏针,扎人不见血。
箫素自觉失言,心里琢磨着该如何挽回,放杯子的时候一不留神打翻了茶盏,弄湿了衣裳。
箫素窘迫的羞红了脸,顾锦璃忙命婢女带她去更换衣物。
箫素走了,众人说话便无所顾忌了,纷纷嘲笑起北燕人没有规矩,难登大雅之堂。
这些夫人说话都十分有水平,若是笨一些都听不懂她们再说什么。
顾锦璃却依然保留怀疑,这个箫素公主,绝对没这么简单。
蒋欣阮理了理鬓角的步摇,阴阳怪气的道:“大皇嫂有孕在身,这府邸又是新落成的,若是缺少人手,大皇嫂可不要与我客气,我可以派几个能做事的人过来帮衬。”
“多谢五弟妹,府中暂时还不缺人手,若有需要我定不会与五弟妹客气。”虚与委蛇谁都会,顾锦璃笑着应道。
蒋欣阮却显然不安于此,闻言翘唇一笑道:“原来大皇嫂不缺人手啊,我听说大皇嫂有孕在身,皇兄身边却连个通房丫头都没有,还以为皇嫂没有可用之人,倒是我误会了。”
几句嘲讽虽不能让顾锦璃少块肉,但只要能给她添堵,蒋欣阮就觉值得。
以前温凉只是外臣,顾锦璃善妒倒也无甚大碍,可现在她身为皇子妃,一言一行都有人盯着,她别想如之前一般自在。
顾锦璃听了也不气,只徐徐笑道:“五弟妹提醒的是,我也曾与王爷提过,可这种事总要你情我愿。
王爷不愿纳妾添通房,府里的丫头也不愿伺候王爷,的确让我有些难做。”
众人默默捧起了茶盏,抿了一口,压下了心口的酸气。
她们的男人在这种事情上从不让她们费心,就算她们想不起,他们也会时不时往后院添人。
府里的丫鬟就更不用说了,除了两个心腹,剩下的但凡有些姿色就挤破脑袋往床上爬。
顾锦璃这句话可真是诛心啊,真不愧是平阳王妃教出的儿媳!
蒋欣阮本想讨些嘴上的便宜,没想到反而被恶心到了,正想分辩两句,忽有婢女挑开帘子走了进来,俯身在顾锦璃低语了两句话。
顾锦璃眉峰一挑,意外的看了蒋欣阮一眼。
蒋欣阮不明所以,但被她这意味深长的一眼看得心脏瞬间提了起来。
“五弟喝多了酒,现正在偏殿中休息,我们一同过去看看吧。”
蒋欣阮本能的想要拒绝,可毕竟涉及傅决,她只好随之前往,只一路上拼命记着路线,以防顾锦璃对她不利,她可及时逃脱。
可前方等着她的并非是危险,而是“报应”。
她刚在殿内讥讽顾锦璃善妒,没想到傅决马上就身体力行的给温凉做了个好榜样。
温凉清冷如雪的坐在堂内主位,神色漠然,好似背景雕塑一般。
屋内的几人则神色复杂的望着傅决,气氛怪异。
傅决攥拳垂首站着,看不清他的表情,他身侧坐着一个掩面啜泣的少女,哭的梨花带雨,楚楚可怜。
她一边哭,一边哽咽道:“殿下好心救我,我怎能牵连殿下,还请殿下不要放在心上。
郡王妃待我亲厚,我更不忍伤她,此事本就是我的过错,理该我来承受。
我便是终身不嫁,也绝不会伤害郡王与郡王妃。”
原是箫素换好衣物后,心血来潮让婢女带她在花园中四处走走。
结果在走上一座木桥的时候,因张望桥下景致不小心掉了下去,正被赶至的傅决揽在了怀中。
只事发突然,傅决不甚扯坏了箫素的衣裳,使得箫素露出了半边肩膀。
若在现代这自然不算什么,可在古代箫素等同于被傅决毁了清白。
傅决很有男子担当,闻言皱眉,冷声道:“我本意救你,怎能连累你落得如此境地。
你放心,一人做事一人当,我这便进宫与父皇说清情况,给你一个交代。”
箫素十分动容,又十分不安,“可我不想惹郡王妃伤心……”
“小贱人!分明是她自编自演,装什么良善清纯!”蒋欣阮恨得咬牙启齿,气势汹汹嫁入了战场。
顾锦璃难得的同意蒋欣阮的看法,这是典型的绿茶语录,“我不是有意的,我不知道你女朋友会生气。我真的不想伤害你们,还是让我一个人承受吧。”
顾锦璃对此只想赠以一个“呸”字。
不过受害者是蒋欣阮那就另当别论了,绿茶对白莲,倒是很有看头。
花园中因傅决与箫素一事闹得不可开交,箫素只呜呜的哭,时不时说上一句对不起,蒋欣阮却恼羞成怒,觉得自己遭遇了背叛,对箫素是毫不留情的破口大骂。
花园中一时很是热闹。
前来恭贺乔迁的南疆大长老亓难见温凉几人都离开席位,眼珠一转,与小厮询问了净房方向,趁机走向了后园……
第三百零八章 南疆公主
驿站。
苗洛百无聊赖的倚坐在软塌上,看着玉树临风收拾行李。
临风抬头看向心不在焉的苗洛,歪着头开口问道:“殿下为何闷闷不乐,可是舍不得大梁的美男子?”
苗洛红唇微扬,柔柔笑着道:“是呀,大梁美男何其多,有几个我还没得到,自然舍不得。”
临风天真的信了,认真道:“殿下,那咱们再去抢,抢到了再走。”
苗洛噗嗤一笑,摸着临风的头道:“傻孩子,得不到心的男人再俊美也没意思……”
临风眨眨眼,他年纪还小,哪懂得其中深意,只嘟囔道:“今日是良王府的乔迁宴,殿下若是去了定能见到许多美男,也许还能抢几到几个顺眼的,殿下为何要推拒呢?
但是让大长老得了便宜,拿着请柬去良王府赴宴了……”
“你说什么?”苗洛蹭的坐了起来。
临风被吓了一跳,弱弱道:“我说良王府的乔迁宴上定有许多俊美的公子……”
“不是这句!你说亓难去了良王府?”苗洛脸色变得极其难看,嘴唇都泛出一丝白色。
临风不明所以,轻轻点头,“对啊,大长老一早就去了,现在想必都已经开宴了……殿下,您去哪?等等我门!”
……
顾锦璃看过不少的宅斗小说,宴会上被人淋湿衣裳,换衣服的时候被人趁机陷害简直是宅斗小说的标配。
但如箫素这种自己泼自己,自己毁自己清白的,顾锦璃还是第一次见。
若非蒋欣阮那失态的样子太过真实,顾锦璃甚至怀疑此番是他们串通好的。
凭心而论,建明帝的皇子公主们颜值都很高,傅决的仪表堂堂,很是俊美。
只如今谁都看得出傅决不得帝王欢心,此时与傅决牵扯,箫素到底能有什么好处?
箫素哭的梨花带雨,听到傅决斥责蒋欣阮无理取闹时,还不忘帮蒋欣阮说话,已经俨然一副妻妾和乐的模样。
可蒋欣阮却恨不得撕了箫素,外祖父与北燕一直都有联系,因怕被人察觉,是以每次都由她与箫素传递消息。
在她心里箫素就是个没头脑的蠢货,可没想到这个蠢货竟敢算计到她头上!
蒋欣阮叱骂箫素的同时,不忘狠狠瞪向顾锦璃。
这里是良王府,若无顾锦璃帮衬,箫素怎么那么巧就遇上了傅决。
这两个小贱人狼狈为奸,真是气死她了!
顾锦璃:“?”
瞪她就过分了啊,她只是旁观热闹而已,这件事和她可没有关系。
傅决被两人的哭闹搅的心烦,拍案道:“都别吵了,一人做事一人当,我这便进宫与父皇请罪,由父皇决断。”
箫素抹了一把眼泪,抬起含泪的眸子,动容道:“我与殿下同去,我不会让殿下难做的。”
蒋欣阮气了个倒仰,话说的好听,还不是为了名分去的。
自家表哥的性子她十分了解,他可不是个痴情种,谁知道会被这狐媚子哄成什么样,她绝不能这对奸夫**单独前去!
傅凛冷眼看着屋内的闹剧,眸光幽深,不知在想些什么。
傅决几人起身入宫,顾锦璃望了温凉一眼,无奈一笑。
千防万防,乔迁宴还是闹出了事情。
他们防得了傅决搞事,但是防不住傅决对自己搞事啊。
水是箫素自己洒到身上,游园也是傅决提出来的,男欢女爱宛如万有引力,无法阻绝。
人家郎情妾意,他们总没理由棒打鸳鸯。
望着箫素抽动肩膀轻轻啜泣的可怜模样,顾锦璃微微眯了眯眼眸,这位箫素公主若是留下来,这京中可就更加热闹了。
顾锦璃正欲回暖阁招待客人,忽有婢女脚步匆匆的一路赶来,见到顾锦璃宛若见到了救星一般。
“王妃,不好了,福儿姐姐与南疆使臣打起来了,您快去看看吧。”
婢女说的委婉了许多,那简直是单方面殴打,就连如意都拦不住。
“什么?”顾锦璃一度怀疑自己听错了,福儿怎么会与南疆使臣扯上关系。
“你别急,我与你一同过去。”温凉的声音平静如水,似乎什么事情都不足以让他惊慌。
傅冽傅凝相视一眼,两人默契的跟上前去凑热闹。
傅凛欲抬步跟上,傅凇低低唤住了他,小心翼翼试探着问道:“三弟,我得了一坛好酒,改日来我府上小坐可好?”
他不想一直这般不明不白的被人误会下去。
傅凛却只冷冷一笑,语气疏离,“如此美酒,二皇兄还是与大皇兄一同享用吧,我不是个不自量力的人。”
温凉如此顺利的被册封良王,礼部尚书功不可没。
既都已经加入温凉一派,还与他装什么兄弟情深。
傅冽的冷漠虽在意料之中,还是让傅凇倍感失落。
他摇头叹气,抬步跟上。
王府后院挤了不少的人,都在盯着如发疯的小兽一般的福儿。
她龇着牙,凶巴巴的瞪着亓难等人,但凡有人敢跨过她心里的安全距离,她便会将人扯过来暴揍一顿。
可南疆的人却依旧在福儿周围试探,他们手中没有拿兵器,只在试图一点点靠近她,似乎想空手将她捉住。
“福儿,快别打了,你这是做什么呀?”如意抱着福儿的手臂,但显然以她的力度无法控制住失控的福儿。
亓难望着福儿,目光灼灼,宛若行走在沙漠之中的人望见了绿洲,仿佛看到了希望。
他略一抬手,他身边侍从便作势朝着福儿扑了过去。
“住手!”
顾锦璃冷然喝起,福儿顺声望去,狠戾的目光瞬间变得柔缓,没有了冰冷弑杀,有的只是宛若孩童般的委屈。
“小姐……”她的声音带着浓浓的鼻音,瞬间从发疯的小狼变成了委屈巴巴的小狗。
福儿颠颠的跑向顾锦璃,却被温凉挡在了身前。
福儿站定,歪着头看着温凉,她虽不聪明,但从他眼中看到了防备。
她茫然,不解,不知这个人为什么不让她去找小姐?
顾锦璃拉了拉温凉的衣袖,轻轻眨眼,粼粼的波光化了温凉的凉薄的心。
他蹙起远山般的眉,但还是无可奈和的让开了身子。
顾锦璃冲着温凉莞尔一笑,眼中碧波荡漾,极尽谄媚。
温凉侧眸一撇,高冷的侧开头,不接受顾锦璃的讨好。
顾锦璃朝福儿伸出手,福儿嘴角一扬,高高兴兴的跑过去,躲在了顾锦璃身后,委屈巴巴的指着亓难等人道:“坏人!欺负我!”
有个小婢女传话给她,说有人知道她姐姐在哪。
结果她一来就看到这些坏人,他们不由分说就要抓她。
福儿凶狠的瞪着亓难,露出一排小牙,她似乎见过这个人,虽然她都忘了,但她知道他很坏很坏。
众人不知真相,扫了一眼被撂翻在地上的南疆众人后,齐齐默了默。
谁是坏人她们不知道,但她们看得出谁欺负人了。
“别怕,我知道了。”顾锦璃抬手摸了摸福儿的脸蛋,安抚她的情绪。
在面对亓难的时候,顾锦璃就没有什么好脸色了,“大长老,可是敝府招待有何招待不周之处?
大长老若有何不满可尽管与我提出来,何必与和小姑娘一般见识。”
英国公的蛊虫源于南疆,苗洛也说过,建明帝所中的蛊虫乃是南疆贵族所有,最值得怀疑的便是南疆的这位大长老了。
众人早听说顾锦璃对自己的婢女十分偏袒,今日一见果然如此。
亓难却不见丝毫恼火,他的目光仍落在福儿身上,嘴角甚至噙着笑意。
若非他出口的话足以让所有人为之震惊,他这副模样怕是会被人归为猥琐。
“良王妃误会了,王府招待甚至周到,吾等岂有不满之理。”
顾锦璃不为所动,声音清冷若水,“既是如此,那大长老为何又对我的婢女出手相向?”
亓难仍保持着淡笑,轻轻摇头,“良王妃真的误会了,吾等对这位姑娘敬重不及,如何会对她出手?”
顾锦璃诧异的挑了下眉,亓难刚才说的是“敬重”?
亓难微微一笑,在顾锦璃茫然的注视下,撩起衣袍单膝跪地,朝着顾锦璃所在的方向敛衽行礼,“臣等恭迎二殿下。”
场内一片静寂,顾锦璃怔愣的望着温凉,温凉的眼中也划过讶色。
福儿似是被眼前的场面吓住了,抓着顾锦璃的衣角弱弱的往后缩。
顾锦璃尚未理出头绪,便听到苗洛气息不平的冰冷声音传来,“亓难!你给本宫滚过来!”
南疆大长老地位显赫,地位堪比首辅宰相,纵使是储君也不应如此疾言厉色。
苗洛却是气急败坏,全然顾不上礼数,径自走上前,一把扯起亓难的衣领,咬牙切齿的盯着他,“谁让你过来的?谁给你的胆子?”
亓难嘴角笑意不改,他虽单膝跪在地上,却更像一个胜者。
“恭喜殿下如愿找到二殿下,终可姐妹团聚,君上知晓定然开怀!”
“你给我闭嘴!”苗洛目眦欲咧,恨不得堵上亓难的嘴。
她竭力隐忍着对妹妹的思念,狠下心肠不去见她,她只想保护渺儿,不让她卷入南疆阴暗的斗争中,可这一切都让他给毁了!
众人只见过苗洛笑意风流的挑逗美男,还从未见她如此冷戾狠绝的模样,可她此番较之以往,却偏偏更加明艳动人。
傅凝一时看愣,直到被一道不确定的女子声音打断。
“姐姐?”
少女的声音透着茫然,苗洛僵硬了身子,没有回头。
少女却径自走上前来,她望着苗洛的背影,歪着头,呆呆的看着,再一次唤道:“姐姐?”
苗洛紧紧抿唇,身体不受控制的颤栗起来,她的沉默对少女来说如同鼓励。
福儿一步步靠近苗洛,直至走到苗洛身前,将她的容貌看个清楚。
福儿的眼睛大而无神,少有情绪起伏,可此时她的眸子却倏然亮起,似有光照进了她的眼中。
“姐姐!”她大声呼喊着,扑进了苗洛的怀中。
她不知道自己是谁,不知道自己从哪来,可她一直记得,姐姐告诉过她,若她走丢了,就大声喊姐姐,姐姐一定会找到她。
姐姐没有骗她,姐姐来找她了!
这一次,苗洛再也狠不下心肠,她抬手揽住了少女,回应着她的依赖和欢喜。
“渺儿,对不起,姐姐,来晚了……”
若早知渺儿过得很好,她恨不得从未出现过。
她不是个称职的姐姐,她做的甚至远没有顾锦璃这个外人好。
苗洛的回应侧面应证了亓难的话,众人皆惊,这个傻乎乎的丫鬟竟然是南疆的二公主!?
众人视线莫名的望向错愕的顾锦璃,再一次默默呼唤老天爷。
随手一捡便是个公主,这是什么逆天的好运气!
如意呆愣愣的看着相拥而泣的姐妹两,小脸上色彩变换复杂。
这个呆呆笨笨贼能吃的丫鬟竟然是公主?
如此离奇的身世难道不该出现在如她这般美貌如花的少女身上吗,老天爷是不是给错了剧本?
一场最普通不过的乔迁宴促成了一段姻缘,促成了姐妹相认,只两件看似皆大欢喜的事,却为本就跌宕的朝局带来了至深的影响……
第三百零九章
傅决和箫素的事情闹到了乾坤殿,箫拓这个兄长听闻后立刻进宫为自家妹妹讨要说法。
建明帝心里明镜似的,可傅决当众轻薄了人家姑娘,自要给人家一个说法,莫说箫素还是个公主了。
建明帝为难的扶额,长长叹息,“此事傅决确有责任,可他的本意是好的,况且他与郡王妃又琴瑟和谐,朕总不能让他停妻另娶,你们看……”
蒋欣阮弯唇,得意的扫了箫素一眼。
别以为她是公主就能取代自己的位置,她没有过错,谁也不能夺走她郡王妃的位置。
箫素擦了擦眼角的泪珠,抽噎未止,善解人意的道:“郡王对我有救命之恩,郡王妃又对我向来宽厚,我怎能毁他人姻缘。”
箫素是个姑娘家,只能言尽于此,剩下的便交由箫拓交涉,“大梁陛下,吾王有心与大梁结成秦晋之好,但亦不想做毁人姻缘之事,听闻大梁有平妻之说……”
“妄想!”蒋欣阮忿忿的打断了箫拓,咬牙切齿,“不入流的人家才有平妻之说,哪个王公贵胄会娶平妻,你们简直痴心妄想!”
嫡庶分明,哪家的王府会有两个王妃?
建明帝也不恼,悠哉的看着他们自己争论。
最后还是箫素扯了扯箫拓的衣角,咬着嘴唇,弱弱的道:“皇兄,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可这件事本就是我不对,我怎敢奢求平妻之位?
若郡王妃不嫌,我愿以侧妃身份入王府……”
身为一国公主,这已算是最大的让步,可蒋欣阮并不肯接受她这种“善意”。
她从来没指望傅决与温凉一般专情,可她不能忍受她的府中竟有一个贵为公主的侧妃。
“久闻北燕人行事奔放,一女甚至可侍多夫,箫素公主不过被扯坏了衣服,怎么也学我大梁女子寻死觅活讨要说法了?”
傅决狠狠皱眉,冷声警告道:“蒋欣阮,你少说两句!”
他娶箫素并非为了美色,而是为了得到北燕的支持,这个蠢女人,一点脑子都没有吗?
还好外祖父没提前知会她,否则她定会坏事。
“殿下,你是在为这个女人指责我吗?”蒋欣阮眼眶泛红,含泪控诉。
傅决对她的感情却早在她的一次次失利中消失殆尽,他抬眸望向建明帝,拱手道:“父皇,此事儿臣本意虽好,但行事仍有不妥之处,儿臣愿对箫素公主负责。”
建明帝看了一场儿女情长的戏码,无聊的他险些打出一个哈欠。
郎有情,妾有意,他没有理由拒绝,便冷漠的点了点头,派人知会沈皇后,让她看着操办。
“若没别的事,都退下吧!”建明帝百无聊赖的抬抬手,显然对他们的事情没有半分兴趣。
傅决咬牙,怀揣着不甘退出殿内。
如今父皇竟已对他漠视至此,甚至连一句话都懒得多问了吗?
既然他想要的父皇不肯给他,那他就自来夺!
傅决前脚刚走,建明帝正想小憩一会儿,又有人给他带来了另一则消息。
建明帝闻后与陈总管面面相觑,“朕没听错吧,灵毓身边的那个丫鬟是南疆公主?”
陈总管也难掩错愕的点了点头,不忘拍马屁道:“良王妃心地纯良,广结善缘,真是陛下的福星啊。”
一桩桩一件件,似乎所有的幸运都是这位良王妃带来的。
建明帝咂咂嘴,难以置信的喃喃道:“不都说顾家大小姐倒霉嘛,怎么流落大梁的南疆公主就正好被她捡去了?”
陈总管悄咪咪的瞥了眼建明帝,暗暗撇嘴,估计也就陛下自己觉得良王妃倒霉吧,他早就不信外面的传言了。
不说别的,单说能将他们良王殿下收于掌中,这便已经是福运滔天了吧?
良王妃很有可能是老天爷的亲闺女啊!
……
良王府。
福儿宛若一只人形挂件般挂在了苗洛身上,就连坐都要坐在一起。
苗洛无奈的揉着她的头,福儿则如同一只温顺的小猫般眯起了眼睛,越来越用力的揽着苗洛的手臂。
“殿下可是早就知道福儿便是贵国二公主了?”如此一来,苗洛主动的亲近,以及之后的舍身相助,就更能解释通了。
苗洛点点头,抬眸望着顾锦璃,“王妃是不是对我有些失望了?”
顾锦璃轻轻一笑,摇头道:“为何要失望?人与人之间交好从不是无所求的,朋友间的交往还要求一个舒服,更何况殿下与我本素昧平生。
殿下对我们有恩,无论什么时候都不会改变。”
“王妃果然通透,我真是越来越喜欢王妃了。”苗洛毫不掩饰由衷赞道,目光扫到一身清冷的温凉,翘唇道:“良王殿下虽相貌不俗,让人望之惊艳,但相较良王,我还是更爱王妃多一些。”
若换作旁人说出如此赤裸的告白怕是会让顾锦璃惊出一身鸡皮疙瘩,可对方是苗洛,顾锦璃只觉再正常不过,甚至还回以温柔的一笑。
温凉立刻蹙起眉,这种感觉竟比苗洛挑逗他更让他觉得难以接受。
顾锦璃已经听苗洛讲述了福儿的身世,她因心智问题被亲生母亲抛弃,如今南疆政局有危,她的母亲又想找回这个女儿解难,却从未想过福儿回南疆后将会面对什么。
顾锦璃能够理解苗洛的心情,她望着笑得一脸纯真的福儿,如她这般简单的心性可能应付得了南疆复杂的朝局?
“我将福儿带回府中时便说过,我会好好护着她,直到她找到自己的姐姐。
在我心里,她与妹妹无异,若你相信我,可将她留在我这,直到南疆的环境适合迎她回去为止。”
苗洛以前的确这般作想,可此番却不能了,“亓难已经知晓了渺儿的身份,母君是不可能同意让渺儿留在大梁的。
强行让她留下,只会给你们带来许多麻烦。”
苗洛轻轻揽着福儿,郑重的望着顾锦璃,“王妃,你可还记得你欠我一个承诺?”
顾锦璃颔首,“殿下请言,只要是殿下所求,我必竭力以赴。”
见两人握手而谈,亲密如故友般的模样,温凉再次蹙眉。
她们两个竟还做过如此承诺,他怎么不知?
温凉眸光复杂,苗洛行事古怪,锦儿就不怕她对他有所图谋?
从未见她对他吃醋,不开森了……
福儿尚不知道一方的重逢意味着另一方的离别,只沉浸在找到姐姐的欢喜中。
苗洛起身,将福儿脖上系着的那根小小的红绳解下,递交给顾锦璃。
红绳上拴着一个如杏核般大小的木球,看不出质地来,是那种落在地上,就连婢女都不愿多看一眼的小东西。
“良王妃坐拥万千,无以为报,谨以此物相赠,日后王妃定会知其妙用。”
这小小的木珠一直系在福儿的脖颈上,她从不示人,更不让人触碰。
她并不知道为什么,只知道这是姐姐吩咐的。
见苗洛将项链给了顾锦璃,福儿高兴的拍手笑道:“姐姐给小姐,好好好!”
如意却实在忍不住,“哇”的一声哭了起来,顾不上场合,捂着脸哭着跑开了。
福儿傻,她却不傻,她知道以后她们将相隔万里,难以相见。
福儿歪着头,愣在原地,突然咧嘴一笑,指着如意对顾锦璃道:“如意,傻!福儿,不傻!”
顾锦璃目光轻和的看着她,浅笑颔首,心里却酸酸的。
成年人的世界,永远都少不了离别。
直至分别当日,福儿才明白她要在姐姐与小姐当中选择一个。
于是围观百姓便看到南疆使团的马车上突然跳下一个身穿华服的少女,那少女提着裙摆朝着雅清茶楼的方向一路奔跑。
这可急坏了南疆的婢女,追上后面不停的喊着殿下,看得大梁百姓面面相觑。
福儿与顾锦璃她们分别于雅清茶楼,福儿只以为她要换个地方与姐姐住,直到踏上马车,她才意识到,她的新家不是驿站,而是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
“小姐!小姐!”
顾锦璃泛红着眼眶诧然转身,望见福儿远远跑来,发髻凌乱,连发上的珠钗都跑丢了。
“福儿!你怎么跑回来了?”
福儿拉着顾锦璃的手,声音带了哭腔,“小姐,一起走。要姐姐,要小姐!”
她喜欢小姐,也喜欢姐姐,她不想失去任何一个人。
“渺儿!”苗洛急急追来,“渺儿听话,不要闹,好不好?”
福儿执拗的摇头,拉着苗洛与顾锦璃的手,央求着道:“一起!小姐,姐姐,都要!”
孩子的世界总是不接受选择题的存在,可人生便是如此,得到了一些便会失去一些。
苗洛无奈,苦苦劝道:“你的小姐去不了,她若走了,良王殿下怎么办?”
“不要了!”福儿替顾锦璃做了选择。
温凉:“?”
感觉被冒犯了。
苗洛向顾锦璃投去求助的目光,顾锦璃压下心中的酸楚,反手拉过福儿,柔声道:“你先随姐姐回去,等你们稳定下来,我们再去找你们,好吗?”
福儿虽简单,但也不会被人轻易糊弄。
“多久?”她直直的盯着顾锦璃的眼睛,她的目光太纯粹,让人不忍欺骗。
顾锦璃略一沉吟,想了想开口道:“待你背会一百首古诗,我们就可以见面了。”
福儿连字都认不全,顾锦璃明显有些欺负人了。
福儿眼中泛起粼粼的光,她抬眸望去,顾锦璃身后站着温凉,还有顾婉璃与沈妩她们。
她舍不得小姐,小姐也同样舍不得他们吧。
就在这一瞬间,福儿长大了许多。
她抽着鼻子,无力的缓缓点头,第一次懂得人成人世界的无奈,“好,我背诗,不骗人。”
顾锦璃轻柔的为福儿整理散乱的发髻,眉眼宛若月牙,她拉起福儿的小手指,含笑道:“我们拉勾勾,谁说谎就是小狗,好吗?”
“嗯!”福儿的眼中的水雾化作泪滴落了下来,一步一回头的跟着苗洛重新踏上了马车。
各国使臣的车马缓缓离开,出了大梁城门,朝着各个方向踏上归途。
顾锦璃站在街角,一直望着马车消失在她的视野之中。
福儿将开始她新的人生,而他们也是一样……
箫素留在了京中,以郡王侧妃之尊入了傅决的郡王府。
府中下人谨小慎微,生怕行将踏错。
箫素虽贵为公主,但府中下人还是更畏惧蒋欣阮,毕竟远水解不了救火,在大梁还是国公爷厉害。
蒋欣阮此番被箫素愚弄,自不会善罢甘休,明里暗里的挤兑箫素,府中下人为了哄主子开心,也对箫素不假辞色,偶尔还会使些小绊子。
箫素对此毫不在意,对傅决也并不上心。
她看重从来都不是傅决这个人,她们北燕儿女要的重振北燕的辉煌。
箫素不想卷入后宅的争斗,是以处处隐忍。
可她的忍让未能得到蒋欣阮的谅解,落在蒋欣阮眼中反倒成了心虚。
妻妾之争让箫素疲于应对,以至于未能腾出时间处理外敌,直到这日她在自己的食物中验出了剧毒。
箫素忍无可忍,直接拿着物证去了傅决处,要与蒋欣阮当面对质。
此行正中蒋欣阮下怀,若箫素中毒身死,那就一了百了。
若她敢去状告自己,她同样有办法倒打一把,将其归咎与箫素在编自导,意欲栽赃她这个郡王妃。
蒋欣阮的安排甚是缜密,甚至就连人证物证都替箫素罗列完整,堪称滴水不露。
只她没想到的是,当她声情并茂的演了一场堪称完整的戏后,得到的却只是傅决的冷眼旁观和箫素的戏谑讥讽。
“蒋欣阮,你若将这些小聪明用在顾锦璃身上,你当初也就不会输得那么惨了。”傅决毫不留情的掀开蒋欣阮的伤口,顺便又撒了一把盐。
蒋欣阮先是愣了愣,随即恼羞成怒的问道:“表哥,你不信我?”
傅决被屡屡打压,本就心烦气躁,再看蒋欣阮只知拈酸吃醋,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蒋欣阮,你若有本事就使在顾锦璃身上,你若再在我府中兴风作浪,便回英国公府冷静去吧!”
当着箫素的面被傅决如此训斥,蒋欣阮脸上火辣辣的疼,眼泪如断了线的珠子般,噼里啪啦的往下落。
箫素轻笑摇头,嗔怪道:“郡王未免太不懂得怜香惜玉了,有话不妨好好说。”
“小贱人!少在那假惺惺的,我不用你装好人!”
箫素一改往日的天真烂漫,她用一双微微泛绿的眸子盯着蒋欣阮,宛若草原上最凶残的狼,“郡王妃,我与郡王乃各取所需,无关男女之情,你不必将我当作敌人。
大梁不需要北燕的皇妃,我北燕公主也志不在此。
如今郡王身处劣势,共同抗敌才是最重要的,你若不信可去尽管去问国公爷。
国公爷是郡王妃的祖父,总不会偏帮我这个外人吧?”
“你说什么,祖父早就知情?”蒋欣阮看向傅决,从傅决冷淡的目光中看到了答案。
“怎么会这样……你们为什么都不与我说?”这个答案并未让她心安,反是让她更加受伤。
箫素微微翘起嘴角,语气不冷不热,玩味的道:“听说郡王妃屡战屡败,数次折在了顾锦璃手中,如此也难怪国公爷对你心灰意冷。”
这个认知让蒋欣阮更加恐慌,因为她深切的知道在祖父那里失去价值无异于一颗废子,随时都会被抛弃。
箫素起身,莲步轻移行到蒋欣阮身边,她将手轻轻搭在蒋欣阮肩头,附耳轻语,“郡王妃的表现的确让人失望,也难怪你斗不过顾锦璃。”
蒋欣阮收回思绪,冷冷的甩开箫素的手,“你少在那说风凉话,有本事你去收拾顾锦璃给我看看!”
箫素拂了拂手,漫不经心的笑起,“顾锦璃是个极聪明的女人,想对她下手,很难成功。”
蒋欣阮冷笑一声,“说到底还不是没本事,装模作样说那些大话做什么?”
箫素啧啧摇头,叹声道:“郡王妃可让我说什么好,你为什么一定要把视线放在顾锦璃身上?
世上没有任何人是无懈可击的,单看你攻击的是她的软肋,还是正面迎击她的拳风。”
蒋欣阮皱眉,“你的意思是让我针对顾锦璃的家人?”
见箫素默认,蒋欣阮不屑的道:“你对顾锦璃真是一点都不了解,顾府门第虽不高,但顾府众人极其和睦,难以离间。
况且顾锦璃的父亲狡诈如狐,顾府并不如外表看起来那般软弱可欺。”
箫素用一种失望的目光看着蒋欣阮,“顾锦璃的亲人难道只姓顾吗?”
蒋欣阮一怔,“你的意思是……”
箫素抬手轻抚着头上系着的小铃铛,笑的意味深长,“顾锦璃的母亲柳氏性情简单,她尚有一兄长在世,虽说已多年未来往,但若得知自己的外甥女飞黄腾达,想必定会愿意前来分讨一杯羹。”
小门小户虽掀不起大的风浪,却更容易下手。
“千里之堤毁于蚁穴,纵观历史,因外戚而折损前途的妃嫔可在少数?”
傅决惊喜的望着箫素,没想到箫素竟能在短短时间查到如此详尽的讯息,他倒真得了一位贤内助。
傅决眼中的赞赏让蒋欣阮察觉到了危机,她连忙主动请缨,“郡王,此事就交给我吧,我一定会将此事办的漂漂亮亮!”
傅决虽不再信她的承诺,但箫素毕竟是外族人,对大梁不甚了解,便答应了蒋欣阮的提议。
蒋欣阮立志要扳回一局,立刻着手去办。
傅决望着箫素,含笑道:“你这个主意甚好,我虽将事情交给她,但功劳还是你的。”
箫素却莫不在意的一笑,冷幽幽的反问道:“郡王真以为如此便能扳倒良王吗?”
傅决蹙眉,不明所以。
箫素冷笑回道:“我不过看郡王妃太过清闲,才给她找些事做,顺便给良王夫妇添些乱罢了。
圣心不会因为顾锦璃的几个穷亲戚便有所改变,郡王若想要那个位置,若得不到圣上的偏爱,便只剩下最后一条路了……”
傅决瞳孔一缩,显然没有做好这个准备。
箫素眼中划过不屑,大梁的皇子真是无能,如何与他北燕儿女相比!
箫素讥笑道:“郡王不会还没做好这个打算吧?不然您以为国公爷为何想要促成你我?
郡王,此事早已容不得您犹豫了,您没有别的选择了。”
箫素走上前,眸中是毫不掩饰的野心,她贴近傅决,吐气如兰。
傅决却从无法从她身上感受到半分女子的香软,他看到的是比他更贪婪冰冷的女人。
“也不知道郡王妃能为我们拖延多少时间,我们还是趁此机会好好相商大事吧……”
第三百一十章 及笄之礼
乾坤殿中,傅凛呈报建明帝他负责的一些政务,恭敬的垂首听命。
建明帝细细看过,满意颔首,不吝赞赏,“行事周到,处理的十分不错。
老六若有你一半懂事,朕也就不用操心了。”
“父皇谬赞了,这些都是儿臣应做的。”傅凛垂眸答道,神色恭谨。
傅凛轻抬了下眸子,望着端坐在桌案后的威严帝王,缓缓开口道:“父皇,五弟纳了北燕公主为侧妃,大皇嫂又与南疆公主渊源颇深,相信大梁边境可安,国无战事,百姓也可安居乐业。”
建明帝点点头,脸上也有笑意,“国泰才能民安,和平是对天下所有百姓的庇佑。”
虽前北燕王箫夺余党仍存,但他已与北燕使臣讨论过这个问题,如今的北燕皇室比大梁还要忌惮箫夺,愿意全力配合大梁铲除箫夺余孽。
一山不可容二虎,一个国家也容不得两个帝王,北燕王可能比他们还要痛恨箫夺。
建明帝虽对傅决的态度持有怀疑,但两国至少在表面结下了秦晋之好,箫素留在大梁,也可算作质子。
而且最让建明帝开心的是,傅决与箫素算是私定终身,终归不大光彩,北燕自然没有面子再来求娶他的公主。
虽说就算北燕求娶他也不会答应,但难保会有些不长眼的大臣讨人心烦。
傅凛见建明帝甚是开怀,便也笑着感慨道:“常言道行善方能积德,如此看来古人所言不虚。
若非大皇嫂收留南疆二公主,当初在围场苗洛殿下怕是也不会心甘情愿出手相助,此番最大的功劳当属大皇嫂才是。”
建明帝的墨眉轻轻挑动了一下,他眯了眯眼,很快笑起,“你说的不错,灵毓此番确有大功。”
建明帝端了茶盏,和颜悦色的看着傅凛道:“行了,你回去歇着吧,无事多去看看你母妃。”
“是,儿臣告退。”傅凛躬身出殿,父子慈孝气氛和乐。
陈总管见了也忍不住夸赞道:“若是五殿下也与三殿下一般,陛下也就不用忧心了。”
建明帝冷眸扫过,语气莫名,“你也觉得三殿下很好?”
陈总管心中一凛,强烈的求生意识让他察觉到自己犯了错处。
陈总管冷汗渗出,忙道:“陛下的皇子们自然都是好的,奴才只是见三殿下友爱兄弟,谦让恭顺这才多了句嘴,还请陛下恕罪。”
陈总管自知失言,陛下虽信任他,但这不代表他说话能够毫无顾忌。
相反,他做为陛下身边的人,最不该的便是妄议皇子,否则难免有党争之嫌。
见陈总管面如土色,建明帝斜了他一眼。
他未想追究陈总管,但偶尔还要敲打敲打。
他眯起冷凝的眸子,望向窗外,以前他也以为老三是个好的,聪明稳重,对兄弟也算宽和。
可傅凛刚才那一番话,面上听着虽是在为顾锦璃讨功,然若换成一个多疑的帝王,这番话听起来可就有另一层含义了。
既顾锦璃与苗洛有此渊源,那此事可否是顾锦璃将计就计,甚至顺水推舟,想要借此机会立功?
权力犹如毒瘾,一旦沾染便再难戒掉,为了巩固皇权,纵观历史骨肉相残之辈可在少数?
如果他不完全相信阿凉,如果他也是一个权力熏心之辈,傅凛这一番话很有可能就变成他们两个的催命符。
建明帝心口微沉,鼻中发出长长的一声叹息。
老三,终归还是选择了那条路……
傅凛并没有去钟粹宫,他现在不想见母妃也不想见傅冽。
母妃只知劝他放弃,傅冽虽不说什么,但也会用那种期冀的眼神看着他。
傅凛攥拳,阔步离开。
纵使这条路注定孤独,他也会披荆斩棘,无所顾忌。
可他如何也没想到,未过几日建明帝便下了圣旨,命他去治理幽州,即刻启程不容有误。
幽州环境并不恶劣,而且风景算得上幽美。
但当地山多地少,百姓的生活十分贫瘠,大梁数个州郡每年的税收都有所浮动,唯有幽州从始至终都排在末尾,稳定的让人头疼。
建明帝美曰其名是相信傅凛的能力,希望他能改善当地的民生,可傅凛心中一清二楚,父皇这分明是在变相打压!
父皇对傅决是明着拔其爪牙,对他面上对赞许有加,实则却是将他贬到了不毛之地。
幽州距离京城有千里之隔,朝中的风向他根本就来不及回应。
说句难听的,若父皇哪日驾崩,他得到消息时,只怕傅凉早就登基称帝,广纳后宫了!
傅凛自然不甘心,可他求见建明帝,建明帝只对他大为赞许,言语之间充满了期待,根本不给他拒绝的机会。
甚至就连丽妃都十分赞成,幽州是个风景宜人之地,哪怕游山玩水放轻心情也好。
京城现在太乱,离开此处未必是坏事。
傅冽倒是于心不忍,想要陪他一同起,却被傅凛冷言冷语的回绝了。
“你不必为难陪着我,也免得你身在曹营心在汉,倒是苦了自己。”傅凛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眉头都未皱上半分。
“三哥,你一定要这样说话吗?”傅冽没有气恼更没有跳脚,他平静的看着傅凛,两人的角色第一次颠倒。
以往每次都是傅冽惹祸,要么被禁足要么被打板子,一直都是傅凛帮他善后,苦言相劝。
所以他才觉得奇怪,为什么连他都能看懂的局势,傅凛却偏偏要一头扎进去,无论他和母妃如何伸手拉他,他都视作无物。
他眼睁睁的看着他最敬重的兄长越来越偏激,他仿佛变成了一只刺猬,任何靠近他的人都被他扎的鲜血淋漓。
“三哥,我的话你也许不信,但我觉得傅凉他或许根本不在乎那个位置。”他埋怨过温凉一段时间,可待他冷静下来后,她发现温凉并不像三哥所说的那般心机深沉。
他依旧对所有人不假辞色,就连三哥和傅决都要敬着让着的内阁老臣,他也完全不卖面子。
前些日子有一个内阁老臣指责温凉对太后不孝,自从册封为王后竟连慈宁宫都未踏足一次,而且越说越激愤,甚至还牵怪顾锦璃为妻不贤。
温凉只看了那老臣一眼,一句话都未说。
他当时很失望,以为温凉也变了,可没想到未过两日,温凉便指挥手下将那老臣的孙子狠揍了一顿。
那老臣不肯罢休,闹到了早朝上,结果温凉不冷不热的道:“听说贵府有祖训,子孙后代皆不许入烟花赌坊之地。
可贵府三公子却屡教不改,分明是不将祖训放在眼中,如此不孝之徒,本王见之气恼,便代为动手教训,大人无需言谢。”
听听,这又冷又傲又毒舌的话与之前分明一般无二,若心中真惦记着储君之位,怎能不谨言慎行?
傅决与他三哥都极重名声,不管心里如何想,都会表现出礼贤下士的模样来,单凭此点,傅凉比他们活的自在真实多了。
傅凛闻后冷冷牵唇,不怒反笑,“若我能如他一般得父皇宠爱,我也会表现的无欲无求。
有人早就为他铺好了路,他自然不用如我这般丑陋。”
傅凛起身,身形略有摇晃。
他一眼都未再看傅冽,也未再进宫求见建明帝,在一个尚还昏暗的清晨中,独自踏上了行程。
只他不知道的是,他走的那日丽妃早早起身,登上了城墙,久久注视着他离开的方向,直到第一缕阳光落下,她才拢起身上的披风,迈着已冻僵的双腿不依不舍的离开。
建明帝听闻后,没多说什么,只在当日命御膳房给丽妃多加了一道菜。
望着桌上的辣炒鸡心,丽妃抿抿唇,苦笑着夹了一块鸡心丢入口中,她红唇微扬,却有一滴泪滑落下来。
就算陛下不赠这道菜,她也是安心的。
幽州虽穷,却山水如画,陛下没有骗她,他的的确确在为凛儿考虑。
她年轻的时候曾去过幽州一次,那里山高水美,山势蜿蜒陡峭,碧水却如玉带般轻柔环绕,大气中不失秀美。
她曾与陛下说过,她极喜欢那里,还说过希望日后能有机会故地重游。
她没想到,这些话陛下都记得。
若凛儿能懂陛下的苦心,她会求陛下将幽州赐为凛儿的封地,他们一家人能在封地和睦生活,也是不错……
傅凛的离开对温凉毫无影响,傅决却喜不自胜,备了一桌丰盛的酒菜与美人同饮。
“老三装了一辈子贤明孝顺,结果压根什么用都没有,竟被父皇直接贬去了幽州,竟比我混的还惨!”
傅决连饮数杯,不同于傅凛的郁郁愤恨,他只感到痛快。
接连的打压让他透不过气来,他虽未摆脱困境,但傅凛的失意也足以让他快意。
“本以为父皇对我已经算是冷心冷血,没想到傅凛竟比我还要惨。”
箫素弯唇,为傅决斟上一杯酒,婉转道:“陛下对殿下还是疼爱有加的,殿下以后也未必没有翻盘的机会。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我们接下来暂避傅凉锋芒,再行图谋便可。”
“公主说的是。”傅决将杯中酒畅然饮下,望向箫素的眸中点缀着点点光斑,他轻轻抬起箫素的下巴,语气暧昧,“何况我得如此佳人,更是如虎添翼,锦上添花,我们的锦绣前程指日可待。”
傅决贴近,将箫素揽在怀中,暧昧亲昵,箫素嘴角含笑,任由他将自己抱起走向内间的床榻。
红被翻浪,云雨之后,傅决心满意足的安然睡下,箫素却冷冷起身,毫无感情的整理衣衫,脸上没有一丝荡漾的春情。
她居高临下的瞥了傅决一眼,不屑冷笑。
建明帝将傅凛贬走,并不是放弃了这个儿子,而是一种保全,相反这位五殿下才是从一开始便被梁帝舍弃了的。
莫说傅凉,论心机智谋他甚至远不如傅凛,若非有英国公和蒋太后坐镇,他怕早就就被生吞活剥了。
她推开房门,冷冽的空气让她的思维越发清晰。
她能轻松的将傅决变成自己的掌中之物,可他背后的英国公不容小觑。
与虎谋皮,稍有不慎便会成为猛虎的腹中餐,她要好好的利用这段时间为北燕争取到最大的权益!
……
良王府。
顾锦璃推开窗子,眺望着窗外的雪景。
温凉书房的窗外栽有一株红梅,红梅如血艳丽,花瓣上落着轻轻一片薄雪,清冷之中透着绝色姿华。
“窗边冷,来这里坐。”清凉如水的声音潺潺流入耳中,温柔的将她溺在其中。
顾锦璃侧眸,望向坐在桌边的男子。
白玉束发,发如染漆,容貌绝色,姿华矜贵,一如窗外的红梅,艳绝无双又冷傲彻骨。
顾锦璃嘴角微微翘起,温凉见了,抬步走来。
他合上窗子,将顾锦璃微凉的手握在掌心,墨眉轻蹙,责备道:“手这般冷,还站在窗前,你真的是大夫?”
顾锦璃粉唇一抿,将手从温凉宽大的衣袖中伸了进去。
凉若冷玉的手如鱼儿一般的划入了温凉的袖中,攀在了他的手臂上,“如此不就暖和了?”
长而浓密的睫毛如蝶轻颤,掩不住眸中灵动的光,三分灵动三分叫狡黠,剩下的则是潋滟如春水般的柔情。
“调皮。”
温凉喜欢她的胡闹,喜欢她的刁蛮,曾经那个冷静自持的顾大小姐美则美矣,但终究不如他怀中的人儿娇软可爱。
卸下了防备与坚强,才能证明她彻底接纳了他。
凉薄的嘴唇微微弯起,顾锦璃歪头,眨眼问道:“你在笑什么?”
温凉揽她入怀,贴着她的额头,轻声道:“我在想某人第一次见我时,将我称为仙人。”
顾锦璃眸光一僵,一缕薄红犹如碾碎了的红梅晕染在颊边,想到她当初那副傻兮兮的模样,顾锦璃简直羞愤欲死。
若早知他们会走到一起,当初她一定会极其高冷的扫视他一眼,给他一个不过如此的眼神,成为他高攀不起的女神。
一番温存,两人相拥而坐。
顾锦璃托腮望着火盆里烤的劈啪作响的栗子,时不时催促问道:“熟了吗?栗子能吃了吗?”
温凉则拿着铁签轻轻拨动,一遍又一遍耐心的回复着:“等等,再等等。”
栗子被烤的金黄香甜,顾锦璃如愿以偿吃到了新鲜的烤栗子,满足的像个吃到了糖果的孩子。
老人都喜欢说酸儿辣女,可顾锦璃不管酸甜苦辣甜,只要是香的就都喜欢吃。
有人孕期胃口不好,顾锦璃却吃嘛嘛香,她一度怀疑自己怀了个小吃货。
望着怀中如馋猫一般的人儿,温凉一颗心被填的满满的。
这种看似平淡的生活,才是他们最想要的。
吃完了栗子,顾锦璃一直甜到了心里。
她乖巧的靠着温凉的肩膀,静静望着铜盆中被烧红了的炭火。
这盆炭能烤出香甜的栗子红薯,也能灼伤人的皮肤。
跳跃的火光映进了顾锦璃的眸中,照亮了她的眼,她静静望着,“这场博弈无异于火中取栗,阿凉,你说我们该如何才能既吃到栗子,又不被火焰灼伤?”
顾锦璃并不急着吃栗子,可她想尽早扑灭这盆火,以免它有朝一日会酿成火灾。
“阿凉,我曾想过咱们是不是该先下手为强,可我又一时想不出该从哪里着手。”顾锦璃毫无头绪,让她打理一个后宅,她信心满满,可前朝的争斗并非后宅手段能够参与的。
“不急。”温凉拨了拨炭火,语气清淡,“先去抓栗子的人必是先被烫伤的人。
若不想被火舌卷到,那便等人取出栗子,再抢过来便是。”
顾锦璃眨了眨眼,倏然一笑,婉儿道:“仙人之姿非你莫数,心肠之黑,你更是其中翘楚。”
温凉弯唇,他将铁签放好,弯腰俯身,将顾锦璃抱在怀中。
“你还说漏了一样。”
“什么?”顾锦璃茫然眨眼。
“食色性也,亦是常人难及。”
“你……你无耻!”
温凉翘唇,大步迈进特意在书房备下的内间。
“夫人莫急,待到榻上再骂不迟。”
……
又是一年年关将至,这一年虽然发生了太多的事,但对于很多人来说,这一年与往年并无不同,但对于顾府来说,今年却至关重要,因为今年是顾府三小姐的及笄之年。
虽生在冬日,但不影响这个少女宛若春花一般的相貌与性情。
府中很看重这场及笄宴,却并未打算大肆操办,只宴请了亲人旧友。
这日是女子极其重要的一日,也正是如此,顾大老爷夫妇才希望女儿能在亲友的祝福下,简单快乐的度过这一日,不想让它染上市侩虚伪。
只即便如此,来参加及笄宴的客人也足够让人艳羡。
宋府、姜府、承恩侯府皆携礼前来,就连玉华公主都带着皇后娘娘的赏赐亲自出宫观礼。
顾大老爷夫妇两人既惊讶,又动容,热情的招呼着一众客人。
只有些客人着实莫名奇妙,让人想不清楚,比如说那位用马车拉着厚礼前来的六殿下!
观礼的客人都会带礼物前来,可没见谁是用车拉来的!
顾大老爷一时摸不清傅冽意思,生怕别人误会女儿与傅冽有关系,便故意当着众人的面问道:“六殿下能来观礼,已是敝府天大的荣幸,怎能劳六殿下携如此厚礼,下官愧不敢收。”
只顾大老爷不知道的是,这些礼物都是已精简过的了,依照傅冽原先备下的单子足够装下三辆马车。
傅冽也觉那样太高调了,便只能挑着几件好东西装了一马车。
看着顾大老爷端正的显得严肃的方脸,傅冽紧张的攥了攥衣角,他若说这只是聘礼的冰山一角,应该会被踹出去吧。
傅冽轻咳一声,正色道:“这不是一个人送的,还有我三哥的份。”
顾大老爷:“?”
三殿下都已经被陛下贬到幽州了,竟还有心情给婉儿的及笄宴备礼吗?
他该说三殿下的礼数也太周到了,还是该赞叹三殿下心胸豁达?
傅冽生怕顾大老爷再问东问西,他一个人可应付不来,找了个借口道:“顾大人先忙着,我看宋达在前面,我去找他说话。”
“好,殿下请自便。”顾大老爷虽仍满心疑惑,但也总不能拉着人家不放。
傅冽冷着脸色朝宋达走了过去,却在两步之遥的距离随便找了个位置坐了下来,一脸的高冷。
宋达正在与温阳说话,两人都瞥见了摆着臭脸的傅冽,相视一眼,默契的走到傅冽身边,坦然落座,将他夹在了中间,宋达更与他动手动脚。
傅冽:“……”
故意挑衅来了是吧?
别以为今日是小白兔的及笄宴他就不动手了……虽然暂时还真不能动。
他不能让她的及笄宴有一点瑕疵,暂且忍着,等出了顾府再与他们算账!
顾大夫人忙的不可开交,顾二夫人也帮着招呼客人,忽有一婢女走过来,附耳对顾二夫人说了几句话。
顾二夫人偏偏头,神色微微一愣,“你说我家家弟求见?”
小婢女点点头,忙回道:“顾府大门外有一对夫妻自称是二夫人的二弟和弟妹,门房没敢把人放进来,特让奴婢来询问二夫人。”
顾二夫人喉咙微动,下一瞬利落转身,朝着年轻小姐所在的花厅快步赶去。
柳氏的娘家人寻来了,她可搞不定,女儿救命!
第三百一十一章 柳家
今日来顾府观礼的大多是顾锦璃她们的亲友,也有一些闻讯主动前来结交的人家,只这些少女也都怀揣着善意,是以花厅内其乐融融,洋溢着独属于少女的天真烂漫。
顾锦璃的小腹已然隆起,她身姿虽依然纤细,但面容上已有了些许变化。
那双澄澈明亮,平静无波的眸中溢满了柔光,似乎为她镀上了一层朦胧的光晕,使得她看起来越加温婉,已有慈母的风范。
顾二夫人找来时,女孩们正热闹的玩着飞花令。
顾二夫人没进去打扰,只站在门口偷偷朝顾锦璃招手。
顾锦璃起身走出暖阁,见顾二夫人一脸慌张,忙开口问道:“娘,可是宴席出什么事了?有人寻衅滋事?”
“没有没有!”顾二夫人连连摆手,将顾锦璃拉的更远了一些,悄声道:“有姑爷他们几个坐镇,谁敢生事。
是有婢女来报,说是柳家弟弟来顾府寻我来了!”
顾二夫人很是惊慌,她又不是原主,什么事都不知情,这万一露了馅可如何是好?
顾锦璃诧异的挑了挑眉,自她们一家穿越来此之后,便未与柳家有过任何交集。
只从柳氏那单薄的嫁妆来看,柳家这个舅舅想必不是什么亲厚人。
此时找来,想来不会是单纯思念多年未见的姐姐与她这个外甥女。
顾锦璃略一沉吟,对红芍道:“红芍,你去将人领进来,安排在远离酒席的客院。
若他们询问,你便说大房今日有事,二夫人暂不得空,晚些再去见他们。”
暂时还不清楚柳家人什么来意,今日是三妹妹的大日子,她不能让任何人打扰及笄礼的进行。
红芍会意,连忙去安排。
“这样行吗?我总觉得他们不是好人!”顾二夫人虽单纯,但直觉还是蛮准的。
“放心吧娘,他们来找你想必是想讨些好处。寄人篱下,他们怎敢得罪身为当家人的大伯?”
顾锦璃所料不错,红芍将柳毅清一家迎了进来,柳毅清四处张望,觉得红芍给他们领的路有些偏,不像是去主人的院子。
红芍听了,笑着道:“今日伯爷宴客,二夫人正在前面帮忙,一时不得空,还请柳老爷柳夫人先在客院歇息。”
红芍相貌娇媚,柳毅清眸光微微闪动,眼睛不安分的瞄了红芍一番。
看她这模样应未被姐夫收入房中,姐夫还真是好定力,如此俏丽的人也能忍住不碰。
柳毅清嘿嘿一笑,声音放柔了而不少,“不急不急,既然府中有事,还是先让钰儿忙着,咱自家人不差这一会儿。”
柳夫人剜了她一眼,狗改不了吃屎的东西,看见有姿色的女人就垂涎三尺。
红芍笑笑不语,心里却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
大老爷三老爷才是她家老爷夫人的亲人,这几个薄情寡义的也好意思往自己脸上贴金!
红芍将他们安排在客院,便抬步离开。
柳毅清站在门口,目光如痴如醉的落在红芍的腰身上,一脸贱笑的喃喃道:“真细啊!”
“咳咳。”柳夫人咳了两声提醒他,碍于女儿在场,给他留了些脸面。
柳毅清这才回神,转身对柳夫人道:“东西就放在那吧,不用收拾,等姐姐忙完定会给咱们另找一间舒服的院子,这些东西还得搬走呢!”
柳夫人冷哼一声,“我看不见得吧,长姐若真拿你这弟弟当回事,会只派一个婢女打发你吗?”
“你懂什么!虽说咱外甥女是王妃,可这伯府毕竟还是大房说了算,姐姐自要帮衬。
先等等,等顾府忙完了事情,姐姐定会带着外甥女来见我!”柳毅清很有信心,翘着二郎腿坐在椅上,滋遛滋遛的喝着茶水。
柳毅清的女儿柳倩倩今年芳龄十五,她拧着帕子站在门口,环视着顾府的环境。
她为了不出丑,今日特意穿着最好的一件衣服,可刚才那个丫鬟身上的裙子虽然没有繁杂的花纹,那料子竟比她身上的还要好。
可见顾府根本不想像爹娘说的那样是破落户,早知如此他们就该早些来投奔,这些年也就不会过得那般辛苦了。
“也不知顾府今日都宴请了那些客人。”柳倩倩倚在门口,满眼憧憬。
柳毅清见了,笑道:“倩倩莫急,待见过你表姐后,我让她带着你四处参加宴会,你也能结识许多达官贵族。”
“真的吗?”柳倩倩眼睛一亮。
柳毅清拿起果盘中红通通的大苹果,用力咬了一口,得意笑道:“自然是真的,你们娘两放心,咱们的苦日子到头了!”
顾锦璃没被这几人搅乱心神,及笄宴始,顾锦璃与沈妩几人都来到花园中观礼。
虽已在四周摆了数个火盆,可冬日的冷风还是吹得顾锦璃忍不住打起了寒颤。
温凉虽不舍让她在外吹寒风,可他也不忍将她拖走让她遗憾,只能将自己的手炉也塞入了她怀中,又将身上的大氅披在了顾锦璃身上。
顾锦璃披着狐裘披风,现又盖了一件大氅,整个人臃肿的如同一只小白熊。
众人瞥见了,默契的移开了视线。
眼不见心不烦,醋太酸,她们已经吃够了。
温凉重新落座,傅冽不屑冷嗤一声,大大的翻了一个白眼。
众人的目光都悄悄望了过来,这一桌可真有看点,搞不好会变成今日的主角。
几位成年皇子,除了傅凛与傅决之外,今日皆来顾府恭贺,顾大老爷贴心的将兄弟几人安排在一桌,以便他们能沟通感情。
傅凇与傅凝全程都在努力的活跃气氛,可温凉脸上永远都是淡淡的疏冷,傅冽则是全程绷着脸。
兄弟两人相视一眼,默契的举杯对饮,他们太难了……
宋达与温样将面无表情的傅冽夹在中间,宋达宛若多动症儿童,一会儿抬手扯扯傅冽发上的金冠,感慨一声,“你这金冠挺好看的,哪家打的,你说我戴一个能好看不?”
一会儿又看上了傅冽腰间的玉佩,不由分说的把玩着,“你这块玉挺好的,应该是上等的羊脂玉吧?”
傅冽忍无可忍,咬牙切齿的来了一句,“你瞎啊?你家羊脂玉是绿的啊!”
宋达嘿嘿一笑,“忍不住了吧!有能耐一直别说话啊!”
傅冽额上青筋直跳,狠狠咬牙,“再惹我,我可就不客气了!”
宋达不屑的啧啧两声,“温阳都与我说了,你不敢在今日动手的。”
说完宋达悄悄凑在傅冽耳边,眼中燃起了八卦之火,“听说,你喜欢顾三小姐,对吧?”
傅冽的耳根不受控制的红了起来,他目光犹如飞刃,狠狠射向了傅凝。
傅凝本还在优哉游哉的喝着酒,被他冷不丁一瞪,险些让一口酒呛死。
温凉将头避开,鼻中微不可察的发出一声轻叹。
这些人好吵,感觉空气都浑浊了……
早知如此,还不如与沈染坐一处了……
沈染与几位交好的公子坐在一处,突然觉得鼻子一痒,打了一个喷嚏。
宋连关切问道:“沈世子可是着凉了?”
有人笑道:“着什么凉啊,依我看这分明是有人在想着沈世子呢,就是不知道是哪位佳人了!”
沈染不知为何心中泛起恶寒,只怕惦记他的那个不是什么好人吧。
礼始,众人皆收回了思绪,安静观礼。
顾婉璃换衣挽发,身上的衣裳从最初的彩衫直至加成华丽的罗裙,取下发笄,满头青丝以金簪束起,象征顾婉璃已从天真烂漫的小女孩便成了婷婷袅袅的少女。
花开待折,曾经的小姑娘已经到了嫁人生子的年纪了。
顾大夫人感动的不停流泪,顾大老爷虽没这般感性,但眸中也泛着光彩。
他们的女儿竟眨眼间就变成大姑娘了,他好像还没做好这个准备……
傅冽望着站在众人中央的少女,心中亦是情绪万千。
这只小兔子终于长大了……他好像等了一辈子那么久。
虽然母妃不同意,可这次他下定了决心,此生非她不娶!
温阳慢悠悠的喝酒,扫了傅冽一眼,冷飕飕的道:“有些人惯喜欢一厢情愿,只怕到时候竹篮打水一场空。”
“你说什么!”傅冽即将翻脸,忽听旁桌有人在窃窃议论,“顾家三小姐也是个美人啊,而且性情温和,若非我家里已经给我定了亲事,我一定让我娘来给我说亲。”
“你都定亲了就别想了,我还未说亲,正好有机会,哈哈……”
年轻公子凑在一起就免不得就要说些关于女子的话题,只他们正聊在兴头上,一道无法忽视的视线冷冷的投射过来。
几人顺势望去,正望进了傅冽冷的如冰窖一般的眼睛里。
他们齐齐打了一个哆嗦,忙收回视线,交投接耳起来。
“你们最近得罪六殿下?”
“没有啊,谁敢得罪他,我见着六殿下都绕着走啊!”
几人不明所以,陷入了未知的恐惧中。
傅冽收回视线,好心情却被毁的差不多了。
小白兔没及笄的时候,他不敢表露自己的心意。
现在好不容易等她及笄了,没想到周遭竟全是虎狼。
温阳不但不安慰他,反而出言刺激,“看到了吗?有些事可不是一厢情愿就能得逞的。
顾三小姐与我大嫂姐妹情深,我大嫂轻飘飘一句话,比某些人做百件事都强。”
傅冽心中涌起了一股熊熊火焰,他堂堂大男人,追求心爱的女子还用别人帮忙?
开什么玩笑!
他冷眼看着温阳,目光又凶又毒,“有些人恬不知耻,我是绝对不会让这样的人做我妹夫的,就算到时候哭求找我帮忙也没用!
某些人若还要点脸,就离玉华远一点,别逼我把话说开!”
宋达歪头,神色茫然,“你不都已经说开了吗?缠着玉华公主的不就是温阳吗?”
傅冽:“……”
温阳:“……”
“你不说话没人拿你当哑巴!”
傅凝觉得简直没眼看,三个感情白痴竟还吵得像模像样,真是心累……
傅凝喝了一口酒,视线往一众少女的方向瞥去,只眼中却没有了往日的光彩,兴致寥寥的收回了视线。
最近也不知为何,府中的那些美色佳人都提不起他的兴致,每每他想搜寻天下美色时,脑海中就会浮现出一张美艳无双,时而风流时而冷冽的绝色面容。
傅凝晃了晃头,苦笑着喝了一杯酒。
得不到的永远在骚动,这是毛病,得治啊!
顾婉璃的及笄宴在亲友的祝福和外人的赞叹中顺利结束,顾府三小姐待字闺中,不知今日后又会有多少人家登门求娶。
傅冽就在这种又欢喜又惆怅的心情中随众人离府,刚行至门口,便被陈晴开口唤住。
傅冽认得她,知道她是顾婉璃的贴身婢女,心中一时激荡起来,故作沉稳的开口问道:“有事?”
陈晴只点点头,一言不发的从食盒中取出一只只有半个手掌大小的小兔子。
小白掉毛严重,顾婉璃便将小白的毛收集起来,做成了毛毡小兔。
“这是小姐备下的谢礼。”
望着手中小小软软的毛毡小兔,傅冽觉得自己开心都要飞起来了。
可她的开心未能持续多久,因为陈晴很快就从食盒中拿出了第二个第三个小兔,温阳宋达等人都有一样的谢礼。
“小姐感念几位殿下公子特意来顾府观礼,便准备了亲手做的小礼物,还请殿下公子们不要嫌弃。”
季寒烟笑着道:“三小姐也给了我一只,这小兔子做的活灵活现,很是让人喜欢呢。”
顾婉璃给每个好友都做了一只,公平的让傅冽想哭。
温阳毫不客气的勾唇笑起,“啧啧啧,看来某些人会错了意,刚才高兴的尾巴都要翘到天上去了,这下可真是丢了大脸!”
“温阳,我要宰了你!”
傅冽“托孤”,命令傅凝照顾好他的兔子,他则挽着袖子追了上去,几人奔跑追逐,拳打脚踢,叫嚷不止。
傅凝却看的弯唇,相信总有一日他们还能回到最初。
送走了最后一个客人,顾府中人都累的不轻,顾大夫人想让众人去她院中用饭,顾二夫人摇了摇头,有些为难的道:“大嫂,我先不去了,我……我娘家弟弟来了,我去看看他们。”
众人都是一愣,这十多年都没人来探望顾二夫人,乍然听闻柳家人拜访众人都有些惊讶。
“二弟妹怎么不早说,你弟弟来府探望,你怎么好让人家单独候在客院,不如将柳家兄弟一同请来我院中用饭吧。”
顾二夫人拒绝了顾大夫人的提议,表情有些不大自然,“不用了大嫂,我自己去看看就好。”
她现在很紧张,还不知道该如何面对柳家人呢。
“父亲,阿凉,你们先去大伯院中用饭,我随娘亲过去看看。”顾锦璃挽住顾二夫人的手,浅笑说道。
总要先摸清他们的意图,再决定是该以礼相待,还是该趁早将他们扫地出门。
温凉不想自己去吃饭,可顾锦璃不肯带他,他只能用幽怨的目光无声控诉。
顾承晰摇头叹气,不忍直视。
能将堂堂良王殿下变成望妻石的,估计也就只有他家妹妹了吧!
柳毅清一家等了许久也没看到顾府主人的影,柳毅清有些坐不住了,起身走到门口眺望,不停的踱步,“怎么还不来呢?难道是府中事情太多?”
柳夫人坐在一旁,嫌弃的扫他一眼。
你就没想过是人家不愿来见你吗?
倏然,远处有人提着灯笼走来。
“来了!”柳毅清连忙折身回到座位,做作的拿起杯子喝茶,故作不知。
柳倩倩也连忙整理发髻衣裳,端正坐好。
帘子被人挑开,先迈进屋内的是红芍,众人的目光齐刷刷的望向红芍左手边的女子。
女子相貌清丽温婉,身姿妙曼,一袭芙蓉色绣碧莲的锦裙,更衬得女子肤色如玉,看着竟像二十出头的模样。
“阿姐!”柳毅清从椅上跳起,激动的跑向顾二夫人,眼中盈盈泛泪,拉着顾二夫人动容的唤道:“阿姐,我可想死你了!”
顾二夫人紧绷着嘴角轻轻抽搐起来,似是强忍笑意。
不好意思,这句话让她想到冯巩了!
顾二夫人抽回衣袖,比起表情丰富的柳毅清显得冷漠多了。
柳毅清脸色讪讪,小心翼翼的问道:“阿姐可是还在怨我?”
顾二夫人看着他,很想说,我不是怨你,我是根本就知道你是谁。
“你就是舅舅吗?”
女气清亮的声音响起,柳毅清向顾二夫人身后望去,眼睛骤然一亮。
柳倩倩早就注意到了,而且盯着顾锦璃身上的华服发簪打量了许久,默默的退到了自家母亲身后。
雪白的狐裘披风无一丝杂色,就算柳倩倩不晓得狐裘的价值,也知此物定然不匪。
再看她头上的珠钗步摇,数量虽不多,但每一样都精巧的让人瞠目。
王妃之尊,果然华贵。
“你是锦儿!哎呦,一晃不见竟然都变成大姑娘了!”
柳毅清激动的走上前来,却被如意冷着脸挡住了路,“柳老爷止步,我家王妃有孕在身,受不得碰。”
如意因为福儿的事闷闷不乐,小脸像结了一层霜似的。
柳毅清一时摸不清她的身份,只以为她是王府中人,便乖乖的止了步,笑呵呵的道:“你瞧我,这一激动竟然给忘了,真是该打,该打!”
柳毅清身为长辈,不好与顾锦璃说太多,便对着顾二夫人打起了苦情牌,哭诉着自己这么多年来的不易,一边回忆两人的姐弟之情,一边表达着自己对姐姐的思念之情。
顾二夫人神情麻木,直到柳毅清哭的眼泪都没了,还是没有一点表情。
没人配合的独角戏太难演,柳毅清也演不下去了,便泪眼婆娑的望着顾二夫人,“阿姐,我知你怨我,可这些年我并非不想阿姐,而是一直想出人头地再来见阿姐。
我这些年过的委实太辛苦了,不想给阿姐添堵……”
眼看着柳毅清又要落泪,顾锦璃不冷不热的道了一句,“我娘去年落入湖中,撞到了头。
娘亲她失忆了,以前的事她都不记得了,自然也不记得舅舅了。”
柳毅清:“……”
不记得不会早说吗,这不是浪费他感情吗?
顾锦璃笑望着柳毅清,她弯着眉眼,笑意温和,冲散了柳毅清心中的怒火。
他回以慈爱的一笑,这个外甥女看着脾性甚好,应该很容易亲近。
他正准备攻破王妃外甥女的心防,却听顾锦璃柔柔笑问道:“舅舅多年奔波以至未能来探望母亲,此番前来想必定是做成了一番大事业,才特来告知娘亲,让她开怀吧?”
顾锦璃又扫了一眼柳夫人柳倩倩,笑着道:“舅舅拖家带口来京,想必是已能在京中落脚了。
不知舅舅府邸落在何处,可还有何短缺,改日我也好和娘亲登门拜访。”
柳毅清嘴角抽抽,他的确还缺一样东西,那就是房子!
臊的脸疼……
顾锦璃依旧浅笑盈盈,可柳毅清却再不敢小瞧她。
这个丫头,怕是个刺头啊……
第三百一十二章 影后
柳毅清是个败家子,败光了家里的银子,花光了夫人的嫁妆,最后甚至连祖产都变卖了。
一家四口搬离了祖宅,住在一间破旧的小院里,马上就要食不果腹了。
可巧正好听说自家外甥女成了良王妃,便立刻拖家带口赶来投奔。
虽然柳毅清就是一坨扶不上墙的烂泥,可烂泥也是要面子的。
就算摆明了是来讨饭吃,但总要扯上一块遮羞布,可顾锦璃着实太不善良,非要将这块遮羞布撕下,让他赤裸见人。
望着顾锦璃清亮的眸子,柳毅清难得脸红,心虚的避开了视线,眼眶一红,又望向了自家温柔宽和,就算小时候被他欺负也从未说过一次重话的姐姐。
“阿姐,是弟弟没用,没有本事。
我原本想着做些生意,赚些银钱,等来见你们的时候也好给你和孩子买些好东西,可我被人骗了,不但血本无归,甚至连祖产都没了。
阿姐,弟弟真是没有办法了啊……”
柳毅清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再次嚎啕大哭,他的话虽有假,但他的伤心是实实在在的。
柳家虽不是名门大户,但自小他也算养尊处优。
可最近这些年他过得实在太惨淡了,甚至许久没吃过一顿像样的好饭了。
以前他没想过来投奔顾府,因为顾府自己也是个破落户,他这个姐姐姐夫在府里又没有一点地位。
可现在他姐夫飞黄腾达,他外甥女成了王妃,理该帮衬他一把。
顾二夫人不知如何处理这种场面,便只绷着一张脸,宛若没有感情的雕塑,实则心里却是慌的一批。
顾锦璃见了,弯唇笑笑,语气轻和,“听舅舅的意思想必尚未在京中找到落脚处,舅舅可是想暂时住在伯府?”
柳毅清抹了一把眼泪,抽泣道:“我也不想打扰阿姐,可我们现在实在没有去处了。
若我们住在府中不方便,那我们这么就搬出去,绝不给阿姐添麻烦!”
柳毅清嘴很甜,处处在为顾二夫人着想,顾锦璃嘴角微勾,半个字都不信。
若他心中真有这个姐姐,当初怎么会让柳氏以那般单薄的嫁妆嫁入顾府,使她被顾老夫人不喜厌弃,又怎么会这么多年都没有联系。
“舅舅不住在伯府,还能去哪住呢?”
柳毅清神色坚定,吐字掷地有声,“锦儿,你放心,我们宁可露宿街头,也绝不让你母亲难做!”
顾锦璃轻笑,“然后让所有人都知道良王妃让其舅父露宿街头,薄情寡义吗?”
柳毅清眼珠微晃,讷讷道:“我……我没想到此处……”
说完他敲了敲自己的头,苦恼道:“锦儿你别误会,舅舅没见过什么世面,一时没想那么多……”
顾锦璃缓缓起身,在数道目光的注视下,平和笑道:“舅舅舅母先住下来吧,日后有什么打算再与我们说。
我今日有些乏累了,就先不陪舅舅说话了。
娘,咱们走吧。”
“哦,好!”顾二夫人本就觉得不自在,忙不迭的起身跟上。
目送两人离开,一直没吱声的柳夫人冷笑道:“看来人家对你这个弟弟并不在意呢!”
柳毅清有些下不来台,反驳道:“你没听说阿姐失忆了吗?若非如此,她怎会如此冷漠?
别那么多话,先住下来,以后的事以后再打算!”
虽说这只是伯府客院,但可比他们之前的环境好多了。
柳夫人一边收拾着行李,一边冷冷道:“你没看出来吗,真正说了算的是你那个外甥女,我看她可不是善茬。”
“小丫头片子而已,能有多大本事,再说她为了保全自己的名声也得对我毕恭毕敬的,她若敢不照拂我们,我就让所有人知道她不孝不敬!”
见了伯府以后,柳毅清更加坚定了要赖上他们的想法,幻想着日后他做为王妃舅父横行京城的生活,嘴角咧的久久不落。
“锦儿,你觉得柳家人可有什么不对?”顾二老爷开口询问。
“暂时还看不出,但摆明了是想来占些便宜,至于可别有居心,还有待观察。”柳毅清一看便是个酒囊饭袋,没什么头脑,不像玩弄心术的人。
但他们出现的这个时间点有些敏感,还要多防范一些。
“那……那我就装病,不去见他们好了。”想到以后要自己面对柳毅清,顾二夫人就紧张的嘴唇直抖。
顾锦璃被顾二夫人逗得直乐,“娘,你别担心,他们都已经知道你失忆了,不管他们说什么做什么,你只管听着就是。
不用相信,也不必冷落,有什么事便传信给我,我立刻赶回来。”
“好吧,我努力……”顾二夫人深吸了一口气,郑重应下。
老顾凭自己的努力成了今四君,女儿找了个貌美如花的姑爷还成了王妃,她也得好好表现,不能被他们爷俩落下!
就这样柳毅清一家寄居在了伯府,府中下人对他们的态度一如顾二夫人,虽尽心伺候着,便并没多少敬意。
这一家人初来乍到,不敢惹祸,只偶尔找顾二夫人上演一番姐弟情深的戏码,倒也算安宁。
……
话说傅凛被贬去幽州之后,朝中局势便更显而易见了。
众人都清楚傅凉与傅决两个皇子在建明帝心中有着怎样的分量,不过夺嫡之争不到最后一刻,谁都不能掉以轻心。
箫素做了傅决的侧妃后,许多人都等着瞧郡王府妻妾相争的戏码,可府内平静如初,箫素偶尔上街闲逛,也依然是那副天真烂漫的模样。
当有夫人试探着打听她与蒋欣阮的关系时,箫素更是对蒋欣阮赞不绝口,说蒋欣阮大度宽厚,待她犹如姐妹一般。
蒋欣阮闻后虽不领情,但也觉得箫素识趣,暂时放过了箫素,郡王府中的硝烟就此暂时落下。
箫素性情天真开朗,讨人喜欢,很快就结交了许多好友。
而且她一心想要促成两国之间的友好关系,提出了许多有利两国贸易的建议,得到了一众大臣的赞赏。
北燕拥有广阔的草原,数不尽的牛羊,但弊处便是同时也缺少耕地谷物,手工业也不如大梁发达。
箫素提出扩展两国贸易的建议,北燕愿拿肥美的牛羊健硕的马匹与大梁交换粮食瓷器绸缎等物,各取所需,各补不足。
一众大臣也觉得此计可行,牛羊倒是其次,北燕的骏马健硕彪悍,比大梁的马匹强上许多。
北燕骑兵让人闻风丧胆,战马功不可没。
建明帝思忖了一番,也觉得此行没什么弊端,便将此事交与傅决去办。
虽说他早已放弃了这个儿子,但为了大梁的昌盛,值得暂缓个人利益。
顾锦璃闻后略觉诧异,顾婉璃正在给小白梳毛,见顾锦璃发愣,便歪头问道:“大姐姐,你在想什么,可是觉得箫素公主的这个提议不好?”
“那倒不是,此举有利两国贸易往来,于两国和平有益。”
可也正是如此,顾锦璃才觉奇怪,她总感觉这个箫素身上有秘密,或许是从何一开始就存有偏见,所以她始终无法将她想象成文成公主那样的人物。
顾锦璃摇摇头,不再去想箫素,询问起有关柳毅清一家的事来。
“柳家叔婶平日不大出客院,最多去二婶的院子小坐。
我在花园碰到过两次柳姐姐,她挺害羞的,话也不多,看着应是个很和善的人。”
顾锦璃点点头,顾婉璃看事简单,一般来说她看到的便是别人想让她看到的。
柳毅清一家已在伯府住了多日,她也该去探望一番了。
柳毅清其实已经装腻了,他行事向来讲究洒脱,直白说便是吃喝嫖赌无一不沾。
这些日子他小心翼翼,生怕惹人厌嫌,莫说赌钱,就连酒水都没敢碰。
就算在顾府吃喝不愁,他也实在无法忍受这种苦行僧一般的生活。
柳毅清长吁短叹,视线在两个打扫屋子的丫鬟身上游走。
两个丫鬟虽然年轻,但相貌平平,太过寡淡,还是阿姐身边那个叫红芍的婢女有味道。
想到红芍俏丽的容貌、曼妙的身姿,柳毅清就坐立难安,屁股仿佛坐在了针尖上一般。
柳夫人冷冷瞥他一眼,低头做着手中的绣活。
柳倩倩倚门而立,望着院内的景色,语气突然难掩激动的道:“表姐来了!”
柳毅清蹭的从椅子上跳起来,两步跑到门口,笑得如同一朵绽放了的菊花,“锦儿来啦,里面暖和,快进来。”
顾锦璃笑着几人打过招呼,视线扫到柳夫人手中的绣活。
那是一件红色的小锦袄,衣襟上绣着两只小老虎,憨态可掬,很是讨喜。
柳夫人见顾锦璃看着自己手中的小棉袄,便抬手呈给顾锦璃,“我们来的仓促,也没给时儿准备什么像样的礼物。
我的针线活还拿得出手,绣一件红色的小锦袄正好能让时儿过年节的时候穿。”
上面一针一线十分精致,可见柳夫人是花了心思的。
顾锦璃扬唇笑笑,“劳舅母费心了,时儿穿上定然合身。”
见顾锦璃笑容真诚,柳毅清满意的笑了起来,亲昵的与顾锦璃道:“与你舅母客气什么,这些都是应该的。
过两日再让你舅母给时儿多做两件,外面买的衣裳再好,也不如自家细致。”
几人寒暄一番,顾锦璃轻抿了口茶,笑着问道:“马上就要过年节了,舅舅舅母有何打算?”
柳毅清脸色一僵,这丫头咋翻脸不认人,刚才聊得好好的,一张嘴又想撵他们走了?
见几人神色都不大好,顾锦璃从容笑道:“舅舅舅母别误会,我没有赶你们走的意思,只是不知道舅母娘家在何处,过年节时可要回去?”
柳毅清抢先替她答道:“她们家远着呢,往年我们也都不回去的。”
顾锦璃点点头,“那舅舅舅母便留下来过年节吧,人多也热闹,等过了年节天气暖和些舅舅再行研究生意。”
柳毅清眼睛骨碌碌一转,见顾锦璃今日说话和颜悦色,想了想,便谄媚的笑道:“锦儿呀,听说你在京中开了一家铺子……”
顾锦璃眉头一挑,嘴角笑意加深,真面目要露出来了吗?
柳毅清叹了一声,苦恼道:“锦儿,你也知道我们现在没什么本钱,也不知道这京中适合做什么生意。
我听说你那铺子受收甚好,不如让给我……”
“王妃,我在闺中时也很爱鼓捣香膏这些小东西,我们一直寄居府中,我心里很是过意不去,您若不嫌就让我去店里帮工吧。
我不要工钱的,就是去帮帮忙,也顺便看看有没有适合我们做的小本生意。”
柳夫人打断了柳毅清的话,真诚的说道。
柳毅清却气得狠狠瞪向柳夫人,做什么帮工,还免费的?
顾府如今家大业大,良王府更不必说,他是顾锦璃的亲舅舅,给他一间铺子又能怎么样?
顾锦璃目光微动,长睫轻轻垂下,遮住了眼中的流光,让人无法窥视她心中所想。
她将手中的杯盏轻轻一放,唇瓣轻扬,如同绽放的芙蓉花清妩明丽,“舅母客气了,我怎能让舅母白白帮工。
不过倒也是我疏忽了,这么久了竟还未陪着舅母表妹出去走走。
舅母若喜欢香膏之类的东西,那改日我们便一同去店里逛逛,也好让舅母表妹散散心。”
几人又说了会儿话,顾锦璃的态度比起第一日要和善许多,柳倩倩也敢趁机亲近。
送走顾锦璃后,柳毅清恼怒的道:“若非你插嘴,我刚才都能把玉颜阁要下来,还做帮工,你可别给我丢人了!”
柳夫人冷笑一声,没好气的道:“刚才若不是我拦着你,你看人家会不会把你赶出去!
你都多少年未与大姐来往了?还真当自己有多少分量了不成!”
柳夫人懒得看他,拿着线篓子进内间做绣活,眼不见为净。
出了客院,顾锦璃直奔碧竹院,给顾二夫人安排了一个任务。
“什么?你说让我接受他们,还要对他们予取予求?”
顾锦璃点点头,认真道:“对!娘,你要将柳毅清当做自己的亲弟弟一般疼爱,不管他做什么,你都尽量满足便是。”
“这……”顾二夫人摸不清头脑,“这太难了吧,我也不会说谎啊……”
顾锦璃粉唇一翘,将手搭在顾二夫人的肩膀上,笑着道:“娘,我可听说你当初可是电影学院重点栽培的好苗子,若不是早早放弃了,定能拿个影后桂冠。
你就想着与柳毅清他们在一起时,暗处有摄像机在录像,拿出你演戏的风范来就好!”
“演戏啊……”顾二夫人托着下巴,眼眸流转,甚感兴趣。
她做了二十多年家庭主妇,一身本领无处施展,可女儿这番话倒是提醒了她。
她虽没有女儿的头脑,没有丈夫的巧舌,可她有演技啊,这不正是后宅需要的嘛!
一样惊醒梦中人,顾二夫人终于找到了自己可以攻略的副本。
柳毅清虽明知顾二夫人失了记忆,但依旧没有放弃攻略这个重要的角色,每隔两日就要去碧竹院演一出姐弟情深的戏码。
甚至他觉得顾二夫人失忆了也挺好,毕竟他们的感情自小不好,更没什么好的回忆。
现在一方失忆,过去的事情还不是任由他来说?
于是柳毅清便将自己塑造成一个命苦善良的好孩子,且一心敬爱长姐,得了块点心都不舍得吃,定要留给姐姐。
最后越编越离谱,甚至还说两人在外出玩耍时遇到过恶狼,若非有他舍身相救,只怕顾二夫人早就殒命了。
这等粗陋的谎言听得红芍直想乐。
陛下他们去打猎时,想遇到一匹狼都不容易,他们在街上玩还能遇到狼?
怕不是遇到了哪家的拦路狗。
红芍垂首抿唇,眉眼含笑,柳毅清瞥到了,以为红芍是被自己的英勇征服了才感到害羞,顿时更是心花怒放。
顾二夫人自然不会相信,只她现在再也不是当初的那个柳钰了,她现在是影后!
顾二夫人温婉的眸中迅速浮现了一层水雾,她望着柳毅清,眼中满是动容与自责,“毅清待我这般好,我却什么都记不得了,我真是愧为长姐……”
顾二夫人动容啜泣,看得柳毅清和红芍都不禁怔愣。
她家夫人也太好骗了吧,竟然这么就相信了?
柳毅清则是大为振奋,他演了这么久,终于见到成效了!
他趁机添柴,狠狠说了一番好话,将顾二夫人哄得是晕头转向,热泪盈眶。
“你们住下这么久,我还一直没腾出时间给你们置办东西,明日便让弟妹和倩倩随我一同街上逛逛吧。”
“这怎么好,我们住在府中已经很打扰阿姐了,不能再让阿姐破费了。”
红芍只想啐他一脸,刚才眼睛都冒光了,还好意思装呢!
顾二夫人摆摆手,大方道:“我们是亲姐弟,姐姐给弟弟花钱不是天经地义吗?
你就别与我客气了,回去别忘了告诉弟妹和倩倩准备好,明日吃完早食我们就去。”
想了想,顾二夫人又道:“别那般麻烦了,明日早上你们都来碧竹院用早食,吃完了我们一同去。”
柳毅清喜不自胜,忙回去告知妻女这个好消息。
柳夫人没多大反应,柳倩倩却很高兴,她终于能出去见见世面了,好好感受一番这京中的奢侈生活了。
第二日一早顾二夫人就带着柳家母女踏上马车,挨家铺子逛了个遍,不但给两人都添了衣裙,还送了两人一人一套头面。
红芍望着自家傻白甜的夫人,欲言又止,心里又气又无奈。
她真的很想提醒二夫人一句,您忘了自己的嫁妆单子吗?
您给他们买的这些东西已经比您的嫁妆都多了!
柳倩倩望着镜中的自己,少女穿着华丽的罗裙,头上插着精致的步摇,与京中的大家闺秀看起来一般无二。
她内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这才是她想要的生活。
柳夫人倒表现的十分平静,除了感激之外,并未像柳倩倩那样将得意都挂在了脸上,“阿姐,您已经给我们买了不少东西了,这些已经够我们用的了,别再破费了。”
柳倩倩拂了拂头上的步摇,抿唇瞄了自家娘亲一眼。
怪不得父亲总说娘扫兴,娘的确不大聪明。
“没事,给你们花钱我高兴!”
柳夫人笑着谢过,向街上望了一眼,问道:“阿姐,锦儿的玉颜阁在哪条街上,若顺路可能过去看看?”
“顺路!玉颜阁就在前面,正好去那给你们挑些胭脂水粉!”顾二夫人热情的挽着柳夫人的手,遇到熟识的夫人便热情的介绍一番。
见顾二夫人对自家弟妹和侄女这般上心,这些夫人们便不吝夸赞,将柳倩倩夸得晕晕乎乎的,一度真以为自己长着花容月貌,甚至在京中都可算是翘楚。
直到到了玉颜阁,看到了顾锦璃身边坐的的几名少女,柳倩倩才清醒过来,切身明白了何谓“客套”。
顾二夫人挽着柳夫人走进玉颜阁,笑着道:“锦儿,你舅母想来看看玉颜阁,我便带她们过来了,你可要好好招待你表妹。”
顾锦璃眸光微微晃动一瞬,含笑起身迎了上去……
第三百一十三章 怀疑
柳家所在之地是一个普通小镇,柳倩倩认识的少女中,身份最高的也不过是知县家的小姐罢了。
进京之后,她一直待在顾府,除了顾锦璃便只见过顾婉璃。
顾锦璃的美貌她是承认的,毕竟她的姑母也是个不折不扣的大美人。
顾婉璃相貌虽不俗,但年纪尚小,稚气未脱,很难让人有攀比之心。
可此时玉颜阁的几个少女有的幽雅如兰,有的俏丽若桃,还有一少女眉宇间有着寻常女子难有的英气。
人虽然都会自欺欺人,但凡事都有个限度,柳倩倩是如何也做不到昧着良心说自己比她们更美。
可见京中那些夫人说话当真是三分真七分假,就那三分还惨着不少水份。
“舅母,表妹。”顾锦璃起身迎了上来,笑着将两人请进去。
顾二夫人热情的道:“锦儿,你带倩倩去挑些适合她的胭脂水粉,我和你舅母到处逛逛。
你表妹初来乍到,你领她多认认人。”
顾锦璃点头应下,让方嫂子陪同顾二夫人两人。
柳倩倩有些局促,在听到沈妩几人的身份后,更是紧张的捏起了袖口。
华丽的衣裳首饰给不了人真正的底气,即便沈妩几人待她十分温和,她依旧有自惭形愧之感。
几人与柳倩倩依次打过招呼,便继续着刚才的话题,宋碧涵拉着顾锦璃,满眼期待,“锦儿,今年过年节你和表哥就一同来宋府嘛,咱们人多也热闹,祖父祖母定然高兴!”
顾锦璃没敢直接应下,“此事我也不敢确定,但如果今年年节我们不入宫的话,我和阿凉便一同去宋府。”
这毕竟是建明帝与温凉父子团聚的第一个年节,建明帝虽表现的对温凉不假辞色,但对温凉绝对是从骨子里的疼,想来是一定要吃顿团圆宴的。
宋碧涵抿抿嘴,“如此倒是便宜玉华了,真无聊!”
宋碧萝亲眼看到宋三夫人自尽,被吓得神志不清,一直闭门养病。
她上面有三个哥哥,连个能说话的都没有,好不容易想着今年能和顾锦璃一同过,没想到却被人捷足先登了。
姜悦拿着小银勺挖着慕斯小口小口吃着,见宋碧涵闷闷不乐,娇嫩的嘴唇轻轻一翘,笑着道:“你若嫌没人陪你玩,不如赶紧将自己嫁出去啊。
到时候找个学问好的,每日教你读书写字,岂不快哉?”
女孩子间都藏不住秘密,就算有心隐瞒,可日日在一起早晚都能发现彼此的小秘密。
宋碧涵被人当众揭短,自然不能善罢甘休,瞥着姜悦道:“你可少吃点吧,当心下回见面被人说你又胖了,像个白馒头!”
姜悦被说的炸了毛,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争执起来,谁都不肯让步。
顾锦璃对此也是无奈,她曾与二哥说过,若真喜欢悦儿便该让长辈携礼上门说亲。
可每提及此事,顾承晏便顾左右而言他,不知道在做何打算。
他与姜悦是两情相悦,她们都看得分明,顾承晏虽心系姜悦,但依然恪守礼法,只变着样的送吃食,免得落下私相授受的话柄,影响姜悦的名声。
这一招效果显著——姜悦的脸蛋真是越发圆润了。
姜悦和宋碧涵经常吵架,顾锦璃沈妩根本就不当做一回事,可柳倩倩却看得一脸茫然。
怎么说吵就吵了,这还是朋友吗?
沈妩看出了柳倩倩的忧虑,笑着道:“柳小姐不必担忧,这两人一向如此,若是哪日不吵,我们反而还不适应了呢。”
为了缓解柳倩倩的焦虑,沈妩主动与她闲聊起来。
沈妩气质若兰,谈吐不凡,很块就让柳倩倩心生了好感,甚至相比顾锦璃这个表姐,她更喜欢沈妩。
因为顾锦璃总给她一种咄咄逼人的压迫感,特别是她那双眼睛,宛若一柄锋利的小刀能够轻松的划破人的胸膛,窥探人心。
沈妩声音轻和,柳倩倩心生亲近之意,渐渐熟悉起来,便说起了这些年他们生活的不易。
“我们一直没敢来京中找姑母,就是怕给姑母添麻烦。
知此番家中遭遇变故,我们实在走投无路,不得以只能来投奔姑父姑母了。”
柳倩倩抬帕子抹泪,动容道:“好在姑母表姐待我们极好,不然我们真是不知该怎么办才好了。”
沈妩温和笑笑,善解人意的轻声劝慰着,“你放心,锦儿是极好的,你对她一分好,她自会待你十分好。”
柳倩倩深以为然,用力点头,抽泣道:“其实我们以前不来也是因为父亲说顾府的处境也不大好,我们若再来打扰,实在不妥。
只没想到如今表姐竟做了王妃,我们都为表姐感到高兴呢!”
柳倩倩这话听着情真意切,但细细品味难免有埋怨顾锦璃飞黄腾达不念亲情之意。
沈妩微不可察的蹙了一下眉,宋碧涵是个直性子,直接道;“你们连锦儿当了王妃都不知道?那你们平时都没有联系的吗?”
柳倩倩抿抿唇,纠结的低垂下头,似不敢回话。
如今两人身份悬殊,别人见状只会以为是顾锦璃看不上自家的穷亲戚,不屑与她们来往。
顾锦璃见状只弯唇笑笑,悠哉的抿了口茶道:“也不算全无来往,只最近十余年着实没有联系。”
姜悦睁圆了眼睛,“十余年?那你岂不是都没有见过自己的舅舅舅母?”
姜悦觉得难以想象,她家舅舅超级疼她,每年都会来看她好几次,还会给她买许许多多的好东西,可锦儿的舅舅竟十多年都没来看望过她们!
顾锦璃淡笑不语,宋碧涵幽幽道了句,“那你们来的还真是凑巧,你们若再早点来,锦儿都不是王妃呢!”
柳倩倩的脸一下子红了,紧张的手指越加快速的搅动在一起,羞得眼圈都红了。
她只想诉诉委屈,好得到她们的怜惜,与这些小姐们交好,表姐竟当众让她下不来台,真是过分!
几句话下来,沈妩便已看清了柳倩倩,虽礼貌相待,但也不像最初那样抱有善意了。
顾锦璃仿若未察,给柳倩倩选了几样店内卖的最好的胭脂水粉后,而顾二夫人与柳夫人也逛好了,缓缓走下楼梯。
“怎么样,锦儿这玉颜阁是不是很不错?这孩子聪明伶俐,做什么都像样!”演戏是假,炫耀女儿却是真。
柳夫人含笑点头,由衷叹道:“王妃聪慧细心,又富有才情,长姐真是得了个好女儿,可真让人羡慕。”
柳倩倩听了,嘴巴忍不住撅了起来,直到回到顾府客院还没落下。
“娘,我觉得表姐一点都不好,她欺负我!”柳倩倩委屈的将玉颜阁发生的事情一一道来,希望能得到母亲的安慰。
可柳夫人听了,却皱眉道:“这件事的确是你不对,你与王妃的好友抱怨王妃,你这不是傻吗?
人家顾府收留咱们,你却还觉得委屈,岂不显得你不识好歹,不懂知恩……”
柳倩倩一句都听不进去,只气得跺着脚道:“你就知道说我!在你眼里表姐哪里都好,你认她做女儿吧!”
看着柳倩倩怒气冲冲跑进了内间,柳夫人重重摇头,无奈叹息。
她没去追柳倩倩,而是拿起桌上的绣绷子认真的做了起来。
柳倩倩很生气很委屈,瞥到从玉颜阁拿回的瓶瓶罐罐,她很想将它们全都摔了。
可手指触及到做工细腻的瓷瓶,她忍不住打开盖子轻轻嗅了嗅,淡雅高贵的清香瞬间席卷了她的鼻腔,似乎就连心中的烦闷都淡了不少。
她抿了抿唇,又将手中的瓶瓶罐罐重新摆放整齐。
这些都是她的东西,她何必与自己过不去呢!
静下心来,柳倩倩也知道自己做了蠢事,她迫切的想融入沈妩几人,又见宋碧涵与姜悦一言不和就吵架,便以为她们的关系不过泛泛,这才想将自己说的可怜一些,得到她们的怜悯。
看来若想要在京中立足,还要与表姐处好关系才是。
玉颜阁中。
顾锦璃将方嫂子唤到一边,低声询问,“我那个舅母刚才可问了关于铺子的事?”
方嫂子一怔,见顾锦璃神色认真,才连忙细细回忆,“倒也没有什么特别的,那位夫人就是问了楼上雅间是做什么用的,问了生意如何,又随口问了句咱们玉颜阁那些东西卖的最好。”
即便再回忆一番,方嫂子也没察觉到有何不对,不免有些紧张,“王妃,有什么问题吗?”
顾锦璃摇头笑笑,安抚道:“没什么,我只是随便问问。
那方嫂子你可告诉我舅母店里哪些东西卖的最好了?”
方嫂子略带得意的一笑,拍着心口道:“当然没有了,我当时随口含糊了过去。
王妃您放心,您不是说过要注意保护什么商业机密吗,这些我都记着呢!”
方嫂子性情爽利,粗中有细,顾锦璃觉得自己真是慧眼识珠,这般能干的掌柜打着灯笼都难找。
“方嫂子,我那舅母以后可能还会来玉颜阁,若她再询问你关于店铺的事情,你便尽管回答就是。”
“如实吗?”方嫂子小心问道。
顾锦璃翘唇一笑,“舅舅舅母他们不是外人,没必要如此防备,如实便好……”
柳毅清如愿修复了曾经破裂的姐弟之情,姐弟两人的感情越加深厚,顾二老爷爱屋及乌,也对柳毅清十分温和。
府中下人见状也对柳毅清一家敬重起来,顾二夫人给他们令安排了一处环境更好的客院,又派了许多丫鬟婆子照顾她们的生活。
柳夫人言语不多,但很细心,又做的一手好针线,给府中的女眷都做了香囊手帕,顾大夫人也对她十分宽厚。
柳倩倩自上次之后学乖了不少,她见到顾锦璃的时间并不多,便时常找顾婉璃说话,讨她喜欢。
顾婉璃本就性情简单纯真,对谁都充满了善意,如今府中有年龄相仿的女孩,两人很快就玩到了一处。
两人说话时,陈晴便立在一旁竖耳听着,没两日便将这个柳倩倩看了个彻底。
爱慕虚荣,攀附权势,小人心性,但柳倩倩没做什么出格的事,陈晴便也未加理会。
这日柳倩倩又来婉华院小坐,两人吃茶闲聊,柳倩倩突然感慨道:“清儿姑娘真是稳重得体,比起我院里的小丫鬟强多了。”
顾婉璃笑着点头,骄傲的道:“是呀,清儿她还很聪明呢,我有时总犯错,都要靠清儿提醒我。”
柳倩倩很是羡慕,叹声道:“我初来京城,若也能有个如清儿这般稳重的人在身边提点,之前我也就不会出丑了。”
陈晴无声的挑了一下眉。
怎么,想来婉华院抢人不成?
顾婉璃没听出来,只道:“倩表姐若嫌院里的丫鬟年纪太小,可以让姑母再帮你挑选两个年长的婢女呀!”
“姑母已经为我们操累很多了,我不好意思再麻烦姑母了。”柳倩倩抿唇,惭愧的垂下眸子。
顾婉璃也犯起了难,认真的帮着柳倩倩想办法。
柳倩倩眼珠一转,开口道:“婉表妹可方便让清儿去我院中小住些时日,也好教教我院里的那些小丫鬟。”
不方便!
清儿扫他一眼,俯身在顾婉璃耳边用着柳倩倩能清晰听到的声音道:“小姐,今年年节表小姐要随舅老爷来伯府小住,夫人可吩咐您要准备周到。”
顾承晰已经定了亲事,正是顾大夫人的亲侄女,也就是顾婉璃的表姐。
两人也算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只今年前来不单单是到府上做客,亦有商定婚期之意,礼数更要周全。
顾大夫人想着还是年岁相仿的女孩更了解彼此的喜好,便将布置客院的任务交给了顾婉璃。
“那……柳表姐不好意思啊,我这真离不开清儿,很多事都要清儿帮我研究呢。”顾婉璃本就不想把陈晴让出去,正好借此理由回绝。
柳倩倩有些丧气,眼珠一转,又道:“如此的确不好夺婉表妹的帮手,只我那些小丫鬟实在不成规矩,婉表妹,你看能不能让清儿每日抽出半个时辰的时间去我院子里教教小丫鬟规矩?
我本是想让姑母身边的红芍姑娘帮忙的,可时儿还小,姑母那里太忙,红芍姑娘也不得空,你看……”
话说到此处,顾婉璃自然不好再拒绝,只得点头应下。
陈晴随着柳倩倩去了客院,她跟在柳倩倩身后,眼神警惕,总觉得她别有所图。
但柳倩倩并未与她说什么,只唤了身边的小丫鬟交由陈晴指导。
直到离开客院,柳倩倩都没做什么多余的事,陈晴心里还有些懵,难道真的只是想让她教导小丫鬟?
柳倩倩一直看着陈晴的身影离开客院,才撩起裙子跑进房中,“娘,您看清了吗,清儿可是您认识的那个人?”
柳夫人站在门口的阴影中,她望着陈晴的背影,蹙眉喃喃道:“看着是有些像,只不过她额前的碎发太厚,我有些看不清楚。”
“哦……”柳倩倩有些不高兴的道:“本以为顾婉璃是个好的,没想到竟那般小气,连个婢女都不肯借给我,不然娘就能看清了。”
柳夫人笑笑,“不碍事,以后还有机会。”
柳倩倩心生好奇,歪头问道:“那娘,清儿到底长得像谁啊?”
竟值得她大费周章将人骗来。
柳夫人眸光动动,垂睫掩下,“待确定了再告诉你。”
“对了,你父亲呢,我怎么一整日都没看到他?”
柳倩倩撇撇嘴,怒其不争的道:“父亲一早就出门了,这么长时间不回,八成又去赌坊了!”
柳倩倩心中忿忿,父亲嗜赌如命,家产都被他赌光了,母亲性情沉闷木讷,不知争取,她的命真是太苦了。
柳夫人心口一沉,快步转身走进内间,打开衣柜才发现她藏起来的银钱竟都被拿走了!
一股无法言说的怒火从心底燃起,柳夫人狠狠摔了柜子,目光阴沉凶狠。
败光了家产却还不知收敛,这样的人还不如死了算了!
……
腊月三十,旧年将尽,新年将至。
依照惯例,这一日宫中摆宴,皇室子孙皆入宫吃团圆宴。
箫素推行的两国邦交政策十分顺利,两国交换物资,各补不足,改善了两国多年剑拔弩张的气氛,两国边境的百姓将士也终于能安心的过一个安心的年节。
箫素在此事上立了大功,建明帝特准下令召箫素入宫赴宴。
蒋欣阮穿着华贵的郡王妃朝服,头上戴着凤冠金簪,尽显尊贵,狠狠压下了箫素的风头。
箫素并不在意,依旧一副北燕公主的打扮,天真烂漫的与周围人说着笑。
蒋欣阮端着郡王妃的架子,让所有人都知道,就算箫素是公主,也远及不上她的地位。
可当顾锦璃几个王妃入殿时,蒋欣阮那一身华服便黯然失色了。
等级森严,就算蒋欣阮再如何用心,也比不上王妃朝服凤冠的规制,这也是蒋欣阮心中一个解不开的疙瘩。
但好在今日有个人比她还惨。
傅凛轻车简行,并未带家眷前去,留下了周倩一人在府,她一人赴宴难免显得孤单可怜。
季寒烟看之不忍,想陪她说话,免得她尴尬,可周倩却面无表情的远远避开,落座之后也只垂首望着桌上的酒盏,根本不理会季寒烟的善意。
季寒烟无奈轻叹,收回了视线。
这是顾锦璃第一次参加皇族的除夕,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宫中今日一个外臣都没有,但殿内却还坐的满满当当,可见皇室繁衍后代的能力有多么可怕。
每年宫中的除夕年都只是一个流程而已,今年缺少了傅凛,傅决又被打压了气焰,是以宫宴比起往年更加太平,早早便结束了。
蒋太后没有出席宫宴,但依照礼数,所有皇子公主都要去慈宁宫叩拜蒋太后。
这是顾锦璃第二次踏足慈宁宫,第一次是她害的蒋欣阮温合宜被蜜蜂蛰了一身的包,来此受训。
这次却是以王妃身份来拜见祖母,想想还是觉得难以置信。
见到蒋太后后,顾锦璃终于知道她为什么不肯出席了。
虽是自己的手笔,可当看到榻上那个珠圆玉润的蒋太后时,顾锦璃也险些笑场
毫无疑问蒋太后是个美人,而且保养得体,完全看不出年纪。
只富态之后,美艳威严少了许多,爱美如命的蒋太后自然难以接受。
蒋太后紧绷一张白胖的脸,阴阳怪气的冷笑道:“今日终是得见良王和良王妃,见你们一面可真是不易啊!”
“虽说误会已经澄清,可毕竟当初钦天监曾说皇祖母与阿凉八字不和。
阿凉孝顺,唯恐有损皇祖母凤体,这才不敢前来。”顾锦璃温柔含笑,声音婉转,让人挑不出一点错处。
建明帝满意颔首,得意的扫了蒋太后一眼。
他家灵毓是个聪明的,岂会被她欺负了!
建太后狠狠咬牙,她早就领会过这个小蹄子的口齿,只是没想到她竟有朝一日会变成自己的孙媳。
真是个该死的小蹄子,她早晚要拔了顾锦璃的舌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