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四章 落网(合一)
谢昆帐内燃着一盏不停跃动的油灯,他静静望着灯影摇晃,专注而认真。
忽然,营帐外惊起刺耳的锣声。
谢昆猛然站起,灯火险些被他长袖卷起的风熄灭。
“有刺客!陛下遇袭,速来护驾!”
谢昆几步行至帐外,只见围场内已经乱成一团,三支军队交织在围场各个角落,如同棋盘上纵横的棋子,杂乱零散。
沈皇后正脚步匆匆的赶往皇帐,几名御医也挎着药箱紧随其后。
谢昆眉头微动,魏岳动手了?
谢昆快步走出营帐,刚行至皇帐门前,便见护城军拖拽一具尸体从里面走了出来,那人的头发凌乱的披在身前,但依旧能从身上的铠甲辨认出此人就是魏岳。
两名护城军拉着魏岳的双腿一路拖行,在地上留下一片猩红的血痕。
一众文臣何等见过这等场景,只觉得胃里翻腾,几欲作呕。
有人认出了魏岳的铠甲,诧然问道:“侯爷,这可是魏统领?皇帐内到底发生了何事?”
承恩侯神色凝重,温润的面容上浮现了罕见的戾色,望着魏岳尸体的眸子更是一片寒霜,似是恨不得将魏岳挫骨扬灰。
“魏岳奸贼,与刺客同谋,刺杀陛下!”
“什么?”众人惊呼出声,连忙询问道:“侯爷,陛下龙体如何,可有受伤?”
承恩侯抿紧了唇,攥拳转身,一言不发的进了皇帐。
“侯爷!”大臣急得干跺脚,“侯爷您倒说话啊,陛下到底如何了啊!”
谢昆也做出一副慌张急切的模样,只心中却在冷笑。
这魏岳竟然如此愚蠢,居然亲自动手行刺陛下。
不过只要能成事,管他死活。
棋子的利用价值若是没了,弃了便是。
众臣心急如焚,恨不得进帐子一看究竟,可当沈皇后传召蒋贵妃丽妃还有一众皇子公主进帐时,那些大臣反而更加恐慌了。
这几日沈皇后始终坐镇皇帐,不许任何人打扰建明帝。
如今她突然传召蒋贵妃等人,众臣心中都有了一个不祥的猜测。
谢昆看了傅决一眼,傅决会意颔首。
谢昆与一众大臣候在帐外,脸上挂着的是与他人同样愁苦的表情,心思却早已飞到九霄云外。
众人立在皇帐前竖耳倾听,隐隐可以听到女子的啜泣声。
随着一盆一盆的血水从皇帐中端出,众人的脸色越来越沉。
突然,皇帐中传来一声低呼。
“母妃!”
片刻之后便见傅决搀扶着因伤心过度而晕厥的蒋贵妃走了出来。
“御医正在为父皇看诊,你们先好生照顾贵妃。”傅冽红着眼睛嘱咐着婢女。
面对众人的询问,他只红着眼睛低垂着头,紧咬牙关一言不发,似是悲痛难掩,却在转身之际冲着谢昆的方向微不可察的点了点头。
谢昆高悬的心瞬间落下,心中涌起一种难以抑制的兴奋。
大事,终成!
蒋贵妃悲痛欲绝的模样给了众臣一记重重的打击,有些年岁大的老臣心惊胆寒,伤痛惶恐之下,竟然晕了过去。
谢昆趁乱离开了人群,片刻之后,一只通体乌黑的鸽子飞入天际,与夜色融为一体。
望着已空无一物的墨色天际谢昆冷冷勾唇,从今天起,京中的一切都将属于他们。
这场角逐的胜者也只有他们!
众人都心知肚明,建明帝先是中箭中毒,如今又被刺杀,定然熬不过去了,只等着御医抢救一番,尽了最后的气力,便可宣布建明帝药石无医。
众臣默默候在帐外,心中既怅然又茫然,不禁回忆起同为君臣的这数十年。
他们从未将建明帝当做明君,因他喜怒难测,从不爱惜自己身为帝王的羽毛,骂御史气老臣,甚至曾醉酒大骂蒋太后,能做出这么多荒唐事的怎会是明君。
可他同样也不是昏君,他不滥杀无辜,不苛刻百姓,他减少赋税徭役,兴修水利,鼓励农耕经商,大梁百姓在他的统治下过着十分轻松的生活。
他不似史书上记载的明君,晚睡早起全心扑在朝政之上,但也不似那些无道昏君只是纵欲享受。
相比那些或可敬或可怕的君王,他更像一个有血有肉的人。
他有自己的喜怒哀乐,开心时他会努力做好一个帝王,生气时他也会将大局一脚踹开。
此时想想,他们竟觉得能为这样的帝王效力,是他们的幸运。
只要不触及建明帝的逆鳞,只要不做祸乱百姓危及朝堂的事情,他们就不用担心被多疑的帝王砍了脑袋。
不用担心如前朝的官员一般,被皇帝当成牛马,没有休沐不说,俸禄少的甚至食不果腹。
如此想着,众臣只觉得一种难掩的悲哀油然而生。
原来,他们的陛下竟然这般好吗?
突然,有人掀开了皇帐。
众人心中蓦然一惊,抬头看着走出皇帐的陈总管。
陈总管脸上面无表情,看不出悲喜。
众人暗暗赞叹,真不愧是陛下身边的大总管,山崩于前而不惊,令人佩服。
“陛下传众位大臣进帐。”
众人心中了然,陛下想来也知道自己要不行了,打算用最后的气力留下圣召。
一众大臣红着眼睛,悲痛的咬紧牙关随陈总管走进皇帐。
谢昆皱了皱眉,建明帝竟还有留有一口气?
如此可不大妙,若他最后留下的遗诏是传位于傅凛,他们便成了出师无名,失了先机。
谢昆一时忧心忡忡。
几位皇子垂首跪在内帐前,众臣随之跪在他们身后。
内帐的帘子并未落下,隐隐可以看见有一道身影躺在纱幔之后。
傅决抬袖擦了擦眼睛,脸上满是神伤。
虽说京中有祖母和外祖坐镇,可在如此关键的时候,他还是要将孝子的戏份演到最后。
若父皇能感念他的孝心,将皇位传召于他,事情就更加简单了。
他们可不废一兵一卒就得到那个让他梦寐以求的位置。
帘后的人动了动,他似偏了偏头,虚弱开口,“老五,你哭什么?”
傅决咬唇,将头深深埋下,他紧握着双拳,肩膀因为忍耐而颤抖不停,哽咽的声音中有着恰到好处的悲伤和隐忍,“儿臣,心疼父皇。
都怪儿臣没用,未能保护好父皇,竟让父皇遭遇如此凶险,儿臣,不孝啊!”
看着低低啜泣的傅决,傅凛眼中闪过一丝讥讽。
建明帝沉默了一瞬,才低低道:“无事,不怪你,咳咳……”
建明帝气息不稳,咳了起来,似是牵扯到了伤口,疼的闷哼起来。
众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心里只想着,陛下您可省省力气吧,别说这些没用的,遗诏要紧。
陛下将皇位传给谁,他们就扶持谁。
可千万别像话本子里写的那般,皇帝临终之前的最后遗言是“传朕旨意,将皇位传于……”
如果建明帝也敢将话说一半,留给他们一个乱摊子,他们就要收回刚才所有的伤感,大殡之日他们面上哭,心里也一定会将他骂个狗血临头。
“陛下勿动心神,喝些参汤润润嗓。”御医连忙奉上参汤,由沈皇后接过。
沈皇后虽传召蒋贵妃等人入皇帐,但依旧只让他们候在外帐,内帐只有沈皇后和几名御医忙碌着。
沈皇后坐在榻边,轻轻搀扶起建明帝,服侍他服下参汤。
去而折返的蒋贵妃见了,暗暗翻了个白眼。
陛下已药石无医,就算喝上一锅参汤也没用了。
丽妃心里倒是真有些痛,年轻时她很喜欢陛下,喜欢他俊美的容貌,修长的身姿。
可再好的颜色都会衰败,他们的年纪越来越大,她对他的爱慕也越来越淡。
有闲余时间她宁愿做做指甲,也懒得备上两样点心去乾坤殿探望他。
可此时想到今日以后,便是天人永别,回忆起曾经的点点滴滴,她心中骤然抽痛。
虽说她当年是因为皮囊而倾心于他,可谁说爱脸就不是真爱了,她为他动过的心从不掺假。
众人都默默跪着,只等着建明帝喝下一碗吊命参汤,便道出对大梁至关重要的最后一句话。
“嘶,好苦啊。”
众人愣了愣,生死关头还抱怨参汤苦,做皇帝的真是太矫情了。
“陛下可要吃颗蜜饯,或是喝杯糖水?”
“不必了。”建明帝咳了两声,虽沈皇后道:“朕有些饿了,想吃鸡汤面。
对了,再让厨子给朕放两个鸡蛋,切记,朕喜欢吃糖心蛋,别放香菜,朕不喜欢。”
众人:“……”
说好的最后一句话呢?
这是回光返照了?
蒋贵妃和丽妃相视一眼,都从对方脸上看到了疑惑茫然,这才确信自己没做梦。
丽妃试探着开口问道:“陛下,除了鸡汤面,您还想吃什么?要不要喝一碗猪蹄汤?”
“不要!”几乎是不经思考的回答,“以后不管是猪蹄汤还是排骨汤,朕都不想喝了。”
虚与委蛇的日子已经到头了,以后他再也不用勉强自己的胃口了。
众人愕然,建明帝的声音虽虚弱,但这听着如何也不像病入膏肓的将死之人啊!
蒋贵妃诧然问道:“陛下,您没事啊?”
“你希望朕有事?”
熟悉的反问语气让蒋贵妃心中一慌,忙道:“自然不是!只是刚才您明明……”
他们虽未能进内帐,可内帐的帘子并未放下,在御医为建明帝疗伤时,他们明明看见建明帝的心口处正汩汩的冒着血,瞧着格外的凶险。
而御医也对着沈皇后重重叹了一声,轻轻摇头。
陛下明明该不行了才对,哪里来的气力说这些话?
同样震惊的还有谢昆,只他在惊讶之外更多的是惶恐。
身居高位,直觉与头脑一样重要。
而他现在便有一种极其不祥的预感。
建明帝抬抬手,沈皇后会意,将床上的纱幔尽数挑开,得以让众人清晰的看到的建明帝的面容。
建明帝的脸色有些苍白,嘴唇也失了血色,但那双幽深的眸子冷光熠熠,精明如往昔。
傅冽心中没有那么多弯弯绕,只红着一双眼,难以置信的问道:“父皇,您不是被魏岳那个奸贼刺中心口了吗?儿臣刚才明明还瞧见御医为您疗伤……”
那是利剑的贯穿伤,比起箭伤还要严重。
见傅冽红了眼圈,建明帝目光微微一软,他的皇儿们也不都是些冷酷无情之辈。
“温凉,出来吧。”
建明帝语落,一道谪仙般俊逸的身影在众人愕然的视线中走出内帐。
“温凉!你怎么会在这!”仇人见面本就分外眼红,特别此时他们皆跪伏在地,而温凉却负手立在他们身前,让傅决有种臣服在温凉脚下的感觉。
建明帝虽未被魏岳刺伤,但也动了火气,没有力气解释太多,索性便让温凉来说。
可显然,这个人选他找错了。
温凉只漠然的与傅决对视,全然没有解释的意思。
面对惜字如金的温凉,建明帝没有办法,只能无奈道:“小陈子,把人抬出来!”
“是,陛下。”
陈总管领命,找了两个侍卫从内帐中抬出一名男子。
男子上身赤***前缠着厚厚的绷带。
蒋贵妃惊呼一声,忙捂上了眼睛。
丽妃却皱眉道:“这不是魏岳吗?”
听丽妃这般说,蒋贵妃也不再扭捏,忙抬起脸望了过去。
躺在架上的人虽双目紧闭,气如游丝,但的的确确是魏岳没错。
“若魏岳在此,那刚才从帐中拉出去人是谁?”丽妃问出了众人的心声。
“同党。”温凉淡淡回道,可这言简意赅的回答不但没能让众人清明,反是更加糊涂了。
如果那人是同党,那他为什么要穿着魏岳的铠甲?
魏岳又为什么躺在皇帐中由着御医诊治?
刚才陛下病入膏肓那一幕又是怎么回事?
陈总管怕这些人生生困惑而死,贴心的开口的解释道:“陛下秘宣温公子问话,魏岳以为陛下昏睡,竟敢入帐行刺。
好在温公子救驾及时,陛下只受了些许皮外伤。
陛下对魏岳奸贼恩重如山,想知道他为何要恩将仇报,是以才找御医为他诊治,众位可能是误会了……”
众人语凝,把他们下个半死,结果是误会?
他们不满的看向傅决,陛下既无事,何至表现的那般哀伤,害得他们还以为陛下不行了呢!
而傅决早已全身石化,怔愣不已。
“误会才好呢,我不让父皇再受伤了,呜呜呜……”这几日来傅准的心起伏不止,此时终于得知建明帝无碍,眼泪珠子断了线,簌簌落下,
建明帝目光柔和,欣慰笑笑,“准儿,你过来。”
傅准擦着眼泪,抽抽搭搭的走进了内帐。
见傅准哭得伤心,建明帝心情甚好。
他果然是一位明君慈父,有这么多人为他难过,可见他在他们心中的地位非凡。
“你们也都起来吧。”建明帝视线扫过众人,淡淡开口,“让你们挂心了。”
众人哪里敢应,纷纷表达一番欣喜之情。
只这件事还有许多疑点解释不清,比如那魏岳是如何只身入帐行刺的?几位皇子又为何将受伤的魏岳错认成了陛下?
他们之所以茫然困惑是因他们不知事情原委,可对于谢昆几人来说,这些答案已昭然若揭。
这是请君入瓮之策,沈染等人将计就计,给魏岳行事留了方便,趁机将他捉拿。
不!
谢昆心中寒意骤起,如临深渊,他抬头望向立在榻前的沈皇后,感受到了一种从有过的冷意。
整件事真正的推动人并非是他,而是建明帝!
从建明帝怒火攻心昏迷,沈皇后疲累离帐休息开始,这个陷阱便已经挖好,只等着他们跳下去。
对付一个魏岳而已,哪里值得弄出这么大的阵仗。
建明帝真正的意图是魏岳背后的之人,是在京中搅弄风云的英国公!
想到他飞鸽传书的内容,想到英国公看过之后即将卷起的血雨腥风,谢昆只觉浑身血液逆流,眼前景象一点点变得模糊起来。
他中计了!
“谢尚书,你怎么了?”
身侧的官员搀扶住踉跄倒地的谢昆,心想这谢尚书何时也加入拍龙屁的大军,竟以装昏来表达担忧关切,而且别说,装的还挺像。
建明帝冷笑勾唇,吩咐道:“将谢尚书送回营帐,好生照顾。”
顿了顿,又道:“朕身体不适,暂留围场几日。
刺客余孽尚未落网,为安全起见,要委屈众位爱卿留在各自营帐中,无诏不得出入了。
承恩侯,朕命你率护城军看守围场,任何人不得进出,就算一只鸟都不成!”
谢昆只是一时急怒,气血不稳,很快就清醒了,可在听到这番话后,又险些被气得晕了过去。
建明帝这分明是在封锁消息,彻底断了他给国公爷传信的可能。
陛下无事,国公爷的那些动作简直可以算是逼宫造反,这可如何是好?
蒋贵妃与傅决两人做了好几日太后梦皇帝梦,如今一夜梦碎,还要他们表现出欢喜来,实在强人所难。
蒋贵妃索性将心中的失落化为眼泪,声泪俱下的诉说着自己对建明帝的担忧不舍,倒是格外真情流露。
建明帝却不看她,抬手让他们退下,留下了傅凛傅决以外的几名皇子在帐中说话。
傅凛攥紧了拳,心知他最近的表现让父皇失望了。
可温凉是他的敌人啊,他不踩上一脚已经仁至义尽,难道父皇还指望让他去帮衬温凉吗?
建明帝对他们两个的确失望,傅决自不必说,只怕早就盼着他死了。
可他对傅凛一向寄予厚望,只没想到他竟也不顾全大局,在各国使臣留京之际,只惦记着那把椅子,甚至还没有老六几个懂事。
建明帝留他们说了几句话,便觉得乏累,让他们退下休息,帐内一时唯剩沈皇后与温凉。
“温凉,你觉得英国公会做到哪一步?”建明帝考验问道。
这一步棋是温凉想出来的,做做样子便将谢昆那条大鱼逼出原形。
温凉已有布局之能,他想看看温凉对局势的掌控能有几分。
温凉扫他一眼,见他病情平缓,便失了之前的耐心,只漠然道:“臣又不是英国公,怎知他会做到哪一步?”
建明帝许久未被温凉怼过了,再次听到温凉的冷言冷语才有种真正活过来的感觉。
看着建明帝通体舒畅的笑,沈皇后一度怀疑建明帝有受虐的特殊癖好。
温凉离开后,沈皇后还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直到建明帝开口唤她。
“皇后,你觉得以温凉之才,可配坐朕身下的椅子?”他打算与沈皇后开诚布公。
沈皇后的心中巨荡,没想到建明帝竟有如此心思。
看来她所料没错……
沈皇后眸色复杂,欲言又止,可自己乃是大梁皇后,有些话她不得不说,“陛下,您可知君占臣妻,天理不容,欺友之妻,礼法不容。
承袭皇位讲究名正言顺,私生之子,纵使有经世之才,也不足以登基为帝。”
建明帝愣了愣,“你这话什么意思,我占谁妻了?”
沈皇后咬唇,眸中尽是失落之色,艰难的吐出三个字,“平阳王!”
建明帝:“……”
这都什么和什么!
他还没怪她相中温冀呢,她竟敢冤枉他惦记平阳王妃,这女人真是不可救药!
第二百八十五章 失控
没有人知道建明帝与沈皇后谈了些什么,只知道皇帐中的烛火一夜未熄。
京中。
一只小小的黑色信鸽,扑棱着翅膀落入了英国公府。
立刻有侍卫捉住信鸽,解下信鸽腿上的信笺,快步送入了英国公的书房中。
英国公展开信笺,上下扫视了一眼,松弛的嘴角浮起一抹阴冷的笑。
他本不想做到这一步,可傅棱竟敢在他的眼皮子底下玩花样,就休怪他无情了。
快刀斩乱麻,正好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英国公将心腹唤入书房,正要安排筹备,忽有下人呈上一封密信,信封上空无一字,只在封口处有特殊痕迹的蜡油。
英国公眉头微动,这个标记只有他安插在各处的暗线才知道。
他扯开信封,从里面掏出一张信笺,上面的字体纤细娟秀,显然是女子所写。
“呵。”英国公冷笑自语,“怪不得顾明哲行事迅速,原来龙羽竟藏身在顾府。”
温平揭发平阳王时,暗龙卫指挥使龙羽一边派人暗中调查,一边亲自去围场给建明帝通信。
他身居两朝,对暗龙卫的习惯算是了解,当即派人伏击。
暗龙卫的确身手不凡,却也抵挡不住他派遣的大批死士。
只没想到竟有另一股势力卷入其中,救走了龙羽。
那是一股不可小觑的江湖势力,行事作风让英国公不由想到了狡猾无礼的白泽堂少堂主。
龙羽势必要除,暗龙卫乃是最忠于皇帝的力量,若建明帝私留遗诏,龙羽定然之情。
温凉是珍妃之子,以建明帝对珍妃的偏宠,这皇位定然为温凉而留。
他不希望在推傅决上位后,再有人拿着先帝遗诏出来说事。
麻烦要终结在源头。
京中各府皆有他安插的眼线,有些也许是哪位老爷的妾室,有些不过只是一个不起眼的小厮婢女,可有时往往这些不起眼的小棋子能起到关键的作用。
便如这次……
老永定伯任国子监祭酒,他的三个儿子老大死板,老二专情,唯有老三生性风流,最容易下手。
后来永定伯没落,若非顾明哲与顾锦璃咄咄逼人,静姨娘这颗棋子他已经彻底忘了。
此番她不但发现了龙羽的下落,更向他承诺会将人除掉。
既是如此,他便再多等上片刻,至于她想求得的安稳生活,他自会成全。
他冷冷勾唇,笑容犹如利刃,冰冷无情。
这世上还有什么比死亡更让人安稳的,届时他会送顾府一家团聚。
静姨娘得到了英国公的回信,信笺上只有一个淡淡的杀字。
她捏着这张薄薄的纸,仿佛在捏着她薄而脆弱的命运。
她与顾锦璃无亲无故,她才不会为了一个不相干的人与英国公为敌。
只要她帮英国公除掉暗龙卫指挥使,英国公便会放他们一马,也许英国公还会看在她一片忠心的份上,提携三老爷。
届时没有了老太太,没有大房二房,三老爷一定会扶她为妻,昌儿也会变成老爷的嫡子。
静姨娘被未来的生活激荡的热血沸腾,她将手中的信笺撕碎,命婢女备上礼物踏足了荒废许久的富贵院。
富贵院中住的是顾三夫人,曾几何时她每每来到富贵院都要小心谨慎,生怕惹怒了这位心胸狭隘的主母,可今时不同往日,她才是这院子里的主人。
顾三夫人瘦了许久,本就不算美貌的姿容因憔悴而显得愈加黯淡。
屋内的摆设一如往昔,顾三夫人对外言一心礼佛,不理俗事。
可屋内的香炉中虽插着香,但佛龛上布了一层灰,虔诚的信徒绝不会如此。
顾三夫人望着静姨娘的目光是赤裸裸的憎恨和不甘,静姨娘轻轻弯唇。
她所料没错,如赵氏这般的心性,如何也做不了善男信女。
她之所以甘愿禁足,不过是被顾锦璃捏住了软肋。
静姨娘四下打量了一眼屋内,柔柔笑道:“妾身失礼,竟许久未来探望夫人,只是院中事忙,真是不得闲。”
顾三夫人的眼睛冷幽幽的盯着静姨娘,眸中的凶光似乎想将眼前人撕成碎片。
静姨娘故作无视,将备好的食盒拿出来摆在桌上。
“这些是妾身亲手做的一些糕点,还望夫人能喜欢。”说完,她幽幽叹了一声,落寞道:“如今形式正乱,三老爷忧心县主,每日在外奔波,贱妾这才能腾出时间给夫人做些点心。”
顾三夫人正打算将这些点心掀翻,在听到“县主”二字时,眉头挑动起来。
若说她此生最憎恨的人,静姨娘只能区居第二,而排在第一的自然就是那顾锦璃!
“顾锦璃怎么了?”
静姨娘惊讶的看着顾三夫人,“夫人竟还不知道吗?
平阳王府涉嫌通敌叛国,现已被羁押在围场,只等着押解回京接受三司审查。
听说此事已有确凿的证据,平阳王府这次怕是难逃此劫。”
“此事当真?”顾三夫人腾的站起身来,眼中光芒立现,脸上的死气一扫而光。
静姨娘担忧的点了点头,“太后娘娘已下懿旨,此事人尽皆知。”
顾三夫人的脸上浮现出诡异的冷笑,心中满是振奋。
顾锦璃那个小贱人终于得到报应了,通敌卖国是大罪,顾锦璃做为平阳王的儿媳绝不可能独善其身。
如果顾锦璃死了,就再也没有人能威胁她了。
她以后还能做风风光光的正室夫人,再不用如犯人一般暗无天日的待在这里。
顾三夫人的表情被静姨娘尽收眼底,静姨娘牵唇而笑,柔声道:“不过夫人别担心,此事还有转机。”
顾三夫人的脸色唰的落了下来。
静姨娘仿若未察,自顾自的道:“二老爷前些日子救了一个人,听说此人手中似乎握着能够证明县主清白的证据。
只不过此人重伤昏迷,也不知那证据是什么。
二老爷将人安置在青落院的厢房中,只要他能平安苏醒,县主便能有惊无险。
而且听说此人病情已有好转,想必今明两日便可清醒,这可真是个好消息呢!”
说完这些,静姨娘又与顾三夫人聊了些院子里的事,才起身告退。
而顾三夫人却久久未回过神来,脑中回荡的都是顾锦璃之事。
顾锦璃这个小贱人如今怎么这般好运,通敌叛国这等大事,她都能全身而退吗?
可她不甘心!
她好不容易终于看到了一线机会,只要顾锦璃死了她就能夺回自己的一切,她的夫君,她的儿子,她的地位!
想到静姨娘那一身贵气的装扮,顾三夫人恨得牙根痒痒,不过就是个低贱的妾室,竟也敢在她面前指手画脚。
待她夺回管理院子的大权,第一个就要弄死这个小贱人。
想要夺回一切,就要顾锦璃死,而想要顾锦璃死,就要弄死那个人,毁了所谓的证据。
望着桌上几样精致的点心,顾三夫人的表情愈加扭曲。
她已经等了太久,这是上天给她的机会,她不能错过!
……
顾大老爷兄弟几人在书房分析京中形式,他们虽以民心为剑,与英国公相抗,但这不是长久之计。
民心只能用来对抗爱惜名声的人,若英国公一旦撕破脸,这把剑便会被对方轻而易举的折断。
只有陛下才能真正的改变局势,若陛下真有万一,流血牺牲在所难免。
兄弟几人商议了一番后,心情愈加沉重。
顾二老爷回到碧竹院时只觉双腿犹如灌铅,肩膀上似压了千斤重担。
顾二夫人正抱着软软的小婴孩坐在榻上,如墨的长发垂在脸侧,显得她的面容越发精致清秀。
她笑望着怀中的婴孩,含笑的眸光温暖如阳。
刚刚吃饱的小时儿打了一个哈欠,软软的声音如同小奶猫般。
如此温馨冲淡了顾二老爷心头的郁郁,他抬步走上前,伸出手指逗弄着小时儿乱挥的小手。
小时儿现在长得白白胖胖,好看的如同瓷娃娃一般。
他突然张开小手握住了顾二老爷的手,顾二老爷惊喜低呼一声,“他竟然牵我的手了!”
顾二夫人忍俊不禁,“他哪里懂得牵手,不过是碰到什么下意识的握紧罢了。”
顾二老爷却仍旧喜滋滋的,“是个有力气的小伙子,长大以后定能护住他姐姐。”
顾二夫人眸光一落,嘴角抿起,“也不知围场情况如此,锦儿现在有没有受苦,若早知如此,就该让你陪着她去围场,好歹我还能放心一些。”
“我若陪着锦儿去了围场,只怕锦儿就要与你说一样的话了。”顾二老爷笑着揽住母子两人,笑容轻松自在,仿佛没有丝毫的烦心事。
“咱们亲家可是铁血铮铮的平阳王,这等低劣的陷害手段哪里会危及到他。
再说,有女婿陪着锦儿,怎么可能让她受欺负。”
劝慰的话信手拈来,可这些话他自己都不尽信。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良臣将相的命运都掌握在上位者手中。
若真是五殿下即位,等待他们的只有死路一条。
望着顾二夫人怀中的小小婴儿,顾二老爷眸中闪过寒光。
他将顾二夫人揽入怀中,贪恋的深深吸气。
钰儿,若真有万一,届时莫要恨我……
与此同时,静姨娘一直关注着富贵院的动静,直到天色渐暗,富贵院终是有了动静。
顾三夫人遣散了院中的众人,披着黑色的披风在昏暗天色的掩映之下悄悄离开。
静姨娘心中大喜,鱼儿上钩了!
顾三夫人前脚离开富贵院,后脚便有一只信鸽扇动着翅膀扑棱棱的飞向了英国公府。
平阳王府中,二房一家聚在寿瑞堂中,脸上洋溢着许久未现的欢喜笑容。
温合宜挽着温二夫人的手,噙笑撒娇,“娘,等顾锦璃被捕入狱后,能不能把她交给我处置?”
温二夫人宠溺的看着温合宜,笑着问道:“你想怎么处置她?”
温合宜露出一抹阴森的笑,将原本俏丽的脸蛋变得扭曲可怖,“我要划花她的脸,再割了她那条讨厌的舌头!”
她屡屡败在顾锦璃手下,如今终是可大仇得报。
温二夫人笑笑,抬手摸了摸温合宜的头,“你呀,终究还是太善良,这算哪门子处置!”
“那娘有什么好主意吗?”温合宜兴致十足,央着温二夫人讲给她听。
温二夫人笑着道:“女儿家何必沾染鲜血,有人会替你好好处置她。”
“您说的是阮表姐?”
温二夫人摇头,她侧眸望了温阳一眼,没有将话说出来。
她已得知那傅蓉便是临安乡君,当初因为临安得罪了顾锦璃,宣亲王才让她假死逃遁,可没想到她运气不好,竟落在了山贼手中。
那位对顾锦璃的恨意比她们只多不少,她在匪窝中失了清白,定会在顾锦璃身上百倍讨回,她们解气就够了,何必脏了自己的手。
只儿子心中一直惦念临安,现在好不容易放下,她不愿儿子再与那个肮脏的女人扯上关系。
蒋氏听了也道:“你娘说得对,顾家老少都要死,让顾锦璃看着亲人一个个死在她面前,足以逼疯她。
你父亲将是下一任平阳王,而你们两人一个是世子,一个是郡主,那等卑贱之人哪里值得你们脏了手。”
想到自己即将成为郡主之尊,温合宜心中便欢喜不已。
同样亢奋的还有温二夫人,从她嫁进平阳王府开始,她就嫉妒着身为王妃的邵氏,嫉妒她的地位,嫉妒她的美貌,嫉妒她那数不尽的珠宝。
而如今,这些终于都属于她一个人了。
平阳王府如今已全被温家二房把持,温二夫人带着温合宜闯进平阳王妃的院子,如入无人之境。
望着桌上那满匣子的珠宝首饰,母女两人仿若没见过世面的破落户一般,眼中泛出锃亮的光芒。
可平阳王妃毕竟不再年轻,首饰虽贵重,但并不适合温合宜佩戴。
“娘,您先挑着,我去顾锦璃的院子逛逛。”
顾锦璃的嫁妆虽然没了,但她的许多首饰都是宫中赏赐,她们年纪相仿,由她佩戴最合适不过。
温合宜带着一众婢女气势汹汹的赶往了锦良院,她本想让人将院子砸了,可看着院中精致的景色,她改了主意。
顾锦璃院中都是些好东西,搬来搬去太过麻烦,倒是不如她直接搬进来住。
是以温合宜特意嘱咐道:“这院子我留着有用,你们都小心些,别弄坏了我的东西。”
说完,温合宜推开房门,径自走向了顾锦璃的梳妆台。
梳妆台用的乃是上等的紫檀木,雕着镂空的百合花,精美异常。
梳妆台上放着数个红木匣子,里面装满了华贵的首饰,有一些她甚至从未见顾锦璃佩戴过。
温合宜嫉妒的心中泛酸,一个破落户家的女儿,吃穿用度竟比她还要好。
不过很快这种嫉妒就变成了欢喜,因为这些东西现在都属于她了。
温合宜喜滋滋的对着铜镜佩戴珠钗发簪,忽听外面传来喧嚷声。
她蹙眉,竖耳倾听屋外的动静,房门却被一道巨大的外力砰的推开。
“福儿?”看着站在门口的小丫头,温合宜先是惊讶,随即冷冷笑起。
“我没去找你,你倒亲自送上门来了。狂妄的贱丫头,你家主子不会教人,今日我来教!”
福儿却只直勾勾的盯着她,看着桌上被打开的首饰匣子,眼中的光越来越冷。
那些东西都是小姐的!
“放下。”福儿冷冷吐出两个字。
一看她这嚣张跋扈的模样,温合宜便气不打一处来,又想到了自己因她被责令禁足的仇怨。
“真是有什么样的主子,便有什么样的下人,看我今天不扒了你的皮!
来人,把她给我抓起来!”
丫鬟婆子们早已将福儿围在中间,听温合宜一声令下,便群拥而上。
她们人数虽多,但福儿天生气力惊人,哪里是她们能比得上的,一时间屋内惨叫声不绝。
不过须臾,丫鬟婆子便倒了一地。
福儿面露凶光,抬步走向温合宜,后脑却突然被一个婆子用花瓶狠狠砸中。
福儿踉跄两步,跪倒在地,鲜血顺着她的脸滴答落下。
“哈哈哈哈,真是活该,我看你还如何嚣张!”温合宜脸上满是得意之色,被顾锦璃主仆欺负了那么多次,如今终于该她扬眉吐气了。
“把她的手脚给我剁了,记得别把人弄死,等顾锦璃回来,我还要送还给她。
她不是神医妙手嘛,我倒要看看顾锦璃能不能把你的手脚接回来,哈哈……”
那婆子高兴领命,人是被她打倒的,能让小姐高兴,她一定会得到丰厚的赏钱。
婆子上前去扯福儿,“贱婢,你还敢与我们动手,看我一会儿不……”
后面的话戛然而止,只因她的脖颈突然被福儿单手擒住。
温合宜惊呼一声,正要叱骂,便只听一声清脆的“嘎嘣”声响传来,然后便见那婆子的脖颈以诡异的弧度向一侧弯曲。
福儿起身,将婆子的尸体远远甩开。
她的眼中有血流进,腥红的眸子,龇起的银牙使她看起来犹如发了疯的野兽。
温合宜瞬间失了所有的脾气,她软了双腿,忙将头上的发簪珠花全部摘了下来,“我不动,我都放下,我这就离开,再也不来了。”
福儿向来憨憨的,十分好骗,温合宜打算先溜出去,再找侍卫来弄死她。
可她没想到,她刚刚挪动了一下脚步,福儿便“嗷”的一声扑了上来,直接将她扑倒在地,重重压在了身下。
“贱人,你若敢动我,我必要你……啊!!!”
撕心裂肺的惨叫声让人不寒而栗,被福儿打倒的婢女们看着眼前的一幕只觉毛骨悚然,这一幕足以成为她们所有人终生的梦魇,无法挥散。
福儿骑在温合宜身上,如同一匹豺狼,狠狠的撕咬着身下的人,发出野兽般的低吼声。
尖叫,鲜血,这些都无一不刺激着屋内所有人的感官。
她们再顾不得身上的伤,跌跌撞撞的爬起,哭着跑向外面。
“有鬼!厉鬼吃人了!”
温合宜哭着挣扎着,她用手推拒着福儿,却没想到竟被福儿生生咬断了手指。
惊恐疼痛终是将温合宜逼得晕死了过去,可福儿却仿佛不知疲惫,似不将眼前之人撕成碎片决不罢休。
一道墨影悬在房梁上,待看清屋内的场景,不由皱起了眉。
他轻盈跃下,落在福儿身后。
福儿转身望着身后的黑衣男子,眼中满是警觉,龇起带血的小牙便扑了过来。
墨踪挑眉,竟失去理智了吗?
墨踪脚步轻移动,跃至福儿身后,抬手便是一记手刀砍在了福儿的脖颈上。
福儿身子无力,软软跌倒,被墨踪揽在怀中。
看着双眼紧闭的福儿,墨踪拧起了浓眉,不耐的将她抱在怀里,嘟囔了一句“麻烦”,才抱着她翻窗离开。
当温二夫人闻讯赶来的时候,屋内只剩下温合宜一人。
她慌张的走上前去搀扶女儿,这才看到女儿的耳朵竟被咬的残缺不全,脸上也没了一块肉,地上甚至还有一小节手指……
温二夫人惨叫一声,晕死过去,王府内顿时好一番手忙脚乱。
而与此同时,温二老爷温平正率领御林军包围顾府……
第二百八十六章 帝归(合一)
御林军将顾府层层围住,手中的火把将整条街照的犹如白昼。
临近的人家连忙紧闭府门,唯恐被牵连进去。
温平利落的翻身下马,手执懿旨立在顾府门前。
他出身王府,身份尊贵,自幼熟读兵书,论能力可远远胜过许多名门子弟,若奈何他上面压着一位王爷嫡兄,一个不论是相貌还是能力,都远远高于他的人。
提起平阳王府,众人只识平阳王温冀,却无人知晓他温平!
正如他的名字一般,平平无奇,只要温冀在世一日,就无人看得到他的光芒。
温冀如同一座他无法逾越的大山,遮住了本应属于他的光。
如今,这座山终于要崩塌了。
温平相貌气质不俗,自幼受兵法熏陶,此时他在千军之前竟当真有种为将之风。
“顾府勾结平阳王府,通敌卖国,欺君罔上,现奉太后懿旨,捉拿顾府一应人等,违者杀无赦!”
天色渐暗,正是商贩农人归家之际,是以路上行人并不算少。
有些胆大的百姓躲起来看热闹,温平没有驱赶他们,这是他翻身的第一仗,他乐得让人看见他的威风。
百姓闻言震惊,不都说平阳王爷是被陷害的的嘛,怎么如今连顾府都要被抓起来了!
难道平阳王府当真有叛乱之心?
顾府大门紧闭,无人应声。
温平冷笑,命人上前叫门。
有御林军走上前去敲门,扬声吼道:“御林军查案,速速开门,否则我们便要杀进去了!”
顾府内依旧静悄悄的,无人回应,更无人开门。
温平扬起嘴角,露出一抹弑杀的冷笑。
顾府拒不配合,待冲进顾府他便以拒捕为由大开杀戒。
想到此处,温平眸光冷寒,抬手道:“撞门!”
几个身材魁梧的御林军立刻上前撞门,原以为几下便能撞开的门竟纹丝不动。
来回几次后,几个御林军有些吃不消了,“大人,府门似乎被用什么东西抵住了,我们撞不开。”
“竟还早有防备。”温平冷笑,下令道:“选几个轻功的好的,翻墙入府开门!”
几个擅长轻功的御林军脱下厚重的铠甲准备翻墙,所为高门大户,院门的尺寸与围墙的高度都有与官员品级相关。
如顾府这般的门户围墙并不算高,他们可轻松翻跃。
可就在他们纵身跃起的瞬间,围墙内突然伸出一根根顶端带刺的粗壮木棒,劈头盖脸便是一顿挥,几个士兵脑袋上都挨了好几下,摔倒在地不说,脑袋上还起了好几个包。
围观百姓见状,皆噗嗤笑了起来。
局势虽然紧张,但架不住是真的好笑。
温平面皮绷的紧紧的,一张脸变得又黑又沉。
今日是他崛起之时,怎能被一个小小文臣玩弄与股掌之间。
他心知,顾府中最难缠的便是今四君顾明哲,是以他扬声喊道:“顾明哲,我知道你躲在里面。
我手中乃有太后娘娘懿旨,御林军捉人,臣子岂有不从之理。
速速开门就擒,接受三司审问,否则休怪我刀下无情。”
里面静悄悄的,就在温平以为顾明哲仍要无视他时,谁知他竟登上梯子,攀上墙头。
堂堂户部侍郎竟然爬墙,只此等有违礼仪的行为竟不损他的清儒俊雅分毫。
百姓们见了不由纷纷交头接耳,“顾二老爷一看便是个性情温和的读书人,哪里像会通敌卖国的人啊。”
“谁说不是呢,顾府大老爷最是刚正,得罪了不少官员,若非灵毓县主救治难民有功,只怕现在还只是一个小小的御史,就算想通敌也没有机会啊。”
顾二老爷闻言笑了笑,他可是特意换上最体面的衣裳,要的就是这种效果。
颜值即正义,女儿诚不骗他!
“温大人,若你真想让我等接受三司审查,理应由大理寺前来拿人,岂有御林军捉人之理。
平阳王爷人在围场,尚未接受审讯就被你们一口咬定通敌之罪,只怕我若打开府门,等待我们的就只有死路一条了吧。”
顾二老爷心里门清,如今京中由英国公一人握权,若任由他们带走,只怕没等到三司来审,他们的小命就没了。
就算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他这条鱼也要蹦上一蹦,抽他们一尾巴。
“今四君果然长着一副颠倒黑白的好口舌,平阳王以下犯上,证据确凿,如此罪行理应立地处决。”
顾二老爷笑笑,淡然处之,“堂堂一方藩王,岂容尔等治罪,就算平阳王有罪,也该等陛下处置,温大人未免太过心急了。
身为同僚,在下劝温大人一句,行事莫要太过急切,您这般吃相委实难看。”
“何止难看呀,简直丑爆了!”温平闻声望去,迎面却飞过来一个暗器。
温平冷笑抬手,将那暗器握在了手里。
因平阳王府已经出了一位手握重兵的王爷,是以他只能避其锋芒,走文人之路。
可这么多年,他未曾有一日荒废武艺,时刻准备取温冀而代之。
如此速度的暗器,连根发丝都碰不到他。
来人正是宋老尚书,他捂嘴偷乐,脸蛋子胖的连丝褶子都没有,笑起来便宛若寺中供着的弥勒佛似的,十分慈祥可亲,可温平却觉得不对劲。
他侧眸一看,这才愕然发现,他手中握着的“暗器”竟然是一只靴子!
宋老尚书笑吟吟的看着他,慈祥中有种说不出的贱意,“我这靴子味道咋样?我可好几日没洗脚,没换袜子了!”
老太婆不在家就这点好,靴子一脱,袜子一扔,倒头就睡,不用麻麻烦烦的起来洗脚。
温平这才察觉到有手中暗器竟散发着阵阵酸臭的味道,于酸臭之中似乎还夹杂着些屎臭?
宋老尚书嘿嘿一笑,“忘了告诉你,来的路上我不小心踩到狗屎了。”
他才不会说他那是为了恶心温平,故意踩的呢!
众人哄然大笑,温平的脸色黑的宛若锅底一般。
“宋老尚书,你这是何意,难道你也要与这些反贼同流合污,狼狈为奸吗?”
“你小子少给我扣屎盆子,陛下对我最是亲厚,我反他做什么?
难道等着傅决即位,把我宋府连根拔起吗?”宋老尚书冷哼一声,从怀中掏出一只干净的靴子穿上。
温平见了气得直抖,合着他一早就准备用靴子砸他了!
“温平,陛下尚在围场,你竟敢私自围困大臣府邸,你到底是何居心?”姜尚书从人群中走出,横眉立目的望着温平。
他脸上全无面对姜夫人时的畏缩怯懦,腰板如松,气势如山。
温平向人群中望了一眼,姜尚书身边还站着一个清瘦的中年男子,他冷笑开口,“呦,兵部尚书礼部尚书也来了,六部凑齐了三部,没想到区区永定伯府竟有如此人脉。
顾明哲,你结党营私,看来早就有不轨之心!”
“温平,你少信口雌黄,含血喷人。
顾府是否有罪,自有陛下定夺,今日我绝不会眼睁睁看着你残害忠良。”
姜尚书并非一人前来,他还带了兵部的士兵。
此乃唇亡齿寒之际,若此番让他们撺掇了大梁政权,纵使他一时独善其身,日后也只会有更多的忠臣被他们迫害。
就算螳臂当车,他也要以血肉之躯挡他一挡!
“顾明哲私自转移户部银钱给兵部,其心不诡。
太后娘娘还未着手清查此事,你竟自己送上了门,既是如此,那便将你们一同拿下!”
顾二老爷庆幸自己这么做了,否则那些银两现在只怕都入了英国公口袋中。
温平抽刀,冷喝一声,“御林军听令,顾府反贼拒不受查,准备火油,火攻顾府!
兵部尚书涉嫌结党,一并缉拿!”
曾几何时,这几部尚书都是他仰望的存在,而现在他可以随意左右他们的生死。
痛快,真是痛快!
这就是权力的滋味!
温平身上的每一寸肌肤都在亢奋着,叫嚣着,这种兴奋渴望鲜血,渴望杀戮。
礼部尚书是个文质彬彬的人,闻言只觉惊愕,“这简直荒唐,我还从未听闻过没有圣命便缉捕众臣,更何况火烧官员府邸。
温大人,我怀疑你才有谋逆之心。”
虽说此时与温平为敌并不明智,可若无灵毓县主相救,他上次便小命难保了。
承人恩情必要偿还,大不了他还了这一条命!
宋老尚书在一旁掐腰叫嚣,“来呀!有能耐把我们都抓紧去啊!看陛下回来你如何交代!”
温平毫不惊慌,脸上的笑冷静又冷血,“你们还不知道吧,御林军统领魏岳与平阳王合谋刺杀陛下,陛下重伤不治……”
此言一出,众人惊呼。
姜尚书不肯相信,“温平,你真是好大的胆子,竟敢诅咒陛下!
围场若有何请况,皇后娘娘自会上书回京,怎容你在此红口白诅咒陛下。”
“皇后娘娘隐而不发,承恩侯擅离职守,私自率兵围困猎场,其狼子野心罪恶昭彰。
太后娘娘自会派兵清剿,姜尚书还是先担心担心自己吧!”
“你们这些乱臣贼子,这是要毁我大梁朝政啊!”礼部尚书悲愤不已,眼中已有热泪泛出。
他算是听明白了,英国公蒋太后分明是要将所有异己全部铲除,甚至就连皇后娘娘承恩侯府也在他们清除之列。
温平只回以张扬得意的冷笑,兵部那点人压根不配让他放在眼中,今日这些人都得死!
“众位大人请回吧,无需再为顾某挂怀,来生顾某再与各位同朝为官!”说完顾二老爷爬下了梯子,顾府重新归于平静。
而御林军也已拿来了火油,全部泼在了顾府的朱色大门之上。
兵部的兵力不足以与御林军为敌,姜尚书目眦欲咧,却只能徒劳的望着御林军将火把扔在火油之上,吞天的火龙瞬间掀起波澜,试图吞噬着一切。
顾府大门熊熊燃起,围观的百姓只觉面颊被火龙烤的滚热。
就连他们都嗅得出,京城变天了!
火势一路席卷,蔓延至匾额之上,刻着永定伯府几个大字的匾额从大门上脱落,化成了焦黑的炭。
坚固的木门在烈火的灼烧下薄弱无比,一脚便可将其踹倒。
火焰点燃了温平的眸,眼中闪着烁烁的光,不显明亮,只显疯癫,“给我冲!顾府中人一个不留!”
“谁敢!”
一列赤黑色的队伍中整齐肃杀的围住了御林军,看着阔步走来的暗二,温平不屑勾唇,“平阳王府刺杀陛下,兵马司受温凉指使,一样罪责难逃,你们若敢反抗,杀无赦!”
“真是好大的口气!”
温平心中猛然一颤,这声音听着为何如此耳熟……
觉得耳熟的不止他一人,姜尚书几人闻声望去,瞬间热泪纵横。
“陛下!”
建明帝动不得身,只能倚靠着马车而坐,隔着车窗望着痛哭流涕的两位尚书,建明帝的心里再一次舒服起来。
这些人果然离不开他啊!
温平彻底愣住,怔怔的望着建明帝。
他的气息虽然虚弱,但确确实实是活生生的。
“怎么会……不应该这样的……”
英国公得到的消息,建明帝明明已被魏岳刺中,药石无医,怎么就悄无声息的回了京中?
“温平,看到朕回来,你似乎很不高兴?”
“臣不敢!陛下龙体安康,微臣欣喜不已。”温平笑得比哭的都难看。
“朕看不见得吧!”建明帝望了一眼被火烧毁了的顾府大门,冷冷望着温平,“温平,谁给你的胆量火烧永定伯府?”
温平连忙双膝下跪,伏地惶恐道:“臣……臣是奉懿旨前来捉拿顾府反贼……”
“懿旨拿来!”
陈总管接过懿旨递交给建明帝,建明帝看了几眼,冷笑出声,“朕这么没看到懿旨里有写让你火烧顾宅?”
“这……这……”温平支吾着,“永定伯府紧闭府门,不配合御林军行动,臣只能用此权宜之计。”
“好一个权宜之计……”建明帝的笑极冷极冽,温平整个人已如遭雷击,脑中一片空白。
而就在此时顾二老爷飞奔而出,跪伏在马车前,哀声啜泣道:“陛下,臣犯了不可饶恕的重罪,请陛下责罚!”
温平一时有些看不懂顾二老爷的行为,本以为他是跑出来算账的,怎么竟认起罪来了?
在建明帝的询问下,顾二老爷声泪俱下,叩首赔罪道:“臣有罪,臣未能守住圣祖爷钦赐的匾额,那匾额上的字乃是圣祖爷亲提,如今却化为了灰烬……
此等重罪,臣无颜苟活,还请陛下赐臣死罪!”
温平:“……”
永定伯府的匾额竟是圣祖爷钦赐?
既是如此,他刚才为何不说?
现在想想他火烧顾府时,顾明哲的眼中隐有光芒浮动,似乎很是期待,原来他竟是在打这个主意吗?
“陛下恕罪,臣并不知永定伯府的匾额乃圣祖爷亲笔,否则便是借臣几个胆子,臣也不敢烧毁啊。”
“你的胆子已经够大了,还需要借吗?”建明帝随手将懿旨扔进马车内,讥讽的勾起唇角。
即便他此时身体虚弱,可王者的威压却不损分毫,“听说平阳王通敌卖国的罪证是你发现的?”
温平咽了咽口水,垂首弱弱回道:“是。”
建明帝俯视扫他一眼,“这次你又发现了什么证据,指认顾府与平阳王府同流合污啊?”
温平听得出建明帝语气中的讽刺,只这次他可是有十足的证据。
“陛下可知暗龙卫指挥使身在何处?”
建明帝眉头微动。
温平见状,忙道:“暗龙卫忠于陛下,本应将京中形式尽数禀告,可龙指挥使却被奸人伏击,生死未卜。
太后娘娘得知此事,立刻派人前去营救,但为时已晚。
太后娘娘一直派人调查,终是得到确凿消息,龙指挥使就在顾府之中!”
温平稳下心神,神情坦荡的道:“陛下,众人皆知暗龙卫最得陛下信任,若龙指挥使落入奸人手中,被迫说出危及大梁朝政之言,后果不堪设想!”
温平的意思众人听得分明,他无不是在指认顾府有谋逆之心,妄图借暗龙卫假传圣意。
顾二老爷闻言不慌,只道:“陛下,龙指挥使的确就在微臣府中,但并非如温大人所言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既是如此,顾大人为何不上报朝廷龙指挥使的下落,反是任由太后娘娘挂怀?”
我为啥不说,你心里没点逼数吗?
顾二老爷很想这么说,但终究还是忍住了,只与建明帝道:“龙指挥使遇伏受伤,现正在府中养伤,事情真相如何,待指挥使醒来陛下询问便可得知。”
温平嘴角冷扬,等的便是这句话。
龙羽再也醒不过来了,谋害暗龙卫指挥使的罪名,顾府背定了!
“二叔,二叔不好了!”顾承昌咋咋呼呼的从顾府中跑了出来,拉着顾二老爷便道:“二叔您快回去看看吧,母亲他要杀了那位受伤的大人啊!”
顾府中只有一位受伤的人,此人是谁不言而喻。
“什么?”顾二老爷愕然。
赵氏许久没出来作妖了,不曾想她久违登场便作了一个大妖!
温平冷笑,“顾大人这次还打算如何解释?你不是说龙指挥使在你府里养伤吗,怎么一听陛下回来,就要杀人灭口了?还说你们没有谋逆之心!”
只要咬死顾明哲有不臣之心,他犯的错处最多算是行事不当,陛下也没有理由重责他。
顾承昌一愣,谋逆?
赵氏不知发什么疯竟要杀人,姨娘让他将此事公之于众,如此罪行父亲定然会休妻,届时姨娘便可做正室夫人,而他便会成为顾府嫡子。
可赵氏的罪名,怎么就涉及谋逆了?
……
赵氏一路顺利的摸进了青落院,找到了龙羽的藏身之处。
顾二老爷因担心看守的人太多,反而容易暴露龙羽的位置,是以青落院由纪大夫一家代为照顾着。
顾三夫人仿若魔怔了一般,一心要龙羽的命,好在纪大夫及时发现,唤来了侍卫,两方这才僵持起来。
“你们别过来,再敢向前一步,我就要了他的命!”
龙羽仍昏迷着躺在床上,顾三夫人将刀尖抵在了他的喉咙处,握刀的手不住的颤抖着。
纪大夫不敢妄动,唯恐伤了龙羽,只能耐心的劝慰着。
顾三夫人脑中却一片混沌,她没想到屋内竟设了陷阱,她刚推开房门,屋檐上的铃铛就叮叮当当响了起来。
她本想神不知鬼不觉的杀了这个人,没了证据,顾锦璃必死无疑,她才能回到以前。
可现在这种局面是她未曾想过的。
她不敢动手,又不甘心放过顾锦璃。
如果顾锦璃不死,她还是一样过着暗无天日的日子。
静姨娘匆匆赶了过来,错愕惶恐的看着顾三夫人,颤声劝慰道:“夫人,您这是做什么啊?您可千万不能冲动啊,您要想想四公子啊!”
想到顾承暄,顾三夫人心中一痛。
她唯一的儿子现在却整日跟在顾锦璃身后,但凡她说两句顾锦璃的坏话,他便闪身走人,对顾锦璃比她这个亲娘还好。
再看静姨娘那满身的绫罗绸缎,金簪步摇,俨然一副当家主母的姿态。
顾锦璃若是不死,暄哥儿就不会与她一条心,甚至还只能活在静姨娘的苛责之下。
顾三夫人眸光泛红,她不能错过这个机会,她要让顾锦璃死,要夺回属于她的一切。
陛下已经不行了,二房谋逆造反,她送二房一程,新帝也许还会嘉奖她。
心念已定,顾三夫人举起了匕首,狠狠刺下。
静姨娘嘴角高高扬起,眼中寒光闪烁。
突然,一支箭矢从半掩的窗缝间射入,不偏不倚正好贯穿了顾三夫人的喉咙……
第二百八十七章 帝王怒(合一)
鲜血迸溅到静姨娘脸上,她嘴角的笑彻底僵住,怔怔的望着顾三夫人双目暴睁,重重倒地。
过了良久,屋内依旧一片静寂。
青落院内种着一株高大的梧桐树,秦俢站在树枝上,如履平地。
已至深秋,满树褐黄,一袭月白衣裳的秦俢宛若缀在树尖的一点霜雪。
利箭离弦的瞬间,秦俢的眸一如破空之矢锋利冷冽。
箭矢未偏离分毫,正中在他瞄准之处。
收弓之时,他却又变成了那个懒散随性的贵公子,他将弓箭丢给影卫,淡淡道了一句,“弓弦该调了,当心失了准头。”
影卫满眼佩服,若论文韬武略,他家主子不输温公子分毫。
若论品性正经,可就连温公子一根发丝都比不得了。
只影卫有些担心,“主子,您尚未知会灵毓县主,便杀了顾三夫人,这样是不是有些不妥?”
“无妨。”秦俢轻描淡写的回道,悠闲的望着乱成一团的屋子,“灵毓县主是个明白人,这种人留着也只是个祸害。
只她终究还是太过良善,为了一个小鬼不忍痛下杀手,不过巧的是,我这个人从不知何为不忍。
她做不到,我帮她做。”
秦俢笑容绚烂,眸光璀璨,用着最美的皮囊说的世间至恶的言语。
如今局势已到胶着之境,变故越少才越好。
顾府外,建明帝听得皱眉。
他自是相信顾明哲,可若龙羽死在顾府却也麻烦,他派人进府探查,然而得到的却是出乎意料的结果。
温平大惊失色,顾二老爷也略略蹙眉。
有人在暗中保护顾府?
再看建明帝龙体安康,联想起种种,顾二老爷心中了然。
想来是这位帝王将计就计,趁机将脓疮逼出,剜下朝廷的恶疮。
想明白了这些,顾二老爷心中只剩下气闷。
陛下不告诉他很正常,温凉竟也一丝风声都不与他透露,白白让他提心吊胆多日。
他怕钰儿担心,不敢露出分毫忧色,实则他这几日一把把的掉头发,晚上更是彻夜难眠。
想到种种,顾二老爷暗暗记恨起某人来。
这样的姑爷,要之何用!
“今四君。”建明帝冷幽幽的开口。
“臣在。”
“你留下处理府中事务,务必要保护龙指挥使的安危。
其余人等,皆随朕回宫!”
建明帝撂下车帘,马车驶动,帝王仪仗渐渐驶远。
温平仍跪在地上,冷汗已将他的衣裳打湿,寒凉的秋风拂过,惊得他颤栗不已。
哒哒的马蹄声忽的停在了他面前,他抬头,对上的是平阳王一双幽黑深邃的眸子。
他一身金甲,骑跨在高头大马之上,面无表情,如同望着蝼蚁一般的看着他。
温平十指紧紧抠着地面,恨意与不甘让他一时忘了惶恐。
为什么他只能一直仰视温冀,小时候是,长大了也是,就连现在温冀涉嫌通敌卖国,也依然可以居高临下的看着他。
老天不公,他不甘心!
……
顾二老爷知道今夜将是个不眠夜,皇宫不会太平,宫外也一样。
他转身回了顾府,分守在侧门的顾大老爷顾三老爷也闻讯赶来,错愕的望着青落院内的一幕。
“怎么会这样?”顾三老爷不可置信的看着顾三夫人的尸体,喃喃自语,“赵氏,她怎么会……”
在他心中,赵氏掐尖贪婪,品德败坏,可她哪里来的胆子竟敢亲手杀人?
顾三夫人睁大了眼倒在血泊中,死状极惨,死不瞑目。
同为夫妻多年,顾三老爷的心也不好受。
他正欲上前,屋外突然传来慌乱的脚步声。
冲入屋内的顾承暄,看到的便是眼前这惨绝的一幕。
“娘!”撕心裂肺的哭喊声让屋内所有人的心都狠狠一痛。
“是谁多嘴告诉四公子的!”顾大老爷震怒,赵氏刚没,若无人刻意告知顾承暄,他如何会知道。
顾大老爷本想命人处理好赵氏的尸身,对外只言暴毙,好歹能让暄儿容易接受些。
可现在竟被他看到了娘亲惨死的一幕,心里定会留下创伤。
顾承暄哭着跑上前,被顾三老爷紧紧抱在了怀里,“暄儿,别去,你娘她已经没了。”
“你骗人,娘她不会死!你放开我,放开我!”顾承暄哭的嗓子都破了音,最后发了狠,一口咬在了顾三老爷的手上。
顾三老爷吃痛,手臂松了一下,顾承暄趁机挣脱,扑倒顾三夫人身上嘶声痛哭。
静姨娘以帕拭泪,实则却暗暗勾起了嘴角。
虽然赵氏没能杀了龙羽,但除掉赵氏也不错,再让顾承暄与老爷离心,三房就彻底是她的天下了。
静姨娘抽泣的哽咽着,柔柔劝慰道:“四公子,您怎么能如此对老爷啊,老爷他都是为了您好啊。
夫人她此番犯了大错,今日若不制止了夫人,整个顾府都要受到牵连呀。”
静姨娘说的都是实情,可她故意模糊真相,让顾承暄以为是顾三老爷为保顾府,杀害妻子。
顾承暄眼中果然浮现了恨意。
“静姨娘若不会安慰人,就请回院子休息吧。”
清冷的声音从屋外传来,静姨娘闻声望去,正对上顾锦璃冰雪般的眸光,如镜子般清亮明澈。
“四弟,如今局势混乱,整个顾府都被御林军包围,三叔他们严守府门,并不知晓此处之事。
三叔虽没能保护好你母亲,但也是情势所逼,你也要谅解他,好吗?”
两人的话听着好似没有差别,但细细品来,传递的意思却是千差万别。
顾承暄眼泪簌簌的流,一边擦泪,一边咬牙问道:“大姐姐,那是谁杀了我母亲?”
顾锦璃缓步走了过去,轻轻摸着顾承暄的头道:“暂且还不知,以后咱们再查。”
顾锦璃没有与他讲大道理,赵氏再如何不好,也是顾承暄的母亲,此时要做的只是安抚他。
顾承暄默默流着泪,顾锦璃趁机将袖中的迷药抖落。
趁着顾承暄昏睡之际,顾三老爷忙上前将他抱走,眼中满是心疼与爱护。
顾锦璃没有再指责静姨娘,只淡漠的扫了她一眼,但只这一眼就让静姨娘心生寒意,有种被人一眼看透的感觉。
果然,顾锦璃接下来说的话更让她断定了自己猜测。
“三婶一直在院中礼佛,若无人指使,如何会跑来刺杀龙御史?”
顾二老爷心中一惊,“锦儿,你的意思是,顾府有别人安插的眼线?”
顾锦璃点头,“怕是如此,府中必须要细细排查。”
静姨娘低垂着头,作恭谨状,实则已面如土色,不敢抬头。
顾锦璃深凝双眸,陛下此番定会清荡朝廷,而阿凉的身份想来不日便要昭告天下。
届时他们顾府定会成为众矢之的,府内更要干净才是。
“遭了!我忘了一件事!”顾二老爷一拍大腿,惊呼出声。
他见局势不妙,诓骗钰儿喝了安眠药,将她和时儿托付给了宋老尚书,现母子两人还在宋府中。
顾大老爷一眼看破弟弟的心思,“你是在担心二弟妹和时儿吧,有你大嫂跟着,不会有事的。”
“那也不成,我得赶紧把人接回来!”顾二老爷顾不上许多,慌慌张张朝外跑去。
顾二老爷最清楚自家夫人的脾气,他们两个前一天刚说完生死与共,结果他转身就把她推了出去,若她醒来发现自己在宋府,他定然没有好果子吃!
顾锦璃无奈牵唇,一直紧张的心思却因此得到了舒缓。
不管局势如何,亲人好友彼此关爱的心是不会改变的。
然而今四君终究还是晚了一步,至于他所面临的家庭危机与所承受的家庭暴力,姑且不谈……
……
英国公得知建明帝安然回京后,心口的血剧烈翻涌起来。
“你确定消息无误?”
心腹面色凝重,垂首回道:“属下亲眼所见,千真万确!”
“混账!废物!”
英国公瞬间看透了建明帝的心思,前半句混账是骂建明帝,后半句废物则是骂谢昆的。
如此重要的情报都能出差,这些人还能再蠢一些吗?
英国公虽气,但也只得奉诏入宫。
乾坤殿中。
建明帝倚榻而坐,殿内跪满了朝中众臣,三大卿六尚书,身任要职的王公侯爵齐聚一堂。
傅冽不禁想着,若是此时哪国用火药炸了乾坤殿,可真就是将大梁重臣一网打尽了。
傅冽虽明知建明帝一会儿定会大发雷霆,可此事与他和三哥没有任何关系,他只等着看戏就好。
可其余众人便不像傅冽这般轻松了,特别是傅决,背绷的如拉紧的弓,感觉这根弦随时都会崩断,这种紧张感直到英国公入殿才稍有缓解。
英国公披着厚厚的披风,脚步踉跄,已布满褶皱的面容色彩灰败,瞧着比竟建明帝这个身受重伤之人还要虚弱。
“老臣行走不便,奉诏来迟,还请陛下降罪。”
英国公艰难的跪下左膝,双手支撑着地面,才颤颤巍巍的将右膝也跪在地上,有种英雄迟暮的苍凉感。
建明帝挑了挑眼皮,神色不辩息怒,只淡淡道:“英国公身体不适,赐座。”
“谢陛下龙恩。”
英国公叩首谢恩,艰难的撑地起身,缓缓落座。
很难让人想象,那双搅弄风雨,险些改朝换代的手竟出自于这样一个风烛残年的老人。
建明帝冷冷收回视线,命众人平身。
他垂眸把玩着拇指上的玉扳指,声音沉的如同布雨含雷的阴云,“平阳王通敌叛国一案,你们如何看?”
殿内雅雀无声,无人敢应。
建明帝抬手,手指随意指了一名大臣,“你来讲讲。”
那大臣噤若寒蝉,身体抖若筛糠,“臣……臣不知……”
“不知?”建明帝玩味勾唇,侧眸对陈总管道:“唤御林军,将此人给我拉出去砍了。”
“陛下饶命!陛下饶命啊!”大臣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痛哭求饶。
“身为人臣就该为君分忧,若你们一问三不知,朕留你们有何用?”
那大臣抬袖抹了一把脸,忙道:“臣刚刚想到了,臣这便说……”
他见建明帝没有再唤御林军,稍稍松了一口气,眼神悄悄往英国公的方向瞄了一眼,思忖着道:“温大人在书房发现了平阳王与南疆通敌的证据,臣愚以为,此事值得严查。”
建明帝面无表情,抬手又指了一个大臣,“你觉得呢?”
那大臣早已在心里想好了说辞,是以回答的还算流畅。
先是肯定了一番平阳王的劳苦功高,再表明一番此事的严重性,话说的虽然漂亮,但总结起来还是觉得平阳王有罪。
众臣一一表达了自己的看法,也有人与他们意见不一,相信平阳王忠君不二。
终于到了宋老尚书处,建明帝本想绕过他,宋老尚书却主动开口道:“陛下,老臣觉得这件事越想越有意思呢!”
建明帝勾唇,知道老尚书又想表现自己了,遂配合询问。
“首先得是温大人恰巧想看兵书去了王爷的书房,又恰巧触碰书房的机关发现了暗格,而暗格中又恰巧放着平阳王造反的证据。
陛下您说,这世上哪来那么多恰巧的事,还恰巧都被温大人赶上了?”宋老尚书嘴皮子麻溜,一番话说得生动又有趣。
温平咬牙,“这说明天网恢恢疏而不漏,这些都是上天指引。”
宋老尚书认真点头,“你这句话我信。
我这一辈子都没踩过狗屎,可巧今日就被我踩上了,一定是上天知道我要脱鞋扔你,特意指引我去踩的。”
宋老尚书不提还好,一提温平只觉有些反胃。
“宋老尚书,注意礼仪分寸。”一内阁老臣看不过眼,冷声叱道。
此人正是挨了平阳王一拳一脚的老臣,对平阳王的偏见可不是一星半点。
“此事证据确凿,陛下切不可感情用事。
还有那温凉,虽说魏岳图谋不轨,温凉有救驾之功,但陛下中箭温凉嫌疑甚重,势必也要严查。”
众人各自表明了态度,建明帝的表情始终如一,看不出什么情绪。
他点点头,抬手指了几个人,对陈总管道:“拉到宫门口,砍了。”
“陛下!”那几个被点名的大臣如下饺子般扑通通的跪下,茫然惶恐的看着建明帝。
那内阁老臣是个烈性子,直接开口道:“陛下何故斩杀大臣?这些人不过各抒己见,哪条触犯了律法?”
董阁老也跟着点头附和,“平阳王一家猖狂无礼,藐视王法,若他们有谋逆之心,更是人神共愤,这些大臣有此言论并无不妥。”
建明帝躺累了,让陈总管帮他挪了靠枕,坐直了身子望着阶下众人,声音平静的没有一丝起伏,“孙大学士,听说你与一众学子说五殿下天资卓绝,良善重孝,是为帝的不二人选,还命他们去各个茶楼酒馆游走发论?”
傅决肩膀一僵,冷汗落下。
建明帝继续道:“忠勇侯,听说张世子拿着你的虎符启程去了南川军营,现已调兵赶往京城。
你告诉朕,你要做什么?”
建明帝的语气始终平平淡淡,犹如闲话家常,只他说出的每一句话都如同锋利的匕首,稳准狠的插在他们的心窝子上。
那些大臣从最初的委屈喊冤到最后变成了脸色灰败,暗龙卫指挥使尚在昏迷,这些隐秘的事情陛下是如何得知的?
可他们只知建明帝有暗龙卫,却不知温凉有白泽堂。
而建明帝却连看都不看他们一眼,语气轻柔的让人惊悚,“都听明白了吗?还觉得冤吗?
若不觉得冤,那便去死吧,男子汉大丈夫,敢做便要敢当,别让朕瞧不起你们。”
“陛下。”一直沉默的英国公终是开了口,“陛下,纵使他们犯了滔天的罪过,也要经由大理寺审查。
不经审讯便处决大臣,只怕对陛下声誉有损。”
“呵。”建明帝轻笑一声,笑望着英国公道:“朕被奸人所伤,这些人趁着朕昏迷期间意欲另立新君,如此野心,朕不株他们九族便已是滔天恩德。
不过几纸所谓的证据,你们便可定堂堂藩王谋逆之罪,他们犯下如此罪证,还有审讯的必要吗?
还是说,这些人英国公舍不得?”
英国公抿唇不语。
御林军进殿拉人,那位孙大学士突然匍匐在地,声泪俱下,“陛下饶命啊,臣这么做都是受英国公指使,臣什么都招,只请陛下留臣一命!”
此言一出,剩下几个大臣也都跟着附和。
建明帝饶有兴致的望向英国公,英国公面色不改,不受其扰,“空口白牙有何可信,你们若有证据,但请呈上来。”
一句话让众人皆闭上了嘴。
他们没有证据。
即便他们入了英国公一派多年,可这么些年来,莫说一张亲笔书信,英国公甚至没有与他们私下见过。
老奸巨猾,不外乎如此。
看他们的表情,建明帝便知他们什么都拿不出来。
英国公狡猾无比,甚至就连此番他闹出这么大的动静,竟也丝毫牵扯不到他的身上。
也正是因为如此,建明帝才越加恼火,看着眼前这些人,一时一刻都不想再留。
不论几人如何呼喊求饶,建明帝也不为所动。
此番他流了不少血,他要十倍百倍的讨回来。
拥挤的殿内瞬间空荡下来,就连内阁的几个老臣也禁声不语了,可建明帝却没打算放过他们。
“几位爱卿不畏强权,在朕昏迷期间,竟是险些将皇后逼死。”
“臣不敢!”见建明帝秋后算账,他们惶恐跪下。
看着加起来得有好几百岁的内阁老臣,建明帝懒得杀他们,只念了几人的名字,其中就包括董阁老还有那个骂平阳王最欢的老臣。
“你们为了大梁社稷兢兢业业,如今也到了颐养天年的时候,明日起你们就不必再来上朝了。”
被点名的几人震惊不已,董阁老在先帝时便仗着资历颐指气使,哪里甘心就这般被免职。
听着他们的辩驳求饶,建明帝抬手揉了揉眉心,“君臣一场,朕不想做的太绝,不要再逼朕将御林军唤进来。
刀已见血,不在乎再多砍两人。”
被御林军拉出去的人只有死路一条,几个老臣纵使不甘委屈也不敢再抱怨,只内心一片苍凉。
建明帝此番却是下定了决心,他做皇帝时就被这些老东西管这管那,难道还要留着他们去烦他的儿子吗?
此番京中势必要血流成河,既是如此,他便索性将这个恶人做到底!
一番惩处下来,傅决身上的衣衫已全被汗打湿了。
建明帝从始至终没提过他一字,可越是如此,他越是惶恐。
同样惶恐的还有温平。
建明帝几乎把那些认为平阳王有罪的大臣都杀了,虽说他们也都犯了过错,但也足以看出建明帝对平阳王的偏袒。
“温平……”
建明帝开口,温平身上的冷汗瞬间落了下来,惊恐的等待着建明帝的下文。
“温平火烧圣祖爷亲提匾额,以下犯上,将温平压入大理寺。”建明帝眯着冷眸,语气幽深,“钟树,人交给你了,好好的审,细细的审。”
至于审什么,自然由他说了算。
第二百八十七章 真面目(合一)
平阳王府中,温二夫人刚从昏迷中醒来,睁开眼睛便惊呼一声“合宜”。
她记得合宜的脸颊耳朵都被咬伤了,还断了一根手指,一定要尽快医治才行。
“快去找大夫,不,去皇宫找御医!让御医来为合宜诊治!”
婢女领命,跑着离开。
然而不多时,未等温二夫人走到温合宜的院子,那婢女便去而折返。
温二夫人皱眉,“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我不是让你去找御医吗?”
婢女脸色难看,结结巴巴的指着府外的方向道:“王妃……王妃回来了!”
“王妃?”温二夫人尚不知道外面局势,只冷笑道:“可是御林军将那一家反贼用囚车押回来的?”
若非合宜受了伤,她倒是一定要去瞧瞧热闹。
“不是,王妃她……”
“多日不见,二弟妹这戾气怎么越发重了?”清淡含笑的语气,无需疾言厉色便自而华贵。
望着浅笑吟吟,雍容绝美的女子,温二夫人后退两步,不可置信的睁大了眼睛,“邵氏!你怎么回来的?”
“瞧二弟妹这话说的,我自然是随王爷一同回来的。”
“温冀也回来了?”温二夫人突然抬手指向平阳王妃,“你们这些反贼,竟敢拘捕逃狱!来人,将这反贼给我拿下!”
温二夫人一声令下,当真有几个小厮冲上前来,但无一例外皆被温阳踹倒在地,揍得爬不起来。
“狗东西,竟敢对我母妃动手,还知不知道谁才是这王府的主子!”
“你们……你们这是要造反啊!”温二夫人声音尖锐,带着颤意。
老爷带兵围剿顾府,家里只剩下旭儿,如何能抵得过温阳这只虎崽子。
“究竟是谁造反,陛下心中自有定数,二弟妹静心等着便是。”平阳王妃笑意盈然,如风如素。
转身之际,广袖划过,清亮的眸中一片冷意,“掌灯!传府中所有管事来正堂面见本王妃!”
今日不仅宫中要流血,这平阳王府也一样!
温二夫人怔怔的看着平阳妃矜贵不凡的身影,这种贵气是她如何模仿都学不出来的。
可她现在顾不上嫉妒,甚至顾不上女儿,一路小跑赶到了寿瑞堂。
婆媳两人尚未商议出对策,温旭便带着哭腔跑了进来,“祖母,娘,不好了,父亲被抓进大理寺了!”
这一晚注定不会平静。
宫门前连斩了七名众臣,宫门前流满了鲜血,建明帝却下令不的清扫,任由那血迹凝固发黑,散发出腥臭的气息。
那是众臣入宫上朝的必经之路,即便血液已渐凝固,可鞋底踩上之后,仍会有粘腻湿滑的触感。
鞋底踩到了血迹,一路留下许多深深浅浅的血脚印,触目惊心令人胆寒。
然而事情远远没有终止,气息奄奄的御林军统领被抬进大殿。
建明帝并未给他用什么上等药材,不过吊着他的命。
魏岳不算聪明,但也不傻。
当他在皇帐中被温凉刺透一剑时,他便知大势已去。
谋害君王,死不可免,现在但求能死的痛快一些。
他将知道的事尽数招来,与他同谋的户部尚书以及他背后的推手英国公。
只与前面众臣一般,他拿不出任何的证据。
“英国公,为何他们都说受你指使?你打算如何解释?”
英国公脸上依旧是一派云淡风轻,“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老臣从未做过,无需辩解,天下人心中自有公断。”
英国公的势力根深叶茂,若无证据动他,必会引起波澜。
“英国公这是在威胁朕吗?”
“老臣不敢,老臣所行无愧于心,陛下圣明,自会知晓。”
静寂的大殿内隐有火光碰撞、刀剑相抵之势,众人心中剧颤,陛下这是要对英国公下手了吗?
此时忽有内侍来报,蒋太后候在殿外,求见圣上。
建明帝皱眉,这是金銮殿,哪里容得她来撒野。
可未等建明帝下令,蒋太后已经在宫婢嬷嬷的护卫下闯入了大殿。
她毕竟是一国太后,士兵不敢过于阻拦。
而蒋太后更是未穿朝服,只着一身布衣,长发披散,未戴珠翠。
进殿之后,她便双膝跪地,愧疚悔恨的自认过错。
只言她听温平发现平阳王谋逆的罪证后,又恰好听到建明帝受伤,这才一时乱了分寸。
可她的本意是为了大梁朝政,只她见识短浅,竟险些中了对方的圈套。
“陛下,哀家真是后悔当初未听国公爷劝告,执意给魏岳奸贼下旨,险些铸成大错。”蒋太后抹泪哭诉,“还请陛下责罚,哪怕是让哀家以死谢罪,哀家也绝不含糊。
只此番国公爷一直卧病在床,当真无辜,恳请陛下明鉴啊!”
话中真假众人心中自有定数,可堂堂太后负荆请罪,将所有过错都揽到自己的身上,建明帝于情于理都没有理由再动英国公。
建明帝面色不改,只袖中的手紧紧攥着。
好一招釜底抽薪,蒋家人果然没有一个好东西!
英国公如同一棵参天巨树,除了暴露在外的茂密枝叶,地下还有错综复杂的根系。
若勉强拔除,牵连太多,这朝中只会更乱。
建明帝放软了语气,安抚了蒋太后一番,命人细心护送蒋太后回宫。
建明帝略一勾唇,冷笑连连,拔不了根,他便先砍光他的树干,让他再也遮不住朝堂的光!
他扫了谢昆一眼,此人与英国公一般狡猾,到目前为止,竟毫无破绽。
建明帝收回视线,望向了他的第一爱卿今四君,眼中光芒四溢。
论起圆滑,顾明哲当之无愧乃群臣之首,便把谢昆交由他好生去磨,看看到底是狐狸厉害,还是那条大鱼油滑。
因御林军统领犯谋逆之罪,御林军势必要重新整顿,承恩侯府所率的护城军便肩负起护卫城池,逮捕逆党之责。
每日都有御林军和各个衙门府邸的人被护城军绑走,而这些人大都一去不回。
有些证据确凿者,甚至当场诛杀。
整个京城都风声鹤唳,人心惶惶,自先帝时期起,这京中还从未流过这般多的血。
傅决惶恐不可终日,所有的矛头都指向他,他始终提着心神,生怕哪一日建明帝的屠刀落在他的头上。
可建明帝从始至终并未找过他,每日都忙着下令杀人。
待他回过神来才发现,他的势力竟几乎被铲除殆尽。
这个发现让他愈加惊恐,他本想进宫与蒋贵妃商议,却不成想竟得到了蒋贵妃被贬斥为妃的消息,而原因不过是因为她犯了个不起眼的错处。
傅决心中清楚,父皇这是在发泄火气,这是在迁怒。
父皇虽没有证据铲除国公府,却能一点点扼杀他的力量。
傅决惊慌不已,父皇难道准备让傅凛上位了吗?
可傅凛同样高兴不起来,如此大规模的清洗,与其说捉拿逆臣,倒不如说是在帮温凉铲除异己。
父皇一向信赖温凉,不论是治理水患,还是接待使臣全部交由温凉。
可这次却根本没让温凉插手,届时他便可干干净净的登上那个位置。
他此番未受到太多牵连,是因为他明面上没有参与此事,否则他定也会成为那个被父皇铲除的异己。
傅凛心中一片寒凉,除了静等严冬到来,他似乎已别无他法……
而此时的温凉正赖在顾锦璃身边,她喝安胎药,他喂她吃蜜饯,她整理账册,他则坐在一旁研磨。
顾锦璃向来不惧场,若换七八个外人围观她,她也能一如既往的做着自己的事。
可有些人太耀眼,他坐在你身边,就仿若日月星辰落在身侧,让人只想托腮望他,根本没有心情再顾及其他。
顾锦璃无奈搁笔,“阿凉,如今局势正乱,你不用去帮衬陛下吗?”
他能陪着她,她很开心,可她现在手里也有工作要做,有温凉在旁,太耽误功夫了。
温凉摇摇头。
京中自有许多事要做,可都被温凉以有嫌在身推掉了。
他本想在围场陪她散心,结果却遇到了一堆的糟心事。
他能做温凉的日子不多了,他想好好陪陪她。
两人正腻歪着,如意突然跑过来,嚷嚷道:“县主,二夫人来了,在外嚷嚷着让您给温合宜瞧病呢!”
“我去赶她走。”
顾锦璃按住温凉的手,轻轻摇头,“许久未见二婶,甚是想念,我出去看看。”
正巧有些事她想亲自确认。
短短两日,温二夫人脸上的张扬全都没了,眼下淤青,脸色黯淡,十分憔悴。
她虽知平阳王妃是个笑面虎,却也从未想过这只虎亮起爪子竟然这般凶猛。
从围场回来之后,平阳王妃便大刀阔斧的清理人手。
杖毙的、发卖的,偌大的王府短短几日竟没了一半的人手,而这些人有许多都是她们二房的心腹,其手段比起建明帝屠杀大臣有过之而无不及。
可老爷被关进大理寺,她们没了主心骨,根本就无法与平阳王妃抗衡。
就连朝中御医都无人敢给合宜诊治,外面那些大夫又个顶个的没本事,她没有办法只能来此处寻顾锦璃。
本以为要费一番唇舌,没想到顾锦璃竟欣然应允。
站在温合宜的闺门外便能听到屋内打砸东西,痛骂婢女的声音。
温凉站在顾锦璃身前,以防屋内有东西飞出来伤到她。
待看清来人是顾锦璃,温合宜红着眼睛状若疯癫,作势便要冲上来。
顾二夫人生怕温凉将女儿一脚踹倒,忙拉过女儿,压低声音道:“顾锦璃的医术比御医都好,先让她给你瞧瞧伤口。”
想到自己脸上的伤,温合宜用力的咬着嘴唇,将恨意暂时压下。
顾锦璃已听墨踪禀明福儿伤了温合宜,可在看清温合宜脸上的伤口和残缺的耳朵时,她还是不禁倒吸了一口冷气。
这是人为的伤口?
见顾锦璃脸色微沉,温二夫人忙问道:“可有办法医治?”
顾锦璃回过神,摇了摇头。
若在现代,治疗及时还有可能让伤处缝合。
可古代医学设备有限,再者说已过了多日,伤口的细胞已经坏死,再好的医术也不能让死肉复生。
见她摇头,温合宜心中的怨愤重新燃起,再也隐忍不住,对着顾锦璃破口大骂,“什么叫没有办法,你的婢女伤了我,你就必须治好我!
若非你在院子里养了一头野兽,我怎么会伤成这个样子?
你若无法医治我,要么便杀了那个婢女,要么便割了自己一只耳朵给我赔罪!”
顾锦璃听了轻轻一笑,“大妹妹,你已经不是小孩子了,莫要说这些让人啼笑皆非的话了。
若你好端端在自己院子里被福儿所伤,我一定给你一个说法。
可你趁着我不在府中,私闯我的院子,依照大梁律例,私闯民宅者,打死无罪。”
心中已有验证,顾锦璃也不再与她们虚与委蛇,笑着对温二夫人道:“二婶以后也要注意才是,别再趁着主人不在登门做客了。”
温二夫人的脸热得像被人抽了一个巴掌般,心中恼怒又后悔。
若不是她领着女儿去拿邵氏的东西,如花似玉的女儿又怎么会变成这副不人不鬼的样子。
温二夫人第一次知晓贪心的恶报,但为时晚矣。
顾锦璃挽着温凉转身离开,毫不理会身后温合宜那鬼哭狼嚎的声音。
只两人想到温合宜脸上的伤,都陷入了一瞬的沉默。
福儿性子虽烈喜欢动手,但还从未将人伤成这般模样,更不曾像墨踪说的那般,宛若失控的猛兽。
而温凉想的则更多了些,这次福儿是对温合宜失控,那一次呢,目标若换作她呢?
权衡之后,温凉提议要将福儿送走。
夫妻两人第一次发生了争执。
顾锦璃相信福儿不会对她出手,她此番伤人也是为了保护她的东西。
她答应过福儿会好好照顾她,福儿的心智宛若孩童,离开她又能去哪?
可温凉向来不会用她的安危冒险,任何事都有万一,而他赌不起。
怀孕的人本就心娇,见温凉如何都不松口,顾锦璃罕见的发起了小脾气。
“我答应过福儿在找到她姐姐之前都会护着她,你若能找到福儿的姐姐,我记就同意让福儿走。”
福儿与亲人走散多年,这简直是刻意为难。
长睫扇动,那双冷冽如泉的眸子溢满了可怜,“锦儿,你欺负我。”
顾锦璃好不容易硬起的心肠瞬间碎成了玻璃渣子,她强迫自己不去看他,将他往屋外一推,还顺便挂上了门栓,“我不管,你去找福儿的姐姐吧,什么时候找到了,什么时候再进来!”
温凉有些哭笑不得,原来不管什么样的女孩子发起脾气来都是不讲道理的。
不过,这个样子倒很是可爱。
顾锦璃什么都好,就是太冷静太聪明,难得见她使性子,温凉觉得十分新奇。
但他还是听话的将任务交给了秦俢,让他务必要找到福儿的姐姐。
什么时候找到,什么时候方能休息。
秦俢:“……”
你们小两口打情骂俏,为什么要我买单?
简直没有天理啊!
……
谋逆案仍在审查中,因此事被问责的大臣竟比建明帝即位以来加起来都要多。
而众人也通过此事见识到了建明帝的手腕,这位不按常理出牌的帝王一点都不好糊弄。
史书将此事记为秋猎之乱,此案更对大梁百年内的发展有着至深的影响。
“父亲,温平还在大理寺中,他会不会说些不该说?”蒋兴还从未见建明帝弄过这般大的阵仗,心中很是惊慌。
生怕建明帝处理了这些朝臣之后,下一个便轮到他们英国公府。
英国公的病弱并未完全演出来的,得知自己中计后,他的心口越来越疼,精神大不如以往。
可他知道越是这个时候,他越不能倒下,否则就再无翻身的机会。
“慌什么,就算温平知道的事情多一些,他手中并无证据,由得他们去审。”而且他已在温平体内中了蛊虫,这两日便可成熟,届时自可了断他的命。
英国公的沉稳让蒋兴心绪稍平,可他心中却涌起了更多的不甘,“父亲,您既做了如此大的筹谋,怎么不事先知会儿子一声,儿子若知道,也好助父亲一臂之力。
魏岳谢昆都是无用之辈,否则这次我们怎么会输的这般惨?”
英国公冷冷瞥他一眼,“若我事先透露给你,你打算怎么做?”
蒋兴早已想过,立刻道:“自然多派人手包围猎场,趁着陛下受伤之际,将他们一网打尽!”
蒋兴一直觉得父亲做事就是太谨慎了,顾虑太多以至于失了先机。
区区平阳王府,如何就值得被父亲当作眼中钉?
就该趁着傅棱重伤,将那些敢不服的人尽数杀了,包括丽妃傅凛等人,直接扶五殿下即位,且不皆大欢喜?
看着蒋兴为自己的蠢主意而沾沾自喜,英国公早已练就了强大的心脏,麻木的生不起气来。
见父亲面无表情的看着自己,蒋兴笑容一顿,弱弱道:“怎么了父亲,可是我说的不对?”
“何止不对,简直异想天开,你把潘家军与薛家军当成什么了?摆设?”
民心虽不值钱,却不能不在乎,只有名正言顺,才能坐稳那个位置。
若真落得个弑君杀父的骂名,各地统帅藩王岂不都能打着清君侧的旗来讨伐他们了?
英国公抬抬手,无力轻叹,“退下吧,你只要别做蠢事拖我后腿,就算帮我了。”
他现在谁也信不着,只信自己。
蒋兴不敢反驳,可眸底却闪着不甘。
又是这样!
不管他说什么做什么都是错的,父亲为何就不能正眼看看他?
他不甘心,他迟早有一日会让父亲见识到他的能力!
……
宣亲王奉诏入宫,一时猜不透建明帝找他何事。
这次他只隔岸观火,并未参与此事,应不会连累到他身上才对。
建明帝的身体未完全康复,有些苍白的脸色显得他那双眸子越发的幽黑,较之以往更显凌厉。
宣亲王以前未曾瞧上过这个皇侄,可此番见识过他的铁血手段,宣亲王对他不觉间多了两分恭谨。
建明帝抬眼,看了看他,“平身吧,今日唤皇叔来此是有件事要吩咐皇叔。”
“陛下请言。”宣亲王垂首平静应道。
可下一瞬他便猛然抬起头,浑浊的眼中满是震惊,“温凉是珍妃之子?”
建明帝淡淡颔首,仿若说着最正常不过的事,“温凉是珍妃的遗腹子,朕担心他留在宫里会遭人迫害,是以将他交与平阳王抚养。
现朕准备让他认祖归宗,届时还请皇叔在朝廷众臣面前做个见证。”
有宣亲王为证,朝中大臣便能安分许多。
宣亲王脑中一片混沌,从没做过这等猜想。
若是以往,他许是还会答应,可温凉将蓉儿伤成那般模样,他怎会让他如愿。
宣亲王的拒绝在建明帝的意料之中,建明帝却也不慌不气,只冷冷牵起嘴角,语气幽幽,“皇叔,您可知欺君是何罪过?
本应下葬的临安乡君却变成了您的干孙女傅蓉,此事一旦揭晓,宣亲王府怕是就要再办一次丧事了。”
宣亲王心神一颤,难以置信的望着建明帝,“这些都是您早就算计好的?”
什么保全他的骨血,实则不过是为了今日拿捏住他的软肋。
建明帝微微眯着眸子,呵笑一声,“不然皇叔以为朕为何要留那逆女一命?
朕刚才也说了,朕有事吩咐皇叔去做,是吩咐,不是商量,可容不得皇叔拒绝。”
望着嘴角凝笑的建明帝,宣亲王第一次对这个侄儿帝王生出畏惧。
本以为他荒唐随性,可实则他却是个心机至深之辈,如今他终于露出他的真面目了。
他们,都被他给骗了……
第二百八十九章 辞别
殿内一时沉静,君臣叔侄两人彼此对视,宣亲王觉得眼前这位帝王竟如此陌生,好似第一日才认识般。
在众多的皇子中,他的这个皇侄读书不是最好的,骑射不是最好的,也不是最聪明最得圣心的。
可最后偏偏是这个看似中庸的皇子安然躲过了夺嫡之争,手上无血的踏上了皇位。
以前他只以为那是建明帝运气好,可现在他才发现自己错的有多离谱。
生在皇家,哪里会有简单的人。
当初的中庸不过是他的保护色而已……
见宣亲王久久不语,建明帝勾唇笑了笑,“朕知道皇叔在担心什么,临安是皇叔唯一的骨血,朕没必要对一个女孩赶尽杀绝。
只要皇叔帮朕力证当年之事,朕便赐临安免死金牌,日后无论谁登基为帝,临安没有皇叔的庇佑也可顺遂一生。”
宣亲王眸光一亮,他担心的便是温凉会伤害蓉儿,可若有免死金牌在手,就算温凉登基为帝,也不能收回先帝所赐的金牌。
见宣亲王心思松动,建明帝继续道:“皇叔年事已高,却依然为皇室奔波,朕心不忍。
若皇叔何时想颐养天年,尽可告诉朕,朕必会让皇叔荣归藩地。
远离京城未必是件坏事,皇叔也可为临安寻得良人,您说呢?”
这句话算是说到宣亲王的心坎里了。
因前朝时有藩王逼宫,是以大梁只给亲王分发封地,除去如平阳王这般镇守边境的亲王,其余亲王皆不许离京,以免藩王做大。
若能回到他的封地,便不用再受皇权制衡,蓉儿就可以过着如同公主一般的生活。
那里没有人知道蓉儿的遭遇,她可以另择良人。
权衡了一番利弊,宣亲王决定放下对温凉的憎恨。
相比报仇,自然还是日后的安宁更为重要。
离开京城,也许蓉儿就能放下这里的恩怨,重新开始。
宣亲王揣着免死金牌,离开的背影都是轻松喜悦的。
陈总管走上前来为建明帝斟了一杯茶,“陛下仁善,终究还是顾念血脉亲情的。”
宣亲王与画舫失火一案有千丝万缕的联系,陈总管没想到建明帝竟能原谅他。
建明帝吹了吹温热的茶,弯唇冷笑。
他的确顾念亲情,但这份情可不包括宣亲王祖孙。
温凉毕竟自小记在平阳王名下,让他认祖归宗定有万千阻力。
宣亲王德高望重,有他出来佐证,皇室那些老家伙就不好再说什么了。
“免死金牌,躲得了明枪,防不了暗箭,朕也希望皇叔他老人家能够寿终正寝……”
陈总管一怔,随即明便白了建明帝的用意。
如今这世道乱的很,封地路途遥远,遇到杀人不眨眼的劫匪再正常不过。
建明帝喝了两口茶,便放下杯盏,批阅起奏折来,陈总管立刻将水杯蓄满,安静的垂首立在一侧。
在陛下还是皇子的时候,他就跟在陛下身边。
在这段时间内,有人追随了陛下,有人背叛了陛下。
他此生做的最明智的选择便是始终忠于陛下。
陛下为皇子时之所以毫不起眼,是因为他无心皇位角逐,可凭心机论谋,如果陛下想要,这个位置早就被陛下所得了。
众臣皆被陛下行事荒诞迷了眼,可实则稍加关注,便会发现那些与陛下为敌的人,大多都已不在了……
宣亲王回到王府后,先行去看了傅蓉。
箫素送来的药膏有奇效,傅蓉脸上的伤疤已好了许多,宣亲王感到十分欣慰。
傅蓉扫她一眼,态度冷淡,“谋逆案如何了?可能牵扯到平阳王府身上?”
宣亲王摇了摇头,“重刑之下,温平已经改了口供,那些罪证皆是他伪造的。”
“真是没用!”傅蓉将梳子狠狠摔在了桌子上,咬牙切齿的道:“你们这么多人,难道就对付不了一个平阳王?”
宣亲王心中苦笑。
陛下能将自己最疼爱的儿子交与平阳王,可见他对平阳王的信任,岂是随便能扳倒的。
况且站在温凉身后的人皆是权贵,说不准英国公那个老家伙就是听到了什么风声,才想出此计打算将温凉彻底扼杀。
“蓉儿,你安心养伤,外祖父一定会找机会除掉他们。”宣亲王柔声安抚着。
这些事宣亲王不打算与傅蓉讲,若让傅蓉知道了,她指不定会惹出什么乱子。
现只等着将温凉的身份昭告天下,他便能带着蓉儿荣归封地,重新开始。
大理寺中。
温平被吊在木桩上,身上血迹斑斑,伤痕累累。
钟树准时踏入牢房,坐在桌前,一如往日的审讯温平。
温平无力抬头,气息奄奄,“该说的我都说了,你还想让我交代什么?”
他第一次见不审问嫌疑犯,而却审问举报者的。
都怪那该死的顾明哲,若非那块破牌子,陛下也就没有正当羁押他的理由了。
钟树不为所动,只按部就班的问着问题。
温平若不答,他就再问,实在得不到答案,就让狱卒抽他一鞭子。
几日审讯下来,温平不仅身体虚弱,精神状态也面临崩溃。
这些问题他听得耳朵都生茧了,却只能一一回答,麻木的重复着。
钟树的音调很平,平的让人放松,让人昏昏欲睡。
每日这个时辰钟树都会拿着小本本过来审问,人体的适应力是可怕的,甚至即便他昏睡过去,每到这个时辰也会醒过来。
温平心力憔悴的一一回答着。
“你陷害平阳王可有幕后主使?”
“没有。”英国公是他最后的靠山,他不会随便出卖自己的仰仗。
“陛下中箭可有你的参与?”
温平的声音越来越无力,“没有。”
“当年珍妃娘娘过世可与你有关?”
“没有。”
“那与谁有关?”
“与……”温平惊醒,耷拉的眼皮猛然睁开,警惕惊恐的望着钟树。
“钟树,你这是什么意思?”
钟树淡然的搁笔,抬头望着温平,平静的问道:“你刚才想说什么?珍妃娘娘过世与谁有关?”
“我怎么知道!她不是早产身亡吗?要追责也该去问御医和产婆,和我有什么干系!”
钟树笑笑,“温大人,您知道您现在的表现看起来很像气急败坏吗?”
钟树任大理寺卿多年,最擅审案套供。
这些时日他日日来审温平,就是为了削弱他的意志力,让他放松警惕。
现已可以确定,温平定然知道些什么。
钟树收起嘴角和善的笑,陛下将这个重任交给他,他一定要将当年真相问出来!
……
温平招供他因嫉妒嫡兄,是以栽赃陷害,攀诬平阳王与南疆勾结。
建明帝闻后大怒,当即将温平逐出温家族谱,将二房一家尽数赶了出去。
可怜温二夫人还在试图疏通关系,救温平出来,便有旨意传来。
建明帝似乎不想让二房再多留片刻,竟派御林军大理寺京兆府亲自帮他们搬家,不顾温二夫人哭嚎,一众士兵衙役将屋内的东西装进箱子便扔到了府外。
“你们这是做什么,快放下,把我的东西都放下啊!”温二夫人急的直跺脚,她按下了一个箱子,便有人去抬另一个箱子。
她宛若陀螺一般在地上不停打着转,却徒劳无功,什么都改变不了。
比起驻守南阳城的平阳王夫妇,他们二房在这里住的时间甚至更长,她早已将这里当作自己的家,怎会舍得离开。
“你们真是放肆,还不给我住手!”蒋氏被婢女搀扶着赶来,对着衙役破口大骂。
大理寺主簿笑盈盈的走上前来,他正是在顾老夫人被人构陷时,帮温凉通风报信的衙役。
温凉向钟树举荐他,让他做了大理寺狱丞,后因他表现良好,很有办事能力,如今已做到了七品主簿。
他有今日全靠承了温凉的大恩,此番自要将事情做得明明白白。
“老王妃,这是陛下旨意,小的们只能服从,还望老王妃见谅。”
“我呸!狐假虎威的东西!就算分家,那也要好好清算资产,哪有如你们这般,简直是一群强盗!”
大理寺主簿抹了一把脸,脸上仍挂着笑,“老王妃说的,若是寻常分家,自是应该由您做主。
可温二老爷陷害大梁藩王,被陛下逐出族谱,能让二房带着体己已是陛下开恩了,老王妃还是莫要再拦了。”
“什么,被逐出族谱?为何没人知会我?”蒋氏一脸惊愕,她只想等事情沉一沉,她便进宫去找太后求情。
可陛下竟私自就将平儿逐出族谱?
“下官这不是来知会老王妃了吗?”
“你算什么狗东西,有什么资格与我讲话?”
大理寺主簿是从最底层爬上来的,见惯了这些权贵的臭脸,是以丝毫不气,仍旧笑着道:“老王妃说的是,下官就是个狗东西,但下官也从未做过那等加害兄长,谋害忠良的事。”
蒋氏脸色铁青,身子发抖,没想到如今一个小小的主簿都敢骑到她头上,“不过是兄弟间的龃龉,哪里有你们说的这般严重。
你们莫要再动,我这便进宫求见陛下。”
“是,下官听命。”
蒋氏顾不得收拾,连忙命人备车一路赶往皇宫。
大理寺的衙役走过来小声问道:“主簿,那咱们先等一会儿?”
“等什么等!给我搬,将这些东西都给我扔出去!”他毫不顾及温二夫人在场,劈头盖脸骂着手下道:“一群没有眼力的东西,你们奉圣旨而来,还用给人面子?腰板都给我挺直了!
陷害忠良,这才是造反,还舔脸说什么兄弟龃龉,我呸!”
温二夫人如何听不出他是在指桑骂槐,她又急又怒,从未想过自己有朝一日竟会落得如此狼狈的境地。
如果她们不争,现在还是养尊处优的皇亲国戚,何至于变成丧家之犬。
而蒋氏压根就没进得了宫门,她跪在宫门前哭诉着老平阳王的功绩,控诉着自己这么多年照顾两个儿子的不易,试图将自己伪装成一位可怜的母亲,将此番险些掀起朝廷动乱的行为变成兄弟间的口角。
建明帝听了,只命内侍问她一句话,是想留在平阳王府,还是想与方氏一同搬出去。
蒋氏听了,灰溜溜的打道回府,刚回到府门前,便见温二夫人与温合宜站在府门前抱头痛哭,温旭和他的爱妾羽儿则一脸的生无可恋。
蒋氏怒极,瞪着大理寺主簿道:“你不是说等我回来再动手吗?”
大理寺主簿恭谨的弯着要,嘿嘿笑道:“下官这不是等着老王妃呢吗,若陛下真改了心意,小人们再将东西抬回去就是。
老王妃,可还用小的们帮忙了?”
蒋氏被个芝麻小官怼得心口憋闷,不再理会他,只对温二夫人道:“你们先去我的别院住下,等再过些时日便将你们接回来。”
大理寺主簿讥讽的勾起嘴角,心里明镜似的,配合着蒋氏的表演道:“那可真是恭喜老王妃了,届时老王妃若需要我等帮忙,还请尽管开口啊。”
说完,他招呼着众人前去喝酒,春风得意的笑显得蒋氏等人越加惨淡。
乾坤殿中。
建明帝与平阳王对坐饮茶,良久,建明帝开口问道:“真的要走了吗?”
“嗯。南阳城不能没有统帅。”平阳王淡淡回道。
“可待那日阿凉应该希望有你在身边吧。”毕竟阿凉喊了他近二十年的父王,此等大事,有他陪着,阿凉应也更会安心。
“不了,比起阿凉,南阳城更需要我。”平阳王将杯中的茶一饮而尽,仿佛杯中之物是最烈的酒。
建明帝见了,挑了挑眉,“怎么?舍不得了?”
平阳王紧紧抿唇,本就冷峻的容颜寒的宛若冰雕。
建明帝呵笑出声,“这种事你羡慕不得,要说还是朕的血脉好,这般优秀的儿子你得不来。
不过说实话,温阳那小子也不错,就是傻了点,但是像你!”
平阳王“蹭”的站起身。
建明帝警惕的随之起身,后退了两步,“你想干什么?
我警告你别胡来啊,等阿凉认祖归宗你可就没用了,届时莫怪我卸磨杀驴。”
“就凭你?”
平阳王冷笑两声,化手为钩,抓住了建明帝的肩膀。
未等建明帝回过神来,平阳王便来了一记过肩摔。
可平阳王还是顾及分寸的,建明帝身上有伤,他不会真摔他,只想吓吓他解恨。
可建明帝却在摔倒的瞬间,一把抱住了平阳王的双腿,“又是这招!我告诉你,你这招我早就破解了!”
于是,只听殿内传来“咕咚”两声巨响。
候在门外的内侍们听得心惊胆战,忙小声问道:“陈总管,咱们要不要进去瞧瞧?”
陈总管甩了甩袖子,莫不在意道:“除非陛下喊救命,否则便全当没听到。”
“这……”
几个小内侍面面相觑,但见陈总管一副习以为常的样子,便也不再多话。
陈总管早已习惯了,这两人从年少时期一直打到现在,也不知道两个彼此看不上的人是如何成为至交好友的。
乾坤殿中大咧咧的躺着两个男人。
一个是大梁的九五至尊,一个是铁血铮铮的王爷统帅,两人直挺挺的倒在地上,若被老臣见到,定会被骂一句不成体统!
两人望着屋顶金棚,忽的齐齐扬起嘴角。
多年前,两人还都是意气风发的少年,此时他们已成为了可主宰一个国家的上位者。
庆幸的是,他们容颜已改,但曾经的信念与感情未变分毫。
纵使他们的模样已回不去少年,可他们的心依旧停留在那个鲜衣怒马的午后。
“温冀,谢谢你一直陪着我。”这一路他弄丢了很多人,唯有温冀始终在他左右。
“嗯。”平阳王回答的依旧冷淡,他似也觉得这般回答有些敷衍,便又道:“我会一直陪着你,直到你死。”
建明帝皱眉,“你怎么敢断定就是我先死?”
平阳王坐起身,抬手在建明帝的伤口上轻轻一弹,瞬间疼的建明帝扭曲了五官。
“太弱!”
建明帝气得牙根直痒,“温冀,有种你一辈子别受伤,否则我定会还回去!”
“随你。”平阳王起身,拂了拂灰,“我要回府了,明日我就不进宫了,起早启程。”
建明帝也想起身,可他怕扯到伤口,所以使不上力。
温冀嫌弃的皱了皱眉,将手伸给建明帝。
建明帝扬唇,借着平阳王的手劲利落起身。
“温家二房都被我赶出去了,就算温凉夫妻搬出王府,你也不用担心温阳被人算计。
你放心,温阳这个世子比你坐的稳!”
平阳王点点头,问出了心中的疑惑,“他们效忠英国公,为何不将他们一同杀了?”
建明帝笑得高深莫测,“人活着才有求,而若求不得,便会心生怨怼,她们活着比死了有用。”
钟树禀告说温平应是知晓当年之事,若他知晓,那蒋氏便必然知晓。
暂且留之一用。
这些阴诡之计平阳王不擅长,也不想问,但他相信建明帝。
平阳王请辞离开,建明帝望着他的背影,突然唤住他。
“温冀,战场无眼,小心些,别死在朕前头。”
平阳王没有回头,只摆了摆手。
建明帝摇头笑笑,这个犟驴走了也好,以后也就没人与他抢儿子了!
……
没有了二房的平阳王府似乎就连空气都变得清新了,一家人围坐屋内吃着团圆饭,近日来所有的紧张焦虑尽被驱散。
饭后,平阳王开口道:“阿凉,你和锦儿留下,我有话与你们说。”
温阳:“……”
说的这么婉转做什么,除了温凉和大嫂,这里不就剩下他了?
干脆说温阳你出去一下不就得了?
温阳寒着一张脸退了出去,心里却好奇的要命。
父王到底与温凉大嫂说了什么?
而这种好奇在次日送平阳王夫妇离开的时候,更被无限放大。
天蒙亮平阳王下令队伍出发,温凉几人将平阳王夫妇送至大门前。
温阳觉得这很正常,父王是南阳城的统帅,自要回去。
以后等温凉承了世子位,他们一家就可以回去团聚了。
可温凉顾锦璃两人却突然双膝跪地,郑重叩首。
温阳看得一脸怔愣。
两人跪的太突然了,他一点准备都没有啊!
这样是不是显得他太不孝顺了?
温阳的膝盖弯了弯,却又绷直了,他这个时候再跪感觉更怪。
温凉两人郑重的叩了三个头,温凉抬头望着冷峻如山的平阳王,望着眸中泛泪的平阳王妃,深深唤了一声,“父王,母妃。”
下次再见,他便不再是平阳王府的公子了。
小时候他心中怨过,为什么所有人都有父亲母亲,只有他没有。
可现在他只有感激,因为他们让自己有了一个完整的童年,严厉的父亲,慈爱的母亲,是他们让他与别的孩子享受到了同样的生活。
平阳王妃已泪如雨落,她扶起温凉两人,拍着温凉的手道:“好孩子,日后,多加保重。”
高处不胜寒,那个位置只会比现在更加危险艰难。
温凉颔首,“母妃放心,您和父王也要保重身体。”
“嗯。”平阳王妃哽咽着应了一声,用帕子轻轻拭泪。
平阳王走过来,抬手拍了拍温凉的肩。
这位父亲向来言寡,但却将这个家呵护的很好。
“在京中若不开心,便来南阳城吧,那里永远是你的家。”
就算有朝一日他们一个为君一个为臣,可在平阳王心中,温凉永远是他的大儿子!
平阳王夫妇的车驾渐渐驶远,顾锦璃眼圈泛酸,心中感触颇深。
温阳望着父母远去的车队,看了看永远清冷的温凉,看了看哽咽拭泪的顾锦璃,他的脸上写满了问号。
他长得就那么不起眼吗?
父王母妃与温凉说了那么多,他就不值得交代一句吗?
长子和次子的待遇真的就差这么多吗?
惆怅……
……
建明帝在清洗朝廷之后,便是重新任命官员。
顾大老爷等一众在朝廷危机之际,敢于挺身的大臣皆得到了封赏。
新科状元苏致因约束学子有功,被建明帝封为礼部郎中,榜眼孙桐之因协助有功,被封为翰林院侍讲。
两人虽只是小小从五品,却能正式参与朝廷各项事宜,比起历代苦熬资历的状元榜眼,简直幸运太多。
魏岳谋逆,御林军群龙无首。
众人本以为建明帝会将御林军统领一职交由温凉,毕竟他已是御林军副指挥使。
可出乎意料的是,建明帝竟将御林军指挥使一职交给了沈染,并将兵马司的指挥权交给了温阳。
这简直是将温凉所有的权力全部架空。
众人暗暗揣摩,虽说陛下选择相信平阳王,但对温凉终究还是存了嫌隙。
只英国公傅凛心中一清二楚。
明面上建明帝的确夺了温凉的权,可实则安排的人手却仍旧是温凉一派。
他这是在铺路,只等着这条锦绣之路铺好,温凉便可踩着这条路,干干净净的登上那个位置。
傅凛不甘,难道他就真的没有办法除掉温凉了吗?
与他所想一致的还有英国公,当英国公得知建明帝曾单独传宣亲王进宫后,便知事情紧迫。
他请宣亲王出来喝茶,却被宣亲王以身体不适尽数推了。
“这老家伙定是被傅棱蒙骗,决心站在他那边了!”宣亲王怒拍桌案,气恼不已。
沉思许久,英国公大步行至桌案前,落笔写了一封信,小心封上蜡印,交给管家道:“给郡王妃送去,让她尽快送到箫素手中。
切记,不许她私自打开。”
温凉一事暂不能让傅决他们知道,否则他们定会因乱生事。
英国公府如今四面楚歌,既有北燕这个盟友,何不拿来一用!
第二百九十章 计上
蒋欣阮与箫素在茶楼偶遇,两人寒暄一番,蒋欣阮笑请箫素去雅间吃茶,箫素欣然应允。
这几日蒋欣阮清瘦了许多,显然日子并不好过。
现实将她从皇后的美梦中唤醒,然后狠狠扇了她一记耳光。
陛下此番犹如一条被惊醒的恶龙,仿佛要将天下全都吞噬入腹。
蒋欣阮将信推给箫素,“这是祖父命我给你的。”
信封上封着蜡,管家还特意嘱咐她不能打开。
人都有好奇心,蒋欣阮盯着这封信看了许久,她有预感,这封信中的内容一定至关重要,甚至对他们有着至深的影响。
可也正是因为如此,蒋欣阮反而克制住了。
祖父自有其深意,如此关头她还是听话的好。
箫素接过,揣入怀中。
蒋欣阮兴致寥寥,没有闲谈的意思,两人做做样子喝了两杯茶,便各自离开。
朝中最近动静很大,一时没有时间安排饯行宴,各国使臣才得以多留片刻。
箫素一时有些捉摸不透建明帝的做法,据她所知,大梁的三殿下五殿下呈鼎立之势,多年来始终维持着平衡,可建明帝此番却似乎要将傅决彻底碾压。
而这显然不是箫素想看到的。
如今的北燕不同以往,被薛家军重创后只能暂对大梁俯首称臣,可北燕皇室所有人都在等着踏破北境,攻破大梁都城的一日。
在此之前,他们要做的就是搅乱大梁局势,削弱朝廷力量。
可若傅决如此便被打压了,届时权势尽归于傅凛,这种和平可不是他们想要的。
“英国公老了,已经不中用了,咱们要不要换个盟友?”箫拓开口问道。
箫素没说话,只展开了怀中的信,细细看了起来,只越往后看,她的神色越加凝重。
“原是这般……”
“怎么了?”箫拓见箫素脸色不好,抽出她手中的信快速扫了一遍,脸色登时变得与箫素一般无二。
“温凉是皇子!?”
箫素只打探到建明帝器重温凉,却何曾想过这种可能。
箫拓神色肃然,“谁做皇帝都好过温凉,若温凉真是那珍妃之子,薛韶可就是他的外祖母,届时咱们北燕的处境只会更加艰难。”
这些箫素如何不知,他们北燕与薛家军有不共戴天之仇。
不管是傅决还是傅凛都不会真心信任北境军,尤其是傅决,若他即位必会对宋府下手,届时便是他们的好机会。
可若是温凉即位,这情况可就大大不妙了。
想必英国公也知如此,才将难题推给了他们。
如今北燕与英国公算是唇亡齿寒,英国公理所当然的把事情交给她,他则休养生息,保全实力,这老东西可一点不傻!
“四妹妹,你可有打算?”
箫素蹙眉,一双眸子转动不定。
听英国公的意思,想让温凉认祖归宗,必须要有宣亲王的认可。
箫素起身,从匣子中翻出一小罐药膏,“许久未去宣亲王府了,今日无事,正好去探望一番。”
这颗棋子本是她埋下以备不时之需的,这次正好能派上用场。
宣亲王府的人一听是箫素来访,立刻将人客客气气的请了进去。
傅蓉脸上的伤好了许多,对待给她献药的箫素,偶尔会敷衍两句。
箫素并不介意她的态度,只笑着试探了一番,而傅蓉对此并不知情。
回去的路上,箫素拧眉不展。
现若想阻止温凉认祖归宗,最好的办法就是从宣亲王身上下手,可她一个北燕公主若堂而皇之去离间宣亲王,只怕会被赶出王府。
傅蓉倒是一颗好棋,只是该如何去用呢?
倏然,她瞥见了一道有些眼熟的身影走进了医馆。
她抬步跟上,站在门口隐约可听见里面传来了争执的声音。
不多时那名小腹隆起的女子便在婢女的搀扶下怒气冲冲的夺门而出,箫素藏在门后,待两人彻底离开后才迈步走进了医馆。
医馆坐堂大夫脸色不虞,箫素借口买药,试探着询问了刚才那名女子的身份。
老大夫倒是没说什么,倒是小药童气得不轻,“那不就是温三公子的妾室嘛,还以为自己是王府的主子呢,张扬什么啊!
以前每次来都颐指气使,现在估计是手中没什么银钱了,竟要用以前给咱们的赏钱做为抓药的钱,哪有这样的道理?”
这岂不摆明了是让他们拿钱给她抓药吗?
老大夫开口斥责了药童,开口解释道:“若是救命的药,我们自然责无旁贷。
可她要抓的都是顶贵重的补药,我们哪里出得起。”
箫素笑笑,表示理解。
原来那是温旭的妾室,她曾在逛首饰铺子的时候见过一次,因她相貌酷似傅蓉,是以她特意多看了几眼。
那的确是个极张扬的人,现在竟落魄至此了吗?
略一思忖,箫素挑唇,机会自己送上门了。
她侧头交代了婢女几句,婢女会意颔首,立刻奉命而去。
……
苗洛一直躺在驿站疗伤,对于自己的救命恩人,建明帝十分关照。
好东西源源不断的送往驿站,亓难冷眼看着,只心想,若将这些东西换作真金白银该多好。
“殿下以命相救,莫非是瞧上了大梁皇帝?”亓难不赞同苗洛的做法,大梁皇帝死了,英国公一派势必要对付平阳王,对他们有百利而无一害。
苗若抬眸,弯唇呵笑,“是呀,大梁皇帝虽已人至中年,但依然器宇轩昂,很是俊美。
倒是大长老,原来你不肯娶妻生子,竟是为了你的姘头英国公啊!”
亓难脸色扭曲,“殿下可知你在说什么?”
苗洛收起了嘴角的笑,眸光噙着一片寒霜,“大梁皇帝体内的蛊虫难道不是你给英国公的吗?
大长老如此慷慨,不的得不让我多想!”
那不是寻常蛊毒,如此珍惜的蛊虫只有南疆权贵方有,除了她便只有亓难能弄到。
“我那么做自有深意……”
“什么深意?若大梁皇帝当真就此驾崩,你我可还能平安回到南疆?”苗洛与亓难一直水火难容,她始终记恨着丢弃了渺儿的亓难。
“英国公想要的是大梁皇帝的命,他不会为难我们!”
苗洛眼中冰雪消融,又露出了那种随性荒唐的笑,“啧啧啧,如此全心全意的信任,大长老还说你与英国公没一腿。
大长老的审美我等难及,待回南疆后,我定要与母君好好讲讲!”
亓难气得心口突突,见苗洛闭眼假寐,亓难冷哼一声,拂袖而去,却在离开之际吩咐心腹道:“去查查平阳王府可有与二殿下年岁相仿的女子。”
他们这位储君可不是什么良善人物,她不惜舍命相救建明帝,定然有所图谋。
而那日在围场,正是灵毓县主前来游说,或许苗洛所图正是如此。
……
从围场回来以后,宋老夫人便命宋大夫人严查宋府,将所有身家不清的下人全部遣散,府里一时人心惶惶。
宋二夫人对宋二老爷抱怨道:“咱们宋府又不是平阳王府,至于弄出这般大的阵仗吗?
现在府中怨声载道,大嫂也不知道管不管得来?”
宋二老爷最近一直忙着内阁中事,哪有心情琢磨自家夫人的小心思,只埋头吃饭,眼睛都没抬,“母亲做事自有章法,你多学着便是。”
宋二夫人狠狠瞪他一眼,学了又有什么用,中馈也不归她管。
“二老爷,老夫人请您去一趟。”
一听母亲唤他,宋二老爷顾不上吃饭,立即放了碗筷便赶了过去。
“对我这个妻子不假辞色,一听母亲来找,饭都不吃了,可真是个大孝子!既是如此,这饭还是莫要吃了!”宋二夫人一边抱怨着,一边招呼婢女收拾桌子。
人家都是丈夫妻子一条心,她家那位倒好眼里心里只有宋府,真是恼人!
宋二老爷走进内堂,见宋大夫人也在,两人见过礼,宋老夫人将屋内下人遣散,又命林嬷嬷守在屋外。
宋二老爷皱眉,小心问道:“母亲,可是出了什么大事?”
宋老夫人点点头,抬眸望着他们道:“今日唤你们来,是有件事要知会你们一声。”
两人相视一眼,郑重道:“母亲请讲。”
“瑶儿……当年其实诞下了一名男婴。”
听母亲提及妹妹,宋二老爷心中一痛,只以为母亲又思念妹妹了,正想劝慰,然而宋老夫人接下来的话简直彻底掀翻了他们的认知。
两人直至走出正堂仍旧沉默的一言不发,闷声不响的回了各自的院子。
途中宋大夫人正好撞见宋达,忙道:“达儿,你干什么去,如今外面正乱,你老实待在家里。”
此事让他们欢喜,也让他们不安,宋府终究还是无法独善其身。
“我与傅冽温阳他们出去喝酒,世道再乱还能有人敢对我们下手不成!”宋达说完一溜烟的跑了,全然不理会宋大夫人那欲言又止的神情。
待事情揭晓,这些孩子们又该如何相处?
次日,箫素再次登门宣亲王府。
傅蓉挑眉打量着她,箫素笑着从怀中掏出一个小瓷瓶,笑容天真无邪,“这是我特意命人从北燕取来的药膏,比你现在用的效果还要好一些呢!”
“真的?”傅蓉一听箫素是来给她送药膏的,脸上露出了些许笑意,忙让婢女拿给她。
想到自己的美貌不日便可恢复,傅蓉对箫素便温和了许多。
箫素似是看不出傅蓉的无礼,只由衷的笑着道:“如你这般漂亮的女子脸上怎能留疤,待你用完了这瓶药膏,定会成为大梁最漂亮的女子。”
这句话让傅蓉很是受用,脸上笑也多了两分。
箫素歪头望着傅蓉,细细打量下,眉心微微一蹙。
“怎么了?”傅蓉以为是脸上的伤有什么问题,不由紧张起来。
箫素忙摇了摇头,解释道:“没什么,就是我前两日看见了一个人,长得很像傅小姐你……”
傅蓉神色瞬间冷了下来,“那人是谁?”
竟然敢有人肖像她,真是活得不耐烦了。
听她反问,箫素才道:“那人正是温三公子的妾室,听说是叫羽儿。
我当初瞧见她时恍惚间还以为是傅小姐呢,虽说她哪里都不如傅小姐长得精致,但冷眼一看至少有五分相像。”
“温三公子,温旭?”傅蓉不屑牵唇,温旭的确心仪她,还偷偷给她写过情诗。
不过一个绣花枕头,她如何瞧得上。
没想到他竟贼心不死,竟还选了个与她容貌相似的替身。
箫素颔首,轻轻叹了一声,似不经意间感叹道:“不过这个羽儿也挺可怜的,本以为嫁入王府能飞黄腾达,谁想到温家二房竟全被逐出了王府。
上次我瞧见她很是落魄,不过她好歹享受过荣华,最可怜的还是她腹中的孩儿了。”
说完,她轻轻摇头,似是感触颇深,“听说她之前曾自恃怀了王府长孙,与灵毓县主发生过口角。
她也真是自不量力,她腹中的孩儿如何能与灵毓县主的孩子相比。
多亏灵毓县主心善,未与她一般计较,否则凭县主的手腕地位,只怕轻而易举就能要了她和孩子的命。”
将该说的全都说了,箫素才笑盈盈的起身,“时间不早了,我先回驿站了,傅小姐若有何事就派人去驿站找我吧。”
箫素走得轻快,傅蓉的脸上却乌云密布。
顾锦璃心善?
这可真是最好笑的笑话了!
顾锦璃不过就是一个假仁假义的小人,否则她怎会落到这般田地?
顾锦璃想稳坐平阳王世子妃的位置,做梦去吧!
……
顾府,碧竹院。
顾锦璃抱着白白胖胖的肉团子,只觉得怎么都看不够。
小时儿脸蛋溜圆,一双圆溜溜的眼睛好奇的看着顾锦璃头上的珠翠,偶尔吐出粉嫩嫩的小舌头,足以将人萌化,“娘,我小时候也长这个样子吗?”
顾二夫人温柔的望着姐弟两人,含笑道:“你长得更像我,比时儿还要好看。”
如意站在一旁暗暗搓手,也很想抱抱香香软软的小主子。
可小主子仿佛知道她偷偷骂过他丑,一到她怀里就又哭又闹,回到夫人小姐怀中就咯咯的笑,真是馋死人了。
如意暗暗下定决心,以后等小姐生下小主子,她定要使劲的夸,夸得小主子只跟她好才行。
屋内其乐融融,顾二老爷笑着走进来,柔声道:“锦儿回来了,你父王母妃都回了南阳城,干脆就叫姑爷和温二公子一起过来吃吧。”
“好啊,我这就派人去唤他们。”顾锦璃欣然应下,顾二老爷略松了口气。
夫人与他闹别扭,不肯给他做饭吃,可他的舌头都被养刁了,最近真是食不下咽,正好可以借着姑爷的光吃点好的。
顾二夫人扫他一眼,冷冷道:“愣着干什么,时儿都快没有尿布换了,还不去洗?”
“好好,我这就去!”
顾二老爷说完,便麻溜的脱下官服,挽起袖子,二话不说就吭哧吭哧的洗起了尿布。
红芍一开始看的心惊肉跳,莫说官老爷,就算平头百姓也没有男子会干这种脏活的。
可夫人明令她们不许帮忙,而老爷似乎也乐在其中。
有时候洗完了,还会放在鼻下闻闻,一脸骄傲的道:“我儿子真了不得,尿布都是香的!”
也不知是碰巧,还是小主子听懂了,当场“噗嗤”一声,给二老爷添了一条金灿灿的尿布。
一想到那个场景,红芍忍不住笑得发颤。
顾二夫人却一点都不心疼,现代哪有这一院子的婢女,这些事本就要两个人一起做,哪里算得上惩罚。
可他们是夫妻,他却要她一人逃走,就算是为了她好,她还是生气。
不舍得让他睡冰冷的睡房,不舍得让他跪算盘,唯一能做的活也就只有洗尿布了。
顾锦璃笑而不语,装作看不懂这夫妻两的小矛盾。
顾锦璃命婢女去请温凉兄弟,结果婢女在半路正巧碰到他们,没过一会儿就把人请了回来。
结果一进屋就看见顾二老爷坐在外间的小凳子上,挽着袖子洗着满盆的布片子。
场面有一瞬的尴尬。
顾二老爷很快回神,动作随意且潇洒的甩了甩手上的水珠,恍若无事般请两人落座,又命婢女看茶。
“你们先坐,这还有两块尿布,马上就洗完了。”
温凉不动声色的举杯喝茶,他早已听说岳父岳母在闹别扭,想来岳父这么做定是为了哄岳母开心。
最近他们夫妻也在单方面冷战,别的他都能接受,唯独锦儿自己盖一床被子,不肯让他抱,让他委实有些难过。
锦儿是岳母的女儿,想来性子是相像的,可他没有尿布可洗,不知道洗衣服能不能让她开心?
温阳毕竟是客,不好什么都不说,干巴巴的笑着道:“顾大人真是……爱护妻儿。”
顾二老爷露出独属于过来人的笑,“不爱妻儿的男子不算男人,温二公子以后就懂了。”
温阳笑笑不语,心里却不屑。
以后他定娶个听话懂事的,敢让他洗尿布,他这暴脾气可忍不了!
吃晚饭时,温阳发现自己似乎来得不是时候。
桌上只有他们五人,但不管是顾二夫人还是大嫂都只和他一个人说话。
顾大人给二夫人夹一块肉,二夫人会立刻挑出去,说今天不想吃肉,只想吃菜。
可他明明看见顾二夫人吃了好几口肉……
大嫂就更吓人了。
温凉给她挑了一小碟的鱼肉,全部挑好了刺,大嫂却笑盈盈的放在他面前,轻声细语的道:“我近来不大喜欢吃鱼,二弟吃吧。”
没刺的鱼吃着是真香,就是温凉的脸色很不好,像多年的老陈醋似的。
只这些饭菜真是好吃,虽说气氛古怪恐怖,但他下回还来。
除了岳婿两人,众人都吃的十分满足。
这时红芍提着食盒走过来,摇头叹声道:“二夫人,四公子还是不肯吃饭,也不肯见人。”
赵氏已经入土,龙指挥使康复后为顾府洗清了嫌疑,可顾明昌那一嗓子喊出去,众人都知道赵氏有杀暗龙卫指挥使之心。
下人们惯会捧高踩低,顾承暄失去母亲,又被人冷落,小小年纪自然承受不住打击。
温凉见顾锦璃面露担忧,脑中瞬间清明,便道:“岳父岳母,不如让四弟去我们府上小住几日。”
顾锦璃眼睛一亮,觉得此计可行。
换个地方,能让他换换心情,早日走出悲伤。
见顾锦璃微扬粉唇,温凉便知道自己赌对了。
回府的路上,一向沉默少言的温凉却仿佛换了一个人。
“安排四弟住哪个院子好?”
“要不要将三妹一同接来?”
“将三妹安排在哪个院子?”
尽是诸如此类的问题,问题看着简单,效果却很显著,毕竟是顾锦璃的娘家人,温凉如此热情,她总不好置之不理。
温凉轻轻弯唇,终于肯与他说话了,又近一步了。
回到锦良院,温凉正打算实施自己的计划,谁知忽有刑部官吏登门,而且登门的还是他们的相识宋二公子宋运。
温凉对宋运向来没有好感,而此番宋运带来的也的确不是好消息……
第二百九十一章 命案
温凉对宋运的不喜几乎出自于本能,而秦俢的一番话更让他的不喜加倍放大。
秦俢言,女子天性使然,最易有怜惜之心,是以才会时常大家小姐爱慕落魄书生,为此甚至不惜与家人决裂,无非都是被那些书生的忧郁气质所吸引。
再看宋运那一张总是染着忧愁的面容时,温凉只想端茶送人。
“温公子,请问灵毓县主可在?”
“不在!”干脆利落,毫不敷衍,是温凉的一贯作风。
刑部的两个小吏默契的互瞧了一眼,天色已暗,灵毓县主不在家还能在哪?
宋运并不气恼,他对温凉的性格也算了解,“温公子,在下今日前来乃是为了一桩命案。
此事现如今牵扯到灵毓县主身上,是以在下才特来询问,以便为县主正名。”
“命案?”温凉略一蹙眉。
什么样的命案会牵扯到锦儿?
温凉抬头扫了一眼宋运身后的两个小吏,看着的确像来处理正事的。
温凉虽不喜宋运,但更不喜顾锦璃被牵扯到莫名奇妙的事情中,便命人去唤顾锦璃。
至于说谎被揭露的尴尬,不好意思,完全没有。
已入深秋,顾锦璃披着厚厚的大氅走来。
女子的身形依旧纤细清瘦,但正是这个看似柔弱的女子,给众人带来了一个又一个惊喜。
宋运眸光微亮的望着顾锦璃,他的欣赏无关情爱,反是有种与有荣焉的骄傲。
他们的皮囊之下装着同样的灵魂,但她比他更优秀。
或许,她可以改变这个落后的朝代。
宋运起身行礼,顾锦璃屈膝回礼,宋运察觉到温凉的不快,便也不多做寒暄,直入主题为问道:“县主今日午后都去了什么地方?”
顾锦璃虽心有疑惑,但还是认真回想,“午时我去了玉颜阁,未时我去街上逛了逛,买了些东西,然后就回了顾府,直至用过晚食才又回了王府。”
宋运身后的小吏持笔一一记着。
宋运点点头,又详细问道:“县主未时不知都去了何处?身边可有证人?”
顾锦璃隐觉事情不对,宋运这架势怎么好像在询问嫌疑犯一般。
“我逛了两家绸缎铺子,绸缎铺子的掌柜都可以作证。”
宋运又细细追问了时间地点,却发现有半个时辰对不上。
顾锦璃悄悄抬眸看了温凉一眼,粉嫩的薄唇抿了抿,似是难以启齿。
宋运见状心知顾锦璃有事隐瞒,便如实道:“县主,此事涉及命案,县主清白重要,还请知无不言。”
顾锦璃点点头,咬着嘴唇深吸了一口气,不好意思的道:“那段时间,我有些想吃辣子粉儿,便将马车停在巷子里,让婢女去买……”
自从怀孕后顾锦璃的口味就原来越重,偏爱酸辣口。
王府的厨娘厨艺很好,可有些小吃就是街边的味道最香。
温凉是个有些轻微洁癖的人,他总觉得街边小食不干净,不许顾锦璃吃。
可越是这样,顾锦璃便越是惦记。
墨迹起初也劝着,后来被顾锦璃和如意软硬兼施,便没了意见,更被直接拉下了水。
每到顾锦璃嘴馋的时候,他就将马车停在小巷中,等如意买回来之后,三个人共享美食,彼此默契的保守着小秘密。
所以宋运突然问及,顾锦璃心下是有些发虚的,压根不敢抬头去看温凉,那种感觉像极了小时候她背着老妈买辣条被捉包的窘迫。
温凉挑了挑眉,怪不得她最近这么爱往外跑,原是出去贪嘴了。
墨迹这废物,果然靠不住。
宋运也怔了怔,在他心里顾锦璃冷静睿智,没想到竟也有这种小女孩子的模样。
只他拧了拧眉,如此倒是有些麻烦。
“宋三公子,可是有何不对?”顾锦璃急于岔开这个话题,忙开口询问。
宋运轻轻颔首,如实道:“温公子,县主,你们可还记得温三公子的妾室?”
“羽儿?”
宋运点头,“她今日被人发现死在一条小巷中,且时间就在未时至申时的那段时间……”
顾锦璃听得柳眉蹙起,“我与羽儿的确曾发生过口角,可如今二房已被陛下逐出温家族谱,我没有理由去害她。”
曾经同在一府她都未将羽儿视作威胁,如今更不会。
温凉如今手中虽然无权,可建明帝对平阳王依旧信任,若无直指顾锦璃的证据,刑部尚书自不会给自己找麻烦。
是以此番宋运奉命登门,有必须前来的理由。
“接到百姓报案后,刑部立刻派人去案发现场,结果在死者手下的地面上发现了一个血字。”
顾锦璃心头微沉,“什么字?”
“顾。”
如此明显的证据,刑部不敢坐视不理。
顾锦璃越想越觉得此事蹊跷,便又问道:“不知羽儿死在了哪条巷子中?”
宋运望她,眸光噙着担忧,“双桂巷。”
这正是顾锦璃今日曾停靠的巷子。
宋运前世是一名法医,他只相信尸体告诉给他的真相,从不会带入个人的情感。
哪怕死者是一个无恶不作的坏人,他也会将证据一一罗列,绝不隐瞒。
可这一次,无需调查,他便相信此事觉不是她所为。
临行前,宋运对温凉道:“可能劳烦温公子相送?在下有些想法,正好与温公子商议。”
温凉颔首,命如意陪顾锦璃回锦良院,他则与宋运并肩而行。
“宋公子有何事要与我说?”宋运特意唤他出来,定是有事不希望锦儿知道。
宋运让两个小吏先行,他则面色复杂的与温凉道:“逝者的死状极惨,她……腹中的孩儿被人生生剖了出去,且刀口流畅,并非寻常人可及,仵作、行刑官、或是大夫方能如此精准。”
顾锦璃的医术众人皆知,也正因如此,此番顾锦璃的嫌疑也最深。
死者的珠宝银钱皆未丢失,却被人生生剖开了肚子,怎么看都像仇杀。
而顾锦璃与死者曾有嫌隙,死者遗言又是“顾”字,此番的确麻烦。
“死者的脸也被人用匕首划了数刀,那刀法凌乱,与剖腹之人绝非同一人。
或许温公子可以思索一下,有没有人既怨恨灵毓县主又怨恨死者。”
此事若不是顾锦璃所为,便必定是有人陷害。
若温凉有怀疑的对象,刑部排查起来也会更简单一些。
“多谢。”
这些事本属机密,宋运却知无不言。
讨厌与感激并不矛盾,温凉目送宋运离开,才折身回了锦良院。
顾锦璃拧眉不展,细细思索,见温凉回来,顾锦璃忙问道:“阿凉,宋二公子都与你说了什么?你有没有怀疑的人选?”
温凉怕顾锦璃承受不了,隐瞒了羽儿被人剖腹一段。
顾锦璃听了,陷入沉思,平静的分析道:“行凶者划伤人的脸,要么是想毁了死者的容貌,让人无从查证,要么便是单纯的泄愤。
从目前来看,我觉得此人更倾向于后者。”
毁了羽儿的容貌是因为恨,或是因为嫉妒?
二房如今被逐出王府,朝不保夕,谁会去嫉妒一个落魄公子的妾室?
温凉想的则更多了些。
羽儿与顾锦璃都有身孕,若只为栽赃陷害,不必非做如此残忍之事。
或许此人真正恨的不是羽儿。
顾锦璃脑中倏然浮现出一个张扬明艳,嚣张跋扈的人来,她抬起头,在温凉眼中看到了与自己同样的猜测。
“难道又是她?”
温凉声音沉冷,语气中有无法化解的厌憎,“是与不是查查便知,如若真是她,杀了便好。”
顾锦璃眯了眯眼睛,若有所思。
陛下明明已与宣亲王达成共识,这个关头针对她又有什么好处?
除非此事是傅蓉擅自所为。
可傅蓉一人如何能将她的行程打探得如此清楚,又能将羽儿约出来残忍杀害?
如果傅蓉有帮手,那这个帮手又在图谋些什么?
将种种可能联系起来,顾锦璃心中有了判定。
“莫要为她恼火,你若是杀了她,只怕就正合对方的心意了。”
温凉何尝不知,可他就是容忍不了这个女人一而再再而三的针对她。
顾锦璃却牵唇一笑,目光皎皎,“先麻烦宋二公子调查,我们全当不知便好。
待事情尘埃落定,我们再一同清算。”
他们不在乎皇子的身份,但阿凉必须要认祖归宗,拿回本属于他的东西,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她不会让任何人破坏,“阿凉,那些人可快抵京了?”
“就快了。”
顾锦璃灿然一笑,这一切很快就能终止了。
温凉终于得以将某人拥入怀中,蹭着她的脖颈,宛若一只大猫般撒着娇,“若没有你在我身边,我真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顾锦璃抬手推拒他的脸,冷硬心肠,“少来装可怜,我还没原谅你呢!”
温凉松开了手,没有再粘腻顾锦璃,听话的让顾锦璃不禁觉得吃惊。
温凉走到衣柜旁,将顾锦璃的衣服全都抱了出来。
顾锦璃挑眉,怎么,这是要帮她打包行李,撵她回家?
可温凉并没有打包衣裳,而是让如意取了木桶来。
顾锦璃一脸茫然,“你要木桶做什么?”
温凉将衣服全部扔在盆内,挽起袖子,正色道:“洗衣服。”
“啊?”
顾锦璃满脸问号,突然发现温凉坐在木盆旁的身影如此眼熟,好似今日才见过。
“你……该不会是在学父亲吧?”
温凉摇头,认真道:“我自己想的。”
绝不能承认自己哄人的方法是与别人学的,否则效果会大打折扣。
顾锦璃:“……”
她家这位是不是误会些什么了?
父亲认罚,好歹洗的是时儿的脏尿布,他这洗的都是她干净的衣裳呀!
都说女人心思不好猜,男人的心思分明也是一样……
……
温府中,当温旭得知羽儿被人杀害后,整个人仿佛被抽干了气力了一般,双腿疲软的瘫倒在椅上。
父亲入狱,他被逐出平阳王府,如今就连他的枕边人都不在了。
温旭觉得自己似乎被上天厌弃了,竟将所有的厄运一股脑的推向了他。
温旭在床上枯坐了一晚,直至清晨,他突然跳下床,红着一双眼跑到了方氏的院子。
“娘!我要给羽儿报仇!”温旭捏着双拳,眼红如血。
方氏并不在乎羽儿,可羽儿腹中是与她血脉相连的孙儿,她心里也不舒服,昨晚还是服了安神药才睡下。
听到儿子嚷嚷着报仇,方氏平静的问道:“找谁报?如何报?”
“自然是顾锦璃!”温旭恨恨咬牙,“羽儿曾与我说过,顾锦璃威胁过她,这次定然是顾锦璃落井下石,见我们没了靠山,便来加害羽儿!”
“是她又如何?我们现在如何与他们抗衡?你父亲还在狱中,你莫要再生事端了。”经此变故,方氏早就没有了曾经的气焰。
“这怎么能叫事端,分明是顾锦璃杀了羽儿,我只是想要讨回一个公道啊!”
他对羽儿的喜欢虽不单纯,可他也是真心疼她,更何况她还怀着他的孩子,他怎么忍心让她枉死。
方氏为了温平耗尽心血,却没有任何用处,她本就心乏郁郁,再见儿子竟为了一个妾室上蹿下跳,不禁气恼,“不过一个烟花之地的女人,要什么公道!
身为妾室,每日总挺着个肚子出去闲晃,若非她喜欢张扬,老老实实呆在家里可会遭此劫难?
若是早些死,也可用来对付顾锦璃,偏偏这个时候死,简直晦气!”
“娘……您怎么能这么说……”温旭不可置信的看着母亲,不敢相信这些冷血的话出自母亲口中,“羽儿怀着的可是您的孙儿啊!”
“那又有什么用?难道我们能凭借她的肚子东山再起吗?”若是以前,她定会死咬顾锦璃不放。
可现在正是温冀势盛之际,他们拿什么与温凉争?
“你们,你们真是太冷血了!”温旭撂下一句话,怒气冲冲的跑了出去。
他自小就被父母教导一定要与温凉温阳争,他不觉这有什么不对。
他们并非亲兄弟,温凉温阳有的,他也可以有。
可羽儿是他的女人,腹中是他的骨肉,母亲怎么能做到无动于衷?
他不理解,也不接受。
温旭一路跑到刑部,用力敲响鸣冤鼓。
刑部尚书正在为羽儿一案发愁,再听温旭击鼓鸣冤,更觉头大如斗。
还是工部好啊,一群胖老头躺在竹椅上晒太阳,哪里桥路有问题,就派手下去修缮,清闲悠哉,哪像他坐着尚书位整日提心吊胆。
刑部尚书打从心眼里不愿接手此案,可有人击鼓,他必须要将报案人请进来。
温旭也真不辜负他,一进公堂,便当着众人的面狠狠状告了顾锦璃一番。
刑部尚书头痛扶额,只得依例派人将顾锦璃请来。
宋运主动领命去请顾锦璃,在抵达刑部门前时,宋运还是不放心的又询问了一遍,“县主的身子当真无碍?”
顾锦璃颔首笑笑。
“温旭情绪激动,县主只如实否认便好,不要受死者家属的情绪影响。”说多错多,此事顾锦璃嫌疑甚重,以防被有心人捉住把柄。
“多谢宋公子,我都记下了。”顾锦璃客气谢过。
温阳怀抱双拳冷沉着脸跟在顾锦璃身后,得知羽儿一尸两命后,他还挺同情温旭的。
可没想到这小子竟敢上堂状告大嫂,真是欠揍!
公堂之上,温旭见顾锦璃姗姗而来,眼中似有怒火喷出。
县主之位不必跪拜刑部尚书,刑部尚书念其有孕在身,命衙役给顾锦璃搬了椅子。
温旭不服气的道:“大人何至于对她一个杀人凶手如此客气,难道平阳王府的人杀人便不必偿命吗?”
刑部尚书一拍惊堂木,中气十足怒声叱道:“事情未查证之前,县主只能算是有嫌疑。
对于老弱病残,官府自会照顾,不容尔等攀诬。”
温旭抿紧了嘴,脸上写满了不甘。
顾锦璃也不理会他,只回答着刑部尚书的问题。
在听到顾锦璃的确去过双桂巷时,温旭再也隐忍不住,指着顾锦璃道:“大人,您听到了吗,她承认她去过双桂巷,羽儿就死在那,她就是杀人凶手,大人一定要判她死罪,让她给羽儿偿命!”
“温公子。”既然两房已经分家,他们之间便再无关系,顾锦璃连一声三弟都不愿多唤。
“温公子,那双桂巷并非无人烟之地,每日经过双桂巷的人不在少数,我昨日的确去过,但这样认定我就是凶手,是不是太过儿戏了?”
“你还敢狡辩!”温旭悲愤至极,猩红的眼中竟隐有泪花浮现。
在来的路上,顾锦璃还曾怀疑过会不会是二房自编自演,现看温旭这般模样,倒不像作假。
“羽儿临死前用鲜血写了一个“顾”字,不是你又是谁?”
宋运听到了关键,皱眉问道:“这等机密之事,你是如何知晓的?”
涉及案件的线索,便是连受害者家属都不会透露,以防线索暴露,惊动嫌疑人。
此事除了刑部中人,他只对凉说过,温旭是如何得知的?
温旭却不觉有何不对,只狠狠的瞪着顾锦璃,质问道:“你与羽儿曾有嫌隙,你一直记恨在心,不但杀了羽儿,还剖出了她腹中的孩儿!
你是大夫,这些事对你来说简直信手拈来,你还敢不认!”
“什么?羽儿腹中的孩子被人剖出了?”顾锦璃心中一颤,下意识摸向了小腹。
她终于明白宋运为何一再问她的身体,想来便是怕她得知会承受不住。
同为母亲,她能感受到羽儿当时的绝望与痛苦。
杀人不过头点地,此人简直丧心病狂。
她本并不同情一个陷害过她的女人,可在听闻凶手那惨绝人寰的手段时,顾锦璃却下定决心,一定要这个罪魁祸首血债血偿!
“事到如今,你还在装模作样!
顾锦璃,你真是好狠的心肠,为了两句口角竟将羽儿残害至死,此番我便是豁出性命,也一定要让你为羽儿偿命!”
……
英国公听闻刑部中事,勾唇笑了笑。
“这个箫素公主果真了得,竟在短短时间内便想出了如此对策。”
蒋兴不屑道:“那箫素公主看着大大咧咧的,哪像心有城府的样子,依我所见应是箫拓的主意吧!”
“看人莫要只看表面,这个箫素不简单。”想来她当初帮衬王家女儿恢复容貌,为的就是钓上傅蓉这条鱼。
事实证明,这颗棋子安排的很好。
箫素看着天真,实则若论心机就连心阮也比不过她。
好在她只是一个公主,不然指不定能掀起多大的风浪。
英国公牵唇,“箫素都做到这个地步了,我们自也不能袖手旁观,去将此事透露给宣亲王吧……”
第二百九十二章 大梁皇子
宣亲王得到消息时,整个人如遭雷击。
他立刻去质问傅蓉,傅蓉正对着镜子梳妆打扮,悠闲回道:“是我做的,怎么了?
一个小小贱妾也敢长得与我相似,难道她不该死吗?”
“你要杀她便杀,为何还要陷害给顾锦璃?”自从温凉与顾锦璃在一处后,他这个外孙女就越来越偏激,做出的事情简直让人胆寒。
傅蓉转身,用一双冷冰冰的眼盯着宣亲王,“你们除不掉顾锦璃,还不许我自己动手吗?
县主又如何,此番证据确凿,容不得他们抵赖。”
若温凉利用权势帮顾锦璃脱罪,便必会被御史弹劾,被众人唾骂。
她得不到的东西,宁可毁了,也不愿让他完美的属于别人!
“蓉儿,真的够了,放下温凉吧!
外祖父再给你一个新的生活,好吗?”他现在已经彻底看透了,温凉不是他们能够撼动的。
既然报仇无望,还不如彻底放下,何必苦苦折磨自己。
“我不!”傅蓉起身,目眦欲咧,“我为什么要放下?温凉是我看上的东西,就算得不到,也不能给别人!
你不是常说只要是我喜欢的,你就一定帮我得来吗?
我不要天上的星星月亮,我只要一个温凉而已,你却都帮不了我,你就是个骗子!”
宣亲王心中狠狠一痛,脑中浮现的是眼前少女小时候的模样。
小小软软的一个女娃娃,总是跟在他身后娇娇的唤着外祖父。
是他错了,是他毫无原则的娇惯将一个可爱的女娃娃变成了如今的模样。
宣亲王无力再与她分辩,踉跄的转身离开,却在迈出房门时,眼前一黑重重摔倒在地。
宣亲王昏迷摔倒的消息传入了建明帝耳中,建明帝搁下批改奏章的狼毫笔,微微眯起凌厉的冷眸,“派两个御医去王府,为皇叔好生诊治。”
这个关头,管他宣亲王真病假病,都不得耽误他的大事。
“是。”陈总管垂首领命,不多时又带回了另一则消息。
“什么?灵毓涉嫌杀害温旭妾室?这怎么可能!”温家二房已是丧家之犬,哪里值得灵毓动手。
建明帝冷哼一声,幽幽道:“命刑部严查此事,务必要捉到幕后真凶,还灵毓清白!”
此言便已表明帝王的心意,无需查证便无条件选择了相信顾锦璃。
陈总管正要领命去刑部,建明帝突然开口唤住他,“等等。”
建明帝摸着大拇指上的玉扳指若有所思,想想温凉今日上朝时的臭脸,再想想宣亲王突然摔倒卧床,建明帝突然联想到了什么,脸色瞬间冷沉下来。
“灵毓现在可还在刑部?”
陈总管颔首,回道:“回陛下,县主还在刑部与温旭对峙,但听说温旭出言不逊,好似被温二公子教导了一番。”
陈总管说的委婉,建明帝却能猜到温阳是如何教导人,还不是靠两个铁拳头!
略一思忖,建明帝改了主意,“敢在刑部大堂生事,真是胆大妄为。
让刑部尚书将两个人都给朕关起来,以儆效尤,看看日后还有谁敢在府衙生事。”
陈总管点头,犹豫着道:“那县主……”
建明帝揉了揉眉心,沉声道:“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既然灵毓涉嫌命案,自也该严查。
但念其救朕有功,又怀有身孕,便让其禁足王府,在事情查证之前不得出行。”
陈总管虽不明建明帝这一番安排的深意,但还是立刻奉命前去。
此时的刑部已乱成了一锅粥。
温阳本在大堂外听审,可温旭的言辞越发无理,最后甚至敢诅咒他们一家,温阳听不过,当即便冲上去怒揍了温旭一顿。
温阳发起怒来,便是刑部衙役都拦不住,最后还是宋运告诉他出出气便算了,若真重伤了原告,反是显得他们心虚,温阳这才作罢。
围观百姓正瞧着热闹,陈总管忽奉陛下口谕前来,将温阳温旭两个在公堂生事的人全都抓了起来。
被揍得鼻青脸肿的温旭不服气的道:“我是来告状的,凭什么抓我?”
陈总管懒洋洋的撩了下眼皮,尖着嗓子阴阳怪气的道:“抓你是因为你藐视法纪,竟在公堂之上寻衅滋事,与你是原告何干?”
“顾锦璃是杀人凶手,我骂她什么了?”温旭梗着脖子,大有光脚不怕穿鞋之感。
陈总管冷笑一声,“真凶是何人自有刑部尚书决断,大梁有律,任何人在公堂之上不得擅自言论,更何况如你般破口大骂。
温二公子在堂上动手伤人,亦触犯了律例,陛下下令暂羁你们,你们可不服?”
温阳自然是不服的,可皇帝口谕不能不从,便只能用求救的眼神望向顾锦璃。
顾锦璃略一蹙眉,一段时间相处下来顾锦璃已经大概摸清了建明帝的性格,这是一位帮亲不帮理的帝王。
他既下旨关押温阳,必有其深意,如此想着顾锦璃便道:“二弟放心,我会命人来给你送三餐的。”
温阳:“……”
这不是重点吧?
被大嫂抛弃的小可怜眼巴巴的看着顾锦璃,被刑部衙役领去了大牢。
温旭无法,也只得跟上。
顾锦璃被圣命勒令禁足,暂回王府,等待刑部查审。
这一番处置不偏不倚,御史百姓都无说辞,只静等刑部结果。
为宣亲王看诊的御医回宫复命,宣亲王是急火攻心导致暂时昏迷,现已并无大碍,但是摔断了一只手臂,需要好生将养。
建明帝闻后没说什么,只命人送去了大量的补品。
宣亲王却没因建明帝的关怀而放松警惕,时刻留意着外面的动向。
打探到建明帝关押了温阳温旭,又责令顾锦璃禁足王府,宣亲王暗自揣摩着,看来陛下虽偏袒温凉,但对其他人却并非完全容忍。
若陛下当真相信顾锦璃,大可以为她作保。
宣亲王提心吊胆了两日,发现事情并未牵连到他府上,而刑部更是第一次发挥极快的效率,捉拿了“真凶”。
原来真凶是从西北流窜来的惯犯,此人手段狠戾,心思阴毒,屡屡对怀孕的女子下手,但其行踪不定,一直未能落网。
而巧的是此人在入京后正巧偷了顾府的一个管家,不但顺走了银钱,摸走了令牌,还将镀金的牌子大咧咧的挂在腰间,才使得羽儿临终前留下了“顾”字遗言。
这种故事骗骗百姓足矣,但如宣亲王等人自然能看出建明帝想息事宁人的意图,不过这样也正合宣亲王的心意。
宣亲王未曾松懈,继续派人打探,发现顾锦璃在解除禁足令之后,竟然带着丫鬟回了顾府,且一连住了两日都没有回王府的意思。
温凉也整日奉旨进宫,早出晚归,未曾登过顾府的门。
安插在宫中的眼线还为宣亲王传递了一个重要的消息,温凉每日奉旨进宫后,沈皇后都会传召承恩侯府的小姐入宫说话。
一日是偶然,可接连几日便值得人玩味了。
身为皇室子弟的宣亲王对此了然于心,顾锦璃虽得了个县主的封号,顾家人也得了封赏,但若做为皇子妃,甚至皇后她的身份就太不够看了。
特别是与出身英国公府的蒋欣阮,吏部尚书之女周倩相比,顾家没有底蕴,根本无法与另两派相抗衡。
而若娶了承恩侯府的小姐,宫内有皇后娘娘帮衬,宫外有承恩侯手中的护城军,如何看都更为有利。
看惯了皇室权力倾轧,宣亲王看到了更深的东西。
也许陛下早有此意,只碍于顾锦璃救驾有功,担心落得个忘恩负义的骂名才一直隐忍,而温旭妾室的死正好给了他发作的机会。
顾锦璃是个骄傲的女子,只可惜身份太低。
承恩侯府的小姐不可能为妾,只怕届时顾锦璃只能由妻变妾,她无法接受,这才离家示威。
宣亲王冷冷勾唇,顾锦璃真是太蠢了,对他们这些皇家人来说,没有什么比那个位置更有吸引力。
只要有可能,莫说放弃一个女子,便是父子兄弟相残又有何奇怪!
她若能认清自己,还能得个侧妃之位,若执意如此,只怕除了一纸休书什么都得不到。
不过宣亲王却放下心来,建明帝无心追查,蓉儿也就安全了。
事情传到傅蓉耳中,傅蓉许久以来难得开怀大笑。
温凉对顾锦璃也不过如此,想想顾锦璃之前趾高气昂的模样,傅蓉便觉得解气。
虽然这次没能治得了顾锦璃的罪,但能让温凉与顾锦璃感情破裂,却也不错。
待日后她养好了伤,定然要当面讥讽顾锦璃一番才是。
……
箫素闻后却有些慌了,因为事情的发展违背了他们的设想。
她在傅蓉动手解决掉羽儿后,特意留了丝线索,只等着温凉他们怀疑到傅蓉身上。
顾锦璃不是个良善性子,届时势必不会善罢甘休。
宣亲王将傅蓉视作珠宝,自不能让顾锦璃威胁到傅蓉。
而一开始事情的确如他们所料,宣亲王装病卧床,便是不想再承认温凉的身份。
就算建明帝相逼,他也大可以装疯卖傻,试问谁会相信一个疯子的话。
可现在建明帝与温凉竟然放弃了顾锦璃,丝毫没有追查的意思,没想到温凉看着深情,实则与这天下所有的男子都是一般。
箫素心中不安,在蒋欣阮的安排下见了英国公一面。
英国公似毫不担心,悠闲自得的喝着茶。
箫素捧茶啜饮了一口,笑道:“国公爷真是好兴致,不似我,近来心情沉郁,有些寝食不安呢。”
“哦?那箫素公主可曾让御医诊治过?”
箫素笑笑,望着英国公道:“心病,看了也无用。”
英国公放下茶盏,语气冷幽幽的道:“那我就要劝公主两句了,小小年纪,莫要心事太重。
有些时候一件事未能依照想象所成,不代表就是一件坏事。
塞翁失马焉知非福,若一件事如何也改变不了,那便试图去改变另一件事。”
英国公冷然勾唇。
傅棱为尽快让温凉认祖归宗,不惜找人顶罪,既然他无法阻拦傅棱的决心,倒不如顺势而为,毁了温凉的名声。
皇子又如何,名声有损的皇子根本不值钱。
箫素先是怔了怔,随即才明白英国公的用意。
难怪大梁人总说姜还是老的辣,英国公的心机的确深沉。
“多谢英国公开导,晚辈明白了。”箫素举杯,脸上的笑容多了两分。
入夜。
顾锦璃哄睡了小时儿,才不依不舍的回了锦华院。
如今她真是越发喜欢小时儿,她抬手摸了摸小腹,露出一抹温柔的浅笑。
待这个小家伙出生,她只怕会爱不释手吧。
顾锦璃摇头笑笑,吹灭了桌上的蜡烛,和衣而睡。
窗子突然传来“哒”的一声响动,顾锦璃懒得理会,只扯了扯被角,将自己捂得更严实一些。
静寂的屋内响起轻微的脚步声,似有人在床前站了片刻,便转身去了外间。
外间传来水流哗啦的声响,片刻之后,水声停止,温凉只着一身松垮的白色中衣行至榻前。
“锦儿,睡了吗?”他轻声询问着。
回答他的只有绵长的呼吸声。
温凉勾唇,脱靴上床,手腕使了一个巧劲便将某人的被子撬开了一条小缝,利落的钻了进去。
“真的睡了?”
皂角干净的香气与男子清冽的声音交融,让人蓦地心跳加速。
回答温凉的依然是沉默,温凉嘴角微牵,似自言自语道:“怎么心跳的这般快,我来探探。”
不等顾锦璃反应,某人便伸出了罪孽的手。
顾锦璃也装不下去了,红着脸费了半天的气力才将某人推开,重新理好松乱的衣襟。
“你做什么,人家都睡了。”娇声软语落在某人耳中,变成了暧昧的邀约。
见温凉不说话,顾锦璃继续抱怨道:“不是说暂时分开一段时间嘛,你还每晚都过来做什么,没得打扰人家休息。”
温凉将她揽的更近了一些,即便在昏暗的屋内,他也能借着投入窗缝的月光看见她皎皎的眸光。
“既是不希望我来,又为何在外间为我准备温水沐浴?”
“谁……谁说那是为你准备的了,不过是我用过懒得让如意收拾罢了。”
“哦……”尾音拉长,有着说不出的暧昧,他忽的贴近,在她耳边倾呼鼻息,“原是锦儿用过的,难怪如此馨芳。”
顾锦璃面颊一红,自知在此事上她斗不过温凉,便只冷啐一声“无耻”,翻身欲睡。
温凉却不放过她,再度贴了上去,声音犹如柳絮吹得人心中痒痒。
“我们许久未曾亲近,锦儿竟忘了什么才是无耻。”
顾锦璃正琢磨着他这句话的意思,忽觉身前一凉,她的腰带不知何时被人挑开。
顾锦璃忙按住那只不安分的手,威胁道:“我现在身子不方便,你莫要胡闹,不然难受的可还是你!”
温凉嘴角一扬,将身子贴的更近了一些。
隔着轻薄的布料,顾锦璃能感受到背后灼热的男子气息。
“今日是十五。”
顾锦璃微怔,不解其意。
温凉继而道:“中秋节时,御医诊出你怀孕一月。”
那又如何?
顾锦璃蹙眉,并不觉得温凉记住这个日子是为了什么温馨的理由,她总觉得此事有阴谋。
果然,下一刻温凉便褪下了仙人的皮囊,暴露出本性来。
“现已三月,胎像已稳,你我恩爱不会有影响了。”
顾锦璃一惊,正欲说些什么,却已被某人封住了粉唇,拖入了荡漾的柔波中。
窗外的圆月似觉羞涩,扯过了一片云,遮住了银盆般的脸,收起月光留给屋内的男女独处的空间。
缠绵不知多久,顾锦璃娇弱无力的缩在温凉怀中,忿忿朝着他的肩膀咬了一口。
可她终究还是舍不得用力,只留下了一排轻轻的齿痕。
这个人在这种事上永远都斤斤计较,丝毫不肯吃亏,她已经可以预料到今后那些难以应对的日子了。
温凉餍足笑笑,在她的额上印上一吻。
云雨一番换佳人轻咬一口,世上岂还有比这更划算的事?
温存之后,顾锦璃抬眸问道:“陛下打算在哪日公开你的身份?”
“明日早朝。”
顾锦璃心惊,“这般快?”
不过随即想想,她也能明白建明帝的心意。
如今朝中内外已被狠狠清洗一番,朝中数个重职都是温凉可以信赖仰仗的人。
这件事没有再拖的必要,越早言明对温凉越好。
“明日我便接你回家。”
顾锦璃却轻轻摇头,“不必着急,我想再多留两日。”
见温凉神色不虞,顾锦璃翻他一眼,“反正不管我在哪,门窗都拦不住公子夜探闺阁,何必急在一时。”
温凉笑而挑唇,欺身而下,“锦儿何必如此说话,方才,你也分外享受不是吗?”
泛热的血从耳畔蔓延至脸颊,顾锦璃抬手便打,狠狠骂了一声“无耻。”
温凉却将那只玉手捏在掌心,放在唇下轻轻吻着,“锦儿如此斥我,我若不真的无耻,岂不委屈?”
月色融融,透过云层的明月再度扯过暗云,遮挡在前。
他人房中事,不得见,不得见……
次日,顾锦璃起了个大早,顾二老爷见了不由吃惊,笑问道:“时间还早,怎么不多睡会儿?”
顾锦璃欲言又止,最后也只给顾二老爷倒出两粒小药丸,“父亲,这是我做的丹参丸,对身体很好,你吃两颗吧。”
还是先别告诉父亲了,不然只怕他连早饭都吃不下了,这两粒药丸可保父亲届时不会晕倒。
顾二老爷虽有些纳闷,但不疑有他,只乖乖听话吃了药丸,在女儿的愧疚的注视下踏入了注定要混乱的金銮殿。
宣亲王年岁已大,是以无事并不上朝。
上一次宣亲王上朝提议建明帝立储,致使傅凛傅决两方争斗愈烈,不知他这次上朝又将带来什么消息。
宣亲王摔断了手臂,以木板托着。
见他带病上朝,众人心里一时更是惴惴。
“陛下,老臣有事启奏。”
“皇叔请言。”
因早已商量好说辞,是以宣亲王侃侃而谈,语言流畅,“陛下,臣斗胆谏言,请陛下让珍妃娘娘之子重归皇室,入名玉牒。”
众人惊讶,宣亲王是老糊涂了吧!
珍妃之子乃是陛下长子,虽不幸早夭,但其葬礼规格与储君无异,当时还因有臣子谏言,陛下可是一连贬了多名大臣,怎么现在又提及此事。
建明帝不语,众臣向宣亲王提出了质疑。
宣亲王淡然回道:“珍妃娘娘之子并未夭折,早已安然长成国之栋梁。
陛下当初因怕有奸佞谋害皇嗣,特将大皇子送至宫外抚养。
如今朝中清明,哪能让龙子流落在外,自应迎回大皇子,昭告天下。”
群臣哗然,有几个老臣指着宣亲王说他胡言乱语。
可建明帝只静静听着,一言未发,让群臣心中更是茫然。
顾二老爷脑中灵光一闪,突然想起了今早出门前女儿那别有深意的目光。
不会吧?不会吧!
难道那个大皇子是……
“大皇子早已入土为安,宣亲王如今旧事重提有何用意?”建明帝虽贬斥了几个内阁老臣,但并未一网打尽。
朝中需要清流之臣,纵使烦人了些,但只要这些人本质不坏,便与朝廷有益,不能一棒子打死。
“本王乃皇室族长,如何会做混淆皇室血脉之事。
本王所言句句为真,当日珍妃娘娘诞下皇子,陛下托付龙子,本王与皇后娘娘皆在场。
本王职责便是护卫皇室,如今海晏河清,自要迎皇子回宫。”
傅凛心中早有定数,闻言也不过冷冷一笑,傅决却整个人都惊呆了,那种震惊错愕惶恐与傅凛刚得知时一般无二。
有些聪慧的大臣心中已有猜测,当宣亲王说出此人名讳时,他们心中虽惊,但又觉不难理解。
毕竟陛下对他的厚爱众人皆知。
可几个内阁老臣年岁已大,心脏脆弱,竟有两个老臣震惊的晕了过去。
他们晕倒的瞬间,立刻有御医背着药箱上前为其诊治,一番施针喂药,顺平了两个老臣的气息。
两个老大臣醒后,几个御医背着药箱立在一旁候着,时刻等着抢救其他昏迷的人。
众人一看这架势便知此事定有建明帝授意,不然怎会早早将御医备下。
宋老尚书捂着心口,惊愕的不能自已。
他的嘴唇轻颤,脸上的肉都在随之抖动起来,“怎么会这样……温凉竟然是我的外孙!”
宋老夫人怕他突然听闻心脏承受不住,早就提前知会了他。
宋老尚书欣喜若狂之后,这几日便整天在家里对镜磨砺演技,力求表现的惊讶错愕。
宋老尚书踉跄两步,跌靠在刑部尚书身上,眼中涌出几颗泪珠,颤声道:“余老弟,我不是在做梦吧?温凉真是我的外孙?”
刑部尚书才是真正的错愕,闻言只点了点头,喃喃道:“的确如此。”
宋老尚书捂着心口,哽咽着呻吟了两声,“我早该想到的啊!
温凉简直与我年轻时一般无二,我怎么就没想到呢!”
宋老尚书含泪看着温凉,泣不成声,“我的好孩子,是外祖父不够尽责,未能给你关怀,我对不起你啊……”
宋二老爷静静看着老父亲演戏,只觉脸颊如火在烧。
第一次看见这般能抢戏的,今日的主角难道不是阿凉吗?
刑部尚书也不忍再看,低声提醒道:“宋老哥,戏过了。”
特别是那句温公子与他一般无二,这么不要脸的话可怎么说出来的呢!
宋老尚书一愣,戏过了吗?
他觉得他将一个失而复得的老人演绎的淋漓尽致啊!
这些人啊,啥都不懂!
顾大老爷震惊的望着顾二老爷,在看到顾二老爷与他无异的表情时,心里才好过了一点。
既然连岳父都瞒着,不告诉他也就没什么大不了的了。
最痛苦的非傅决莫属,他毫无准备,只觉难以接受,也不想接受。
以前温凉还只是个臣子便足以抢走他们的风头,若让他变成了皇子,日后可还有他们生存的空间?
傅决侧头看向英国公,想让英国公出面。
可英国公静静的站在一侧,脸上的表情淡然无波,仿若早已知晓。
甚至就连傅凛也是这般,傅决不理解,若他们知晓此事,为何不早些加以阻拦?
突然,他只觉遍体生寒。
不,外祖父曾经阻拦过。
此番想想,原来当初前往猎场路上的埋伏,围场中的刺杀都是为了除掉温凉。
可路上的埋伏并非只针对温凉,若是他们继续行进,也许就连他都会有危险。
外祖父为了除掉温凉竟然连他也毫不顾忌吗?
傅决只觉天翻地覆,今日之后他所坚信的,所仰仗的都一去不返了……
第二百九十三章 良王
朝堂之上混乱一团。
那些情绪激动,不肯承认温凉身份的大臣自然有其自己的目的。
他们太清楚陛下对珍妃的感情,若让温凉以珍妃之子的身份回归皇室,这储君之位还如何争。
朝堂之上,一旦做了选择,便再难改变。
因为往往做了选择的并非他们一人,而是整个家族。
巩固关系最好的方法便是联姻,这样主子可确保属下忠诚,下属也可从联姻中得到利益。
也正因如此,权贵之间的关系才会错综复杂。
而相比各自为政的大臣,那些向来保持中立的臣子除了震惊之外,并没有其他的想法。
虽然这些清流之臣有时会直刚帝王,甚至不惜以死明志。
但这件事说白了就是皇帝自己的家事,温凉到底是不是皇帝的血脉,最清楚的此事便是陛下自己。
他们只听说有人假冒龙子龙孙到处行骗的,还从没听过有帝王上赶着认假儿子的。
更何况温凉文武双全,德才兼备,不论以后储君之位有谁来做,大梁多了一位优秀的皇子总是喜事。
于是朝中分为诡异的两派,中立之臣并无意见,显然赞许此事。
而以往总是针分相对的傅凛傅决一派却拧成了一股绳,严词抗议。
今日的建明帝十分有耐心,静静的听着他们发表异议。
他既下定决心让温凉认祖归宗,便要一次性解决他们所有的问题,以免这些人时不时就跑出来说道。
建明帝一直静默不语,直到他们再也找不出理由了,建明帝才慢慢坐正身子,俯视群臣。
“当年珍妃产子后,是朕亲手将大皇子交于平阳王。
平阳王妃当年已怀有身孕,为避免外人起疑,特服了催产药物,对外称诞下了一对双生子。”
建明帝略一颔首,陈总管躬身离开,不多时便带着两个老妇人走进殿内。
这两人分别是为珍妃与平阳王妃接生的产婆,这么多年一直被建明帝小心保护着。
两个老太太身材富态,皮肤比起普通妇人更是细腻,可见这些年过得甚是滋润。
两人将当年之事一一禀来,证实了建明帝所言。
世人总以为皇帝说一不二,实则并非如此,想要让底下的大臣心服口服,皇帝也要斗智斗勇。
傅凛目光冷冷,怪不得他如何都搜寻不到产婆的行踪,原来竟是被父皇看管起来。
他自嘲笑笑,父皇为了今日还真是煞费苦心!
“正如宣亲王所言,温凉便是朕的血脉,是我大梁的皇子,他的身份不容人质疑。”建明帝既打算堵住他们的嘴,便要将事情做到极致。
他命陈总管端来一碗清水,取匕首划破了手指,将一滴鲜红的血滴入了碗中。
陈总管捧着瓷碗小心的走到温凉面前,温凉望着清水中那一缕红色血丝,在众人的注视下,拿起匕首同样割破了自己的手指。
两滴血相互交融,晕染出了一片血红色。
众人都翘首以往,就连最不好热闹的顾大老爷都踮脚去看,在看见两滴血相互相融的时候,用力的捏住了顾二老爷的手臂,激动着压低了声音道:“二弟,血融了!侄女婿真的是皇子!”
顾二老爷的手臂被捏的生疼,很想告诉激动的大哥,就算他把血滴进去也会融到一起。
可古人对滴血认亲十分推崇,反正此事对他们有利,他自然不会反驳。
解决了血脉问题,建明帝望着众臣,尾音微扬,“朕刚才听有人说,温凉自小养在平阳王府,恐对朕并非一心?”
说这话大臣忙低垂下头,隐匿于人群。
刚才殿内乱糟糟的,他才敢发表言论,可建明帝大杀四方给他们留下了阴影,使得这些大臣现都不敢直面忤逆建明帝。
“温凉的确养在平阳王府,可温凉自小便留在了京中,由朕亲自教养。
更何况朕觉得忠心与否和是否在宫中教养并无关系,若心思不纯,就算朕看着长大,不也还是一样吗,你们觉得呢?”
这句反问当真叫傅决一众人面红心惊,无法辩驳。
总之,建明帝耐心的一一将他们所有的异议全部推翻。
给人的感觉就是,老子今日就要认回儿子,莫拦老子!
一众大臣被驳的哑口无言,在建明帝问他们可还有异议的时候,所有人都垂首认命,知晓自己无力回天了。
见他们安分下来,建明帝终于勾起了嘴角。
他望向温凉,眼中有水光浮动。
虽然这些年温凉一直在他身边,可直至今日,他才能以父亲的身份护着他。
这一天终于到了……
圣旨出,昭天下。
圣上为保皇家血脉,特将大皇子傅凉托付于平阳王抚养。现圣上迎回皇家血脉,特封傅凉为大梁良王,择日行册封大典。
……
朝堂之事尚未传出宫外,朝堂内的风起云涌外人也不得而知,今日似乎与往日一般,是个最普通不过的日子。
顾府锦华院中,几个貌美少女坐在厅中吃茶,鲜艳的轻衫罗裙在秋日中投下一片独特的春景。
一绿衣少女情绪激动,她脚踩着椅子,掐着腰道:“锦儿,你怎么还能喝得下茶?
那命案显然是有人在冤枉你,温凉不为你出头就算了,竟还气得你回了娘家,也不知来把你接回去,什么玩意儿呀!”
宋碧涵越说越气,挥着小拳头横眉立目,仿佛若温凉在她面前,她定要狠狠揍上几拳。
“是我不想回去的。”顾锦璃笑着喝了口茶,态度悠闲随意。
宋碧涵目露怜惜,怒其不争的道:“你这人就是脾气太好了,总是惯着温凉。
这男人绝对不能惯着,否则都会蹬鼻子上脸。”
说完,宋碧涵在心里默默念叨了一句苏兄除外。
“锦儿,你别怕,有我们几个给你撑腰,绝对不会让你受欺负的。”宋碧涵坐下来,将自己的计划一一道来,“温凉身手好,咱们肯定敌不过。
但是锦儿有迷药啊,我们可以……”
众人听着宋碧涵的计划,目露复杂。
顾婉璃抱着小兔子,往后躲了躲,弱弱道:“涵姐姐,你这个样子好可怕呀。”
姜悦也点头附和,“谁以后娶了你,可真是倒了大霉。”
人家只是夫妻吵架,宋碧涵那主意简直是想把温公子往死里打,感情不是她夫君了,她还真是不客气。
再说了她们不觉得温凉会是负心汉,锦儿也并不像宋碧涵说的那般脾气好。
若温凉真敢辜负锦儿,只怕锦儿包包里的那点东西早就招呼上了!
沈妩优哉游哉的喝着茶,望着宋碧涵意味深长的一笑,“涵儿,希望你不会后悔今日这番话。”
“后悔?”宋碧涵呵笑出声,“给姐妹出头,有什么可后悔的,以后你们成亲后若是挨了欺负,我也定然给你们撑腰。
我打不过还有我三哥呢,我跟你们说啊,我三哥的阴招可多着呢……”
听着宋碧涵将宋达掀了个底朝天,顾锦璃轻轻叹了一声。
有这样的妹妹在,宋三公子何愁不孤独终老。
突然,院外传来凌乱急促的脚步声。
顾锦璃和沈妩相视一眼,两人默契一笑。
沈皇后已经将温凉的身份告知了沈妩,前些日子沈妩也在配合着温凉麻痹宣亲王。
他们这两日不过在宫里说了两句话,便已足以让许多人想入非非。
急匆匆赶来的是顾大夫人和顾二夫人,顾二夫人一看见顾锦璃,便焦急的道:“锦儿,了不得了,姑爷,姑爷他……”
宋碧涵心中一沉,怎么,难道这个混蛋要休了锦儿?
她早就劝过锦儿不能只看男人的脸,这温凉果然靠不住。
她家锦儿好可怜啊,居然被负心汉给辜负了。
不知道三哥还喜不喜欢锦儿,三哥人好,相信以后也会对锦儿的孩子好。
宋碧涵想入非非,思绪早已跑偏。
“娘,您别急,有事慢慢说。”
“我怎么能不急呀,陛下已下了圣旨……”
“什么?温凉竟然请陛下做主休妻吗,真是欺人太甚了!我这就回家告诉我祖母去!”宋碧涵先入为主,听什么都像温凉负了顾锦璃。
沈妩无奈拉住她,“你可别跟着添乱了,安静听着吧!”
顾大夫人见顾二夫人激动之余始终没说到正点上,索性开口道:“锦儿,陛下下了圣旨,将昭示贴了满京,侄女婿他真的是皇子?”
顾锦璃浅浅一笑,点了点头,“是的,阿凉他的确是陛下与珍妃娘娘的骨血,是大梁的大皇子。”
“什么!?”数道惊呼声在顾锦璃耳边齐齐炸响。
顾二夫人埋怨道:“你是不是早就知情了?你怎么连我和你父亲都瞒着呢!”
亏得他们两个一直担心待姑爷承世子位,女儿会和姑爷会定居南阳城,他们就不能时常相见了。
“我一开始也不知情,后来才知道的……”顾锦璃心虚的辩解道。
顾婉璃惊愕的小手一松,任由小白蹦蹦跳跳的跑开,“大姐夫是皇子?那大姐姐岂不就成了皇子妃?”
她的小脑袋里一时还想不出更深的东西,只震惊于温凉的身份。
见沈妩十分平静,姜悦收回险些惊掉的下巴,小声问道:“阿妩,你也早就知道了?”
沈妩摇摇头,“前两日姑母才告诉我,我以前也不知道。”
相对于顾婉璃和姜悦,宋碧涵受到的震撼显然更大。
温凉不仅是皇子,还是姑母的孩子,那不就成了她的表哥吗?
不行,她得赶紧回府去找祖母。
刚迈出一条腿,宋碧涵连忙收回,转身对顾锦璃道:“我刚才与你说的那些都是开玩笑的,温公子的人品与他的相貌一般好,他这么做一定有深意,你别担心啊。”
他们宋家都是好人,更何况是姑母的孩子了。
顾锦璃啼笑皆非,果真是人以群分,都是些帮亲不帮理的人呢!
百姓们对此只抱着一种看热闹的态度,甚至还有人说,“我早就看温公子气度不凡,那般的姿容相貌哪会是寻常人物,原来温公子竟然就是大皇子!”
多一个皇子少一个皇子对于百姓来说只多了些茶余饭后的谈资,他们的生活并不会因此而改变,不会抗拒也谈不上欢喜。
可对于涉身其中的人,这便无异于一道晴天霹雳。
彼时宋达与傅冽傅凝三人正在酒楼吃酒,他们三个都没在朝中任职,每日的生活便是吃吃喝喝。
酒楼中来往客人众多,消息流通很快。
他们不过刚喝了半壶酒,便得知了这件震惊朝野的大事。
“你确定,温凉真是我姑母的儿子?”宋达抓住传话的小厮,震惊欢喜之色溢于言表。
“外面都在这么传,小的刚才亲眼去看了昭示,上面说温大公子便是珍妃娘娘诞下的大皇子。”
宋达松开小厮,咧起的嘴角都要扯到耳后了,“表哥竟然没死,还一直待在我们身边,我怎么就没想到呢!”
刹那间,宋达对温凉所有的成见全部抛开。
怪不得温凉如此优秀,原来是有他宋家的血脉在。
“你们听到没有,温凉是我表哥,我表哥还活着!”宋达欢喜之余,下意识便要与好友分享喜悦。
可傅冽傅凝的脸色却并不好看,傅凝神色复杂,而傅冽的脸色便堪称阴沉了。
他突然理解三哥在围场与他说的那些话了。
傅冽猛地站起身,傅凝忙拉着他劝道:“六哥,有话好好说。”
“说什么?事到如今还有什么好说的!
宋达,你是不是一早就知道了?今日特来看我的笑话?”若温凉便是珍妃的儿子,他不相信这么多年宋府都不知情。
宋达有些怔然,但很快就想明了傅冽气恼的原因,一时有些不知所措。
“我……我事先真不知情,我也是刚刚才知道的。”若他早就知道,怎么可能讲温凉那么多年的坏话。
他自小就听父亲和二叔讲姑母的事情,父亲时常告诉他,纵使他没见过姑母,也要记得姑母,因为若连他们这些亲人都不记得她了,那她就真的不在了。
他虽然没见过姑母,可他能想象得到那是一个善良明媚的女子,他也时常幻想如果姑母和表哥还活着那该有多好。
可现在他才知道老天弄人的滋味,难道他方才知晓了表哥在世,便要失去好友吗?
“好!我信你!”
傅冽沉下呼吸,目光专注的盯着宋达,“我们是好友,你说的,我都信。
我现在也只想问你一句话,你当初问过我,我们会不会变成敌人,我现在也如此问你!”
“当然不会了,我们是好友啊,是生死之交啊!”宋达急急回答。
他们一起烧过翰林院,一起蹲过牢房,
他们曾一同策马,一同饮酒,关起门来骂过人,也曾挽起袖子一起打过架。
他的的确确将他们当成是至交。
傅冽呵笑一声。
他不是小孩子,他没有那么天真,他知道温凉变成后傅凉后会带来什么结果。
三哥想要那个位置,温凉会不想吗?
他能在围场为了义气帮温凉出手,可他心里永远都向着他三哥。
若三哥有朝一日让他与温凉拔剑相向,他一定不会犹豫。
“那若让你在温凉与我之间选一个呢?”
宋达怔住,他不想做这种选择。
如果温凉与傅冽打架,他一定会帮有理的一方,为什么一定要做出彻底的选择呢?
宋达的犹豫让傅冽心中最后的期望也消失了,他冷冷一笑,自嘲的道:“你不必说了,我知道你的选择了,也知道温阳的选择了。”
再问下去也不过自取其辱了,就像他一样,友情终究还是比不过亲情。
傅冽的强势激怒了宋达,“傅冽,你给我站住!
从刚才你就在自说自话,你之前不是说过,就算咱们立场不一,我们出门打架,关上门还是好友不是吗?”
“谁知道呢,你就当我食言了吧。”傅冽语气落落,似有着说不出的疲惫。
想到以后,他甚至只想逃避。
见傅冽要走,宋达追上去抓住了傅冽的袖子,“不行,今日必须把话说明白!”
“放手。”傅冽冷冷咬牙。
“不放!不说明白我就不放!”宋达执拗着不肯松手。
傅冽咬牙,抽出随身的匕首将袖子割破,“从今以后,你我割袍断义,以后你若挡我的路,我绝不留情!”
“六哥,你这是做什么啊!”傅凝急得跺脚。
傅冽冷扫他一眼,“选我还是温凉,由你自己定。”
傅冽说完拂袖而去,傅凝又急又气,只得对宋达道:“你先回府,傅冽就是这么个臭脾气,我去劝劝他,你莫与他一般计较。”
宋达捏着那半截袖子望了半晌,第一次感觉到他们仿若茫茫海面上的小舟,当风雨来袭,何去何从根本容不得他们控制。
前朝如此,后宫又岂会安宁。
英国公不愿节外生枝,是以就连蒋太后都未言明。
乍然听闻温凉便是珍妃之子,蒋太后怒从心起,带着蒋妃立即起身去找建明帝讨要说法。
途中正碰到怒气冲冲的丽妃,讨伐大军更加壮大。
沈皇后恰巧也在乾坤殿,蒋太后见了,当即发难,“皇后,哀家真是看错你了,你竟敢如此欺瞒哀家,你到底是何用意!”
沈皇后委实无辜,但并未应声,任由蒋太后拿她开刀。
丽妃和蒋妃也撕破了脸,对沈皇后再无往日的恭谨。
三个女人叽叽喳喳的吵闹声简直能将房顶掀开,建明帝任由她们控诉着,最后只不紧不慢的道了句,“凉儿是朕的骨肉,朕将他送出也好,迎回也罢,都是朕的自由。
丽妃,蒋妃,你们僭越了。”
就算脾气暴躁如丽妃,在看到建明帝冷幽幽的目光时,也偃下了气焰。
蒋太后却是不惧,只冷笑道:“她们质疑是僭越,那哀家总可以说吧?
就算温凉是皇子,可他未曾接受过皇家正统的教导,随随便便就让他重回皇室,以后岂不是随便哪个妃子生了皇子都可以养在宫外了?
此行简直有违礼数,哀家不认!”
“母后不认也晚了,朕已昭告天下,凉儿就是我大梁皇子,堂堂良王!”
“良王?”蒋太后冷笑数声,“这封号可真是好啊,陛下是不是还想将储君位置也直接传给他?”
建明帝眯了眯眼睛,眸中寒光凌冽,“母后,后宫不得干政,储君之位就算您贵为太后也不得插手。”
“好,哀家不插手,但哀家也绝不会让温凉入我皇家玉牒!”
建明帝牵唇,漠然一笑,“宣亲皇叔已同意此事,母后想是没有办法拒绝了。”
蒋太后转身,不再多言,只冷冷撂下一句话。
“如此,那便且看哀家与陛下谁更有本事了!”
第二百九十四章 重查(磨刀啦)
身为朝中重臣,他们经历过太过的变故,但谁能想得到皇帝突然蹦出了这么一个大儿子!
若如前朝那位总喜欢微服私访,每次都能访到妙龄少女的皇帝还好,就算事后有皇子公主前来认亲,民间长大的孩子根本对朝政构不成威胁。
没有显赫的母族,没受过良好的教育,对皇室来说不过就是多添双筷子的事。
可温凉显然不是这样。
他的母亲是珍妃,他的背后有宋府为靠,更有平阳王府为其保驾护航。
北境军与南阳军皆在其羽下,这样的皇子显然会在朝中掀起波澜。
这一日注定会有人寝食难安,茶饭不思。
看着坐在桌前,捧着瓷碗优雅吃饭的温凉,顾家几位老爷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压力。
顾二老爷虽说震惊,但对温凉的态度并无什么变化。
就算温凉成了皇帝,那也是他的女婿,若敢欺负他女儿,他照样敢拼命。
顾大老爷默默吃饭,顾二夫人让人惊艳的厨艺此时对他来说如同嚼蜡。
顾三老爷悄悄附耳问向顾二老爷,“二哥,以后咱们该怎么称呼侄女婿啊?”
温凉放下碗筷,语气依旧,“三叔仍旧如以往那般唤我就好。”
“那侄女……”
顾大老爷一记眼刀飞过,让顾三老爷闭上了嘴。
如今侄女婿是皇子,君臣有别,岂能无礼,“陛下封您为良王,以后我们唤您为王爷吧。”
“如何都好,但请大伯三叔莫与我见外便好。”
“不见外不见外……”顾三老爷笑呵呵的道,只脸上虽挂着笑,但却下意识正襟危坐,显然心里还是紧张。
此事对于顾家人来说怎么都不算坏消息,尤其当顾老夫人得知后,极度的欢喜之下,半边身子竟然都能动了。
原以为这个孙女最厉害也就是个王妃,没想到她更有可能做到太子妃,甚至是皇后。
想到那无限的可能,顾老夫人的求生欲变得格外的强。
她必须要尽快康复,为顾府坐镇,免得小辈们担不起大事。
顾府中人不知顾老夫人莫名燃起了斗志,但他们也想了很多。
高处不胜寒,以后温凉与顾锦璃面临的处境只会越加艰险。
一家人,所思所想自应在一处,不管温凉想不想要那个位置,他们都会义无反顾的站在他一边。
就算能力有限,也要尽力帮衬。
饭后,顾锦璃还想在顾府多待两日,温凉一人独自回府。
锦良院门前坐着一人,他坐在石阶上,手里拿着根树枝在地上乱勾乱画,那一团乱麻般的形状宛若他此时的心绪。
听到脚步声,温阳抬起头。
温凉立在月下,风姿清华,貌若谪仙。
他曾暗暗嫉妒过温凉。
他们明明是双生子,为何温凉比他长得好看那么多,为何父王母妃总是偏心温凉,为何父王曾与他说,他们不一样。
以前他不懂,现在他都明白了。
温阳起身,没有向前,只问道:“你今日不让我上朝,可是因为你知道陛下会在殿上公布此事?”
“是。”
温阳双拳紧了紧,“你早就知道我们不是亲兄弟?”
温凉淡淡点头,坦然应道:“是。”
温阳眼圈一红,心中陡然升起一股怒火,“那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温凉望了望他,未语。
“你们为什么都瞒着我?我在你们心中就那么蠢,那么没用吗?”温阳没有一丝欢喜,有的只是委屈,和一股莫名的伤感。
温凉没有安慰他,只语气淡漠的道:“别发疯了,我要睡了。”
“睡什么睡,你这个骗子!”温阳挥拳而上,铁拳虎虎生风,每一次出拳都似乎在控诉着他心中的愤恨。
月影之下,一黑一白两道身影拳脚相向,毫不留情。
一盏茶,两盏茶,温阳仿佛一个精力十足的熊孩子,磨光了温凉最后的耐性。
不同于刚才的躲闪,温凉直面抵挡了温阳的攻击,趁着温阳露出破绽之际,一拳正打在温阳的心口上。
温阳踉跄着后退了两步,温凉长腿一扫,荡过温阳的双脚,温阳瞬间“扑通”一声倒在地上。
温阳没再爬起来,只垂着头坐在地上,自嘲的笑着道:“你看,我就是什么都不如你,就连拳脚都比不过你。
以前我觉得不公平,你我明明是双生子,为什么你处处比我强,为什么你比我早出生一刻钟?”
温阳低垂下头,紧紧抿唇,掩下自己的失落与眼中的悲伤,小声呢喃着,“可这些我现在都接受了啊,可为什么你偏偏不再是我大哥了……”
他什么都可以接受,唯独不能接受温凉以后与他毫无关系
“起来!”
清冷如水的声音自温阳头顶传来,一只手伸到了他面前。
温阳抬头,对上的一双冷如霜皎如星的眸子,冷的如冰,却蓦的让人觉得温暖。
“我的身份为何一定要与你说?”
温阳一怔,便听温凉复又道:“我们的关系可会因为我成了皇子就有所改变?”
温阳愣愣的摇了摇头。
“既是如此,你知道与否有什么重要?
不管我是温凉还是傅凉,我都是我,从不会改变。
我以前是你大哥,以后也是!”
温凉将他从地上扯了起来,嫌弃的上下扫了他一眼,便一言不发的迈步离开。
温阳茫然的看着温凉的背影,直到他迈进院子,他才猛然惊醒,冲着温凉嚷嚷道:“你少占我便宜,我可没承认你是我大哥!
你别忘了,以后我才是平阳王府大公子!”
回答他的只有冰冷无情的关门声,然而他的心却已然安宁下来。
他扬唇笑笑,彻底卸下了所有重担。
温凉说的对,他们一日是兄弟,终身是兄弟,就算有朝一日他成了帝王也不会改变,他父王连陛下都能揍,他也一样!
打皇帝不行,打大哥没毛病。
……
太后重病,一病不起,整个御医院的御医全体出动也毫无头绪。
建明帝听了只冷冷一笑,装模作样的去慈宁宫关切了一番,便照常为温凉择府邸,择吉日。
想用装病来妨碍他,老蒋太太还真将自己当成他亲娘了。
有能耐她就以死明志,他定然重葬。
“母后的病情来的突然,怕是不会让陛下轻易为良王分封。”自从得知温凉的身份后,沈皇后与建明帝的关系反是更加紧密了。
因为她明白了建明帝广纳后宫的用意,并非他背叛了瑶儿,而是在以另一种方式保护她的孩子。
想明白了此事,沈皇后便不再用偏见去看待建明帝,也看清了许多以前的事。
包括建明帝曾对她的冷落,那又何尝不是对她的保护?
“无需理会她,纵使她绝食也改变不了朕的决定。”
各国使臣还在京中,正好可以让他们所有人都来见证,让所有人都知道温凉是他傅棱的儿子!
沈皇后轻轻颔首,她为建明帝斟了一杯茶,问出了一个可算僭越的问题。
“陛下可是想让良王做储君?”
建明帝默了默,不答反问,“除了阿凉,皇后觉得可还有适合的人选。”
沈皇后也不直接回答,只幽幽轻叹一声,“陛下这个皇帝做的开心吗?”
两人都一时沉默。
沈皇后先行开口,打破了静寂,“若陛下想让良王为储,可将良王记在臣妾名下。”
建明帝一怔,他了解沈皇后的为人,她说这般话绝非是为了争权,而是表明立场站在温凉一侧。
沈皇后笑笑,敛却清冷,目光温柔慈爱,“臣妾不止一次梦到瑶儿的孩子唤我为母后,如若陛下真有此意,嫡长子总归更名正言顺。”
相信这也是瑶儿想要看到的,她们两个的孩子都会好好的,都会比她们更幸福。
……
大理寺中,钟树又去探望老朋友温平了。
在诈出温平知晓当年之事后,钟树便改变了温和的策略。
身为大理寺卿,他太清楚哪些审问手段既让人痛不欲生,又不会伤及性命。
只他没想到的是,看似并无风骨的温平竟然生生承受住了所有的折磨,无论他如何逼供,温平都只字不露。
钟树心急的同时也暗暗心惊,能让温平抵死不说的真相,只怕定是一场惊涛骇浪。
这日钟树并未急着用刑,而是捧着一盏茶,坐下来与温平闲话家常。
“唉,温大人,我真替您感到可悲啊。”
温平透过遮挡在眼前的发丝狠狠望着钟树,他吐了一口血水,冷笑道:“怎么,看这些大刑无用,便来与我谈心了?
钟树,别做梦了,莫须有的事我绝不会招供,有什么本事尽管使出来吧!”
钟树摇摇头,“我今日不是来审讯温大人的,只是单纯为你感到不公而已。
你一直将温公子视作眼中钉,实则他根本不是你的威胁啊,你这次真是动了一个不该动的人。”
温平听不大懂,既不是威胁,又不该动,钟树到底是什么意思。
连日来的严刑逼供已经让温平丧失了思考的能力,钟树幽幽一叹,同情的望着温平道:“陛下已经下了诏书,温公子……不,现该称呼他为良王殿下。
良王殿下并非是平阳王爷的长子,而是陛下的长子。”
温平眼中的茫然分毫不减,他依旧听不懂钟树的意思。
钟树也不卖关子,直接挑明,“温凉公子乃是珍妃娘娘诞下的长子,陛下恐他被奸人所害,特托付给平阳王爷教导。
大皇子如今已认祖归宗,被陛下封为良王,堂堂皇子又怎么会与你们争抢,温大人恨错了人啊!”
温平觉得钟树是在骗他,可他又找不出他撒这种谎话的理由。
而且此事简直匪夷所思,若非事实如此,便是编谎都想不到此处。
“温凉竟然是皇子……”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
钟树见他情绪动摇,复又道:“那日早朝陛下昭告良王殿下的身份,我见国公爷似乎并不诧异,想来应也有所耳闻。
温大人,同僚一场,我劝你一句,莫要成了别人手中的刀。
你想一想,国公爷为何要大费周章去除掉一个臣子,他那么做难道会是为了你吗?
当然不是,而是因为他早就知道,温凉不是臣子,而是皇子,他要除掉的是挡在五殿下身前的人!”
“不要再说了!我不信!我不信!”温平挣扎着,嘶吼着,似乎这样他就能将脑中的声音摒弃在外。
钟树怒其不争,厉声吼道:“温平!你还要自欺欺人到什么时候?
从你以假证污蔑平阳王爷开始,你就是落入了英国公的圈套!
不论事成与否,他都能全身而退,而你则是那颗弃子!”
“不是,没有……我会成为平阳王,他答应过的,他答应我的!”温平思绪有些混乱,说话全然没有了逻辑。
倏然,他喷出一大口鲜血。
与之前吐出的血水不同,这血雾鲜红刺目。
温平的表情扭曲起来,痛苦的嘶喊呻吟着。
钟树大惊,忙道:“快!将人放下来,快去请大夫!”
钟树跑过去查看,却只见温平的七窍中隐隐流出了鲜血,仿若中毒之症。。
“怎么会这样?”钟树大惊失色,他一直小心看管着温平,就连给温平送饭的人都是他的亲信,不可能有人在狱中加害他。
“温平,你撑着点,大夫马上就来了!”
“没……没用了……”
温平一把抓住钟树,泛血的眼中噙满了恨,然而这恨并非针对钟树。
钟树不知,温平却知。
英国公不仅心机过人,手中还有能掌控他人生死的蛊虫。
只是没想到,英国公,他的舅舅竟也会这般对他!
心中那道坚不可摧的防线轰然崩塌,他只觉自己太过可笑,竟还天真的幻想着英国公会来救他。
他弃他不顾,他死也要拉着他!
温平用最后的气力紧紧抓着钟树,鲜血从他的眼鼻中流出,触目惊心,他抓着钟树的手臂,努力撑起身子,目眦欲咧,“太后……是太后……”
钟树瞳孔一缩,还想再询问什么,可温平却在喷出最后一口血后轰然倒地。
钟树愕然的看着七窍流血而死的温平,神色是从未有过的严肃。
他侧身望向愣在身后的亲信,沉声警告道:“今日的事一句都不许向外透露!”
“大人放心,小的什么都没听到!”
小吏吓得脸色惨白,虽然温平只喊了“太后”二字,可若他的意思是……那简直足以掀起腥风血雨。
别说向外透露,他恨不得立刻撞墙失忆才好。
钟树不敢耽搁片刻,立刻入宫与建明帝禀告。
让钟树意外的是,本以为建明帝会激怒发狂,可他竟只沉默了片刻后,便冷静的抬手遣走了钟树,从始至终表情淡的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他虽猜不透这位帝王的心思,但却知道陛下是天生的猎手,他会织一张细密的大网,无论多久都会给他看重的猎物致命一击!
……
宣亲王完成了自己的使命,至于温凉能否让蒋太后等人接受便与他无关了。
他只想尽快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带着蓉儿回到封地。
可没想到他的提议竟然受到了傅蓉激烈的反对,“我不走,我就留在京城,哪也不去!”
宣亲王近乎低声下气的恳求着,“京中马上就要变天了,留下来也只会被卷入争斗之中,不然我们先行离开,过些时日再回来呢……”
“我有免死金牌在手,怕什么!”傅蓉现在打从心眼里瞧不起自己的外祖父,整日怕东怕西,什么都做不好。
傅蓉侧眸打量着宣亲王,冷声道:“你莫要打算将我迷晕了带走,只要你不挑断我的手脚筋,我就一定会跑回来,除非……”
“除非什么?”宣亲王心中松动。
“除非你帮我弄死顾锦璃!”
傅蓉未曾想到温凉会是皇子,她再张狂也知道温凉在建明帝心中的地位,那不是她能撼动的。
“我最恨的便是顾锦璃,只要她不好过,我就能彻底放下温凉,哪怕以后再也不回京城。”
宣亲王内心纠结,他不想在这个时候再招惹是非,可看傅蓉一脸决绝,心知他若不应,她定然不会听话,便只好点头答应。
顾锦璃既被温凉所弃,想要动她应也不难。
待了断这段恩怨,他们便可以彻底离开。
然而未等宣亲王想出对策,便发生了他意料之外的事。
温旭被释放之后不但没有收敛,反而四下宣扬,说那名所谓的“真凶”不过是个替死鬼,什么偷盗顾府管事财物,什么特殊的杀人癖好,全部都是谎言!
温旭在得知温凉身份后,震惊之外也变得聪明了,他不再攀咬温凉,只死咬顾锦璃不肯松口。
温二夫人在接到温平死讯后,伤心欲绝之下重病卧床,也没有心力再管温旭。
温旭走遍了京中的酒楼茶馆,似乎不败坏顾锦璃的名声誓不罢休。
外面的事也传到了顾府,顾二夫人有些担心,“锦儿,这温旭到处散播谣言,再这般下去,假的也会让人信以为真。”
顾大夫人也附和道:“是啊锦儿,如今你的身份不同与以往,更要小心谨慎才是。
若他始终这般攀咬,对你名声定然有损。”
“大伯母,娘亲,你们放心便好,身正不怕影斜,任由他多长几张嘴,没有证据也没有人会信他。”顾锦璃信心十足,悠哉的与顾大夫人两人讨教刺绣。
两人见她胸有成竹,便也暂时安心,只没想到变故竟来的这般快。
顾府李管事在酒楼吃酒,结果多喝了两杯后,嘴上便没有把门的了,竟大咧咧的与同桌人讲,他根本就没被人打劫过,那些不过是主子交代他说的话而已,为此他还得了三个金元宝,足以再纳两房小妾了。
酒楼本就是鱼龙混杂之地,他这一番话很快就被传的沸沸扬扬。
在百姓舆论与御史的压力下,建明帝只得同意刑部再次审判此事。
而原本的那名“真凶”却被发现中毒死在了牢狱之中,墙上写着“我有罪”三个大字,仿若畏罪自尽。
可这般不但无法洗清顾锦璃的嫌疑,反是让人怀疑是顾锦璃因心虚而杀人灭口,一时间种种不利的证据都在指向她。
而若一旦坐实顾锦璃的罪名,那温凉便也无法独善其身。
残忍杀害有孕妇人,毒杀替罪之人,以权谋私,手段狠毒至极,这些罪名足以毁了温凉在百姓心中的形象。
迫于压力,顾锦璃只得再次上堂与温旭对质,只这次并非她一人前来。
大梁良王随其左右,亲密无间。
隐在人群中看热闹的傅蓉眉头一皱,他们这般模样分明恩爱如常,何曾像传言中的感情破裂?
她心下有种不好的预感,而待她真正察觉到问题时,为时已晚……
第二百九十五章 中计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温旭在看见顾锦璃锦衣华服的出现在大堂时,恨不得冲上前去剖开顾锦璃的肚子,让她尝到与羽儿一样的痛苦。
可在触及到温凉那冰冷的目光时,温旭发现自己竟怯懦的无法动弹。
以前的温凉是他难以比及的存在,而现在的温凉更与他有天壤之别。
刑部尚书觉得自己最近老了好几岁,宋老尚书肉眼可见的红光满面,到处炫耀他的好外孙,可他却更加发愁了。
温凉是皇子,顾锦璃是皇子妃,这个案子他可怎么审啊!
刑部尚书有气无力的拍了一下惊堂木,按部就班的问询着顾锦璃与温凉。
顾锦璃的回道一如既往,她当日的确在双桂巷停靠过一段时间,但并未见过羽儿。
“你当然说没见过,你就是真凶,哪敢承认!”
顾锦璃不理会如疯狗一般的温旭,认认真真的回答着刑部尚书的问题,只在提到死者遗言的时候,顾锦璃开口问道:“尚书大人,听闻死者手下藏有遗言“顾”字,不知可有拓印?”
刑部尚书望向宋运,宋运轻轻颔首。
古代没有照相机,但宋运深知现场对于破案的关键。
是以在他的指导下,每每有凶案发生,便会有数个刑部官吏持笔记录现场一应情况,将现场以文字的方式表达出来,最重要的死者遗言更是被认真刻录下来。
宋运将刻录的字迹呈给顾锦璃,温旭立刻尖声喊道:“怎么能把这么重要的证据交给她,若被她毁了怎么办?”
宋运平静的看着他,眼中没有厌嫌不耐,只有一种看着芸芸众生的淡然,“温三公子放心,良王妃为了自己的清白想来不会当众损毁证据,而且如此重要的证据刑部已存了备份。”
温旭咂咂嘴,宋运的声音很平静轻和,可他还是面色讪讪,有种被嘲讽了的感觉。
这个“顾”字刻录的很细致,甚至连字迹旁边滴落的血痕都没有遗漏。
再看一次顾锦璃还是忍不住在心中赞叹宋运一番,有些人便是比你优秀,还比你努力。
她真的很难想象在这个时代竟会有如此系统的查案方法。
顾锦璃展开纸张,将“顾”字呈给温旭看,“你觉得这字迹可有不对?”
温旭狠狠瞪了顾锦璃一眼,才转移目光看向她手中捏着的薄纸。
“顾”字旁边的点点墨迹仿若变成了鲜红色,刺痛了温旭的眼。
“这就是羽儿的字迹,我认得很清楚!”温旭咬牙切齿的说道。
顾锦璃点点头,望着刑部尚书道:“大人,这便是不对的地方。”
“有何不对?”温旭追问。
刑部尚书不悦的扫了他一眼,念及他是苦主暂且容忍了,也等着听顾锦璃解释。
“大人,既然此遗言乃是以鲜血写成,那必然是在死者受伤之后所写。
试问大人,一个人受伤之后,在惊恐之下,在凶手的注视下,如何还能将字迹写得这般工整,甚至一眼就能让人辨认出她的笔迹?”
“嘶。”刑部尚书撸着胡子,深深点头,表示赞同,“那依县主所言……”
顾锦璃望着纸上那个端正的顾字,开口道:“所以,我怀疑这个字并非出自羽儿意愿所写,甚至只是他人代笔,意图陷害于我。”
温旭下意识想要辩驳,可他又觉得顾锦璃好像有些道理。
瞥到跪在一旁瑟瑟发抖的顾府管事,温旭尖声追问道:“若不是你,你又为何要指使你府上的管事说谎?”
顾锦璃也望向那个抖若筛糠的管事,笑问道:“李管事,你自己说吧。”
李管事艰难的抬头看了顾锦璃一眼,便连忙收回视线,颤声道:“县主饶命,都怪小的一时贪杯,这才口不择言,还请县主饶小的一命啊!”
李管事一直叩头请罪,但言语之间已然表明他是受顾锦璃指使。
顾锦璃笑笑,并未恼火,只意味深长的道了句,“听说李管事向来节俭,这么多年也从未在外吃过一顿饭,没想到这次竟久违的去了酒楼,可见心情甚好。”
李管事额上冷汗密布,舌头如同打了麻药一般动弹不得。
顾锦璃的目光清亮不清冷,可在那双明亮干净眸子的注视下,他只觉得自己被人完全看穿,那人教给他的说辞,他竟一句也说不出来了。
宋运替顾锦璃回答了温旭的疑问。
“这个管事给的供词的确是假的,但并非是王妃为了给自己脱罪,而是为了麻痹幕后真凶。”
“幕后真凶?是谁?”温旭觉得自己的脑子越发不够用了。
“我们在案发现场发现了个种不同的车轮痕迹,显然当日并非只有一辆马车停靠。
据王妃所言,当日他们停靠在双桂巷后,王妃的车夫与婢女因腹饿而每人吃了一碗辣子粉……”
顾锦璃投去感激的目光,她这个人呀还是要面子滴。
堂外的如意和墨迹相视一眼,惺惺而叹。
王妃要面子,他们两个不要面子呀!
明明是三个人的过错,却只让他们背黑锅,真是不公呀!
“你少说这些有的没的,他们吃什么与案子有什么关系!”温旭迫切的想知道凶手的身份,情绪十分激动。
宋运的语气依然平静,轻轻摇头不徐不疾道:“此事不但与案情有关,而且是极其重要的线索。”
在众人茫然的注视下,宋运详细的解释道:“离开双桂巷之前,灵毓县主的婢女不慎打翻了辣子粉。
辣子粉上会浇上一层厚厚的新鲜辣椒油,油脂凝固在地面,当有马车经过时,会在油渍上留下车轮的痕迹。
我们在现场发现了一道清晰的车辙痕迹,我已与王妃的马车比对过,那车辙与王妃的马车并不相符,且那辆马车必在县主离开之后才驶进巷子。”
宋运贴心的顿了顿,留给众人思索的时间。
他拱手行礼,对刑部尚书道:“大人,若王妃乃是杀害死者的凶手,那既有马车在王妃之后抵达双桂巷,马车上的人为何不来刑部报案?”
刑部尚书蹙眉深思,道出了自己的猜测,“因为后来驾车驶入双桂巷的,才是杀害死者的真凶!”
“大人英明,属下也这般作想。”
刑部尚书越看宋运越觉得满意,不得力的下属他们不喜欢,太得力的下属他们用起来也有压力,以防被属下夺了位。
可宋运是他看好的孙女婿,也是他选择的接班人,见宋运如此能干,他就只剩下高兴了。
他的孙子外孙的确不如宋老哥的好,但他可以抢过来呀!
温旭的智商一再被碾压,再无之前的嚣张气焰,“那可能查出之后驶向双桂巷的马车?你们可捉到幕后真凶了?”
他的确怨恨大伯一家,可他更想将杀害羽儿的凶手绳之以法。
宋运缓缓转身,以一种近乎悲悯的姿态望着外面息壤的人群,“此人为攀诬王妃,不惜以如此恶毒的手段残忍的杀害一个怀有身孕的女子,可见她对王妃的恨意。
近日来有种种不利于王妃的证据,无意间说漏嘴的管事,突然中毒身亡的犯人,这些都成为了指向王妃的铁证。
此人既然如此怨恨县主,又岂会错过亲眼见证县主名声受损,锒铛入狱?”
宋运语落之际,忽有几个衙役牵扯数条凶神恶煞的狼狗从堂内冲了出来,惊得众人惊呼不已。
可这些狼狗并未冲撞人群,而是径自奔着停在路口街边的数量马车。
傅蓉神情一僵,眼中闪过惊恐,心里泛起了不好的预感。
她与顾锦璃已交手多次,她太清楚顾锦璃的狡猾与狠毒。
想到宋运那句“这一切都是为了麻痹真凶”,她更觉心中惶恐。
她下意识抬头去看顾锦璃,却正望见一双清亮冰冷的眸子,眸光如镜,慑人心神。
顾锦璃的目光穿越人群,准确的落在傅蓉脸上。
傅蓉脸上明明戴着面纱,却仍有种被人看穿了的感觉。
那种感觉让她心慌不已,只想立刻离开这里。
她转身要走,可刑部的衙役早已封住了出口,不许任何人进出。
傅蓉皱眉,她身边的丫鬟见状,趾高气昂的道:“你们都没长眼吗?竟敢连我家小姐都敢拦,我家小姐可是宣亲王爷的孙女,岂是你们能够冲撞的?”
可刑部的衙役早已得宋运授意,今日不能放任何人离开,莫说是王爷的干孙女,便陛下的亲女儿也不成!
傅蓉见他们竟连宣亲王府的面子都不给,沉冷着声音道:“本小姐今日是奉祖父之命前来旁听案情,难道你们觉得堂堂宣亲王爷会加害一个小小女子吗?”
“傅小姐,您既是奉王爷之命前来探听案情,不妨再等上片刻,也好将结果告知王爷。”宋运缓步走出,声音轻和的提议道。
傅蓉轻蔑的打量着宋运,冷冷道:“本小姐累了,不想听了,不行吗?
本小姐身子不好,若是受累生病,祖父定会心痛,届时只怕你们刑部都承担不起这个罪名!”
百姓并不知道傅蓉便是真正的临安,一个个交头接耳,低声嘲讽傅蓉不过就是个普通民女,还真当自己是名门小姐了。
“小姐若是累了,在下可以给小姐搬一把椅子出来。
此时刑部正在查案,还请小姐配合一二。”
宋运的温和轻柔反而更让傅蓉不屑,丝毫未将他放在眼里,她声音愈冷,饱含威胁,“我只问你一句,你可是怀疑宣亲王爷是凶手?”
宋运垂首摇头,“不敢。”
“那便让开,别挡本小姐的路,否则你便是污蔑皇室,其心可诛!”
可看似犹如易散烟雨般的宋运态度虽不强硬,也不肯没有退让。
“傅小姐,官府查案便是皇室也要配合,劳烦小姐稍等片刻,得罪之处请多包涵。”
傅蓉还想再说什么,围观百姓却早就看不过眼的了。
宋运相貌不俗,双眸中更有烟雨所笼,让人望之便心生怜惜,几个热心肠的大婶就看不下去了。
“你这姑娘咋回事,人家大人都与你这般解释了,你咋还为难人呢?
官府办案,就连我们百姓都知道配合,你咋总捣乱呢?”
“可不是,身体不好,你别出来凑这个热闹啊!
自己出来看热闹,结果人家一查案子,你就嚷嚷着要走,不是捣乱就是心虚!”
这些大婶平时一有事便凑在一起,是以说起话来格外默契,几个普通民妇硬是怼的傅蓉一句话都说不出。
而就在她们争吵时,忽有衙役跑过来禀告,“大人,查到了!猎犬追踪味道找到了一辆马车,车辙的痕迹与咱们在现场发现的一般无二!”
“马车在何处?”宋运立刻问道。
“属下已控制住了车夫,这就命人将马车拉过来。”
不多时,衙役们便拉着一辆华贵异常的马车走了过来,金顶马车奢华富丽,马车四角各悬一串金铃。
百姓们被这辆马车迷花了眼,啧啧叹道:“这是哪家的马车啊,竟然这般华丽。
那些金铃也太精致了,怕是一个小铃铛就够咱们活好几年的了!”
傅蓉和婢女却没有这般的好兴了,尤其是傅蓉的婢女,被吓得小脸泛白,低低道:“小姐,这是怎么回事啊?”
“傅小姐,这是您的马车吧?宣亲王府的马车可真是华贵奢靡呢!”女子清灵的声音在傅蓉背后响起。
如此熟悉的声音每每听到都让傅蓉心底生出浓浓的怨憎与恨意。
她转身,回首,便看见顾锦璃与温凉挽手而来。
他依旧那般风姿淡逸,美若谪仙,可他却被一个女人夺走了所有的心神,沦为了俗尘凡人。
偏偏那个女人不是她!
“是我的马车又如何?京中马车众多,相同的车辙怕是不在少数,难道你们凭此便可以污蔑我吗?”
傅蓉虽表现的冷静自持,可围观百姓却都向后退了退,警惕的望着她。
刚才她们怀疑傅蓉不过是看不过她嚣张,随口一说而已。
可没想到查出的马车竟真是她的,如此看来,这傅蓉岂不嫌疑最重?
如此丧心病狂之人,自然要敬而远之。
“傅小姐,请堂内说话。”宋运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我不去!”傅蓉面上依旧强硬,实则手心已经渗出了一层粘腻的汗。
她清楚的知道,自己中计了。
“傅小姐,大梁有律,涉案人等不论身份都要配合调查,便如良王妃这般身份也是如此。”言外之意便是,你不过区区一介民女,有什么资格拒绝。
可宋运这句话却彻底激怒了傅蓉,“什么良王妃?陛下又没有下旨分封,她算哪门子王妃!
不过一个走了狗屎运的破落户,你少拿她与我比!”
她之所以能平静的接受温凉成为皇子,是因为她以为温凉已经厌弃了顾锦璃,她得不到顾锦璃也没得到。
可现在看他们依旧恩爱,再想到顾锦璃甚至能坐到那个至高无上的位置,傅蓉就妒忌了扭曲了面容。
“出身匪窝的女子如何能与我的王妃相提并论,宋公子慎言。”
温凉是典型的人狠话不多,一句话正踩在傅蓉的痛处上,疼的她身体都抽搐起来。
“我为何沦落至此,你们难道不清楚吗?”她咬紧牙关,嗓音低沉。
温凉的神情满是淡漠,冷测测的目光仿佛在看着一个将死之人,“不清楚,你若喜欢,可以讲讲。”
温凉的每一句话都无异于一把匕首,正中傅蓉心口。
“好了阿凉,莫说这些无关紧要的事了,查案要紧。”顾锦璃轻柔含笑的望着傅蓉,眼中却透着决绝的狠。
罔顾人命之人终究要付出血的代价。
“我要见我祖父,看见祖父我才会配合你们。”如今敌众我寡,她必须要找个靠山才是。
“傅小姐先请,我这便派人去请王爷。”宋运再次做了一个请的手势,这次傅蓉没有理由再拒绝。
傅蓉咬定不肯开口,无论刑部尚书问什么,她都只梗着脖子站在堂中,面露蔑视。
刑部尚书是个怕事的,不敢得罪宣亲王,温凉淡淡抬眸,开口问道:“大人,嫌疑人拒不配合官府查案,依律如何?”
刑部尚书抬手擦擦额上的汗,这位王爷他也得罪不起,只能如实回道:“依律要杖刑,直到嫌疑人肯配合调查为止。”
“你们敢!”
温凉连视线都未曾转移,只轻轻颔首。
刑部尚书略一思忖,便判断好了局面,毅然站在了温凉这边。
他想的很清楚,宣亲王身份再高还能活几年,而这位良王殿下以后弄不好会成为大梁的皇帝。
傅蓉从未想到过自己竟会在大庭广众之下遭受如此羞辱,衙役不顾分说的将她按在了地上,她娇媚的脸蛋贴在了冰冷的地上,卑微到了尘埃里。
“我乃皇家血脉,你没有资格动我!”
刑部尚书既已做了选择,便自不能三心二意,对待傅蓉再不客气,“虽说宣亲王爷认你做了孙女,赐你皇姓,可你未入皇家玉牒,自然算不上皇亲国戚。
你违反了大梁律例,必须接受惩罚。”
刑部尚书语落从签筒中抽出一枚令签扔在地上,气势威严的道:“行刑!”
厚重的板子打在傅蓉的身上,屈辱的眼泪夺眶而出,傅蓉才终于认清自己不再是享受特权的临安郡主。
她没有尊贵的封号,没有了富庶的封地,她没有仰仗没了一切,她现在只是众人眼中飞上枝头的低贱民女。
若不是顾锦璃,她依旧是高高在上,就连公主也要退让的临安郡主。
她恨!好恨!
傅蓉身娇肉贵,哪里受得住如此刑罚,当第三板子落下时,傅蓉终是承受不住咬牙喊道:“别打了!我说!”
刑部尚书抬抬手,让衙役停手,心中有些不屑,还以为这傅蓉有多硬气呢,不过三板子而已就没了气焰。
刑部尚书一拍惊堂木,冷喝道:“事发之日,你可曾去过双桂巷?”
傅蓉强忍着痛楚跪爬起来,咬牙道:“不曾。”
“那为何案发现场会留下你的马车车辙?”
“我不知道,也许只是巧合,杀人凶手与我的马车是一样的也说不准。”
宋运打断道:“王府的马车有特别的规制,车轮比起寻常马车要宽大许多,寻常人家可用不上如此规制的马车。”
傅蓉狠狠瞪他,“那又如何,京中又不是只有一家王府,平阳王府马车的规制与宣亲王府不也是一样的吗?”
宋运摇摇头,“平阳王爷是外姓王,一应用度与宣亲王有所不同,我们已经查过平阳王府的马车,车辙痕迹并不相符,而且……”
宋运顿了顿,在傅蓉的注视下,一字一顿道:“我在死者的指甲中发现了人体皮屑,想来是死者在挣扎过程中抓挠对方造成的。”
傅蓉闻言冷冷勾唇,“如此怕是要让你们失望了,我的身上并无伤痕。”
宋运轻轻颔首,“我相信傅小姐。”
“死者被人剖开腹部,取出腹中婴孩,刀法利落,显然行凶者精通此道。”
傅蓉目光阴冷的扫了顾锦璃一眼,“众人皆知顾锦璃精通医术,此事对她来说易如反掌。”
宋运并没有被她的指责攀诬打乱思绪,只用着最平静的语气让属下带人入堂。
衙役押解一名男子跪在傅蓉身边,傅蓉本不屑去看,直到听到男子的声音后,她那傲慢冷硬的态度才终是有了裂痕……
第二百九十六章 计中计,套中套
男子的声音十分耳熟,傅蓉愕然转身,将跪在身边的男子看了个清楚。
他怎么还在京中?
以顾锦璃现在的身份,想要将杀人的罪名嫁祸给她,仅凭一个“顾”字自然不够,是以傅蓉特意找了一名大夫,动手将羽儿腹中的孩子剖了出来。
顾锦璃与羽儿有私怨是不争的事实,众人又皆知顾锦璃擅长医术,如此便可坐实顾锦璃的罪名。
只没想到此事竟一而再再而三的出现变故!
她曾想过杀人灭口,可这位苟大夫是个极其狡猾的人,他竟早早将此事秘密透露给其他人,如果他死了,那个人就会将真相公之于众。
无奈之下,她只得许给此人一笔重金,让他远远离开京城。
此人明明已经离开了,怎么会出现在此?
再看他头发凌乱,身上挂着碎稻草,显然曾被关押过。
傅蓉的心越来沉,顾锦璃她们既然已经捉到了苟大夫,想必也早就知晓她便是幕后真凶。
可顾锦璃却任凭温旭满京城的败坏她的名声,任由众人将矛头指向她,始终隐忍不发。
难道顾锦璃真正的目的便是在众人面前揭露真相,将她彻底打入深渊?
傅蓉狠狠咬牙,顾锦璃果然还是一如既往的卑鄙阴险。
刑部尚书自从将宋运认作了自己的孙女婿后,便做起了甩手掌柜,刑部中一应大小事情皆由宋运管理,无需禀明,是以就连他都不知晓此人的身份。
刑部尚书略怔了片刻,便拍着惊堂木冷声问道:“堂下何人,速速报上名号!”
苟大夫不敢隐瞒,老老实实的交代起来。
这位苟大夫并非什么正经医馆的坐诊大夫,他主要游走在各个花楼之间,给烟花之地的女子看诊疾病,若有妓子不慎怀有身孕,他也负责为其堕胎。
但凡有些名声的大夫都不愿做这种差事,这也使得苟大夫的生意很是不错。
而且他为人贪财好色,给花楼女子诊病不仅能得诊金,还有便宜可占,也是乐得其中。
而这样的人在面对诱惑时,根本没有抵挡的能力。
当有人将他几辈子都赚不到的钱放在他眼前时,他几乎连想都没想就应下了对方的要求。
可他现在却真是悔不当初,若他不那般贪心,现在依旧能过着滋润的生活,哪会落得如此境地。
他拿了银钱后,刚一出京城,就被人给绑了。
本以为遇到了打劫的匪贼,可谁知一睁眼竟在刑部大牢中。
一开始他还抱有幻想,将自己伪装成一个心地良善的普通百姓,可随着宋运将一条条罪证罗列出来,苟大夫再不敢存侥幸之心。
这几日他虽未受酷刑,却受到了严苛的精神折磨。
在他招供之前,衙役十二个时辰轮流看着他,连眼都不许他闭一下。
他每每刚要睡着,便立刻有衙役敲锣打鼓,好几次都惊得他险些尿了裤子。
如此折磨下,他心力憔悴,精神薄弱,为了能好好睡上一觉,只得将真相尽数招来。
可他还未等睡饱,竟又被唤来了大堂,他现在只想尽快招认,好能回去补上一觉。
苟大夫搂起袖子,向众人展示他手臂上的伤痕。
那是女子的指甲嵌入皮肉留下的痕迹,虽已隔多日,但伤痕依旧清晰,可见死者反抗的剧烈程度。
苟大夫气息无力,不停的打着哈欠,讲述案情时仿若一个毫无感情的机器,“死者见小人要剖开她的肚子,竟然能抵挡迷药的药性,激烈的挣扎起来。
这些伤痕就是死者用指甲抠出来的,甚至还折断了半个指甲,那半个指甲被小人当作收藏留了起来……”
顾锦璃目光低垂,羽儿为了保护孩子,甚至能在中了迷药时与之反抗。
羽儿也许不是一个好人,但绝对可以算是一个勇敢的母亲。
众人倒吸了一口冷气,杀人后不但毫无愧疚,居然将死者的指甲当作收藏,这是何等残忍之人!
“此人真是恶毒,一定要凌迟处死,五马分尸!”
“对!不能让他死的痛快,一定要让他尝到百倍的痛苦!”
百姓群情激愤,他们虽然与羽儿毫无关系,可生而为人天生便有怜悯之心,而做出这些事的畜生,不配为人。
宋运命人呈上那半截指甲,“大人,经我们比对,这半截指甲的确属于死者。”
偌大的托盘里躺着半截涂着鲜红蔻丹的指甲,那抹红刺痛了温旭的眼。
羽儿最喜欢红色的蔻丹,她临死前一天还问他,她的指甲美不美。
他当时心情正郁闷,没给她好脸色,谁能想到第二日他们便天人永别。
“畜生!我杀了你!”温旭嗷的一声扑了过去,将苟大夫骑在身下,重拳相向。
苟大夫身体虚弱,毫无回击之力。
宋运纵容温旭揍了苟大夫几拳,才命人将他拉起来。
“温三公子,公堂之上莫要生事,且此人是重要的人证,您若想知道幕后真凶,还请稍安勿躁。”
衙役将温旭拉开,他却仍旧红着一双眼,宛若发疯的野兽,他抬脚踹向跪在一侧的傅蓉,疯癫的嚷嚷道:“还有什么可查的,我看她就是凶手,你这个恶毒的女人!”
傅蓉一时不查,被温旭踢中了肩膀,疼得她身子一歪,而这一脚正好扯下了傅蓉脸上的面纱,她的真容暴露无遗。
温旭瞳孔一缩,怔然的望着眼前的女子。
那张脸曾让他朝思暮想,直到现在也无法忘怀。
正因他曾深深迷恋,所以他绝不会看错,“你……你是临安乡君?”
即便世上有许多相似之人,但那也只是相似而已,就算双生子也会有些差别,更何况是两个完全没有血缘的人!
傅蓉来不及恼火,忙将面纱重新覆上,冷冷道:“我不是!你认错了!”
温旭没再说话,眼睛却仍旧直勾勾的傅蓉。
他绝对没有看错,她就是临安。
可他心中却毫无失而复得的欢喜,有的只是恐惧和失望。
若她便是临安,那她的动机便并不难猜了。
可他无法接受,他心心念念的女孩,竟杀了他的枕边人!
“你与死者可有私仇,亦或是受人指使?”刑部尚书狠狠拍下惊堂木。
苟大夫打了一个哆嗦,指着身侧的傅蓉,咬牙切齿道:“回大人,就是这个女人给了小人一大笔银钱,让小人杀害那名孕妇。
她还因那女子长得有几分像她,特意用匕首划花了死者的脸。
事后她还想杀小人灭口,好在小人留了后手,才逃脱升天!
大人,小人只是一时糊涂,她才是幕后真凶啊,大人千万不能放过她!”
傅蓉的肺都要被气炸了。
这些蠢货不但弄砸了事情,竟还交代的这么痛快,完全不给她反应的时间。
堂内的事情已经不是她能控制的了,她已经让婢女去找外祖父了,可外祖父怎么还不到!
刑部尚书冷眼看着傅蓉,厉声问道:“傅蓉,你可认罪?”
傅蓉紧紧攥拳,死命的咬着嘴唇不肯说话。
她等着宣亲王救她逃出生天,却不知道此时的宣亲王正在宫中与建明帝下棋,对外面之事毫不知情。
见傅蓉不肯说话,宋运知她身份特殊,不适宜严刑逼供,便提议道:“大人,宣亲王府的车夫已被暂且羁押,可要提审?”
刑部尚书点头,“带上来!”
那名车夫起初不肯配合,一问三不知,被打了板子后,就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全部招供了。
可傅蓉充耳不闻,她知道他们不敢屈打成招,他们若敢对她用刑,她时候完全可以反咬他们一口。
顾锦璃侧头与如意说了几句话,如意连连点头,当即小跑到了傅蓉身边,不由分说的在傅蓉身上摸索起来。
“你做什么,滚开!”
若是以往如意还真就不是傅蓉的对手,可她刚被打了几板子,现在又跪的双腿酸麻,一时竟没能撕扯过如意,被如意从身上搜走了一支嵌满宝石的匕首。
如意将匕首呈给顾锦璃,顾锦璃含笑接过,笑得意味深长,“傅小姐随身携带匕首的习惯很像一位故人呢!”
傅蓉阴冷的盯着顾锦璃,尖锐刺耳,“我带匕首是为了防身,这又能证明什么?”
顾锦璃从如意发间摘下一朵淡黄色的小花,目光清亮如水,从容冷淡。
她嘴角的笑很浅很淡,却噙着一种运筹帷幄的自信,这样的顾锦璃又让傅蓉想起了当初曾经的交锋,不由心生寒意。
但见顾锦璃将那朵淡黄色的小花捏碎涂在了匕首上,黄色的花瓣竟然一点点便成了如血一般的红色,诡异的令人错愕。
顾锦璃也收起了嘴角的笑,声音陡然凌厉起来,“傅蓉,你还敢嘴硬!若你的匕首上没沾染过鲜血,寻血花怎么会变红?
你就是用这把匕首,划破了羽儿的脸是不是?你嫉妒她拥有与你一样的美貌,就算杀了她也要毁了她的脸是不是?
傅蓉,证据确凿,放弃抵赖吧!”
意外的变故,一连串的询问让傅蓉惊怒交加,“顾锦璃,你冤枉我!我那日根本没带这把匕首,怎么可能有血迹?你陷害我!”
顾锦璃莞尔一笑,悠悠挑起嘴角,“那傅小姐说的是哪一日?那日带的又是哪一把匕首啊?”
傅蓉的瞳孔猛然缩起,这才意识到她在大庭广众露出了致命的破绽,“顾锦璃,你是故意的!”
顾锦璃笑而不语,只又从如意头上摘下一朵同样的小黄花。
纤细的指尖轻轻捻破了花瓣,淡黄色的花瓣瞬间变成殷殷红色,“这是变色锦带花,低温时花瓣呈现淡黄色,但当温度升高时,花瓣便会逐渐变成红色。”
实则让花瓣变色的是顾锦璃指尖的温度,而不是所谓的寻血。
“傅小姐若对此花的原理有兴趣,我可以与傅小姐好好探讨一番。
不顾傅小姐还是先好好交代你的罪行,以及你伤人的凶器吧。”
“顾锦璃,你无耻!”傅蓉咬牙起身,作势要冲向顾锦璃。
温凉却早抢先一步护在顾锦璃身前,并拿过了她手中的匕首。
他的目光比匕首的刀刃还要冷,傅蓉相信,她若敢冲上去,温凉一定敢杀了她。
宋运趁乱走到刑部尚书身边,附耳低语了两句。
刑部尚书有些犹豫,纠结着道:“这样不好吧,她毕竟是宣亲王爷认下的孙女……”
宋运又轻声道了两句,刑部尚书一愣,睁大了眼睛,低声问道:“这是陛下的的意思?”
见宋运轻轻点头,刑部尚书不再犹豫。
他“啪”的一声用力拍响惊堂木,做出一副嫉恶如仇,愤慨难当的清官形象,“大胆狂徒!你犯下如此重罪,竟还敢在公堂上生事,你眼中可还有我大梁律例?
你行凶伤人,买凶残杀孕妇,事后又污蔑陷害良王妃,种种罪行证据确凿,不容尔等争辩!
本官倒要看看,是你嘴硬,还是我刑部的板子硬!
来人,上刑!”
刑部尚书似是怒极,一连扔给好几根令签,一根令签代表杖责十板,这一把扔下去只怕傅蓉小命难保。
“你们竟敢严刑逼供,屈打成招,你就不怕我祖父怪罪吗?”傅蓉再度被衙役按在地上,重新回顾了一番刚才经历过的屈辱。
只她的气势不比刚才,尖锐的声音中带着些许颤意。
“本官依照律例执法,无愧于心。
陛下是当世明君,怎会徇私枉法,冤枉忠臣。”刑部尚书表明心志的同时,不忘狠狠赞美了建明帝一番。
只希望自己这番话能直达圣听,待他卸任后能多给他些养老钱。
有皇帝撑腰做清官,这种机会实在难得,刑部尚书正好能在卸任前给百姓留下刚正不阿,不畏强权的好印象,为此自然不惜余力,“行刑!生死不论,打直到她招为止!”
厚重的板子一下一下落在傅蓉身上,很快她的额上就渗满了汗珠。
汗水流进她的眼中,模糊了眼前的景象,但她能够想象到那些人罪恶的嘴脸。
在京多年,她怎么不知刑部尚书竟有如此气节,他做到这一步定是温凉授意。
若自己今日不招,只怕他们真敢打死自己。
“我招,我招!”
权衡利弊之后,傅蓉气息奄奄的将事情尽数招供,又在口供上按了手印为证。
只她心里已有打算,待外祖父来找她,她便全盘否认,只说是他们严刑逼供,她为自保,不得以如此,届时定要他们好看!
门外的百姓在听到她供认不讳后,纷纷指责唾骂起来。
百姓骂人只求痛快,可不讲究什么风雅礼仪,那些糙话难听至极,不堪入耳,有些就连刑部尚书听了都面红耳赤。
傅蓉趴在地上,动弹不得,眼中含满了屈辱的眼泪,眼底泛出怨憎的猩红,这些人都该死,她要让外祖父将他们全都杀了!
“大人。”温凉清冷疏离的声音一响起,百姓登时没了声音,竖耳倾听。
“大人,此女活剖孕妇,手段残忍至极,又污蔑我大梁皇室,种种罪行罄竹难书,应判斩立决以谢民愤。”
温凉此言一出,百姓连连附和,“良王殿下说的对,这样恶毒的女人就该立即处死,一日都不能多留!”
“是啊,大人!您看她多嚣张,处处用宣亲王来压您,若不立即判她死刑,只怕有些人会以权谋私,这种阴损的贱人绝对不能放了!”
傅蓉气得几欲呕血,侧眸仰视着那个她曾爱慕的男子。
她那么喜欢他,他却将她视作淤泥,帮着顾锦璃作践她。
他杀她一次还不够,还要杀她第二次,他真是好狠的心!
刑部尚书略一犹豫,便点了点头。
他们并无先斩后奏的权力,但有时事发突然,各地官员也可先执行刑罚,事后再上书请罪。
这既是良王提出的,想来陛下应不会怪罪。
听刑部尚书宣判傅蓉斩立决,堂外百姓齐齐高呼“大人英明!”
这样一呼百应的场面刑部尚书还是第一次见,心中很是感慨,撸着胡子一脸欣慰。
原来这便是做清官的感觉,很是不错嘛!
傅蓉却如遭雷击,如何都想不到刑部尚书竟敢擅自判刑。
衙役毫无怜香惜玉之心,拖着傅蓉朝堂外走去,傅蓉挣扎的辩驳着,“纵使我犯了罪也该暂时押解,等到明年秋后问斩,你们竟要草菅人命吗?”
“我呸!你就是个畜生不如的东西,杀你还嫌脏了刀呢!”一老大娘使出浑身力气,狠狠吐了傅蓉一口。
一看老大娘便是个身经百战的,这一口痰正好吐在傅蓉脸上,恶心的傅蓉顿时干呕起来。
“既然你明白什么叫草菅人命,当初干什么去了!
竟将人家的孩子活生生剖出来,你怎么那么恶毒啊!真想看看你娘是个什么玩意儿,竟能生出你这种贱人来!”
傅蓉被骂红了眼睛,狠狠道:“我不准你骂我娘!”
百姓哪里会惯着她,他们见她这般模样,更是肆无忌惮的嘲讽道:“看她这恼羞成怒的样子,只怕她娘是个窑姐吧!
伺候的男人多了,这才染上了满身的卑劣。”
傅蓉几欲抓狂,她娘是大梁堂堂郡主,怎能容这些下贱之人随意侮辱。
她挣扎着向前,百姓们见她还敢张扬,手里的东西都招呼上去了。
什么菜叶子,吃剩的馍馍,就差没用上臭鸡蛋了。
傅蓉一身华服被扯得乱糟糟的,满头珠翠上挂满了菜叶子。
昔日高高在上的临安郡主如今却变成了阶下之囚,可造成如此局面的始作俑者偏偏是她自己。
傅蓉在愤怒之后,见当真有刽子手持刀一路随行,她知道这是温凉与顾锦璃对她的报复,她不敢掉以轻心,更不甘心就这么丧命。
“你们放开我!我有免死金牌在手,你们谁敢动我!”
她这一声吼镇住了刑部尚书,他连忙望向温凉,在温凉平静的目光中看到了答案。
傅蓉竟真的有免死金牌!
“住手,快将人带回来!”若杀了持有免死金牌之人,可是大不敬之罪啊,良王殿下怎么好这般坑他呀!
百姓被这变故惊住了,纷纷交头接耳,不敢相信这样恶毒的女人竟然会有免罪金牌。
傅蓉虽不甘心教出免死金牌,可事到如今她已别无他法。
刑部尚书跪接金牌,在验证金牌为真时,神色复杂的道:“免死金牌是真的,此番,可以金牌免你无罪。”
刑部尚书摸不清头绪,不明白温凉大张旗鼓闹了这么一通图的是什么,可顾锦璃却与温凉相视一眼,默契而笑。
傅蓉所犯的罪行岂是她一人之过,宣亲王也并非无辜之人!
如今傅蓉没有免死金牌在手,新仇旧怨终于可以一同清算了。
此番换他们出击!
第二百九十七章
宣亲王莫名其妙的与建明帝下了一日的棋,他们之间本就没有什么深厚的亲情可言,更何况他此番还被人威胁做了假证。
直到出宫时,宣亲王还很是茫然。
待听闻刑部之事,宣亲王脑中一阵轰鸣,恨不得折返回宫,与建明帝拼个你死我活。
原来建明帝今日找他下棋,为的便是拖住他的脚步,任由温凉欺辱他的外孙女!
而在得知傅蓉失了免死金牌后,宣亲王心口更是郁结了一口老血,眼前一黑,气得险些晕死过去。
他强撑着身体赶回王府,却得知傅蓉正在屋内沐浴,他只得坐在外间枯等,直到近一个时辰后,才等到哭的双眼红肿的傅蓉。
傅蓉今日被围观百姓吐了满脸的口水,又被扔了一身的秽物。
即便她身上带伤,也甘愿忍着疼一遍又一遍的清洗着自己。
今日的她是如此的卑微,不禁让她再一次想起了她被掳去山寨的那些日子。
为了活下去,她如狗一般隐忍。
那些日子里,她跌进了烂泥中,就算那些人都死了,她也洗不净身上的泥污。
她本以为回到王府就能忘记山寨的一切,可现在她才发现,她再也变不成曾今那个尊荣华贵的临安郡主了。
“外祖父……”傅蓉久违的露出了自己的软弱,她扑进宣亲王的怀中,泣不成声。
而宣亲王在看到她那双哭红了的眼时,心中的怒气全然消散,心中柔软一片,“蓉儿,别哭了,外祖父回来了,不会再让任何人伤害你了。”
“外祖父,他们竟公然对我杖刑,还要杀了我,外祖父,他们欺人太甚了!”傅蓉哽声呜咽,全然不复之前的强势。
她今日才意识到,若离开外祖父,她简直脆弱的可以任人折辱,若今日外祖父在她身边,一定不会让温凉他们得逞。
宣亲王心痛如绞,也为建明帝等人过河拆桥的行径愤慨至极。
他想为外孙女讨回公道,想狠狠为她出一口恶气,可活到他这把年纪更懂得认命。
“蓉儿,随外祖父离开吧。
傅决傅凛一派不会善罢甘休,由得他们狗咬狗,我们远远离开这,到了封地,你便可以过着与公主一般无二的生活,好吗?”
宣亲王本做好了会被她拒绝的准备,可没想到傅蓉竟轻轻颔首,乖巧的应了一声,“好。”
“外祖父,我想明白了,我不要再报仇了,以后我只想与外祖父好好生活下去。”
宣亲王简直欣喜若狂,虽说弄丢了免死金牌,但只要外孙女能明白这个道理,也算因祸得福。
宣亲王又安慰了傅蓉一番,才喜滋滋的离开命仆人连夜打包行李,力求以最快的速度离开京都。
婢女为傅蓉抹上了药膏,傅蓉平趴在床上养伤,脸上哪里还有刚才的乖巧,眼中皆是怨恨。
“顾锦璃,且再多容你得意些时日,你我之间的仇怨,我绝不会忘!”
恰好,此番顾锦璃与傅蓉想到了一处,顾锦璃也不打算这般放过她!
望仙楼中,温凉与顾锦璃请宋运吃酒。
因为某位男主人话太少,很难做到宾至如归,是以便请也宴请了温阳宋连宋达几人。
宋连做为宋府嫡长孙,自有风华气度,对待温凉这个表弟十分亲近。
一向话最多的宋达却闷闷的坐在位置上喝酒,温阳见了都觉得诧异,“宋达,你怎么了?有心事?”
宋达叹了一声,开口问道:“傅冽傅凝最近可找过你?”
温阳摇头,这才察觉到曾经的常客已经许久未踏足过平阳王府,“没啊,你们吵架了?”
“我倒希望能吵架呢,傅冽那混蛋与我割袍断义了。”宋达语气落落。
见温阳不解,宋达鄙夷的看了温阳一眼,“你怎么比我还傻,他当然是因为温……表哥的事情与我们生气了,他让我在表哥和他之间选一个……”
温阳挑挑眉,“所以你选了温凉?”
温凉也抬眸望过来,宋连赞许的看着自家三弟,鼓励他说出自己的选择,却听宋达道:“我说我都选啊,他就生气了!”
宋连:“……”
宋连一时无语,这话真是让谁听着都生气。
这不成了墙头草嘛!
温阳不屑勾唇,讥讽道:“你们还是不是爷们啊,怎么叽歪歪的,跟女人似的!”
说完之后才想到顾锦璃还在屋内,温阳求生欲爆棚,忙道:“大嫂,不包括你啊,你比他们几个男人还强呢!”
顾锦璃:“……”
并没有被夸奖了的感觉。
“要我说你们这些人就是在京中这富贵窝待的太闲了,养出了无病呻吟的毛病!
我在边疆打仗,也结交了两个游牧民族的朋友,曾经我们打起仗来那可是往死里打,可战事一停,我们就是至交好友。
这世道有谁能真正恣意,就连陛下还被大臣们掣肘,更何况是普通人了。
谁都有自己的不得以,相互体谅便是,哪好就有那么多绝对。”
宋达愣愣的看着温阳,眼睛睁得溜圆,不敢相信这样的人生哲理竟出自温阳之口。
一直寡言的宋运轻轻弯了弯唇,举杯含笑,“温公子是个通透之人。”
温阳举杯遥敬,“算不上通透,总之不像某些人那般钻牛角尖就是了!”
见温阳宋运喝起酒来,顾锦璃趁机道:“宋二公子,今日我得以洗脱冤屈,多亏了宋二公子相助。”
宋运轻轻摇头,“能找出真凶多亏王妃足智多谋,在下愧不敢当。”
顾锦璃略有心虚,真诚的道:“宋二公子太过自谦,我因事先怀疑傅蓉,所以用了反证法,手段实在算不得高明,还是宋二公子技高一筹。”
若无宋运查证记录的那些证据,她也无法落实傅蓉的罪名。
她制定的那些计划都是出自于对傅蓉这个人的了解,若换个人她的方法就没有用处了。
宋达听了温阳的劝慰,心情好了许多,他眨巴的眼睛看着顾锦璃和宋运,天真的道:“表嫂,二哥,有时候我觉得你们两挺像的,都懂得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
温凉脸色瞬间落下,宋连扶额,无脸看自家三弟。
单纯不是过错,单纯话还多就是他的不对了。
“温阳,宋达今日心情不佳,你陪他多喝两杯。”
见表哥对自己如此体贴,宋达感动的热泪盈眶,这才是自家人嘛,不管他以前说过表哥多少坏话,表哥依然对他爱护有加。
直到宋达被温阳灌到了桌子底下,宋达还不忘红着一张脸,眯着睁不开的眼对温凉道了一句“表哥,你真好”才彻底睡了过去。
众人各自离去,回宋府的路上,宋连拍了拍宋运的肩膀,关切的道:“二弟,你也莫要太担心了,三叔他的伤很快就会好起来的。”
宋三老爷不慎踩空石阶,大头朝下栽了下去,人到现在还昏迷不醒。
宋运轻轻垂眸,颔首道:“嗯,我知道了大哥,你不用担心我,我会好好照顾父亲的。”
宋连点点头,心中不禁轻叹一声。
三叔钻营,三婶狠毒,但二弟是个好的,若非被他们拖累,也不至于这么多年一直被祖父祖母冷落。
好在是金子总会发光,相信二弟会有一番作为的。
辞别了宋连,宋运去了宋三老爷的院子探望。
“二公子。”婢女们躬身行礼。
“嗯,今日你们辛苦了。”宋运轻轻应了一声,他对谁都是同样的轻声细语,不会因婢女小厮是下人就瞧不起他们。
宋府的下人们也都越来越喜欢宋运,宋府的主子都很宽厚,从不苛责下人,但如宋运一般平等的看待每个人,却也是从未有过的。
“二公子客气,这些都是奴婢们应该做的。”
宋三老爷摔到了头,头上缠着一圈厚厚的纱布,他闭目躺在床上,气息微弱。
“大夫今日来看诊可说了什么?”
屋内的婢女很心疼宋运,他先是失了母亲,如今父亲又昏迷不醒,想来他心里定然十分难过,“大夫说三老爷脑中有淤血,淤血散了,三老爷才能醒。”
宋运只轻轻点了点头,没多说什么。
婢女见宋运眸中似萦满了愁绪,想了想开口道:“二公子,灵毓县主医术不凡,二小姐与县主素来交好,不如让二小姐请县主来为三老爷诊治一番……”
宋运侧眸看向婢女,竟有一抹冷意从烟云中透出,看得婢女蓦然心惊。
“二公子……”
宋运收回视线,语气是一如既往的平和,“此事日后莫要再提,县主如今已是良王妃,你所提之事有违规矩。”
“是!奴婢省的了。”婢女垂头应下,悄悄抬眸打量宋运。
然而她只看到了宋运精致的侧脸,未能再看见那如冰凌般的目光。
在她们心中二公子是个最温柔不过的人,刚才那幕应该是自己的幻觉吧?
宋运遣散了婢女,一人坐在床边,静静的盯着宋三老爷看了许久。
“父亲,抱歉。”他轻轻呢喃了一句,眸光却没有丝毫的波动。
他的父亲,也就是这个叫做宋讳的男人,并非是失足摔下台阶,而是被他亲手推下去的。
今日他们揪出傅蓉是将计就计,可这个毒计的始作俑者却并非是他们。
温旭到处散播的谣言,顾府李管事的背叛,包括那个意外死在狱中的犯人都由一只无形的手在推动着。
而宋讳也是这只手中的一个棋子,只他这枚棋子对于他们来说却是一个棘手的麻烦。
宋讳乃是宋老尚书的兄长之子,他早与英国公同谋,此番便要出堂作证,曾在案发之日见过羽儿上了顾锦璃的马车。
这分明是伪证,可宋讳有宋家人的身份在,他的证词会极有力度,更会给他们造成不小的影响。
宋讳得了英国公之命,要败坏温凉的名声,他警告宋运今日不要多事,没想到却遭到了宋运的言辞阻拦。
于情于理宋运都要不愿与英国公同流合污,他有自己的立场有自己的抱负。
可宋讳却已然下定决心,威胁宋运,若他今日敢妨碍他,他便将他们的身份公之于众,让宋运再无脸面以宋家人自居。
宋运并不在乎身份地位,在他心中,他始终是那个为尸体陈情的法医,而不是什么宋家公子。
他本无心朝政之争,可现在他改变了注意,他想要帮她,想要做更多的事情,他不能失去宋二公子的身份。
于是,他鬼使神差的伸出了手,推向了背对他的宋讳。
宋讳滚下了台阶,昏迷不醒,这场官司,他们赢得漂亮。
宋运低头望着自己的双手,这双曾为死者鸣冤的手,竟也沾染了血腥。
他猛然攥紧了拳头,闭眸深深吸了一口气。
温阳说的对,人活在世,谁没有身不由己的时候,但看他们自己如何选择!
……
“今日可随我回府?”温凉轻轻握着顾锦璃的柔夷,柔声问道。
顾锦璃摇头,“今日可走不了,顾府还有一场好戏,你可要看?”
温凉欣然点头,两人挽手回到了顾府。
顾府中,顾大老爷正在审问李管事,“你个吃里扒外的东西,竟敢跑到酒楼非议王妃,你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
为了能洗清顾锦璃身上的罪名,这是顾大老爷有生以来第一次“弄虚作假。”
本以为事情可以告一段落,可谁知这胆大的奴才竟敢到处宣扬,险些惹了大祸。
“大老爷饶命啊,奴才不是有意的啊!
奴才多喝了两杯酒,就有些头脑不清,这才铸成大错,求大老爷看在小人多年来兢兢业业的份上,饶小人一条贱命吧!”
李管事痛哭流涕,趴在地上不断叩头求饶。
顾大老爷虽气,但李管事是顾府老人了,这么多年也未曾做过背叛主家的事,此事的确是他的失误,但也罪不至死。
顾大老爷正想将人打几板子赶出府去,刚刚迈步走进屋内的顾锦璃却是开口道:“大伯,等一下。”
顾三老爷见顾锦璃开口,忙道:“锦丫头,这狗东西犯了大错,不杖毙他都算咱们顾府宽厚了,你可别再为他求情了。”
顾三老爷担心顾锦璃心地太过良善,不忍苛责恶奴,却见顾锦璃轻轻摇头,开口道:“大伯,三叔,我还有几句话想要问他。”
李管事在顾锦璃迈进屋内的瞬间便深深埋下了头,细心观察便能发现他的身体竟在顾锦璃出现后不停地颤抖起来。
他在顾府做了几十年的下人,对府中几位老爷的秉性可谓了如指掌。
大老爷看似为人严肃,实则是个顾念旧情,性情宽厚的人。
只要他苦苦求饶,大老爷一定会放过他。
可他一点都摸不透大小姐的脾气,她看似最温和不过,可行事手腕有时比男子还要冷绝。
他今日亲眼看到傅蓉一步步走进顾锦璃设下的陷阱中,此时面对她,心里有种未知的恐惧。
“李管事。”顾锦璃轻撩衣袍坐了下来,平静的望着李管事,清清凉凉的问道:“我在刑部问了李管事一个问题,李管事还没回答我呢。
听闻李管事向来勤俭,怎么突然想起去酒楼喝酒了?”
李管事冷汗津津,不敢抬头,只结结巴巴的回道:“前……前些日子,王妃赏了奴才不少赏银,奴才就想着去解解馋,没想到竟惹了祸事出来……”
顾锦璃闻后一笑,“这般说来,倒是我的不对了。”
李管事连连摆手,“不是不是,都是奴才不对,是奴才嘴上没有把门的,多喝了连两杯酒就忘乎所以。”
顾锦璃牵了牵唇角,“李管事,我这个人从不相信巧合。
怎么就那般凑巧,你醉酒胡言时便遇见了温旭?自你之后又一连出了许多对我不利的传言?”
顾锦璃声音愈加冷戾,“是不是有人指使你故意在酒楼宣扬,意图陷害我?”
“绝对没有啊!王妃,奴才敢指天起誓,奴才真是无心之失。
奴才是顾家的仆人,如何敢出卖主子啊!”
“是吗?我还以为你受了何人指使,特意趁着温旭在酒楼之际,假借醉酒吐露事情,难道是我误会你了?”
李管事抬手擦着额上的汗,他不知该如何分辨,只一再哭求赔罪,将头磕“砰砰”的响。
顾锦璃收回视线,捏了捏眉心,“李管事这是做什么,我这个人最看不得别人如此了。”
李管事听完,将头磕的更响了,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诉说自己的悔恨。
顾锦璃静静听着,半晌后,对顾大老爷几人道:“大伯父,三叔,我看就不要把他赶走了吧……”
李管事心中一喜,没想到顾锦璃不但没有责罚他,竟还有这种好事。
他正要叩头谢过顾锦璃,却听顾锦璃轻轻柔柔的与温凉道:“阿凉,听说暗龙卫最擅审讯,可是真的?”
一直啜茶不语的温凉轻轻颔首,以一种平缓得没有起伏的语调缓缓道:“暗龙卫手段狠辣,常以热油浇灌罪犯,亦或是以铁刷一层层刮下人的皮肉……”
顾大老爷两人听得胃里有些翻腾,李管事更是吓得抖若筛糠,某处险些失禁。
顾锦璃闻后翘唇,娇滴滴的一笑,挽着温凉的手道:“阿凉,我还是怀疑李管事,不如明日你去请求陛下,让暗龙卫来审讯他可好?”
温凉宠溺的看着顾锦璃,含笑道:“自然可以,明日上朝我便让暗龙卫来接人。”
一听温凉这俨然将暗龙卫当成自己护院的态度,李管事眼睛一翻,晕死了过去。
顾锦璃嫌弃的命人将他拖走,关进柴房。
顾三老爷则一脸复杂,说好的心地善良,菩萨心肠呢?
他听侄女婿说那些刑罚恶心的都要吐了,锦丫头居然听得津津有味?
这女人怀孕后,喜好都这么恐怖吗?
因天色已暗,顾锦璃与温凉皆留宿在顾府。
月上柳梢,华灯初上,各院各屋都熄了烛火,沉沉睡去。
只有李管事抱着膝盖蜷缩在角落,神志不清。
他刚一闭眼,便梦到有人用铁刷子刷他的肉,惊醒之后满身冷汗,再一闭眼,又梦到有人将一锅热油全部倒在了他的头顶,散发出一种焦臭的味道。
李管事被吓得猛然睁开了眼睛,本以为是梦一场,醒来才发现柴房内竟满是浓烟,呛得人睁不开眼,而柴房外面则有橘色的火光跳跃着。
在求生的欲望下,李管事猛地跳起身子,两步跑到门口,用力的拍打,“来人啊,走水了,快来救火啊!”
柴房没有窗子,只有这扇被铁锁锁住的木门,他冲撞不开,只能用力的拍打喊叫,希望被人察觉。
可众人早已沉入梦乡,这柴房又远离各主子的院落,一时竟无人知晓此处走水。
浓烟滚滚,黑烟呛得李管事头晕目眩,嗓子干裂。
直到他再也喊不出声音来,就连拍门的声音也越来越无力……
惊惧怨憎席卷心头,最后只剩下了绝望。
没想到他此番竟是竹篮打水一场空,不但什么都没得到,还白白丢了性命。
李管事的眼皮越来越沉,直至无力滑落,昏死在了浓烟之中……
第二百九十八章 顾府清
夜色正深,各个府邸沉浸在睡梦之中,只有顾府灯火通明,恍若白昼。
正堂之中,顾大老爷与顾二老爷端坐主位,冷眼俯视着跪在屋内瑟瑟发抖的婢女。
两人谁都没有说话,还是顾三老爷走进屋内打破了沉默。
“大哥,二哥,听说柴房失火了?李管事没事吧?可查到失火的原因了?”
顾三老爷一进门便问了一连串的问题,顾二老爷招手让他坐下,并没有一一回答,而是指着跪在地上的婢女道:“她便是纵火之人。”
“竟有人蓄意纵火?真是好大的胆子!”顾三老爷的脑袋突然灵光起来,严肃道:“大哥,二哥,这丫鬟放火该不会是想要杀人灭口吧?
难道是李管事的同伙?”
顾大老爷深深拧眉,顾二老爷也是神色凝重,两人在望着顾三老爷时,目光都是一样的复杂。
顾三老爷心有茫然,但没想那么多,只喝令婢女抬头,在看清她的面容时,顾三老爷惊得从椅子上“砰”的站了起来。
“荣儿?”
屋内跪着婢女正是静姨娘的贴身婢女荣儿。
“三老爷,奴婢冤枉啊!
奴婢没有放火,奴婢只是恰巧经过柴房附近,发现那里走水正想喊人来救火,便被赶来的侍卫抓住了。”荣儿哭得梨花带雨,我见犹怜。
“三老爷,奴婢与李管事无冤无仇,奴婢为何要放火杀他?
请三老爷明察,还奴婢清白啊!”
顾三老爷不喜欢嫡妻赵氏,最疼爱的便是静姨娘,一月有大半日子都在静姨娘院子里。
是以顾三老爷对荣儿也算了解,这个丫头话不算多,机灵能干,怎么看也不像敢放火杀人的。
顾三老爷是一个很容易被左右思想的人,可顾二老爷的头脑却清晰多了,“你口口声声说冤枉,那你如何解释三更半夜去柴房处?”
荣儿低低啜泣着,委屈的道:“奴婢今夜吃多了些,胃里有些积食,就在府中走走逛逛。”
顾二老爷弯唇,“所以你便从位于东面的静芸院一路逛到了西院的柴房?”
荣儿咬唇,嘴硬的辩解着,“奴婢今夜的确多走了些路,但奴婢真的没有杀人啊。”
顾二老爷眯眸,冷笑道:“你袖口裙摆处的油渍是怎么回事?别告诉我这是你吃东西不小心蹭上的,火油的味道可不会这么快就消散。”
荣儿紧张的揉捏起双手来,眼珠不停的乱转,“也……也许是奴婢想要救人的时候不小心蹭上的……”
顾二老爷一拍桌子,声音陡然上扬,“你刚才还说你发现柴房走水,未等喊人便被赶到的侍卫扣住,你哪来的时间救火?”
“奴婢……奴婢……”荣儿没想到顾二老爷竟这般难缠,一时支支吾吾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顾大老爷看得头痛,他更希望这一切只是一个误会,便对顾三老爷道:“老三,这个婢女有纵火的嫌疑,不如请静姨娘过来问话吧。”
荣儿只是一个奴婢,奴婢犯错,主子难免被牵连其中,如何都要询问静姨娘一番。
静姨娘似是匆匆赶来,头发松松挽救,清婉可人。
看见荣儿时,她不明所以的微微一怔,怯生生的望着顾三老爷道:“老爷,您唤贱妾来可是荣儿做了什么错事?”
望着清瘦娇弱的枕边人,顾三老爷心中的天平稍稍倾斜。
静儿这般善良,她的婢女又怎么可能杀人?
“没什么……就是想问问你……”
顾二老爷却开口打断了顾三老爷的话,开口道:“静姨娘,她可是你的贴身婢女?”
静姨娘轻轻点头。
“那你可知她放火杀害了涉嫌陷害锦儿的李管事?”
“什么?”静姨娘惊呼一声,小脸都被吓白了两分。
她捂着嘴惊愕的望着荣儿,“你……你杀了李管事?”
荣儿哭得满脸是泪,不停的摇头,“姨娘,奴婢没有,这都是误会……”
听完荣儿的哭诉,静姨娘轻轻抿唇,欲言又止。
顾三老爷见了,忙问道:“静儿,你若知道什么不要隐瞒,一定要如实道来。”
静姨娘看了荣儿一眼,几经犹豫,还是听话的点了点头,“好,贱妾说。”
“老爷,其实……”静姨娘轻轻一叹,声音哀婉,“其实贱妾曾有意将荣儿许给李管事。”
顾家的三个兄弟一时怔愣,面面相觑。
“李管事虽年长荣儿许多,但贱妾见他行事稳重勤俭,再加上他妻子亡故多年,他始终洁身自好,可见是个深情的人。
荣儿跟了贱妾许久,贱妾自要为她择一户好人家。
荣儿对李管事也颇为满意,只是没想到……”
后面的话静姨娘没说,但众人也都能想到。
李管事醉酒惹事,不但丢了姻缘,只怕性命都难保。
荣儿听到此处潸然泪落,捂着脸呜呜的啜泣起来,倒真有种落难鸳鸯之感。
“既是如此,那为何她刚才不说,甚至不惜说谎隐瞒?”顾二老爷可没有顾三老爷那么好糊弄,冷声质问。
静姨娘感同身受的擦了擦眼角,柔弱的哽咽道:“这种事关乎女子名节,荣儿虽对李管事动了真心,可两人今生难成姻缘,自是不好被人得知。”
顾三老爷狠狠松了口气,笑着道:“女子嘛都脸皮薄,想来是不好意思说。”
当他看到荣儿在屋内跪着的时候,真是被吓了一跳,生怕静儿也被卷入其中,好在只是误会一场,解开就好。
顾大老爷看着顾二老爷,等待听他的判断。
相比时常不带脑子的老三,他还是更相信老二。
顾二老爷上扬嘴角,微微一笑,“如此听来,倒的确是我们误会了……”
静姨娘面上不露分毫,心里却松了口气。
当听说顾锦璃要将李管事交给暗龙卫时,她吓得三魂七魄丢了一半。
听说这世上就没有暗龙卫撬不开的嘴,届时若李管事把她交代出来,她就全完了。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她只能一不做二不休,先行要了李管事的命。
只没想到荣儿的手脚太不利索了,不过好在李管事死了,真相如何任由她说。
静姨娘盈盈福礼,“几位老爷,若这里没有荣儿的事了,贱妾就先带她回去,免得打扰几位老爷商讨正事。”
顾三老爷正想点头,顾二老爷却轻笑出声,眸中泛着精明睿智的光芒,蓦地让静姨娘想到那日与顾锦璃对视相望的场景。
一样的幽黑清亮,一样的能够贯穿人心,一样的让人心生寒意。
“这当真是个可悲可叹的故事,就连我也差点就相信了。”
静姨娘轻轻蹙眉,眸中水光粼粼,似委屈般轻轻咬了下嘴唇,“二老爷这是何意,可是不相信贱妾的话?”
顾二老爷点头,“你的故事,我的确不信。
不过,你是三弟房中人,我不好多言,真相如何,还是请当事人来说吧。”
两个小厮搀着脚步虚浮的李管事从内间中走出,李管事眼中充满了怨怒,沙哑着嗓音道:“静姨娘真是会编故事啊……”
他的声音仿佛被砂纸磨过一般,粗哑的刺耳。
荣儿像是见了鬼一般,指着李管事道:“你……你怎么会在这,你不是死了吗?”
她被带走之前,明明看见侍卫将李管事从柴房抬了出来,给他探鼻息的侍卫摇了摇头,还扯了张帕子盖在了他的脸上。
怎么就又死而复生了?
顾锦璃挑开帘子从内间走出来,莞尔一笑,“你既心系李管事,如今见他平安,难道不该开心吗?
宁拆一座庙,不拆一桩婚,不如我做主成全你们,让你们这就结成夫妻,如何?”
“不要!”荣儿下意识一口回绝。
“我刚才在内间听你对李管事情深义重,现在怎么反而不愿意了?”顾锦璃幽幽笑问道。
荣儿狠狠咬唇,李管事又老又丑,哪里配得上她。
姨娘刚才不过随便找了一个说辞,她便是嫁人,至少也该找三老爷这般温柔风流的人物才是。
李管事嘶哑着嗓子笑了起来,“她当然不愿意了,只怕她还惦记着三老爷呢!”
“你!”
静姨娘瞪了荣儿一眼,恢复了冷静,想明了其中缘由。
她们这位大小姐可真是个狡猾如狐的人,玩了一手引蛇出洞,将她们都给骗了!
静姨娘露出一副无辜的神情,柔柔弱弱的开口道:“李管事,此事也不能全怪荣儿。
她曾一心想与你过日子,可你竟能不分轻重,竟险些害了王妃。
你如此行事,荣儿怨你也理所应当,你若因此心生怨怼,攀诬陷害荣儿,可就真失了男子风度。”
静姨娘先下手为强,将李管事定为了对荣儿心生怨怼的小人,无论他接下来说什么,都可以将其归为蓄意报复。
顾锦璃仔细打量了一番顾三叔的这位爱妾,静姨娘行事低调往日里也不争不抢,没想到竟是个厉害人物。
李管事狠狠的盯着静姨娘主仆两人,当初找他办事时这个贱人百般承若,如今见大事不好,便要与他划清界限,甚至要杀他灭口。
他既捡回了一条命,就绝对不会放过她们!
李管事沙哑的声音阴冷又难听,“你刚才分明是在说谎,你从未曾为我与荣儿说过亲……”
静姨娘眼圈泛红,委屈不已的望着顾三老爷,“老爷,贱妾说的都是真的,贱妾从未对老爷说过谎,更何况贱妾也没有理由在这件事欺瞒老爷啊……”
多年相处,静姨娘已经将三老爷彻底摸透了,他怜香惜玉又耳根子软。
果然不出她所料,顾三老爷一见她这般模样早已深信不疑,若非碍于兄长侄女在场,已经要将佳人揽在怀中好好安慰了。
李管事从鼻中发出一声冷笑,死气沉沉的眼中透着决绝,“几位老爷可知奴才为何多年不曾续弦?”
他虽是下人,但在府中做了多年管事,又素来节俭,是以根本不缺银钱娶亲。
“因为我本好龙阳!”
李管事此言一出,屋内顿时陷入一种诡异的静寂。
顾二老爷见过的世面多了,是以并不觉如何,可顾大老爷却是性情方正之人,听闻府内管事竟有龙阳之好,一张方脸瞬间又黑又沉。
顾三老爷咂咂嘴,脑中的第一个念头是,有龙阳之好的难道不都该是些唇红齿白的少年郎吗?
这李管事岁数不小,体重不轻,褶子不少,也好这口?
静姨娘怔愣了一下,忙道:“李管事,你为了攀咬荣儿竟然不惜如此作践自己吗?”
“呸!”李管事狠狠啐了她一口,“怎么就是作践?
男子为何非要喜欢女子,你们自私阴毒,为达目的不择手段,莫说是这贱婢,就算你倒贴过来,我都不屑要!”
撕破了脸面,李管事说话再无顾忌。
静姨娘被羞得脸色通红,立刻委屈无助的看向顾三老爷,“老爷,您不能相信他一面之词,他才是在说谎。”
“几位老爷若是不信,可派人去我常去的小倌馆打听,我的知己名唤流旸,一问便知。”这是李管事埋藏最深的心事,可在生死面前,这些都不重要了。
他先前娶妻都是因为父母之命,为了给李家留后,可没想到那个女人命薄,没过两年就去了。
他父母也都去了,无人干涉,他乐得自在。
众人都笑他是铁公鸡,这么多年连顿饭都不舍得在外吃,那是因为小倌馆的费用对他来说实在太过奢靡,他只得如此。
这次也不知怎么他被大小姐选中,只让他配合着说了几句谎话,就给了他一笔不匪的银子。
身为顾府下人,这本就责无旁贷,更何况还有银子拿。
可没过两日静姨娘竟也找到他,许给了他更丰厚的银钱,只要他在酒楼装醉说两句酒话便可。
若再得到这笔银子,他日后便可以随意出入小倌馆。
利欲熏心,他欣然答应,只是没想到却走上了一条不归路。
有兵马司帮衬,小倌馆的老鸨和那名叫流旸的小倌很快就被带了过来,足以证明李管事的话。
顾大老爷一张方脸越来越黑,特别在看到李管事望着流旸时那含情脉脉的眼神,他恨不得戳瞎自己的眼。
这都什么世道啊!
静姨娘和荣儿显然也没料到事情会有如此转折,如此一来,她们那天衣无缝的谎话简直漏洞百出了。
“几位老爷,奴才不好女色,又怎会会娶荣儿为妻?荣儿对奴才又何曾来的情深义重?
她探望奴才是假,想要杀人灭口才是真,因为指使我醉酒在温旭面前道出真相的就是静姨娘!”
李管事抬手,恨恨的指向静姨娘。
静姨娘脸色惨白了两分,她跪行到顾三老爷脚边,轻轻拉扯着顾三老爷的衣摆,“老爷,妾身从没有这般做过,您要相信妾身啊。
妾身与王妃无冤无仇,甚至还一心盼着王妃能够提携昌儿,我为何要加害王妃啊!
老爷,一定是有人要陷害妾身,还请老爷为妾身做主!”
静姨娘哭的梨花带雨,楚楚可怜,荣儿也适时的开口道:“老爷,姨娘说的都是真的,姨娘的确曾想将奴婢指给李管事,奴婢觉得他老实,也很满意。
李管事对奴婢的确冷淡,但奴婢并不知道真实原因,仍一颗心扑了上去,才造成如今的局面,请老爷不要怀疑姨娘啊!”
顾二老爷与顾锦璃相视一眼,两人冷眼看着。
这种漏洞百出的谎言他们一眼就可以看破,可当局之谜,顾三老爷仍处于茫然不知所为的状况。
李管事见她们还敢大言不惭,索性将以往全部倒出,“老爷,静姨娘做过的事可不仅如此!
去年四公子不慎落水,起因看起来是三夫人利用四公子实施苦肉计,实则四公子身边的小厮早就被静姨娘收买了,这才使得四公子险些殒命。
还有三夫人谋害暗龙卫指挥使一事,也有静姨娘参与,就是她让奴才暗中协助三夫人离开院子找到暗龙卫指挥使的所在。
奴才句句是真,绝无半句假话啊!”
静姨娘神色不慌,眼中反而噙了一抹笑,她就在等他提出此事。
静姨娘身子软绵的跌倒在地,苍白的小脸上挂着一串晶莹的泪珠,犹如被风雨璀璨的茉莉花般让人怜惜,“原是如此,原来竟是因我挡了别人的路吗?”
静姨娘咬唇抬眸,控诉的望着顾锦璃,“大小姐,贱妾知道您与四公子姐弟感情深厚,可贱妾万没有与四公子争抢的野心,您怎能……怎能……呜呜呜……”
静姨娘掩面痛哭,借着李管事的话顺水推舟将矛头直指顾锦璃,意在指责顾锦璃为帮顾承暄撑腰而故意陷害她。
静姨娘哭的很是伤怀,可她哭了半晌也没能等到顾三老爷的安慰。
她抬起小脸,楚楚可怜的望向顾三老爷,却在那双熟悉的眼中看到了陌生与失望。
静姨娘哭声一顿,心中泛起浓浓的不安,弱弱呢喃,“老爷……”
静姨娘自作聪明,趁机反咬顾锦璃一口,却不知她的小聪明反而在顾三老爷心中那杆起伏不定的天平上加了千斤的秤砣。
顾三老爷难以置信的看着静姨娘,嘴唇轻轻颤抖着,“锦儿不是那种人,她不会那么做。”
静姨娘恍然惊觉,意识到自己犯了错,可随即她更多的却是悲愤气怒,“老爷相信大小姐,就不相信贱妾吗?
贱妾陪在老爷身边近二十年啊,难道老爷不知道贱妾是什么样的人吗?”
静姨娘的声音不觉间变得尖锐起来,似乎已有些沉不住气了。
顾三老爷怔怔的望着她,眼中蕴满了水光,他看静姨娘的眼神并不绝情,也正因如此他才会觉得伤心欲绝,“以前我也以为我很了解你,可现在,我不敢说了……”
他的确耳根子软,可这不代表他傻,他没有判断力。
相反他只是因为深陷情中,对于很多猜测不愿相信罢了。
可静姨娘这句话触及了他的逆鳞,他的家人容不得任何人怀疑污蔑。
心中的平衡一旦被破坏,便再也回不到当初。
顾锦璃对着如意轻轻点了下头,如意会意,不多时便从屋外领进来了一个婢女。
荣儿惊恐的睁大了眼睛,“春桃!你没死!”
春桃冷冷看她,嘴角漫起冷笑,“很意外是不是?是不是以为你将我推入井中,我就必死无疑了?”
春桃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对着顾三老爷郑重叩头,“老爷,三夫人的确做过许多不容人宽恕的坏事,可三夫人一直在富贵院中礼佛,如何能得知暗龙卫指挥使在何处?
出事前一日,静姨娘曾去过富贵院,将平阳王府涉嫌叛国之事告诉给了三夫人,还故意透露给三夫人暗龙卫指挥使可以帮大小姐洗脱罪名。
夫人对大小姐恨之入骨,这才中了静姨娘的奸计!”
可惜夫人已经走火入魔,根本不听她的劝告。
静姨娘垂下手,心知无力回天,眼泪也不再流了。
她抬手拭去了脸上的眼泪,冷笑着抬眸望向顾锦璃,“大小姐真是好手腕,我自愧不如,我输了!”
顾锦璃神色如常,淡漠的看着她,一字一句的道:“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你并非输给了我,而是输给了道义,输给了天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