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四章 暴露(合一)
温阳闻后,无半分犹疑,立刻折身去了船舱,没过一会儿便抬着被他踹折了四只脚的桌板。
“大嫂,我把木板扔下去,你们到木板上坚持一会儿!”
温阳说完便将木板扔在她们两人不远处,顾锦璃托着沈妩游了过去,可桌板只能承托一个人重量。
顾锦璃将沈妩推上去以后,就只能虚扶着边缘借力。
“锦儿,还是你上来吧,我撑着木板也能挺一会儿。”沈妩不忍心看着顾锦璃泡在冰凉的湖水中,拉着她的手簌簌落泪。
这般场景蓦地让顾锦璃想起了泰坦尼克号的经典片段。
可这既不是汹涌的汪洋,也并非寒冷的冬日,湖水虽有些凉,回去喝两副驱寒的汤药便无大碍。
“别闹,好好待着,听话。”顾锦璃这辈子一庆幸自己学医,二庆幸自己会水,因为只有这样她才能帮到自己的好友。
沈妩眼眶越加的红了,既动容顾锦璃待自己之情,又恨自己不会水拖累了好友。
最可气的是,她竟在这个关头,想了些不该想的杂事。
她觉得刚才的锦儿实在太有魅力了,像极了她曾说过的一个形容词。
沈妩细细回想。
男友力爆棚……对,就是这个词。
在那一瞬间她突然可以理解为什么话本子的小姐被英雄所求后都会有以身相许,若锦儿是男子,只怕她也会生出如此念头。
于此同时,温阳又翻出了一捆麻绳扔了下去,顾锦璃忙将麻绳系在沈妩腰间。
“锦儿,你先上去吧。”
顾锦璃摇头,“你身体弱,怕是坚持不住太久,你若再落水,我岂不是还得再下来一番?”
闻此,沈妩才只好作罢。
沈妩紧紧抓着麻绳,被温阳几人拉了上去。
玉华公主立刻将自己的衣裳裹在了沈妩身上,自己则披着刚从傅凝身上扒下来的外衫。
沈妩顾不上许多,扒着栏杆起身,焦急的望着船下。
顾锦璃也被顺利的救了上来,直到双脚落在船板上,顾锦璃才终是长长舒了一口气。
下一瞬,怀里突然扑过来一个同样湿漉漉的人儿,沈妩抱着顾锦璃呜咽痛哭,有幸免于难的庆幸,也有对顾锦璃的感激和亏欠。
“好了,没事啦,别哭了。”顾锦璃轻轻抚着她的背,柔声安慰。
几个少女或喜极而泣,或欣慰而笑。
温阳在一旁默默看了许久,才弱弱的道:“大嫂,一会儿温凉回来,你能不能说我已百般阻拦,但你执意不肯,甚至以死相逼,我才同意你跳入水中的?”
顾锦璃:“……”
这样戏是不是太多了?
周倩暗暗咬牙,眸色晦暗。
傅凛侧眸扫了她一眼,若有所思。
“不好了,火势燃过来了!”一声惊呼,再度打破平和。
画舫已经全都燃了起来,汹涌的火蛇似不满现状,贪婪的吞噬起画舫之间的木板,逐渐蔓延至他们所在的船身上。
顾锦璃无暇理会这些,只起身眺望着已经变成火海的画舫。
他还在里面。
这一刻顾锦璃慌极了,心脏的跳动似已超过了她所能承受的范围,只觉得阵阵的疼。
突然,这种疼不知为何向下转移,她捂着小腹,不由皱起了眉。
难道是要来月事了?
还真不是时候。
顾锦璃疼的蹙眉,忽听众人喊道:“温公子他们出来了!”
顾锦璃立刻抬起头,两船间的木板已全是熊熊火焰,根本无法行走,温凉几人只得游水回来。
见温凉毫发无损,顾锦璃心口一松,就连身体的疼痛都随之消失了。
看着浑身湿漉漉,头发还在滴水的温凉,温阳忍不住扬了扬嘴角,“没想到有生之年竟能看到你这么狼狈的一天。”
温凉的神色却冷得仿佛能冰封一切,只因他看到了同样全身湿透的顾锦璃。
温阳嘴角一僵,赶紧闪身走人,“你们聊,我去帮他们扑火啊。”
现在不走更待何时,再待下去只怕他就要变成热闹了。
虽然中间画舫上的人已经全部撤离,可画舫无法行驶,便只能任由火势蔓延。
“若非船被铁链绑起来了,咱们定然就没事了。”有人抱怨出声。
“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有这功夫不如想想办法!”傅冽一听他们絮絮叨叨的声音就觉心烦,没好气的叱道。
与此同时,傅决所在的那艘画舫上众人更是惊恐万分,尖叫声哭喊声混成一片。
灼热的火焰已经烧着了船身,所有人都哭着逃离火焰席卷的地方,惊慌之下竟无人记得扑灭火势,谋求时间。
“喂!傅决,你们是傻子吗,不知道灭火吗?”傅冽看着生气,扬声吼道。
可两艘画舫距离太远,再加上众人哭嚎叫嚷,根本就无人听到傅冽的声音。
傅凛望着傅冽,摇了摇头。
六弟还是太过年轻,若傅决死在这场大火中岂不更好,又何必理会他?
温凉眯着眼睛望了望岸边,问向几个惊魂未定的内侍,“湖边可有小舟?”
内侍愣了一下,连连点头道:“有!有!岸边一直停放着两条小舟,奴才们每日都乘着小舟清理湖面。”
温凉颔首,侧眸瞥向温阳,“你去将小舟划过来。”
温阳向后退了两步。
虽然画舫距离岸边已不远,也过了水位最深的湖中心,可他不会水啊……
温凉该不会公报私仇,将他扔下去吧?
温凉懒得理会他,命两个内侍将小舟划过来。
一直沉默着的苏致开口道:“温公子,那小舟想来只能载下寥寥几人,以现在的火势或许等不到那个时候了。
不如我们翻找一些能用的木板投入水中,女子乘舟,男子则撑扶木板,借小舟之力游回岸上。”
温凉颔首,他也如此作想。
宋碧涵眼睛泛光的笑望着苏致,谁说百无一用是书生的,她家苏兄就厉害的很。
苏致察觉到有人看他,顺势望去,对宋碧涵扬唇笑了笑。
宋小姐既是宋兄的妹妹,便也是他的妹妹。
船上的年轻公子们也并非都是酒囊饭袋,见与自己同龄的公子们皆这般沉着冷静,他们又有什么脸面如女子一般大呼小叫。
是以火势虽已渐渐蔓延,但众人并未惊慌,有人翻找可用的木板,有人奋力扑火,力求拖延时间。
少女们帮不上忙,便安静乖巧的站着,没有叫嚷也没有哭闹。
都是般般大的女子,顾锦璃为救友人奋不顾身,她们若尖叫哭闹岂不任人笑话?
一时间两艘画舫呈现出两种截然不同的局势,一方井然有序,一方已慌乱的不成样子。
傅决被内侍保护在身后,他站在船头看见内侍正划舟过来,立刻喊道:“本王在这,划过来!”
内侍犹豫了一下,下意识望向了温凉那艘画舫。
傅决察觉到了,厉声道:“你聋了吗?还不给本王把船划过来,否则本王要你狗命!”
内侍打了一个寒颤,再不敢犹豫,忙将小舟划向了傅决的画舫。
不管是太后娘娘还是贵妃娘娘都不是他能得罪的,他若敢不救五殿下,只怕他这条小命就要交代了。
这一幕被傅凛看到了,傅凛也想乘船赶紧离开这里,可想了想,他却按捺住了真实的心思。
他想赌一赌。
画舫距离岸边并不算很远,他虽不擅长游水,但支撑一会儿却也无碍。
即便火势无法控制,他跳入水中也不会立刻丧命。
再者说距离画舫失火已过些时辰,想必宫人应有警觉,很快就会来此救援。
傅决如此贪生怕死,相较之下他若能表现的稳重得体,经这些公子小姐传扬后,对他的名声威望将大有助益。
这般想着,傅凛开口道:“灵毓县主与沈小姐先行吧,初秋风凉,你们不妨先去玉华宫中歇息。”
温凉扫他一眼,给了他一个算他识趣的眼神。
傅凛此言彬彬有礼,众人也觉理应如此,可周倩却从中听出了不同寻常的意味。
顾锦璃不过是个幌子,他不过是想要沈妩先行离开罢了!
论身份高低两位皇子妃理应先行,可季寒烟却轻轻握住了傅凇的手,清秀的面容上点缀着一双坚定的眸子,“我与王爷同行。”
“寒烟,你先走,我与三弟他们留下善后。”
两人夫妻恩爱,不忍分离。
季寒烟既这般说,周倩也不好先行,便道:“王爷,妾身也留下与您一同走。”
“嗯,好。”
傅凛点点头,便将注意力放在画舫火势上。
周倩一时气得心口不停起伏,合着他心里就只有沈妩的安危,对她竟连丝毫不舍都没有是吗?
顾锦璃沈妩还有玉华公主几人先上了小舟,年轻公子们则攀着木板,攥着系在小舟上的麻绳游到了湖边。
会水的人暂且留下控制火势,因着傅凇几位皇子也留在画舫上,是以众人也无怨言。
虽说人都只有一条命,但有几位皇子相陪,他们心里还是平衡的。
众人井然有序,无半分争抢。
而很快也有宫人发现画舫燃火,一边命人去告知帝后,一边忙准备小舟赶来救人。
因画舫距离湖边已算临近,宫人全力摇浆,几番折返竟在画舫火势失控之前将人全部送回湖边。
不过中途也并非一切顺遂,傅决所在的那艘画舫火势严重,众人本就惊慌,傅决离开后更是无人主持大局。
众人一见有小舟前来救他们,哪里还顾得上谦让,你推我攘,有些身体瘦弱的竟被生生挤下了湖中。
见落水的人都被宫人救上了小舟,众人便如下饺子一般稀里哗啦的往水里跳,可苦了宫人,压根就救不过来。
幸而温凉他们撤离迅速,既省下了小舟,又将他们所用的木板一并给了他们,这才没有造成严重的伤亡。
可有些人不会水也跟着往湖里跳,在湖中扑腾着灌了个半饱,严重些的已经昏迷了过去。
再加上他们在画舫上推攘踩踏,免不得有擦伤碰伤,甚至还有几个小姐脚面都被踩肿了。
相比之下一方狼狈不堪,而另一方则全然无恙,傅决的脸色有些黑,心里不禁有些后悔,而傅凛自然不会放错这个奚落他的机会。
“五弟刚才不如多留片刻了,也好安抚这些公子小姐,免得他们这般惊慌,反是弄伤了自己。”
众人偷偷望了傅决一眼,面上虽不敢表露什么,但心里对傅决却既不屑又气恼。
危急关头自保是人之常情,可他放弃的也未免太果决淡然了些,走得那般潇洒,对他们的命运当真无半分关怀。
哪怕你装装样子呢!
傅决咬牙,暗恨自己失策,平白让傅凛捡了个表现的机会。
傅决心中的愠怒无处发泄,只得狠狠瞪了蒋欣阮一眼。
刚才他都瞧见了,二皇兄二皇嫂他们是最后上岸的,若她在此之前提醒他两句,他还会犯这种错误吗?
蒋欣阮:“……”
刚才不是他只顾着逃命吗?
若非她跟的紧,只怕他连她这郡王妃都忘了,现在居然还有脸来怪她!
什么玩意儿!
“九殿下呢?谁看见九殿下了?”一个小内侍焦急惶恐的在人群中穿梭,寻找着傅准的身影。
他目光落在了顾承暄身上,立刻跑过去问道:“顾公子,九殿下呢,他不是去找您玩了吗?”
九殿下在席上没吃饱,便让他去端点心,可等他端着点心赶来的时候,画舫已经驶走了。
他见画舫一时也游不回来,湖边蚊子又毒,便找个地方偷闲。
可谁曾想到,画舫竟会失火,而偏偏九殿下又没了踪影!
他真是悔死了,刚才他就不该偷懒,若他一直站在岸边候着,就能早些发现画舫失火。
不对,他刚才就不该回去取点心,应该一直跟着殿下才对。
见内侍哭的满脸都是泪,顾承暄一脸怔愣,“九殿下?我没看到他呀!”
有人回想起来,忙道:“九殿下刚才与我们在一艘画舫上!”
傅决的脸色一时更是难堪至极,该死,他把老九给忘了!
望着烧的通红的画舫,众人齐齐默了默。
傅凛眸光微动,转而望向傅决,强忍悲痛,“五弟,你就是这么照看九弟的?你自顾弃船逃走本无可厚非,可九弟不过稚龄,你怎么能将他一人独自留下?”
傅决弃船虽说有失风范,但也不过让父皇嫌弃一二。
可现如今他将九弟一人留在画舫,火势已然燃起,只怕九弟凶多吉少,他定要趁此机会让傅决狠狠栽一个跟头。
傅决心中也慌,就算老九不得宠,毕竟也是皇子,此番只怕父皇定会恼他。
可他心里并无悲痛,有的反而只是埋怨,“腿长在他身上,他自己乱跑怨得了我吗?
三皇兄既然如此担心九弟,怎么不趁早去画舫将他救出来?”
傅凛眯了眯眼睛,语气微寒,“五弟现在还想着推卸责任,你身为兄长有看护之责,就算九弟贪玩,你也应派人跟随保护。
事到如今五弟不但无愧疚之心,反是在这里与我争执,真是让人寒心。”
两人正纷争着,忽听温阳一声惊呼,“温凉,你干什么去!”
温凉径自踏入小舟,命令内侍划船。
“我和你一起去!”温阳见他竟要折返回入目通红的画舫,顿时急了。
“站那,别动。”温凉声音淡淡,用一个冰冷的眼神便制止了要追上来的温阳,“若她回来,告诉她不必挂怀。”
顾锦璃与沈妩靠岸后便去了玉华公主的宫里更换衣物,温凉怕她回来后看不到他会着急。
温阳觉得这太折磨人了,温凉让他护着大嫂,结果大嫂落水了,现在温凉又要钻入火海,还偏生要他解释,他倒宁愿自己上……
众人都怔住了,就连傅凛傅决也停止了争吵,觉得面色讪讪。
与温凉相比,只会动嘴皮子的他们显得如此虚伪。
傅凇望着温凉远去的背影,心中敬佩的同时更是自叹弗如,万分惭愧。
他们这些人加起来都不如温公子一分!
原本华丽的画舫此时笼罩在橘色的熊熊火焰之中,他们站在岸边仿佛都能感受得到火焰那炙热滚烫的温度。
小舟越行越远,温凉的身影也越发模糊,可他在众人眼中的形象反是越发高大起来。
特别是一些年轻公子们,眼中更噙满了崇拜。
他们都不傻,刚才在画舫上也看的清清楚楚。
他们之所以能安全脱身,靠的并不是三殿下的指挥,而是温凉给了他们一种安定信服的力量。
“陛下驾到,皇后娘娘到。”建明帝沈皇后还有一些肱骨大臣都脚步匆匆的朝这边赶来。
众人闻声连忙作势下跪,建明帝摆摆手,“都起来,无需多礼。”
他本因那个裴家小姐败坏了兴致,今日都不打算再出来见人了,可谁曾想到画舫竟会起火。
“可有人受伤?”望着形容狼狈的一行人,建明帝蹙眉问道。
众人皆低垂着头,静默不语。
建明帝扫视了一眼众人,眉头蹙的更紧,“温凉呢?怎么没看到他?”
众人一时更是沉默。
“温阳,朕问你,温凉呢?”众人的沉默让建明帝心里滋生出一种十分不好的感觉。
温阳正欲回话,傅凛却先行口道:“父皇,五弟将九弟忘在了画舫内,温公子去救九弟了。”
任何能踩傅决的机会他都不能错过。
傅决恨得咬牙切齿,心里却不免恐慌。
他壮着胆子小心翼翼抬头看了建明帝一眼,出乎意料的是他并未在父皇脸上见到恼怒和失望,只看到父皇的脸色在一瞬之间变得煞白,深刻不可测的眸中只剩下了无尽的恐慌。
傅决皱眉,父皇这么喜欢九弟的吗?
未等他理出头绪,建明帝便突然大步朝湖面走去,还将上前保护阻拦他的内侍全部推开,冲着温凉的方向嘶声吼道:“温凉,你给我滚回来!”
画舫与湖边距离并不算远,温凉听到了他的声音,但也只不过扫了他一眼,便作势要跃至画舫之上。
建明帝见此更是惊怒交加,拍着腿跺着脚,全无半分帝王风范,“小兔崽子,你特么给滚回来!
你若敢不回来,我就……”
可他的威胁未等出口,温凉的身影已然消失在了汹涌的火势中。
建明帝只觉得浑身的血液直达脑头顶,有种血液要冲破脑袋的感觉。
温凉身影消失的一瞬间,建明帝只觉天旋地转,心中只剩下了茫然和惶恐。
若温凉有个好歹,那他这么多年苟活又是为了什么?
“小陈子,快!快传暗龙卫!命他们务必要将温凉毫发无损的给朕带回来!”
陈总管不敢耽搁,转身便跑。
这是陈总管第二次见建明帝如此失态,陛下上一次这般还是在珍妃娘娘去世时。
蒋贵妃和丽妃的脸色一时间仿若打翻了染料盘,煞是好看。
众人更是倒吸一口冷气。
若陛下为九皇子这般他们还可以理解,毕竟父子连心,谁也不舍得看自己骨肉遇险。
可陛下从始至终都未提过九殿下一句,心心念念的都是温凉,瞧着竟比温凉的亲生父亲平阳王还要忧心。
并非平阳王夫妇冷血,着实是陛下表现的太过激动,甚至有些不合常理了。
那种怪异感再次席卷至傅凛心头,瞧父皇这架势,温凉竟比九弟更像他的亲生儿子。
脑中的思绪像一团乱麻缠绕不清,可他却有一个预感,他似乎很快就能找到这团乱麻的头绪,届时只要轻轻一拉,真相便会昭然若揭。
傅决更是满心嫉妒,温凉再好也不过是个外臣之子,父皇待他这般好又有什么用处,莫非温凉是父皇的私生子不成!
“你们都傻看着干什么,还不上前接应,温凉若有意外,朕要你们所有人偿命!”
见御林军都傻乎乎的杵在原地,建明帝更是恼怒不止。
御林军统领冒着挨骂的风险,硬着头皮道:“陛下,臣等还要在此保护陛下安危。”
“安危安危,朕看你们就是贪生怕死!你们不去,朕自己去!”建明帝说完便爬上了小舟,作势就要划桨,吓得众臣连忙劝阻。
挨骂也得拦着啊,他们焉能眼睁睁看着陛下冒险。
“陛下。”平阳王顶着一张万年积雪不化的冷脸走上前来。
众人心安了一半,有平阳王劝慰陛下,陛下定然会乖乖听话。
“放着,我来。”平阳王利落的跃上小舟,颇为嫌弃的抢过了建明帝手中的船桨。
众人:“……”
合着您不是规劝圣上,而是助纣为虐来了。
那您还是边上歇着去吧!
众人将求助的目光落在了平阳王妃身上,可平阳王妃压根没有相劝的意思。
父子间难道不就该如此吗?
儿子遇到了危险,身为父母哪能袖手旁观,这是血脉亲情,与身份无关。
“锦儿,你怎么了?”沈妩搀着顾锦璃,惊呼出声。
顾锦璃刚赶到这里,便听到了众人的议论。
温凉竟然折返回了燃火的画舫中!
那艘画舫已然被火海湮没,透着危险的力量。
顾锦璃只觉脑中昏沉,遍体生寒,小腹又传来了隐隐的痛意。
“锦儿。”平阳王妃连忙赶了过去,发现顾锦璃的手竟冷的像冰一样。
“大嫂你别担心,温凉他刚才与我说了,他马上就能回来,连根头发丝都不会伤到的!”温阳见顾锦璃脸色十分难看,赶忙安抚。
“灵毓,温公子身手不凡,定会吉人天相。”沈皇后心中怜惜,也跟着劝慰道。
看着众人都在安抚关怀顾锦璃,蒋欣阮悄悄攥紧了拳,眼神阴冷。
温凉最好能死在这场大火中,看顾锦璃以后还如何张扬。
不死也成,最好面无全非,身体残缺……
蒋欣阮正暗戳戳的想着,可她的想法终究会落空。
傅冽倏然抬手指向画舫,声音中都是藏不住的喜色,“快看!温凉和九弟出来了!”
第二百五十五章 晋大夫(合一)
众人立刻抬头张望,只见一道修长的身影怀抱着一个孩童从画舫之上直跃而下,而在他们落入小舟的瞬间,画舫的船舱轰然坍塌。
建明帝心口一松,整个人陡然失了力气,若非有平阳王将他一把搀住,只怕他定会落入水中。
建明帝侧眸望着平阳王,目光复杂,低低道了一声“谢了。”
虽然温冀为人不怎么样,但这么多年他始终站在自己身边。
平阳王爷收回手,转身之际自言自语道:“还是那般没用。”
“朕听到了。”建明帝咬牙。
平阳王转身睨他一眼,神情淡淡,“要的就是你听到。”
建明帝:“……”
温凉将傅准平安救出。
傅准贪玩,跑到了画舫底层,对上面的事情一无所知,待他发觉不对时,浓烟已经蔓延了进来。
他登时有些慌了,被浓烟呛得睁不开眼,摸索半天才找到出去的方向,却被生生呛晕了过去。
建明帝上下打量温凉一番,见他除了衣裳凌乱并未受伤,才将目光落在傅准身上,皱眉道:“御医,给九殿下看诊。”
沈皇后一早就召了御医前来,御医立刻接过昏迷的傅准,小心探诊。
温凉自动忽视了老父亲关切不满的眼神,走过去握住顾锦璃的手,眼中满是歉意和爱怜,“可吓到你了?”
吓到朕了!
建明帝在心里狂喊。
顾锦璃眼圈微红,却只轻轻摇头。
她仔细打量着温凉,确定他身上无伤,才松了口气。
她抬手挽起温凉肩上一缕被火焰燎到的发丝,意味深长的看了温阳一眼。
不是说一根发丝都不会伤到吗?
温阳心虚的避开了眼神,心里暗暗埋怨起温凉没用来,害的他在大嫂面前食言了!
众人劫后余生,心中放松下来,建明帝却眸光幽深,当暗龙卫指挥使赶至,建明帝命他立刻着人调查,务必要查出火势起因。
众人跟在建明帝身后默默走着,心思各异。
突起的火势,还有建明帝对温凉那不同寻常的态度,都让他们不得不小心揣测。
“嘶。”顾锦璃突然捂着小腹痛的弯起了腰。
怎么这般痛?
“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温凉第一次见顾锦璃露出这般痛苦的表情,心中慌乱。
“肚子疼。”顾锦璃自诩是个痛感神经相对迟钝的人,一般的痛她都能挺得,可这种疼竟要比痛经更痛上几分。
温凉知道女子在月事时会有腹痛的症状,连忙将她一把抱起,“我们回家。”
“等等。”沈皇后开口唤住温凉,“这里离凤鸾宫不远,不如先带灵毓去我宫里,让御医诊个平安脉。”
温凉略一犹豫便点头应下,抱着顾锦璃大步迈向凤鸾宫。
虽说御医的医术不见得比她好,但暂且休息片刻喝些热乎的姜汤也好。
平阳王妃放心不下,也跟着去了凤鸾宫。
建明帝收回视线,阔步而行,可刚走了两步便捂着头道:“朕有些头疼,先去凤鸾宫歇息片刻。老三,这里先交给你了。”
傅凛欣然领命。
蒋贵妃和丽妃却嗅到了一丝不对的味道,蒋贵妃扶了扶鬓上的发髻,语气中满是担忧,“皇后娘娘,臣妾有些放心不下陛下,想去看看。”
丽妃也罕见的点头附和,“是啊皇后娘娘,不如您先处理宫宴上的事情,便由臣妾们去照顾陛下吧。”
沈皇后找不出拒绝的理由,只得点头应下,只想着反正有陛下在,她们也不敢生事。
众人心中呵呵,分明都是去凑热闹的,不过他们其实也很想去的。
温凉将顾锦璃小心的放在凤鸾宫的软塌上,又将手轻轻搭在她的小腹上,“这样会不会好一些?”
温凉早在两人成亲前就恶补了一番知识,知道女子来月事时要注意保暖不能着凉。
“嗯,好些了。”顾锦璃仍然很痛,但怕温凉担心,还是轻轻点了点头。
顾锦璃也觉得自己今日的状态有些奇怪,便伸手为自己探了探脉,这般一探不要紧,顾锦璃整个人直接呆滞住了,任由温凉唤了几声才反应过来。
“阿凉,我好像……”
后面的话未等说出口,便被迈进殿中的建明帝几人打断了。
“御医,看看灵毓县主如何了。”
御医领命,走过去为顾锦璃探脉。
平阳王妃满脸担忧焦急的站在一旁,蒋贵妃和丽妃的视线则不断的在建明帝与平阳王妃身上扫视。
顾锦璃是平阳王妃的儿媳,她这般忧心很正常,可陛下跟着凑什么热闹?
难道他与平阳王妃有一腿?
温凉是他们两个的私生子?
可转而两人又摇头将这种想法抛之脑后,温凉与温阳双生子,就算两人有不可告人的关系,也没道理只有温凉是陛下的种。
而且陛下的目光从始至终都落在温凉夫妻身上,片刻都未瞧平阳王妃,这到底是这么回事?
两人的想法建明帝不得而知,若是知道了也定然会送给她们一个“滚”字。
平心而论他挺喜欢顾锦璃这丫头的,来的时候也听说她为救沈妩不惜跳湖救人,心里对这个小女子又多两分佩服,是以见她这般也是发自内心的关切。
御医久在宫中养成了稳重的性子,号脉的时间比起寻常大夫要久的多。
直到万无一失之后,御医才不慌不忙的站起来,撸着胡子笑呵呵对平阳王妃拱手道:“恭喜王妃,恭喜温公子。”
温凉皱眉。
锦儿疼成这般模样,这老混蛋竟然还敢说恭喜。
建明帝也不满的拧起了眉,这些个糟老头子都坏得很。
可身为过来人的平阳王妃却眼睛一亮,唇角漫起笑意,但又唯恐猜测落空,是以只静等御医开口。
“灵毓县主有喜了。”御医觉得自己再不说,很有可能就要遭殃了。
殿内有一瞬间的静寂,直到被一声惊呼打破。
“真的?你确定?”
蒋贵妃和丽妃相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与自己相同的情绪。
猫腻,绝对有猫腻!
人家婆婆还没等表达喜悦,你一个皇帝跟着掺和什么呀!
御医连连点头,心里却是腹诽。
他若连个喜脉都真不出来,还做什么御医,当官去算了。
“御医,不知孩子的胎像可还稳定,灵毓刚才说腹痛,可有什么不妥?”平阳王妃欢喜过后,反是会更加担忧。
御医意味深长看了建明帝一眼,看看人家平阳王妃问的问题都在点上,再瞧瞧陛下,啧啧啧……
“县主怀孕才不过一月有余,正是胎像最不稳之际,刚才县主又受惊着凉,免不得动了胎气。
但好在县主身体康健,好好静养,再喝上几副安胎药应无大碍。”
平阳王妃闻后不禁后怕,幸而锦儿懂医,身子骨一向很好,若非如此,此番又是落水又是受惊怕是危险。
建明帝面上已恢复了冷静,心中却是一片狂喜。
他要做祖父了!
可很快就有人看不惯他开心,当即泼了他一盆冷水。
“一月有余?一月前温公子不是去了平州吗?”蒋贵妃阴阳怪气的笑起来,将这个人人忽略的重要信息直言道出。
丽妃倒吸了一口冷气,她与平阳王府没有过节,是以十分讲究的闭嘴不言,安静吃瓜。
场面一时从欢喜变成了尴尬,就连御医都愣住了。
天哪,他该不会知道什么不该知道的事了吧?
这里除了皇妃便是王妃,若要杀人灭口,似乎非他莫数。
御医登时吓得腿软。
建明帝蹙了蹙眉,他相信顾锦璃的品性,可这件事若解释不清,不仅会影响他们的名声,也会给这个未出世的孩子带来不好的影响。
蒋贵妃得意笑起,没想到顾锦璃看起来清纯可人,竟是如此不堪,此番她倒要看平阳王府还要如何护她!
“贵妃此言何意,一月以前灵毓曾与我入寺祈福,岂容他人如此质疑?”平阳王妃沉着脸色道。
蒋贵妃悠闲笑起,“寺庙的确是个清净的地方,可就算在宫里,那些小太监小宫女也难免因寂寞而偷偷结成对食,更遑论寺中俊俏的小僧人了。”
“贵妃娘娘慎言!”平阳王妃毫不客气的警告道:“灵毓县主是我平阳王府长媳,这腹中的孩子更是我王府长孙,若有人污蔑他们的清白,我平阳王府便是拼个大逆不道也要讨回个说法!”
被平阳王妃如此强硬的回怼,蒋贵妃面上也有些挂不住,语气变得越加冰冷起来,“平阳王妃好大的口气,你们府中出了丢人的事,竟还好意思来指责别人。
敢做不敢认,倒是让人小瞧了去。”
平阳王妃还欲再说,温凉却已然起身,对着平阳王妃轻轻摇了摇头,“母妃,不必再说。”
“凉儿,你……”平阳王妃似是想到了什么,轻轻叹了口气。
蒋贵妃呵笑出声,神色尽是不屑。
平阳王妃想要遮丑,可这种事哪个男人忍得了。
温凉并不理会他,只望着建明帝道:“陛下,臣有些事想与您说。”
蒋贵妃眼皮一跳,怎么……这件事还与陛下有关系?
实在不能怪她什么事都往陛下身上想,陛下虽不算好色,但架不住他行事荒唐,想一出是一出,焉知道他什么时候脑袋里会搭错一根筋。
建明帝见温凉这副样子,心中也不由紧张,下意识动了动喉咙,“你说。”
他应该能挺得住。
“陛下不是一直想见晋神医吗?”温凉语气平淡。
建明帝有那么一瞬想拎着温凉的耳朵破口大骂,都什么时候了还惦记着晋神医,他当初就觉得温凉对那姓晋的小子不一般,现在看来果然被他猜中了。
学什么不好,竟然学人家玩龙阳之好,对得起人家姑娘吗?
“此事以后再说!”建明帝瞪了他一眼,示意他顾及一下场合。
本就动了胎气,万一再得知自家夫君有着不为人知癖好,那可如何是好。
“陛下已然见到了。”温凉语气依旧清淡,毫无起伏。
建明帝怔了一下,视线在屋内众人身上一一划过,最后将目光落在了头发花白的老御医身上。
这里唯一的大夫就是他了……
不行,他感觉自己好像承受不住了。
“丽妃,过来扶朕一把。”建明帝就算大受打击,也还记着蒋贵妃揭短的仇,是以点名丽妃过来搀扶。
御医一脸茫然,他就是个大夫,陛下为啥老瞪他?
平阳王妃觉得建明帝内心戏有点多,便为其解释道:“陛下,其实锦儿就是晋大夫。
一月以前臣妇两人入寺祈福,但实则锦儿是去了平州,那医治疟疾之症的药方便是锦儿所制。”
“真是荒谬!”蒋贵妃毫不客气的打断,冷笑道:“刚才王妃还一口咬定顾锦璃是与你一同入寺祈福,如今见此说法不通,竟这般胡编乱造。
本宫不是不能理解王妃息事宁人的想法,可在陛下面前说谎,可就是欺君之罪了。”
建明帝冷冷瞪了蒋贵妃一眼,咋就你话那么多呢!
不过他也委实震惊,忙问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快与朕细细说来。”
平阳王妃颔首,将她知道的事情尽数道来。
众人脸色各异。
丽妃是一脸无意间吃了大瓜的表情,御医则是趁乱多看了顾锦璃好几眼,似乎的确越看越像那个年轻胆大的晋大夫。
只有蒋贵妃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平阳王妃的说辞甚有条理,她其实已经信了大半。
一想到那个坏了他们不少好事的晋大夫竟然是顾锦璃,她就恨不得上前掐死她。
若不是她多管闲事,宋老尚书现在早就死了,宋家子孙都要为父守孝,他们就可趁机插手北境军。
还有承恩侯府的沈染,还有玉颜阁与美人阁之争,原来这些竟都出自顾锦璃之手。
怪不得他们一直寻不到人,她竟然一直在他们身边,着实可恨!
温凉知道一旦将此事掀到明面上会滋生许多麻烦,可他不能让她和他们的孩子受到一点委屈。
想到某个尚未临世的小人儿,温凉眸色一软。
流言蜚语看似无形,实则却是伤人利器,他不会给任何人伤害她们的机会。
蒋贵妃还不愿相信,因为若顾锦璃便是那晋大夫,岂不显得他们任人戏耍,愚昧可笑,“这等事情岂能容你们信口拈来!
本就只有你们知晓晋大夫的所在,焉知你们不会事先串谋,借用其身份以谋利益。”
蒋贵妃说话越发的不留情面,平阳王妃也没惯着她,“贵妃娘娘这般急着往我平阳王府身上泼污水,莫不是想借此报美人阁关门之仇?
可我们行事素来端正,当初若非美人阁存了害人之心,又怎么会自食恶果?贵妃因此而记恨我们,未免有些太过小家子气了。”
贵妇之间向来看破不说破,就算众人都清楚里面的弯弯绕,但也都揣着明白装糊涂,忽然听平阳王妃如此直白的提及此事,蒋贵妃气得一时语凝。
丽妃看过了热闹,见平阳王府处在优势,便道:“王妃说的有理,贵妃娘娘的确有些狭隘了。”
“潘蕊儿,你不说话没人拿你当哑巴!”
丽妃有些委屈起来,“我这好心劝架反是要被数落,贵妃何时变得这般不讲道理,小肚鸡肠了?”
丽妃借机连骂了蒋贵妃几句,才心满意足的对建明帝道:“陛下,此事并不难查。
宋大夫人尚在宫里,陛下不妨唤宋大夫人询问一二。众人皆知,那晋大夫可是与宋府渊源颇深,想必宋大夫人多少会知道些事情。”
建明帝也存了探查清楚的心思,正要开口,想了想对蒋贵妃道:“朕见贵妃对此事颇有疑义,便由贵妃派人去唤宋大夫人吧。”
免得她到时候再说是他事先知会了宋大夫人,叨叨个没完,听着就心烦。
建明帝虽觉难以置信,可细细回想此事细节,再去想温凉对“晋大夫”的种种维护,似乎也就只有怎么一种可能了。
而且从私人角度出发,他也真心希望顾锦璃就是晋大夫,这样他就不用担心自家小子染上断袖的怪癖了。
宋大夫人满心疑惑的被唤了来,在听到建明帝问她晋大夫的真实身份后,更是愣住了。
她下意识望向平阳王妃,蒋贵妃立刻尖声道:“宋大夫人莫要与平阳王妃私下交流,欺君乃是重罪,还是如实回答的好。”
平阳王妃鲜少这般生气过,冷笑连连,“是,宋大夫人实话实说就好,免得贵妃娘娘治你我重罪。
英国公府势大,岂是你我两府能够相抗衡的?说不准何时平生出一个莫须有的罪名,英国公府就能抄了我们两家。”
“你……大胆!”蒋贵妃从不知平阳王妃的口舌竟如此犀利。
“娘娘说错了,臣妇的胆子小的很,只是兔子被逼急了也会咬人,泥人还有三分火气,贵妃紧紧相逼,难道还不准臣妇恼怒吗?”
两人针锋相对,丽妃在一旁时不时留个缝,建明帝已是一脸的生无可恋。
三个女人何止一台戏,再吵下去怕不是要将房顶都掀了。
建明帝忙出言打断,询问起宋大夫人来。
宋大夫人虽不知到底发生了何事,但听平阳王妃让她如实道来,宋大夫人便当真毫无保留的将所有事情尽数禀明,甚至还补充了一些平阳王妃都不知道的事。
蒋贵妃无话可说,兀自郁闷。
建明帝则心情豁然开朗,连道了数声的“好”字后,更是兴奋在殿内一边搓手一边转圈,惹得蒋贵妃和丽妃频频侧目。
“有功当奖,有过当罚,才不失为一个明君。小陈子,传朕口谕……”
建明帝要让所有人都知晓此事,一是免得日后也有人如蒋贵妃一般生疑,二是他想让所有人都知道温凉的妻子是何等优秀。
如此忧心民生,心怀大义的女子,皇后之位舍她其谁?
殿内之事并未入顾锦璃心中,她只怔怔摸着自己的小腹,全然不敢相信她竟要做娘亲了?
不管前世今生,母亲这个身份都是她从未幻想过的。
现在只觉得有些奇妙,有些兴奋,又有些不可思议。
她有些怨怪自己粗心,她近日总是困倦,但只以为是秋日乏累,竟从未给自己诊过脉,还真是个不称职的娘亲。
望着顾锦璃发呆的样子,温凉微微扬唇,笑意虽不算灿烂,但眼中璀璨的亮光却无法掩饰。
他很欢喜,特别特别欢喜。
殿内众人各有所思,一时静默,忽有宫人来报说九皇子始终昏迷,不见清醒。
建明帝这才想起他那个大难不死的九儿子,心中略有愧疚,正想去看看,顾锦璃却轻声开口道:“陛下,不如让我去看看吧。”
九殿下定是因为吸入了太多烟尘才昏迷不醒。
建明帝想了想,吩咐道:“命人将九殿下小心抬来凤鸾宫。”
他不忍傅准有事,更不敢折腾顾锦璃,她身子正弱,万不能有个万一。
傅准很快被抱了过来,顾锦璃检查一番他的瞳孔口鼻便对立在一侧的御医,“可否烦请御医帮我一下。”
御医心情复杂的应下了,当初在宋府被晋大夫吊打完虐的情形仍旧历历在目。
没想到这么快就要体会第二次了。
顾锦璃喂傅准吃了一颗药丸,御医便在顾锦璃的指挥下为傅准做起了心肺复苏。
一番努力下,始终昏迷不醒的傅准突然抽搐了一下,深吸了一大口气,似乎这口气堵在他心口许久才得以顺畅。
顾锦璃忙又抽出御医的银针刺入了傅准的几处穴道,傅准竟便缓缓睁开了眼睛。
“九殿下已无大碍,之后烦请御医为九殿下开副润肺化痰的药方便好。”
御医的医术并不差,只是在急救上终是不如现代经验足。
“父皇,我这是在哪?”傅准小脸上满是茫然,脑袋昏沉一时什么都想不起来,嗓子也干疼的厉害。
“别说话,好好歇着。”建明帝不习惯父慈子爱,便只说了这么一句算是关怀的话。
蒋贵妃已经气得不想待下去了,傅准当着他们的面被顾锦璃治好,如此一来谁还能再怀疑顾锦璃了?
若非知道傅准险些死在大火里,她都要怀疑傅准与温凉早有预谋。
不都说顾锦璃的运气不好吗,可她怎么觉得这顾锦璃都算是老天爷的亲闺女了!
刚想打瞌睡就有人送枕头,还有比这更可气的吗?
而此时众人在听闻建明帝的口谕后也是懵的,灵毓县主竟然就是那位晋神医!?
众人诧然,英国公府众人更是惊怒万分。
合着他们一直以来竟然都在被一个小女子戏耍!
可最让众人觉得怪异的是建明帝的赏赐。
照理说顾锦璃平治疟疾有功,封个郡主绰绰有余,可建明帝竟是只赏了一些财物。
反是赐其母为二品诰命夫人,赐其父顾明哲为——今四君。
古有武安君信陵君,这今四君是什么鬼?
虽然这封号听着跟闹着玩似的,但这“君”字却是实打实的封号,享有与一品大卿同等的地位。
虽不像公侯伯子的爵位一般可以世袭,但论起尊贵来不输于寻常侯府半分。
众人心里酸的要命。
这顾明哲究竟是怎样生的女儿,说是有此一女,全家升天也不为过吧!
不过一看平阳王,众人便释怀了,顾锦璃明明都是王府的人了,可每次有好事沾光的都是顾府,王府却是半分好处都没讨到呢!
众人正暗自幸灾乐祸,忽见一个小侍卫跑过来对陈总管附耳两句,陈总管点点头,复又道:“温公子与灵毓县主救治九殿下有功,陛下特封温公子兼任御林军副指挥使,赏……”
之后便是一连串的赏赐,听得众人再度泛酸。
这“救治”二字,显然不仅仅是把九殿下从画舫救出那般简单,可见定然又是灵毓县主出手医治了九殿下。
而这兼任御林军副指挥更是让人惊愕艳羡,如今温凉手握五城兵马司与御林军,可算得上是陛下最为信任之人。
傅决气得一口牙都快咬碎了,傅凛则陷入沉思,或许他该重新审视父皇对温凉的这份偏爱了……
第二百五十六章 阴毒心思(合一)
画舫失火,众人都受了惊吓,陈总管喧了口谕后便奉命让众人散去,各自回府休息。
圣上口谕来的突然,顾府众人都没能反应过来。
锦儿一向瞒的好,怎么就突然被人发现了?
顾锦璃又迟迟未现身,顾二老爷一时不免忧心。
“顾贤弟不妨先回府,待我探听情况,定会派人去府上传信。”平阳王见顾二老爷一脸忧色,便开口道,算是难得的贴心。
“如此便麻烦王爷了。”顾二老爷拱手应道。
他毕竟是外臣,不能留在宫里,虽满心忧虑,但也只得回府等待消息。
见沈妩仍望着后宫的方向不动,宋碧涵拉着她的手道:“你今夜落了水还是早些回府吧,回府后赶紧喝些参汤,可别染上风寒。
玉华会派人给咱们传信的,若有事需要咱们,咱们再来就是。
若让锦儿知道你在这吹冷风,定会骂你的!”
“对呀,锦儿在这种事情上可凶啦,之前就因为我肚子疼还吃油腻的东西,可是被锦儿好一番训斥呢。
再者说锦儿的医术那么好,绝对不会有事的。”姜悦连连点头,表示赞同。
当她们生了病还不听话时,锦儿的温柔就不复存在了,凶得很哩!
沈妩点点头,跟着她们往宫门的方向走去,只仍忍不住频频回头望着凤鸾宫的方向。
她心中有些不安定,很想与锦儿聊一聊。
其实,她并非是自己没站稳才落进水里的,而是有人将她推了下去!
只不过她们当时都关注着画舫火势,她并没有看清是谁要害她。
这件事她得早些知会锦儿才是,以免此人因未得手而记恨锦儿。
马车内,周倩怒其不争的瞪着周荣。
周荣则低垂着头,不敢与她直视,只低声喃喃道:“我也没想到灵毓县主竟然会水,而且反应还那般迅速……”
“还不是你没用!我之前怎么与你说的,?
我让你时时关注着沈妩,你竟还用我提醒才想起来去救人!”若非顾及隔墙有耳,周倩真忍不住狠狠痛骂他一番。
周荣更是委屈了,“可阿姐你只说让我趁机拿走她的贴身香包,又没说过她会落水,我一时自然没能反应过来……”
“你!”周倩气得不知该说什么好,她怎么有一个如此不知变通的蠢弟弟!
“阿姐,这香包没用了吧?”
周荣拿出了一个莲青色的香包,这是他在撞到沈妩是趁机偷来的。
阿姐发现姐夫对沈妩有着不一般的感情,便想将这种感情扼杀在摇篮之中。
可沈妩是承恩侯府的小姐,他们拉拢承恩侯府还来不及,自然不可能与之为敌,最好的方法就是促成他与沈妩一起。
这样既将承恩侯府收入羽下,又能将沈妩放在他们眼皮下盯着,彻底断绝姐夫的心思,堪称一举两得。
沈妩貌美如花富有才学,这样的女子做他的妻子他自无异议,只是他好像搞砸了。
“今夜画舫起火,丢失贴身物品的小姐公子不在少数,我们之前的那个计划怕是行不通了……”
周倩正欲说话,马车忽然停下。
她正觉纳闷,车帘便猛地被一道力度掀开。
周倩瞳孔一缩,惊呼出声,“王爷!”
王爷不是骑马回府了吗,怎么会在这?
傅凛眼中满是风雨欲来的阴沉,周荣下意识咽了咽口水,弱弱唤了一声“姐夫。”
傅凛就那般冷冷的看着他,仿佛在看着一个让他深恶痛绝的陌生人。
这样的傅凛让周荣心生了一丝惧意,他忙将手中的香囊放在马车座位上,颤声道:“既然姐夫来了,那我就不打扰阿姐和姐夫了,我自己回周府便是。”
弟弟的临阵脱逃让周倩十分气恼,既看出王爷不高兴,还弃她不顾,可见一点都不担心在意她。
可眼下周倩分不出太多的心思给周荣,小心翼翼的轻声开口,“王爷不是先行回府了吗,怎么又回来了?”
傅凛钻入马车却没有说话,只冷漠的望了她一眼,便环臂坐在一边,闭目养神。
王府距离皇宫不算很远,可周倩却觉得这条路如此的长,马车行的如此的慢。
她如坐针毡,这片刻对她来说无异于煎熬。
马车总算停下。
傅凛睁开眼,一言不发的下车迈入府中。
周倩咬了咬下唇,眼中满是嫉恨。
那个被周荣扔在车座上的香囊竟然不见了!
周倩一路无声的跟着傅凛来到了书房,两人自成亲以来一直相敬如宾,还从未有过这般模样。
周倩心中惴惴,可与其承受这种煎熬,倒是不如把话讲开。
“王爷可是生气了?”
傅凛抬眸看她,不置可否。
周倩抿抿唇,索性直接问道:“妾身斗胆问一句,王爷为何恼怒?”
傅凛呵笑,反问,“你觉得呢?”
周倩是家中嫡女,向来被娇惯,见他这般模样心中也恼,“恕妾身不知。
妾身的确算计了沈小姐,可若沈小姐能嫁给周荣,我们便等同于将承恩侯府握在手中,这对王爷而言难道不是好事吗?”
“你真这般想?”傅凛眯着眼睛紧紧盯着她。
周倩反是冷笑出声,直视傅凛道:“那王爷以为妾身因何如此?”
傅凛皱眉,默了默。
周倩见他心虚,更是恼火,“王爷,妾身是您的妻子,妾身所作所为都是在为您的大业考虑。
可王爷竟为了一个外人对妾身如此,恕妾身心中委屈。”
两人迎视彼此,终是傅凛先收回了视线,“仅此一次,下不为例,不要再打她的主意了。”
“为何?烦请王爷告知!”周倩向来善解人意,可今日她却显然不打算善了,非要问个明白不可。
傅凛见她这般不识趣,刚刚平复的怒火又蹿了起来,“别以为我不知你的心思,我索性告诉你,我的确曾心仪沈妩,可我早已断了那个念头。
我既娶了你,便会给你应有的尊荣。
你应知道我最厌烦那些拈酸吃醋的女子,这次我暂不追究,以后莫要再去动她!”
傅凛说完,便拿起了桌上的书册,摆明了不想再与她多说。
周倩气息沉沉,冷哼一声亦拂袖而去。
追究?
她是他的妻,沈妩不过一个外人,他竟然要为沈妩来追究她?
若真断了念想,又何必这般?
经此一事,周倩非但没有放下防备,反是更加忌惮起沈妩来。
她从未想过傅凛今生会仅此她一人,她也早就为傅凛选了两房貌美安分的妾室。
傅凛动情可以,动心却是不行!
现在他便对沈妩如此厚待,若他真得了沈妩,怕不是想将世上最好的东西全都给她,时甚至是那个位置!
傅凛心头的这颗朱砂痣她必须要尽快剜下!
……
宣亲王府内。
宣亲王自从“临安乡君”过世后,便一直告病在府。
中秋十五,明月高悬,王府之内却无半分佳节的欢喜。
听闻仆人禀告后,宣亲王才收回望月的视线,语气莫名,“无人伤亡?”
“是,除了九殿下被浓烟呛晕,又有两位小姐被踩上了脚背,所幸无人伤亡。”
宣亲王眸色寒寒,抿唇未语。
忽又有人前来禀告,将建明帝下诏之事禀明宣亲王。
宣亲王眸光更冷,一拳砸在手边的小几上,震翻了上面的杯盏,“可恶!”。
“王爷,您……”仆人胆战心惊。
“都滚下下去!”宣亲王怒吼出声,眼底泛起血色。
仆人忙不迭的躬身离开,不敢多留片刻。
宣亲王心口疼的厉害,他一番布置,非但没要得了他们的命,竟还让陛下得知了顾锦璃便是晋大夫的真相,反是让他们得到了重赏。
为何老天爷如此不开眼!
宣亲王眼中血色越来越重,若非温凉拒绝了蓉儿,若非顾锦璃苦苦相逼,他又怎么会想将蓉儿送走,又怎么会让蓉儿落入贼窝。
再想到他打听到的消息,他更是恨不得将温凉两人挫骨扬灰。
蓉儿被匪贼绑走很有可能并非意外,而是温凉蓄意迫害。
即便并没有直接证据,可宣亲王仍深信不疑,对温凉乃至平阳王府恨之入骨。
只因为这样的憎恨会让他少些自责。
“王爷,小姐请您过去。”
宣亲王闻后,没有二话,立刻起身前去。
婢女低垂着头,见怪不怪。
众人本以为这个民女不过就是个宣亲王以解思念之情的替代品,可没想到她却被宣亲王当作眼珠子般看待,真是比对临安乡君有过之而无不及。
众人忙收起心中曾有的那点轻视,对待傅蓉堪称殷切小心,不敢有丝毫违背。
奢华的房间内没有点灯,黑乎乎的一片,只有借着投入屋内的月光才能勉强看清有一个女子背对着宣亲王而坐。
一身红衣,满头青丝披在肩上,她一动不动的坐在昏暗之中,让人望之蓦地遍体生寒。
“死了吗?”她突兀的开口,略有尖锐的声音更是刺的人头皮发麻。
见宣亲王许久没说话,如今名为傅蓉的临安乡君缓缓转过身子,用一双黑洞洞的眼盯着他,冷笑出声,“没成对吗?
我就知道,你还是这般没用!”
宣亲王心中一阵抽痛,并非是因为傅蓉对他不敬,只是因为心痛曾经明媚骄纵的女孩竟会变得如此阴沉。
而这一切都是温凉与顾锦璃的错!
“蓉儿别急,事情的确出了一点小小的差错,下次外祖父一定要他们的命!”
他原以为三艘画舫相连,不管温凉他们登上哪艘画舫都无法逃脱。
而且他特命人在画舫行至湖中心时再行燃火,以确保他们就算跳水也难以游至河岸。
至于会不会有无辜的人被连累,这根本不在宣亲王的考虑范围之内。
他的蓉儿遭此劫难,凭什么他们可以逍遥自在。
可他没想到的是,他们不但全身而退,顾锦璃反因此得了封赏。
“下次下次,你就会说下次!”傅蓉突然起身,将手边的东西全都掀翻在地。
她转过身子,皎皎月光落在了她的脸上,少女本是明艳的容貌,却因眼角一道长及耳后的伤疤而显得格外可怖。
傅蓉还未被救回时,经常被山匪头子殴打,甚至有一日他多喝了两杯酒,竟是用匕首划破了她的脸,还说这样才会有压寨夫人的感觉。
经历此番变故后,傅蓉本就暴戾的性格变得越加阴沉不定,她心中满是戾气和憎恨,就连自己曾最仰仗的外祖父也一样深恶痛绝。
但凡他为她再争取一番,亦或哪怕他早些找到她,她都不会这么恨他。
她打开了宣亲王的手,声音疯癫,“少来装模作样,你若心中还真有我这个外孙女便给我杀了他们。
不,我不要顾锦璃死,我要她承受百倍的痛苦,我要她生不如死!”
傅蓉这般模样让宣亲王心如刀绞,宣亲王不敢刺激她,只的连声应道:“好好,蓉儿你放心,外祖父说到做到,一定会让他们生不如死。”
傅蓉闻罢,情绪才稍稍平缓,只脸上的神情依旧阴森可怖,宛若厉鬼。
……
裴家的马车中,兄妹两人都沉默未语。
裴琇本就因在宫宴上丢了脸面而心情郁郁,再看到顾锦璃得了陛下如此丰厚的赏赐时,更是让她心生了一种老天不公之感。
裴琇强压下心中的嫉妒与羞愤,抬眸望了一眼同样脸色阴沉的裴逸明。
裴琇咬唇,怯怯的扯了扯裴逸明的袖子,“哥哥,你是在生我的气吗?对不起,是我事先没打探清楚……”
见裴琇泫然欲泣,裴逸明稍稍舒缓了脸色,摇头道:“你别多想,我并没有怪你,我只是在想些事情。”
裴琇闻罢,心情稍稍好了一些,便侧头问道:“哥哥,宫宴时我见有内侍唤你,可是陛下召见你了?”
裴琇只是随口一问,裴逸明却不由打了一个寒颤,脸色古怪又难看,似是极其不愿回想此事。
裴琇察觉到了裴逸明的怪异,心中担忧又自责,“怎么了哥哥,陛下为难你了?”
裴逸明收敛情绪,将隐隐发颤的手藏在袖中,故作淡然道:“没什么事,你别多想。”
裴琇将信将疑,见他情绪不高,便赶紧安慰道:“哥哥此番虽未中状元,但也不必太过放在心上,苏致连中三元又如何,不也只是被安排进翰林院做修撰吗,哥哥的差事可比他要好许多呢!”
历朝历代都有磨砺状元的传统,因担心状元郎心高气傲,是以历代状元郎起步都会低于榜眼和探花。
但只要状元郎能经受住考验,戒骄戒躁,便会获得圣上的看重,平步青云。
裴逸明不想和她讨论这些事,只随口应下。
待马车停下裴逸明便脚步匆匆的回到了自己的院子,将自己反锁在屋内,静默枯坐……
……
与此同时,顾二老爷在屋内不停的踱步转圈,每转上两圈便跑到门口张望一番,见依然无人传信,便继续负手踱步。
最后顾二夫人实在看不下去了,捂着额头道:“你别转了行不行,再转我都要看吐了。”
顾二老爷一听连忙走了过去,关切问道:“可是又反胃恶心了?要不要吃颗蜜饯?”
“大晚上的吃什么蜜饯,你安静一会儿我就好多了!”顾二夫人没好气的道:“
有亲家母和姑爷跟着,锦儿怎么可能有事。
锦儿又会水,医术友好,八成是又立了什么功劳,不然陛下为何要赐我二品的诰命,又为什么封你一个什么今四君的封号?”
“夫人,咱能别提这个封号吗,听着脑壳疼。”顾二老爷内心是抗拒的。
他想往上爬,可问题是这个封号既不霸气也不清雅,听着就跟闹着玩似的。
顾二老爷正抱怨着,红芍突然叩门,“二老爷,二夫人,王府传信来了。”
声音急促,但却是掩饰不住的喜色。
顾二夫人忙将红芍唤了进来,一挑开帘子便望见红芍一张笑开了花的脸,“恭喜老爷,恭喜夫人。”
顾二夫人怔了一下,随即无奈笑道:“刚才不都恭喜过了嘛,咱们虽得了封赏,但也还是低调些才好。”
毕竟老太太和大嫂才是三品诰命,还都是因为是伯夫人才得的,她总不好太过张扬。
“不是的二夫人,奴婢是另有喜事要报!”红芍笑得合不拢嘴,却是卖了个关子。
顾二夫人看的着急,瞪着她道:“你真是越发皮了,有什么好事快说,急得人心里直痒痒。”
红芍小嘴一扬,忙道:“回老爷夫人,是咱家小姐有喜了!”
两人并未露出红芍想象中的狂喜,而是呆滞沉默了许久,顾二夫人才幽幽开口,“我……要当外祖母了?”
天哪,这太难以置信了。
她觉得自己还是个花季少女呢,怎么突然就变成了做姥姥的人?
突然无法直视自己这张花容月貌了。
顾二老爷脑袋里更是嗡嗡作响,短短时间内便将孕吐、分娩、带娃的过程全都走了一遍,心里除了对女儿的心疼,便是对某人的不满。
虽说古代避孕措施不是很发达,经常服药对身体不好,可就不能再多等个三五年吗?
谁说结为夫妻就必须要做那点子事的,盖上棉被纯聊天不行吗?
柏拉图式的恋爱它不香吗?
看着表情各异的夫妇两人,红芍不禁纳闷,这夫妻两人还真有意思,这不是天大的喜事吗,怎么两人都苦大仇深的?
别人家的父母嫁出女儿后,可都恨不得一击即中,早早生了孩子站住脚跟。
可顾二老爷两人从未这般想过,突然得知这个消息,竟是担忧顾虑要比喜悦更多上两分。
相较之下平阳王妃就是单纯的开心,回府之后不但厚赏府中下人,更是一连将库房中的贵重补药流水般的往锦良院送。
蒋氏和温二夫人自得知了,两人都气得好一会儿没说出话来。
“怪不得之前她说什么也不肯喝合宜做的粥,原来她本就精通医术,不过是看我们笑话罢了!”温二夫人越说越气,掌心都气得冰冷。
她们还曾使过一些小手段,比如趁着府中往各院移栽绿植之际,偷偷往里塞了两株有毒性的夹竹桃,结果顾锦璃却以此花开的甚美为由,送去了合宜院中。
又比如她命人给锦良院中送去名贵但麝香含量极高的香料,可以延误女子有孕,可转手便被她以孝心为由送来了寿瑞堂。
当时她也觉纳闷,却并未多想,现在回想起来竟只觉后怕。
好在她行事谨慎,几次出手虽暗搓搓加了些料,但从未用过致命的毒药,否则依照顾锦璃那性子绝不会轻善罢甘休。
“母亲,我们现在该怎么办?”温二夫人有点慌了。
起初只她们只以为顾锦璃是个软弱可欺的,谁曾想她竟有一手好医术,更是狡猾如狐,现如今顾府也是节节攀升,顾二夫人甚至与她一般都是二品诰命夫人了。
似乎所有事都失去了控制,偏离了她们最初的规划。
蒋氏何尝不恼。
“不能再这般下去了,我们要给大房找些事做了。”蒋氏眯着老眼,若有所思。
所谓家和万事兴,大房就是太安宁了,若她们后宅乌烟瘴气,她们就好下手多了。
“你那个侄女如何了?”
温二夫人心领会神,起身道:“儿媳也多日未去探望她了,八月二十便是秀女进宫的日子,儿媳这便去看看她。”
蒋氏端起茶盏,抿了口,点头道:“去吧。”
方华正在屋内枯坐,短短一些时日,竟将花骨朵般的少女磨的生了一丝老态。
温二夫人对这个蠢笨的侄女有厌有怨,但想到自己的打算,还是笑着开口道:“华儿,最近身子可还好啊?”
方华扫了她一眼,不冷不热的道:“姑母大驾光临定是有事找我,不妨直说吧!”
温夫人眼中闪过一丝恼意,索性也不再故作慈爱,“八月二十便是秀女进宫的日子了……”
方华闻后,双手不由抓紧了膝上的衣摆。
温二夫人见此弯唇,阴阳怪气的笑了起来,“要说这还真是同人不同命,顾锦璃不仅独得温凉喜爱,如今更是一朝有孕,想来日后这平阳王妃的位置也非她莫属了。”
方华抬头,目光冷森森的。
“这是我最后一次问你,你到底是想要进宫侍奉陛下,还是想留在王府拼得一番前程?
你若选择前者,我便与你无甚可说,待二十日到,宫中自有人前来接你。
你若选择后者,我自可助你。”
两人直视彼此,眸光都是一样的冷。
见方华面无表情,温二夫人心中失望又恼火,转身欲走。
“姑母打算如何帮我?”方华突然开了口。
温二夫人嘴角一扬,鱼儿上钩了!
……
沈妩几人得知顾锦璃有孕后立刻登门恭贺。
她们几人中顾锦璃是最先成亲的,也是最先要做母亲的,她们几人都又开心又兴奋。
特别是顾婉璃,心情好的像吃了蜜一般的甜,“真没想到我竟然先做了小姨母,我一直以为我会先做姑姑呢!”
家里的三个哥哥还真是不争气,连半个媳妇的着落都没有。
“我有做小姨母的经验,锦儿,等孩子出生,我可以帮你带!”宋碧涵一拍胸脯保证道,她长姐早已出嫁,她的外甥外甥女们可喜欢她了。
沈妩冷笑,毫不客气的揭她的短,“让你带莫不是也学着上树摸鸟,下河摸鱼?”
说完,沈妩十分憧憬的望着顾锦璃,笑着道:“若是男孩自有温公子教导,可若是女孩,我便可以教她读书作画,抚琴下棋。”
宫宴之上救她性命可不仅只有锦儿,还有这孩子呢。
待宝宝出生,她一定要做宝宝的干娘。
某个崽崽尚还只是一个小小的胚胎,但却已经有一群姨母为他大打出手了。
顾锦璃觉得她们未免太夸张了些,她才不过怀孕一月,看她们这架势倒像她马上就要分娩了一般。
顾锦璃正笑着,如意突然走上前来,低低在顾锦璃耳边低语两句。
顾锦璃眉头一挑,有些讶然,“方表姑娘找我?”
第二百五十七章 砸脚(合一)
见有人拜访,沈妩几人便起身请辞了。
毕竟顾锦璃刚在宫宴上动了胎气,正是最需要静养的时候。
只临走前沈妩别有深意的望了顾锦璃一眼,“八月二十便是秀女进宫的日子,方表姑娘不日进宫,想必也是念此才特来与锦儿你道别。”
方华是温二夫人的侄女,从一开始便注定与顾锦璃身处不同的阵营。
如今顾锦璃有孕,方华在这个节骨眼上探望顾锦璃,沈妩不得不多想了两分。
顾锦璃会意,弯唇一笑,“阿妩放心,我自会与表姑娘好好话别。”
几人离开后,方华才在如意的引领下走进屋内。
这是方华第一次踏足锦良院,因她曾要与温凉说亲,是以她格外注意避讳。
锦良院中布局雅致,足以见其用心,屋内更是处处透着奢华。
容貌绝美的女子半倚着贵妃榻而坐,顾锦璃的相貌一直都是出众的,可方华却觉得顾锦璃最美的地方不在皮,而在于她眼中的从容与机敏。
就是这个女子常常气得姑母和表妹直跺脚,真是个手腕极其厉害的人。
顾锦璃也在打量着方华,不过短短数日,竟将一个正值妙龄的少女磋磨成了这般憔悴的模样,可见她当真是极不愿进宫的。
“灵毓县主,许久不见,别来无恙啊。”或许是顾锦璃的宁静平和刺激到了方华,方华的语气有些微妙的不善。
顾锦璃颔首笑笑,抬手请方华落座,“我身子有些不便,只能这般与方小姐说话,还请方小姐莫要介意。”
方华笑了笑,语气难掩自嘲,“县主言重了,县主身娇体贵,我如何敢介意。”
顾锦璃微蹙了一下眉,这位方表姑娘今日似乎来者不善呢!
想到她不日就要进宫,心情自是不好,顾锦璃便未与她一般计较,只命如意奉茶。
如意的小脸上写满了不乐意,她不敢瞪方华,便狠狠瞪了方华身后的两个婢女一眼。
紫儿心里郁闷,也回瞪了如意一眼。
不就是仗着主子得势才敢张扬嘛,有什么了不起的!
反观温二夫人派给方华的婢女媚儿就稳重的多,她并未与如意置气,只暗暗盯着方华与顾锦璃两人的表情。
媚儿是温二夫人精挑细选的,身段妙曼,更是长着一双欲语还休楚楚含情的眼,不管是进宫还是留在王府,用得好了都会是一把利刃。
顾锦璃自从知晓自己有了身孕后,心绪更是平和,就算方华今日语气中总是绵里藏针,她也并不介意,只当今日是最后一次见面,以后也就清净了。
如意端茶进来,紫儿一看她那副神色便气不打一处来,便走过去抢如意手里的托盘,“不麻烦如意大姐了,我来吧。”
如意翻她一眼,叫谁大姐呢,若是叫声姐姐她就受了,非叫什么大姐,她哪有那么老!
“不必了,这里是锦良院,还是我来吧!”
两人置起了气,谁都不肯退让,最后竟从一开始的暗劲争执演变成了明目张胆的争抢。
待顾锦璃发现想要阻止时却已然晚了,托盘掀翻,一壶茶全都洒在了媚儿的身上。
“啊!”茶虽然不是滚烫的,却也正热着。
她身上衣料单薄,当即被烫的喊出声来。
如意先是一愣,随即反应过来,有些不高兴的道:“你瞎叫什么啊,吓到我家县主可如何是好,你是不是成心的?”
媚儿:“……”
要不是你们两个小贱人把水洒在她身上,她会叫出声来吗?
方华不悦的皱眉看她,声音微沉,“还不下去!”
媚儿疼的咬了咬牙,侧眸扫了顾锦璃一眼才躬身道:“是奴婢失礼了,奴婢先行下去更换衣服,一会儿再来找小姐。”
方华没应声,只冷冷的收回视线,毫不掩饰自己的厌弃。
媚儿觉得自己真是倒霉,好好的一条裙子都给毁了,所幸皮肤只有些泛红,伤的不算严重。
她快速换了一条衣裙便脚步匆匆的往锦良院赶,二夫人叫她盯着表小姐,她可不能出现任何纰漏。
可她才刚走到一半,便碰到满脸怒气的方华,诧然道:“小姐这般快就回来了?”
“不然呢?等着别人撵吗?”方华没好气的瞪了媚儿一眼,用力的甩了甩袖子,阔步离开。
媚儿望了望锦良院的方向,眸光微动。
今日表小姐在看到顾锦璃的尊荣安逸后,应该更会下定心思吧!
果然,方华回去之后便阴沉沉的倒在榻上,直到丫鬟传了晚饭,她才直直的坐起身子,脸上的表情有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
“媚儿,去告诉我姑母,她的提议,我同意了。”
……
转眼已到八月十九。
秀女即将入宫,但建明帝却没什么兴致,只忙着命人追查画舫失火一案。
画舫损毁严重,几乎无从查证。
据一众公子小姐交代,画舫失火乃是有一名婢女不甚打翻了烛台,火势瞬间燃起,直至演变的一发不可收拾。
“陛下,属下怀疑画舫内乃是被人涂了易燃的燃料,否则就算烛台掉落,也未必就会引起火势。”御林军统领分析道。
建明帝斜眼睨他,“证据呢?若是画舫被涂了东西,那又是谁做的,可有头绪?”
建明帝随意撇下的两个问题便让御林军统领焦头烂额。
画舫几乎被烧了个干净,便是有线索也都被烧没了,就连那个打翻烛台的婢女也落水而亡。
他当夜便要提审这名婢女,却查无所踪,直到第二日才发现她的尸体。
见他不说话,建明帝冷冷吐出几个字,“没用的东西,继续查!”
建明帝十分恼火,不仅因众人险些遇害,也因沈皇后被那个老不死的趁机责罚,暂收凤印。
要说做皇后也真是倒霉,宫里出点屁大的事都是皇后的失职。
可皇宫这么大,除了神仙谁能看护好每一个角落。
不过他也没让老不死的如意,论位份皇后闭门思过自应由蒋贵妃代为打理六宫事务。
可傅决在画舫失火的表现太过差劲,贪生怕死、毫无大局意识,他当着文武百官的面狠狠训斥了傅决,命他闭门思过,交上一份万字心得,让老不死的如何也不好意思再开口让蒋贵妃接手凤印。
最后这个大便宜自然只能落在丽妃头上。
不过丽妃的性子他还是了解的,想必用不了多少时日便会犯错,届时他便可名正言顺的将凤印重新交回沈皇后手里。
建明帝扫了一眼御林军统领,不耐的道:“还不快下去查!”
“是!”
御林军首领忙俯身领命,可未等迈出殿门便听建明帝对已任御林军副指挥的温凉道:“最近灵毓动了胎气,你无事便早些回府陪陪她,宫里的事便交由他们做吧。”
御林军统领听得这个窝火呀,陛下这也着实太偏心了。
同样为人臣子,待遇差的也太多了吧。
本以为温凉入了御林军后,他会多一个得力干将,可没想到这下属竟是个有靠山的,且这山太大了,不敢动呀!
温凉自是乐得早些回府,可没想到他刚迈入王府后院,便正有个婢女脚步匆匆的往花园方向走,见到温凉先是怔了一下,随即连忙道:“大公子回来了!
您回来的正好,少夫人在花园动了胎气,此时不大好呢,您快去看看吧!”
温凉眸中闪过冷光,立刻跟着婢女走向花园。
温二夫人拿着汤匙有一下没一下的拨动着碗中的汤水,显得有些心不在焉。
忽听见有婢女走动的脚步声响起,温二夫人更是不由绷紧了身子。
不能怪她紧张,实在是屡屡失败受挫让她有些没有自信了。
“夫人,成了!”直到听到婢女含笑的声音,温二夫人的心才终是落定,随即涌起一股无法抑制的喜悦。
她被大房处处打压,自从回京之后不知受了多少窝囊气,如今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可以狠狠扳回一局了!
大房不是喜欢表演夫妻和睦,母慈子孝吗,今日之后她要看他们还能如何维持下去!
温二夫人起身,弯唇,眼中噙着满满的得意,“走吧,好戏即将上演,这个热闹可是很值得一瞧的!”
天色渐暗,王府的后花园中却十分热闹。
温二夫人今日在花园弄丢了一个耳坠子,小厮丫鬟们都提着灯笼满花园的搜寻。
恰逢平阳王夫妇照例来园中饭后散步,两人紧密挽着的手臂让温二夫人眸色深了少许。
“大哥大嫂又来园中散步啊。”温二夫人收敛神色,扬起嘴角,抬步走了上去。
平阳王面无表情,他连建明帝的面子都不给,又如何会对一个妇人和颜悦色。
平阳王妃四下扫了一眼,“二弟妹可是丢了什么东西?”
温二夫人叹了一声,抬手摸了摸右耳上的一只耳坠子,“这耳坠是我前些日子刚买的的,虽说不算多贵重,但新鲜劲还没过它便丢了,难免让人觉得扫兴。”
平阳王妃点点头,并不愿与她多聊,正想离开,忽见有一个婢女匆匆跑来,脸色古怪,有惊恐有不安。
平阳王妃见此脚步顿了顿。
温二夫夫人悄然勾唇,故作不解的问道:“何事这般惊慌?”
小丫鬟面红耳赤,不知是因为跑得太过急促,还是因惊慌害羞。
小丫鬟低着头,支支吾吾的揉捏着手指,似是难以启齿。
“有话快说,莫要卖关子!”温二夫人不悦叱道,侧眸飞快的瞥了一眼平阳王妃。
“是。”小丫鬟弱弱的应了一声,只好从实道来,“其实是……是奴婢撞见了小厮与丫鬟私相授受。”
王府中仆人众多,常有丫鬟小厮彼此中意。
明白事理的会找主子成全,但有些胆大的便敢偷偷往来。
可看这丫鬟羞得满脸通红的样子,想必不仅仅是拉拉小手那么简单。
“什么?竟有如此之事!”温二夫人闻后震怒,望着平阳王妃道:“大嫂,府中下人如此不顾廉耻,传出去只会影响咱们王府的名声,此事定要重罚!不如咱们这便去捉人可好?”
平阳王妃略一思索,便点了点头。
她身为王妃掌管府中中馈,若真有小厮丫鬟如此大胆,绝对不能姑息。
“王爷先回去吧,我与二弟妹一同过去看看。”
平阳王摇摇头,“我陪你一同去。”
她不在,回去又有什么意思。
看着两人恩爱不疑的模样,温二夫人心中难以抑制的泛起嫉妒,想到即将发生的事情,心情才稍稍好转一些。
一会儿她倒要看看他们还能不能笑得出来了!
本打算此番由她去撞破温凉和方华,没想到却碰上了他们两人,此等丑闻让他们亲眼瞧见才更好。
一行人声势浩大的朝着花厅走去,这花厅是专供府中人乘凉赏景或是招待客人用的,可此时房门紧掩,他们刚行至门口便隐隐听到里面传来不堪入目的声音。
府中下人都垂首屏气,眼神都不敢乱动。
温二夫人强自收回上扬的嘴角,故作出一副被气得浑身发抖的模样,“大嫂,你听听,这对奸夫**竟敢公然苟且,简直未把我们王府的规矩放在心里,就该将他们浸猪笼!”
平阳王妃的脸色也不大好看,显然压抑着怒气。
温二夫人趁机多骂了几句过嘴瘾,“不知道是哪对小贱人敢如此张狂,他们如此不要脸面,可见其父母也定然不是个好东西,都该一并打发出府!”
温二夫人痛恨咒骂,全然无半分贵妇风范,可见近日心中当真郁结了不少火气。
平阳王妃命人上前撞门,屋内虽挂着门栓,但被几个小厮合力一撞,没过两下房门便被撞开了。
伴随着房门被撞开的声响,屋内的两人恍才如梦初醒,女子尖声叫起,慌乱的穿着衣物。
温二夫人却不给他们反应的机会,直接下令让人去掀帘子。
方华是她的侄女不假,可为了能给大房添堵,侄女的名声又算得了什么。
再者说,这件事自是闹得越大越好,最好是将顾锦璃气得小产才好!
温二夫人越想越兴奋,没注意到屋内变得怪异的氛围,只骂骂咧咧的走上前去,“我倒要瞧瞧是哪两个不要脸面的贱人,有娘生没娘养的东西,一窝破烂货乱棍打死都便宜你们了!”
众人将头埋得更低了,甚至恨不得抬手堵住耳朵。
二夫人,大可不必了……
当看清床上的两人时,温二夫人的叫骂声戛然而止,脸上的血色刹那间褪的一干二净,寒意从脚底蔓延至周身,“旭……旭儿,怎么会是你?”
方华盖着被子缩进了角落,掩面痛哭,我见犹怜,却无人瞧见她冷冷勾起的嘴角。
姑母毁了她的人生,还想将她当作棋子摆布,左右她已没有退路,索性不如另辟出一条路来!
锦良院中,温凉正一勺一勺小心翼翼的喂顾锦璃喝药膳。
顾锦璃满是无奈。
温凉是不是对养胎有什么误解,养胎不等同于养膘,这些事她都能自己做的。
“花园那边现在应该很热闹吧?”顾锦璃蓦地生出一丝向往来,这几日都在养胎,着实无聊,免不得也想凑上去看看热闹。
“嗯。”温凉随口应了一声,喂她吃过药膳后,又拿出帕子为她擦了擦嘴角,可谓是服务周到。
温凉早就知晓此事,否则岂是一个婢女三两句话就骗得了的。
两人正说着话,如意叩响房门,迈进了屋子禀告花园之事,顾锦璃闻后不禁愕然,“怎么会是表姑娘?”
那日她本以为方华是来挑衅的,可当媚儿离开去更换衣物时,方华却换了一副神色。
没有妒忌与不甘,眸中有的只是对生活的麻木和无望。
方华将温二夫人的计划全盘告知,但只求顾锦璃能在她进宫前帮她解解气。
顾锦璃也恼怒二房行事卑鄙,想要给他们一个教训,遂答应方华将计就计,让温旭与媚儿苟且,让她们自食恶果。
可顾锦璃没想到,计划中的媚儿却变成了方华。
顾锦璃轻轻叹了一声,看来方华当真是极不愿进宫的,甚至不惜自损清白。
而此时花园里已经闹成了一团,温二夫人先是震惊随后则是恼怒,不由分说便扇了方华一巴掌,“贱人,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不是该她与温凉闹出丑闻吗,怎么就变成了旭儿!
方华只呜呜的哭,捂着脸不肯说话,眼泪大颗大颗的滑落,让人望之不忍。
温二夫人还要动手,却被平阳王妃示意婢女拦下。
“放开我!我教训自己的侄女,用不着别人插手!”
“二弟妹,这种事又非表姑娘一人之错,况且表姑娘不但是客,更是内定的秀女,二弟妹此举怕是不妥。”
秀女已算是皇帝的女人,就算其父母也不得责打。
“定是她使了不入流的手段勾引了旭儿,旭儿是无辜的!”温二夫人猛然惊醒,温旭与方华闹出丑闻,这可是杀头的罪过。
“事情查证之前不宜妄下定论,二弟妹还是先冷静冷静吧。”平阳王妃神情淡漠。
她早已听锦儿知会此事,是以才故意出现在方氏眼前,以防她发现闹出丑闻的是温旭便压下此事。
只是她也没想到,屋内的女子竟是方华。
向来不苟言笑,比温凉还要惜字如金的平阳王也竟难得的从鼻中发出一声轻哼来,“温旭虽行事荒唐,但也不至于将你们二房逐出王府,不过看来本王有必要告诫二弟要严格教子了。”
这看似轻飘飘的一句话更是让温二夫人面色羞红火辣,她刚才为了羞辱大房一家骂的可谓狠毒至极,就差没直说屋内之人的母亲定然也是个荡妇了。
温二夫人恨不得能昏过去一了百了,可她不敢晕,只能咬牙硬挺。
平阳王妃院子里的婢女胆子要大一些,一个个抿唇忍笑,摆明了一副瞧热闹的姿态。
温二夫人只能故作未见,兀自强硬道:“旭儿不是那等没有分寸的孩子,此事定有人陷害。”
“分寸?养外室也算?”平阳王又开了口。
温二夫人一度怀疑今日的平阳王莫不是假的,咋这么多话呢!
平阳王只是单纯的愤怒,居然又敢来算计凉儿,若非王妃不让他动手,他又何必与这毒妇呈口舌之争。
温二夫人索性不说话,只在屋子里转悠起来,从暗处翻出了一个小香炉,冷笑道:“污人清白不外乎这点旁门左道而已。”
平阳王妃轻轻一瞥,笑得别有深意,“二弟妹真是好眼力,那香炉藏的那般深,真是难以瞧见呢!”
温二夫人深知她话中有话,却也别无他法,她必须要将旭儿从这件事上摘出来。
可当她掀开香炉,望着干干净净一尘不染的壁内时,顿时傻了眼,“怎么会这样,这不可能啊……”
她怕温凉不就范,是以特意在屋内燃了催情香,怎么会……
方华挑了下唇角。
她既是决定要将他们扯下水,又怎么会给他留活路。
催情香早就让紫儿扔掉了,她用的是顾锦璃给她的药效更好,更为隐秘的香粉。
温旭呆怔怔的,他其实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虽说他当时有些意乱情迷,可好像又并非完全失了理智。
他偷偷瞄了一眼低低啜泣的方华,表妹其实还是挺好看的,难道真的是他一时情动,难以自拔?
事情闹得颇大,惊动了蒋氏,众人便都移步至寿瑞堂商议。
除了顾锦璃卧床养胎,众人皆已聚齐。
蒋氏的太阳穴气得蹦蹦的跳,对温二夫人没有一点好脸色。
这么点小事都办不好,真是没用!
“这件事没什么好说的,此事若传出去,我们平阳王府不但声名尽毁,更会遭御史弹劾,整个府上都会因此获罪。
既是这贱人勾引旭儿,便一杯毒酒灌下去,对外称其暴毙!”虽说秀女在王府出事,他们也有责任,但也总好过传出旭儿与秀女苟合之事。
蒋氏一副都是在为王府考虑打算的模样,温二夫人也没有异议。
方华做出这等丑闻,也会影响方家,兄嫂只会认同,不会怪罪。
“我没有勾引表哥,我……我只是听从姑母的命令等在那啊……”方华低低啜泣,哭的梨花带雨,好不委屈。
“住嘴!你这个逆女竟然还敢攀咬我!”
方华只不住的哭,“我没有说谎,分明是姑母你让我在房间里等你的,可我也不知道表哥怎么会来,更没想到,呜呜呜……
我寄居王府,身边只有紫儿一个贴身丫鬟,我如何能算计得了府中的公子啊!”
方华很聪明,没有提及温凉,免得此事越发复杂。
方华说的句句在理,不过一个客居王府的表姑娘,下人们不会帮她行如此之事。
温旭觉得自己大概听明白了,十有八九是母亲要算计温凉,结果反是他被人诓进去了。
他怨恨上了温凉,又有些埋怨母亲,怎么连这点小事都做不好,反让他落了难。
他和表妹都挺冤的啊!
温二夫人尚且不知自己被儿子嫌弃了,只一口咬定家丑不可外扬。
一直拧眉的温二老爷也连连点头道:“是啊,大哥,王府声誉为重,若此事传出,咱们府上都会受到牵连的。”
“二叔这话说的不对,温旭一个人犯的错哪就至于连累咱们王府?
只要他到陛下面前请罪,乖乖认罚,陛下消了气不就好了?”温阳觉得自己回京这段时间,脑袋和嘴皮子都锻炼的越发灵活了。
“不行!”蒋氏一口否定。
温阳反问,“怎么不行?”
蒋氏自然不能说她舍不得温旭受罚,只能道:“大局为重,反正此事也无外人得知,就依我说的做!”
蒋氏话音刚落,便听闻屋外传来小厮的声音,“二位殿下稍等片刻,我家二公子就在屋内,奴才这就去请人。”
“……”
第二百五十八章 使臣入京(合一)
小厮的话清晰传入众人耳中。
温阳一拍脑袋,恍然道:“哎呀,我差点给忘了,今日我正好与六殿下七殿下相约饮酒赏月来着!”
温二夫人想啐他一脸。
多没规矩的人才会这般晚登门做客,怎么瞧都是有意的。
蒋氏正想让温阳出去会客,顺便打发走温阳这个搅屎棍,却听温凉一嗓子喊出来,“六殿下七殿下,你们都进来吧,这里没有外人!”
蒋氏:“……”
他们来了岂不就有外人了!
那两人也当真不是什么有规矩的,竟真的迈步走了进来。
待看见温旭和方华跪在地上,屋内气氛颇为凝重,两人瞬间有种被温阳诓了的感觉。
说什么有难得的好酒请他们来品尝,只怕好酒是假,麻烦是真吧!
“原是两位殿下。”蒋氏心中虽不耐,但也只得笑呵呵的招呼两人,“两位殿下是贵客,本应好好招待,可不巧家里正出了些事要处理,不如就让阳儿陪两位殿下去他院中吧。”
这已算是十分明显的逐客令了,但凡要脸面的人都该立刻请辞。
两人看了看温阳,复又相视一眼。
“老夫人客气,既然府中有事……”
蒋氏心口刚刚松了些许,便听傅凝又道:“既然府中有事,自是要先行处理,我们也不是外人,不急在这一时。”
说完,两人竟是在众目睽睽之下稳稳落座了!
蒋氏和温二夫人看傻了,天下竟有这样不要脸的皇子?
傅冽更不客气,板着一张张扬的俊脸,皱眉问道:“温阳,这怎么回事?”
“唉,说来话长……”
一个敢问,一个敢答,气得蒋氏险些歪了嘴。
傅凝听了,摇头笑笑,“我当多大的事呢,既是男欢女爱,你情我愿,两人又是表兄妹,结成联姻也算天作之合啊。”
傅凝在此事上向来不拘礼,情动难以自制是人之常情,只要是两人都愿意的,这种事有什么可羞耻?
温阳神色复杂,又叹了口气。
蒋氏咬牙切齿道:“温阳,休得胡言乱语!出去!”
温阳一脸茫然,“我没胡言乱语啊,他们两个本就有事嘛,只不过此事麻烦在方小姐秀女的身份上”
傅冽傅凝倒吸了一口冷气。
玩的这么大嘛?
傅凝默默收回刚才的话。
蒋氏觉得温阳在努把劲,自己马上就要气得晕过去了。
温二夫人此时也没了主意,只得将希望寄托在自家男人身上。
温二老爷顶着各方的压力,深吸一口气,绝望的闭了闭眼,无可奈何的道:“旭儿,起身随我进宫面圣认罪。”
“老爷,不行啊!”温二夫人急了,此乃大过,陛下不会轻易放过旭儿的。
“那你想怎么办!”温二老爷气恼的拨开她的手。
没有脑子还去算计别人,反是将自己折了进去,真是蠢不可及。
如今两位皇子皆在,根本容不得他们隐瞒。
现在只能祈求陛下今日心情不错,能饶过旭儿。
看着温二老爷将温旭带走,温二夫人的脸色彻底白了,无力瘫倒在椅上。
方华仍旧垂头啜泣,只嘴角高高扬起,眸光更是一片冷意。
她本无心介入到任何人的纷争之中,可既然她们动手毁了她的人生,那就大家一同痛苦吧!
建明帝闻后自是雷霆震怒,他不愿选秀是一回事,可温旭将手伸向他选定的秀女便是另一桩事了。
偏生建明帝无法以此严惩温旭,否则传出去他身为帝王的颜面何在。
可这口气建明帝是万万咽不下去。
修长的食指一下下叩击在桌案上,听得下跪的父子二人心惊胆战。
倏然,叩击的声响停止,两人的心更是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温平,朕记得你很快就能升任光禄寺卿了吧?”
温二老爷心中一跳,忙屏气回道:“是,微臣下月便升任为光禄寺卿。”
老光禄寺卿已经近古稀之年,这个位置他盯了许久。
光禄寺掌管皇家一应用度,是个肥的冒油的差事,可如今听陛下这意思,他怕是无缘了。
“你年轻上尚轻,尚需要多历练几年。”建明帝语气幽幽。
温二老爷心痛如绞,但只得连连应下。
建明帝眯了眯眼睛,寒凉的语气透着深意,“不过,自你回京后表现一向不错,从未犯过什么过错,朕若是如此对你,你可会心生不满?”
温二老爷没敢应声,而是细细揣摩了一番帝王心思,才试探着答道:“微臣向来愚笨,说不准哪日就会犯错了。”
“嗯。”不咸不淡的一声轻嗯,但温二老爷知道自己猜对了。
陛下是想他自己犯错,好给陛下一个名正言顺惩罚他的理由,免得世人猜疑。
温二老爷心中酸楚,上赶着犯错让人家收拾,这种感觉真是太痛苦了。
建明帝又扫了温旭一眼,满眼嫌弃。
同样都是平阳王府出来,哪有一处能与温凉相比,可见他的血脉何其优秀。
建明帝在心里不动声色的将自己夸了一番,冷飕飕的道:“温旭行事颇不稳妥,便是去衙门历练也只会平添麻烦,还是在家里再多读个三五念书吧。”
温二老爷心中更凉,陛下这是要绝了旭儿的仕途啊!
莫说三五年,就是几个月都足以被人落下,这次他们可真是栽大了!
可温二老爷哪里还敢分辩,不管建明帝说什么都一一应下,只父子两人离开乾坤殿时,双腿都是软的,软刀子割人竟然比挨板子更疼。
平阳王妃命所有目睹今日之事的仆人不得外传半句。
她没有办法管住所有人的嘴,便告诉他们只要今日之事传出去半分,她不会去查罪魁祸首,只会将所有人全部杖毙。
闻此,下人们哪里还敢心存侥幸,只恨不得将对方的嘴全都缝上才好。
虽出了这般大的事,可平阳王府在表面看来还是一如既往的平静。
只晚上时分二房不知为何争吵起来,温二老爷动了手,气得温二夫人的哭骂声一直响到近乎凌晨。
方华被从秀女的名单上剔除,众人有心打探此事,但只听闻方表姑娘的脸上起了许多红疹,治了多日仍不见效,是以只得作罢。
众人心存疑虑,直到一日方表姑娘入寺祈福,恰逢那日秋风微起,掀开了她的面纱一角,许多人都看到了她脸上密密麻麻的红疙瘩。
众人这才信了。
如此丑陋的面容,非但不养眼,反是辣眼睛,进宫之后还免不得得让御医看诊,试问哪个皇帝愿意给自己找这般不自在。
只能说这个姑娘真是倒霉呢!
方华烧香祈愿之后便回到了王府闭门不出,温二夫人虽恼她,但有平阳王妃相护倒也没人能给她难堪。
一日,方华与顾锦璃在花园偶遇。
两人擦肩而过,顾锦璃往方华的手里塞了一个小瓷瓶,“每日服用两颗,不出七日便可痊愈。”
“谢了。”方华接过,淡淡道。
顾锦璃侧眸望她,心中满是对古代女子身不由己的惋惜,“经此一事,二婶怕是不会容你。”
方华勾了勾唇,莫不在意的笑笑,“再难也不会难过宫里。”
她一介小小秀女,宫中随便一个人物就能将她轻易捏死。
可王府不同,就算姑母恨她怨她,可事已至此,方家只会促成她与温旭之事,姑母顾及方家,最多处处为难,但也不敢真要了她的命。
看似走投无路的选择,实则她早已衡量好了利弊。
出生在官宦人家的女儿,有几个心里真能保持纯粹?
“你没伤害过我,我不想与你为敌,也但愿我们永远都不会为敌。”
她不是什么良善的人,可她心里还有一分底线。
她不会坐以待毙,却也不会伤害无关之人。
顾锦璃牵唇,声音清浅如风,“只要你我不变,应无为敌之日。”
经此一事她看得出方华是个有骨气也有魄力的女子,这样的女孩子与温合宜是不同的。
方华蓦地一笑,望着湛蓝高远的天空,长长一叹。
“以后,谁又说得好呢?”
她们都身处在利益漩涡中,但愿她们都能全身而退,不会溺毙在这泥潭之中。
……
各国使臣即将入京,温凉兼任五城兵马司指挥使与御林军副指挥使,如今更要与鸿胪寺负责迎接使臣,每日都早出晚归,忙的不可开交。
但锦良院中反是因此越发热闹,宋碧涵几人怕顾锦璃一人无趣,时常来陪她说话。
这日沈妩一人前来,并未相约任何人。
顾锦璃命如意守在门外,两人的神色都略为肃然。
“阿妩可曾想出有嫌疑加害你的人?”
沈妩摇头,“我们府中向来中立,也不曾有人为敌。
虽说此次因平州之事或许会遭五殿下记恨,可他们就算真想报复,想来也至于对我一介小女子用这般手段。”
顾锦璃轻轻颔首,略一沉吟,,“不过,当日有个人表现着实有些古怪。”
两人相视一眼,异口同声,“三皇子妃!”
她们往日素无交集,可周倩那日却表现的十分关切,甚是不惜让自己的亲弟弟冒险跳水救人。
事出反常必有妖,两人免不得多想两分。
沈妩轻叹一声,“此事并无证据,不过是我们两人的猜测而已,但愿是我们小人之心了。”
平心而论,她不愿与周倩为敌。
姑母没有嫡子,储君之位十有八九会在三殿下与五殿下之间决出。
以目前看来,单凭个人才学能力,应是三皇子更胜一筹。
“防人之心不可无,咱们宁可小人之心,也要多加防备。”顾锦璃蹙眉轻语,她隐隐感觉,京中这潭水已然到了最乱之际。
沈妩正色点头,见顾锦璃蹙眉不展,便笑着错开了这个话题,“以后我会多加小心,你不必为我挂怀。
不过话说回来,那日画舫失火最让众人津津乐道的当属陛下对温公子的态度了,听闻甚至算得上宠溺。”
沈妩不过觉得此事有些好玩,可顾锦璃心里却总有种怪异的感觉。
她早就觉得陛下对温凉格外的与众不同,与其说是对臣子的宽和,倒不如说是父亲对儿子的宠爱。
这个想法让顾锦璃不禁倒吸了一口冷气,忙摇头将这个思绪从脑海中晃出。
这般不切实际的想法以后还是莫要再有了。
两人又说了些贴心话,沈妩便要请辞了。
“你难得单独前来,就再多留一会儿嘛。
我让厨娘给你做些好吃的,若有涵儿和悦儿在,你可抢不过她们。”厨娘得顾锦璃真传,学会了许多点心,宋碧涵几人时不时就要来蹭吃蹭喝。
沈妩笑着摇了摇头,“我娘说怀孕前三个月至关重要,你务必要多休息,咱们之间不差这一时,待你生了个小锦儿,我定日日来找你呢!”
顾锦璃和温凉都想要个女儿,是以沈妩她们也不忌讳,已然将顾锦璃腹中的某个小小人儿当做女娃娃看待。
沈妩已来过王府多次,便谢绝了如意相送。
走至二门处,却迎面遇见着一身月白长衫的秦俢。
秦俢那堪称妖孽的相貌还是更适合热烈的红色,是以即便曾见过秦俢穿白衣,沈妩还是怔了一下才反应过来。
“秦公子。”
秦俢略略挑眉。
刚才她为何那般神情,难道他穿白衣不好看吗?
“沈小姐可是来找灵毓县主的说话的?”秦俢眯着眼笑起来,像极了某种狡猾的动物。
沈妩淡笑颔首。
虽然秦俢笑眯眯的,可她的直觉始终告诉她要远离这个危险的男人。
沈染客气且疏离的寒暄两句,便福礼离开。
秦俢眯了眯眼睛,无意识的捏了捏下巴,他怎么总觉得这个小狐狸似乎十分怕他的样子。
影卫从暗处走出,低声与秦俢附耳几句。
秦俢皱起了眉,望着沈妩的背影幽幽摇头。
承恩侯府不行呀,给小狐狸相看的是什么人家!
对方的确是百年世家,书香门第,府中家教甚严,看似没什么问题。
可与沈妩相看的那位钱二公子却是个榆木脑袋,竟成了话本子里的脑残男主。
他的婢女原是个落魄人家的小姐,因懂得诗词歌赋,甚得钱二公子喜欢,日夜相处下两人便生了情愫。
书香世家怎能允许这等荒唐之事,可长辈的阻拦反倒激起了他的叛逆心思,自认为他们是天作之合,世俗的枷锁无法阻止他们相爱。
钱二公子又是绝食又是跳湖,直到逼得他母亲实在心疼儿子,才只得答应待他娶亲后便将这女子给她纳作妾室。
听得钱夫人让步,钱二公子才安分下来。
因此事被钱府中压制的极好,是以外人根本不得而知,这些事都是影卫深入其府,才暗中打听到的。
“唉……”秦俢长长叹了一声。
他既救过小狐狸一次,便不能眼睁睁看着她落入火坑,否则岂不白白出手。
“将此事透露给承恩侯府。”承恩侯夫人是疼女儿的,知晓此事后便无需他出手了。
“然后,你便不必回来了。”秦俢又道。
影卫一愣,慌忙跪下,“主子,可是属下犯了什么错处?若是属下犯了错,但凭主子责罚,只求主子不要赶属下走。”
秦俢哭笑不得,单手将他搀扶起来,“谁要赶你走了,我是让你暗中保护沈小姐。”
有人想加害她,对方一次出手不成,很有可能还有下次,救人救到底,他便护她至她找到良人以后吧。
影卫愣了愣,他怎么觉得他最近做的事情越发不像一个暗卫该做的了?
想他之前还曾笑话墨迹,没想到报应竟来的这般快。
……
承恩侯夫人对待女儿的婚事自也十分谨慎,暗中派了不少人打探了解。
这日府中下人突然打听到了不得了的消息,立刻报给了承恩侯夫人。
承恩侯夫人闻之脸色铁青,但还是沉着的问道:“消息可准确?会不会是有人故意恶语相向?”
下人摇摇头,回道:“夫人,奴才行事小心,并未暴露身份,应不至于有人对奴才说这等谎话。
这些话是奴才在酒馆里听一个大夫与友人闲聊提及的,钱家二公子落水后便是他诊治的。
他给钱二公子看诊时突然有一个婢女冲进屋内,抱着钱二公子便嘶声痛哭,两人郎啊,娘啊的叫的格外亲近。
后奴才又在当地有名的书斋打听到,钱二公子身边的确有个气度不俗的丫鬟,两人经常同出同入,那书斋的掌柜还说两人瞧着十分般配呢!”
“岂有此理!”承恩侯夫人气得想摔杯子,但良好的修养还是让她隐忍了下来。
为了钱家的破烂事摔自家杯子,实在犯不上。
本以为钱家乃书香名门,府中公子应教养得体,谁曾想竟是这般糟心的人家。
承恩侯夫人最气的还是他们的有意隐瞒,若是将那婢女打发了也就算了,竟还留在府中,有这般祸害,哪家姑娘嫁过去能不糟心。
承恩侯夫人气恼,对小厮道:“你去钱府传信,就说小姐与钱家公子八字不合,命中无缘,不必相看了。”
以后她还得擦亮眼睛,更加小心谨慎才是。
沈妩得知此事后,却是十分开怀。
她本就无嫁人之心,现在有父母兄长相护,身边又有一众好友,她已然十分知足了。
这般的日子她恨不得再多过上几年才好。
……
最近朝中并无大事,只平阳王府二老爷温平在任上犯了件不大不小的过错,建明帝不大高兴,不但当众斥责了温二老爷一顿,更是将他连降两级。
众人不知方华与温旭之事,只觉得温二老爷着实倒霉。
早不犯错晚不犯错,偏偏在使臣即将入京的时候犯错,陛下怎么可能不动怒呢!
蒋氏见子孙仕途受扰,气愤不甘,便进宫求见蒋太后。
此时蒋太后正在慈宁宫中看戏,戏台上正上演着西厢记中十里长亭送别一话,俊朗清秀的张生满身书香之气,举手投足间皆是温润与清贵。
扮演崔莺莺的则是一名十三四岁的少年,虽是男孩子,但身量并未长成,一颦一笑娇而不媚,反是更有相府嫡女的气质。
蒋太后正看在兴头上,蒋氏不敢打扰,也只得坐在一旁听着,心里却十分腻歪。
年轻时她也爱听这种才子佳人的戏,可如今这般年纪了,早已毫无兴致,亏得太后比她还要年长,竟还好这般口味。
一出戏唱罢,蒋太后看的津津有味,轻轻抚掌道:“唱的不错,赏。”
立刻有宫人奉上了厚赏,两名戏子忙跪地谢过。
蒋太后轻轻勾了勾嘴角,抬抬手,示意他们退下。
“你进宫找哀家又有什么事?”蒋太后抿了口茶,语气听不出姐妹间的亲近来。
“太后娘娘,求您帮帮温平和旭儿吧。”蒋氏满脸哀求。
“呵。”蒋太后讥讽的笑了一声,“你们做出如此大逆不道之事,若非陛下顾及脸面,便是要你们的命都无人敢拦。”
蒋氏脸色难看,只得连连陪着不是,“此事旭儿的确做错了,可这并非我们本意,我们是想算计温凉的……”
“哀家管你们如何作想,错了就是错了,败了就是败了,自己无用,怨不得别人。
连区区一个顾锦璃都除不掉,还有脸还求哀家!
以后再做这等蠢事,休怪哀家不讲情面!”
蒋太后自幼就瞧不上这个庶妹,若非因她后来成了老平阳王的续弦,她更不会瞧她一眼。
蒋氏没讨到半分好处,反是碰了一鼻子灰,只得悻悻出宫,在踏上马车后便破口大骂,“我呸!说的容易,你们不也一样折在了温凉他们手里,还舔着脸来教训我!”
还有些话蒋氏没敢骂出声来,只在心里暗戳戳的骂。
一把年纪了还在宫里养个戏班子,依她看听戏是假,看人才是真,真是不知羞耻,为老不尊,不要脸面的老贱货!
……
建明帝寿宴将至,各国使臣皆陆续进京。
南疆使臣与北燕使臣恰逢同一日进京,百姓们都兴趣十足,一早就来街上抢好了位置,只等着瞧两国使臣是何等模样。
大梁水土肥沃,向来被外族人所觊觎,多年前各处硝烟四起,纷争不断。
所幸大梁历代君主不管资质如何,都尚且算得上明君,大梁励精图治,经过数十年磨合,东西方向的几个国家已相继陨落,再成不了气候。
北燕因与北境军一战,实力大损,前北燕王箫夺更是弃城而逃。
南疆虽小,但多为有毒的密林,且南疆人擅毒擅蛊,也曾让大梁吃过不少苦头。
但南疆人少,南境又有平阳王府驻守,是以近些年来也算相安无事。
顾锦璃一行人在雅清茶楼的包间内看着热闹,傅凝向下张望,甚感兴趣。
温阳挑眉,“不就是使臣入京吗,至于如此吗?”
傅凝瞧了温阳一眼,眼睛一亮,“温阳,你应对南疆十分了解吧?”
“还行吧。”温阳敷衍回道。
傅凝却是来了兴致,忙问道:“南疆以圣女为尊,朝政则有女君统治。
听闻那里是男卑女尊,南疆女子如大梁的男子一般可以有许多男妾,是真是假?”
温阳对此早已习以为常,点头道:“的确如此。”
傅凝咋舌,很是难以置信,虽说他的爱情观也算开放,但这种事他还是觉得有违常理。
温阳见他不信,神色略为复杂的道:“你们此番最好都小心些,此番前来贺寿的是南疆储君苗洛公主,她……有个毛病。”
“什么毛病?”傅冽傅凝齐齐开口。
“抢男人!而且专抢好看的男人,若非我身手过人,上次就险些被掳了去。”
屋内有一瞬间的沉默。
傅冽“噗嗤”一声笑出声来,甚至顾不上顾婉璃在此,捧腹大笑起来。
这绝对是他今年听到的最好笑的笑话。
傅凝还算讲究,强忍的笑拍着温阳的肩膀道:“我知道你因无人爱慕而心有不甘,但这等话还是莫要说了吧。”
温阳也不恼,只冷笑看着他们,阴阳怪气道:“你们若不信就算了,若哪日着了道,莫要怪我就行。”
几人正说着话,顾婉璃突然皱起眉,指着下面道:“那个女子是谁,怎么敢当众纠缠我大姐夫?”
第二百五十九章 各有所图
傅冽傅凝收起笑,两人相视一眼。
该不会是温凉被人抢了吧!
他们的审美虽不尽相同,但关于温凉相貌这一点,他们的看法还都是一致的。
众人都起身走至窗边,向下张望。
只他们对温凉并未担忧,只是单纯地看着热闹而已。
只见一身穿火红骑装的少女策马跟在温凉左侧,乌黑的长发编成细细辫子,高高的竖在脑后,显得利落而干练。
两缕发丝上坠着两个小小的铜铃,随着发丝的摆动,发出悦耳的声响。
她笑容灿烂,便宛若身上的红色骑装一般,有着能将秋日点燃的热烈。
两匹马行的极近,她似是侧头与温凉说着什么,温凉却只目视前方,仿若未闻。
两匹马倏然贴近,但也只亲密了一下,便被暴脾气的雷霆一脑袋撞开。
少女稳住马身,略带埋怨的道:“温公子的马怎么这般凶,差点将人家撞下去呢!”
温凉终于侧眸望了她一眼,她立刻扬起笑脸,笑容明媚。
“你再靠近,便不是被撞一下这般简单了。”
毫不留情的回答让少女怔愣一瞬后,眼眶倏地红了。
鸿胪寺少卿看着头疼,递了一个眼神给榜眼孙桐之。
孙桐之被安排在了鸿胪寺历练,见此点了点头,策马跟上,道:“公主殿下还是躲远点吧,温公子的马是出了名的暴烈,弄不好被它踩死都是有可能的。”
鸿胪寺少卿:“……”
他是让他去解围的,不是让他火上浇油的!
这确定是榜眼,不是棒槌?
傅凝瞧着直乐,“亏得这苗洛公主还是南疆储君呢,竟如此没有风范。”
温阳扫他一眼,“谁说她是苗洛了,想来应是北燕三公主箫素。”
温凉负责接待使臣,是以温阳早就知晓使臣名单。
在看到苗洛的名字时,他深深为温凉捏了一把冷汗,可没想到温凉竟是先被北燕的公主给看上了。
傅凝咋舌,现在的女子们都这般胆大吗?
傅凝正想着,忽见一辆宽敞巨大的轿撵缓缓驶来。
月白色的轻纱随风而动,里面的人影若隐若现。
当轿撵行至雅清茶楼下时,忽然荡过一阵秋风,掀起了纱幔,露出了里面的人影。
傅凝一时睁大了双眼。
坐在轿撵中央是一名身材妙曼的女子,他未看清她的脸,却将她身侧的两个少年看的真真切切。
两个少年都穿着宽松的薄衫,衣领宽松,可以清晰瞧见少年白皙的胸膛。
而另一个背对他的少年则露着半边肩膀,堪称香艳。
“这……这也太大胆了。”
就算京中几个有名的纨绔,也不敢光天化日之下行如此之事啊。
更不要说像三皇兄五皇兄了,恨不能以圣人之姿要求自己,这位南疆储君倒是洒脱。
“南疆只有苗洛一位公主。”温阳一句话切中了要害。
不管苗洛如何,南疆人都别无选择,就算她再荒唐,也是唯一。
“真是让人羡慕呢!”傅凝由衷感叹。
傅冽望向下面热闹的队伍,心里却犯起了嘀咕,感觉此番京中可是来了不少“能人”,本就乱糟糟的京城怕不是会炸起来吧!
温凉将使臣送至驿站。
箫素因为刚才的事情有些不大高兴,下了马后便气呼呼的用鞭子有一下没一下的抽打着地面。
北燕四王子箫拓走过来,笑着与温凉拱手道:“素儿年纪小,又向来被兄姐娇惯,是以任性了些,还望温公子莫要与她一般见识。”
“无妨。”温凉淡淡应道,虽嘴上说着“无妨”,但脸上分明写了“我不高兴”几个字。
最后还是鸿胪寺少卿走出来打哈哈,才使得两方不那般尴尬。
鸿胪寺少卿心中叫苦不迭,陛下这是故意在考验他吧!
温公子的确是奇才,可就这性子如何看起来也不适合待人接物的啊!
还有那位孙榜眼,有才学他是信的,就是脑子似乎不大够用。
“看箫素公主应也已过及笄之年吧,怎么还好意思说自己年纪小呢,本宫如你这般大时,可是都能带人攻打南境了呢!”
一道含笑的妩媚女声传来,只见一个身穿红色纱裙的女子被两个少年搀扶着走下轿撵。
不同于箫素那身热情奔放的红,苗洛身上的红裙显得她妩媚娇艳,又透着一丝饱含危险的诱惑。
苗洛年长箫素几岁,已近乎双十年龄,身上自有一种箫素没有的成熟风姿。
特别当看到箫素那豆芽菜似的身材时,苗洛更是开肩挺胸,傲人的身姿彰显淋漓。
女子间的感觉最是敏锐,箫素察觉到苗洛对她的羞辱,小脸一时气得涨红,扫了眼苗洛身后那两个衣裳不整的侍从,嘲讽道:“下流淫贱。”
这四个字对于女子来说是极重的侮辱,更何况对方可是南疆储君。
鸿胪寺少卿已经开始冒冷汗了,两方该不会要打起来了吧!
谁知苗洛根本不在意,闻后只轻轻一笑,用一种看小孩的目光看着箫素,“我们南疆本就以女子为尊,我豢养几个男宠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反倒是你们北燕有子娶母,弟娶嫂的习惯,如此违背人伦,才算下流淫贱吧?”
苗洛身姿纤长,比起箫素高了近乎一个头,她微微垂首,无需什么表情,便足以在气势上压制住箫素。
“你……你竟敢这般羞辱我!”箫素气得浑身发抖。
“不不不。”苗洛伸出食指,轻轻摇了摇,烈焰红唇微扬,有着说不出的魅惑,“这叫礼尚往来,怎么能叫羞辱呢!”
苗洛就是看不上这个箫素,她好美男是真,但尚有自己原则,那便是绝对不碰已有家室的男子。
温凉的确让她垂涎欲滴,但听闻他早已娶妻,便只好按捺,可这箫素竟敢勾搭她放手的美男,这让她如何忍得。
“殿下,一路舟车劳顿,还是快去歇息吧。”一名身着灰袍的中年男子走出来,恭敬的对苗洛道。
鸿胪寺少卿也连忙趁机道:“对对,众位千里而来,定是舟车劳顿。
驿站早已备下热水点心,烦请众位移步休息。”
苗洛扫了一眼大长老亓难,抿唇一笑,未再多说什么,带着两个白衣小少年翩然离去。
箫素也沉着脸色,气呼呼的跟着婢女走向自己的居所。
望着这位一袭红衣,走路带风的公主殿下,驿站的婢女们不禁提心吊胆起来。
这位公主殿下瞧着可是个暴脾气的主,看来她们得小心伺候了。
箫素心里有气,见婢女在自己眼前晃悠只觉的心烦,便将屋内的婢女全都赶了出去。
婢女们乐不得离开,这北燕公主又不是她们的主子,不用伺候她们还图个清闲呢!
箫拓赶过来时,婢女们正躬身退出屋内。
待婢女散尽,箫拓勾了勾嘴角,轻笑问道:“可是生气了?”
刚才还火冒三丈的箫素此时正捧着茶盏轻轻啜饮,但只抿了一口便搁下了,“大梁的茶真难喝,还是咱们北燕的马奶茶好喝。”
她神色平静无波,嘴角甚至还噙了点点笑意,“有什么可生气的,口舌之争最是无趣。
而且多亏了苗洛一番为难,想必他们现在定都认为我目光短浅,头脑简单,这样也有利于我们之后行事。”
箫拓笑笑,转而问道:“你觉得温凉如何?平阳王府的大公子,深得梁帝王信任,平阳王府与宋府关系又不同寻常。
而且那温凉的相貌十分出众,想来没有女子会不喜欢吧?”
箫素却正色着摇了摇头,“温凉此人不宜亲近。”
箫拓一愣,“为何?”
回想着那个矜贵冷漠的男子,箫素眼中并无爱慕,反是只有警惕,“一个没有欲望的人,怎会为人所用?”
“没有欲望?”箫拓嗤笑,摇头,“这不可能,是人便有欲望,没有例外。”
箫素颔首,“或许吧。可就算温凉有欲望,那也定不是寻常人能给的。
而且我觉得他这个人有些危险,在探清大梁各方势力之前,莫要主动招惹他。”
箫拓觉得她未免将温凉捧得太高了,但想到启程前父皇让他听从三妹的意见,箫拓便只点了点头,没再多说。
箫素把玩着发上的铜铃,棕黄色的眸子微微眯起,透着狡黠的光。
与此同时,苗洛正慵懒的半倚在美人榻上。
两个清秀的小少年一个为她揉捏双腿,一个将剥好的葡萄轻轻送至她的唇边。
亓难见状,不着痕迹的皱起了眉。
他示意两个少年离开,两个少年望了苗洛一眼,躬身退出了屋内。
“殿下,此番我们奉君上之命赴梁,乃有要事所谋,殿下应以此事为重,莫要招惹那些不相干的人,免得徒添麻烦。”
苗洛漫不经心的扫他一眼,海棠花般的嘴角冷笑连连,“你们现在倒是着急了,早想什么去了?”
“殿下,此乃事关南疆的大事。”亓难加重了语气。
“那又如何?既当初是你们丢了她,现在便活该你们找不到!”苗洛直起身子,冷冽的语气中有着压制不住的怒。
亓难望了她片刻,便收回了视线,只沉声道:“殿下如何怨怪属下,属下都无二话。
可只望殿下明白,若再找不到二公主,君上的位置怕是就要让与她人,殿下这储君也做不成了。”
苗洛呵笑,“你当本宫在在乎?”
“殿下或许不在意储君之位,但多年来殿下难道不是始终惦记着二殿下吗,否则也不会寻常多年。
既有线索指出二殿下或在大梁京都,相信殿下不会错过这个机会的。”
亓难说完拱手离开,只留苗洛一人神色幽深。
……
而雅清茶楼内,顾锦璃一行人已默默看完了热闹。
宋碧涵不怀好意的轻轻碰了碰顾锦璃的肩膀,挑眉笑道:“锦儿,你家温凉虽长得不错,但这般的性子也还是挺让人放心的哈。”
冷面无私,不解风情,她若是那箫素,估计都没脸见人了。
不对,她若是箫素也做不出这般不要脸面的事来。
几人说说笑笑走出雅间,俊男美女分外吸人眼球。
谢斌正巧刚迈进茶楼,在看到顾锦璃的一瞬间竟鬼使神差的躲了起来,看着一行人离开茶楼,才慢慢从角落中现身。
顾锦璃,或许该说灵毓县主,不仅有着令女子艳羡的好容貌,更还有一手可以回天的好医术。
他当初怎么就瞎了眼,为了赵文鸢那种货色放弃了她?
她变得越发美了,身上更多了一种温婉的柔媚,可见她与温凉过得当是极幸福的。
可她越是幸福,他便越觉得不甘。
心中有一团火在烧,谢斌没有了喝茶的心情,冷沉着脸色回了府中。
一回到院中,便看到脸色比他还臭的赵文鸢。
赵文鸢有些坡脚,是以很少走动。
她穿着华丽的衣裳,头上簪着珠翠,可光鲜亮丽的外表却照不亮她的眸光。
赵文鸢起初对谢斌的确有怨恨,可两人大婚时她还是不免存了些许幻想,毕竟这是她曾经深深喜爱过的男子。
可他们除了在新婚那夜圆房后,他便再也没碰过她,甚至鲜少与她说话。
她那时只想着两人之间有些嫌隙,但他们已成夫妻,只要她用心维系就能弥补裂痕。
直到那日她偷偷去了他的书房,却撞见他正对着一副画像失神,那画像上的女子竟是顾锦璃!
那一刻她所有的幻想全部破灭了,心中也只剩下恨。
既他这般舍不得顾锦璃,当初又为何要招惹她!
若非是他,她有怎么会沦落到这般田地!
两人对视,眼中只有对彼此的厌恶,而谢斌今日的眸光更加狠戾些。
赵文鸢眯了眯眼,冷笑勾唇,“今日心情这般差,可是在街上瞧见了你的前未婚妻?
不对,现在该叫她温夫人。”
“你闭嘴。”谢斌冷冷警告道,他现在一点都不想听到有关顾锦璃和温凉的事。
赵文鸢见此,更是确定了自己的猜测,情绪也变得越加激动起来,“我为什么不能说?你敢惦记着就别怕人说啊!”
说完她嘲讽的看着谢斌,“你也不撒泡尿瞧瞧自己的样子,你哪点能和温公子相比?顾锦璃没嫁给你算是逃脱了泥潭,这是她这辈子最幸运的事,只怕午夜梦回,做梦都能笑醒!”
“贱人!”谢斌忍无可忍,抬手扇了赵文鸢一巴掌,“你自己的样子又好到哪里去,论相貌论头脑你哪里比得上顾锦璃,现在还是个瘸腿的,若非我收留你,便是街上的癞子麻子都看不上你!”
赵文鸢被扇了一巴掌,眼中划过戾色,抬手便将桌边的果盘朝着谢斌的脑袋上砸了过去。
谢斌不妨,被砸了个正着,顿时头破血流,两人立刻扭打成一团。
两人三天小吵五天大吵,婢女们早已习以为常,只没想到两人不但动手,还见了血,这才惊慌之下立刻去找谢昆与谢夫人。
谢夫人一听儿子受伤,登时急了,嚷嚷着要弄死赵文鸢那个贱妇。
谢昆却冷冷唤住了她,只沉着脸对传话的婢女道:“传我的话,所有人都不许理会他们,任由他们打,就算打死了也没关系!”
“老爷,您没听婢女说斌儿都见血了吗,您怎么能不管斌儿啊!”
谢昆神色不耐,“一个大男人若连个瘸腿妇人都打不过,活着也没什么意思了,不如死了算了。”
如今局势紧张,谢斌竟然还这副自暴自弃的样子,他的确该好好管教他一番了!
顾明哲如今有封号在身,虽为户部侍郎,却已有与他分庭抗礼之势。
前朝之事本就心烦意乱,偏生家里也不让他省心。
这个儿子若再扶不起来,倒不如彻底舍了。
婢女带着谢昆的命令折回院中,众人都听话的站在一旁眼睁睁看着两人撕扯。
无人阻拦,两人打着打着觉得除了疼之外,一点意思都没有,索性停了手。
谢斌随意抹了一把额上的血,阔步离开,途中被谢昆唤去了书房。
书房大门紧闭,许久后,当谢斌再走出书房时,虽脚步虚晃,但暗沉许久眸子终是有了光亮,且带着两分势在必得的狠……
第二百六十章 开诚布公(合一)
各国使臣虽已进京,但建明帝并未召见他们,只让鸿胪寺好生招待。
一为显示大梁强国之姿,二也是为了看他们私下可与大梁权臣有所来往。
北燕倒无甚动静,反是南疆公主苗洛颇为活跃,第二日便带着两个宠爱的小少年去街上闲逛。
一个身穿异服的美艳女子,身后跟着两个俊秀的少年郎,这般的打扮甚是吸人眼球,也让众人第一时间便认出了这位美艳魅惑的女子便是南疆储君苗洛公主。
苗洛美艳无双,为男子着迷为女子嫉妒。
男子爱慕的自然是她过人的好相貌,而女子的嫉妒却并未因此。
都说女人善妒,可实际上除了一些心胸狭隘的人,大部分女人反是更能欣赏彼此的美,更不会看见一个漂亮女子便嫉妒的恨不得划花人家的脸。
她们嫉妒的是,同为女人,她们又要勤俭持家过日子,又要孝顺公婆,伺候丈夫,好不容易日子熬出了头,有了点钱男人就想着纳小妾,还找什么延续香火的借口。
她们只想大耳刮子扇过去,你家有金山银山啊,还延续香火,让孩子继承一院子破烂不成!
可再看人嫁南疆女子,真是洒脱的不行啊。
这种美男环绕,被人伺候的日子,傻子才不羡慕呢!
这是苗洛第一次来京城,是以看哪里都觉得新奇,一条街一条街的走,一家店一家店的逛,就连那烟花之地都没错过。
就这般走了大半日,莫说苗洛,就连那两个小少年都有些吃不消了,便仗着胆子问道:“殿下,您可累了?要不要回去小憩一会儿,晚些时候再出来逛?”
苗洛看出他们的疲色,正欲颔首,倏然听到有马蹄声自远处而来。
她抬头望去,眸色顿时一亮,策马而来的男子一袭竹色长衫,温润的如同天上的银月,矜贵清雅,这等极致的姿色她还从未见过。
艳丽的红唇翘起,她轻轻舔了舔嘴唇,笑着与两个小少年道:“那个男人,本宫要了!”
两个少年抬头望去,相视一笑,摩拳擦掌起来。
抢人什么的,他们最喜欢了!
平阳王府中。
一黑一白两团毛茸茸在草地上蹦跳追逐着,众人则都围坐一圈,“欣赏”着这两只奇珍异兔。
可除了傅冽与顾婉璃之外,其余众人却都是一副欣赏不来的神情。
温阳拧着眉看了半晌,忍不住附耳对傅凝道:“这兔子有什么好看的吗?依我瞧还不如拿来烤吃。”
傅凝神秘兮兮的笑起,摇头道:“醉翁之意不在酒……”
“那在兔子?”
傅凝叹了一口气,拍拍温阳的肩膀道:“你知道为什么没有小娘子喜欢你吗?”
平心而论,温阳的长相是极俊的,但架不住他成天板着个臭脸,而且丝毫不懂风情。
别看他六哥也有那么点死脑筋,可人家对自己心思却是看的清楚,也十分懂得如何投其所好。
“温阳啊,长点心吧,不然你这辈子怕是不好娶媳妇了!”
温阳不耐的拨开傅凝的手,正说兔子呢,怎么扯到他身上了。
这时忽见如意远远跑来,一边跑一边嚷,“不好了,不好了……”
众人都闻声望去,却分明在如意脸上看到了忍不住的笑意。
“慢点跑,当心摔了。”顾锦璃一看她那副幸灾乐祸的表情,便知道定然没有急事。
如意跑过来,忙收起嘴角的笑,还悄咪咪看了沈妩一眼,眸中带着些许歉意。
不是她不讲究,实在是觉得有些好笑。
“出什么事了?”
听顾锦璃发问,如意立刻禀道:“沈世子归京了。”
沈妩一听,立刻扬起了嘴角。
她已许久没见哥哥,心里想的很,可再一想到如意刚才分明喊的是“不好”了,心中又不免生疑。
“沈世子回京的时候正在街上碰到南疆的苗洛公主,结果……”
众人都的心都被这“结果”二字提了起来。
顾锦璃不悦的瞪她一眼,“有什么事快说,别卖关子。”
如意这才忙道:“结果那苗洛就瞧上了咱们沈世子,让手下人当街抢人呢!”
“果是如此!”温阳起身拍手,一副先知的模样,“瞧瞧,我说什么了,她一看见好看的男子便想抢回去,你们偏偏不信。”
见众人都用责备的眼神看着他,温阳才自知失言,忙道:“沈小姐别担心,沈世子身手不错,应该不会被抢走的。”
众人翻他一眼,会不会劝人啊,不会劝可把嘴闭上吧。
如意却是点头附和道:“沈小姐,您真不用担心,事情都已经解决了,苗洛的两个手下都被沈世子打趴下了,后来兵马司也赶到了,苗洛一听沈世子的身份,哪里还敢造次。”
不然她也不会当成笑话听了。
沈妩倒没怎么担心,只是有点一言难尽。
如今这世道竟是连男子都不安全了吗?
宋碧涵听得心惊胆战,她本以为温阳当初是在说笑,可没想到这苗洛竟真的会抢人。
她必须得去提醒苏兄,能避则避,千万别这苗洛瞧了去。
沈世子身手好,后台硬,这若换作苏兄,怕就真的被抢走了吧!
姜悦也心中惴惴,颇不安稳,忙侧头与坐在身侧的顾婉璃道:“婉璃妹妹,你回家之后也一定要提醒顾二公子啊……”
说完又觉得这样显得针对性太强,便补充道:“顾大公子和顾三公子也是要提醒的,只不过顾二公子在兵马司,经常抛头露面,更要小心才是。”
顾婉璃只当这是单纯的善意提醒,乖巧的点头应下。
顾锦璃却意味深长的看了姜悦一眼,只想说,大可不必。
倒不是她嫌弃自家哥哥,实在是二哥与沈世子的风格相差太多了些。
待这件事传到宫里,就连建明帝都觉得叹为观止。
只略有遗憾未能看到这一幕,毕竟女子当街抢人这种事就连话本子都不敢写。
感慨一会儿后,建明帝便问起了正事。
“北燕那些人可有动静?”建明帝还是更关注多年的老对头北燕。
陈总管摇头。
“暗龙卫已经在盯着,这两日只北燕公主去京中有名的绸缎胭脂铺子逛了逛,那位皇子倒是一直待在驿站,与外面并无往来。”
建明帝闻后颔首,“让暗龙卫继续跟着,不得松懈。”
陈总管连忙点头,见建明帝又拿起了桌上的奏章,便关切的问道:“陛下,今日外面天气甚好,您要不要去御花园散散心?”
建明帝瞥他一眼,抬手便将手上的折子扔在了陈总管身上,“胆子越发大了,居然连朕的笑话都敢瞧!”
自从那些秀女进宫后,这宫里简直被弄得乌烟瘴气。
不知该说她们是初生牛犊不怕虎,还是该说她们胆大包天没脑子,尚未经过宫里层层选拔,竟然就敢动那些个歪心思。
最近建明帝时不时就能在御花园偶遇几个迷路的秀女,光是跑到御花园捡风筝的都遇见了好几个。
他就不明白了,怎就那么凑巧不管东南西北风都能将风筝吹进他的御花园。
明明都是些年纪不大的小姑娘,却满是功利心。
虽说他俊朗不凡,英明神武,但也不是她们能够觊觎的。
陈总管脸色讪讪,他的确存了点看热闹的心,毕竟宫里许久没有这般热闹的时候了。
可他是如何都不会承认的。
“奴才冤枉啊,奴才就是见陛下日理万机,心疼陛下啊……”
建明帝抬抬手,示意他不必再虚情假意了,“你去告诉丽妃,让她把那些秀女看管的严一些,莫让她们再来打扰了朕!”
陈总管领命去了,建明帝喝了一口御膳房送来的参汤,腻烦的放在了一边。
自从沈心兰不管六宫以来,不仅宫中渐乱,就连这御膳房的东西都差了许多。
丽妃从未打理过六宫,乍然得势,自是要趁机安插自己的人手,是以旁的琐事根本就无瑕过问。
听陈总管前来传话,丽妃勃然大怒。
这些个小蹄子竟然敢给她找麻烦,真是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当即便命身边的嬷嬷过去传话,将所有私自前来御花园的秀女全部杖责十板
一时间秀琉苑内愁云惨淡,哀嚎一片,宫里倒的确清静了下来。
不过没出两日,丽妃自己也遭了难。
她忙着在宫中各处安插自己的人手,结果竟将蒋太后最喜欢的一位御厨给贬走了。
蒋太后每日早上都要吃一碗五谷粥,只有那个御厨做的粥细腻浓香,结果今早一吃,竟全然不是那个味道。
蒋太后派人去御膳房查看,才得知丽妃仗着执掌凤印,竟然在宫中重要的位置上安插的全是自己的人手,她若再晚发现两日,这宫里就全都成了她的天下!
蒋太后震怒,立刻去找了建明帝讨要说法。
建明帝闻后不禁扶额,丽妃还真是从不让他失望,这才过了几日就让人家捉了把柄。
安插人手无可厚非,只是这吃相未免太难看了些。
“母后放心,此事儿臣定会处理,至于这宫务还是交由皇后打理吧!”
蒋太后挑了下眉,“贵妃处事细心,交由她也未尝不可。”
建明帝似笑非笑,“儿臣寿宴在即,此番又有各国使臣前来贺寿,还是由皇后处置最为稳妥。
况且,决儿之前行事实在太让人失望了,儿臣若再让贵妃代理六宫,难免有偏心之嫌,于后宫安宁不利。”
沈心兰此番定会十分感激他,若无他这凤印哪能这般顺利夺回。
蒋太后虽不满建明帝这番说辞,但心里也气傅决没出息。
沈心兰虽不能为她们所用,但胜在公正,总好过丽妃,便没有异议。
丽妃得知后,气得砸起了屋子,掐腰骂了蒋贵妃一个多时辰。
彼时沈皇后正在凤鸾宫内练字,看到金光闪闪的凤印,神色虽平静如常,心中不免暗暗叹息。
以后又没有安静练字的时间了……
……
这日天气尚好,顾锦璃给顾老夫人施针后,便直接去了玉颜阁。
这还是顾锦璃暴露身份后第一次来玉颜阁。
众人现在皆知她是玉颜阁的东家,若是碰到认识的小姐夫人,她不给折扣难免被人说小气,可若随便打折店里的规矩就乱了,是以顾锦璃便也不打算再常来。
可没想到今日刚到玉颜阁竟碰到了一个出乎意料的人。
箫素着一身火红的北燕服装,似热烈的火点燃了萧条的秋日。
行走间发上的铜铃玲玲作响,清脆悦耳。
她身后跟着的是驿站的婢女,看到顾锦璃几人便附耳对箫素讲了几人的身份,以防两方闹出什么不愉快来。
箫素听了,面上浮现了些许诧异的神色,她歪头认真打量起顾锦璃,看得沈妩几人都蹙起了眉。
这般直视别人是极无礼的,莫非她要来挑衅不成?
宋碧涵已经不动声色的护在了顾锦璃身前,锦儿如今正怀着身孕,可经不起半点冲撞。
这箫素若敢生事,她就让北燕人好好见识见识她宋家人的厉害。
“原来你就是灵毓县主呀,真是比我想象中的要漂亮多了。”箫素倏然一笑,看愣了宋碧涵几人。
箫素迈步走上前去,笑容随意自在,没有丝毫拘束。
“灵毓县主,我要与你说一声抱歉。”箫素说完,咬着下唇调皮的眨了眨眼睛,“我在北燕从未见过如温凉公子一般俊美的男子,是以便忍不住想与他多亲近。
可我那时当真不知道他已有家室,不然我绝对不会如此,还请县主莫要怪我无礼。”
箫素说完,单手搭在肩上,对着顾锦璃微一俯身,以北燕之礼与顾锦璃道歉。
玉颜阁内有不少客人,闻声都望了过来。
顾锦璃牵唇笑笑,淡然应道:“殿下多虑了,我们自是知晓殿下非那般不讲规矩之人。
既是误会,殿下便不必放在心里。”
箫素眨眼笑了笑,“灵毓县主真是个爽快人,有我们北燕女儿家的风范。”
说完,她从自己的手腕上摘下了一只做工精致的金镯,命婢女呈上去,“我觉得与县主甚是投缘,这是我的一点小心意。
在我们北燕,若女儿家有了不愉快,只要送上自己喜欢的镯子,对方也肯收下,两人边便重归于好,还请县主笑纳。”
箫素这般,顾锦璃若不收反是显得小气,便颔首示意如意接过。
“那便多谢殿下的心意了,这玉颜阁是我们姐妹所有,殿下若有能入眼的,也请尽管挑选。”
箫素笑弯了眼睛,笑容爽朗,“好呀,那我可就不客气啦!”
说罢,她当真仔细挑选起了自己喜欢的胭脂,言谈举止落落大方。
待箫素告辞后,宋碧涵不禁对她改变了看法,“这般一看,这位北燕公主人还不错哈,想来之前应是误会吧。”
姜悦也点头附和,“看她行事倒是颇为爽利,应与咱们一样都是个没心机的。”
顾锦璃与沈妩相视一眼,两人意味深长的笑笑。
顾婉璃察觉到了,歪头问道:“大姐姐和沈姐姐在笑什么?”
沈妩摇头笑笑,“你们没心机是真,这位箫素公主却是未必。”
望着三人不解的目光,顾锦璃解释道:“我已许久没来过玉颜阁,怎么今日一出来便正巧遇到了她?
再者,你们觉得各国使臣在来大梁前会不打探大梁官员吗?
就算她不知情,那为北燕皇子总也该晓得,为何不提醒她,反倒让她公然出丑。”
几人面面相觑,宋碧涵纳闷道:“那她这么做是为什么啊,总不能上赶着被温凉羞辱吧?”
顾锦璃摇头,此处她也未想明白,只有一点可以得知,这位箫素公主并非表面看起来那般爽直无害。
傍晚时分,顾锦璃与温凉提及此事。
温凉正细细挑着鱼刺,没有应声,待将几块鱼肉挑拣干净,才又沾了汤汁放在顾锦璃面前的小碟子上。
“北燕人向来狡猾,不必理会她们,若有人敢纠缠你,尽管让墨迹出手。”
为了保护顾锦璃,墨迹也已经从暗卫变成了明卫,平是便已小厮兼车夫的身份跟在顾锦璃身边。
顾锦璃笑着颔首,将鱼肉放入口中。
温凉盯着顾锦璃瞧,见她小口小口吃着,并没有不适的样子,才略略放心。
他早与御医打听过,大部分女子在怀身孕时都会有恶心孕吐的症状,有时还会对某样东西特别敏感,甚至闻到味道就想吐。
见顾锦璃状态甚好,温凉才舒心弯唇。
是个知道疼人的孩子,想来定是个女娃娃。
两人用完了饭,温凉才闲聊般的与顾锦璃道:“宫宴画舫失火一事有些线索了。”
“那可知道幕后之人了?”顾锦璃蹙眉问道。
此人敢在宫宴放火,甚至不惜牵连无辜之人,如此疯狂之人必须要严加防范才是。
温凉放下茶盏,缓缓道来。
那个已死的宫婢只是个寻常的低等宫女,幼时便被父母卖给了人牙子,而后又被人牙子卖进了宫,没有任何特别之处。
“她因生的瘦小枯干,是以时常被其他的内侍婢女欺负。
她没什么朋友,只与芸嫔宫中的一名宫婢走得算是亲近。”
“芸嫔?那不是二殿下的生母吗?”顾锦璃诧然,“可那日二殿下也在画舫上,应该不会是芸嫔授意吧?”
温凉点头,“那婢女并非一直在芸嫔宫中伺候,她曾是静妃宫中的婢女,只静妃因病早逝,其宫中的内侍宫女便都重新安排在了别处。”
听到这里,顾锦璃已然猜到那位静妃的身份便是此案的关键。
看着顾锦璃皎皎的眸光,温凉抿唇含笑,他家锦儿真是钟灵毓秀,聪慧过人。
温凉也不卖关子,直接道:“静妃出身宣亲王母族,是宣亲王的外甥女。”
顾锦璃呼吸一窒,似了然又似愕然。
这般行事作风狠戾程度比起临安简直有过之而无不及,只她没想到的是临安经此变故,他们不但不知道收敛,反是越发肆无忌惮。
临安怨恨的人自是她与温凉,可为了加害他们,竟不惜牵连那般多无辜之人,这祖孙两人简直是丧心病狂。
“杀了她可好?”
温凉早在得知傅蓉回了宣亲王府,便对她起了杀心,可彼时被顾锦璃阻止了。
顾锦璃承认她当时的确有些妇人之仁,虽说她并不同情傅蓉,但傅蓉也的确受到了严酷的惩罚。
若她就此收敛,顾锦璃也不想赶尽杀绝。
顾锦璃再度摇了摇头。可这一次并非是因为不忍。
顾锦璃轻轻摸着平坦的小腹,这里正孕育着一个小小的生命,自从穿越来此,顾锦璃便相信了这世上有科学以外的力量。
所以她想为腹中的孩子积攒福报,就算对方十恶不赦,却也是一条生命。
但这不代表她会无动于衷,任由他们暗算。
“此事何必脏了我们的手,他们自己便已犯了不可饶恕的重罪,自有大梁律例处置。”
况且刺杀亲王不是小事,京中权力错综复杂,为了他们冒险太不值当,倒不如正大光明的将这颗毒瘤连根挖起。
顾锦璃将自己的想法一一道来,温凉闻后轻轻勾唇,眼中皆是宠溺,“那便如锦儿所愿,让他们死在自己手中吧,我会将此事交代下去。”
顾锦璃抬眸望了温凉一眼,眸光微动,“傅蓉假死想必是陛下默许的,可见陛下对宣亲王还是留有余地。
此事可用事先知会陛下,免得违逆了陛下的意思?”
“不必理会他。”温凉几乎不作思考,便径自答道。
顾锦璃微蹙了一下眉,心头又起了那种怪异的感觉。
陛下与温凉之间当真越看越不像君臣,反倒像是……
那个念头顾锦璃不敢去想,便似无意间道:“陛下对你向来不错,听说那日你去救九殿下,陛下可是担忧不已。”
温凉凝眸看她,唇角微挑,语气有着说不出的轻柔宠溺,“你若有话想问我,但说无妨,这世上我唯对你知无不言。”
顾锦璃怔了怔,随即也觉自己有些好笑,不管是如何大逆不道的话题,他们夫妻之间又有何忌讳?
顾锦璃深吸了一口气,抬眸迎视着温凉,墨色的眸中透着郑重,她启唇,将这段时间一直萦绕在她心头的疑惑问出了口,“阿凉,陛下对你的好已远远超过君臣之情,你与陛下……”
话到嘴边,顾锦璃却还是觉得难以开口。
温凉看出了她的困惑与为难,便不再等她发问,径自回道:“正如你所料,陛下才是我的亲生父亲,父王母妃只是我的养父养母。”
即便心中已有准备,顾锦璃还是不禁倒吸了一口冷气。
果然如此……
顾锦璃沉下心绪,再度启唇,“那阿凉的亲生母亲可是珍妃娘娘?”
见温凉颔首,顾锦璃一时无言,静静消化着这个足以让大梁为之震荡的惊天秘闻。
如此想来,种种的不合情理现在看来却是人之常情。
什么质子,什么制衡之术,不过是一个父亲为保护儿子的谎言,陛下对温凉的疼爱从来都是真挚深厚,不掺杂半分虚情假意。
“你……你为什么不早些与我说?”顾锦璃怨怪的看着温凉,早早与她说她就不用每日揣测了。
“你也未曾问过我。”他并非刻意隐瞒,而是从来没将这个身份放在心上,是以便也未特意说明。
这叫什么道理!
顾锦璃本想骂他几句,可待看到他那一本正经甚至有些委屈的神色,让她一时之间竟只能怪自己没有早些察觉。
面对如此美色,怎叫人不心软,哪舍得说半句狠话。
不怪她美色至上,她只是犯了天下所有女人都会犯的错误。
顾锦璃轻轻一叹,正色的望着温凉,问出了她最为关心的那个问题。
“那阿凉,你可想要那个位置?”
第二百六十一章 毁容(合一)
“阿凉,你可想要那个位置?”
顾锦璃既然问出了口,便做了十全的心里准备。
不论温凉如何选择,她都会从始终陪着他,即便是踏入那个华丽却冰冷的深宫。
因为她相信,不论两人的身份如何转变,他都是她的夫君,那个会与她一生一世一双人的阿凉。
而她能给他的便是不离不弃的陪伴。
温凉望她,垂睫将她揽入怀中。
“遇到你之前,我的确曾想要过那个位置,可遇到你之后,我已经知道自己真正想要的是什么了。”
即便是曾经,他想要的也并非是权势与地位,他只是不想让那些人称心如意而已。
小时候很长一段时间他都意难平,因为不管是傅凛还是傅决都有母亲护着宠着,只有他的母亲早逝,他甚至连一面都未曾瞧过。
他不知道当年真相到底如何,只听说母妃的身子一向康健,却不知为何突然早产,更是因此香消玉殒。
从小他便懂得以受益之人来推测一件事的幕后主使,而最有嫌疑的就是蒋贵妃和丽妃。
所以自他知道自己的身份后,他便决定要坐上那个位置,让她们徒劳的看着自己穷尽一生追求的东西为他所得。
可现在他更珍惜的是与她在一起的时光,他知道她喜欢什么,而那座宫里没有她所喜欢的东西。
夫妻间的默契足以让顾锦璃猜出他心中所想,她轻轻握住他的手,用温柔将他的心层层包裹,“你在哪,我便去哪,不论你做什么我都支持你,我不希望你有任何的遗憾。”
温凉轻轻摇头,将她环的更紧了一些,几欲要将她揉进自己的身体,“这两件事并不违背,我不要那个位置也一样可以查清当年真相,一样可以为母亲讨回公道。”
他们已与英国公一派势同水火,若想日后安逸,这些人皆不能留。
至于丽妃一派,若她们与当年之事无关,但看他们之后的所作所为。
两人相依相偎,虽无言语,但彼此的陪伴足以胜过千言万语。
第二日醒来时,顾锦璃还在琢磨着昨夜深谈之事。
她想了想,还是决定将此事压下不提,就连父亲那里也不打算知会。
毕竟此事非同小可,少一个人知道,便少一分危险。
而且若父亲知晓温凉的身份,怕是会担忧的寝食难安。
算算日子母亲也快临盆了,伺候月子可不是个轻巧差事,还是让父亲少操些心吧。
顾锦璃正想着这般那般,如意走进来呈给顾锦璃厚厚的一摞纸,“小姐,咱们院中的丫鬟已经将心经抄完了,就是这字看起来差的未免太过了,也不知道能不能糊弄过去。”
福儿根本不会写字,只能有院里的小丫鬟们代写。
禁闭这三个月福儿整天都躺在床上看画册,吃零食,困了就睡,饿了就醒,日子过得跟神仙似的,看得如意都想犯错了。
“没事,反正温合宜也不可能自己抄写。”既然大家都作假,那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好了。
更何况这种事若陛下不追究,谁还会咬着不放?
顾锦璃轻轻一叹,知晓真相后就连她的胆子都变大了呢。
真是被偏爱永远有恃无恐。
……
或许因女子天生便喜欢逛街,箫素与苗洛两人一连逛了数日,大有要将京都走遍之势。
只相较于只逛绸缎首饰胭脂水粉铺子的箫素,苗洛便有些来者不拒了,甭管是卖什么的,只要开着门她便进去走上一遭。
箫素便更像爱美的女孩,每每上街都要买上许多东西。
因她爱说爱笑,性子爽直,是以京中许多贵女都对她印象不错。
这日箫素进了一家绸缎铺,正遇上也来此挑选料子的蒋欣阮。
驿站的婢女见到蒋欣阮后立即福身行礼,箫素见此扬起唇角,“原来是五皇子妃,这般看来几位皇子妃可都是难得一见的美人呢!”
蒋欣阮闻此笑笑,“这般说来殿下已曾见过我那两位皇嫂了?”
箫素点头,随口道:“前几日我挑首饰的时候正巧看见了两位皇子妃,当时我还在想什么时候能看见五皇子妃呢。
可巧,今日便遇上了。”
蒋欣阮微不可察的蹙了蹙眉。
季寒烟今日谢绝了她的邀约,只言身体不适,可前几日却分明与周倩一同逛街,显然是要与她划清界限。
看来老二一家是铁了心的要站队傅凛了。
“五皇子妃这身裙子真好看,我也想试试大梁服饰呢。”箫素歪头望着蒋欣阮的衣裙,眼中满是欣赏。
蒋欣阮收回思绪,客气笑道:“殿下身材纤细,亦是穿什么都好看的。”
“真的吗?”箫素眼睛笑得眯起,语气热络的道:“那不知五皇子妃可有时间帮我选选款式,我初来乍到,实在不知如何挑选。”
蒋欣阮作势思索了一瞬,才点头道:“殿下远来是客,我们自要尽地主之谊,若殿下不嫌,我便帮殿下选几件来。”
说完,蒋欣阮命身侧的婢女道:“你去与掌柜的取些图纸来,我们去里间等你。”
箫素也侧身对婢女道:“那你去端些茶水点心来,我今日可要与五皇子妃好好讨教一番呢。”
婢女不疑有他,立刻着手去做。
蒋欣阮与箫素相视一眼,两人齐齐走进了雅间。
待两人选好花样已过了半个时辰,箫素满意的道:“这些花样我很喜欢,今日多谢五皇子妃相陪了。”
“殿下客气了。”蒋欣阮笑答道,态度客气却保持着恰到好处的疏离。
两人并肩迈出雅间,却忽见店里发生了争执。
“你这人怎么不讲道理呀,这料子分明是王家姐姐先看到的,你怎么能夺人所好呢!”一为少女据理力争,眼神不停的瞟着身侧的黄衣少女,显然是在趁机奉承讨好。
黄衣少女正是大理寺王少卿的女儿王芍,如今王府背靠上了傅决这棵大树,王家人也水涨船高,不少想与傅决攀关系的人家都捧着王芍。
王芍不说话,微抬下巴看着身前戴着纱帽的少女。
少女身形单薄,面前遮着轻纱,不辩容貌。
她并未理会王芍几人,只冷幽幽的对身侧的婢女道:“将东西给我装起来。”
“是。”婢女没有二话,上前便去拿少女看上的料子。
王芍皱眉,上前按住了料子,不悦的道:“你耳朵聋了吗,没听到我们已经瞧上这料子了吗?”
婢女嚣张的抽回自己的手,讥讽道:“你瞧上又如何,只要我家小姐看上的,你就得让出来!”
小婢女已经摸清了自家主子的脾性,她说一不二惯了,容不得任何人质疑。
先前那两个被杖毙的丫鬟都是因为与小姐回了嘴,所以她吸取了前面丫鬟的教训,不管主子让她做什么,哪怕是让她抽王爷一巴掌,她都会去做。
因为王爷想杀的人,小姐能留,可小姐想杀的人,王爷恨不得亲自递刀子。
小丫鬟正是凭着这份眼力见,一路做了傅蓉的大丫鬟。
有时她甚至都纳闷,不过一个被王爷捡回来的民间女子,这脾气怎么就比县主还要凶残呢!
王芍一听这话,更是恼了。
几个小跟班都在旁边瞧着呢,若今日让这女人抢走了她的料子,这些小蹄子以后还指不定怎么笑话她。
“世上万没有这般的道理,这东西明明是我先瞧见的,就算将此事闹到大理寺,我也是占理的。”
“大理寺?”傅蓉开口,尾音略略上扬。
王芍闻此,嘴角得意扬起。
刚才那个少女立刻出来帮腔道:“大理寺王少卿可是王姐姐的父亲,届时可别怪我们欺负人!”
“呵,原是大理寺少卿,我当是什么东西,也敢在我面前放肆。”傅蓉讥笑出声,每个字眼都透着一股冷意。
傅蓉的话让众人都愣了愣,敢这般辱骂朝廷官员,想必定然是权贵人家。
几个少女登时后退了一步,站在了王芍身后,显然是不想再惹是生非。
王芍怒不可遏,既恼怒此人对父亲的羞辱,也恼身后这些墙头草竟这般轻易就退缩了。
她还想再说什么,蒋欣阮却已然认出了傅蓉,便走上前去笑着道:“不过一块料子,哪里值得两位小姐为此纷争。”
众人见是蒋欣阮,忙躬身福礼。
王芍自觉靠山来了,脊背都不由挺得更直了些,却听蒋欣阮道:“王小姐,我瞧那匹迎春花的料子似乎更衬你,你觉得呢?”
王芍一愣,察觉到了蒋欣阮眼中的警告之意,心中虽不忿,却也只得点头应下。
傅蓉扫了蒋欣阮一眼,不屑的冷哼一声,吩咐婢女付账走人。
王芍见傅蓉如此趾高气昂,而自己不但丢了心仪的绸缎,更丢了脸面,便忍不住嘟囔了一句,“戴着个帷帽出门,定然是个丑八怪,羞于见人!”
这声音不大不小,却足以让傅蓉听到。
傅蓉顿足,回眸望向王芍。
有帷帽遮挡,王芍瞧不见傅蓉那双噙满厉色的眼睛。
王芍见傅蓉回头看她,本有些怯意,可当看到傅蓉一声不响离开的时候,心中的那点惧意就全都没了,只恨自己刚才没趁机多骂上两句。
蒋欣阮心骂一句蠢货,“你可知道她是谁?”
蒋欣阮也不给王芍回答的机会,便答道:“她是宣亲王爷认下的干孙女。”
只干孙女是假,亲外孙女才是真。
临安向来是个疯的,是以她才特意出来帮王芍解围。
可是这个蠢货还非要去招惹临安那个小肚鸡肠的人,此番她只能自求多福了。
王芍被蒋欣阮的眼神看的有些不大自在,心中一时更是惴惴,只仍旧嘴硬道:“不过就是个运气好的民女,长的与临安乡君有两分相似。
听说她还是从贼窝被带出来的,能有什么大不了的,宣亲王爷还会真拿她当回事不成?”
蒋欣阮也不再多说,人若是蠢的,便是救她也无用。
箫素立在一旁看着,嘴角微勾,大梁的贵女倒是都挺有趣的。
过了两日,宋碧涵几人带着新鲜的八卦登门拜访。
“你们是没瞧见王芍那张脸呀,被匕首划了十多刀,简直没有一块好地方了。
且那歹人极其嚣张,竟将依然昏迷的王芍直接扔在了王家门前,听说当时王芍满脸的血,王家下人一时都没瞧出来,还险些让人拖走呢!”
姜悦瞧了宋碧涵一眼,不大满意她一个人将话全都说了,“讲的绘声绘色,就跟你亲眼瞧见了似的。”
“那倒没,不过能想象得出来。
你们说,这得是多大的仇才会忍心将一个女孩子伤成这样。”宋碧涵啧啧摇头。
因着之前顾老夫人的案子,众人对那位王夫人都无甚好感,且那王芍也向来捧高踩低,不讨人喜欢。
若王芍只是受些教训,她们也许还会幸灾乐祸,可见人伤成那样,她们反是为她捏了一把冷汗。
“那可知道凶手是谁了?”顾锦璃最近都不大出门,是以消息有些闭塞。
眼见宋碧涵还要开口,姜悦忙在她之前将话全都讲了出来,“王家怀疑是宣亲王爷的干孙女做的,因为两人曾为了争一匹料子发生了争执。
可宣亲王爷一口咬定绝不可能,还威胁王家若无证据再敢随意污蔑,便要治他们的罪。
王家本就是捧高踩低的主,闻言再不敢声张,这件事也就不了了之了。”
姜悦一口气将话说完后,才深深吸了一口气。
宋碧涵翻她一眼,至于抢成这样吗,也不怕把自己憋死。
这般肆无忌惮、狠戾残暴的行事手段,像极了曾经那个张牙舞爪的临安郡主。
顾锦璃几乎可以断定此事就是她所为。
只没想到傅蓉竟然越发疯癫张狂了,竟敢做到如此程度。
“那傅蓉不是个好相与,平时能避则避,若是偶然撞见,也莫要与她起争执。”在顾锦璃眼中傅蓉不过是块碎瓦,而自己的好友们则都是美玉,经不起半点磕碰。
“怕她做甚!就是以前的临安乡君还活着时,我都不惧她,还会怕一个冒牌的不成!”宋碧涵莫不在意的道。
沈妩不赞同的摇头,“涵儿,锦儿说的对,王家的怀疑并非空穴来风,若此事真乃傅蓉所为,那此人行事未免太过偏激,还是小心为上。”
更何况经此一事便足以看出宣亲王对傅蓉的偏袒包庇,如今京都正乱着,能少一事不多一事。
与此同时,王少卿府中一片愁云惨淡。
王芍刚喝了安神药沉沉睡去,王夫人看着女儿那张面无全非的脸,不禁掩面痛哭。
她心疼女儿的遭遇,也为无力帮她讨回公道而自责。
“御医,我女儿的脸可还能恢复如初了?”
他们找了许多大夫都无法医治王芍的伤,便特意求了傅决,找了一位御医来府中看诊。
可御医却也皱眉摇了摇头,“王小姐的伤的太重了,就算用最好的药膏也不可能痊愈的。”
有些伤深可见骨,根本就不可能恢复如初。
“怎么会这样?”王夫人踉跄两步,心神受创,心里燃起那点小小火光再度湮灭。
“难道真的没有办法了吗?”
御医叹了一口气,撸着胡子不停的摇头。
他抬眸打量着王夫人,眸光一转,若有所思道:“不过……”
“不过什么?”王夫人眼睛再度亮起,满怀希冀的望着御医。
“不过,灵毓县主医术卓绝,且许多方法都是我等未见过的,或许灵毓县主能有办法医治王小姐的伤势。”御医似在自言自语,王夫人却听得怔愣不已。
灵毓县主……
若无大理寺一事,她尚还可以登门相求。
可如今顾府老太太因此事而郁结中风,他们两府说是结仇都不为过,她又怎么能去求顾锦璃呢?
王夫人颓废的瘫在椅上,心中第一次生出了悔意。
难道这就是所为的报应吗?
她要求的人偏偏是她曾算计过的人。
可王夫人的这点犹豫在王芍睡醒之后便荡然无存。
王芍清醒之后便赤足跑到铜镜前,在看清镜中自己的那张脸后,撕心裂肺的尖叫一声,竟在心灰意冷下直接撞了桌子。
幸而丫鬟手疾眼快拦了一把,只将额角磕出了血,并未性命之忧。
王夫人闻讯赶来时,便看到王芍如发疯了一般的挣扎喊叫,丫鬟担心她再做出自残的事,便将她按压在了床上。
王夫人看到这一刻只觉心痛如绞,痛呼一声“我儿”,便哭着抱住了王芍。
“娘,你让我死吧,我这副样子活着还有什么意思!”王芍泣泪如雨,眼泪流过伤口,热辣的痛更是让她满心绝望。
她的人生全都完了,与其活着被人嘲笑,还不如死了痛快。
“芍儿,娘不许你胡说,你若有个三长两短,娘也活不下去了!”母女两人抱头痛哭。
可无论王夫人如何相劝,王芍都决口不应再不寻死之事。
王夫人看着心急,生怕女儿有个好歹,忙擦了一把眼泪,强作淡定道:“好孩子,你别犯傻,你脸上的伤并非无人可医。”
“娘,你莫要骗我了,我这满脸疤痕,除了大罗神仙,谁也救不了!”
“能治的!娘没骗你!”王夫人语气急切,“灵毓县主医术高超,曾将宋老尚书从鬼门关救了回来,就连宫里御医都自愧不如,有她出手,一定能治得好你脸上的伤!”
“灵毓县主?”王芍怔怔的呢喃着,随即自嘲的笑了起来,“就算灵毓县主真有这般神通,她可会愿意不计前嫌帮我看诊?”
她们已算与顾府撕破脸皮,据她所知,那位灵毓县主可不是什么好相与的人。
“她一定会给你看诊的!”王夫人语气笃定。
“芍儿,你相信娘,娘绝不骗你,顾锦璃一定会来帮你诊治,我的女儿定然可以恢复如初。”
王芍似乎被王夫人坚定的语气所感染,眼泪渐渐止住,虚弱无力的点了点头。
事到如今,但凡有半丝希望,她也愿意一试。
……
顾锦璃每隔两日便会回顾府给顾老夫人针灸,顾老夫人已经从丫鬟口中得知顾锦璃便是晋大夫的消息,当时惊怒的险些一个鲤鱼打挺蹦起来。
锦丫头有这般神通为何不早早让众人知晓,宋家承了她们顾府如此大的恩情,就算以此让他们帮着府中几位哥加官进爵都是足够的。
还有之前锦丫头治好了京中的疟疾之症,那可是造福百姓,于社稷有大功的善举,若好好利用,被陛下封一个郡主不在话下,甚至封顾府一个侯爵之位都是极有可能。
可这些人怎么就不知道利用机会,白白错过了泼天富贵。
顾锦璃给顾老夫人诊过脉后,对顾大夫人道:“大伯母,祖母肝火有些旺盛,不利于养病,平日可以多给祖母喝些菊花茶。”
“行,我记着了。”顾大夫人对婆母虽有微词,但照顾的十分尽心。
她见顾锦璃要收拾药箱,忙按住顾锦璃的手,吩咐丫鬟道:“怎么这般没眼力,怎能让县主动手。”
一边又道:“如今你有孕在身,不比往常,切要当心才是。”
顾锦璃心下是暖的,但又有些哭笑不得,“大伯母,我哪有那般金贵,做这些小活不碍事的。”
“那可不行,这前三个月就要好好养着,你会医术应也明白这个道理,当心些总没有坏处。”
顾老夫人听着两人说话,目光直直的盯着顾锦璃平坦的小腹,昏花的老眼迸发着灼灼的光芒。
这胎定要一举得男,只要锦丫头在王府立住脚跟,王妃之位还会远吗?
“大夫人,不好了。”丫鬟急匆匆的跑进屋内。
“有事慢慢说,别慌慌张张的,当心惊扰了县主。”顾大夫人不悦蹙眉。
如今府中万事顺遂,她做梦都会笑醒,有什么不好的。
丫鬟看了顾锦璃一眼,喘着不匀的气息道:“是大理寺王少卿的夫人,现正跪在咱们门口负荆请罪,求县主帮她家小姐看诊呢!”
屋内的丫鬟婆子听到了,都十分鄙夷王家人的做派。
她家老夫人现还在榻上瘫着,始作俑者还有脸登门求医,脸皮真是比城墙还要厚!
顾大夫人也落了脸色,“这种事有什么可报的,直接差人赶走她。”
顾府险些被她害惨了,两家说是仇人也不为过。
“可……可门口围了好些人,奴婢担心此事会影响几位老爷和公子。”
顾大夫人拧起了眉,顾锦璃眸光微动,对顾大夫人道:“大伯母,我们先去门口看看,再行定夺。”
顾大夫人点点头,与顾锦璃一同朝门口走去。
顾府大门前,王夫人穿着一件素色衣裳,背上背着荆条,直直的跪在顾府大门前。
百姓早已蜂拥而至,坐等看戏。
有些消息灵通的已然开始给旁人讲起了前因后果,众人闻后神色一时复杂。
“这般说来两家早有私怨,听说顾家老夫人还被气得中了风,这王夫人胆子倒是够大,居然还敢来顾府求医。”
“唉,可怜天下父母心啊,做娘的为了孩子什么做不出来啊。”一位大娘叹了一声,有感而发。
这些话王夫人皆听入耳中,她也觉脸上火辣,可想到女儿那绝望的目光,她别无选择了,她总不能看着女儿一心求死。
郡王府中,蒋欣阮听闻婢女的禀告,勾唇而笑,“这王夫人还真没让我失望,竟是当真去找了顾锦璃。”
她命御医在王夫人面前透露顾锦璃的医术,就是想让王夫人去求顾锦璃。
她倒要看看顾锦璃此番会如何选择,是否当真如民间所传那般宅心仁厚。
“备车,许久未回英国公府,我也该回去探望母亲了。”
顺路去瞧瞧顾府门前的好戏!
第二百六十二章 连心蛊(合一)
王夫人一动不动的跪在顾府门前,任凭众人指点,也不肯挪动分毫。
为了女儿,她今日豁出去了!
突然,顾府大门被人推开。
众人“唰”的抬起头,动作堪称整齐划一。
可出来的只是一个身穿水红色比甲的俏丽丫鬟,并非顾府主子。
众人心下有些失落,可对王夫人却是种解脱。
不管顾府来人是谁,总好过她自己一个人干跪着。
王夫人跪行两步,深深叩首,“烦请姑娘通传,王胡氏来与顾家赔罪,只求能见县主一面。”
“堂堂官妇做到这种地步,可见是真的走投无路了,想必那王小姐定然伤的颇重啊。”
“瞧着也怪可怜的。”
如意却只上下瞧她一眼,冷冷道:“我们县主不见你,趁早回去吧!”
“求姑娘帮我传个话,我只求能见县主一面,求求姑娘了……”王夫人泪如雨下,将自己贬到了尘埃里,更是让一众围观妇人心生不忍。
“可怜天下父母心啊,这王夫人看着委实可怜,不管怎么样,县主出来见她一面也好啊。”
王夫人见众人的言论倾向与她,更是叩首扬声道:“县主,我自知对不住贵府,可千错万错都是我一个人的错,我愿负荆请罪,但求县主出来相见。
只要县主肯消气,莫说杖刑鞭刑,就算是要我的命,我也绝不眨眼睛。”
王夫人说完便不住的朝着顾府大门叩头,更是惹得众人连连叹息。
如意静静的看着她表演,直到看腻了,才不冷不热的道:“王夫人这般做为恕我看不明白,你若是想求见我家县主,不应该给王府下帖子吗?
可你倒好,连个帖子都不曾下过,却趁着县主给老夫人诊病时跑来顾府闹事,你是何居心?”
众人闻后觉得这小丫鬟说的有些道理。
私下未曾求见,便公然跑到顾府来负荆请罪,确实有点失礼。
王夫人愣了一下,忙回道:“此事是我设想不周,都是我的不对。
只自从我女儿受伤以来,我一直忙着看护她,生怕她想不开寻了短见,这才……”
王夫人自知此事理亏,便干脆呜呜的哭起来,她的悲痛是发自内心的,是以哭得格外真情流露。
如意瞧着腻烦极了,便不客气的打断她道:“不管你再如何忙,既是想要求见别人,都应下个帖子才对,你这般大咧咧的跑来是什么意思?”
王夫人哭得抽抽搭搭的,哽咽着道:“我女儿的伤太严重了,容不得再等,我……我怕县主不肯见我,所以才……”
“所以你就做出这番模样来逼迫我家县主见你?”
“没有没有,不是逼迫,我真的是诚心求见,也是诚心与顾府赔礼的。”王夫人做出一副惶恐的神色,慌忙摆手。
如意翻她一眼,“你以小人之心夺君子之腹,还好意思说诚心,哼!”
臭不要脸!
“是,姑娘说的对,我是小人!县主宅心仁厚,最是良善不过,一定不会见死不救的,还请姑娘帮着与县主传个话吧。”
如意脸色一变,大意了,她中计了!
话说到此处,小姐若不来见她,倒真显得有些小肚鸡肠了。
马车中的蒋欣阮听得不禁弯唇,这王夫人可是有名的利嘴,岂是一个小丫头能说得过的。
大门后的顾锦璃几人都听得真切,顾大夫人道:“如意这丫头岁数还是小了些,还是我出去吧。”
顾锦璃摇摇头,“大伯母不必露面,您是顾府的当家主母,有些话您说重了不好,说轻了又无用,还是我去吧。”
“大姐姐,我跟你一起去!”顾婉璃走上前来,挽住顾锦璃的手。
顾锦璃正想拒绝,却听顾大夫人道:“便让你三妹与你一同去,既是咱家的事,没有让人你一人出头的道理。”
以前她总处处护着女儿,现在倒是更希望女儿能与她大姐姐一般独当一面,不求其他,只求能不被人所欺。
听顾大夫人这般说,再见顾婉璃一双眼睛中透着坚定,顾锦璃只好点头应下。
三妹妹如今是越发出息了,顾锦璃深有种我家有女初长成之感。
如意正气得火冒三丈时,顾府大门再度打开,里面走出的两个挽手而来的少女,一人清丽若芙,一人娇俏若初春的桃花。
这对姐妹花瞧着便甚是赏心悦目。
王夫人抬头看着两人,微微垂下眼睫,遮住了眼中幽怨的光。
为什么偏偏是芍儿,若是顾锦璃被毁了容貌该多好。
王夫人将心事藏的深深的,跪行到顾府台阶下,含泪望着顾锦璃,言辞恳切,“县主宅心仁厚、心地纯善,求县主开恩,救救我家小女吧!”
王夫人说完作势又要叩头,顾锦璃开口制止了她,语气平静的听不出任何的情绪来,“你先莫急着叩头,我有一事问你。”
王夫人茫然的望着顾锦璃。
“就算你想负荆请罪,难道不该去王府寻我吗?你怎知此时来顾府,就一定能见到我?”
如意心里暗暗叫绝,还是小姐厉害,一言击中要害。
王夫人眼中闪过一丝惊慌。
顾锦璃也不等她答,声音漠然道:“可见王夫人对我的行程是下了功夫的,王夫人既有时间打探我行程,怎么就连下个帖子的时间都没有呢?”
众人也听出了不对劲的地方。
灵毓县主已然出阁,大部分时间都在平阳王府,这王夫人倒是会赶时间。
如意忙附和道:“那还用说嘛,当然是她不敢去王府闹事,才会来堵咱们顾府的大门!”
王夫人的确有此心思,王府门前闹事是要受过的。
她眼珠一转,根本不分辩,是悲痛的哭诉道:“县主,您大人大量,求您莫要再与我一介无知妇人计较。
只要您肯医治我家小女,我愿给您当牛做马,就是这条命也任由县主拿去。”
如意嫌弃的翻了一个白眼,还当牛做马,你问过牛和马的感受吗?
面对众人的纷纷议论,顾锦璃不慌不忙的道:“王夫人今日来负荆请罪,想必也自知曾有过错。
我家祖母遭罪妇李韩氏陷害,王夫人却帮李韩氏作伪证,致使我家祖母受拶指之刑,又因悲愤而重病卧床,王夫人若早些日子来赔罪,我们也许还会愿意接受王夫人的赔礼。”
早不赔罪晚不赔罪,偏偏等到有求于人的时候才来,任谁都无法相信她口中的诚意。
王夫人暗恨顾锦璃牙尖嘴利,但也得将姿态放得极低,“县主明察,我当初并无意污蔑顾老夫人。
实在是老夫人的确曾询问过我可能让李韩氏在京中服刑,我被传唤到大理寺瞧见那一幕,便以为顾老夫人当真那般做了……”
“县主,我愿与老夫人赔罪,只求县主救救我家小女吧!
县主医术高明,当初宋老尚书病情危急,县主都能妙手回春,更何况区区外伤,求县主开恩。”
王夫人担心顾锦璃以医术不精来推辞,特意在众人面前提及宋老尚书的病情。
一个半死老头子都能救活,顾锦璃若治不好她女儿,便是小肚鸡肠,心胸狭隘。
京中的闺秀贵妇最看重的便是名声,顾锦璃就算再不甘心也不会愿意落个见死不救的名声。
可王夫人显然并不了解顾锦璃,顾锦璃闻后牵唇笑了笑,“依照王夫人所言,我若是无法治好王小姐的伤便是未尽心竭力了?”
“县主言重,我并无此意。”王夫人抽噎着,弱弱回道,心中却正是此意。
“王夫人回吧,且不说你我两家恩怨,单是你这求医的态度我便不会诊治的。”
顾锦璃回答的干脆利落,王夫人听得直怔。
若王夫人私下来府上找她,她或许还会答应,可王夫人以此胁迫,她反是不愿了。
便是现代医学都无法做到彻底抚平伤疤,她若治不好,只怕还反是惹得一身埋怨。
顾婉璃恰时开口道:“众位想必也都曾去医馆看诊过,不知众位在诊病时可会逼着大夫承诺,一定能治好各位的病情?”
“我没这个意思……”王夫人矢口否认。
顾婉璃轻声打断她,“王夫人的确没有直说,可你当众指出我大姐姐能治好宋老尚书的心疾,又说王小姐所受不过区区外伤,两相比较,无法不让人多想。
若我大姐姐当真治不好呢,届时王夫人是不是会觉得我大姐姐不够尽心,或是故意藏拙?”
王夫人抿唇未言。
顾婉璃继续道:“再者说若真是区区外伤,何至于京中名医都诊治不好?
我大姐姐不过略习得一些医术,又怎敢保证?
王夫人苦苦相逼,又当众让我大姐姐为难,我看王夫人还是另请高明,免得你我府上嫌隙更深。”
顾锦璃欣慰的看着顾婉璃,眼中噙着满满的骄傲。
那个不敢大声说话,一与人吵架便脸红落泪的小姑娘真是长大了。
众人虽同情王夫人,但也觉得顾婉璃所言在理。
大夫看重症病人还会与病人家属签字为证,就算有个意外也不得追究其责任,更何况是灵毓县主了。
治好倒皆大欢喜,治不好反是落得一身埋怨,与其这般还不如不接手呢!
王夫人心中怒意滋生,扬声道:“为医者难道不是以治病救人为己任吗?灵毓县主难道就忍心见死不救,非要将我女儿逼死吗?”
“你这人说话真是愈发无礼!”如意忍无可忍,掐腰道:“什么叫我们逼死你女儿!你们不去追究伤你女儿的犯人,却在这指责我家县主,这是何道理。
照你这么说,天底下所有治不好你女儿的大夫都成了逼迫她的恶人了?”
顾锦璃抬手制止了如意,目光从容淡定的望着情绪越加激动的王夫人,“首先,我并非医者,不过略懂些医术,治病救人并非我的职责所在。
其次,就算为医者亦有自己的底限。通敌卖国者不救,恶贯满盈者不救,血海深仇者不救。
我救人不图所报,但也同样不会被人以此威胁,我的医术从不是为了胁迫我的人所学,王夫人请回吧!”
强者可以自愿保护弱者,但弱者不应“以弱为荣”来胁迫强者。
这世上从来没有谁应该为谁做什么事。
“县主,不好了!”
陈晴匆匆从院内跑出来,神色急切,“县主,小丫鬟说漏了嘴,叫老夫人知道王夫人来府上求诊,气得当场晕了过去,您快回去看看吧。”
顾锦璃暗暗挑了下嘴角。
祖母早就知晓此事了,自然不可能现在才气晕过去,清儿这是在为她解围,真是个聪明的女子。
“王夫人应听到了,我家祖母身子不好,经不得刺激,此事不宜再提。
当然,待我家祖母病情稳定,若祖母愿与王夫人化干戈为玉帛,届时我也愿登门看诊。
毕竟王夫人伤害的是我家祖母,原谅与否都要由我家祖母说的算。”
语落,顾锦璃几人转身回到院内,顾府的大门再度合上。
王夫人气得浑身直抖,指甲生生将青砖地面划出数道白痕。
“夫人,我们回吧。”丫鬟起身搀扶。
主子跪着没有下人站着的道理,跪了许久她都觉得身体吃不消了。
“啧啧啧,原来顾府老夫人因她作证还受了拶指之刑,这一把年纪如何受得了,怪不得顾府这般怨恨她们。”
“是啊,若王家早早来赔礼,或是备礼登门,灵毓县主未必不肯见她,何必非要将事情弄得这般僵呢。”看了多年八卦的百姓,也早已练出了分辩是非的能力。
“可不是,灵毓县主都舍得将自己的嫁妆全都拿出来救济载明,最是良善不过了。”
见众人一面倒的夸赞顾锦璃,王夫人直接气得晕了过去。
蒋欣阮狠狠撂下帘子,骂了一句“没用”,便命车夫驾车离开。
她浪费了半日时间可不是为了听众人夸赞顾锦璃的,真是个没用的东西,怪不得生出的女儿那般愚蠢。
蒋欣阮直奔英国公而去,却不知道在她离开之后,有人拦住了王夫人。
“你们府上的小姐受了伤?”
王家丫鬟正要搀扶着王夫人上马车,却忽然被一个身穿“奇装异服”的少女拦住。
想到近日前来京中的那些使臣,丫鬟隐约猜到了少女的身份。
虽觉这人太没眼力,但还是态度和善的点了点头。
箫素仿佛未看出她眼神中的不快,径自从随身的香囊中拿出了一个小瓷瓶,“这是我们北燕的秘方,专治外伤,对于利器所致的伤势最是有效,只要伤口没缺块肉出来,一般便不会留疤。”
王夫人猛然惊醒,目光直直的钉在箫素手中的小瓷瓶上,“当真有这般奇效?”
箫素耸耸肩,随口解释道:“我们北燕向来被称为马上的民族,就连小孩子和女子也都是要骑马打猎的,有时自是难免受伤。
若无这种药膏,我们北燕女子可就要免不得人人身上留疤了。”
王夫人眸光亮了亮,像盯上了猎物的狼。
可她尚有几分理智,警惕的望着箫素,“您可是北燕箫素公主?”
“对呀!”箫素点头,扬唇,笑容纯粹爽朗。
“那……”王夫人目光微闪,试探着问道:“那殿下如何才肯割爱?”
箫素望她,噗嗤笑出声来,“你这人真有意思,我拿出来就是要给你的呀!
女子的相貌何其重要,我不过是不忍心罢了。
你拿回去给王小姐试试看,若是有效我再命人给你们送去!”
箫素说完便将瓷瓶扔给了丫鬟,没再多话,利落的转身走人,显然并没有让王夫人谢的意思。
王夫人取过婢女手中的瓷瓶,咬牙踏上了马车。
箫素这一番言行为自己赢得了不少好感,想当初她初入京城时纠缠温凉不放,可是让许多人都生出不喜来。
随着她与顾锦璃化解误会,如今不但主动出手相助王家,还不图回报,众人都觉得这位箫素公主是个敢爱敢恨且心思简单的姑娘。
苗洛将这一切尽收眼底,嘴角浮起不屑的冷笑,“假仁假义,装模作样。”
简直与她母上故作心怀南疆子民时似从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所以她才会那么讨厌这些做作的女人。
南宫中唯一干净纯粹的就只有渺儿,却还被她们遗弃了……
苗洛抬头望向大门紧闭的顾府,上扬的桃花眼中波光浮动。
她轻轻抚上心口,心头那一丝轻微的悸动已然消失。
自从渺儿消失,连心蛊便仿佛彻底沉睡了一般,可就在刚才,在那个小婢女出现的时候,连心蛊竟然轻轻动了一下。
那一瞬间她竟形容不出自己的心情来,震惊欢喜,心头的那丝波动让她恍惚有种重生的感觉。
可就算再如何激动,她也知道那不是她的妹妹。
先不说渺儿不善言谈,若那真是渺儿,连心蛊不会只有轻微的动静。
因渺儿自幼与常人有异,母上对她甚是厌弃,就连宫人也会偷偷欺负她。
所以她才在自己与渺儿身上下了连心蛊,只要渺儿有危险,她便能立刻感知。
但连心蛊之间距离越远,效用便越低。
当渺儿失踪后,她身体里的连心蛊便彻底沉睡了。
想来定是那小丫鬟与渺儿亲密接触过,连心蛊才能感应到相似的气息。
难道渺儿会在顾府或是平阳王府中?
心中有此猜测,苗洛反是投鼠忌器,不敢乱动。
兹事体大,她不能让别人知晓渺儿的身份,以免有人借此生事,于渺儿安危不利。
再者,她也不想让亓难和母上发现渺儿的踪迹。
若渺儿过得平安顺遂,她宁愿没有这个妹妹,也不想让她再回到那个阴毒之地。
苗洛望着顾府思忖了片刻,抬手唤来身后的小少年,“去打听打听,顾府可有年轻英俊的公子……”
……
箫素回到驿馆的时候,箫拓正在她房中喝茶。
见她兴致甚好,便笑问道:“东西送出去了?”
“自然。”
箫素嫌弃大梁的茶没甚滋味,便倒了一杯酒啜饮起来。
“病急乱投医,谁家女儿的脸被划成那般模样都会慌了心神,况且那药确有奇效,她们定然会用。”
箫拓闻后轻笑,“待那位可怜的王小姐恢复容貌,定会将三皇妹视为救命恩人。”
箫素将杯中酒饮尽,舔了舔嘴唇残留的酒水,挑眉笑望了箫拓一眼,“同为女子,自是惺惺相惜,我如何舍得见妙龄少女轻生枉死。”
箫拓似听到了什么有趣的笑话,忍俊不禁的笑了起来,“那虎狼之药虽说可以抚平伤疤,让皮肤可以在短时间内光华嫩白,却对皮肤有极大的摧残。
用不了三年五载使用者的皮肤便会如同六七十岁的老妪,届时只怕三皇妹这救命恩人就要变成仇人了。”
“那又如何?若没有我出手相助,她便连那三五年的快乐可都享受不到呢!
人迟早都会老的,早些晚些又有什么区别?”箫素莫不在意,嘴角笑意不改。
而且她这王家姑娘对她来说不过是个开胃小菜,真正的主菜尚需再等上一等。
……
王家。
王夫人唤来了王芍身边的贴身婢女,二话不说便让婆子将她按住,用刀子在她的脸上划了长长的一道口子。
婢女嘶声惨叫,王夫人却连眉头都没皱一下,“你是小姐的贴身婢女,却护主不利,本应杖毙了你。
念在你伺候小姐多年,便再给你一个将功折罪的机会。
将她带下去好生看管,不必请大夫,只给她每日涂上三遍药膏。”
顿了顿,王夫人又补充了句,“伤口有些长,不必抹太多,挑个严重的地方涂上便是,其余的地方不必理会。”
丫鬟婆子们不敢违背,忙将哀嚎哭喊的婢女拉了下去。
夫人本就不是良善的性子,自从小姐受伤,便愈加变本加厉,她们还是小心为上。
如意将箫素赠予王夫人药膏之事讲给顾锦璃听,忍不住翻白眼道:“小姐,您看人可真是准,那箫素果然不是个好人!”
顾锦璃挑眉,“你怎么看出来的?”
“她救了小姐不想救的人,当然就是坏人!”
顾锦璃笑出声来,无奈的伸手去戳她的额头,“哪有你这般看人的道理,合着与我意见不一的,便都不是好人了?”
如意却正色点头,“对呀!小姐这么完美善良聪慧大方,集万千优点于一身,与小姐玩不来的人,自然不会是好人。”
她的确有些笨,也不懂的识人,可她有一个最好用的方法,那便是无条件相信小姐。
“你个子没怎么长,拍马屁的功夫倒是见长。”
“嘿嘿。”如意伸出舌头,狡黠一笑,心想还不是跟着二老爷如濡目染学的。
这叫上梁不正下梁歪,啊不对,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对了小姐,您有空去管管福儿吧,她那哪里是禁足,简直跟养大爷似的,现在就连洗脚水都要奴婢帮她打!”如意嘟着嘴抱怨道。
“要不然我替福儿禁足也可以。”
顾锦璃失笑,“那是陛下的责罚,岂是你说替就替的。”
如意瘪瘪嘴,“可奴婢觉得福儿再待下去就要呆傻了,奴婢回来的时候,她一直拉着奴婢问她姐姐在哪,我怎么知道她姐姐在哪啊!”
若是知道定将这个缠人的小蹄子一脚踹到她姐姐身边,以后就没有人与她争宠了。
“福儿问你她姐姐在哪?”顾锦璃有些诧然。
福儿刚到顾府时便总“姐姐姐姐”的唤她,她虽有心将如意和福儿当做妹妹看,但那称呼总归是不妥的。
经她们提醒几次后,福儿便没再这般唤过她。
此番怎么又突然喊起了姐姐?
顾锦璃想着想着,突然觉得腹中空空有些饿了,便让如意去小厨房端些点心来。
可如意刚迈出门口不过片刻,便折身跑了回来,顾锦璃正纳闷,便见如意一脸严肃,欲哭无泪的对她道:“小姐,不好了,那苗洛抢了咱家公子!”
第二百六十三章 怀疑
顾锦璃在听到这个消息后有一瞬间的怔愣。
苗洛又抢人了?
前些日子她不是瞧上了沈世子吗,怎么这般快就移情别恋了?
如意心里也是怅然的。
这人啊果然不能幸灾乐祸,她前两日还笑话沈世子来着,结果今日就轮到自家了。
“苗洛抢的是几公子?”
顾锦璃发现男女真正平等其实很难实现,当初三妹妹被掳走,她急得恨不得宰了赵楚,可现在她虽也有些担心,但坐的依然很稳。
“是三公子。”如意回道。
若是大公子和二公子她还会更急一些,三公子这个人虽不坏,但有点势力,对小姐也不是实心实意的好,是以如意也有些偏心。
“三哥……”
顾锦璃略有意外。
平心而论,三位哥哥单论相貌,还是大哥更出色些。
不过这也有可能与个人审美有关,顾锦璃不多做言。
“人可抢走了?”顾锦璃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
如意用力点头,面色复杂,“抢走了。”
若是没抢走日后还能做一桩趣事美谈,毕竟这也是对其相貌的一种肯定。
可抢走了,就另当别论了。
这清白嘛,倒是无人太过关注,只是男子被女子当街抢走,终究是不好听的。
而此时驿站中,顾承昌被五花大绑扔在床榻上,茫然又惊愕的望着眼前貌美绝色的女子。
他如何也想不到,自己竟有朝一日会被人当街掳走。
对此他是有些慌的。
可细看眼前女子,身段妖娆,一袭红裙更衬得其妩媚动人,一双桃花眼自含楚楚风情,两瓣红唇更是宛若娇艳的海棠花,让人忍不住想一亲芳泽。
此等相貌便是在京都也算翘楚。
想到之后的事情,莫名又有些期待是怎么回事?
相较之下苗洛的神色却有些为难,这位顾家三公子相貌也算端正清秀,但也仅此而已。
单凭姿色着实入不了她的眼,若是往常,便是主动献身她也不是屑瞧的。
可她绑此人却经过深思熟虑。
若渺儿当真在顾府或是平阳王府,为了渺儿的处境,她不能与两府为敌。
顾家大公子是长房嫡子,听说此番科举成绩甚好,顾家光耀门楣就全寄托在他身上。
她若掳走了顾承晰,难免使他身有污点,于仕途不利,顾府定会因此记恨她。
而顾府二公子则与那位灵毓县主感情甚好,她也不想真把平阳王府得罪了,免得待她们日后知晓真相,对渺儿不利。
再有就是顾府那位四公子,年纪着实太小了点。
好色与变态是不同,这点底线她还是有的。
于是百般设想,最后适合的人选就只有顾承昌了。
三房庶子,与平阳王府的关系只算一般,就算她掳了人,也无伤大雅。
而现在就只坐等鱼儿咬钩了。
顾承昌被绑了身子堵了嘴,而苗洛则翘着二郎腿坐在她对面优哉游哉的喝茶。
顾承昌的心情从茫然到期待最后变成了一种说不出的绝望。
是杀是剐倒给个痛快话呀,把人撂这算怎么回事,身体难受,心里也怪难受的。
他正想着,外面忽然传来脚步声。
苗洛撩了撩眼皮,懒洋洋的窝进了椅子里,仿若无骨的蛇,浑身上下都透着勾人的魅惑。
“温公子,此事想必有什么误会。”亓难的声音在外间响起。
可当迈进房间看见被五花大绑的顾承昌时,亓难将所有解释都咽进了腹中,只用一双饱含愠怒的鹰眸瞪着苗洛。
他千叮咛万嘱咐,让她莫要在京都生事,她却全然当做耳旁风。
平阳王府与南疆关系本就微妙,她此举在外人看起来简直如同挑衅一般。
苗洛美眸流转,上下打量了温凉一番,眸动若秋水,一个挑眉便已是无声的诱惑,“呦,这不是温大公子嘛……”
娇媚的声音入骨缠绵,让顾承昌一时不由想入非非。
苗洛懒洋洋的起身,行至温凉身边,眼神中带着赤裸的欣赏,“不知温公子前来所为何事,莫不是想与我……共度春宵?”
“殿下!”亓难眉心抽动,似忍无可忍,开口打断了苗洛。
他们这位储君心中无半分家国荣辱,只知寻欢作乐,甚至完全不顾大局,哪里有君上十分之一的谋略。
“殿下所绑之人正是灵毓县主的兄长,这里定是有什么误会吧?”亓难冲着苗洛使了一个眼色。
两人衣冠工整,想来米未下锅,尚有回旋的余地。
苗洛怔了怔,错愕的看着温凉,“这位公子竟是灵毓县主的兄长?”
温凉淡漠的扫她一眼,并未应声。
顾承晏从温凉身后站出,答道:“正是。此人便是我顾府三公子,还请殿下放人。”
因温凉不喜言语,示意顾府中人在外都格外注意,能帮着讲话绝不让温凉开口,免得累坏了顾府的好姑爷。
苗洛不动声色的打量了顾承晏一番。
听闻灵毓县主的二哥在兵马司做事,想来便是此人。
身材健硕,仪表堂堂,也算是个美男子。
只不过她对这种魁梧的男子并无兴趣。
“抱歉。”苗洛歉意道,“我在街上闲逛,见这位公子生的眉清目秀,便想请他来此喝杯茶,却不曾想竟是冲撞了温公子的家人,还真是失礼。”
亓难正惊讶于苗洛今日好说话,便见苗洛勾起红唇,笑道:“今日的确是我的不是,我愿给温公子赔个不是,还请温公子移步酒楼,给我一个以酒赔罪的机会,如何?”
亓难心中警铃大作。
殿下该不会是醉翁之意不在酒,真正意图是想要以此亲近温凉?
温凉相貌的确出众,难怪会被殿下惦记,只此事万万不可。
南疆早已过了鼎盛之期,而平阳王府却如日中升,与其为敌并非明智之举,殿下还真是色令智昏。
未等亓难开口,温凉便冷冷启唇,漠然的吐出三个字,“不如何。”
“啧啧啧,温大公子不愧被称为摧花辣手,还真是不懂得怜香惜玉呢!”苗洛捂着胸口,故作难过。
“罢了罢了,谁让此事是我不对呢,既然温公子不肯赏脸,那便由我亲自送顾三公子回府,以表歉意吧。”
“殿下客气,既然此事只是一个误会,殿下便不必放在心里。”顾承晏自从去了兵马司以来,不仅身手见长,就连待人接物都大有进步。
上司不喜言语,又向来不给任何人面子,他们这些做手下的就要懂得察言观色。
苗洛再不对也是南疆储君,他们总不好真让一国储君给他们赔罪。
苗洛却一副不赞同的表情,“那怎么能行!我们南境与平阳王府也算多年相识,此番大水冲了龙王庙,竟是动了自家人,我更要赔罪才是。”
亓难一时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平阳王府与南疆世代为敌,殿下是如何讲出自家人这番话来的。
况且之前殿下便有对温阳下手的前科,当初怎么没见殿下惦记赔罪,想来想去定然还是为了温凉那张脸。
苗洛说完也不给众人反应的机会,便对两个小少年吩咐道:“玉树,临风,快给顾三公子松绑,再备上厚礼随本宫一同去顾府赔礼。”
玉树,临风应了一声,一人给身子发麻的顾承昌松绑,另一人则忙着备礼。
温凉见苗洛并无为难之意,便不欲再留,亓难怒其不争的瞪了苗洛一眼,强忍怒气送温凉出去。
“怎么这般就走了,竟连这片刻的功夫都等不得,还真是过分呢!”苗洛故作伤怀,依依不舍的望着温凉的背影。
顾承昌脸色难看至极,恨不得立刻离开这是非之地。
苗洛看上他是假,分明是想以此引诱温凉来此。
他自知比不上温凉,可被人公然当成鱼饵,他还不自知的动了心思,想想就臊得人满脸通红。
顾承晏一再推让,苗洛侧眸瞥他,似笑非笑,“顾二公子或许不知,本宫想做的事那便一定要做到。
若二公子觉得本宫此行不至于去府上赔罪,那便待本宫做出了“值得”之事再行赔礼也无不可。”
顾承晏瞬间抿唇不语了。
这位殿下行事作风不可以常理揣度,与她还是少有牵扯的好。
见顾承晏不说话了,苗洛勾起红唇,嫣然而笑。
苗洛的行为让顾府众人都一脸的懵,先是抢人,再是赔礼,而后又因觉顾府院落甚是清雅而想要四下欣赏。
苗洛身为南疆储君,又是此番使臣,顾府自是要好好招待,便由顾大夫人陪同其在府中游玩。
可越是逛下去,苗洛越是兴致寥寥。
连心蛊并无反应,可见渺儿并不在此。
难道渺儿会在平阳王府?
苗洛轻轻蹙眉,眸中浮着幽光,平阳王府不比顾府,若想去王府寻人,须得好好找个借口才是。
……
事情传到宫里,建明帝听得一怔,“那顾家三公子长得十分英俊?”
陈总管无言以对,这是问题的重点吗?
南疆人都公然在大梁地盘抢人了,您不打算管管嘛!
“听说相貌十分端正。”
建明帝挑挑眉,那就是一般的意思了。
“这苗洛公主的审美倒还挺有意思的。”建明帝不甚在意。
男子被抢就被抢了呗,更何况抢人的还是小女子,如何也不算吃亏。
再者说被人抢走还要怪自己无用,人家沈染不都安然无恙。
陈总管心中一叹,摊上这么爱听热闹的主子能怎么办,当然是多多打听热闹讲给主子听了!
于是陈总管便将王少卿家的事也讲了来。
建明帝闻后收敛了脸上的笑意。
一个区区大理寺少卿也敢威逼县主诊治,还真是好大的胆量。
真当他大梁未来的皇后是大夫了不成!
建明帝随手翻起了奏折,挑了一本出来,翻了几页后,将其扔到了陈总管怀里,“派人知会钟树一声,此人的折子写的条理不清,可见其能力有限,尚需历练。”
陈总管扫了一眼折子的落款,正是大理寺王少卿的折子。
陈总管为王少卿默了默哀,得罪谁不好偏偏得罪灵毓县主。
建明帝心中有些烦乱,他那个皇叔当真是越发没有分寸了。
画舫失火一事虽无确凿证据,但却也指向了宣亲王府。
只他有些不敢相信。
王叔除了偏疼临安之外,这么多年对皇家事十分尽心,对他也算忠心。
他兄弟缘薄,真正的血亲除了儿女也就只剩下这一个皇叔了,皇叔年事已高,说句难听的,大半截身子都埋进土里了,他当真不愿赶尽杀绝。
况且皇叔有把柄握在他手里,留之有用。
可皇叔再亲还能亲过儿子吗?
若两方真有冲突,这个皇叔他也是说弃就弃的。
建明帝揉了揉眉心,深觉做帝王真是太累了。
什么都要考虑,什么都要权衡,有时真想撂挑子不干了。
“来人。”
建明帝唤来殿中内侍。
“传朕的话,让皇后挑几本女戒宫规送到宣亲王府上。
宣亲王既认下那个民女为亲,理应多学学规矩,将在民间养成的嚣张跋扈、张扬无礼的性子收起来。”
他自然知道那就是临安,此番不过警告而已。
建明帝眯了眯眼睛,这个临安还真是越发惹人厌恶,她若再敢生事,此番绝不留她。
……
话说王少卿也算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莫名奇妙便被降了一级。
王少卿自然不服,先不说他向来行事圆滑谨慎,如今更是攀上了五殿下,就算是顶头上司大理寺卿也不能随意贬斥他。
王少卿当即去找大理寺卿钟树讨要说法。
钟树正在吃茶,见他满脸郁色而来,便也不与他打哑谜,一边抬手示意他落座,一边道:“先前我曾请王夫人代为转告你的一番话,你可还记得?”
王少卿皱眉。
钟树见此便知他未将自己的话放在心上,叹声道:“想往上爬本无可厚非,可做法却有对错之分。
这天下永远都是帝王的天下,忠君,才是我们臣子之责,在此事上今四君便是最明白不过的人。”
人人都想要从龙之功,可真龙是坐在龙椅上的那位,而非任何一位皇子。
见王少卿还是一副疑惑不解的模样,钟树念在共事多年的份上,便又再提点了两句,“陛下久居深宫,却不代表不闻宫外之事。你此番,太过心急了。”
王少卿面色微变,喉口微动,“大人的意思是,此乃陛下之意……”
钟树却不想将话说明,只捧了茶盏道:“陛下仁厚,只要你以后恪尽职守,莫要再惦记那些旁门左道,还会有出头之日。”
看看人家今四君,从头到尾都只捧陛下一人,自可平步青云。
而有些人总惦记着讨好新君,却不知此乃是一场以全家性命为注的赌博。
与其如此莫不如一心忠君,任由谁都挑不出毛病来。
富贵薄,也好过无命享。
王少卿跌跌撞撞的离开了钟府,如今他已被钟大人一盆冷水泼醒,怒气消下,智商又重新归位,稍加思索便想明了其中缘由。
顾老太太那件事早已过去许久,陛下不至于现在才翻出来,想来定是因他们府中威逼灵毓县主出手诊治芍儿。
想到这里王少卿咬紧牙根,心中极恨。
陛下对平阳王府极其看重,陛下定是恼了此事,才会降罪于他,都怪那个蠢妇擅自做主!
王少卿脚下生风,一路赶回府中,自然又是一番鸡飞狗跳。
此事也传到了傅凛耳中,傅凛搁下手中的笔,双眉紧蹙。
又是温凉……
只要事关温凉,父皇就无条件的偏袒。
以前他一心想与温凉交好,只想着不过臣子,终究要为君所用。
可现在他心底忽然生出了一丝恐慌。
“来人。”
他唤来心腹,不得不面对那被自己刻意压下的猜想。
傅凛眸光寒冽,语气幽幽,“命人暗中调查当年珍妃小产时都有何人在场……”
第二百六十四章 找虐
顾锦璃得知王少卿被贬之事后,心情略为复杂。
这般被帝王偏袒,若说心中不舒坦那便太过做作了。
只她觉得自己有些对不起亲爱的老父亲。
父亲为了讨好陛下,钻研了许久,为此还特意写了一本《讨好领导的一百条小妙招》。
一有想法便立刻记录在册,以便时时翻阅复习。
听娘亲说,现如今那本书该改名为《讨好领导的三百条小妙招》了,且还有常年连载之势。
若日后让父亲得知自己讨好的是自己的亲家,不知午夜梦回会不会觉得羞耻难当?
顾锦璃想想,不地道的笑了起来。
日后的事日后再说吧,反正这君臣两人相处的甚是融洽,一个愿拍,一个愿听,倒也不失为一段佳话。
顾锦璃带着如意墨迹漫步走在花园中。
顾锦璃深知适当的运动对孕妇大有益处,每日都会来园中走上半刻钟。
已成明卫的墨迹却一时还没能适应自己的身份,最大的问题就是一看见外人就想躲。
现在还好些了,刚刚跟在顾锦璃身边时,常常眨眼间就不见了人影,不是蹿到了树上,就是蹦到了房檐上。
墨迹也为此感到头疼,他们做暗卫的就是要时时隐藏自己的行踪,冷不丁的让他光明正大暴露在日光下,他好像还真有那么点见不得人。
突然,袖子被身边的小丫头一把拉住。
墨迹正纳闷着,便听如意嫌弃的道:“对面来人了,你可别又跟穿天猴似的飞起来,当心吓到县主。”
墨迹:“……”
还穿天猴,有他这么帅气的穿天猴吗?
对面的人显然也瞧见顾锦璃了,便笑着走了过来。
来人正是温旭那位外室出身的妾室羽儿,如今已怀有近五个月的身孕,很是得温旭喜欢。
顾锦璃没怎么瞧过她,今日这般细细一看,竟恍然觉得她长得竟有几分肖像临安。
羽儿的来历顾锦璃也略有耳闻,当初二房往温凉温阳身边塞人,这兄弟两便回赠了二房一礼。
只羽儿并不知道她与温旭的偶遇乃是人为促成,甚至就连她能避开婆子耳目,如愿怀上孩子,又能拿到温旭的贴身玉佩来威胁二房,都有这兄弟两暗中帮衬。
顾锦璃与她也素无交集,这还是她们两人第一次单独遇见。
“少夫人。”羽儿福了一礼,只这一礼当真极其敷衍。
羽儿的肚子只微微隆起,她却夸张的以手撑着腰身,将肚子高高挺了起来。
她面上虽然笑着,但只不过略弯了一下膝盖,便立刻站了起来,“还请少夫人恕贱妾身子不便,礼数不周。”
“无妨。”顾锦璃淡淡笑笑,并不在意。
羽儿自认不动声色的打量了顾锦璃一番,虽只是常服款式,可那料子宛若粼粼湖面,轻逸中泛着七彩的微光,宛若宝石散发的光芒一般,也不知是哪种名贵的丝绸。
她发髻上也没有太多的珠翠,款式也简单,但就是有种说不出的清贵气。
羽儿抬手挽了挽耳边的碎发,不经意露出了腕间嵌着宝石的金镯子。
以她的身份是没有资格佩戴这等首饰的,可公子疼她,她肚子又出息,她的待遇与少夫人也不差半点。
她幼时便流落烟花之地,所幸有副好嗓子,便做了唱曲的清倌,后让她遇到了公子,才得了这份富贵。
以前她只求着安身立命,吃饱穿暖,后来她又想着一定要进王府享受这泼天富贵。
现在她如愿得到了富贵,却还要的再多一些。
因为她发现,人活着就要有期望,只有不敢想的,没有做不到的。
她一路走来甚是顺遂,也许就连上天都在帮她。
在此之前谁能想到她一个妓子能做得了平阳王府的主子,谁有又能说,她以后不能走到更高的位置上。
“听闻县主已有身孕,贱妾要给县主道一声喜了。”
“多谢。”顾锦璃颔首谢过。
羽儿摸着自己的小腹,笑得格外温柔,“贱妾本还担心待这孩子出生后会无人陪他玩耍,可巧县主也怀了身孕。
两个孩子年岁相仿,定会玩到一起去。
这孩子年长些,届时也可护着弟弟妹妹。”
如意翻了一个白眼,用得着你们陪着玩嘛,有她如意在,保准把小主子陪得乐乐呵呵的。
墨迹发现女子在翻白眼上都格外有天赋,他如何都翻不到那种只见眼白不见瞳孔的程度。
墨迹暗暗试了几下,直到翻得眼珠子都疼了,才停了下来。
顾锦璃闻言笑了笑,这羽儿是想以“长”字来压她一头。
这般看来她与临安不仅相貌相似,就连性情亦有两分相像,都一样喜欢掐尖。
羽儿察觉到了顾锦璃的笑意,不悦的蹙了下眉。
刚才那个婢女翻了个白眼,但胜在速度够快她大可以装作没看到,可那个墨衣小厮似生怕她瞧不见似的,竟然翻了个没完没了。
现如今顾锦璃又别有深意的一笑,让她觉得心里十分不舒服,“不知县主在笑什么?可是觉得贱妾的话唐突了?”
顾锦璃虽不喜欢这个羽儿,但对一个尚未出世的孩子并无偏见,便轻声笑道:“你多想了,我只是觉得你长得有些像一个熟识之人。”
若是寻常人只会随便一听,可羽儿却听进了心里。
因为公子有一次喝多了,捧着她的脸看了半晌,语气又是欢喜又是惆怅,说什么“像,真是像,可终究不是……”
她隐隐察觉得到,公子是将她看作了某人的替代。
只她觉得奇怪,以公子的家室若喜欢谁直接求娶便可,为何一副求不得意难平的模样?
此番见顾锦璃也这般说,羽儿心下更是狐疑,“不知县主说的是何人?”
顾锦璃并不想提及那个疯癫阴毒的临安,便只回道:“并非京城人士,不值一提。”
羽儿却觉得她分明是故意敷衍,不将她看在眼里,眼中隐有嫉恨。
顾锦璃也不愿与她多说,正欲离开,却在两人擦肩时,羽儿不知为何尖叫一声,向后跌去,正摔在了婢女怀中。
“主子你没事吧!”丫鬟惊慌不已,手足无措的将羽儿搀扶起来。
羽儿捂着小腹,抬眸望着顾锦璃,泫然欲泣,“县主,贱妾可是说错了什么,县主何故要推我?
贱妾自知身份低微,是以平常都不敢出现在贵人眼前,唯恐碍了贵人的眼,只是没想到,贱妾和腹中的孩子却依然不容于此。”
羽儿说完,掩面痛哭,那晶莹的泪珠子当真如断了线一般噼里啪啦的落,甚至都从她的指缝间落了下来,当真是惹人生怜。
此等演技让顾锦璃都想为其拍手称绝。
突然,她以手捂住小腹,两条弯眉深深蹙了起来,“疼,好疼,我的肚子好疼……”
丫鬟吓得脸色苍白,“这……这该不会是动了胎气吧,来人,快去找大夫!”
“不必。”
一道清冷淡然的声音自两人身前传来,下一瞬便有一只纤细微凉的手搭在了羽儿的手腕上。
羽儿愕然,眼泪自顾流着,因表情的怔愣少了许多楚楚之姿。
“脉象平稳有力,并无动胎气之症。”
语落,顾锦璃松开了手,望着羽儿从容含笑。
羽儿的表情有一瞬的不自然,很快便警惕的后退了两步,“县主怕我追究,自然会用话来诳我。”
“你若不信我,可尽管找大夫前来探脉,只是……”顾锦璃幽幽勾起嘴角,唇畔间的笑明明轻柔闲适,却蓦地让人心中生出些许寒意来。
“只不过如今京中人皆已知我知晓医术,除非你真动了胎气,否则怕是没有人会探出其他的脉象来。”
一些心思不良的大夫会配合后宅女子玩弄腌臜手段,可现在所有人都知道她会医,在脉象上说谎就太过愚蠢了。
羽儿的脸色有些难看,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小腹。
这是她的孩子,是她今后的仰仗,她怎么可能用他冒险。
“贱妾穷苦出身,没长那小姐的金贵身子,便是身体不适许是大夫也诊不出来,可县主推了贱妾却是确有其事。”
羽儿深知大房二房不和,她若能让顾锦璃吃亏,二夫人也会高看她一眼。
就算不能让顾锦璃因此受罚,坏了她的名声也是好的。
“我劝你还是莫要再提及此事。”顾锦璃坦然的望着她,温婉的笑透着丝丝冷意,略略压低的声音裹杂着锋芒,“这里只有你我几人,你说我推了你,我亦可以说你推了我。
我有幸懂得些医术,最是知晓如何用脉象骗人,你觉得届时你我之间谁被罚的概率会更大一些?”
一个是温家大公子明媒正娶的县主夫人,一个却是二房公子在外所养的外室。
羽儿的脸色白了白,眸中的可怜变成了惊恐。
“而且我这个人最不喜欢被人冤枉,你若说我推了你,横竖我都要担这个恶名,那我便一定会做到你所传之事。”
羽儿的身体微有颤抖,不知是怒还是怕,“你敢……我出身再低,怀的也是平阳王府的长子。”
顾锦璃轻笑一声,“别忘了,长幼之上还有嫡庶。
况且你也说了,这里是平阳王府,你可知待祖母百年之后,二叔二婶他们是要搬出去的。”
王府真正的主子只有大房一家而已。
顾锦璃嘴角微微扬起,宛若蓓蕾初绽,清丽无双,“为人父母,能保孩子周全才最是紧要的,莫要被眼前的富贵迷了眼,言尽于此。”
语落,顾锦璃漠然转身。
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她懒得陪她们玩那些小把戏,一次性恐吓住她们最好不过。
贪恋富贵乃人之常情,可人心不足蛇吞象,觊觎不应属于自己的东西只会自取灭亡。
世上唯有孩童无辜,所以即便她不喜羽儿,也还是好心奉劝。
至于羽儿能不能听进去,便不是她能左右的了。
如意频频回头,不屑冷哼道:“小姐,她还瞪咱们呢。
也不掂量掂量自己几斤几两,还敢在小姐面前玩这种把戏。”
小姐这一番话说得太漂亮了,定能震慑住那个不知好歹的家伙,免得她日后再出来生事。
最后以后见着她们能绕道走,免得影响了小姐和小主子的心情。
回去她就把小姐今日的语录记在本本上,日后时时温习,争取也磨练出一副三寸不烂之舌。
……
宣亲王府中。
傅蓉翻着宫中送来的女戒和宫规,不屑勾唇,随手扔在了地上,“拿到厨房烧火!”
婢女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道:“可这是宫里送来的东西……”
“那又如何,我让你烧你便烧,否则我便烧了你!”
婢女再不敢犹豫,忙捧着书册离开,正在门口遇见了宣亲王。
宣亲王扫了一眼婢女手中的书册,无声轻叹,“先放到我书房吧。”
毕竟是御赐之物,免得落了把柄。
“王家的女儿脸已经被划花了,心情可好一点了?”
“本也不是多出色的容貌,不过添了两刀而已,若是划在顾锦璃脸上,倒还算好看。”
如此狠毒的对话,在祖孙两人口中所出却宛若闲话家常。
傅蓉看了宣亲王一眼,目光阴沉,“听说北燕公主给了王家北燕秘药,对伤疤有奇效。”
她下意识摸上了自己的脸。
她希望王芍脸上的伤口能够痊愈,因为这样她便有机会恢复容貌了。
见傅蓉终于对生活有了一丝希冀,宣亲王心中甚是宽慰,忙道:“我已经派人盯着了,若此药真有效,外祖父一定会帮你弄来。”
蓉儿最在意的便是自己的容貌,只要能让她开怀,让他做什么他都愿意。
自从来京都之后,箫素几乎逛遍了京都所有女子喜欢的店铺,由于她性格爽朗,出手又阔绰,是以短短时间内竟结交了不少好友。
反观苗洛最近却十分苦恼。
平阳王府不比顾府,不是她随随便便就能去的,故技重施也不可。
温凉抢不得,温阳她也打不过,二房倒是有个三公子,但长得还不如顾府三公子,着实下不去手,就算勉强忍下了,只怕也会惹得亓难怀疑。
毕竟她的审美眼光在南疆可是一等一的好。
苗洛心情不佳,便在街上百无聊赖漫无目的闲逛。
走着走着,眸光倏然一亮。
见她停下脚步,玉树临风走到苗洛身侧看了她一眼,然后顺着她的视线望向了前方。
只见一身形纤长清瘦的青衫男子从不远处徐徐走来,他的相貌不比温凉沈染那般精致,但身上有一种浸透了书香的气息。
他面容干净清秀,一双灼灼有神的眼睛更有着未被世俗所染的纯粹。
玉树临风一眼看破主子的心思,他们殿下最好的就是这气质挂的。
“殿下,抢吗?”
苗洛红唇扬起,笑得格外魅惑。
最近心有所牵,她好久未欣赏美男了。
玉树临风虽是她的侍从,但这两人年纪尚小,只是单纯伺候她的起居而已,她还是更喜欢与她年纪相仿的成熟男子。
眼前这位公子气质脱俗,是那种一看就想和他饮酒赋诗的那种。
正巧她最近满腔愁绪,借酒消愁许也不错。
“自然要抢。不过要小心些,别伤了人家。”苗洛想来有怜香惜玉之心。
“是!”
玉树临风得命,登时从怀中掏出绳子,朝着男子奔去。
苏致来书斋买墨,可他如何算得到自己今日竟有此劫。
“这位公子,我家殿下有请,还请您移步。”玉树彬彬有礼道,临风则站在他身后,抻了抻手中的麻绳。
先礼后兵,他们一向如此识礼。
苏致脸色一变,看他们的装束,再联想殿下这个称呼……
该不会是那位苗洛公主?
他对苗洛公主的凶残略有耳闻,宋兄也一再提醒他切要小心。
可他如何也没想到,不过出门买个墨的功夫,他便被人给惦记上了。
“多谢殿下抬爱,只男女授受不亲,在下不敢有损殿下闺名,还请殿下见谅。
且在下尚有翰林院的杂务在身,恕不奉陪。”苏致主动报上自己有官名在身,想让对方知难而退。
谁知他这般模样却更讨苗洛喜欢,她就喜欢有骨气的读书人。
得自己主子示意,玉树退步,临风手握长绳上前。
苏致紧张的捏了捏拳,今日怕是有场硬仗了。
若是一会儿动手,他是该出拳还是该出掌?
从未动过手的状元郎有一瞬的茫然。
就在临风要出手之际,一道身影忽然站在了苏致身前。
苏致眸光微动,心绪跌宕起来,难道又是宋兄?
可很快他的心绪便平静下来,因为此人比他还要高上一些。
“哎呦呵,小爷我不过出去历练一段时间,京都竟有人敢当街打劫良家妇男,真是岂有此理!
放开这位公子,小爷我陪你们玩玩!”
第二百六十五章 破碎的少男梦(合一)
苏致的心情有些许复杂。
有人相救,他自是感激的,可那什么“良家妇男”听起来当真有些刺耳。
玉树临风打量了一番眼前的男子,男子身材劲瘦,一看便是个练家子。
肤色有些黑,显得眼白和牙齿都格外的白。
两人相视一眼,交头接耳道:“哪国人?应该不是大梁的吧?”
“看着不像。”
“嘀嘀咕咕说什么呢!小爷我是土生土长的京都人,倒是你们,装束奇怪,哪里来的!”见两人敢在自己面前交头接耳,宋达不禁怒起。
真是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他不过离开一段时间,京都秩序竟然如此混乱,可见京中当真是离不开自己的。
玉树临风回头望向苗洛,苗洛环胸走上前来,淡淡瞄了宋达一眼。
单凭这肤色,她就已经没有细看五官的打算了。
“本宫请的是这位公子,闲杂人等莫要多事。”
“本宫?”宋达细细看看苗洛,不禁疑惑,他们大梁有这样一位公主吗?
“这位兄台,她是南疆储君苗洛公主,是此番前来恭贺陛下大寿的使臣。”苏致走上前来,低声提醒,免得宋达惹出祸事。
宋达闻后,反是一笑,“原来是南边玩虫子的那群人啊,我就说嘛,咱们大梁怎么会有当街打劫良家妇男的人!”
“……”苏致不想再说话了。
苗洛的眉头挑了挑,“玩虫子”几个字显然让她大为不快。
“你是何人?”既然知晓她的身份,还敢如此大言不惭,这人要么身份极高,要么脑子不大好。
宋达挺了挺脊背,拍着胸口,一脸王者的蔑视,“小爷我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宋达,宋小爷是也!”
“宋达?”苏致惊呼出声,神色一片愕然,“敢问贵府可与工部宋老尚书有亲?”
也许只是重名而已。
苏致默默劝慰着自己。
宋达回头看他,笑容有些得意,又有些不好意思的回道:“你竟然听说过我?没想到我离开这么久,威名犹在。
工部尚书正是我家祖父,我在宋府行三。”
宋达说完转身看向苗洛,挑着下巴道:“这位兄弟我宋达罩了,识相的赶紧走!”
既然遇到了自己的崇拜者,他更要护对方周全。
宋达一脸大无畏,全然没看到苏致那惊变的神色。
苗洛不屑嗤笑,“管你送达送不达的,本宫欣赏的公子,自有本宫护着,岂用他人置喙。”
除了平阳王府的人她暂时不想招惹,剩下的人她没那个好脾气惯着。
百姓们蜂拥而至,这种当街抢人的戏码他们可太爱看了!
然则未等两方动起手来,兵马司的士兵便已赶来驱散人群,“何人在此拥堵,散开散开!”
“兵马司来了,快走。”众人虽好热闹,但并不想惹事。
特别是陛下寿宴在即,京中治安管制的更是严格。
望着迎面的走来的男子,苗洛眯了眯眼睛,笑着道:“原是顾二公子,不曾想我们这么快就又见面了。”
苗洛相貌美艳,说话的声音也缠绵入骨,总带着似有若无的挑逗。
一般男子怕是已经面红耳赤,而顾承晏却是压根没听出什么特别的来。
他看了苏致两人一眼,拱手对苗洛道:“不知殿下与苏状元可是起了什么争执,若有误会,在下可以帮忙调解。”
至于另一个人,黑的一眼都瞧不出五官,定然与此事无关。
“原是状元郎。”苗洛弯唇笑起,觉得自己真有眼光。
“哪有什么误会,不过是本宫向来仰慕大梁文化,想与苏公子深入探讨一番而已。”
“呵呵。”宋达冷笑,“你若真对我大梁文化有兴趣,明日我帮你请几个翰林院老学士,保证给你讲的明明白白的!”
苗洛瞄他一眼,“你这小黑子,不说话没人拿你当哑巴,打断女孩子说话是极没有礼貌的,可懂?”
“你骂谁呢!”
见两人要吵起来,顾承晏忙道:“殿下,大梁与南疆风俗不同,男女之间颇有忌讳,苏状元自然不敢有损殿下名声,殿下可请陛下为您选两个贵女讲解大梁的风土人文。”
苗洛笑笑。
她是见这苏公子满身书香气,才想与他把酒言欢,吟诗作对。
可这些人似乎都将她当成洪水猛兽了,真以为她是那逼迫他人就范的色魔不成。
那等事情讲究一个情趣,她向来不会强迫别人。
最多一同喝两杯,近距离欣赏一番而已。
“那还真是可惜了,本想见识见识状元郎的风采,既是这般,那便改日再说吧。”
这种事讲究一气呵成,屡屡被人打扰,她也没了兴致,不如卖这位顾二公子一个面子。
见苗洛带人走了,顾承晏才松了一口气,忙命人将神色恍惚的苏致护送回去。
顾承晏同情的摇了摇头,看来苏状元今日真是吓坏了,就连眼珠都不转了。
苏致走了两步,回头望了宋达一眼。
见宋达正在与顾承晏说话,苏致抿了抿唇,将满心的疑惑兀自压下。
“顾二哥,如今你竟都做上了副指挥使的位置了,可真是厉害!”宋达与顾承晏曾有一同揍人的交情在,是以觉得十分亲近。
顾承晏却皱了皱眉,疑惑的打量起眼前的男子来。
“宋三公子?”
咋黑成这样了?
宋达嘿嘿一笑,“是我,劳顾二哥惦记了!我今天还要先回府拜见祖父祖母,改日我再请顾二哥喝酒啊!”
顾承晏:“……”
他能说他刚才都没认出来吗?
这位宋三公子还是那般,哪哪都好,就有点自来熟。
宋达回府,宋府上下自是一片喜庆。
宋老尚书捏着宋达的肩膀,满意的连连点头,“高了,壮了,模样也越发俊了,不错不错。”
宋碧涵忍不住暗翻白眼,高壮确有其事,这俊是咋看出来的。
宋大夫人本以为儿子离家多日,回来时定会消瘦的让她心疼。
可那些原先准备的腹稿她竟一句也说不出,看着黑壮黑壮的儿子,宋大夫人硬是连一滴眼泪都挤不出。
唉,没有眼泪的久别重逢终究是不完美的。
宋达被一众长辈围在中间,莫名感觉自己像笼中的猴儿。
倏然,他感觉后脑有一道劲风袭来,他几乎下意识的侧开身子,眨眼间便挡住了身后的攻势。
“祖母?”
宋老夫人收手,欣慰的点头,“真是不错,身手大有长进。”
在这以前,就没有一次偷袭是不成功的。
祖母鲜少夸人,宋达不禁有些飘飘然,“祖母,我厉害之处可不仅如此呢!
现如今我骑马射箭十有八九都能正中靶心,我还学会摆阵和破阵了呢!”
“好啊,达儿长大了,有出息了!”宋老夫人抬手摸摸他的头,笑得慈爱温和。
老大只有达儿一个儿子,若达儿有才,便能继续为大梁效力。
“三哥的变化的确大,就是这自恋爱显摆的德行改不了,一脸不懂得什么叫内敛。”宋碧涵撇撇嘴,胸无点墨的男人真是没有魅力。
“你个臭丫头,咋就你那么扫兴呢,难怪你还嫁不出去。”
两兄妹自小就拌嘴,是以说话毫不忌讳,宋二夫人的脸色却变了变。
宋大夫人狠狠踩了宋达一脚,这件事都快成二弟妹心病了,这兔崽子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娘,您又偏心,分明是二妹先说我的。”宋达心觉委屈,“我说的都是实情,如今我可与以往大不一样了,就在刚才我还从南疆储君手里救下了新科状元郎呢!”
宋碧涵收起了嘴角的笑,“你说的可是苏致苏状元?”
宋达点头,“对呀,就是这个苏状元。若非我今日出手及时,那苏状元怕是就要被女魔头抢走了。
这人啊能力越大责任就越大,不然京中那么多人,怎么就正巧被我遇见了呢……”
宋达还要喋喋不休的炫耀自己的战绩,却听宋碧涵幽幽问道:“你该不会自报家门了吧?”
“哪能啊!”
宋碧涵心口微松,便听宋达继续道:“是他问我我才说的,不然我怎么可能主动上报家门。
得亏这苏状元遇到了我,你们是没瞧到苏状元那脸色被吓成什么样了……
欸,对,就和二妹现在的脸色一个样!”
众人顺势望去,果然见宋碧涵的脸色极其难看,震惊中夹杂了愠怒,还有一种想要大义灭亲的冲动,最后却又只剩下了茫然,“我有点不舒服,先下去休息一会儿。”
宋达惹了祸却不自知,只道:“祖父祖母,娘亲二婶,我也先出府一趟,一会儿就回来,吃饭记得等我啊!”
宋达说完,抬腿便跑。
宋老夫人无奈摇头,就算身手长进了,也还是那个猴崽子!
宋达一路来了烈郡王府上,却被郡王府看门的小厮拦住了。
小厮上下打量宋达一番,这人黑乎乎的,穿的也是最普通的衣料,一看就是个做粗活的。
“你是何人,竟敢擅闯郡王府!
这里不是你来的地方,趁早离开,否则小心我不客气了!”
“谁擅闯了?我不是让你去通传了吗!”宋达觉得京中人不那么友好了,以前谁看到他都是笑脸相迎的。
“你有请帖吗?还是提前下了拜帖?”
“还用下帖子?”宋达纳闷。
以前傅冽还在宫里时,他若想找傅冽让人传个话就好,怎么出了宫反是越发麻烦了。
“没有帖子就赶紧走,别挡在我们郡王府门前!”
两人正说着话,小厮突然眼睛一亮,忙躬身朝来人跑了过去,态度堪称殷勤,“哎呦,是温二公子啊,您可是来找我家殿下的?
可巧七殿下也来了,奴才这就领您过去。”
“等等!”
宋达走上前来,上下打量温阳一番。
男子黑衣黑靴,相貌不俗,比他只差一点点。
京中何时多了这般的人物。
“你有请帖吗?”宋达直接问道。
温阳愣了愣,摇头回道:“没有。”
“那你可提前下了拜帖?”
“也没有……”一连两个问题问的温阳有些莫名,只觉眼前这个人好像不怎么聪明。
宋达一听这话,顿时不乐意了,瞪着小厮问道:“他同我一样什么都没有,为何他能进,我不能进?”
小厮听得差点笑出声来。
人家可是平阳王府的二公子,你算那根葱啊!
但毕竟有贵客在前,小厮比较注意分寸,耐心道:“这位是平阳王府的温二公子,是我们郡王的好友,自然无需请帖。”
宋达双眸一睁,“温二公子?温凉是你大哥?”
温阳蹙眉,矢口否认,“不是。”
“我说你们两咋长得一点不像……”
温阳眉头皱的更紧了,毋庸置疑,此人脑子有问题。
“温阳?你来了怎么也不进来!”傅冽和傅凝准备去酒楼吃饭,刚出府门便撞见了温阳。
温阳扫了宋达一眼,心想自己这不是被奇怪的人缠住了吗?
两人径自从宋达身边走过,连半个眼神有没给他。
“一起去酒楼吧,我听说望仙楼最近上了几道新菜,正以应季的螃蟹为主菜,最是新鲜不过。”傅凝笑着开口。
傅冽眸光微动,似不经意间道:“不如也叫上温凉和灵毓县主吧,再将沈小姐几人一同请来也好……”
顿了顿又补充了句,“人多,热闹。”
傅凝似笑非笑的望了傅冽一眼,六哥如今可真是越发开窍了,曾经与宋达半斤八两的傻瓜已经遥遥领先了。
温阳却摇了摇头,“温凉吃不得螃蟹,就咱们几个去吧。”
让人干看着吃不了,忒不地道了。
几人聊得热火朝天,忽听身后传来一道幽怨的声音,“你们……就没人瞅我一眼吗?”
傅冽傅凝回头瞅了他一眼。
傅凝笑道:“温阳,这是你的新小厮?”
傅凝的笑声成了压倒宋达的最后一根稻草,他垂下头,双拳紧握。
他不过才离开一段时间,他的兄弟竟然完全将他忘了。
傅凝没察觉,继续笑道:“可你怎么找了个这么黑的,难道为了衬托你白不成……”
“白你妹!”宋达忍无可忍,抬手便是一记窝心拳。
傅凝不妨,一时被打的连退数步,惨叫连连。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众人都怔住了,傅冽拧眉,“温阳,你这小厮怎么回事?”
温阳摊手,“他不是我小厮,我不认识他啊!”
傅冽一听这话更是恼了,“哪来的小黑毛贼,竟敢在我府前闹事!”
“黑你妹!”
宋达挥拳而上,傅冽早已生出警惕心思,一把捏住了他的拳头,小厮则趁机往郡王府里跑,“来人啊,有刺客,快来保护殿下!”
两人互相钳制,四目相对间,傅冽眸光一怔。
“六哥,你抓住了啊,看我给他一拳!”傅凝缓过劲来,抡圆了胳膊朝着宋达脸上就是一拳。
“别动手,他是宋达!”
傅凝猛然收手,险些晃到了腰。
细细打量一番,才惊呼出声,“宋达!真是你!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啊?”
“哼!我再晚回来些时日,怕是两位殿下都要认不得我了吧!”宋达说完,还不忘瞪了温阳一眼。
温阳有些摸不到头脑,他怎么感觉自己好像被人嫉妒了?
不过这种嫉妒他还真不怎么想要。
一群府兵持刀跑了出来,被傅冽冷声喝退,“什么眼神,连宋三公子都认不出来吗?”
小厮被骂的一愣,这位黑不溜秋的是宋三公子?
他还以为是哪里来的庄稼汉呢!
“你回来怎么也不事先知会一声,还随便就动手打人。”傅凝摸着胸口抱怨道。
“我站这半天了,你们一个个的连正眼都不瞧我,还怪我动手!”说好的生死之交,两肋插刀呢,都是屁话!
“这可不能怪我们,看看你这肤色,谁能认出来啊!”
宋达懒得争辩。
他每天只能睡三个时辰,天不亮就要起来练功,天天在校场暴晒,怎么可能不黑。
“行了行了,别吵了!走,喝酒去,正好给你接风洗尘!”傅冽不耐烦的道。
今日定然不能约小兔子出来了,真是可惜……
四人到了望仙楼。
温阳本就与宋府亲近,虽说与宋达多年未见,但也还记得小时候的一些趣事。
宋达本也不是记仇的性子,两人聊着聊着,大有惺惺相惜之感。
两人都有个做将军的父亲,又都性子严肃且强硬,两人在一起倒是颇有共同语言。
傅冽和傅凝望着相谈甚欢的两人,表情却很是纠结。
四人碰杯饮酒。
宋达将杯中酒一饮而尽,放下杯盏,别有深意的望了傅冽两人一眼。
两人被这一眼望的心里直突突。
“那个……顾大小姐还好吗?”
真是越怕什么来什么!
傅冽不自然的咳了两声,抬手倒酒,“咱们许久未见,你快和我们聊聊你这段时间都干什么去了,竟是连封书信都没有。”
傅凝见温阳似有疑惑,便压低了声音与温阳道:“宋达是个知恩图报的,始终惦记着灵毓县主的恩情呢!”
谁知宋达现在却练就了一番好耳力,登时问道:“灵毓县主?谁呀,我怎么没听过。”
傅冽傅凝心里咯噔一声,正想着该如何解释,温阳却大大方方的道:“灵毓县主是我大嫂。”
“你大嫂?可你刚才分明说你没大哥啊!”
“各论各的,没冲突。”温阳抿了一口酒,随意道。
宋达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平阳王府的关系好像有点乱呢!
见两人不再提及此事,傅冽傅凝心下微松。
众人又是一番把酒言欢,宋达抹了抹嘴,感触颇深,“没想到温凉那个闭口葫芦竟都已经成婚了,那位县主不嫌他闷吗?”
温阳笑了笑,“他对我大嫂不一样。”
宋达深有感触,“也是,既是喜欢自然不同,就像我对顾大小姐一般……”
那种看一眼,便浑身酥麻酸痛的感觉,是他在任何女子身上都未曾感觉过的。
傅冽扶额,傅凝则是喷了酒。
该来的终究还是逃不过。
宋达沉浸在自己的少年美梦之中,温阳却深深皱起了眉,“顾大小姐……”
宋达憨憨一笑,不好意思的道:“咱们既然都是兄弟,那我也就不瞒温兄了,其实我……心悦顾家大小姐。”
说完,古铜色的脸上竟然晕染出了一片淡淡的绯红,“就是我已有许久未见过她了,也不知道她现在过得好不好。”
温阳有一瞬的沉默。
若这番话换个人说,他怕是就要掀桌子了。
可看着宋达那含羞带臊的憨笑,看着他古铜色的脸上泛出如同被烫熟了一般的红,温阳越发坚信了自己的想法。
这个宋三公子脑子是真的不好用。
“顾大小姐现在过得很好。”温阳开口回道。
“温兄也认识顾大小姐?”宋达惊喜道。
温阳点头,“不但认识,而且十分熟悉。”
宋达嘴角笑意微收,觉得温阳的语气略有古怪。
温阳也不打算逗弄他,直接道:“顾大小姐现如今正是陛下亲封的灵毓县主。”
灵毓县主,怎么这么耳熟?
突然,一道晴天霹雳在宋达脑中炸响。
“你没听错,她就是我大嫂,也是温凉明媒正娶的妻子。”
看着宋达一点点皲裂的表情,温阳狠下心给了他致命一击,“而且明年我便要做叔叔了。”
长痛不如短痛,短痛不如瞬间痛死,然后就彻底死心了。
“温阳,别说了,容他缓缓。”傅凝实在不忍心看了。
雅间一时静默下来。
宋达仿佛被人点了穴道,静止不动,另外三人则神情各异的看着他。
不知过了多久,宋达站起了身,傅冽傅凝也都随之站了起来。
他们当初的确承诺过宋达要看着顾锦璃,可问题是人家两个你情我愿,情投意合,他们没有理由阻止啊。
当然,最重要的还是他们打不过温凉,当初为了帮宋达讨公道可挨了不少揍。
“别跟着我,让我一个人静静吧。”
宋达跌跌撞撞的离去,本应让人泪目的背影却因为他身板太过健硕而少了许多泪点。
待宋达的身影彻底消失,傅冽傅凝重新落座,继续大快朵颐。
“你们不打算去劝劝他?”
“没事儿,他心大着呢,用不了两日就好了。”傅冽不甚在意。
起初他对宋达还有那么点愧疚,可自从他看上了顾家的小兔子,那点子同情早就烟消云散了。
兄弟如手足,女人如衣裳,手足是别人的,衣裳才是自己的!
傅冽所想没错,没过两日宋达便想明白了问题所在,已然从失落中觉醒。
他终于明白温凉为什么要送他去历练了。
因为温凉害怕他留在京中会对自己构成威胁,于是故意诓他离开。
宋达将满腔抑郁化作悲愤,撸起袖子便要去找温凉决斗,结果未等出府正碰见宋老尚书。
“你这是干什么去?”
宋达一脸视死如归,“去找温凉。”
宋老尚书没察觉到他的伤心悲痛,只道:“那正好,你帮我从锦丫头那取两副药回来,省着她还得特意派人送来。”
“嗯?”
见宋达一脸懵,宋老尚书这才想起来似乎还没人与他说过,便道:“你可能还不知道,锦丫头就是治好我心疾之症的晋大夫。
我这身子骨如此硬朗多亏了她帮我调理,以后若是见面,记得对人家客气点!”
宋老尚书说完,负手朝着厨房的方向而去。
宋达却仿佛又被雷劈了一通,呆呆站了许久,脑中飞速闪过一幅幅画面。
他手麻的毛病似乎就始于被晋大夫用银针刺后,而他唯独见到两个人会半边身子发麻。
一个是晋大夫,一个是顾大小姐。
当两个人变成了一个人后……
什么因爱慕而心动的难以自抑,他真正有感觉的其实是她手中的那根银针!
看破了真相的宋达并没有因此沉沦,而是大步迈出了宋府,只去的方向并非是平阳王府,而是在相反方向的傅凝府邸……
第二百六十六章 万寿宴(合一)
此时傅凝傅冽正在院中欣赏歌舞,吃酒闲谈,宋达被请进来时正看到这一幕,额上青筋不由砰砰跳起。
这就是他的生死之交,在他心灰意冷之际他们竟然在这里喝花酒。
“宋达?”傅凝愕然,松开了环在美人腰间的手。
傅冽也怔了下。
领宋达来院中的小厮见两人这般神色,顿时心道不妙。
那日烈郡王府门前的争执他是亲眼瞧见的,也知道两位殿下与宋三公子关系非比寻常,是以便直接领人过来了。
可现在再瞧好像又不是那么回事,他是不是做错什么了?
傅凝咳了一声,干笑着解释道:“你别误会,我们可不是在饮酒作乐,实则是父皇寿宴在即,我打算让舞姬在寿宴献舞……”
宋达扫了一眼坐在傅凝身边的美貌女子,冷笑出声,“那日你也打算环抱女子在侧?”
傅凝无法分辩,只得尬笑两声。
“我有些话要对你们说,让她们先退下吧。”免得一会儿打起来误伤他人。
傅凝不疑有他,命人散去,笑着道:“看你这模样想来是想通了,这天涯何处无芳草,何必单恋一枝花呢。
灵毓县主虽好,但世上好女子也并非只有她一人……”
“呵呵。”宋达冷冷笑起,“我这辈子犯过最大的错误就是相信了你们两个!
你们当初一口咬定我身子酥麻是因为爱慕顾大小姐,可那根本就是针扎之后所得的后遗症。
你们可真是把我骗的好苦,今日新仇旧账咱们一起算。”
傅冽不乐意听了,剑眉一挑,“你自己连喜不喜欢都分不清,还好意思来怪我们,要怪也得怪你自自己太蠢。”
“你还敢说,看拳!”
三人一言不合,滚到了一起。
傅冽傅凝的小厮看得目瞪口呆,硬是无人敢拦。
最后两人相视一眼,默契离开,他们这些下人能做的也就是给主子保留些体面了。
三个人一路扭打,不知压坏了多少娇嫩的花草。
半晌后,三人筋疲力尽,齐齐松开了手,仰面躺在凌乱的草地上,凝眸望着蔚蓝高远的天空。
宋达噗嗤一声笑出声来,以手覆面,无奈长叹,“认识你们两个损友,我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
傅凝也忍不住开怀捧腹,想到以前种种让人啼笑皆非的事,笑叹道:“彼此彼此吧……”
傅冽没说什么,但也弯起了嘴角。
凭他的智商本不应与这两个白痴为伍,但他们智商虽低,人却不错,将就将就也并非不可。
三人都不再说话,大大咧咧的躺在草地上沐浴着秋日的暖阳。
“六哥,宋达,你说咱们会一直这样吗?”傅凝望着天空,蓦然开口。
他虽不懂朝政,但也嗅出了京中风起云涌的味道,京都的天空会一直这般蓝吗?
宋达侧头看了傅冽一眼,曾经那双单纯的眸子多了些许复杂的情绪,“傅冽,若有一天咱们变成敌人了该怎么办?”
“只要你不帮着傅决,咱们就不可能为敌,怎么,难道你们宋府还会与英国公府合谋不成?”
两府之间的恩怨众所周知。
“帮衬傅决那是不可能的。可凡事都有变数,万一有朝一日我们就站在了对立面呢?”
这段时间的历练不仅让他的身体变得强健,他也看懂了许多以前不懂的东西。
立场和人心,一个不可控,一个不可防,敌友并非只能依照个人的喜好。
傅凝也望了过来。
他和宋达不一样,他母妃早逝,也没有显赫的外祖,他跟着六哥混,六哥好他就好,用不着想那些复杂的事,可宋达不一样,宋府的选择才是他的选择。
傅冽偏过头,望向宋达,但见宋达一脸正色,并非玩笑。
傅冽愣了愣,转而一笑,收回了视线重新望向天际。
“你若与我三哥为敌,我自然会帮我三哥。”
“嗯,也是。”宋达牵了牵唇,笑意有些勉强。
“不过……”傅冽起身,拂了拂身上的青草碎屑,他偏过身子,睨了宋达一眼。
阳光打在他的脸上,依旧是那副宋达熟悉的不可一世的张扬,“不过这也不影响什么。
走出府门咱们可拼个你死我活,关上府门,再来喝酒打架,却也不耽误。
我是傅冽,你是宋达,这是永远都不会变的。”
人心最易变,却也最不易变。
两人迎视彼此,宋达释然而笑,一跃从地上跳起。
“你说的对,咱们三个是一个牢里蹲过的,这种情谊可是谁都比不了的。”
傅冽白他一眼,“能不能不提这事了?”
“这有什么的!试问哪个少年曾不轻狂,咱们这种阅历可不是寻常公子哥能有的。”宋达不以为耻,反以为荣。
果然还是那个宋达!
试问没心没肺哪家强,大梁宋府找宋达。
三人笑起,心境一如秋日的天空,高远,澄澈。
“宋三公子。”
傅凝府中的小厮走上前来,见这三人脸上都挂了彩,忙将头埋下故作未见,“宋三公子,陛下召您进宫。”
“陛下召我?”宋达错愕。
“是。乾坤殿的公公去宋府未寻到您的踪迹,一路寻您寻到了此处,三公子快些进宫吧。”
“那行,八成是陛下想我了,我先进宫面圣,咱们改日再聚啊!”宋达说完,拔腿便跑。
傅冽不屑冷哼一声,宋达可真敢往自己脸上贴金,就算他们这些儿子出远门只怕都担不起父皇一个“想”字。
想必也只有那位珍妃娘娘所生的孩子才会得到父皇偏爱吧……
想到此处,他心中不禁庆幸。
若那位娘娘还在,想必他和宋达真的就要立场相对了。
……
看到宋达,建明帝先是一愣,下一刻便忍不住笑出了声,“你小子离京这段时间,莫非去挖煤了不成?”
宋达挠挠头,本就略憨的笑因为他的肤色而显得更憨了几分,“没挖煤,就是每日习武,不小心晒黑了。”
建明帝闻后笑了笑,“那想来你的身手必然大有长进了。”
“嘿嘿,还行,还行。”宋达谦虚道。
建明帝眯了眯眼睛,虽然宋达黑了点,但他还是在宋达的下颌处发现了一处淤青,“又与人动手了?”
宋达连连摆手,“不算动手,就是刚才和六殿下七殿下切磋了一下武艺。”
“朕还不知道你们几个猴崽子,没正调的东西!”建明帝假意叱道,心里却并未生气。
他问了几个问题,曾经连逻辑都理不清的宋达竟都回答的头头是道。
“不错,真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的确大有长进。”
宋达挠挠头,有些不好意思的道:“以前都是我不懂事,只知道玩乐,让陛下操心了。”
建明帝难得看着宋达露出欣慰的笑,“如今懂得也不晚,宋家人就该有宋家人的风范。”
“是,陛下放心。”宋达郑重应下。
建明帝颔首,“行了看,退下吧,以后少给朕惹点事就行。”
宋达躬身退下,建明帝忍不住对陈总管道:“这小子当真大有长进啊。”
“宋三公子知道上进,以后便可为陛下分忧了。”陈总管笑着附和。
建明帝点点头。
姑舅亲,打断骨头连着筋,宋达以后也许会成为凉儿的左膀右臂。
建明帝正感慨着,没过一会儿便听内侍来报,说是宋达求见。
建明帝挑眉,不是走了吗,怎么又回来了?
外面怎么好像还有隐隐的哭声?
建明帝命陈总管出去看看,片刻后陈总管领着宋达、九殿下傅准,还有做为陪读入宫的顾承暄走了进来。
陈总管的脸色有些微妙,建明帝眉头一跳。
“宋达,你怎么又回来了?”说完,建明帝看了一眼抹眼泪的傅准,“这是怎么回事?”
“我……”宋达望了一眼不停掉眼泪的傅准,弱弱开口,“我是来请罪的。”
建明帝挑眉,“你又惹什么事了?”
宋达一时不好开口,建明帝便看向顾承暄,这是灵毓三叔的儿子,生的白胖,看着倒也挺讨人喜欢的,“你来说。”
顾承暄见建明帝问话,便端端正正的行了一礼,“回陛下,九殿下特意选了一块上好的玉石,想亲手雕刻陛下的圣容以作寿礼呈给陛下。”
建明帝听了,心里熨帖。
孩子还是小时候好,听话懂事还孝顺,不像那几个大的。
顾承暄瞪了宋达一眼,小脸上满是愠色,“九殿下雕了许久,就只剩下冠冕不知该怎么雕。
结果这人也不知从哪冒出来的,自告奋勇帮九殿下,结果一铲子下去,竟然把陛下的脑袋给弄掉了!”
陈总管差点吓跪了,这位顾四公子可真是语出惊人,这话传出去可就是诅咒圣上,是要掉脑袋的呀!
“四公子慎言!”陈总管正色提醒。
顾承暄这才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吓得小脸一白,忙跪下请罪。
他以前非常排斥做皇子伴读的,可被迫入宫后,他发现这个九殿下除了有点爱哭,人还挺好的,两人也很快就玩到了一起去。
傅准为给陛下做贺礼,花了很多的心思,那双小胖手都不知道磨出了多少水泡。
可现在却全都被这莫名奇妙的二傻子给毁了,顾承暄当真是极生气的。
“父皇,您别怪承暄,他是为了帮儿臣说话,才口不择言,父皇要罚就罚儿臣吧!”傅准也跪了下来,眼泪流的更凶了。
若只是普通雕像,坏了也就坏了,可他是按照父皇的模样雕刻的,如今雕像的头掉了,这可是大不敬之罪。
偏生雕像的事还被八皇兄看到了,八皇兄是有名的爱告状,想到自己不但没给得了父皇惊喜,还有可能落个大不敬之罪,傅准就更想哭了。
“陛下,此事不怪他们两个,您还是罚我吧!”宋达也跪了下来。
建明帝抬手扶额,决定要将刚才对宋达的称赞收回来。
这么大个人了,还跑去跟两个孩子掺和,最重要的是还掺和不明白。
宋达果然还是那个宋达。
“都起来吧!”建明帝抬抬手,命陈总管将傅准手中的雕像接了过来。
建明帝本也觉得有点不吉利,可看着手中大小眼,厚嘴唇,朝天鼻的雕像,建明帝真是一点没看出来哪里像自己。
“你的心意朕收下了,雕像也不必再刻了,有这时间不如用来多读书。”
傅准弱弱点头,低低应了一声,委屈的抽了抽鼻子。
果然,不管他做什么父皇都不会喜欢他。
见他看着甚至可怜,建明帝抿了抿唇,便又道:“待你们能将论语背熟,且理解其中含义,朕便特允你们两人出宫游玩一日。”
“真的?”傅准睁大了眼镜,黑黑亮亮的眼中闪着晃人的光芒。
“君无戏言,自是真的。”
见两个小人都一脸喜色,建明帝也不由舒展了嘴角。
孩子果然都是纯粹的,可当视线落在宋达身上时,建明帝瞬间抿紧了唇,“你,回去好好反省,多大个人了,还这般没分寸!”
“是。”宋达垂头丧气。
好不容易被陛下夸了,本想做好事不留名,谁曾想竟又挨骂了。
离开乾坤殿,宋达本想再和傅准道个歉,谁曾想那两个小人瞧他一眼竟抬腿便跑,似乎将他当成了洪水猛兽似的。
两个小人一路跑到御花园,顾承暄拍着胸口长叹一口气,郑重其事的道:“我大姐姐说了,做人莫要与傻瓜论长短,傻是会传染的。”
傅准乖乖点头,皱着小眉头道:“父皇虽然没有责怪我,可寿宴在即,我该送什么礼物给父皇啊?”
父皇让他好好读书,不要浪费时间,可他又没什么钱买好东西。
“陛下都收下你的雕像了,不用再送了吧?”
傅准摇头,“那怎么行!先不说那雕像是坏的,寿宴那日所有皇子都要当众呈上礼物,怎好就我一人不送?”
顾承暄也皱眉思索起来,他忽然抚掌,“我记起来了!
我过生辰的时候,大姐姐给我做了一个生日蛋糕,好吃又好看,你也做一个吧,保证让人耳目一新。”
“生日蛋糕?”傅准大大的眼睛里写满了茫然,“可我都没听过,哪里会做呀。”
“嗯……那这样吧,我去与我大姐姐学,学好了进宫教你,怎么样?”
“那太好了!承暄,你真够意思,真是我的好兄弟。”傅准张开短短胖胖的手臂,抱住了比自己稍高半头的顾承暄。
被人如此捧着,顾承暄的小尾巴几乎翘到天上,一出宫便直奔了平阳王府。
奈何两个小人心有余而力不足,一个自己本就学的不大明白,教给另一个的时候便更是问题百出,最后以险些烧掉了小厨房结束。
顾锦璃怕他们两人做出火烧御膳房的事,连忙叫停了两人的危险行为。
昔有三位殿下火烧翰林院国子监,若九殿下再点着了御膳房,估计陛下会恼死吧。
最后还是顾锦璃揽下烤蛋糕坯,打奶油的差事,由傅准裱花呈给陛下,两人这才算安分下来。
这一日,万寿节至。
建明帝对镜整理衣袍,抬手抚了抚心口,幽幽道:“小陈子,朕为何有点紧张?”
每次宫宴都出事,想到火烧画舫之事,他仍心有余悸。
“陛下放心,今日宫宴定然顺利。”
“但愿吧。”建明帝随口应了一声。
温凉现任副指挥使,再如何也不会发生走水之类的事情,至于有没有人作妖,谁又敢保证呢。
万寿宫宴,能入宫贺寿的除了王宫贵胄,便皆是三品以上的朝中大员。
众人推杯换盏间,便隐隐可见几个小团体。
英国公与吏部尚书处便是最明显的两方党派,还有便是以宋府为首的一些清流权贵。
顾二老爷为人谦和,与其交谈者络绎不绝,好不容易刚有了个空隙,谢昆便端着酒杯走了来。
“顾侍郎……不对,现在该称一声今四君了。”
顾二老爷弯唇,虽笑意不达眼底,但语气甚是和善,“谢尚书客气,下官不敢当。”
谢昆冷笑,话中带着讥讽,“今四君太自谦了,如今若论在陛下面前得脸,谁能比得过咱们今四君呢!”
谢昆身后跟着两名大臣,一人笑着道:“今四君本领过人,我等望尘莫及,您什么时候得空,也指点我们一番,让我们也在陛下面前露个脸啊!”
“这些是靠天赋的,怎好强求。
你看看不仅今四君能力非凡,就连今四君的女儿灵毓县主也是个妙人,深得帝后欢喜呢。”
几人笑起,言语间皆是在嘲讽顾二老爷一家只知溜须拍马上位。
顾二老爷本并未放在心上,可听有人将自己的女儿扯了进去,好脾气的顾二老爷便不高兴了。
“这位大人说的是却也不是。
人的能力的确要靠天赋,便如我那女儿,自幼聪慧,随便翻了几本医书,便能治病救人,还得了个神医的封号,对此我也深觉老天爷偏心。”
几人笑容僵住。
“但能力这种事却也能靠后天努力弥补,便如在下,在下资历平平,论出身也远不如众位同僚。
但在下深谙勤能补拙,狠下了一番功夫,虽远不如谢尚书的能力,但总归不会拖累户部同僚的。
做人就怕天生无脑,偏又懈怠,每日只知扯动那三寸烂舌到处颠倒黑白、恶语相向,这种人若是想要升官发财,那才是老天不长眼。
只祸从口出,哪天闪了舌头是轻的,就怕会不小心掉了脑袋,众位大人觉得呢?”顾二老爷笑盈盈的,语气也平和如初,全然一副就事论事的模样。
可那几位说笑最欢的大人却已然变了脸色,那铁青涨红的脸色就像长了青苔的红砖,要多难看有多难看。
他们想反唇相讥,可偏生对方笑呵呵的,仿佛与他们是至交好友一般。
他们说重了显得心胸狭隘,说轻了,那还不如不说。
两方正僵持着,几名大臣脸色一变,若无其事的各自转身。
顾二老爷略有茫然,难道是他的话太具有教育意义,让这些人都懂得廉耻的了?
“平阳王爷。”谢昆似笑非笑。
顾二老爷闻此才转身回头,正看到平阳王绷着一脸寒脸站在他身后。
顾二老爷一时哭笑不得,原来那些人不是被感化了,而是被吓走了。
有时候,这以暴制暴还真挺管用。
“顾侍郎与平阳王爷的感情真是亲厚,着实令人羡慕。”谢昆并不惧怕平阳王,语气里带着阴阳怪气。
顾二老爷点头笑笑,“想必谢尚书与赵伯爷也定是如此。”
谢昆绷起了嘴角,“顾侍郎,口舌太凌厉在官场上可不是什么好事。”
“多谢谢尚书提醒,下官知道这口舌之争最是无用,但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却也无可厚非。”骂完了人还不让人还嘴,他们又不是他儿子,他才不惯着呢!
两人迎视彼此,目光隐有火光迸发。
这一幕被许久未进宫的谢斌瞧个正着。
他偷偷握拳,以前那个连吵架都不会的顾家二老爷如今竟敢公然与父亲叫嚣,真是狗仗人势。
父亲说的对,他越是自暴自弃,一蹶不振,越是会让顾锦璃庆幸自己的决定。
凭什么他们过着美满幸福的生活,却要他忍受众人的非议。
他要让她知道她的选择有多么浅薄,他要看着她后悔。
虽然单凭他一人无法与温凉匹敌,可若五殿下得了这天下,还怕温凉没有倒霉日子吗!
谢斌掩下眼中的厉戾色,端起酒盏融入了一众年轻公子中。
年轻公子聚在一起难免喜欢相谈时下之事,看着尤为热闹,而苏致却无法融入周围的气氛。
他望着相谈甚欢的温阳与傅冽等人,再三思忖,还是起身走了过去。
“温二公子……”
温阳有些诧异,“苏公子可是有事找我?”
苏致点点头,“在下想与温二公子打听些事,是关于宋达宋兄的事情。”
苏致神情略为复杂,蹙眉问道:“不知宋府究竟有几个名唤宋达的公子?”
“自是只有一个了。”温阳好笑道。
宋达这种奇葩,绝对独一无二。
“那……”苏致抿唇,“那宋达公子究竟是那个有些黑有些壮的公子,还是那个眉清目秀,分外好看的公子?”
“我没有你说的那么好看了,苏状元太客气了。”宋达不知何时出现在两人身后,挠着头,一脸的不好意思,但眸中又分明闪着欢喜。
他就喜欢别人夸他俊,这个苏状元人真不错。
“咱们年岁相仿,以后就以兄弟相称。
以后上街,若再遇到那些个不长眼的,尽管报我宋达的名号,有我罩着你,保证你可以在街上横着走。”
宋达的热情让苏致一时怔然,待他想问些什么时,帝后已至,众人立刻叩首跪拜。
建明帝与沈皇后携手走向高台,蒋贵妃与丽妃紧随其后坐在沈皇后下手的方向。
蒋太后今日没有出席,裴逸明抬眸瞥了一眼空荡的位置,肩膀蓦地放松下来。
使臣依次进殿,呈上贺礼。
几位皇子依照长幼顺序献上寿礼,轮到九皇子时,傅准起身,颇为神秘的道:“父皇,儿臣的礼物要待父皇用过酒宴后再行呈上。”
灵毓县主说甜点要饭后再上,否则会让人觉得太过甜腻,就没有胃口吃饭了。
“好,那朕便稍等片刻。”建明帝心情不错,笑着点头。
八皇子撇撇嘴,在傅准回到座位时不屑的冷哼道:“故弄玄虚!”
傅准不理他,承暄说了,不要与傻瓜论短长,否则会被传染的。
宴上气氛不错,顾锦璃却觉得胃中不适,特别当看到桌上那道红烧肉后,更是觉得胃里翻腾。
“我胃里不大舒服,出去走走。”顾锦璃侧身对沈妩几人道。
“锦儿,我陪你去。”玉华公主立刻开口。
顾锦璃点点头没有拒绝。
顾婉璃两人也想陪着去,沈妩却摇头道:“今日寿宴,无事不得走动,有玉华陪着你们大可安心。”
这里是玉华的地盘,有她陪着定然无事。
顾锦璃隔空与温凉眼神示意,安抚了温凉后才与玉华公主起身离开。
两人从侧门走出,朝着御花园的方向走去,正在园中遇到了周倩与季寒烟。
季寒烟一改往日的安静从容,眼圈通红,强忍泪珠,周倩则无奈的轻声劝道:“此事体大,二皇嫂还是让季尚书尽快与父皇赔罪吧。”
第二百六十七章 风华(合一)
“兹事体大,这种事瞒不得,也瞒不住,倒是不如如实请罪,以求父皇宽恕。”周倩轻声劝道,语气中满是关切。
“此事真的没有办法了吗?三弟妹,你向来聪慧,再帮我想一想。”季寒烟虽未痛哭失态,但语气中已隐有颤意,显然十分焦急。
周倩轻轻叹了一声,神色凝重的摇头,“那是大梁十四府二百四十州呈上的各地名花,意欲彰显我大梁万里锦绣。
如今近乎全部枯萎,如何还能献给父皇?
偏生此事众人都已知晓,现只等着在寿宴上展示,着实无法隐瞒。”
季寒烟如何不知,只他父亲做为礼部尚书正负责此事,现如今出了这般纰漏,定会惹得龙颜大怒。
若是往常父皇也许还会开恩,可今日宫中尚有他国使臣,出了此番有损颜面之事,父皇怎会轻饶。
“咳咳……”玉华公主咳了两声,打断了两人的谈话。
季寒烟神色巨变,立刻抬头望了过来,待看见是玉华公主两人,脸色才稍稍好转。
玉华公主和顾锦璃也觉尴尬,她们本只是觉得御花园空气清新,便来此散步,却不成想正撞见两人。
她们无意打探她人的隐私,可几人之间只隔寸步,她们若就此转身离去定会惊动周倩和季寒烟,反倒显得她们像是有意偷听。
周倩微不可察的皱了皱眉。
自从出了沈妩的事情后,她对顾锦璃这些人便都有了微妙的不喜,就便对玉华公主也不如以往热络。
“原来是玉华和灵毓县主,怎么也不早些出来,可是吓了我们一跳呢。”周倩佯作嗔怒,笑着抱怨道,似在玩笑,但实则却有指责之意。
玉华公主挽着顾锦璃的手臂走过来,随口道:“锦儿胃口不舒服,我陪她来御花园走走,不成想竟遇到了两位皇嫂。”
这是御花园又不是私家院子,周倩来得,她们自然也来得。
玉华公主也隐约感觉到了周倩对自己态度的变化,只她并无意探究。
人与人之间的交往从来都强求不得。
“二皇嫂,我刚才隐约听到了一些,可是礼部呈给父皇的寿礼出了什么问题?”玉华公主没有隐瞒,大大方方的问道。
季寒烟对沈皇后向来仰慕敬重,也很喜欢聪慧坦朗的玉华公主,便也未有隐瞒,将事情一一道来。
原是为了恭贺建明帝大寿,大梁各地府衙呈贡了当地的代表花卉,象征大梁十四府二百四十州锦绣繁盛,大梁万里河山盛世兴荣。
这些花卉早就被送至京都,由礼部尚书全权经手。
“我父亲做事向来谨慎,为了照顾这些花卉更是早早就搬进了礼部府衙。
昨日我和殿下还去礼部瞧过,那些花卉都格外鲜艳,可今日一早也不知怎么回事,竟百花枯萎。”季寒烟声音哽咽,没有再说下去。
玉华公主和顾锦璃皆眉头深锁。
此事不仅涉及礼部尚书一人的失职,原本寓意河山锦绣的花卉一夜枯萎,如此不吉之事,若是被有心人传出去,只怕就连建明帝的名声都会受到影响。
百姓多信奉神佛,一旦有个天灾便会认为是老天降罪,灾情再严重些,便会有人怀疑此乃圣上失德。
防民之口甚于防川,百姓的随口之言往往容易被心怀不轨之人利用。
什么清君侧,勤君王,往往都始于这些所谓的异象。
周倩蹙眉,觉得季寒烟实在没有必要与她们两个多说。
此事已成定局,那些花卉已经枯死,除非神仙下凡,否则谁都没有回天之力。
“三弟妹,我也想帮你,可此事着实无法,还是趁早让季尚书与父皇请罪吧。”
季寒烟抬手擦拭落下的泪珠,无力的点了点头。
她也知此事难为,找周倩出来也是抱着侥幸心里,只想着但凡能有一线可能,她都要救救父亲。
可现在看来,此事当真无法了。
“王妃,我有个想法,就是不知可能行得通。”顾锦璃认真思忖后,启唇开口。
周倩眉头皱的更紧。
她刚说完没有办法,顾锦璃便如此说辞,莫非是想打她的脸不成!
“县主莫非有办法能让百花复活,要知道其中一些花草只有当地才有,便是御花园中都找不出。”
季寒烟却宛若一个落水之人,哪怕面前只有一根稻草,她都会用力攥紧,“县主有什么想法但说无妨。”
周倩略有不满的扫了季寒烟一眼,真是急疯了,竟连这等天方夜谭也信。
顾锦璃从容开口,“让枯萎的百花再度盛放定然无法实现……”
周倩唇角浮起一抹讥笑,这岂不是废话。
“但若想以百花寓意大梁万里锦绣河山,我觉得倒是不如这般……”
季寒烟的眸子越听越亮,周倩的表情则渐渐凝重起来。
怪不得王爷曾说这位灵毓县主是个不得了的人物,其思绪之敏捷的确让人惊叹。
可随即周倩心里便涌起了不甘和不满,之前便是因顾锦璃从中阻挠才破坏了她的计划,不但没算计成沈妩,还害的她被王爷好一番训斥。
如今她又刻意在二嫂面前出风头,怎么瞧都像是故意在与她过不去。
“县主这法子听起来倒是可行,可问题是我们上哪准备江山万里图,二来那百花又可又来得及拼凑?
寿宴已经开始,怕是拖不了许久。”
“事在人为,但凡有希望,我们总要试一试再说。”
顾锦璃有自己的私心在,她与这位二皇子妃并无私交,她这般也并未只为了帮衬季寒烟。
陛下对他们甚好,更何况他还是阿凉的亲生父亲,于情于理顾锦璃都不会坐视有人给他添堵。
顾锦璃不想再与周倩多说,时间不等人,她们现在务必要珍惜每一刻才是,“玉华,你把阿妩她们唤来,至于拖延时间这个任务,便交给你了。”
“放心,此事有我。”玉华公主拍着心口应下,一边侧头对明月道:“我母后宫里有一副她亲笔画的江山图,你去取来,就说本宫有急用。”
“是!”
明月不敢耽误,提着裙摆小跑向凤鸾宫。
“二皇嫂,你留在这陪着锦儿,她有身子,你千万别离开她啊。”玉华公主嘱咐了一番,见季寒烟郑重应下,才折身回到殿中。
周倩见玉华公主言谈间完全将她这个三皇嫂摒弃在外,心下更是不快,再见季寒烟动容的对顾锦璃道谢,更觉得刺目,恨不得甩袖走人。
可傅凇傅凛兄弟感情不错,季寒烟的父亲又是礼部尚书,虽说礼部在六部中地位最低,但也算是助力,她这才耐住了性子。
玉华公主悄悄回到殿内,与沈妩附耳低语一番。
沈妩柳眉一挑,立刻分析出了其中利害,当即便与姜悦几人赶去了御花园。
她们这里的动作不算小,建明帝也察觉到了,但见是几个小姑娘,便故作未视。
沈皇后蹙了下眉,恰逢蒋贵妃笑着开口,“玉华公主与沈小姐都格外开朗呢。”
言外之意便是在指责她们没有规矩,竟随便出入。
丽妃瞥了蒋贵妃一眼,皮笑肉不笑的道:“玉华公主的确性情开朗,这点与她五皇兄很像呢。
之前陛下动怒,当众斥责了五殿下,我还担心他今日会不自在,现瞧他与一众大臣公子把酒言欢,未受影响,我便也放心了。”
丽妃还在记恨蒋太后夺权之仇,逮住机会自然要不遗余力的给蒋贵妃添堵。
蒋贵妃闻后果然撂了脸色。
沈皇后见她们两人大有争辩之势,面色沉冷的低声道:“今日谁在各国使臣面前惹事,休怪本宫依宫规处置。”
两人互瞪一眼,冷哼一声各自别过头去。
建明帝将她们的对话听得清清楚楚,闻言翘了下嘴角。
有皇后坐镇,这后宫内他才可安心。
沈妩几人的动静温凉自然也察觉到了,他见玉华公主一人回来,而沈妩几人又相继离开,心中不安,正想过去看看,玉华公主却倏然站起了身。
温凉抬眸,便见玉华公主忙冲着他好一番挤眉弄眼,又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容,示意他不必担心。
“父皇,儿臣有个提议。”玉华公主走至殿中。
建明帝饶有兴致的挑眉,“说说看。”
得了建明帝应允,玉华公主便笑着道:“儿臣久闻北燕国人精通骑射,就连孩童都能骑马打猎,今日难得齐聚一堂,不如请北燕壮士与大梁子弟比试一番如何?”
“玉华,不得胡闹!”沈皇后眉头蹙的更深,开口叱道。
她越发觉得女儿似有古怪,往日女儿向来懂得分寸,今日怎么反是忘了规矩。
箫素在桌子下碰了碰箫拓,箫拓会意,笑着起身道:“无妨,无妨,酒宴比箭本就是雅事,切磋一番倒也有趣,不知陛下何意?”
建明帝微微眯了眯眸子,点了点头,“只是喝酒难免无趣,如此也好。”
英国公见状,眸光微动,起身开口道:“陛下,听闻礼部尚书有一份大礼要呈给陛下,不如先看过寿礼再行比试如何?”
众臣也点头附和,他们也对礼部神秘筹备了数月的大礼很有兴趣。
刚回到座位不久的礼部尚书脸色又白了两分,身子隐隐发抖。
建明帝犹豫了一下,玉华公主意有所指的笑着道:“父皇,既是大礼,做为压轴好戏呈给父皇岂不更好?”
建明帝听懂了玉华公主的暗示,礼部这份礼有恭祝大梁盛世万年之意,若先赢过北燕,再由礼部呈上,才会更有意义。
不过前提是,这场比试必须要赢,否则那贺礼只会变成笑话。
建明帝瞥了温凉一眼,笑着点了点头,“玉华说的有理,好事不怕晚,朕也想看看两国年轻人的比试。”
他对温凉这点信心还是有的。
英国公闻言便也不再相劝,淡然落座静等比试。
箫拓望了箫素一眼,见箫素点头,便行至殿内,拱手道:“大梁陛下,我想亲自应战。”
“自然可以。”建明帝颔首,侧眸望向温凉,“温凉,你来向北燕四王子讨教。”
众人的视线纷纷落在温凉身上,能被建明帝选中代表大梁应战,足以见得建明帝对他的信任和认可。
众人虽羡慕,却并无嫉妒之意,毕竟众人皆知温凉的身手,他们尚有自知之明。
而且这个差事并不轻松,若是赢了自然皆大欢喜,可若是输了,不但会惹得圣上不悦,更会担上骂名。
傅凛暗暗攥拳,目光追随着起身行入殿中的温凉。
这些时日他一直在派人打探当年珍妃生产之事,结果却一无所得。
虽说时隔多年,可也不至于半分线索都无,这般干净反倒像是有人刻意磨灭了所有痕迹。
这个认知让他越发不安。
箫拓拱手,笑得随和,温凉却只淡淡点头,清淡的神色中藏着丝丝不耐。
他本想去寻顾锦璃,却不成想现竟被绊住了脚
是以他现在没有闲心与箫拓寒暄,只想速战速决。
箫拓虽早就知道温凉为人冷漠疏离,但见他如此,心中还是有些不快。
宫人在殿外备好了箭靶,建明帝起身,侧眸望了一眼沈皇后,默默伸出了手。
沈皇后怔了一下,便将手放在了建明帝的手心。
群臣面前,她愿意配合他上演帝后和睦的戏码,只要于江山社稷有利,她身为皇后便责无旁贷。
看着携手而行的帝后,蒋贵妃和丽妃都狠狠喝了一碗醋,一直酸到了心里。
蒋贵妃更是嫉妒的不停的揉捏着帕子。
本以为宫中来了那么多新人,陛下应会被分散注意,谁曾想那些个主动接近陛下的小秀女无一例外全被丽妃收拾了一通,使得现在人人自危,乖巧的连秀琉苑都不敢出。
如此一来,她们筹备的选秀岂不付之东流了!
“温公子请。”箫拓谦让道。
“四王子是客,贵客先请。”温凉面无表情,即便是一番谦让的推辞,从他口中说出也带着两分冷意。
箫拓闻言笑笑,不再推辞,挽弓搭箭,一箭正中靶心。
温凉紧随其后,未落半分。
众人皆拍手叫绝。
因两人箭术过人,是以宫人将箭靶安置的甚远,这等距离许多人都无法中靶。
宋达咂咂嘴,颇不服气,“这等距离我也能中,太过简单了。”
宋老夫人侧眸瞪他一眼,一点都不沉稳,半分为将的风范都没有。
宋老夫人暗自腹诽自家孙子时,箫拓与温凉又已连发三箭,中间几乎毫无停顿,速度快到让人不敢眨眼,唯恐错漏每个细节。
两人似乎连瞄准的停顿都没有,那些箭便都如长了眼睛一般,径自射入了箭靶中。
众人连声叫好,可箫拓温凉两人却并不满意。
众所周知北燕人精通骑射,而箫拓的箭术在北燕更是上数,本以为能狠狠压制住温凉,却不成想两人竟不相上下。
温凉也不高兴,本以为立刻解决掉这个北燕四王子,却不成想对方竟然这般棘手。
温凉突然又举起了弓箭,这一次他搭上双箭,“铮铮”两声,两箭齐齐没入靶心。
箫拓皱眉,也不甘示弱的搭上两支箭,两支箭矢也皆射入红心。
温凉眉心微微压低,没想到此人竟这般难缠。
想了想,他侧眸望向身边的内侍,“取丝巾来,要不透光的。”
众人倒吸了一口冷气,难道温公子想要盲射不成!
宋老夫人更是大为震惊,不可置信的看着温凉,整个大梁能做到盲射的只有她父亲一人而已。
因此等箭术需要射箭之人拥有过人的专注力,她年轻时也曾尝试过,但根本不得其门。
反观平阳王冷静的仿佛一个局外人般,众人见他这副神情,心里不禁暗暗嘀咕。
平阳王如此胸有成竹,难道温公子真可覆目射箭?
平阳王其实并未见过温凉盲射,只他对温凉有种习惯性的放心。
虽说不想承认他的儿子比不上某人的,但温凉之才的确要远远超过同龄之人。
平阳王扫了一眼几个皇子,又看了看温凉,心中的那丝不平衡全然消失。
温凉优秀是因为他教导的好,与某人并无关系,不然为何其他皇子也就只能算那么回事?
“温公子是想盲射?”箫拓有些错愕。
射箭不比其他,蒙上眼睛如何看箭靶。
“嗯。”温凉淡淡应了一声,“四王子箭术过人,你我再如此比试只怕难分胜负。”
这等夸人的同时顺便将自己也带上的说法,若换个人来说,他们只想啐上一声。
可从温凉口中说出,他们却只想点头。
温凉的视线在人群中扫过,目光落在了玉华公主的发髻上。
突然被众人盯着看,玉华公主有些懵。
“可否借公主发上的步摇一用?”
玉华公主发上簪着一支五彩金雀步摇,雀嘴衔着一颗小金铃,随着步摇晃动发出了清脆的声响,宛若鸟啼。
玉华公主愣了一下,才点头道:“可以啊。”
她边说边将步摇摘了下来,命宫人递了上去。
她的步摇还成了比试的关键?
这种莫名的参与感让她多了些小小激动。
箫拓看着这支步摇,神色舒缓起来,“原来温公子是如此打算,只箭矢锋利,唯恐会弄坏了玉华公主的步摇。”
他从未盲射过,但若射这支坠着金铃的步摇,他还是有信心的。
毕竟步摇繁琐,顺着声音也好射中。
玉华公主正想说没事,却见温凉摇头,“步摇贵重,自然不能损毁,所以要射的是这几根雀尾。”
雀尾乃是用孔雀的翎羽所制,精巧别致,若箭矢只擦过雀尾,的确不会损毁步摇。
只这并不简单,步摇最华丽之处在于雀身,雀尾只占了步摇不过三分之一,难度又大大提高了。
箫拓觉得这根本就不可能办到。
可温凉却不多言,已然用内侍呈上来的黑色丝巾覆在了眼上。
内侍依照温凉的吩咐,将步摇系在柳丝上。
因温凉早已覆上丝巾,是以全程只能以声辩位。
众人皆屏气静声,生怕影响了温凉判断方向。
步摇被系好之后,内侍轻轻弹了一下雀嘴的金铃,温凉瞬间将箭矢对准了声音的方向。
一时间四周安静无声,不少人都将手覆在心口处,生怕自己的心跳声过于突出,会惹得建明帝不悦。
因垂柳会随风而动,是以步摇并非静止状态。
轻轻晃动的步摇发出清灵的响声,将场内所有人的心弦全都绷的紧紧的。
温凉右手拉弓,似是已经找准了方向。
正当众人翘首以望的时候,人群中忽有人发出“哎呦”一声声响,瞬间打破了宁静。
这人更是趔趄了两步,险些摔倒。
众人的眼神宛若刀子般飞了过去,恨不得将此人钉死在耻辱柱上。
周荣稳住身形后才察觉到众人的视线,脸色一瞬间涨的通红,局促的不知该如何是好。
可他心中委屈,他并非是自己没站稳,而是被人撞了出去。
而几乎就在同时,温凉手中的箭已然松开,开弓没有回头箭,众人再气也于事无补。
可就在众人都以为此箭定会射偏时,那箭矢却从步摇的两根羽尾之间倏然穿过。
原本静下来的步摇被箭矢的力度震得重新摇摆起来,那叮铃叮铃的声响,那不停颤动的尾羽都证明他们刚才没有看错。
温凉,射中了!
无声的沉寂之后,便是震耳欲聋的欢呼之声。
这一刻众人忘记了党派和私怨,都是发自内心的高兴开怀,因为不管何时,党派之争都比不过家国荣辱。
多少年来北燕恃强,嘲讽他们大梁为软弱无能的熊包。
可今日之后,他们倒要看还有谁敢笑他大梁无能!
即便箫拓还未射箭,但在大梁众臣心中,这场比试他们已经赢了。
傅凛还能维持虚假的笑,傅决的脸色却已然彻底黑了。
温凉还真是无时无刻不抢着出风头,区区一个臣子竟敢遮掩他们这些龙子的荣光。
真是可恶至极!
除了他们之外,还有一人面上无笑,只目不转睛,震惊茫然的望着温凉。
温凉面上的黑巾尚未摘下,丝巾掩住了他那双冷清绝美的眸子,才得以让人能去细看他的轮廓和五官。
温凉的气质太过矜贵疏离,甚是削弱了几分他那过人的相貌。
可此番细细的打量下,她竟愕然发现,覆着面纱的温凉像极了一个人,那个她此生最为敬重仰慕,曾经叱咤风云,令北燕闻风丧胆的薛大将军!
宋老夫人有一瞬的恍惚。
父亲已走了数十年,他的相貌在她的记忆中已有些模糊。
可有一幕她记得清清楚楚,即便现在回想起来也依然无比清晰。
那日午后,父亲以丝带蒙住双目,她则用弹弓惊起树上的鸟儿。
父亲也如温凉那般毫无犹豫的挽弓搭箭,四下奔逃的鸟儿被父亲扑落落的射下,可父亲只将鸟儿射伤,并未伤害它的性命。
她当时欢喜极了,立刻跑过去将鸟儿捧在手心。
那时的她还是只一个小小少女,她仰望着高大笔挺的父亲,笑着说她日后定要做大梁第一巾帼女英雄。
她记得那日的暖光,那日的清风,甚至就连那小鸟柔软温暖的触感也记得分明。
所以,当看到这样的温凉时,她意外,且震惊。
若非她不相信人无来世,甚至会以为他就是父亲的转世。
父亲不仅是猛将,更俊美无俦,她时常遗憾老头子拖累了她薛家的血脉,儿孙中竟无一人相像父亲。
可今日,她竟在另一个年轻人身上,看到了父亲的风采。
这是巧合,是意外,还是某个被她刻意忽略的真相……
第二百六十八章 盛世锦绣(合一)
温凉摘下覆在眸上的丝带,身后不绝的抚掌称赞声没有入他耳中半分,反是女子轻轻唤的那一声“阿凉”如石子般咚的一声投入了他的心湖中。
如霜似雪般的眸光刹那间霜雪消融,墨眸深处荡起涟漪,开遍锦绣繁花。
宋老夫人身子一颤,被宋大夫人手疾眼快的扶住,“母亲,您怎么了?”
“他……她……”宋老夫人抬起手,微颤的指尖指向温凉,嘴唇轻轻喃动,却说不出第二个字。
若说温凉的轮廓风华有七成像她的父亲薛大将军,那他那双缀满柔光的眸子便有九分像瑶儿!
像一个人是偶然,那么像两个人呢?
曾经飞速掠过的某个念头再度被宋老夫人拾回,也许那并不是她的臆想……
“阿凉,我刚才都看到了。”顾锦璃弯唇而笑,眼中盛着满满的爱慕和骄傲,她压低了声音,小声道:“我家阿凉真厉害。”
温凉拉起她的手,笑容虽不算绚烂,但淡笑中却带着足以溺死人的温柔。
箫拓站在两人身边,一时无言。
这场比试似乎还没结束吧?
大梁这单方面庆贺是怎么回事?
箫素走过来,从柳枝上取下那支步摇,轻柔的整理着金雀的尾羽,语气含着埋怨,“你们男子都是一样的粗犷,好好的步摇竟被你们拿来做了箭靶子,这叫暴殄天物懂不懂!
臭男人,真讨厌!”
箫素说完,对着箫拓做了一个鬼脸,便将步摇送还给了玉华公主,一脸认真的道:“下次再有男人抢咱们首饰,咱们就把他们的马刷成彩色的,让他们也体会体会心疼的感觉!”
箫素这一番话说的娇俏可爱,逗笑了众人,还不动声色的为箫拓解了围。
箫素心里清楚,论箭术箫拓不是温凉的对手,再比下去也不过出丑罢了,倒是不如趁早收手,还能剩下些体面。
玉华公主接过步摇,将其重新插入发中,笑着道:“嗯,你说的对,男孩子什么的最讨厌啦!”
玉华公主笑得单纯无害,双眸弯成月牙,遮住了狡黠的光。
不就是装可爱嘛,谁还不会啦!
温阳看得分明,轻轻抿了抿唇,这个丫头还是那么会演。
建明帝龙心大悦,狠狠夸赞了温凉与箫拓一番,什么少年英才、龙章凤姿、国之栋梁,好话就跟不要钱似的往外说。
众臣也跟着附和,只他们心里明镜似的,这些话其实都是说给温公子听的。
众臣随着建明帝折身回殿内,傅凛这才得空,瞪着周荣低声叱道:“你刚怎么回事?”
周荣对这个王爷姐夫有些打怵,忙解释道:“姐夫,我真不是有意的,刚才我是被人突然撞了出去,我感觉就是五殿下。”
现在想想,他当时站的位置离傅决很近。
“行了!”傅凛不悦皱眉,“既是没有证据,便不必再说。
就算是有人害你,也是你自己防备不善,以后做事小心些!”
傅凛心情复杂沉闷,对待周荣自然没有耐心。
温凉的优秀,父皇的偏宠,这些都宛如有毒的刺,扎的他心尖生疼。
傅决更不必说,整个人都沐浴在妒火中。
只想着待他有朝一日登上帝位,第一件事便要将温凉一家尽数除掉,方才能解心头之恨!
建明帝嘴角高扬,朗声而笑,可见其心情美妙。
温凉可真是太给他长脸了,试问这样的才学相貌,储君之位舍他其谁?
若不是想给北燕人留些颜面,他还有一肚子的夸赞没说出来呢。
“季尚书……”建明帝笑着唤道,声音极其温和,可季尚书却打了一个寒颤,冷汗瞬间打湿了衣裳。
“是,臣在。”季尚书起身行至殿中,他将头埋得极低,是以无人看见他惨白惨白的脸色。
“朕听说礼部早在多月前便为朕筹备了贺礼,现在可能呈上来了?”
温凉赢了北燕,现再将礼部的贺礼呈上来,正好可以挫一挫各国的锐气,让他们见识到大梁的盛世景象。
季尚书有些腿软,上下牙齿不停打架,硬是说不出一句话来。
当他发现各州花草枯萎时,登时吓的三魂七魄丢了一半,忙找女儿商议。
寒烟虽说会尽力补救,可他自己心里清明,此事牵连甚大,不但会扫了陛下的兴致,只怕更会有贼人趁机生事。
若真因此传出陛下德行有亏,只怕不仅是他,就连二殿下和寒烟都会受到牵连。
季尚书深吸了一口气,咬紧了牙关。
大不了他全部认下,只要能保全陛下的颜面,陛下应该就不会迁怒二殿下了。
季尚书暗下决心,他起身抬头,正要开口,殿门外却忽然传来女子轻柔但坚定的声音。
“父皇,大梁十四府二百四十州的贺礼在此。”
季尚书愕然转身,便只见季寒烟与沈妩两人抬着一卷堪称巨大的画轴走入殿内。
季尚书脸色微变,忙压低了声音小声道:“寒烟,别胡闹,快下去。”
季寒烟轻轻扬唇,声音明亮,“父亲,女儿将贺礼带来了。”
季尚书闻此是又惊又怕。
礼部的贺礼明明是大梁的锦绣百花,哪里是什么画轴,女儿这般岂不成了欺君?
英国公世子蒋兴冷笑一声,阴阳怪气的道:“礼部这是缺人手了不成,竟然还要劳烦王妃亲自呈上寿礼。”
季寒烟是个性情恬淡的女子,闻此也只轻轻一笑,解释道:“蒋世子莫急,待我为众位解释之后,蒋世子便明白其中含义了。”
沈皇后的目光轻轻落在那副卷轴上,眉心微动,侧眸看向了玉华公主。
玉华公主心虚的抿起唇角,用一种可怜兮兮的眼神望着沈皇后。
沈皇后瞥她一眼,便收回了视线,她倒要看看这几个小丫头到底在打什么算盘。
周倩早已从侧门回到了女眷席位上。
顾念两位殿下的情谊,她可以帮衬季家一把,可不代表她愿意为季家冒风险。
顾锦璃的想法虽说算巧妙,但也只是补救之策,若真追究起来,她们这种行为无异于欺君。
若能让父皇满意倒算幸事,反之,可就成了祸事。
傅凇与王爷不一样,傅凇不过是个闲散皇子,可王爷是要继承大统的,她不能冒一点点风险。
傅凛也觉意外,他的视线不受控制的落在季寒烟身侧的少女身上。
少女如兰,兀自幽香,即便站在这金玉繁华的宫殿内,也丝毫不损她半分风姿。
有些人宛若云边月,虽可望不可触,心中的仰慕欢喜也并不会因为距离而有丝毫的减损。
季寒烟望向沈妩,两人相视一眼,轻轻颔首,缓缓展开了手中的卷轴。
季寒烟的心情有些许复杂。
其实此事由她与周倩来做才更合适,可周倩却先行找了借口离开,显然并不想与此事有太多的牵扯。
她能理解周倩的想法,只心里难免还有些酸涩。
一直以来她都把周倩当做好友对待,两人的关系也一向亲密,可因今日周倩却迫不及待的与她划清了界限。
反观沈小姐她们,她们本不过点头之交,她们却愿意为她做到这一步,她心中自是动容。
她不怨怪周倩,但若说丝毫不介怀也是自欺欺人。
画轴徐徐展开,这是一副大梁江山图,可与寻常画作不同的是,画卷之上还有许多不同的“东西”。
众人翘首以望,建明帝坐在高台看不大清,便准备走下去看个清楚。
“皇后可也要下去看看?”
沈皇后犹豫了一下,便点了点头,她心里也委实好奇。
“陛下。”蒋贵妃娇滴滴的唤了一声,秋眸中满是楚楚动人的恳切。
“你们也一同来吧。”建明帝淡淡道了一声,便搀着沈皇后走下高台。
蒋贵妃不甘的揉了揉帕子,但架不住好奇心驱使,还是和丽妃一同跟了上去。
本是恢宏大气的水墨画上“开”满了万紫千红。
“这些是绢花?”沈皇后诧异开口。
季寒烟点头,轻声解释道:“这朵牡丹是以江南的云水锦所制,这朵绿梅是青州的蚕丝绢,这朵芍药是越州的七彩锦……”
画轴上的每一朵花不仅代表各府各州,更用了各地有名的丝绸锦缎缝制,别有心意。
至于那些并不盛产丝绸之地,便由沈妩执笔,以彩墨绘制。
如宜兴的茶花,云州的稻花,而最巧妙之处便在于沈妩能在地图上以山川水势作画,既描绘了万紫千红,又不影响画的布局,堪称绝妙。
顾锦璃的聪慧,沈妩的才情至今仍让季寒烟暗叹不已,更多的则还是庆幸,若无她们两人出手相助,今日她们季府定会遭殃。
姜悦和顾婉璃相视而笑,两人都一副具有荣焉的模样,再看玉华公主时,又都藏了些许幸灾乐祸的笑。
为了这几朵花,不知毁了玉华多少好缎子,等她发现后,不知道会不会偷偷抹眼泪。
“悦姐姐,没想到你的针线竟那般好,以后得空你可要教教我。”
顾婉璃双眼亮晶晶的,满是崇拜。
那些绸缎在姜悦手里剪了两下缝了两针,就变成了栩栩如生的鲜花,真是让人叹为观止。
姜悦往日里给众人留下的印象就是爱吃爱笑,却无人知晓,她竟有一手好针线。
姜悦得意的弯起嘴角,“好说好说,你想学,我教你便是。”
谁还没点特长了,不过是她往日里太低调了而已。
“可惜今天涵姐姐没来,不然咱们还能做得再快点。”顾婉璃可惜道。
姜悦连连摆手,一脸庆幸,“得亏她没来,不然就多了个帮倒忙的。”
她有幸瞧过宋碧涵做针线活,那针脚可真叫一个粗实,歪歪扭扭就算了,竟然还能将本是平整的布料缝出一个个小包来,那场面真让人不忍直视。
蒋贵妃看了几眼,牵唇道:“这便是礼部筹备了数月备下了贺礼,倒是有些特别。”
蒋贵妃虽没明说什么,但话里话外无不是在指责此物太轻,不够用心。
季尚书思绪还乱着,全然没留意蒋贵妃说了些什么,季寒烟偏头去看顾锦璃,见对方对她轻轻颔首,她这才鼓起勇气道:“父皇,此物看起来简单,实则却饱含了大梁各地女子对陛下的敬重和感怀。”
殿内一时沉默,蒋兴率先冷笑出声,“原是各地女子所备的贺礼,怪不得如此花哨简陋,中看不重要,真是没意思。
季尚书费了数月光景,就弄了这么个寿礼,可见并未用心啊!”
季寒烟本就是轻柔的性子,听蒋兴这般说,不禁羞恼起来。
顾锦璃见季寒烟被蒋兴气到了,便站起身轻轻开口,“蒋世子所言差矣,此乃大梁百姓对陛下的心意,何来简陋一说?”
“大殿之上现竟由得尔等女子随意插言,还真是世风日下!”蒋兴睁圆了一双遍布血丝的眸子,阴狠的瞪着顾锦璃。
温阳贴近温凉,附耳道:“他欺负大嫂了,揍他不?”
宋达耳尖听到了,立刻道:“啥时候动手,加我一个!”
虽然他在喜欢顾大小姐这件事上闹了笑话,可顾锦璃是他宋府的恩人,更别说对方还是英国公府了,这件事他第一个举双手参与。
温凉却只闲适的望着唇畔凝笑的女子,语气淡淡:“不必。”
谁欺负谁还尚未可知。
宋达撇撇嘴,他就知道温凉这种冰块性子不行,。
倒是可怜了顾大小姐,想必日子定然不顺心。
唉,错过了他,可真是错过了世上最好的男子呢!
顾锦璃轻轻弯唇,语气从容,“我见蒋世子畅所欲言,便以为谁都可以发表意见,想来倒是我理解错了。”
“男人有探讨朝政之责,区区女子如何与男子相比,真是荒谬!”
英国公皱起眉,这个没用的东西又中计了!
果然,只见顾锦璃浅浅一笑,意味深长道:“蒋世子如何说我都没关系,但您如此不将太后娘娘放在眼里,恐是不妥。”
蒋兴一窒,拍案而起,“小小妇人休要颠倒黑白,我何时不敬太后娘娘了!”
顾锦璃坦然与之平视,笑问道:“那蒋世子是未将太后娘娘视作女子了?”
“你……你大胆!陛下,您难道就容得此女如此折辱太后娘娘?这般胆大的女子,定要严惩!”蒋兴说不过顾锦璃,便以孝字来压建明帝。
建明帝却只淡淡扫他,神情不辨喜怒。
“话都是你说的,你却要朕来责罚他人。是你脑子不够用了,还是你当众人都聋了?”
这般不留情面的斥责让蒋兴瞬间红了脸,他还想再分辩两句,建明帝瞥他一眼道:“你若吃多了酒,便趁早出宫歇着,若没醉酒,便给朕老老实实坐下!”
说完,便侧身望向顾锦璃,语气变的那叫一个柔和,“灵毓,你继续讲。”
蒋兴气得身子直抖,被英国公冷冷瞧了一眼,才安分的坐了下来。
顾锦璃离开座位,行至殿中,对建明帝福了一礼,才道:“陛下,这礼物看似没有金石玉器贵重,可这画卷却寓意着我大梁锦绣昌盛,是任何礼物都无法比拟的。”
“哦?”建明帝饶有兴致,“那你便来给朕讲讲这画轴的深意。”
“是。”顾锦璃颔首,以澄澈如水的声音缓缓道来:“自古以来都是男尊女卑,世人多对女子格外严苛。”
说完,顾锦璃还意味深长的望了蒋兴一眼,气得蒋兴险些骂出声来。
“一个国家越是贫瘠落后,便越是轻视女子,只当女子视为生养工具,如奴如隶,百般磋磨,以此展示男人的主权,以压迫女子来遮掩自己的无能。
相反,越是繁荣昌盛的国家,女子反越能得到男子的尊重,甚是可以与男子一般为将为帅。
我大梁有如宋老夫人一般的巾帼英雄,有曾叱咤商场,被称为铁血娘子的月辰夫人,便是普通女子也有权力做自己想做的事。”
姜尚书撸着稀疏的胡子深深点头,大梁女子的地位那真是越来越高,他对此感触颇深。
他家夫人打他简直是家常便饭,他若话说的重了些,夫人便哭着要带女儿回娘家,有时委屈的他都想做女人了。
顾锦璃抬手轻轻拂过画卷上的锦缎花草,声音轻灵,“一提到“锦缎”“花草”,众人便会联想到女子,而我大梁女子之所以能灿然绽放,这些都要仰仗于陛下的英明神武。
若无陛下的圣泽庇佑,女子自保尚是难事,又如何还能追求美丽。
这一副锦绣山河图,所展现的不仅仅是我大梁山水人文,更有各府州百姓安居乐业之兴,大梁万里河山繁荣之盛。
这是大梁千万百姓对陛下的感怀敬爱,亦是对大梁盛世万年的信心!”
既是大梁女子的心意,自然要由女子展现。
一番无形的巴掌打在蒋兴脸上,让他彻底闭上了嘴。
顾二老爷在心里为自家女儿狠狠鼓掌,他站起身,神色动容,热泪盈眶,“陛下圣明,大梁得君如此,乃上天庇佑。
天意福泽,隆恩浩荡,陛下大业定千秋万载,一统乾坤!”
众人恨不得拍腿骂人,光顾着看热闹了,怎么忘了趁机奉承陛下,又被这个今四君抢了好活计!
大理寺卿钟树一边将顾二老爷这一番话记在心里,一边起身叩拜,“隆恩浩荡,大梁万载,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大理寺卿这一跪,众人自是只能起身随之下跪,只大腿都要险些被自己掐青了。
竟然还有这一手,他们怎么没想到!
有些人一脸不甘的瞪向钟树,怪不得这钟大人有事没有就往顾府跑,原来是与今四君学习拍龙屁去了。
钟树却全然不理会众人嫉妒的目光,只留给他们高深莫测的一笑。
自己不上进还怪别人,这些人活该被他们甩下!
建明帝朗声大笑,一连说了好几个“好”字。
真不愧是自己看上的儿媳妇,这话真是说到他心坎去了。
总有人说他行事莫测,心思难辨,甚至还曾因为瑶儿的事一度被安上了昏聩的帽子。
他承认自己没有经世之才,可大梁的确在他的治理下越加繁荣。
今日终于有人为自己正名,他如何不开怀。
只顾锦璃不比寻常闺秀,以后毕竟是要太子妃要做皇后的人,他无法多赏她什么,也就只能赏赐些庸俗的金银了。
苗洛含笑走上前来,波光流转的美眸中全是赞赏,“灵毓县主这一番话真是令人警醒。男子女子同样为人,有何区别,只有那等无能的男子才会瞧不起女人。
大梁陛下英明神武,苗洛佩服。”
这位灵毓县主真是妙人,只可惜她是个女子,否则她便又多了一位蓝颜知己。
建明帝被夸得开怀大笑,殿内本就和乐的气氛因此变得更加轻快起来,君臣都在笑,这等和谐的场景绝对难得一见。
可往往有些人就是喜欢打破和谐,英国公看了一眼神色恍惚,笑容僵硬的季尚书,笑道:“季尚书有心了,这副画轴寓意甚好。”
“嗯……多谢英国公,应该的,应该的。”季尚书抬手擦汗,有种侥幸余生的不真实感。
英国公勾唇,“只我听闻最近礼部从各府各州寻了不少珍惜花卉,我还以为那些花草才是礼部要呈给陛下的寿礼。”
“这……那……”季尚书也是个老实人,他向来与礼仪宫规打交道,不擅长朝堂的唇枪舌剑。
季寒烟看着有些心急,替父亲捏了一把冷汗。
画轴能由她来展开,可官场上的事她不好妄自插言。
季寒烟正焦急着,忽听一道威严的声音响起,“那是本宫请季尚书备下的。”
季寒烟惊讶的望向沈皇后,不可置信的喃喃道:“母后,您……”
沈皇后给了她一个安抚的眼神,便无甚表情的对建明帝道:“这副江山图其实是臣妾所作。”
建明帝有一瞬的愕然,转而情绪变得复杂起来。
这幅画恢宏大气,想来废了许多心血。
为了他的寿宴,她竟做到如此地步,难道说她心中一直是有他的……
这可如何是好?
沈皇后全然不知建明帝想偏了,只道:“作完这副江山图后,臣妾还想再做一副锦绣百花图,因有些花卉臣妾并未见过,便托季尚书去各地搜寻。”
她虽不知到底发生了何事,但看这些孩子们如此大费周章,想来定是礼部的贺礼出了纰漏。
这些孩子都做到了这一步,她总不能浪费她们的苦心。
沈皇后这一番说辞,打消了许多人心中的疑惑。
毕竟这副江山图画作恢宏,没有数月功夫无法作成,显然是精心备下的。
能让皇后娘娘如此费心,自然只能是陛下的寿礼,总不能皇后娘娘闲着无聊,打发时间用的吧!
沈皇后说完,无声望向了英国公,似在着他发问。
英国公心口起伏一瞬,深深吸气,沉下了翻涌的气血,牵唇笑笑,不再多言。
“咦!你们看,那不是蝴蝶吗?”姜悦眼尖,发现了飞入殿内的几只蝴蝶。
那几只蝴蝶轻轻扇动着翅膀,飞入殿内,盘旋一圈,落在了画轴的绢花之上。
顾二老爷望了大理寺卿钟树一眼,钟树心领神会,立刻道:“陛下寿宴之上有蝴蝶都被这锦绣江山吸引而来,可见是大大的吉兆,此等神迹应被记在史册之上,以供后人传承。”
钟树感动的都要哭了,今四君真是太够意思了,竟将这等好机会拱手让给了自己。
建明帝自是开怀,哪有不应的道理,高兴的一连又多喝了几杯酒。
英国公望着那几只翩翩起舞的蝴蝶,紧握双拳,凌厉的眸光恨不得斩断蝴蝶的翅膀。
好好的机会,竟然又被毁了。
看着弯唇含笑容貌清丽的女子,英国公眼中满是厉色,又是这个顾锦璃,她坏了他太多好事,不能再多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