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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浮梦公子     盛世医香之锦绣凉缘txt下载     盛世医香之锦绣凉缘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二百二十四章 补偿

    宋运回到内堂时,驻足停在了桌前,凝眸望着桌上几样精巧的点心。

    方嫂子见了,便笑着解释道:“公子定没瞧见过这几样点心吧?”

    宋运点了点头,轻声问道:“请问,这些点心是从哪里买来的?”

    方嫂子抿嘴一笑,神情颇为骄傲的道:“这些外面可买不到,这些都是咱们县主自己做的呢!”

    “灵毓县主?”宋运微怔,那双本就如烟雨般的眸子更似笼了一层云雾。

    “对啊,咱们灵毓县主心灵手巧,这些点心都是县主自己做的。

    这个晶莹剔透的点心叫布丁,这个圆圆的点心叫慕斯蛋糕,很受一众夫人小姐欢迎呢!”

    每个人都有擅长的东西,可若是一个人什么都擅长,那就让人忍不住都想帮她炫耀了一番了。

    “布丁,慕斯……”宋运唇瓣轻动,默默呢喃。

    方嫂子见状,掩唇笑着道:“宋公子定然也觉得这名字听起来有些怪吧,其实直到现在我都没想明白这名字的含义。

    你说这好好一道点心,怎么就和布扯上关系了呢?”

    还有那慕斯,听起来完全像个人名啊!

    宋运没留意方嫂子说什么,他只静静站在桌前,望着点心发呆,直到宋碧涵出来唤他,他才回过神来。

    宋运随着宋碧涵走进了内间,顾锦璃正在小心的喂孩子喝水。

    屋内没有大夫,宋运便问向宋碧涵,“大夫还没来吗?”

    “呃……”宋碧涵瞄了顾锦璃一眼,支吾着道:“来了啊,然后又走了……”

    宋运偏了偏头,有些诧异,“这般快?那大夫怎么说?”

    “这个……”宋碧涵望向顾锦璃,投去求救的目光。

    顾锦璃将孩子小心放平,开口解释道:“这孩子有些脱水,我给他喝了些糖盐水,暂无大碍了。”

    “脱水?”宋运蹙了下眉,问出了自己的疑惑,“如今虽值盛夏,但远不至干涸难耐。

    这孩子虽是乞儿,但城中亦有水井,应不至于喝不到清水。”

    顾锦璃耐心的解释道:“脱水的原因有很多,人体长时间未进水是一种可能。

    发热、呕吐、腹泻也都会造成人体脱水,这孩子有些发热,又无人照料,是以才有脱水之症。”

    宋运了然颔首,见孩子的脸色缓和一些,心下略松,望着顾锦璃问道:“这孩子的病可还严重?大夫可给他开药了?”

    “大夫已经开了药,若无意外服上两日便好。”

    宋运微微牵唇,露出一抹云般清淡的笑,他拱手对着顾锦璃几人行了一礼,彬彬有礼道:“多谢几位小姐出手相助。”

    “宋公子不必这般客气,这孩子的救命恩人是宋公子才对,若是您袖手旁观,我们也无缘见到这孩子。”

    宋碧涵最看不得别人客气,便拉着顾锦璃起身道:“你们两个能不能不要这般客气了,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两个在争抢做东请客吃酒呢!”

    顾锦璃失笑,嗔目望着宋碧涵道:“这酒局是你张罗的,难道不是你请吗?”

    宋碧涵呵呵一笑,拍着宋运道:“这不是碰上我二哥了吗,哪有哥哥在,还让妹妹花钱的道理,你说呢,二哥?”

    因着宋碧涵和宋运自小不在一处长大,后来又出了宋三夫人的事,是以宋碧涵最初对宋运也不甚亲近。

    可宋运是个性情随和温柔的人,对亲人好友又仗义相助,是以宋碧涵已经渐渐接受了这个哥哥。

    宋运是个慢热的人,听宋碧涵这般说,也不过点了点头,轻应了一声“自然。”

    待喂孩子服了药,见他病情稳定,几人便一同去了望仙楼。

    宋碧涵一上来就点了一坛子酒,对着宋运挑眉笑道:“若就只有我们几个喝,还要悠着点。

    锦儿今天碰到二哥,我们就尽管敞开喝了,喝多了二哥可要负责送我们回家啊。”

    然而一向好说话的宋运却摇了摇头,抬手按住了酒坛,认真道:“女孩子不可饮酒。”

    “没事啦,我在家里还陪着祖母喝酒呢!”宋碧涵伸手就去抢酒坛。

    宋运抬手,将手指抵在宋碧涵的额心,任由她如何伸手都无法碰到酒坛分毫。

    宋碧涵挣扎了半晌,除了额上留下了一个红红的指印外,一无所获,气得双手环胸,瘪着嘴道:“哼!早知道就不带你了,谁知道你竟然和大哥一个样。

    要我说,还是三哥好,若三哥在这,定会和我们一同畅饮!”

    宋碧涵这话顾锦璃是信的,若是宋达在这,怕是还会多要一坛酒。

    见宋碧涵生了闷气,宋运纠结的轻皱了下眉,只好让步道:“那就点两壶果酒来喝吧,这酒太烈,不适合你们。”

    见没有再行商量的余地,宋碧涵只好认命的点了点头。

    果子酒清甜可口,顾锦璃几人喝着正好,可宋碧涵却是一边喝一边撇嘴,这哪里像酒啊,分明是就是糖水嘛!

    本以为温凉不在,就少了一个多事的,没想到她二哥竟然也这个样子,男人还真是麻烦!

    果子酒性浅,几人又只小酌了两杯,根本就没有一点醉意,但宋运还是坚持亲自将她们送回府中。

    行到平阳王府门前,顾锦璃含笑致谢道:“有劳宋二公子了。”

    “县主客气。”宋运略略垂首,语气依然清淡。

    宋碧涵探出头来,眨眼笑道:“怎么只谢我二哥,我也有一起送你回来呀!”

    “好,那就多谢宋小姐啦!”顾锦璃翻她一眼,无奈弯唇笑。

    辞别宋家兄妹,顾锦璃转身踏入王府。

    宋运这才抬起头来,望着顾锦璃的背影,若有所思。

    回宋府的路上,宋碧涵一路走走跳跳,偶尔看见路上的小石子,便会抬腿将石子远远踢开。

    而宋运却面色平静的犹如无风的天空,安静宁和。

    兄妹两人一静一动,倒也和谐。

    “二妹妹。”宋运突然开口。

    “嗯?怎么了?”宋阳碧随口应道,专心的踢着脚下的石子。

    “灵毓县主……”

    听宋运提及顾锦璃,宋碧涵才抬起头来,眼中带着警惕,压低了声音提醒道:“二哥,我知道锦儿很好,可锦儿可是有妇之夫,你可不能动歪心思啊。

    更何况那个温凉超级小气的,你可千万被让他看出你的心思,否则他一定会把你弄得很惨。”

    三哥说不定就是被温凉扔到哪个鸟不拉屎的地方受罪去了,想想还真是可怜。

    宋运无奈弯唇,失笑摇头,“你想多了,我对县主无意。

    我只是看她点心做的精巧,便好奇问问你,她可还会做什么其他新奇的东西?”

    宋碧涵松了一口气,拍着心口道:“原来是这样啊,那就好那就好……”

    温凉那个家伙心眼小心又冷,可不能得罪他。

    宋碧涵想了想,道:“锦儿做的饭很好吃,很多菜式我都没听过。

    什么火锅,炸鸡,还有她常说炸鸡和啤酒最相配,我一直都纳闷那个啤酒到底是什么酒,也不知道好不好喝?”

    宋碧涵的思路越来偏,全然没有看到宋运那总是笼绕云烟的眸中划过的错愕。

    ……

    次日,顾锦璃进宫拜见沈皇后。

    直到已近午时,顾锦璃才起身请辞。

    沈皇后命玉华公主相送,看着两个少女携手离开的背影,沈皇后的眸光中有欣赏亦有惋惜,不由自言自语的呢喃道:“有颗七窍玲珑心已是不易,更难得的是这颗心中还装着仁善和光亮,只可惜她不是皇子妃,不然倒有皇后之风华。”

    陛下的几个皇子她都看在眼里,二皇子平庸,六皇子易怒,七皇子风流,另外两个成年的皇子倒是聪慧,只可惜他们眼中只有权力。

    她没看出哪个皇子有帝王之才,倒是觉得顾锦璃有母仪天下之范,只可惜她嫁入的是平阳王府。

    倒是有些可惜……

    顾锦璃与玉华公主两人有说有笑的漫步走在御花园中,聊到前几日赈灾银两之事时,玉华公主不由羡慕道:“锦儿,他们都说你运气不好,我可不这么觉得。

    王妃温和善良,平阳王爷又正直仗义,你能嫁给温凉真是幸事。”

    她那几个皇姐身份已经很尊贵了,可嫁入夫家后,还是难免会有委屈的地方。

    不像锦儿,简直像掉进了福窝里。

    顾锦璃弯唇,打趣道:“温阳尚未定亲,不如你也嫁来王府,这样以后你不仅有父王母妃疼着,我们两还能做个伴。”

    “才不要哩!”玉华公主满脸嫌弃,想也不想的道。

    “锦儿,难道你不觉得温阳那个家伙很烦吗?

    心眼像针那么小,技不如人还不肯认输,整日想着与我再赛一场,我才不搭理他呢!”

    顾锦璃摇头,实事求是的道,“温阳很好啊,率真简单,又心地善良,不然那你以为他为什么会中你的计?”

    “锦儿你偏心!你就是因为温阳是温凉的弟弟,所以你就昧着良心说他好。”玉华公主一脸不满。

    温阳那叫率真简单吗?

    那明明是傻好不好?

    女孩子笨笨的还挺可爱的,可男子若是蠢蠢的,就让人忍不了了。

    顾锦璃觉得玉华公主对温阳有些偏见,正想替温阳辩解,忽见蒋太后身边的王嬷嬷迈着端正的步子朝她们走来。

    “玉华公主,灵毓县主。”王嬷嬷对两人福身行了一礼,不卑不亢的道:“县主,太后娘娘有请。”

    王嬷嬷虽半垂着头,但脸上的神色清冷严肃,并无半分敬意。

    顾锦璃眸光动了动,看来蒋太后是来秋后算账的。

    虽明蒋太后没安好心,可太后口谕,她不能拒绝。

    玉华公主不放心,想随顾锦璃一同去,却被王嬷嬷抬手拦住,“殿下,太后娘娘只召灵毓县主一人前去。”

    “本宫去给皇祖母请安也不行吗?”玉华公主昂着下巴,露出雪白的脖颈,一改往日里的随和,骄傲的宛若一只天鹅。

    王嬷嬷却只淡淡牵了牵嘴角,显然并不畏惧这位公主的威严,“殿下有这份孝心自然是好的,只太后娘娘有正事与县主商议,殿下不妨稍等片刻。”

    “殿下先行回宫吧。”顾锦璃弯唇浅笑,轻轻眨了下眼。

    玉华公主瞬间会意,便只瞪了王嬷嬷一眼道:“既然皇祖母不愿见本宫,那就劳王嬷嬷为本宫带好吧。”

    “是。”王嬷嬷垂睫颔首,语气冷淡,转而瞥了顾锦璃一眼,抬手道:“县主,请吧。”

    顾锦璃从容转身,款款迈步,没有一丝惊慌之色,倒是引得王嬷嬷忍不住多瞧了她两眼。

    这位灵毓县主年纪不大,气度竟是比宫里的一些妃子还要好。

    夏日炎热,为求凉爽慈宁宫中摆着数个冰盆,刚行至殿门前,便有一股寒意迎面扑来。

    身后是明亮的暖阳,身前是如冰窖般的宫殿。

    顾锦璃在这冷热明暗交界之处,只觉浑身汗毛不禁竖起。

    蒋太后正坐在主位喝茶,听到响动也不过撩了撩眼皮。

    蒋太后比蒋氏还要年长一岁,却不知用了什么驻颜术,看上去竟好似只有四十余岁的模样,甚至依稀可以在她脸上看到本不属于她这个年龄的美艳。

    只她身上有一种浸淫后宫多年的威压,虽雍容貌美,可一个挑眉,一个抬眼,便足以令人心惊胆战。

    蒋太后轻蔑的扫了一眼跪在地上的顾锦璃,长长的护甲划过杯盏,发出刺耳的摩擦声,在这冷寒的殿内显得尤为森然。

    “灵毓县主,哀家最近可是经常能听到你的大名。”

    顾锦璃低垂着睫羽,从容不迫的回道:“能入太后娘娘耳中,是臣妇的福气。”

    “呵。”蒋太后冷笑一声,“真是伶牙俐齿。”

    蒋太后将杯盏随手放在桌上,淡漠的俯视着顾锦璃道:“户部丢失了赈灾银两,乃是你父亲的失职。

    平阳王虽帮你填补了一些银两,但王府的银子并非你一家独有,这些银钱也有二房一份。

    平阳王是为你动用了公中银两,于情于理你都该补偿二房的损失。

    你明白哀家的意思了吗?”

    顾锦璃当然明白,蒋太后这是为二房讨债来了。

    她冷冷一笑,提起头时眸中却噙着满满的疑惑,不解的道:“恕臣妇愚钝,未能领悟太后娘娘的心意。

    父王拿出的银钱只是暂时填补赈灾银两,朝廷早晚都会归还王府,臣妇为何要补偿二叔二婶啊,难道说……”

    顾锦璃震惊错愕的睁大的眼睛,小心翼翼的试探问道:“难道说,国公爷不打算归还赈灾银两吗?”

    “放肆!国公爷也是你一个小小妇人能够攀咬的?”蒋太后大怒。

    顾锦璃茫然的眨了眨眼睛,语气中带着点点委屈,“臣妇怎敢攀咬国公爷,可外面都是这般说的啊……”

    “那你就人云亦云?难道你就没有一点分辨是非的能力吗?哀家看你分明在故意挑衅!”

    蒋太后最近也心力憔悴,建明帝紧咬此事不肯放手,蒋太后多方周旋也无法让他改变心意,心里正恼火。

    顾锦璃倒好,不但不知避让,还主动提及此事,自是让蒋太后怒火中烧。

    “太后娘娘明察,臣妇敬重太后,怎敢挑衅?

    赈灾银两丢失,陛下心忧平州百姓焦急不已,臣妇相信太后也定然担忧陛下的龙体。

    英国公府虽为太后母族,但太后娘娘与陛下亦母子情深,太后娘娘的为难臣女都清楚。

    的确,若由臣妇填补这个亏空是两全其美之策,可先不说臣妇没有这般多的银钱,就算为了二叔二婶着想,臣妇也不能如此做。”

    顾锦璃一双眸子冷清明亮,她就那般望着蒋太后,眸中的从容淡然竟让蒋太后一时语凝,只能任由顾锦璃巧言分辩。

    “虽说父王动用的是公中的银子,可这些也是父王南征北战得来的。

    正是有父王征战沙场,我们才可独享安宁。

    若臣妇拿了自己的钱给二叔二婶,岂不是让二叔二婶落得个忘恩负义狼心狗肺的名声?”

    顾锦璃声音虽轻,目光扫过殿内立着的刺绣屏风时,却划过锐利的冷芒。

    这王府的功绩荣华都是父王拼命所得,二房躲在安逸窝里坐享其成,还敢将王府视为己物,他们自己送上门,不骂都对不起他们……

第二百二十五章 流言

    屏风后的蒋氏气得差点跳脚,这个死丫头居然敢如此折辱她们!

    蒋氏不甘心平白丢了大把的银两,但她不敢向英国公讨要,便只能进宫求助蒋太后,让她帮着从顾锦璃索要银子。

    当初顾锦璃大婚,可谓是十里红妆,随便翻个箱子,掉出来的都是金元宝。

    温冀动了他们的银子,就该顾锦璃来补。

    可没想到这死丫头竟然连太后都不怕,还敢辱骂她们。

    蒋太后显然也没想到顾锦璃会如此胆大,她沉眸望着跪姿笔挺,目光从容的顾锦璃,眸色更冷。

    “真是一副好口舌。”蒋太后起身,绛紫色的衣摆拂过,沉而冷。

    “既然你愚钝听不明白哀家的意思,那你便跪在这里仔细琢磨吧。

    哀家先去歇着了,你何时想明白,何时再来找哀家。”

    顿了顿,蒋太后的嘴角弯起一抹冰冷的弧度,吩咐宫人道:“盛夏炎热,切莫闷坏县主,再去多搬两个冰盆,务必要让县主待得舒爽。”

    殿内本就清冷,再多加几个冰盆无异于待在冰窖里。

    顾锦璃只穿着一条薄薄的锦裙,现在便已觉得冷意刺骨,若是再待上片刻,怕是会染上风寒。

    蒋太后摆明了是要收拾顾锦璃,可顾锦璃也不是个任由别人磋磨的,就算对方是太后也不行。

    她正欲开口,忽闻殿外响起陈总管略带尖锐的声音,“陛下驾到!”

    顾锦璃弯了弯嘴角,没想到玉华竟然这么快就搬来了救星。

    顾锦璃立刻端正跪姿,规规矩矩的垂首跪着。

    蒋太后眯着眼睛瞥了她一眼,冷冷道:“陛下对你还真是不薄,每次你到慈宁宫,哀家都能借你的光多瞧陛下两眼。”

    “太后娘娘,臣妇说了您与陛下母子情深,陛下对您自是孝敬有加。”顾锦璃含笑回道,乖巧又安分。

    蒋太后冷哼了一声,拂袖落座,冷眼看着建明帝大步迈入殿中,尾音漫不经心的上扬,“陛下大驾光临所为何事啊?”

    建明帝目不斜视,给蒋太后行礼问安后便径自坐下。

    顾锦璃忙福身道:“陛下万安。”

    建明帝随意瞥了一眼顾锦璃,抬抬手道:“平身吧!”

    顾锦璃却怯生生的望着蒋太后,迟疑道:“可是,太后娘娘命臣妇跪在这里想事情,什么时候想明白什么时候才能起来。”

    说完,顾锦璃的视线还悄悄的扫了一眼屏风的方向。

    建明帝眸光转了转,板着脸问道:“皇后总夸你聪慧,朕看却未必。

    说来听听,是什么事让你想不明白,反倒要劳烦太后教导你!”

    顾锦璃颔首,娇声细语的道:“启禀陛下,太后娘娘说父王私用了公中的银两,臣妇应出钱补偿二叔二婶。

    可臣妇觉得这样乃是置二叔二婶于不仁不义之地,是以方有些困惑。”

    建明帝轻笑两声,“原来是为此事,你起来吧,朕为你解惑。”

    这次顾锦璃没有推拒,听话的站起了身子。

    只她跪了有一会儿,站起来时双腿难免有些发软。

    建明帝眸光冷了冷,这若是让温冀和温凉知道顾锦璃进宫受了委屈,还指不定如何笑话他。

    他得帮这丫头出气才行。

    “母后,此事可是温家二房的意思?”

    蒋太后不动声色的抿了口茶,淡淡道:“不是。”

    “此事是哀家所想,平阳王虽是外姓王,但也是皇亲国戚,平阳王又手握重兵,若是王府后宅不和,势必会影响平阳王为陛下效力。

    如今王府出了这么大的事,哀家自然要过问一二。”

    抿了口茶润了润喉咙,蒋太后才继续道:“陛下身为帝王,应最明白一碗水要端平的道理。

    此事皆因顾明哲所起,平阳王动用的却是王府公中的银两。

    试问陛下,若换个角度,温家二房因为私事动用了王府银两,平阳王可会愿意?陛下可会愿意?”

    当然不愿意!

    温平若是敢这么干,正好给了他一个收拾他的理由!

    见建明帝没说话,蒋太后弯起嘴角,冷声道:“陛下身为帝王,更要公正公平,若日后各府都找个由头各自挪用公中银两,届时定然家宅不宁,朝廷何安?”

    建明帝剑眉紧锁,脸色冷沉。

    蒋太后嘴角牵起一抹阴冷的笑,她倒要看傅棱如何回答。

    若他敢明目张胆偏袒平阳王,她就有办法让百官家中也乱起来。

    “母后说的有道理。”建明帝沉默了半晌,终是开口道。

    蒋太后嘴角牵起笑。

    建明帝认真思忖,正色道:“儿臣之前的确从未考虑过公平的问题。

    儿臣只知常言道父母在不分家,可现在想想各府最常见的情况却是一个府邸几房人家往往只有一个出彩的,而其他各房便理所应当的做起了吸血虫。

    斗米养恩人升米养仇人,时间一长,他们竟忘乎所以的将别人的东西也当成了自己的,只要稍稍不如意便大呼不公平。

    可这世道哪来那么多公平!”

    蒋太后蹙眉想要反驳,建明帝却不给她这个机会:“驻边大将奋勇杀敌,无能之辈却躲在京中醉生梦死,这公平吗?

    受难的时候不想这些,享清福的时候倒是要算的一清二楚,世上哪来这么多好事。

    好在母后一语惊醒梦中人,否则朕还从未考虑过这些事,朕这便回去下旨,命各府不必再奉行“父母在不分家”之说。

    谁若觉得在府里过得不舒爽不公平,都可以提出分家,免得我朝廷栋梁遇到那等吸血的苍蝇,平白受了未委屈!”

    “哀家可不是这个意思!”蒋太后气得怒拍小几,震倒了桌上的杯盏。

    “同为兄弟,自然有强有弱,血脉亲人就该守望相助,分什么薄厚!”

    建明帝似笑非笑,眸中寒光闪烁,“既然兄弟之间该守望相助,那还分的那么清楚作甚?

    平阳王一家有难,朕相信温平也做不出袖手旁观的事来。

    若他真敢有异议,母后也不必为难,直接让他来找朕,朕帮他们分了这个家,免得兄弟不和,母后也跟着操累。”

    想贪顾锦璃的嫁妆,莫说门,就连窗户都没有!

    见蒋太后被气得一时无法反驳,建明帝起身拱手一礼,“时辰不早了,儿臣还要批奏章,就不打扰母后了。”

    说完,斜睨着顾锦璃道:“朕有东西要交给平阳王,你随朕过来!”

    “是,陛下。”顾锦璃垂首应下。

    建明帝转身,刚迈了一步突然回头瞪向陈总管,怒斥道:“走路没长眼睛吗,竟然敢踩朕的脚!”

    陈总管一脸懵,他和陛下之间还隔着一段距离呢啊,再者说他做了这么多年太监总管,怎么可能犯这种低级错误!

    陈总管委屈抬头,正看到建明帝对他暗暗挑眉,他眼角余光瞥到了立在殿内的屏风上,瞬间心领神会。

    “该死的东西!”

    建明帝抬腿便踹,脚刚挨到陈总管时,陈总管就飞身扑了出去,正好撞在绣着百花的屏风上。

    屏风被撞倒,里面传来女人的惊呼声,殿内的婢女顿时忙作一团。

    建明帝清晰的看到蒋氏笨拙的摔倒在地,却故作未见,有些歉意的道:“这老奴才不长眼,竟撞到了母后殿内的屏风,儿臣回去就给母后送一扇新的来。”

    建明帝说完大步迈出殿内,陈总管也一骨碌爬起来脚下生风追着建明帝离开。

    蒋太后目光阴冷的看着他们的背影,眼底一片寒光,长而尖锐的护甲将贵妃榻的紫檀木扶手划出长长的刮痕。

    蒋氏被宫女搀扶出来,气得浑身直抖,“岂有此理!真是岂有此理!

    陛下此举分明就是故意的!”

    蒋太后何尝不知,上扬的媚眼中满是凌厉的杀意。

    这个傅棱,当初还真是小瞧他了!

    蒋氏被砸到了手臂,小臂上已有一块淤青,她怒不可遏,恨恨道:“那顾家女到底哪里好,竟然能让陛下如此宽待。

    若非知道陛下与温冀关系好,我都要怀疑陛下和顾锦璃之间有见不得人的关系了!”

    这顾锦璃可真是个狐媚子,将她身边一个个都迷得丢了心窍,稍稍受点委屈就立刻有一众人来护她。

    蒋太后闻后突然勾起了嘴角,笑意森然,“你所言未尝没有这个可能。”

    “嗯?”蒋氏一时愣住,有些不明所以。

    蒋太后却也不理会她,只幽幽笑起。

    她正愁该如何不动用武力压下赈灾银两一事,如此倒不失为一个良计。

    晚膳时分,建明帝来了凤鸾宫。

    沈皇后的态度虽算不上热络,但眼中总算没有厌嫌。

    两人无声用过饭后,沈皇后将顾锦璃进宫的来意告知了建明帝,“灵毓小小年纪便有如此胸怀,着实难得。”

    建明帝并不知此事,怔了一会儿才欣慰的扬起了嘴角,“这孩子果然聪慧又稳妥。”

    顾锦璃虽出身不高,但手腕头脑却非比一般,亏得他慧眼识英才,给温凉选了一个如此好的媳妇。

    建明帝为自己的英明睿智所折服,可很快他就笑不出来了。

    因为京中忽起一则传言,此言传的突然,又迅猛无比,竟在短时间内便压过了英国公私昧赈灾银两一事。

    而这则传言的主角便是建明帝和顾锦璃,言语间指明了建明帝与顾锦璃之间有不伦的关系。

    建明帝怒不可遏,当即派暗龙卫调查。

    可流言这种事本就一传十十传百,想找到最初传播谣言之人何其困难。

    众人见暗龙卫出动,心有戚戚的同时却与更觉得传言不虚,否则陛下为什么急着封口。

    平阳王听闻之后气得脸色铁青,提剑便要去与暗龙卫一同捉人,被平阳王妃连忙拦住,“王爷先息怒,此事我们闹得动静越大,就越是惹人关注。”

    流言蜚语是无形的利剑,伤人最痛,却也最难避免。

    温阳也被气得跳脚,“这是哪个王八蛋乱嚼舌头,竟然敢造这种谣,待我逮到他,非要弄死他不可!”

    这个人可真是太可恶心了,竟然传大嫂和陛下,哪怕这人传大嫂和沈染,他都没这么生气,这不是摆明了侮辱人吗!

    顾锦璃一直没说话,这件事的始作俑者定然与英国公府脱不开干系。

    压下谣言的最好的办法,就是用另一条谣言将其遮掩。

    想了想,顾锦璃对平阳王道:“父王,我有个办法或许可以一试,就是不知道陛下会不会同意。”

    “会!”平阳王直截了当的道,“你有什么办法尽管用,不必顾虑他。”

    平阳王不仅恨那个传播谣言的人,更气建明帝。

    此事都因建明帝而起,他没本事平息谣言,还敢有意见?

    就算有,那也打得他没有!

    建明帝正为流言一事忙的焦头烂额,可这件事尚未处理妥当,京中竟又传出了新的传言。

    前几日还传他与顾锦璃有染,现在又说他对自己的五儿媳有意,完全将他传成了一个荒淫无道的昏君。

    建明帝气得摔了一整套的白瓷茶盏,他看起来就那么像喜欢对儿媳妇下手的狗皇帝吗?

    乾坤殿中的内侍婢女吓得连大气都不敢喘,只有陈总管一人还敢近身伺候着。

    蒋太后本还颇有兴致的听着外面传回来的消息,可当听到蒋欣阮也被牵扯进去后,蒋太后瞬间坐不住了。

    “这是怎么回事?怎么好端端牵扯到心阮身上了?”

    建明帝与顾锦璃的流言是她命人散播的,一来可以败坏他们的名声,二来也可以削弱百姓对英国公府的热议。

    可这事情怎么就被传歪了?

    然而还未等蒋太后压制,未过两日便又传出了新的流言。

    这次的流言更为劲爆,竟说建明帝与蒋太后之间有不乱之恋,因怕被人发现才用他人来当挡箭牌。

    众所周知蒋太后并未建明帝生母,两人的年龄虽相差甚多,但蒋太后保养得体,又生的美艳。

    先帝早逝,年纪的太后守不住春心,也是人之常情,甚至就连有些大臣都开始暗暗琢磨,回忆着两人之间可曾有过什么不合常理的“母子之情。”

    建明帝:“……”

    蒋太后:“……”

    建明帝气得掐死蒋太后的心思的都有了,他若是亲手宰了蒋太后,这传言定会平息。

    不过他已然猜到幕后之人,这主意十有八九是顾锦璃那丫头想出来,温冀同意实施的。

    他们还真是一脸不顾他的脸面啊!

    除了愤怒,建明帝还有些嫉妒。

    这个蠢丫头怎么胳膊肘向外拐,就算想平息传言,就不能传温冀的风流韵事吗?

    蒋太后也气得不轻,“荒唐!荒唐!给哀家查,这些流言都是谁传出去的!”

    竟然还有人敢说她徐娘半老风韵犹存,耐不住春心寂寞,便勾引了建明帝,真气要气死她了!

    百姓们则被这一个又一个的重磅消息给弄懵了,虽然一直都知道皇家乱不干净,但这也太劲爆了吧!

    结果未过多久,便又有新的消息传出,说建明帝喜欢的不是蒋太后,而是蒋太后的身边的老嬷嬷,而蒋太后则对建明帝身边的陈总管有意思。

    陈总管:“……”

    王嬷嬷:“……”

    这都什么时候的事,他(她)怎么不知道?

    总之流言越传越凶,越来越乱,直到百姓们再听到什么消息后也不过冷冷一笑。

    这也太低估他们的智商了,真以为他们那么愚蠢好糊弄呢!

    偶尔传出来一个消息还好,一下子涌出来这么多,定然有鬼!

    这时有睿智之人一眼看破真相。

    “最近宫里频有消息传出,咱们是不是许久未讨论英国公了?”

    众人脑中瞬间一片清明。

    合着这些都是障眼法,不过是为了替英国公遮掩的烟雾罢了。

    百姓们大怒,英国公府竟然敢愚弄他们这些淳朴的百姓,害的他们白白为此兴奋多日,简直是伤天害理啊。

    “起初我还不怎么信英国公昧下赈灾银两,现在看来此事定然是他所为,不然他为何要心虚,还传出这么多不切实际的谣言?”

    “可不怎的!我一直听人说英国公智谋无双,我还纳闷英国公那么聪明,就算盗了银两又怎么会被人发现。

    可现在再看他传出的这些谣言,我觉得英国公好像也不怎么聪明啊!”

    “就是就是!还真当咱们老百姓不辨是非了啊!”

    京中百姓皆认可赈灾银两都是国公府偷盗,再被有心人稍稍指引,这矛头竟全然落在了傅决身上。

    只说他为了争夺皇位无所不用其极。

    此等言论比比皆是,消息传到宫里时,蒋太后怒气攻心,直接被气得晕厥了过去……

第二百二十六章 暂退(合一)

    一场风波就这样以一种近乎玩笑的方式结束。

    温阳一脸崇拜的看着顾锦璃,神色中都是疑惑,“大嫂,为什么越是传陛下的谣言,反是越没人信了呢?”

    他最初听到这个计策后其实并不看好,只不过他有点想看陛下的笑话,所以才努力“奔走相告”,立志于将这些谣言散播到京中所有角落。

    顾锦璃莞尔一笑,轻声细语的解释道:“一则流言可能让人觉得十分新奇,有打探热议的欲望。

    可当各种流言扑面而来,便只会让人觉得夸张,反是失了可信度。

    比如,你对一个人说只要往放生池里投一个铜板就能得一两银子,他十有八九会去试试。

    可若你说投一个铜板可以得十万两银子,他是绝对不会信的。

    就算是流言,也不能违背世人认知的底线。”

    这也是那些明星公关最长用的手法,当传出某则不利于这位明星的传言时,与其辩白解释,倒不如多放出一些似是而非的消息。

    当铺天盖地全是关于这个明星的负面消息时,反是会给人一种有人在故意黑他的感觉。

    这些还是顾锦璃曾选修心理学时候老师举的例子,当时她不过随耳一听,没想到竟会有用上的一日。

    温阳心悦诚服,“大嫂,你可真厉害!

    如果是我,除了揍他们一顿,我是想不出别的办法来了。”

    “那就与你大哥大嫂好好学学,别动不动就撸袖子揍人,傻的很!”平阳王妃瞥他一眼,一脸嫌弃。

    温阳立刻不服气的辩驳道:“我这是和父王学的啊,父王不也遇事就揍人吗!”

    平阳王冷冷抬眸,虎眸中的厉色看的温阳心中一紧,下意识躲在了顾锦璃的身后。

    “你父王和你可不一样。”平阳王妃望了一眼平阳王,秋水般的眸子盛着满满的欣赏。

    平阳王亦望了过去,眼里哪里还有之前的厉色,取而代之皆是柔情。

    “怎么不一样?难道父王不揍人吗?”温阳心里不平衡。

    父王可是出了名的暴脾气,但凡惹到父王的人,有哪个没挨过揍?

    “揍啊。”平阳王妃毫不掩饰的承认,只见她微弯着嘴角,含笑轻语道:“但你父王在揍人前都是经过深思熟虑的,那些人也都是非揍不可的。

    您说对吗,王爷?”

    “嗯,对。”平阳让自然而然的点头应道。

    温阳静静的看着眼前这对老夫妻妇唱夫随,除了“呵呵”什么都不想说了。

    还真是情人眼里出西施,他父王这样的在母妃眼中居然还算有勇有谋了!

    关键是他父王还真好意思承认,他都替他们觉得臊。

    “那这么说父王打陛下那次也是因为非打不可了?”温阳犹不服气。

    可他话音刚落,便只见原本还眉眼含笑的两人瞬间收敛起了笑意。

    平阳王妃抬起头,目光扫过顾锦璃时竟有些不大自然。

    虽然她很快就将这抹情绪压下,但还是被顾锦璃捕捉到了。

    “阳儿,你今日可习武了?”平阳王妃罕见的管教起温阳来。

    “已经练过了……”

    “再射一百支箭!”平阳王不听他说话,径自吩咐道。

    温阳脸色微变,“可我都已经……”

    “两百支!”平阳王目光清冷,不由分说。

    温阳求助的望向顾锦璃,平阳王见此从鼻中发出一声沉沉的冷哼声,“骑术都连个小女子都不如,还有脸面偷懒?”

    顾锦璃给了温阳一个爱莫能助的眼神,温阳只的忿忿应下,心里恨死了玉华公主。

    若不是那个丫头使诈,他怎么可能会输。

    这下可好,又给了父王一个名正言顺折磨他的理由!

    “父王,母妃,那你们好好休息,我也告退了。”顾锦璃福礼道。

    平阳王妃笑眯眯的颔首,柔声道:“有什么事就吩咐给下人,天气怪热的,好好在屋子里歇着。”

    对于这种偏心,温阳早已习以为常了。

    他早已看透,这个家里父王母妃温凉大嫂是亲人,他不过就是个凑数的。

    他一定是捡来的,绝对是这样没错。

    目送他们两人离开,平阳王妃才沉了口气,见平阳王脸色晦暗,平阳王妃轻轻握住他的手,温柔劝慰道:“卿瑶妹妹若看到凉儿和锦儿如此,定会欣慰,你也莫要再记恨陛下了。”

    平阳王摇摇头,语气显得有些寞落,“我不仅恨他,也恨自己。”

    他自小长在宋府,一直将卿瑶当自己的亲妹妹看待。

    他曾想着,待他有朝一日做了平阳王,一定会护住宋府每一个人。

    宋大哥说他以后会做大将军,不用他护着,宋二哥说他以后要进内阁,以后备不住是他护着他们。

    所以他们决定由他们所有人护着卿瑶一个,让她可以在京中横着走。

    现在他们每一个人都得到了曾经想要的位置,甚至曾经那个最窝囊的皇子也变成了他们所有人的君王。

    他们每一个都是能呼风唤雨的人物,可他们却没都没能护住一个妹妹。

    他揍了傅棱,更多的却是在发泄他对自己的怨恨。

    薛姨和宋叔救了他的命,他却没能护住他们的女儿。

    平阳王妃深知他心中的痛,她没有多说什么,只轻轻走过去揽住他的肩膀,给他无声却温暖的陪伴。

    多年前京中总有流言说平阳王爱慕珍妃,可她从未怀疑过更未曾嫉妒过,因为她喜欢就是他的有情有义。

    “逝者已矣,空留怀念,王爷莫要再自责。那时我们势弱,护不住卿瑶妹妹,可现在我们可以护着凉儿和锦儿走向那荣耀之位。”平阳王妃郑重说道。

    平阳王颔首,他回握着平阳王妃的手,眸色坚决。

    这一次,一定要!

    ……

    走出院子,顾锦璃四下扫了一眼,才压低了声音问道:“二弟,你可知父王当初为何与陛下动手?”

    “大嫂不知道?”温阳还以为这种名场面应是人尽皆知。

    顾锦璃摇头,顾府远离朝堂中心多年,府中鲜少有人提及朝中之事。

    温阳见顾锦璃当真不知,便忙耐心的解释道:“大嫂可听闻过珍妃娘娘的名号?”

    见顾锦璃点头,温阳才继续道:“珍妃娘娘是薛奶奶的女儿,父王年少时受宋府庇佑,自幼与珍妃娘娘一同长大,情同兄妹。

    可珍妃娘娘入宫不过两三年便香消玉殒了,父王怪陛下护她不利,这才把陛下给揍了。”

    “原是这般……”顾锦璃喃喃道。

    这件事她略有耳闻,但只以为是流言蜚语,未曾想倒是真的。

    只是就算如此,母妃又为何用那种意味深长的目光看着她?

    顾锦璃一时想不明白,便只能将其归结为她看错了。

    温阳望着顾锦璃,想了想还是开口问道:“大嫂,你真决定要将自己的嫁妆拿出来?”

    顾锦璃收回思绪,含笑点了点头,“她们心疼银子,又不敢向国公府讨要,我的嫁妆便成了他们眼中肥肉。

    这块肥肉若始终摆在她们眼前,她们想法设法也要咬上一口。

    与其被她们惦记着,倒是还不如做点有意义的事。”

    “大嫂真是想得开。”温阳由衷赞道。

    嫁妆对于女子来说何其重要,没想到大嫂竟是说舍就舍。

    “此事是造福民生之事,大嫂若有何需要尽管找我,我别的忙帮不上,跑跑腿还是可以的。”

    顾锦璃弯唇,笑着应下,“好,若有需要我定然不与二弟客气。”

    顾府门第虽不高,但她出嫁那二百五十六抬嫁妆却鲜有人及。

    这么一大笔银子放在她手里难免会惹人惦记,与其日日防贼,倒是不如拿来做点有价值的事情。

    钱财是身外物,生不带来死不带去,若能帮助别人,才更有意义。

    父亲说的对,有的时候退反是进,她舍了银钱暂退一步,既能打退她们的贼心,又能为阿凉和王府造势,说到底还是她得到的利更多。

    大梁各处大小水患繁多,有些地方的土地被大水淹了,百姓们没有出路,便都想着来繁华的京中碰一碰。

    常言道天子脚下的乞丐富得过穷乡僻壤的官员,此言虽有些夸张,但京中权贵多,若碰到哪个心善的权贵随手赏些银钱便足够他们一家吃用。

    抱着这样的心态,京中的流民越来越多,街上的治安较之以往也乱了起来。

    流民中大多都是房屋土地被淹的清苦百姓,但其中也不乏心怀不轨之辈,趁乱巧取豪夺坑蒙拐骗,兵马司只得日日派人沿街巡视。

    然而毕竟慷慨的权贵比不得流民多,有些人便开始因为吃不上饭而偷窃、抢劫,城中百姓隐有怨言,若处理不当京中怕是难免会有动乱。

    裴家心念朝堂,一心为圣上分忧,便开始搭设善棚,裴家小姐甚至亲自出面为这些可怜的流民施粥。

    裴琇生的貌美,又满腹才学,如今更是急人所难救助这些流民,一时间裴琇声名大噪,谁提及裴家小姐都要发自肺腑的赞其一句“天仙美貌,菩萨心肠”。

    这些声音裴琇自然知晓,她等的就是这个机会。

    当初本以为她可以凭才学稳稳在京中立足,却未曾想她竟遇到了沈妩那般难缠的对手。

    如今朝廷有急,百姓有难,正是她闯出名声的好机会,如此美名要比才名更加重要。

    裴琇并非日日在善棚,她都是等着粥快施完了才坐着马车前来,象征性的盛几勺粥,笑着与人说两句话,便可得到无数的赞扬。

    只她面上虽笑得一派柔和,实则心里却极为不耐。

    特别是闻到那些流民身上的汗臭味时,熏得她几欲作呕,厌恶至极,为了锦绣前途才不得不忍受。

    这日,早早便有流民来裴家施粥的善棚排队,你拥我挤,偶有碰撞便立刻引来一阵叫骂声。

    大人的争吵声混着孩子的哭声,吵闹又刺耳。

    裴家一直在一间空店铺前施粥,可今日这间店铺上却挂了红绸,门前有又有护卫守护。

    裴府小厮见此,忙将粥棚往旁边挪了挪,免得耽误店铺做生意,一会儿再起了口舌。

    可这般一动,原本排好的队伍便乱了,挪动之下难免你踩我我踩你,顿时又是一番争吵叫骂。

    有人不满的抱怨道:“施个粥怎么来换来换去的,我们排了半天的队,都白弄了!”

    “就是!今日比昨日整整晚了半刻钟,害我们苦等,你们就不能早些起来把粥熬好吗?”

    立刻有人附和,“谁说不是,这时间越来越晚,粥越来越稀,再这样下去以后是不是想让我们喝米汤了!”

    裴府小厮听了这话气得恨不得将热粥全扣在他们脸上,这些人脸皮怎么这么厚,白给他们喝粥还那么多抱怨!

    “你们还喝不喝了?不喝到后边去!”

    小厮这般一吼,大部分人都止了声,但哪里都会有两个脾气暴的刺头,“喊什么喊,当我们是乞丐了不成,你一个奴籍,还敢对我们大呼小叫!”

    “就是就是!”本静了声的人群再度喧哗起来。

    小厮气得浑身直抖,很想就这么撂挑子走人。

    这些人哪来的这么厚的脸皮,白吃人家东西,嘴还一点不短!

    “怎么了?”一道清冷的女声传来。

    小厮立刻换了一副面容,小跑过去道:“小姐,这家店铺似要开张,奴才就只得把粥棚往旁边挪了挪,结果他们又是抱怨咱们时间晚,又是抱怨咱们的粥不够稠,真不像话。”

    小厮委屈极了,裴琇听了心里也不高兴。

    这些人不感恩戴德就算了,居然还敢挑剔。

    若非为了名声,他们是死是活与她何干!

    “众位莫急,店家要开门做生意,咱们总不能耽误人家不是?还请众位见谅。”

    裴琇放缓了声音,众人皆知她的身份,哪里还敢叫嚣,就连那些刺头也都安分了下来,生怕得罪她后裴家不再施粥。

    众人重新排队,那几个刺头不敢抱怨裴琇,便开始讲起了店家的坏话,怨怪他们早不开晚不开,偏偏在他们领粥的时候开。

    裴琇见将他们的怨气引到了店家身上,忙朝着小厮使了一个眼神,示意他快些应付了这些人。

    裴琇心里有气,这些人嫌米少,他们却不知为了施粥裴府花了多少银子,好在有二房填补,不然真要被这些人吃穷了。

    裴琇看了一眼挂着红绸的店面,不由有些好奇这间店铺是做什么营生的。

    这里的地段不算好,是以这间店虽面积不小,却一直无人问津。

    自从裴琇出现后,周围的人便渐渐多了起来。

    这些人并不是流民,而是那些只为一睹芳容的书生才子。

    面纱下的红唇轻轻扬起,裴琇抬手挽了一下耳边的碎发,姿态优雅,仪态万千。

    她心里对他们虽不屑,但她在京中名声传的如此迅速倒都要仰仗他们的口舌,是以她不介意他们的欣赏和爱慕。

    这时只见两辆华丽的马车远远驶来,裴琇抬眸望去,当看到马车上走下的几道身影时,美眸中瞬间浮了一层霜雪。

    是沈妩和顾锦璃几人!

    顾锦璃也注意到了裴琇,此人心机深沉,顾锦璃不愿与她多交,便故作未见。

    裴琇见她们朝着店铺走去,眸光一转,立刻开口唤道:“灵毓县主,沈小姐!”

    被人唤住,顾锦璃几人只好顿下脚步,看着裴琇朝她们走过来。

    寒暄两句后,裴琇扫了一眼铺子,弯唇笑问道:“这铺子难道是县主所有?”

    顾锦璃冷冷淡淡的点了点头。

    裴琇抿唇轻笑,语气柔和,声音却是不小,“原来这铺子是被县主盘下了。

    那还真是巧,这两日我们府上正在这里为流民施粥,却未曾想能在这里碰见县主和沈小姐。”

    笑了笑,裴琇复又羡慕的道:“我虽来京城不多时,但亦曾听闻过县主的十里红妆,只可惜未曾有缘一睹盛景。

    县主有那般丰厚的嫁妆傍身,还要出来经营店铺,真是持家有方。”

    裴琇看着客气,实则这几句话里全是锋芒。

    她先是不动声色提出自己在此施粥,相较之下在此时来开铺子的顾锦璃就显得市侩凉薄。

    再则她又提出顾锦璃嫁妆丰厚,更会让人觉得朝廷有难,顾锦璃不但不想着为圣上解忧,还只知敛财,心怀太过狭隘。

    顾锦璃本不想理会她,可她主动上门挑衅,不打回去着实不是她的性格。

    沈妩亦听得蹙眉,但见顾锦璃眸光流转,便知她已有主意,索性不再言语,悠闲的等着欣赏顾锦璃的回击。

    “原来裴小姐是在此处施粥。”顾锦璃眉眼微弯,笑意从容又淡然,她望了一眼排队领粥的流民,扬声问道:“不知裴府打算施粥多久,可是一直施到这些流民的家园重建?”

    众人都望了过来,特别是那些难民,目光更是灼灼。

    他们虽享受着免费的白粥,可这些并不能让他们心安。

    因为他们心里都清楚,这粥棚不会一直都在。

    裴琇嘴角笑意僵住,见众人都在望她,才忙道:“请恕我暂时无法给县主回答,毕竟这种事还要由父亲和兄长做主。”

    裴琇自认为回答的滴水不留,却见顾锦璃眸中似有惊诧,“那还真是失礼了,我见只有裴小姐在此处,便以为搭建粥棚是都是裴小姐的意思,所以才这般发问。”

    裴琇暗暗咬牙,心里虽恼,但还是强自镇定的道:“搭建粥棚一事的确我向父亲提出的,可这些事我一个女孩家自还要与家里人商量。”

    众人也皆点头,觉得裴琇所言在理,女孩家本就没有主意,自然需要家人帮着参谋。

    裴琇稍稍松了口气,立刻反唇相讥,“久闻县主和沈小姐心地良善,想来也定然为朝廷尽了一己之力。”

    顾锦璃微微眯了眯双眼,提唇一笑,“若裴小姐说的是施粥之类的事情,那我从未做过,也不打算做。”

    顾锦璃说的坦然无比,倒是让裴琇一时怔住了,缓了一会儿心中才漫起窃喜,脸上却挂着关切道:“县主,我们的力量虽然微薄,但星星之火可以燎原,只要每个人都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便可分陛下之忧,可解流民之难。”

    “裴小姐说的好!”有一书生毫不吝惜赞美之词,“裴小姐虽为女子,但心怀大义,实是我们这些男子所不及。

    身为大梁子民,不论男女老少高低贵贱都该急陛下之所及。

    若心中无义,便是家财万贯也不过满身铜臭罢了!”

    书生不敢直接指责顾锦璃,便指桑骂槐,一捧一踩简直要将裴琇夸赞成了救苦救难的菩萨。

    宋碧涵看着生气,忍不住反驳道:“那你有能耐好人做到底,一直救济他们直到水患退去。”

    就连她都看得出裴琇不过做戏罢了,这些人的眼睛一个个都瞎了不成!

    谁知宋碧涵话音一落,裴琇便立刻露出一副委屈不已的神情。

    她轻轻蹙起柳叶弯眉,一双眼中隐有水光浮现。

    见美人如此,这些书生才子的护花之心暴涨,言辞一面倒的支持裴琇,指责起宋碧涵几人来。

    有些领完粥的难民也加入队伍,他们不认识顾锦璃几人,是以更加有恃无恐。

    “人家裴小姐好心做善事,你们不做就算了,居然还指责人家,真是没得道理!”

    “同样都是京中的小姐,这做人的差距怎么这般大!”

    面对这些声讨,宋碧涵气得小脸泛红,难民说她也就算了,那些书生们的脑子都读傻了吗?

    顾锦璃玉容漾起轻轻笑意,不徐不疾的道:“裴小姐施粥的确是善举,可有些时候好的本意不等于正确的结果。”

    裴琇心中冷笑,只面上还是一副受了委屈的模样,声音略带颤意道:“还请县主指教。”

    众人见此更是怜惜,有人直接发问道:“那就劳烦县主说说,什么本意才是对的?”

    顾锦璃眸光清淡如水,声音如泉,缓缓道:“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鱼终于吃光的一日,只有掌握了捕鱼的技巧,才能真正的存活下去。”

    那名书生嗤笑出声,“县主说的这个道理我们都懂,可如今京中流民众多,该如何安置?

    身强力壮的年轻人还能去码头做苦工,可那些老弱妇孺又该如何?

    这道理人人都懂,关键是该如何实施。”

    顾锦璃也不恼,淡笑着望向那名书生,“这位公子一看便是饱读诗书之人,想来也想要在朝堂之上有一番作为。”

    书生年纪不大,被顾锦璃这般一夸,立刻有些飘飘然了,却听顾锦璃转转而又问道:“那试问这位公子一句,若陛下将此事交由公子来做,不知公子作何打算?”

    “这……”书生支吾了半晌,一时说不出话来。

    他若是有这份本领,早就入朝为官了。

    顾锦璃也不再逼他,望向裴琇轻笑道:“裴小姐施粥的本意是好,可裴小姐有没有想过,施粥之举只会引来更多的流民入京。

    正如涵儿所说,贵府若是能够一直施粥自然可暂解民生,可若是贵府停止施粥,这些闻讯而来的流民又该如何安置?

    届时贵府得了善名,可京中的秩序只怕更会混乱,所以恕我直言,裴小姐此举并非在为陛下解忧,反是为陛下平添了麻烦。”

    众人暗暗蹙眉,一边是对美人的怜惜,一边又觉得顾锦璃所言有些道理。

    裴琇闻此脸上再也挂不住笑了,声音也越发的冷了起来,“县主说我此举不妥,想必县主是想出更好的办法了。”

    顾锦璃眸中溢着华光溢彩,美的犹如暖阳下的琉璃泛出的光华,本就绝丽的容颜更因她眸中的自信而愈加华美,“承裴小姐看重,我确有拙计,而此事的解决之道便在我身后的这间铺子中……”

第二百二十七章 封(合一)

    顾锦璃眼中的从容让裴琇有些不安,她回头望了一眼身后的铺子,皱眉不解。

    “县主的意思是,您的这间铺子就可以解决京中流民的问题?”

    见顾锦璃颔首,裴琇轻笑出声,“县主难道是想雇佣这些流民?这未免太不现实了。”

    什么铺子能一下子请这般多的佣工。

    况且这些都是普通百姓,又不会什么特别的手艺,顾锦璃此举简直是痴人说梦。

    有些书生也暗戳戳的笑顾锦璃异想天开,教导别人头头是道,自己做起来不还是一样不切实际。

    顾锦璃却并不急着解释,只淡笑处之。

    几人正说着话,不远处有马蹄的哒哒声传来。

    只见但个衣着华贵俊美不凡的年轻公子策马而来,稍稍落后的公子年纪稍小些,瞧着更为俊秀,正是玉华公主。

    傅冽一马当先,他勒住缰绳,翻身下马,动作一气呵成,利落中透着张扬。

    只眼角余光瞥到一抹粉色时,目光不自然移开,脸上的神情绷的更紧。

    玉华公主下马,四周都没有温阳的身影,脸上笑容更盛,难得出来,她可不想碰到那个讨厌鬼。

    “玉华,你怎么也来了?”沈妩正想走过去,再看她那一身俊秀的男装,立刻顿住了脚步,无奈摇头。

    玉华和涵儿还真是“臭气相投”,两人都变得越发喜欢穿男装,她们两个倒是方便了,却弄得她们几个无所适从了。

    玉华公主笑的灿烂,眸若星子般明亮,“母后现在不怎么拘着我了,我只要不做出格的事就行。

    再者说今日是正事,母后总说让我与锦儿学学呢!”

    沈妩上下打量了玉华公主一眼,挑眉笑道:“这也不算出格?”

    “我不说,你们不说,自然就不算出格啦。”玉华公主眨眨眼睛,笑得狡黠又灵动。

    沈妩无奈,这玉华的玩性可不比涵儿差,现在还有姑母管着,这若出嫁了还不得变成一个疯丫头。

    顾锦璃一行人亲亲热热的说话,只有裴琇一个人显得如此格格不入。

    裴琇孤零零站在一旁,眼角眉梢都藏着羡慕与可怜。

    这一幕落在众人眼中便成了顾锦璃几人抱团欺负裴琇,有人看不过,便道:“县主不是说有妙计能解决京中流民的难题吗,还请为我等解惑吧!”

    他们倒要看看顾锦璃能有何妙计,若她说出了什么贻笑大方的话,他们可不管她是什么身份,一定会为裴小姐讨个公道。

    “众位莫急,我们尚需等个人。”顾锦璃浅笑盈盈,不徐不急。

    众人不好说什么,只能耐心等着。

    那些流民虽领完了粥,但听闻此事与他们有关,便也都留了下来。

    裴琇面上不露声色,衣袖下的手却紧紧捏了捏,眼底更有深藏的厉色。

    她好不容易通过行善施粥逆转了曾经对她不好的言论,这一次绝对不能再让她们给毁了。

    她才不信顾锦璃能有什么好主意,这次该换她来踩她们一脚了!

    “大嫂!”

    一男子郎爽的声音响起,玉华公主的小脸瞬间撂了下来。

    怎么哪哪都有这个讨厌鬼,真是阴魂不散。

    一身墨色锦衣的温阳策马而来,本就冷峻面容在看到玉华公主时瞬间变得更冷了两分。

    怎么又有她,还真是阴魂不散!

    温阳懒得理她,只径自走到顾锦璃身边道:“大嫂,你要用的东西我都拉来了。”

    众人顺势望去,只见一列马车队伍缓缓驶来,车上装着满满登登的东西。

    “那些是什么,赈灾物资吗?”众人疑惑。

    若只是分发赈灾物资,与施粥效果并无差异。

    顾锦璃颔首而笑,对温阳道:“那就烦请二弟为大家解释一番吧。”

    温阳本不喜欢做这些麻烦事,但温凉不在京中,他总不能让大嫂一个女子抛头露面,便只得咬牙硬上。

    “呃……”温阳斟酌了一下语言,才皱着眉道:“马车上的这些东西并不是赈灾物资,而是为各方守军准备的衣鞋被褥,还有马鞍马掌。

    你们可以来店内帮工,有饭吃,还有钱拿。

    嗯……就这样!”

    温阳如实讲道,众人却有些云里雾里,没什么反应,似乎没听太明白。

    玉华公主听着都替他心急,什么叫就这样,他根本就没说明白好吧!

    见温阳说不出什么来了,玉华公主索性将他推开,自己上阵。

    “众位乡亲,正如这位公子所言,咱们这家店铺为的不是赚钱,而是为了给大家谋一个安身的营生。

    我大梁雄狮百万,将士们在前线守卫边界,我们总要让他们吃的好穿的暖。

    这些马车拉的都是布料棉花,还有皮具生铁。大家可以各展所长,众位姐姐妹妹可以缝衣服,纳鞋底,咱们男子则可以做马鞍,打马掌……”

    听玉华公主自然而然的说出“咱们男子”几个字时,温阳狠狠翻了他一眼。

    谎话张口就来,果然是个爱说谎的小骗子。

    玉华公主却不理他,仍旧笑盈盈的道:“众位本都是勤劳肯干的庄稼人,入京乞讨也是被逼无奈。

    然而靠人可怜终究不是长久之计,我相信大家还是更愿意凭自己的双手和汗水获得等价的报酬。

    咱们店内提供一日三餐,虽不能保证日日有肉,但粗茶淡饭还能管饱。

    至于工钱则按劳所得,做一双鞋给十个铜板,做一件衣服给五十个铜板。

    材料皆由店内所出,众位所做之物由店内直接呈送兵部,也算我们所有人为边疆将士尽的一份心意。”

    玉华公主清音清脆,条理清晰,众人都听得分明。

    一日三餐不仅有保障,还能有额外的钱赚,许多人都动了心思。

    有人问出了他们最关心的事情,“那这些活计我们能做多久?”

    玉华公主笑道:“自然是待水患退去,各位家园重建。”

    众人眼睛一亮,热议纷纷。

    玉华公主得意的瞥了温阳一眼,粉唇轻启,轻喃一声却又足以让温阳听到,“真没用。”

    温阳气得额上青筋都迸了出来,这小妮子咬定与他过不去了是吧!

    温阳满心怒火,可因为她是女子,他无处发泄只能瞪着傅冽和傅凝道:“一会儿别走,咱们回王府比武去!”

    动不了她,就只能打她兄长泄愤了!

    傅凝:“……”

    傅凝可是对他们两人的恩怨清清楚楚,他才不做那条被殃及的池鱼呢。

    “我今日不得空,你还是找我六皇兄吧!”

    傅冽正欲拒绝,一直竖着的耳朵忽然听到顾婉璃与姜悦说一会儿要随顾锦璃回王府小住两日,便沉立刻着脸色点了点头,装作莫不在意的道:“我倒得闲,陪陪你也无妨。”

    顾锦璃见众人热议纷纷,悠悠扬起嘴角,朗清的声音一响起,众人便立刻禁了声,“考虑到有些孩子尚且年幼,需要人照料,每日便选出三位姐姐来照料孩子,亦有银钱补贴。

    但店内空间有限,只能男女分开就寝,大家暂且忍耐些时日。”

    众人闻此,心中再无一丝顾虑。

    这位少夫人真是仔细周到,就连孩子的问题都替她们考虑了,让他们再无后顾之忧。

    有安身之处,还能赚钱,以后回家也能有钱置办新东西,他们自是一百个愿意。

    见流民们纷纷表态,顾锦璃复又道:“不过有些话我们要说在前头,这些军需是要送往前线的,不得有误,我们都会一一检查。

    若是有人敢以次充好,胡乱应付,届时就莫要怪我们将其逐出,不再录用。”

    “这是自然!您给了我们安身之处,我们也不会做那等昧良心的事!”有一老妇人感动的热泪盈眶,拍着心口表态。

    众人连忙附和,保证一定会用心竭力。

    顾锦璃面上的潺潺笑意似融入了暖阳微风,宛若润物无声的春雨给人带来了希望和光明。

    一袭天色长裙,裙摆随风而扬,不盈一握的纤细身姿仿若随时都会乘风而去,翱翔九天。

    一梳着双髻的小女孩伸手指着顾锦璃,眼睛亮晶晶的道:“仙女姐姐,仙女姐姐!”

    顾锦璃弯下身子,抬手摸了摸她的头,温柔笑道:“好好听娘亲的话,再过不久你们就可以回家了。”

    “嗯!”小女孩乖巧点头,挽着娘亲的手臂喜滋滋的笑道:“娘亲,神仙姐姐摸我的头了,我长大以后是不是也可以变成仙女了?”

    每个女孩都有一个仙女梦,听她这么一说,还有几个年岁不大的小女孩也吵着要顾锦璃摸她们的头。

    顾锦璃不禁失笑,语气轻柔的道:“不要急,先随着你们爹娘去店里安置,待以后我再来教你们怎么变成仙女,好不好?”

    孩子们立刻点头应下,跟着爹娘欢欢喜喜的往店里走去。

    处理完这些事,顾锦璃才再度望向裴琇,微翘嘴角,笑问道:“裴小姐觉得我此行可还算妥当?”

    裴琇扯了扯嘴角,却没牵能牵出一抹笑来,最后只皮笑肉不笑的道:“平阳王府行事周全,我等确有不如。”

    裴琇认为这些定然都是平阳王和平阳王妃所为,不可能是顾锦璃自己想出来的。

    谁知温阳却立刻反驳道:“这些都是大嫂一个人的主意,而且动用的也都是她自己的嫁妆,完全没用父王母妃帮衬。”

    裴琇刚刚还笑顾锦璃空有丰厚的嫁妆却不知为君分忧,现在这脸打得简直不要太快太狠。

    那些讥讽顾锦璃的书生才子此时也都静默不语了,有些气度的书生给顾锦璃拱手赔礼,有些则觉得丢了面子,灰溜溜的逃走了。

    顾锦璃不是夸大其词,而是真的做到了授人以渔。

    且此事需要耗费的银两远远不是施舍两顿米粥能及得上的,顾锦璃愿为安顿流民动用自己的嫁妆,单就这份心胸,他们就自叹弗如。

    裴琇恨得一口银牙几欲要碎,单薄的身子隐隐颤抖起来。

    她们裴府一连施了多日的米粥,花费了大把的银钱不说,她更是为此忍受了炎炎烈日和熏天的臭气。

    可现在好好的局面却都被顾锦璃给毁了,这要她如何不恨!

    比才艺,她输了沈妩,还被人怀疑她暗做手脚。

    比行善,她又输了顾锦璃,又落得个帮倒忙的名声。

    这两人莫不是上辈子与她仇!

    看她气得不轻,顾锦璃也不再出言刺激她。

    她虽不认同裴琇的做法,但不论裴琇动机如何,她都做了善事。

    任何慈善都值得赞扬鼓励,她只是不喜欢裴琇喜欢踩着她人上位的性子而已。

    裴琇气得拂袖而去,却被流民中的那几个刺头拦住了。

    “裴小姐,您明天还施不施粥了?”这些人以前就是游手好闲的懒汉,明明年轻力壮,却宁愿乞讨也不愿靠自己的双手吃饭。

    裴琇小脸一冷,怒声叱道:“让开!”

    还施什么粥,若早知如此,她才不要花银子养这些低贱之人。

    “裴小姐,您得好人做到底啊,如今水患未退,我们无处安身,您至少得施粥到我们能重返故土吧?”

    “就是啊裴小姐,外面都说您有一颗菩萨心肠,您总不能眼睁睁看着我们老百姓被饿死啊!

    那些人都有了营生,不用您再施粥,以后您就做我们这些人的粥就行,当然,若能再加两个菜就更好了。”

    裴琇怒不可遏,她这都喂了一群什么人啊!

    他们不但不知道感激,还敢理直气壮的索要。

    “县主已经为你们找了安身之处,自然不再用我们来帮倒忙,日后你们就去县主那里吧!”

    裴琇想将这些人的注意引到顾锦璃身上,可他们却根本不理会,只纠缠着她道:“我们不会针线活,也不会打铁,

    再者说我们都是有良心的人,吃了一家饭,便不会再吃第二家,我们还是等着裴小姐救济吧!”

    裴琇何曾见过这般无赖之人,气得脸色涨红,扬声吼道:“你们都别妄想了,今日是最后一次,日后裴府都不会再给你们施粥了!”

    裴琇说完便登上了马车,那些闲汉被她吼得怔了怔,显然没想到往日里温柔轻和的裴琇竟有如此疾言厉色的时候。

    待他们回过神来,便见裴琇已经踏上了马车,他们心下着急,唯恐裴琇不会再施粥给他们,竟蜂拥围上了马车。

    裴琇大惊失色,正欲钻进马车,袖子却突然被人扯住了,“裴小姐别走,你还没答应施粥给我们呢!”

    裴琇心下不耐,正想抽回衣袖,却不曾想竟那力度不但未减,反是猛然一个用力竟将她从马车上扯了下去。

    裴琇一声惊呼,直直从马车坠落而下。

    突发的变故让所有人都怔住了,裴府下人回过神来,连忙跑过去搀扶,谁知裴琇却是痛苦的尖声嘶喊道:“我的手,我的手……”

    裴琇倒在地上痛苦的呻吟着,脸上的面纱早已掉落,露出一张略显尖锐的秀丽面庞。

    嫩白的额上浮出了一层汗珠,她痛苦的咬着唇,颤声呢喃着:“手,我的手好痛……”

    婢女小心翼翼的将裴琇搀扶起来,裴琇捂着自己左手,汗流如雨。

    她的左手疼的钻心,动弹不得。

    她心中漫起恐慌,虽然她现在大部分时间都在用右手,可论书法绘画,右手还是远远不及左手,她的左手可千万不能有意外。

    裴琇望着那几个流民,眼中再无笑意,满是厉色。

    “你们竟敢伤我!来人,将他们都给我抓起来!”

    几个流民被吓住了,哪里还敢纠缠,忙四下逃窜。

    宋碧涵转了转眼睛,“噗嗤”一声轻笑出来,扬唇安抚道:“裴小姐别生气,这些流民也是生活所迫被逼无法,裴小姐心善,就莫与他们一般计较了。”

    “风凉话谁不会说,敢情摔伤的不是你!”裴琇一口银牙都要咬碎了,凶狠的瞪着宋碧涵。

    宋碧涵却耸耸肩,摊手道:“可我这话是与裴小姐学的啊,当初阿妩被流民冲撞摔下了马车,裴小姐不就是这么与阿妩说的吗?

    怎么同样的事情发生在自己和别人身上裴小姐就完全两副面孔呢?”

    宋碧涵笑着自问自答,“哦……我知道了。

    原来裴小姐是个严以律人宽以待己的人啊!”

    裴琇被堵得哑口无言。

    那些本还目露关切的书生才子在听到宋碧涵这句话后,不禁若有所思起来。

    当初雅清茶楼一战,他们都慕名前往。

    在书法比试中,沈妩意外摔伤了手臂,但仍凭借左手书法赢得了比试,更稳坐了大梁第一才女的位置。

    后来雅清茶楼的东家抓到了撞伤沈妩的流民,据那流民招人,是有人买凶伤人,故意针对沈妩。

    而当时,裴琇的确为那个流民求情来着……

    当时的事情一出,他们一度怀疑是裴琇买凶伤人。

    可后来裴琇亲自为了流民施粥,他们又觉得如此善良的女子怎么可能做得出那种阴险之事。

    可现在再看裴琇怒目而视不依不饶的样子,一颗颗读书读傻的脑袋突然变得灵光起来。

    没了偶像滤镜,他们才发现裴琇似乎并没有他们想象中的那么好。

    裴琇何尝没发现众人眼神的变化,她知道,这一番谋划全部付之东流了!

    裴琇怒火中烧,恨极了这群人。

    直到裴琇的马车离开,宋碧涵还不忘冲着马车做了一个鬼脸。

    “这就叫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宋碧涵只是有感而发,顾锦璃却听进了心里,不由侧眸望向沈妩。

    当初阿妩也是被流民撞下马车,如今同样的起因,同样的结果,这一切真的是偶然吗?

    不知为何,顾锦璃脑海中下意识浮现了一抹绯红的身影。

    难道会是秦俢?

    可随即顾锦璃又摇头否认,秦俢与阿妩从无交集,两人也不过偶尔见过几面而已。

    沈妩察觉到了顾锦璃别有深意的眸光,微微偏头,诧异问道:“锦儿,怎么了?”

    顾锦璃摇头笑笑。

    应该是她多想了吧……

    围观众人皆散去,一抹仍伫立在原地的身影映入了众人的眼帘。

    宋碧涵挥手,“二哥?你什么时候来的啊,怎么也不叫我一声?”

    宋运抬步走上前来,与几人一一颔首打过招呼,嘴角的弧度一如既往的清浅,眼中总似笼着挥之不去的忧郁。

    宋运静静望着排队走进殿内的流民,笼罩云雾的眸中隐现光华。

    “县主此举彻底解决了流民的安置,在下佩服。

    若店中有何需要,县主可尽管开口。”

    顾锦璃没有客气,爽朗应下,“流民的人数只会增不会减,我一个人着实忙不过来,以后怕是真要劳烦各位。”

    任何事情实行起来难免会遇到各种问题,顾锦璃自信却不自负,多一个人便多一份力量,宋运愿意帮她,她乐意之至。

    宋运轻轻颔首,彬彬有礼,“那日后县主若有需要,便让涵儿告知在下。”

    宋运话虽不多,却心思细腻,记得顾全顾锦璃的名声。

    宋运的善意顾锦璃记在心里,笑着颔首致谢。

    宋运没再多留,与众人请辞后便默然离开。

    他从没想过能在这个世界中遇到与他同样来自同一个时代的人。

    自“宋运”降生,他便来到了这个陌生的世界。

    他无法融入这里,也不想融入。

    宋运的父亲一直说看不懂他,因为他从未想被他们看懂。

    与那个现代化的世界相比,这里落后、封建、甚至还在实行着早已被推翻的皇权统治。

    这里的一切他都不喜欢,这里的所有人似乎也都与他无关。

    可自从在玉颜阁看到了那两盘点心,他才知道,原来他并非孤身一人。

    其实他很想问问她来自与何处,他们是否在同一个时空,知否在同一个城市。

    可现在,他却不打算过问了。

    她与这个时代融合的很好,她有自己的家人朋友,但更难得的是她没有被权势富贵迷了眼,他在她身上依旧看得到独属于他们的信念。

    他不想打扰她的生活,他只想默默帮她做些事,做为她身后的战友,完成他一人无法做到的事……

    ……

    不过片刻的功夫,顾锦璃的所为便传遍了京中大街小巷。

    顾锦璃不仅给了流民安身之处,也让京中百姓感觉心安。

    流民中不乏恶徒,他们偷盗抢劫给京中百姓造成了不小的困扰。

    如今有地方给流民甚至城中的乞丐安身,兵马司的工作难度一下子就降低了。

    那些不愿劳作,只想坐享其成之辈不会再得到他人的同情,他们若敢生事,便有兵马司处置他们。

    城中各处都在传颂顾锦璃的功德,蒋氏和温二夫人听闻之后,只觉心口像压了千斤的石头,闷的喘不上气来。

    她们正思索着该如何将顾锦璃的嫁妆抠出来,却没成想顾锦璃竟早已偷偷动用了嫁妆,还赚了一份好名声。

    若早些得知她们也可插上一脚,免得被顾锦璃独享了功劳。

    可现在说这些已为时已晚,两人除了窝火只能暗戳戳的憋着,等着时机成熟再扳回一盘。

    建明帝虽早知顾锦璃的心思,但还是在朝堂之上表现出了适度的惊喜。

    建明帝龙心大悦,对刚犯了大错的顾二老爷好一番夸赞。

    众人心中虽有些不服,却只敢垂眸听着,毕竟冷脸的平阳王还在朝堂上站着。

    刚才就有个御史想发表些不同的意见,却硬生生被平阳王用眼神逼退了。

    御史们一哭二闹三撞墙的招数对皇帝有用,对浑身上下都散发着寒戾之气的平阳王却没有丝毫威慑力。

    甚至就连建明帝都发现了,自从平阳王回京之后,御史们都消停了不少。

    建明帝甚是欣慰,顾锦璃有母仪天下之姿是他最愿意看到的。

    可关于封赏,却着实难住了建明帝。

    财物现在对顾锦璃来说并无用处,她的身份也没有再封晋的必要。

    毕竟她用不了多久就会恢复皇子妃的身份,郡主之位对她来说没有任何益处。

    建明帝琢磨了许久,最后还是召了顾二老爷进宫,君臣两人一番商谈后。

    次日,一道明黄的圣旨降到顾府。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灵毓县主心怀仁善……朕感念其德,特封顾明德为永定伯,赐袭三代,钦此!”

    一道圣旨让顾府众人全都愣在了原地,直到顾大老爷接了圣旨还满是不敢置信。

    永定伯……他们顾府竟然又变成了永定伯府?

    他的父亲本是最后一代永定伯,伯府世袭三代,到了他这一辈爵位正好被圣上收回。

    若说他心中没有一点遗憾自然不可能,年轻时他还曾想着要靠自己的能力重新赢会伯位。

    可因他不知变通,性情刚直,莫说伯爵位,这么多年过去他都还只是一个小小的御史。

    他做不到为了加官进爵而违背良心,所以早就放弃了曾经的豪情壮志,可他如何也没想到,有朝一日他竟会凭着侄女重新得永定伯位。

    “二弟,这功劳是锦丫头的,这封赏无论如何都该给你才是。

    我这便进宫请求陛下将伯位赐给你。”

    顾大老爷这番话是发自内心的,他身为长兄怎么能抢弟弟的功劳。

    顾二老爷却摇头笑笑,“大哥,你这般说反是见外了。

    你是顾家家主,这伯位自然该给你。”

    建明帝的确想将伯位赐给顾二老爷,却被他拒绝了。

    他很享受这一世的兄弟之情,不论是刚正不阿的顾大老爷,还是有些荒唐的顾三老爷,对兄弟都是一颗真心。

    顾二老爷做不到自己享受伯位,却让长兄对他俯首称礼。

    见顾大老爷仍心存介意,顾二老爷便笑着道:“不如这般,待日后婉丫头挣了功绩,便让我来沾她的光,如何?”

    众人闻后皆笑,顾婉璃却彻底垮了一张小脸,压力山大。

    她该去哪给二叔挣功绩啊?

    顾老夫人笑得合不拢嘴,之前她气顾锦璃不会过日子,与其把嫁妆花在那些不相干的人身上,还不如孝敬给她这个祖母。

    现在却只觉得这钱花的真值!

    这伯爵位就算旁人千金散尽也得不来,哪个儿子做伯爷都好,都是他们顾府的荣耀。

    只有顾三老爷一人不大高兴,看着两位哥哥的眼中满是嫉妒。

    在他眼里,他们两人的推辞分明是赤裸裸的炫耀,这摆明了是在欺负他没有女儿嘛!

    再看看立在自己身边的三个儿子,越来越生气了怎么办?

    可如今二儿子已经是兵马司北城副指挥使,三儿子也正值科考,都说不得打不得。

    顾三老爷的视线落在了还在傻笑的顾承暄身上,瞪着一双眼怒声叱道:“傻笑什么呢,功课做完了吗?还不回去读书!”

    顾承暄:“……”

    他招爹惹爹了,为啥要这么对他啊?

    简直是无妄之灾嘛……

第五二百二十八章 带着罪过入土(合一)

    顾府获封永宁伯府一事迅速传开,众人无不艳羡顾府有一个出息的女儿。

    自古以来各府都要靠子孙来博前程,他们还是第一次听说有府中靠着出嫁的孙女获封爵位。

    顾锦璃立了大功,可平阳王府门第太高,已经封无可封,这般的好事才落在了顾府身上。

    伯位虽然在满是权贵的京中不那么起眼,但有爵位在身,可享封地俸禄,子孙后代都受蒙荫。

    顾大老爷如今是圣上亲封的永定伯,自然不能还只做一个小小的监察御史。

    御史大夫体恤圣心,当即上奏为顾大老爷请封御史中丞一职。

    御史中丞乃从四品官职,不仅有弹劾百官之责,更有管束御史之权。

    除了牛马两位御史,其他一众御史都不大高兴。

    一则是御史台的晋升空间本就小,顾大老爷占了中丞之职,他们再想晋封就更难了。

    二则同朝为官多年,他们太清楚顾大老爷的秉性了,以后这日子怕是要难过了。

    永定伯府正值圣眷,可有些人就没那么舒心了。

    裴琇自出生以来从未没受过这么大的委屈,先输了才艺,现又失了人心,她甚至一度不想在京城待下去了。

    “小姐,吃点东西吧,您这什么都不吃身体哪受得了啊。”奶娘看着心疼,只恨自己当时没跟着,否则怎么能让小姐受这种委屈。

    “拿下去!我不吃!”想到众人对顾锦璃的称赞,想到顾府获封,她一口气卡在心头,如何也咽不下。

    若无顾锦璃参合,如今这些都该属于她才是。

    先是沈妩,现又是顾锦璃,她与她们势不两立!

    奶娘看着着急,还想再劝,忽听婢女请安的声音传来,“公子来了。”

    奶娘眼睛一亮,公子小姐两人的感情最是深厚,有公子帮着劝慰小姐定会听话。

    房门打开,但见迈入房间的男子面若冠玉,颇为俊美。

    他看了一眼桌上未动的饭菜,抬了抬手示意众人退去。

    “妹妹已经很是清瘦了,若是再不吃饭,可就不好看了。”裴逸明坐到裴琇身边,温柔笑道。

    裴琇的左手骨折,现正缠着纱布,她不方便挪动身子,便负气的背过脸,哽咽着道:“我现在都快成了全城的笑话,哪里还有心情吃饭,倒是不如饿死算了。”

    裴逸明眸光微冷,轻轻拍了拍裴琇的手道:“妹妹莫要再气了,哥哥迟早有一日会帮你讨回公道。”

    裴琇抬手擦了擦泪珠,神色落寞,“哥哥莫要诳我了,她们一个是承恩侯府家的小姐,一个是平阳王府的少夫人。

    我们裴府空有名声,却早就不复当年风光,哥哥虽有状元之才,但也不好与他们为敌。”

    所以裴琇才会那般着急的表现自己,她深知若论身份她远不及很多贵女,她只能为自己造势,力争高嫁才能扬眉吐气。

    裴逸明闻后笑了笑,莫不在意道:“他们两府的确权势滔天,可这京城又不是他们一家独大,我们做不到别人却未必做不到。”

    裴琇止住眼泪,茫然不解。

    裴逸明却只笑笑,并不与她多说,只揉着她的头道:“好好吃饭,莫要为那些不相干的人伤神。

    我听说玉锦记的点心很有名,等我回来买给你吃。”

    “哥哥要出门?你不读书了吗?”

    裴逸明眼中尽是胜券在握的自信,“学问是日积月累的,临时抱佛脚有什么用处?”

    若胸无点墨,就算现在每日苦读也是无用,倒不如在科举之前打点一番人脉。

    在圣上已成年的皇子中,唯有三皇子与五皇子有一夺储君之能。

    两方皆已对他伸出橄榄枝,他自要小心抉择,以便能获从龙之功。

    承恩侯府与平阳王府虽现在前程似锦,可待新帝即位,他们只会得新帝忌惮,反是他们这些新贵才会受到重用,届时谁尊谁贵尚未可知。

    ……

    锦良院中,顾锦璃正在研究新的药膳方子,如意忽然来禀,“小姐,方嫂子派人来传话,说是那孩子的病情又反复了,纪大夫觉得孩子病情有古怪,想请小姐过去看看。”

    顾锦璃皱眉,搁笔,“那孩子的病情反复了?”

    当时她给那孩子诊脉,看脉象和症状应就是普通的风寒,怎么可能还未痊愈。

    若连纪大夫都没有把握,这病情怕是不简单。

    顾锦璃忙吩咐道:“如意,命门房备车,我这便过去玉颜阁。”

    平阳王府的马车华贵繁丽,车顶四角倒悬金钩,金钩上挂着精致的琉璃风铃。

    剔透的琉璃反射着五彩的光斑,里面的银铃更是在马车驶动是发出悦耳的声响。

    远远望见,众人便知这是平阳王府的马车。

    “这马车从外面看都这般华丽,也不知里面是什么样子。”一妇人满眼艳羡。

    “那些可不是咱们羡慕得了的,能多买两床新褥子睡的软和一点我就知足了。”一人附和道。

    “这倒是,谁让咱们没投生在那般好的人家呢!

    不过话说回来,灵毓县主有今天靠的还是自己的本事。

    能让丈夫宠婆婆疼,这也说明了县主有脑瓜有手腕,再看看前些日子顾府获封,还不是靠的灵毓县主!”

    顾锦璃的出身并不算高,是以她今日所得会让一众女子有种具有荣焉的感觉。

    出身一般,又退过婚事,却凭着自己一步步走到今日,会让人觉得特别励志,莫名的想看她还能走到哪一步。

    出来买胭脂的李楚楚和李茹茹听到了众人的议论,铁青着脸色回了李府,结果发现自己祖母也眉目冷寒。

    李茹茹见桌上摆着一个长长的木匣,心下好奇便走过去查看,打开匣子后忍不住惊呼道:“是人参。

    这人参长得可真好,怕不是得有百年吧!”

    李楚楚望了一眼,诧异问道:“祖母,家里来客人了?”

    李老夫人冷哼一声,忿忿道:“人家现在成了永定伯府老夫人,自然要来炫耀一番。”

    想到顾老夫人那神色飞扬,嘴角都要咧到耳根的样子,李老夫人心里就窝了一团火。

    如今顾明德已经官拜御史中丞,虽没有知府的官位高,可他现在是伯爷,在身份上远远高出他们一截。

    再加上顾明哲又得建明帝看重,顾府俨然有崛起之势。

    她心中忿忿难平,但还只得隐忍,甚至还要陪着笑脸。

    李楚楚闻后,心里堆积的郁气再也隐忍不住了。

    想到众人对顾锦璃的夸赞,想到平阳王妃对她的宠爱,她就嫉妒的想将这一切都毁了。

    “祖母,祖父可有再写信过来?依妹妹可有得手?”

    李楚楚李茹茹是家中嫡女,而李依依只是一个侍妾所生的庶女,并不受李老夫人看重。

    但李依依胜在模样清秀,身段也好,是以李府便注重培养她乐舞,想用她来拉拢权贵。

    提及此事李老夫人脸色略为好转了些,冷笑道:“你祖父此时正忙着,暂时无信传来,但此事十有八九会成。”

    别看温凉以前一副生人勿进的模样,那是因为他尚还年轻不懂男女之事。

    她是过来人,最清楚男人的秉性。

    男人一旦尝了腥,知道了其中的好处,便再也做不回正人君子了。

    温凉与顾锦璃又正是如胶似漆的时候,此番分开长夜孤寂,哪里还能拒绝的了送上门的美色。

    李依依本就是庶女,如何也做不了大户人家的嫡妻,若能攀上平阳王府的大腿,还能用来给顾家添堵也是不错。

    顾家有如今都是靠着顾锦璃,届时温凉有了新欢,小两口哪里还能像从前一般亲密无间。

    李楚楚闻后,眼中闪过快意。

    那就暂且让顾锦璃再得意些时刻,待温凉从平州回来时,就是顾锦璃哭的时候!

    ……

    平州。

    祁县。

    温凉并有没急着去平州城,而是留在祁县善后。

    左丘率军搭建了简易的凉棚,可暂供难民安身。

    封锁的城门被打开,压抑已久的祁县县城渐渐恢复了生机。

    左丘却有些担心,与温凉商议道:“温公子,那严知县畜生不如,死不足惜。

    可若这些消息传了出去,会不会影响陛下的圣明……”

    温凉正在研究平州地势图,闻言并没有抬头,只淡淡道:“若是真的圣明,就不会出现这等之事了。”

    左丘:“……”

    这种大逆不道的话他可没听着。

    多日共事下来,左丘对温凉的服气的。

    祁县之事温凉亲力亲为,毫不娇气,倒是有其父的风范。

    纤长的手指在地图上的某一处轻点了两下,温凉方才道:“陛下久居深宫,所闻所见皆是各处想要陛下知道的。

    大梁不会只有一个祁县,与其隐瞒,倒是不如让全天下都知道这些贪官恶吏的下场。”

    左丘想了想,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

    “左将军若是无事不妨陪在下去此处看看。”

    左丘扫了一眼地图的位置,颔首应下。

    两人策马而行。

    途中,温凉勒马驻足,视线落在了人群一处。

    祁县不大,城中百姓都知道祁县来了个神仙人物,美若谪仙,是以只要温凉出行,便是万人空巷。

    温凉这般一望,人群顿时沸腾起来。

    温凉在看谁?该不会看上了哪位妙龄少女吧?

    众人怀揣激动地心顺着他的视线望去,却发现那里除了几个男子,莫说少女,就连个老妪都没有。

    见众人都望过来,其中一个长得憨憨的大个子脸不禁红了起来。

    他从小长到大都没被人这般瞧过呢!

    温凉对墨踪交代了两句,便与左丘策马离去,引得街上女子都遗憾哀叹,只恨不能多看两眼。

    墨踪下马走到大个子油贩丁安身边道:“你回客栈后请转告其他几位行商,让他们都到府衙去领货款。

    货物按照市价采购,当然,你们若是觉得价钱不合适也可将货物拉走。”

    丁安一愣,随即赶紧点头表态,“合适合适,哪有什么不合适!”

    本以为那些货物都打了水漂,如今能把钱拿回来已经万幸,还敢奢求什么。

    墨踪点了点头,复又道:“主子说你性情忠厚良善,若你愿意,便由你为杞县官府采购物资。”

    “俺?”丁安更懵,茫然挠头。

    他们咋知道他忠厚良善的?

    墨踪却不多话,交代之后便翻身上马去追温凉了,只留丁安一脸的受宠若惊和茫然不解。

    他身侧还站在两个同行的商贩,其中一个就是醉后大骂严知县的瘦黑男子。

    他震惊过后,便酸溜溜的问道:“老丁,你可以啊,竟然趁着我们不注意抱上了这样一条大腿。”

    “俺没有,俺都不认识他。”丁安连连摆手,直到现在他还是懵的。

    瘦黑男子却冷哼一声,语气中难掩酸气,“我们又不能与你抢,你有什么不敢承认的。

    话说之前怎么没听你说过你认识这般了得的人物,也不知替我们引荐引荐。”

    “俺真没有,俺天天呆在客栈里,连个外人都没见过,哪认识什么贵人啊!”

    丁安向来实在,见他这副样子,似是当真不知情,众人便更觉纳闷。

    这时一人突然拍了一下脑门,惊呼道:“刚才那两个人的身形像不像前几日来客栈的行商?”

    他这般一说,立刻有人附和道:“你这么一说我想起来了,那两个行商被抢走的马好像就是黑色的。”

    那两个人只住了一日便再未见到踪影,现在想想似乎就是从他们来祁县之后,祁县才有了这般大的变动。

    虽说相貌差了太多,他们两人若真是钦差,微服私访自然要换乔装打扮。

    丁安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的道:“那两个小兄弟竟然是圣上派的钦差?怪不得他总询问俺关于水患的问题。”

    如此众人一下子就清楚了,只能说傻人有傻福,好人总是会有好报的。

    瘦黑男子听了之后更是要呕死了,若他不认识就算了,偏偏机会也曾出现在他面前,却又与他失之交臂。

    早知如此他一定好好结交那两人,哪里还会幸灾乐祸啊!

    ……

    钦差已至,祁县安定,百姓们又恢复到了正常的生活中,而平州的李知府却惊慌失措,夜夜难眠。

    温凉到了祁县后并未隐藏行踪,李知府已经得到了消息。

    可京中明明曾说钦差仍在城中,怎么一眨眼的功夫就去了祁县?

    而最让他恐慌的是,他派去祁县的高师爷失了行踪,直到现在还杳无踪迹。

    祁县的事情他心里一清二楚,也不知道温凉查到了哪一步,心里不免惴惴,嘴上起了数个火泡。

    李知府之子李虹见老父亲神色憔悴,便劝道:“父亲先别把事情想得那么坏,温凉好歹与咱们沾着亲,想必多少会给些照应。

    再则咱们在京中也并非全无靠山,咱们已经事情处理干净,这火未必会烧到咱们身上。”

    李知府却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若温凉只想敷衍了事,又何必独自赶赴祁县。

    他隐藏行踪,为的就是查探真相,只怕这温凉是来者不善。

    父子两人正商议着,忽有御林军前来,说是钦差将至,命他们速去城门迎接。

    钦差行使的是圣上赋予的权利,钦差至如圣驾至。

    李知府不敢耽搁,忙命人去唤平州一众官员前去迎接钦差队伍。

    李知府率平州官绅在城门前迎接钦差,一众官绅忙笑着讨好道:“听闻那位温公子乃是李知府的亲戚,届时还请李知府代为引荐。”

    温凉不仅是此行的钦差,更是平阳王府的公子。

    平洲城中何尝有这般的权贵,一众官绅都存了巴结之意。

    李知府却早已心不在焉,只敷衍应下。

    一身银甲的御林军护卫着钦差和赈灾银两远远驶来,众人都踮脚去望,待车队行驶至城门前方才恭敬的垂下头去。

    “下官平州知府李兴生携平州官绅恭迎钦差大驾!”李知府俯首作揖。

    一辆通体沉黑的马车停在李知府身前,车帘被挑开,一身着竹色长衫,面朗如月,双眸似辰的男子利落的跃下马车。

    男子容貌极佳,正应那句“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只他虽笑得如旭日暖阳,但眸底却隐有不悦。

    平州官绅一时惊住,难道这就是那位传有“天人之姿”的温凉公子?

    这般相貌气度果然不俗。

    沈染抬手回了一礼,声音略沉,“温公子先已赶赴祁县,这赈灾物资还烦请李知府暂收库中。”

    众人愣住,这位不是温凉?

    乖乖,京中人都是吃什么长大的,怎么一个个都有仙人之姿。

    “是,下官这就命人去安排。”沈染虽无官职在身,在钦差面前便是亲王都要让步。

    “沈世子一路舟车劳顿,不如先去府上休息?”

    沈染含笑点头,温润有礼,“好,那就有劳李知府了。”

    见沈染态度如此温和,李知府暂时松了一口气,忙安顿沈染回李府。

    目送李知府和沈染离开,其余一众官绅彼此相视一眼,默契的各自转身散开。

    温凉身份虽高,但他已有家室,他们不好下手。

    况且温凉又与李知府是亲戚,他们再往温凉身边塞人怕会惹得李知府不快。

    可这位沈世子不但年轻有为,还生的如此俊美,若是他们的女儿能入得了沈世子的眼,他们以后岂不就飞黄腾达了?

    沈染尚不知自己即将有一场来势汹汹的桃花劫,他来到李府之后,谢绝了酒宴径自去了李知府为他安排的房间休息。

    李虹看着沈染的背影,低声道:“父亲,这位沈世子看起来似是情绪不佳。”

    “自然不佳!”一道男声传来,李虹望去,只见一个身材粗壮的中年男子朝他们走来。

    李虹记得这人是跟在沈染身边的,眼中不由噙了警惕。

    男子对两人拱了拱手,态度略有倨傲。

    他从怀中掏出了一块腰牌,李知府见了立刻拱手笑道:“原是五殿下府上的人,不知阁下如何称呼?”

    男子收起腰牌,态度随意,“在下杜本,是五殿下府上的幕僚,五殿下将平州之事交与在下全权负责。”

    “原来是杜先生,快里面请。”李知府忙客气的将人请了进去。

    “李大人想必也知晓温凉在祁县一事了吧?”提及此事,杜本眸色深沉。

    五殿下命他前来一是帮衬平州知府,二是看着温凉。

    可没想到离京那日温凉的墨色马车的确跟着他们一同出城了,可走了大半日待队伍的休息的时候他们才发现马车里根本就没有人,只有一张薄薄的信笺。

    上面只言他先行一步,会在祁县与他们汇合。

    他立刻派人回京报信,又一边偷偷飞鸽传书给平州。

    他甚至不知温凉是何时走的,若让他发现祁县之事岂不麻烦。

    五殿下特命他看着温凉,可没想到刚出城就出了这档子事,若事情办不好五殿下定会怪他办事不利。

    李知府听了,默了默才道:“杜先生,温凉并非这两日才到祁县,或许他早就离开京城了。”

    他在收到杜本的飞鸽传书前便得知了祁县的消息,温凉绝不是那个时候离开的。

    “果然如此。”杜本心中早有猜测,闻后还是不禁心中一沉,“祁县可处理干净了?”

    李知府神色凝重的摇了摇头。

    他哪里知道温凉会来这么一招瞒天过海,若早知如此当初就不该有恻隐之心,早些将那些村民全部除掉也就不会有今日之事了。

    “你怎么办的事!明知道圣上派了钦差,事情还不处理干净!”杜本横眉立目,冷声叱道。

    李知府蹙了蹙眉,心下虽不快,但面上还是隐忍住了,“京中传的消息都说钦差未动,我们又未成想会有如此变故。

    现在杜先生埋怨我们也无用,还是想想如何应付钦差大人吧。”

    杜本也知如此,便不再多言,只道:“温凉性情古怪,是个不好打交道的。

    但这位沈世子性情温润,又与温凉不和,我们倒可一用。”

    “他们不和?”

    杜本点头,冷笑道:“这两人都是年少成名,又皆身份尊贵,都是傲气的主,谁能服谁?

    更何况那温凉一向素行我素,陛下钦点两人共同治理平州水患,温凉却独断专行,也就沈世子修养好尚能维持面上关系。

    但两人面和心不和,只需稍加挑拨便可让他们关系恶化。”

    他当初可瞧的清楚,在看到空荡荡的马车和那一句留言时,沈世子的手都被气得隐有发抖。

    几人商议了一番,直到送杜本离开,忍耐了许久的李虹才忍不住道:“父亲,这杜本不过就是个幕僚,竟也敢如此与父亲说话,还真是狂妄!”

    李知府为官多年,这点忍耐还是有的,他不动声色的抿了口茶,淡淡道:“他虽是幕僚,却是五殿下的直系,比起我等自要更受重视。”

    待他回京述职留任京中,打点好各方关系,就会是另外一番局面了。

    “那父亲,咱们现在该如何做?”

    李知府眯了眯满是褶皱的老眼,沉声道:“先探一探温凉的意思,再行定夺。”

    若温凉能顾及一些血脉亲情,这件事就简单很多了。

    次日,李知府派李虹亲自去祁县面见温凉,而此时温凉正在审问李氏。

    严知县只有一女,已经出阁,府中就只剩下续弦李氏和几个妾室。

    李氏除了哭哭啼啼一问三不知,只一边抹泪,一边楚楚可怜的望着温凉。

    温凉却无怜香惜玉之心,见她什么都不知道,只觉听着心烦,便冷冷道:“带下去,好生看管。”

    李氏正要哀声哭求,忽听李虹求见,李氏心中顿时一喜,大伯父来救她了!

    温凉颔首,命人将李虹带了进来。

    李氏双眼泛光,李虹却连一眼都未瞧他,只顾着上下打量温凉。

    温凉一如传闻中美若谪仙,是他太过清冷疏离,看样子并不好亲近。

    他的眼珠骨碌碌的转着,拱手与温凉见礼。

    “温公子,我等不知钦差驾临,有失远迎,还望公子莫要怪罪。”

    李虹语落,见温凉无甚反应,便继续道:“平州城距离祁县县城有半日的马程,说远不远,说近却也不近。

    若非昨日沈世子护送赈灾物资前来,我们竟还不知温公子已到。”

    这也是为何李知府明明知道温凉在此,却并无动作。

    与其主动辩白解释,倒不如彻底装糊涂,表明自己并不清楚祁县之事,之后最多落个失察之罪。

    温凉眸光微动,语气疏冷,“这般说,姚家村一事李知府也不知情了?”

    “姚家村?”李虹故作不解,回道:“听严知县上报姚家村等几个临近的村庄都已被大水冲毁,无人生还,莫非此事有何不对?”

    李虹摆明了要装糊涂,他四下望了一眼,诧异道:“温公子在此,为何不见严知县相陪?”

    被人彻底忽略的李氏终于找到了开口的时机,她拉着李虹的袖子,痛哭流涕:“大堂哥,夫君他自尽了,呜呜呜呜……”

    李氏的哭泣倒是真情流露,虽然她对严知县无情,可想到自己前途未卜便不禁心中戚戚。

    李虹嫌恶的皱起了眉,李氏并不是他的亲堂妹,他也不关心她的死活,只碍于温凉在身边,才没有抽回自己衣袖。

    “什么?严知县自尽了?”李虹努力表现出了惊诧的神情。

    温凉只冷冷扫了他一眼,“是他杀还是自尽尚未可知。”

    李虹端正神色,一脸的歉意肃然,“没想到祁县竟出了如此大事,我等竟一无所知,实乃失职。

    温公子,家父曾派一位姓高的师爷来此查探灾情,那高师爷是个可信之人,祁县之事他也最是了解,温公子若有需要可尽管吩咐他。”

    李虹话里话外都在温凉要人,显然这个高师爷要比李氏这个隔房侄女重要的多。

    “他涉嫌偷盗我的宝马,现正羁押在严府中,待我查清真相,若他无辜自会放人。”温凉语气淡淡。

    “偷盗宝马?这里是不是有什么误会?”李虹这次是真的吃惊了。

    他们料到高师爷是被温凉扣了,却不曾想竟是因为这般的理由。

    “此事众人有目共睹,既他是贵府师爷,我劝贵府还是避嫌的好。”

    说完,温凉不再给李虹分辩的机会,拂袖起身,语气冷绝,“李大人来的正好,我正要开堂审理祁县知县严澄一案,李大人也来旁听吧。”

    “审……案?”李虹怔住,茫然的望着温凉,“可严知县不是已经死了吗?”

    温凉斜睨他一眼,幽深的墨眸席卷着危险的风暴,语气凉的仿若古井深潭,令人胆颤,“死了又如何,只要触犯了我大梁律例,他便是死了,也带着罪过入土!”

第二百二十九章 李家小姐(合一)

    望着县衙外面黑压压的百姓,李虹心中有些莫名的慌。

    这些百姓在他们眼中与牛羊无异,本就是用来宰割的。

    可现在望着如潮的人群,李虹有种随时都会被人潮淹没的错觉。

    县衙外围了满满的百姓,一个个都翘首期盼。

    他们见过知县审犯人,却没见过有人审知县,而且还是个死了的知县。

    温阳没有着官服,只着一身天色长衫,执御赐金牌迈入堂中。

    未用衙役喊话,百姓们便自动自觉的禁了声,静待温凉开口。

    温凉生的矜贵,清淡疏冷的眸中有着与生俱来的威势,即便穿着素淡的天色竟也能压得住衙门的沉冷肃然。

    李虹暗暗看着,只觉心惊。

    温凉来祁县不过数日,竟就能让百姓心悦诚服,真是了得。

    惊堂木拍,众人皆肃。

    温凉的语调平而冷,无需疾言厉色便有慑人之威。

    “严澄所犯之罪有三,其一瞒报灾情,蒙蔽圣听,此乃欺君之罪;其二残害百姓,有失官德,此乃失职之罪;其三治下不严,致使衙役欺辱百姓,此乃失察之罪。”

    姚家村的几位里正做为人证上堂呈供,将这段时间以来遭遇到的所有非人待遇尽数道来。

    祁县百姓虽知严澄治理不善,却不曾想他竟能做出如此伤天害理之事,一时间闻者伤心,听者落泪,都在为这些村民鸣冤不平。

    温凉一拍惊堂木,衙内顿时静寂无声,只听得到他一人如霜似雪的冰冷音色,“人证物证具在,数罪并罚,罢其严官职,贬为白衣,判斩立决。

    念其身死,特许下葬,严府财物尽数充公,严府女眷依律贬为奴籍。”

    李四严正等奸污妇女,伤人性命之辈被判秋后问斩,其余人等依照所犯罪恶或流放三千里,或杖刑羁押,所有贪官恶吏无一逃脱。

    众人拍手叫好,大呼痛快。

    这些人平日里作威作福,欺压百姓,如今终于有人为他们老百姓讨得公道了!

    温凉起身,迎视着百姓的灼灼目光,不徐不疾,字字珠玑,“食君之禄,忠君之事;受民所养,尽民之事。

    任何欺君欺民之徒,下场皆与严澄无二,陛下虽居深宫,但心与万民同在,敢欺大梁子民者,杀无赦!”

    一番话宛若千斤鼓槌击在百姓心房,让他们身体的血液都变得激荡起来。

    “陛下万岁,陛下万岁!”

    百姓跪伏于地,高呼万岁,激昂的声音犹如海浪拍岸,让人震撼。

    李虹努力降低存在感,温凉却不打算放过他,侧过冷眸望他,“李大人觉得这般处置可还妥当?”

    “妥当,妥当……”李虹擦着额上的汗珠,蓦地心虚。

    温凉瞥他一眼,淡漠的收回了视线。

    查抄严府的时候,温凉立在院中面无表情的看着,李虹不得不在旁边陪着。

    这时有尖锐疯狂的女子哭喊声远远传来,李氏也不知怎么挣脱了两个禁锢她的士兵,扑到李虹身上惊恐的哭求道:“大堂哥,你快救救我啊!

    他们要把我带走,你快帮我说句话啊!”

    李虹看了温凉一眼,为难的道:“严澄犯了欺君重罪,依律府上家眷都要贬为奴籍,我也救不了你。”

    “不!”李氏尖叫一声,双眼瞪得极大,“严澄所做之事我一无所知,我是无辜的啊!

    大堂哥,大伯父是知府,求你让大伯父救救我吧,我不要做奴婢,我不要!”

    李氏死死抓着李虹的袖子,不管李虹怎么推拒她都像一贴狗皮膏药似的黏着他。

    偏生那些士兵护卫一脸怔然,似乎看傻了一般,竟无一人上前拉扯李氏,任由李虹自己尴尬。

    “你莫要再闹了,大梁律例岂是随便能更改的!

    夫妻一体,荣辱与共,你不能只享清福不承担罪责。

    你好好表现,待日后陛下大赦天下,你未必不能重归自由。”

    可李虹的劝慰不但没起到丝毫作用,反是刺激的李氏愈加疯癫。

    她用力抓住李虹的胳膊,尖锐的指甲扎的李虹生疼,“什么荣辱与共,若非是你们说嫁给严澄能享福,我岂会嫁给一个糟老头子!

    是你们把我推到严澄身边的,你们要对我负责,不然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们!”

    李虹大怒,用力扒开李氏的手,可李虹是李氏唯一的救命稻草,她岂会轻易松开。

    两人撕扯下,“刺啦”一声,李虹的袖子生生被扯了下来。

    李氏一个不稳摔倒在地,脸上的胭脂水粉都被哭花了,头发更是凌乱的不成样子,仿若一个面具可憎的女鬼。

    温凉这才微挑下巴,命人将李氏拉住。

    “李四在此之前便曾奸污过一名良家女子,那女子不堪受辱,自缢身亡。

    其家人闹上府衙,你命人将他们毒打一顿,撵出府衙,又以权势威胁他们不得对外声张,可有其事?”

    李氏的哭声一顿,心虚的转起了眼睛。

    “你认与不认都无妨,往后的时间足够让你反省。

    将她押走。”

    温凉一声令下,士兵立刻将李氏拉走,只一路上李氏仍哭骂叫嚷不休,甚至将李知府一家骂了个彻底。

    李虹气得直哆嗦,这个不识好赖的东西,若不是他们提携,她一个不得宠的庶女能做知县的继室?

    好在他们早就知道她愚蠢,什么事都没让她知道,否则还真是麻烦。

    李虹脸上的庆幸尽数落在温凉眼中,温凉倒是略有失望。

    本以为情急之下李氏能说出什么些有用的东西来,没想到她竟当真一无所知。

    李虹掉了一根袖子,形容狼狈。

    他尴尬的轻咳了两声,试探问道:“温公子,沈世子现落身平州府衙,您是否也去平州与沈世子会和,以便共商治患之策?”

    祁县恶吏已除,灾民也已安顿,剩下的事情便是修筑堤坝。

    他留下也无甚意义,倒是不如去平州一探。

    见温凉点头,李虹心下松了口气。

    温凉愿意与他回平州就好,他若一直留在祁县,他们就是想讨好也没有办法。

    因各郡守军不得长时间离开驻扎地,左丘便派了自己的心腹副将留在祁县帮衬温凉。

    “温公子,这小子是我亲侄儿,您有什么吩咐尽管指使他。

    这小子皮糙肉厚,什么活计都能做,您一点不用心疼!”

    左辰:“……”

    这确定是亲叔叔?

    温凉望了左辰一眼,淡淡颔首。

    左丘拍了拍左辰的肩膀,正色道:“好好干,若敢懈怠,打折你的腿!”

    左丘说完率军策马而去,只留下左辰在风中凌乱。

    看着清冷淡漠的温凉,看着曾和他有夺马之仇的墨踪,左辰很想违抗军令,偷偷跑路。

    彼时他尚不明白自家叔叔的良苦用心,待有朝一日他才晓得,原来自家叔叔虽啥啥不行,但看人的眼光真是极准。

    温凉留了墨踪与左辰在祁县善后,他则策马与李虹一路回了平州。

    李知府早就备下宴席,又宴请了当地官绅为温凉沈染接风洗尘。

    温凉沈染端坐主位,两人只彼此颔首说了两句话,便再无交集。

    李知府眯眼看着,笑着举杯。

    “两位一路舟车劳顿,下官备了些许薄酒,还望两位不要嫌弃。”

    两人举杯,温凉扫了一眼桌上的饭菜,菜式精致而不奢靡,既显出了他尽心周到,又不会因铺张而落人口舌,可见是个心思细腻的。

    温凉不动声色的抿了口酒。

    杜本将杯中酒饮尽,笑了笑道:“温公子以后可切莫独自行动了,此番真是让我等好生担心。”

    温凉瞄他一眼,语气淡淡,“你是何人?”

    沈染解释道:“这位是杜先生,是我请来协助平州治理水患的。”

    杜本颔首致笑,温凉却莫不在意的收回了视线,语气冰冷,“不必。”

    杜本的表情顿时僵住,脸色有些难堪。

    他虽知道温凉性情古怪,却也没想到温凉竟会当众落他的面子。

    沈染也收敛了脸上的笑,气氛一时有些低沉。

    一众官绅都低头喝酒,装作未见。

    李知府忙笑呵呵打圆场,“来来来,众位喝酒,咱们平州虽不若京中繁华,但胜在美酒不错。”

    李知府将杯中久饮尽,而后又笑呵呵的道:“有酒无乐着实辜负了美酒……”

    说罢,他拍了拍手,立刻有乐师抱琴而来。

    一曲春江花月夜自琴师的指尖泻出,轻缓的琴声在微醺的夕阳下染上了丝丝暧昧。

    倏然,有清脆的银铃声乱入,众人闻声望去,只见一身姿曼妙的少女迈着轻盈的舞步翩然而来。

    少女穿着一袭月白色的纱裙,手挽丈许轻纱,纤细的脚踝上缠绕着一圈小小的银铃。

    舞步轻盈,银铃声悦,少女宛若花间的蝴蝶蹁跹起舞,夕阳的余晖落在少女的裙上,为她镀了一层妩媚的光芒。

    众人的目光都定定的落在少女身上,如痴如醉,杜本更是看的失了神,就连举着的酒杯都放了送至唇边。

    一曲舞毕,少女气息微喘,香汗淋漓。

    雪肌泛起红晕,明艳动人。

    李知府含笑合掌,众人也皆抚掌称好。

    “依依不才,仅愿以一舞为祖父之宴添些热闹。”少女垂首福礼,声音也是清脆悦耳。

    李知府满意的摸了摸胡子,笑呵呵的道:“依依有心了,你舞的不错,下去休息吧。”

    “是。”李依依乖巧福礼,只在经过温凉与沈染身边时,脚步微顿,抬眸凝望。

    李知府将这一切尽收眼底,笑而不语。

    一众官绅瞬间明白了李知府的心思,只恨自己没有这近水楼台先得月的条件。

    心中一边感慨,又一边好奇李家这位人间尤物最后会息在哪位公子的榻上。

    杜本见美人就这么离开,连半个眼神都未给自己,心下不甚舒坦。

    他知道李知府是想卖孙女求荣,可喜欢温凉与沈染的大家闺秀不知凡几,未必能看得上李依依这般的小家碧玉。

    若是他们不喜,他未必没有机会……

    本有些剑拔弩张的气氛因着舞乐重新热闹起来,酒过三巡,月上柳梢,众人才尽兴散去。

    温凉沈染由婢女引到各自的房间,两人从始至终没有任何交集,更坐实了不和的传言。

    只众人却是不知,当夜色深沉,灯火落尽,一竹色身影悄无声息的来到了温凉的房间。

    温凉的房间还燃着灯,桌上的茶还温热着。

    温凉合衣而坐,听到响动,他抬手斟了两杯茶,烛光微晃,茶香氤氲。

    沈染含笑落座,润朗如春风细雨,“温公子,一路辛苦。”

    温凉望他一眼,神色依旧是沈染所熟悉的不冷不热,“沈世子看起来似乎要比我更辛苦一些。”

    沈染笑笑不语,轻抿了口茶,方道:“那杜本是五殿下的谋士,他见你我不和,便想来帮我讨一讨公道。”

    至于真实目的到底如何,便未可知了。

    温凉颔首,“敌人在明总好过在暗。”

    就算沈染拒绝,傅决也一定会想办法将人塞进来,与其那般倒不如让他待在明处。

    沈染也是这般作想。

    两人交流各自的情报,待听闻祁县之事后,沈染只觉心口燃着一团烈焰,那双总若春风化雨般的眸子蕴着罕有戾色。

    “身为朝廷命官竟敢草菅人命,真是骇人听闻!若非温公子及时赶到,这些百姓只怕也凶多吉少。”

    沈染温润有礼,便有人冲撞他,他也不过一笑置之。

    可他最恨的就是这些欺压百姓之徒,温凉此举做的漂亮。

    沈染强自压下了心中的怒火,联想到近日之事,他的眸色越发深沉起来,“温公子,或许此事与京中亦有牵扯……”

    当听沈染讲述完京中之事,温凉几乎可以立刻确认此事定然与英国公逃脱不了干系。

    “沈世子可记得徐州知府陈延一案?”温凉开诚布公,没有隐瞒。

    沈染心中倏然升起了一抹寒意,“温公子的意思是徐州与平州之事或许皆是一人所为?”

    徐州前知府陈延是一向清廉刚正,是以事发之后,他只觉匪夷所思。

    现在想想,陈府的灭门惨案或许就是因为他违背了上面某些人的心意。

    沈染只觉遍体生寒,未曾想这里的水竟如此深。

    “温公子日后行事还请务必要小心,杜本现在以我为友,不会对我如何。

    但温公子与五殿下素有积怨,只怕他不会善罢甘休。”

    温凉颔首应下。

    两人商议了一番,沈染见天色不早,起身欲走,却见温凉正抬眸看他,墨中中似有深意。

    沈染暗一琢磨,挑眉道:“温公子可是想知道县主之事?”

    温凉眼帘微颤,漫不经心的道:“你若想说,也未尝不可。”

    沈染心里呵呵,很想告诉温凉他无甚可说。

    可奈何沈染性情良善,望着温凉眸中被清冷掩下的期冀,无奈摇头。

    太过冷酷的事,他果然还是做不来。

    沈染只得重新落座,将有关顾锦璃的事一一道来。

    沈染绞尽脑汁的想,温凉安静不语的听,虽极力克制,可微扬的嘴角还有眸中跃动的光华都出卖了他此时的心情。

    他家夫人果真是万中无一,就连坑人的时候都透着可爱。

    虽然他未能得见,但想必她在妙计得逞时,嘴角的笑定然极美,那双眸子定然极亮。

    沈染挑了挑眉,若有画笔在手,他定要将温凉这一脸“花痴”的模样画下来,贴在京中大街小巷供人欣赏。

    她们的温凉公子不是不会笑,他不笑,只是因为眼前没有让他欢喜的人。

    温凉抬眸,见沈染正在弯唇打量自己,眸光一敛,瞬间恢复了清华的姿容。

    温凉眯了眯眼睛,橘色的烛火在墨眸中跳动了一下,显露出两分危险来。

    虽说同在京中,但锦儿的事情沈染知道的也未必太详尽了些。

    沈染:“……”

    沈染已经习惯了温凉的突然翻脸,甚至他都能猜得到温凉现在在想什么。

    他帮温凉想了这么多事,但只怕温凉不但不会感谢他,还会觉得他别有居心。

    或许五殿下说的不错,与温凉这样的人共事,的确不易。

    ……

    温凉和沈染就这样在李府住了下来,因着李老夫人带着两个孙子孙女去了京中,是以李府中人不算多,倒也安静。

    可也不知是李府院落太小还是如何,温凉每日都能在园中偶遇李府小姐李依依。

    与那日跳舞时的明艳妩媚不同,李依依话不多,很安静,见到温凉也不过福了一礼,便连忙避嫌。

    可饶是如此,就连沈染都发现了温凉与李依依之间的“缘分。”

    “看来温公子与这位李小姐颇为有缘。”沈染笑着打趣,颇有看好戏的意思。

    温凉只扫他一眼,慢悠悠的道:“沈世子若得空还是理一理自己身后遍开的桃花吧。”

    沈染的脸色顿时垮了。

    温凉好歹只偶遇一个李依依,他就比较惨了,但凡他上街,不是有手帕香囊从楼上飘落,便是迎面撞见险些摔倒的少女,致使他最近都不大愿出门了。

    沈染弯唇,“我尚未娶亲,就算不慎沾惹些桃花也无甚大碍,可温公子家有妻室,还是小心为妙。”

    威胁之意,呼之欲出。

    谁知温凉不但不惧,反有笑意微漾在唇边,眸中更是华光熠熠,“她只信我。”

    这波恩爱秀的猝不及防,沈染甘拜下风,逃遁而去。

    温凉牵起一抹不屑的冷笑,负手转身。

    他正欲出府,可他方才走到花园,便遇见了着一身轻纱薄裙在园中扑蝶的李依依。

    温凉眉心蹙起。

    他故作未视,迈步欲走,李依依却突然开口唤了他一声,“温公子留步。”

    李依依揉捏着手帕,瞥了一眼身侧的婢女,羞赧的走上前去。

    她似有些紧张,不慎踩到了自己的裙摆,身子一栽便朝温凉身上跌去。

    这等把戏温凉早在多年前便已熟知,他目不斜视的侧开身子,可李依依竟自己稳住了身子,只踉跄两步从他身边擦过。

    李依依的脸色涨红,忙弯身福礼,娇滴滴的道:“抱歉温公子,我不是有意的,还请公子不要见怪。”

    温凉眸光动了动,面无表情的“嗯”了一声。

    李依依羞涩不已,红着一张小脸匆匆离去。

    温凉若有所思的看着李依依的背影,却正对上李依依的婢女回眸张望。

    两人视线相对,那婢女立刻收回了目光,低垂着头随着李依依离开。

    李依依前脚刚回自己的院子,李虹的嫡妻何氏便带人前来。

    李依依立刻起身为何氏看茶,小心事奉。

    何氏没接,任由李依依躬身举着茶渣盏,她抬手遣散了屋内的婢女,冷冷问道:“你与温公子相处的如何了?听说你们今日在花园里说上话了?”

    何氏问的直接,李依依小脸一红,不知如何回道。

    何氏见状冷笑一声,“有什么可害羞的,能给这样的贵公子做妾是你上辈子修来的福气。

    若非你年长一些,脸蛋漂亮一些,你以为这样的好事会落在你身上?”

    李依依一直弓着身,双腿有些打晃,但还是乖巧应道:“是,母亲说的是,母亲的恩德女儿谨记在心。”

    看她识趣,何氏才不紧不慢的接过了茶盏。

    李依依站起身子,微松了一口气。

    见何氏冷冰冰的看她,李依依捏着帕子,咬了咬嘴唇垂着眼睫道:“女儿想到一些治水的妙计,想在今夜,与温公子探讨一番……”

    何氏脸上这才挂了笑,抿了口茶道:“你有这份心思就好,这些女儿中除了楚楚和茹茹,我最疼的就是你。

    那温凉俊美不凡,又身份尊贵,这般的良人何处去寻。

    你好生准备吧,待你出阁,母亲定会为你备上一分丰厚的嫁妆。”

    李依依弯唇轻笑,面若飞霞,羞怯的垂下了眼眸。

    夏夜的风夹杂着浓郁的花香,温热中带着旖旎。

    轻轻两道叩门声响,打断了阵阵虫鸣。

    “吱呀”一声。

    木门打开,一道纤细的人影钻入房内,月色的裙摆划过门槛,消失在了打开又合上的木门中。

    这一切尽落在藏在树后的一人眸中,此人暗自窃喜,连忙转身复命。

    李依依穿着一身轻薄的月色纱裙,将少女本就纤细的腰身衬得更加不盈一握。

    衣领有些低,露出了大片雪色的肌肤,在橘色的烛火下充满了致命的诱惑。

    李依依是个美人,虽不算绝色,但远比李楚楚姐妹貌美。

    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少女裸露在外的肌肤和身上清幽的香气都显得夜色格外暧昧。

    李依依望着温凉,眼眶微红,可她眼中没有爱慕,有的只是祈求。

    “还请温公子救小女子一命!”李依依突然双膝跪地,跪伏在地。

    李依依声音哽咽,身体微颤,“温公子,我近日来与公子频频相遇,并非偶然,而是刻意。

    从我在宴上献舞开始,这一切便都是为了勾引公子你。”

    李依依眼中噙满了泪光,却被她生生压下,不愿露出可怜之姿,出口的话带着满腔的恨意,“祖父想讨好拉拢温公子,而我便是呈给温公子的礼物。”

    她虽是府中小姐,却自小就被当作了拉拢权贵之物。

    李楚楚李茹茹自幼学得是四书五经,诗词歌赋,而她学得却是抚琴跳舞,还美曰其名这一切是为了她好。

    小时候她还曾傻傻的相信祖母和母亲是看重她的,可后来她才知道,那个教她跳舞的师傅竟然是花楼的舞姬。

    师傅教她的一颦一笑一举一动都是引诱男子的风情,而真正的大家闺秀是不会那般轻浮的。

    而最让她心寒的是,这一切祖父和父亲都是知情的,甚至有些事还是他们一手促成的。

    从发现她有几分美貌后,他们便已为她规划了未来。

    权贵的妾室,权力的玩物,这便是她最后的归宿。

    李依依竭力隐忍,可想到往事种种,眼泪还是不受控制的夺眶而出,“温公子明鉴,我知晓公子已有家室,绝无引诱之心。

    之前所有也都是因为有母亲的眼线在旁,才不得不为。

    因为……因为母亲曾说过,杜先生很看好我,若是我得不到公子的喜爱,便要将我送给杜先生。

    我听闻温公子是一心为民的好人,只盼温公子能救我一命。

    哪怕让我来扳倒李家,我也在所不辞!”

    李依依不知自己是如何鼓起勇气才讲出这样一番话的。

    她无声落泪,因衣料单薄,她的脖颈下又露着大片的肌肤,所以她只能伏在地上遮掩,以免让温凉误会她的用心。

    这衣裳是母亲送来的,其目的不言而喻。

    可她不想过那样的生活,不想做像姨娘一样任人宰割的妾室。

    姨娘死前与她说的最后一句话就是,宁可贫穷而死,也绝不要做低贱的妾室。

    所以她今日才会在花园故作扑向温凉,趁机塞给了他一张纸条表明心意。

    纵使飞蛾扑火,她也要为了自由拼死一搏。

    温凉垂眸望她,并不作声。

    李依依能感觉到温凉在用锐利的目光审视她,她心知温凉对她仍有怀疑,便深深吸了一口气,一字一顿满怀恨意道:“温公子,祁县严知县的夫人并非病逝,而是严知县与我祖父合谋,杀死了她!”

    这句话一出,终是让温凉平淡无波的眸中泛起了点点涟漪。

    他侧眸向内间望去,语气一如既往的疏冷,“沈世子如何看?”

    李依依错愕抬头,便见沈染从内间走出,略带尴尬的对她颔首一笑。

    李依依了然,想来温凉并不相信自己,所以才唤了沈世子前来。

    她并不介意,若是她也定会提防。

    她很庆幸自己并没有那种心思,不然今夜她可真要丢尽了颜面。

    温凉让李依依起身说话,李依依起身后便双手环胸,显得有些不大自在。

    温凉扫了沈染一眼,微微抬了抬下巴。

    “什么?”沈染不解。

    “衣服。”温凉惜字如金。

    沈染保持着淡笑,却压低了声音冷冷道:“你没有吗?”

    温凉挑眉,语气自然,“有妇之夫。”

    沈染:“……”

    见过爱显的,可没见过这么爱显的。

    沈染虽觉这般不妥,但让一个姑娘穿着这般裸露似乎更为不妥,便将身上的外裳让给了李依依。

    李依依颔首致谢,披上了沈染的外裳后,整个人也自在了些。

    “你刚才说严澄的原配夫人是被他与你祖父害死的?你是如何得知的,可又有证据?”

    李依依摇了摇头,“我没有证据,只是无意见听闻。”

    那时她只隐约听祖父说,既然本就命不久矣,不如送她一程,也免得她多遭痛苦。

    彼时她还没想那么多,直到突然听到严夫人病逝,严知县又娶了小姑,她才知道他们口中的人竟然是严夫人。

    若早知道,她一定会提前告知青卉,免得她承受丧母之痛。

    沈染闻后皱了皱眉,“此事没有物证,严澄又已殒命,只凭李小姐此言并不能定李知府的过错。”

    李依依有些失落,然而眸光又倏然亮起,“有一个人,她手中或许有足以扳倒他们的证据!”

第二百三十章 晋大夫(合一)

    温凉与沈染相视一眼。

    沈染忙开口询问,“不知李小姐所言是何人?”

    “正是严知县之女严青卉。”

    在提及严青卉时,李依依的目光无意识的变得柔和了起来。

    她们虽是偶然相识,却性情相投,很快就成了闺中密友。

    青卉不嫌弃她是庶女出身,对她关怀备至,严夫人也给了她许久未曾体会过的温暖。

    与李家人相比,她更喜欢与他们母女在一起的时光。

    “严知县对她们母女并不好,他稍稍心气不顺便会责打青卉,还总是怨怪严夫人未能给她生出一个嫡子来。

    青卉很怕也很讨厌她这个父亲。

    我与青卉最后一次见面时,青卉说她马上就要出阁了。

    严夫人早就为她定下了未婚夫,只是我们都没想到这婚期竟定的这般急促,似乎严夫人急着要将她嫁出去一般。

    我见她心事重重,询问之下才知,严夫人给了她一分特别的嫁妆……”

    “什么嫁妆?”沈染听出严夫人有种临终托孤的意思。

    李依依轻轻摇头,“具体是什么我不知道,但我听青卉说,严夫人嘱咐她绝对不能打开那个匣子,除非严知县日后苛待她,她走投无路才能打开。

    那个时候我们都没想那么多,后来青卉出嫁,我便更将这件事抛之脑后。”

    直到后来严夫人病逝,严知县又畏罪自尽,她才又重新想起那个仿若被诅咒了一般的匣子。

    温凉与沈染眸中皆有深意划过。

    能威胁到严知县的东西,或许就是有关祁县的秘密。

    “可是,你的那位好友已嫁做人妇,你觉得她会愿意将那个秘密揭露出来吗?”

    “她会的!”李依依一口咬定。

    见两人都在看她,李依依局促的低下了头,凝望自己脚尖。

    她迟疑着,嗫嚅着,半晌才喃喃道:“青卉她,在夫家过得并不开心。

    严夫人本以为那人会是青卉的良人,可实则他们家却是捧高踩低之辈。”

    李依依的眼眶不自觉的红了,眼中满是怜惜,“严夫人死后,他们见严知县并不看重这个女儿,她的婆母竟在新婚期便将外甥女许给了她的夫君做平妻。”

    说着说着,李依依的眼眶又红了,她连忙抬手拭泪,哽咽着道:“我们想一起离开这,去一个没有人认识我们的地方。”

    青卉自小便活在父亲的阴影下,而她更是自小被家里教导该如何取悦男子。

    家人,是她们最怕也是最恨的人。

    一次偶然相逢,她们几乎立刻从对方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她们在一起时可以畅所欲言,不用活在恐惧和威胁之下。

    她们就像飘荡在汪洋上的两叶小舟,只想彼此依靠取暖,相扶走出困苦。

    收到青卉的信后,她一直在思索该如何才能摆脱禁锢在她们身上的铁锁。

    直到她看到了温凉。

    她对温凉与灵毓县主的婚事略有耳闻,温凉看她时眼中全然没有令人作呕的欲望,足以见得是个正人君子。

    他又能为祁县百姓讨得公道,更证明他是一个好人善人,或许温凉便是她们两个逃出生天的唯一机会!

    ……

    片刻后,李依依回到了自己的院子。

    可未等她坐稳,何氏院中的丫鬟便唤她过去问话。

    李依依眼中划过一抹冷意,但面上却不敢露出分毫,忙起身去了何氏的院子。

    何氏上下打量了李依依的一眼,脸色又冷又臭。

    得到消息时她本还有些纳闷,这速度是不是太快了点。

    瞧那温凉气势凌人,身体应不错才是。

    可此时看李依依这副模样,他们两人分明还清清白白的!

    “李依依,你翅膀硬了是吧,竟敢全然不将我的话放在心上?”何氏横眉立目,她的颧骨本就有些突出,此番更显得刻薄。

    李依依立刻跪在地上,泪眼婆娑的哭诉道:“母亲,女儿没有不听话,可不论女儿如何……如何亲近,温公子都对女儿不假辞色,今夜更是责令女儿以后都莫要出现在他面前,女儿也是无法了。”

    李依依低低啜泣,何氏皱眉打量她,李依依穿着轻薄的纱裙,妙曼的身姿显露无疑,洁白的脖颈下露出大片雪白的肌肤。

    如此美人深夜造访,只要是正常男子,哪里还有二话了,早就如狼似虎的扑了上去,可见那温凉当真不是个懂风情的。

    何氏怪不着温凉,便只能将气撒在李依依身上,“说那些做甚,还不是你自己没用!

    我们辛辛苦苦栽培你多年,你摸着良心问问自己,你的吃穿用度与楚楚她们可有差别?

    如今李府正是需要你的时候,你却一点忙都帮不上,要你有什么用!”

    李依依只默默垂首啜泣,目光却是冷的。

    做恶人,还要为自己粉饰太平,真是让人恶心。

    祖母带着李楚楚两人入京,为的便是给她们寻一个好夫家,而她却早就被他们视为了棋子。

    她不求能与嫡女有同样的待遇,但也不愿被人如此作践。

    见她只知低头啜泣,何氏气恼道:“哭哭哭,就是知道哭,满脸晦气怪不得人家瞧不上你!

    既然温凉看不上你,那你以后就跟着杜先生吧!

    杜先生是五殿下的亲信,以后前途不可限量,也不算辱没了你。”

    李依依心中冷笑,若这杜先生这般好,怎么不见她留给李楚楚。

    “母亲。”李依依低低唤了一声,含羞带怯的道:“母亲,温公子虽不喜欢女儿,但……但之前沈世子似乎对女儿有些好感,还请母亲再给女儿一个机会。”

    “沈世子?”何氏微怔,飞快转着眼珠。

    承恩侯府身份尊贵,沈染是未来的承恩侯,若能攀上承恩侯府却也不错。

    “你先等着。”何氏冷冷撂下一句,迈步进了内间。

    片刻之后,何氏从内间走出,脸色稍霁,“沈世子年轻有为,既然他对你有意,我这个做娘的自然要成全你。”

    何氏根本不怕李依依得势报复,她是庶女如何也做不了嫡妻,一个妾室若是再不仰仗娘家,岂不任由主母揉扁搓圆。

    李依依眼中浮现了光亮,心里却越发的冷。

    因为她知道真正点头的是藏在内间的父亲,她的亲生父亲在推她入火坑时从不手软。

    既是他们如此绝情,便也不要怪她不顾血脉之情了!

    最近平州城内不知有多少少女心碎,只因沈染的身边多了一个清秀的少女。

    且这名少女还是李知府的孙女,平州官绅如何也不敢挖李知府的墙角。

    李依依和沈染算是相互成全,李依依逃脱了杜本的魔爪,沈染也得以从桃花劫中脱身。

    沈染等着看温凉的笑话,没有他挡在前面,那些纷乱的桃枝怕是就要伸到温凉面前了。

    沈染所料没错,平州的那些官绅的确将主意打到了温凉身上,但不过半日便全都打消了念头。

    从天而降的手帕香囊无一例外都被温凉踩在了脚下,这些虽让一众少女失落,但真正让温凉一战成名,让官绅们知难而退的却是另一件事。

    温凉在街上偶遇了一名不慎崴脚的少女,温凉眼疾手快,当即侧开身子,让那少女完美的扑在了地上。

    少女正委屈的想要落泪,温凉却突然淡淡说了句,“小心些。”

    少女心中一喜,只以为温凉终于开窍知道怜香惜玉了。

    谁知温凉的下一句话便将所有人的小心思全部掐断,让她们从此只想与温凉保持距离。

    温凉望着摔倒在地的少女,那张足以让所有女子神魂颠倒的面容上一丝笑意也无,他的声音是轻的,却也是冷的。

    “小心些,莫要撞伤了我。

    撞伤钦差,如同藐视皇威,依律当斩!”

    那少女被吓得面无血色,被婢女搀扶起来便落荒而逃。

    自此温凉的恶名便被传了出去,官绅之家忙关门教女,警告她们切莫再打温凉的主意。

    可别到头来没博个富贵前程,再把命给搭进去。

    果然应了那句老话,越好看的男人越不是东西,可惹不起。

    温凉如此神速便斩断了桃花,沈染又震惊又佩服。

    这些话他的确说不出口,看来以后还要多与温凉学学才是。

    严青卉的夫家在一个县城里,李依依书信一封,只等着严青卉回信。

    可未等收到严青卉的回信,徐州城内便出现了怪异的病状。

    曲江水患最为严重的是平州附近的几个县城,徐州城内并未受到水患波及。

    可城中人却忽然生了一种怪病,看似与普通风寒无异,只身体酸痛,有轻微发热症状,服下几服药便有好转。

    众人本未放在心上,可这病状却反反复复,病症也越发严重,寒战、咳嗦、腹痛、恶心,直到这日有一名老汉病死家中,众人顿时惊慌起来。

    “瘟疫……这一定是瘟疫!”

    不知是谁嚷了一声,恐慌便如潮水般席卷了整个平州城。

    多人染病,药石无医,这可不就是瘟疫的症状!

    一时间城内人心惶惶,有钱的人家连夜收拾行李赶路闪人,百姓见状也要纷纷跑路。

    这可如何了得,李知府见状立刻封锁了城门。

    事情尚未查清,若是让他们这般将消息散播出去,引起各处恐慌,他这个知府就不用再当了。

    李知府将城中有名的大夫尽数唤到了府内,询问此次病情。

    可这些大夫们研究了许久也未能得出一个结论。

    李知府的脸色越来越沉,嘴上虽没说什么,但心里却只怪这些庸医没用。

    其实此事也怨不得他们,大梁虽与外争斗不断,但境内还算国泰民安,百年之中从未发生过瘟疫,是以他们也说不清此番到底是和=何症状。

    看他们争论不休,温凉只想,若是他家夫人在此,定能瞬间探破病症。

    果然还是锦儿最厉害。

    李知府被他们吵得一个头两个大,正想遣散众人,忽悠下人报,“大人,有位姓温的公子求见。”

    “姓温的公子?”李知府看了温凉一眼,皱了皱眉。

    这温并非是寻常姓氏,难道又是平阳王府中人?

    温凉心中也有疑惑,他抬眸去望,然而就这一眼,便让万年不化的雪山瞬间冰雪消融,似锦繁花开遍山谷。

    那从无表情波动的冷颜刹那间被温柔缱绻所笼罩,似金阳破晓,银月露辉,世间所有美景皆在此时浮现。

    屋内并肩走进来两人,温凉的视线越过那个身姿修长的男子,径自落在了他身侧那个娇小清瘦的少年身上。

    少年身穿一件样式简单的灰色布衣,巴掌大的小脸略为发黄,两道粗粗黑黑的剑眉格外抢戏。

    可少年的一双眸子灿若星子,明亮皎洁,嵌在他那张略有黯淡的小脸上依旧灿然生辉。

    温凉倏然起身,椅子与地面摩擦发出一声刺耳的声响。

    众人都立刻望了过去,脸上的错愕不亚于温凉。

    原来温凉还是能做得出疏冷以外的表情啊!

    那少年正是一身男装打扮的顾锦璃。

    她侧头,悄悄对温凉眨了眨眼睛,狡黠一笑。

    粉嫩的嘴唇翘起,如同初春的桃瓣,让人很想一亲芳泽。

    温阳被人彻底冷落,不甘的咳了两声,“温凉,你看我两眼行不行?

    我可是不辞千里护送大……晋大神医来这里的,你就算厚此薄彼也稍稍装装样子行吗?”

    温凉却不看他,只起身走至顾锦璃身边。

    他微垂着头望她,明亮的墨眸中有惊愕有欢喜还有心疼。

    “你怎么来了?”

    依旧清淡的声音却让人听出了不用寻常的语气,似嗔怪似不舍?

    顾锦璃清了清嗓子,故意瓮声瓮气的道:“京城出现了疟疾之症,我怕平州出事,便与温二公子一同来此处看看。”

    温阳得偿所愿,终于被温凉看了一眼,只这道目光中没有兄弟情深,有的只是愠怒。

    平州与京城千里之隔,她又没有武功傍身,如此舟车劳顿她哪里吃得消。

    她胡闹是因为担心他,可温阳任由她胡闹,便有些欠揍了。

    温阳:“……”

    眼里没他就算了,这瞪他是怎么回事?

    温凉收回视线,幽深的墨眸中是无法掩饰的温柔。

    他心心念念的人突然在他眼前含笑望他,温凉很想就这样将她揽在怀中。

    “晋大夫,没想到你也来了平州。”沈染走上前来热络的与顾锦璃打招呼,切断了温凉那都快溢出柔情的目光。

    绝大部分情况下,沈染是信任温凉的,但其中绝对不包括有关顾锦璃的事。

    想到曾经种种,可以见得温凉在有关顾锦璃的事情上实在没有什么理智可言。

    但好在顾锦璃要比温凉冷静的多,她侧身望向沈染,扬唇拱手,笑道:“多日不见,沈世子神采更胜以往。”

    “那还要多谢晋大夫,染才能再有今日。”

    两人热络的说着话,瞧着倒像比与温凉更为熟悉。

    温凉眼帘颤了颤,抿唇不语。

    李知府走上前来,打量了两人一番,笑呵呵道:“沈世子,不知这两位是?”

    李知府早已习惯温凉不爱理人的习惯,所以现在有什么事都直接询问沈染。

    沈染含笑介绍道:“这位是平阳王府二公子温阳。

    这位是晋古晋大夫,他是京中有名的神医,宋尚书的病还有我的腿伤都是这位晋大夫治好的。”

    温阳心里再度不平衡了。

    合着介绍他就只有一句话,到了大嫂那便介绍的详详细细。

    就算差别对待,能不能稍微不那么明显。

    李知府笑着与两人打过了招呼,便将注意力放在了温阳身上。

    再厉害的神医也不过是个大夫,并不值得他放在心上,倒是这位温二公子有必要拉拢一番。

    李知府含笑与温阳说话,可没等说两句温阳就觉得烦了。

    这人怎么老和他搭话,他跟他很熟吗?

    李知府嘴角笑意微僵,温凉是冷脸,温阳是臭脸,合着他们平阳王府就没一个好脸色是吧?

    “李知府,城内恰有百姓染病,既是晋大夫在此,你不如问问他的意见。”沈染见李知府不心急百姓病情,竟忙着讨好温阳,冷淡的打断了他们的谈话。

    李知府面色讪讪,干咳了两声,这才转向顾锦璃,说起了正事。

    顾锦璃心里暗笑,这位李知府与李老太太还真是一家人,都是利益至上的主。

    待听闻平州百姓的症状后,顾锦璃心里已经确定了七七八八。

    那孩子的病情也是反反复复,先是打寒战,口唇指甲发绀,面色苍白,全身肌肉酸痛。

    进而身体发抖,牙齿打颤,持续时间大概在半刻钟。

    冷感消失后,面色转红,发绀消失,体温迅速上升,高热后期又开始出汗,先是颜面手心微汗,而后大汗淋漓。

    这些都是疟疾最常见的症状。

    京中亦有多人发病,她命兵马司调查,发现这些人大多没有接触,有些患者的家属也健康无恙。

    排除了接触感染,那最有可能就是依靠蚊虫传染的疟疾之症。

    如今正是雨季,各地又多发水患,正是蚊虫泛滥之际。

    间日疟的潜伏期为十三至十五天,恶性疟疾的潜伏期在七至十二天,最先发病的几人都是从外地逃入京中的流民。

    所幸京中地处北方,气候较为干燥,又因是天子所在,是以京中环境干净整洁,不至于蚊虫肆虐。

    古代虽没有西药,但中药亦能截疟。

    祛邪截疟,和解表里,主选柴胡。

    她以柴胡为主,对症下药,那些患者的病情立有好转,有些病状轻身体素质好的患者甚至在服用了两副药后便已痊愈了。

    控制疟疾最好的方法就是消灭蚊虫,建明帝知晓后立刻派各个衙门出动灭蚊。

    百姓们也都听话,家家户户焚香熏蚊子,家里穷买不起香的,便点了柴火熏蚊。

    因为防治及时,是以未造成什么影响。

    可平州正闹水患,顾锦璃担心平州预防不及,便想来平州找温凉。

    平阳王妃见她坚持,便只好以为大梁祈福为由带着顾锦璃住进了寺中,而实则却命温阳偷偷护着顾锦璃一路来了平州。

    这些大夫从未听闻蚊虫还能传染疾病,再看顾锦璃年纪轻轻,心下不免有些轻视,“我等行医数十年,还从未听闻这小小蚊虫能使人致病,依我等所见,此病应另有缘故。”

    顾锦璃不恼,现代的经验都是一点点积累的,他们有不同意见也很正常,便有礼问道:“那不知各位有何高见?”

    几个老大夫摸了摸同款山羊胡,彼此相视一眼。

    “这个还有待商议。”

    温阳是个暴脾气,听他们质疑顾锦璃本就已经十分不满了,再看他们根本什么都说不出来,立刻冷笑道:“什么有待商议,我看你们分明是医术不精,还非要打肿脸充胖子!”

    “你!”几个老大夫都颇为傲气,可不管温阳是哪个王府的公子,对着他吹胡子瞪眼睛道:“我等行医数十年,诊治过成百上千的病患,你竟敢说我们医术不行?”

    温阳鼻中发出一声不屑的“哼”来,“有些人读了一辈子书也就混个秀才,可有人十几岁就当上了状元郎,难道那些老秀才的学问难道还能比状元郎更好吗?”

    “你……你……”

    温阳几句话给那些老大夫们气得直抖,他们说不过温凉,便开始倚老卖老,“我们吃的盐比你吃的米都多,怎么也算你们的长辈,就算你身份尊贵,也不应如此折辱我们。”

    可温阳最不吃的就是这套,闻言也不过翻了一个白眼,淡淡道:“那是你们口重,也不怕齁死。”

    几个老大夫气得心口突突,就差给自己把脉了。

    顾锦璃早已习惯医者间的“以貌取人”,便开口道:“几位老先生,既然暂时没有别的法子,我们不如先来试一试。

    毕竟京中的病情都是这般控制的,若无效果,我们再另想他法。”

    顾锦璃给了他们台阶,他们虽不领顾锦璃的情,但还是从台阶上走了下来,只一个个铁青的脸色,与其说是大夫,倒不如说是病入膏肓的病人。

    为了保险起见,顾锦璃想亲自去看看那些患者。

    “温二公子和晋大夫舟车劳顿,不如先用些饭菜休息片刻。”李知府体贴周到的道。

    “多谢知府大人好意,但我还是想先去看看患者,也好做些准备。”

    “我陪你去。”沉默许久的温凉终于找到了开口的机会。

    “我也去!”温阳十分没有眼力的站了出来。

    沈染轻轻弯唇,他倒是可以拦下温阳,帮温凉创造一个与顾锦璃独处的机会。

    可凭什么呢?

    心软是个毛病,得治。

    这般想着,沈染含笑开口道:“我也许久未见晋大夫,便一同去吧。”

    温凉眸光微寒。

    真当他不会记仇吗?

    看着几人的背影,李知府问向身侧的杜本,“杜先生,这晋古是什么来头?”

    不过一个大夫,为何能引得温凉这些贵公子如此厚待。

    杜本眯了眯上扬的三角眼,眸光寒戾,“不过一江湖郎中,因运气好治好了宋老尚书的心疾之症,又替沈世子医治好了腿伤,在京中也算小有名气。”

    可这宋老尚书和沈世子本是国公爷要除之人,却都被这小子给毁了。

    “他坏了国公爷不少事,国公爷和五殿下都想要他的命,却让他给跑了。

    如今他主动送上门来,正好给他一个教训!”

    杜本笑得阴冷,若是他能顺手做了这小子,回京后五殿下定会重重赏他。

    李尚书附耳过去,两人这般那般低低私语,末了两人抬头相视一眼,眼中的冷意不言而喻。

    ……

    平州百姓所患病症与京中流民相差无几,顾锦璃细细查看了一番,立刻写了张方子交给温凉,“最好命城中药铺一同熬制给病患服用,这样要比我们临时采买药材再熬制更快些。”

    温凉瞥了眼顾锦璃手里的方子,抬手接过,转而又随手递给了温阳。

    温阳眨眨眼,没动。

    温凉冷冷看他,语气淡淡,“给你个历练的机会。”

    温阳:“……”

    他能说他不想要吗?

    温阳接过,随手递给了沈染,理直气壮,“你是钦差,这是你分内之事。”

    沈染无奈接过,这便是人善被人欺吧。

    顾锦璃又道:“如今正是雨季,城中的水洼,杂草丛都要清理,还要好好与百姓宣传防蚊的重要性,还有……”

    顾锦璃做事一向认真严谨,做起事来便再顾不上其他。

    温凉耐心的听着,待她交代完,温凉便立刻唤来随行的御林军,命他率人按照顾锦璃的吩咐去做。

    直到事情都交代的差不多了,顾锦璃才略略松了口气。

    温凉见状,趁人不备拉了拉她的手,轻柔的声音中满是关切,“饿了没?”

    “饿死了!我都好几天没好好吃饭了!”温阳丝毫不顾虑眼前的情况,自觉回道。

    即便温凉脸色愈寒,温阳也没能察觉,仍自顾自的说道:“温凉,这平州城可有什么好吃的?

    你快带我和大……晋大夫去吃吧,我都饿的前心贴后背了!”

    不能叫大嫂中可真是太别扭了。

    沈染弯唇,揣好药方,拂袖转身。

    恶人自有恶人磨,让他们兄弟两人“自相残杀”也不错,且看谁更恶一些。

    几人走在平州城的街道上,这是温阳第一次来平州城,是以看什么都新鲜。

    因只剩下他们三人,温阳便也不用再有顾忌。

    “大嫂,你看那边……”

    “大嫂,你看这里……”

    温凉捏了捏拳,全程黑脸,只恨不能一脚将温阳踹回京城。

    温阳却全然没有察觉,主要这里只要他们三人,温凉向来不多话,他也只能和大嫂说话啊。

    “大嫂,你看那便摊贩卖的泥人多好,咱们给母妃买两个回去吧!”

    顾锦璃望了一眼,含笑道:“果然很精巧,那便多买些给阿妩她们也带两个。”

    温阳抿了抿嘴,低声问道:“大嫂也要给玉华公主买吗?”

    顾锦璃点点头,“玉华久居宫中,最喜欢外面这些精巧的小东西,这泥娃娃憨态可掬,她定然喜欢。”

    温阳的嘴唇抿成了一条线,“我觉得没那个必要吧,大嫂若想买给顾三小姐几人带一个,不必给她买了。”

    顾锦璃侧头看他,笑着挑眉。

    温阳忙解释道:“我可不是记仇才不给她买的,就是觉得宫里规矩多,不是什么都能带进宫的,咱们还是少惹麻烦好。”

    顾锦璃失笑摇头,她还什么都没问呢,温阳就不打自招了,怪不得斗不过玉华。

    温凉冷眼看着,墨眸里淬着寒光。

    温阳和玉华……似乎也不错。

    若与玉华一处,温阳定再无舒坦日子……

第二百三十一章 得偿所愿(合一)

    温凉带着顾锦璃去了当地的特色酒楼用饭。

    至于另一个人……姑且当他不存在吧。

    温凉点了几道较为清淡的菜,顾锦璃一路舟车劳顿,若一下子吃的太油腻对肠胃不好。

    温阳听了直皱眉,“温凉你何时又添了小气的毛病,那菱角藕片能吃饱?”

    温阳大手一挥,夺下小二手中的菜名,打量了一眼道:“来两个酱肘子,啊不,三个吧!

    我吃两个,大……晋大夫吃一个。

    再来一个溜肥肠,一个手把肉,一只白斩鸡,一条红烧鱼,再来一盅茶树菇老鸭汤。

    先这样,待不够我再叫你!”

    “好嘞!客官您稍候啊!”小二咧着嘴角笑应道。

    还是这位公子大方,刚才那位公子点的那叫什么菜呀,真是小气呀!

    温凉的眉心跳了跳,小火苗嗖嗖的往心头涌。

    他喝了一杯茶,将心火压下。

    他们小别重逢,不能被这种傻子影响了心情。

    一顿饭,顾锦璃与温阳都用的颇好,只有温凉一人食之无味。

    每次温凉与顾锦璃聊什么,温阳便兴冲冲的加入,发表的言论比他们两人加起来都多。

    后来温凉干脆不说话,只清冷一张脸静默喝茶。

    因着顾锦璃实在吃不下肘子,温阳秉着不浪费的原则,将三个肘子全部吞入腹中。

    摸着鼓鼓的胃,温阳打了一个饱嗝,“稍微有点吃撑了。”

    温凉扫他一眼,想再多要两个肘子,干脆一顿撑死他算了。

    见温凉不说话,温阳偏偏头,有些纳闷的道:“你怎么不说话,你和大嫂这么长时间没见,就没点话说吗?”

    温凉冰冷的目光中在桌上扫过,桌上配盘狼藉。

    汤盅圆润,大小合适,装鱼的长盘又看着瓷实,到底该用哪个砸破温阳的头呢?

    察觉到自家相公的小脾气快要压不住了,顾锦璃连忙道:“我们都吃好了,不如先回李府吧,我正好有些话想与你说。”

    “什么话?”温阳好奇问道,“是关于京里的事吗?

    如果是京城的事我与温凉讲就好,大嫂你还是早点休息吧。”

    出门之前,母妃千叮咛万嘱咐,告诉他一定要心细些,一定要好好照顾大嫂,不能让她累到伤到。

    若是大嫂伤到一点,回来就把他交给父王处置,他必须要多多关心大嫂才是

    眼瞅着温凉眸中的寒光几乎要贯穿温阳,顾锦璃忙拉了拉温凉的手,笑着道:“多谢二弟关心,我还不累。”

    掌心柔软温热的触感像一阵轻风将温凉心头的火气全部吹散,他垂睫望她,在那双他最熟悉不过的清亮眸子中看到了自己的身影。

    她的美是即便在脸上涂了姜黄,即便将自己远山般的眉涂得墨黑也遮掩不了的。

    她秋水般的眸光将他心中的火熄灭,却在他身体某处又燃起了另一把火。

    “我们回去。”

    温凉的声音略略低哑,他握住她的柔夷,拉着心心念念的人儿离去,只留下温阳一脸茫然的望着他们的背影。

    不是给他们接风洗尘吗,合着这顿饭是他请?

    没有了吵闹的温阳,温凉的耳边终于得以宁静。

    他微微侧眸望着身边的人儿,嘴角轻抿起一抹弧度。

    平州的街景依然,可落在温凉眼中却处处不同。

    街角的那棵海棠树倏然艳丽了几分,路旁刚刚烤好的炊饼香气比往日都要浓郁,就连脚下最普通的青石路似乎都透出了历史积淀下的味道,整座城池都因一人的出现而充满了生机。

    顾锦璃抬眸四下张望,眼中带着丝丝茫然。

    她抬头,正对上温凉凝望她的眼眸。

    “阿凉。”顾锦璃压低声音,小声问道:“阿凉,你有没有觉得他们看咱们的眼神怪怪的,似乎有些害怕?”

    她一迈出酒楼就松开了温凉的手,是以路人那古怪的神色绝不是因为他们两人而起。

    最让顾锦璃觉得奇怪的还是街上那些少女们的眼神。

    温凉的魅力顾锦璃最是晓得,无论他走在何处都会引得众人欣赏赞叹,可那些少女怎么都时神色惊恐,仿若见到了洪水猛兽一般。

    “没有。”温凉摇头,视线仍片刻不移的落在顾锦璃身上。

    温凉没有看路,一不小心刮到了一个正在街边挑珠花的少女。

    “抱歉。”温凉冷淡但并非无礼,是他的过错他自要承认。

    可谁知那少女却仿若被吓到了一般,眼泪就在眼眶里打转,用力的摆着手道:“我不是有意的,我没想冲撞钦差的,不要砍我的头……”

    温凉:“……”

    顾锦璃:“……”

    顾锦璃心中更是好奇了,他究竟在平州做了什么,怎么就从谪仙般的人物变成了少女谈之色变的噩梦?

    顾锦璃揣着满心的疑惑回到了李府,温凉嘴角的弧度则越加上扬。

    终于可以有与她独处的时间了……

    “温公子,晋大夫。”

    只可惜天不遂人愿。

    李虹带着笑走来打招呼,得到的却是温凉锐利的眼刀。

    李虹气闷,真想教教这位温公子伸手不打笑脸人的道理。

    “晋大夫,怎么不见温二公子呢?”李虹不敢再打扰那位爷,便只能与顾锦璃搭话。

    “温二公子正在欣赏平州街景,回来的会晚些。”顾锦璃粗着嗓子答道。

    李虹点点头,趁机多看了顾锦璃两眼。

    这少年身上有一种矛盾的气质,你说他丑吧,偏偏五官精致,那双眼更是格外清亮。

    你说他美吧,又偏偏面黄肌瘦,还有那两条又粗又黑的眉,让人有种很想帮他刮眉的冲动。

    “你有事?”温凉眯了眯眼睛,冷冷开口,任谁都能听出语气中的凌厉。

    李虹觉得和温凉打交道真是太难了,因为这位主当真是喜怒无常。

    李虹自然想不到他的过错都在于他多看了某位少年两眼,他想不出索性也不再想,只道:“温二公子和晋大夫的房间都已收拾好了,若有什么短缺晋大夫也不要客气,直接与我说就好。”

    谁知他此言一落,温凉的脸色瞬间结了一层冰,周身的寒气逼得李虹都不由打了一个哆嗦。

    他又说错啥了?

    “不必,她与我……”

    不给温凉说出那个“睡”字的机会,顾锦璃忙笑道:“多谢李大人,若有何事我再麻烦您。

    在下还要与温公子商讨些关于病患的事情,就先告辞了。”

    顾锦璃说完便迫不及待的推着温凉离开,免得他语出惊人。

    李虹最是窝火,他本是想来与温阳打个交道,结果不但没见到温阳,还憋了一肚子气。

    最可恨的是,他根本就不知道自己哪里得罪温凉了!

    合上房门,顾锦璃才松了一口气。

    她现在是男子装扮,两个男人一起睡,之后指不定传出什么流言蜚语来。

    纤细的腰身被一双有力的臂弯环住,温凉轻轻吻着顾锦璃绸缎般的乌发,语气似蕴了千年的哀怨,“你不想我。”

    “谁说的。”顾锦璃握住他的手,笑着否认。

    “事实如此。”一声叹息,幽怨又可怜。

    顾锦璃无奈,她转过身子,双手搂住温凉的腰身,眨眼安哄道:“我若不想你,又岂会千里迢迢赶过来,就算有疟疾的可能,一封书信给你,我留在京中吃喝玩乐岂不快哉?”

    温凉敏锐的捕捉到了某个字眼,墨眸一眯,锋利如刃,“你偷偷喝酒了?”

    顾锦璃:“……”

    “咳咳。”顾锦璃咳了两声,蹙眉嗔怒道:“你听错重点了,重点是……我很想你。”

    原以为这句话会让某只炸毛的大猫平静,可温凉根本不吃她这套,只将她拉到榻边,亲自动手,逼迫顾锦璃老老实实的将喝酒的过程始末全都交代了出来。

    顾锦璃衣裳发髻全都乱了,躺在榻上轻轻轻喘息这,怒目瞪着温凉。

    她又没想瞒着,他问她说就好,分明是借此动手动脚,好生阴险。

    温凉并非不允顾锦璃喝酒,只是担心他不在身边,她喝醉了被人欺负。

    他本就不高兴,在听到那日还有宋运时,眸色愈加冰冷起来。

    温凉双手撑在榻边,居高临下的俯视着顾锦璃。

    清冷凌厉的气势让顾锦璃不由心生颤意,“这……这里是李府,你可别乱来啊!”

    温凉冷然的挑了一下唇,用手背轻轻划过顾锦璃的脸颊,引得她颤栗不已,“夫人莫非想唤人来救你?”

    不等顾锦璃回答,温凉便将她拦腰抱起,将主战场从外间的榻上换成了内间柔软的床上。

    “你不乖。”他托着她的下巴,拇指轻轻拂过她的唇瓣。

    世人只看得到温凉的清冷疏离,只有顾锦璃才知晓这位谪仙的邪魅。

    “别闹,这里是李府。”顾锦璃用仅剩的理智和气力抓住自己的腰带。

    温凉眸光不动,只在她耳边冷冷道:“惩罚。”

    顾锦璃气恼,娇嗔道:“骗人!若是我没偷偷喝酒你就不会做……做这事了吗?”

    见温凉若有所思,顾锦璃趁热打铁,“所以这不公平呀,你分明就是在找借口,哪里能怪我?”

    温凉轻轻颔首,表示认同。

    顾锦璃正惊奇他今日怎么这般好说话,他却突然俯下了身子,幽幽挑唇,声音如烈酒般让人闻之即醉。

    “如此的确不公,惩罚便该有惩罚的样子,所以……”他突然咬住她的耳垂,似笑非笑,“所以,那便多加一次。”

    ……

    风拂芭蕉,叶声窸窣,太阳羞红了脸,渐渐西沉。

    软床之上,锦被之中,如仙般矜贵的男子眼中满是餍足。

    顾锦璃将头埋在被子里,羞恼的不想理会某个“衣冠禽兽。”

    温凉的眸中缀满了温柔,哪里还有一丝怒意。

    他含着的浅笑拉扯被子,顾锦璃争抢不过,只得气恼的抹了一把脸上的姜黄粉用力涂在温凉脸上。

    温凉不但不恼,反是觉得她这副被惹炸毛的样子格外可爱。

    他将脸贴在她的脸上,笑意缱绻,“不用劳烦夫人,我自己来。”

    说完,他便不由分说的去蹭顾锦璃的脸,痒的顾锦璃咯咯的笑个不停。

    直到顾锦璃服软,温凉才堪堪住手。

    两人如玉的肌肤上此时都白一块黄一块,好似两只花猫。

    两人相望一眼,皆忍不住弯唇轻笑。

    顾锦璃想起自己还在闹别扭,便收起了笑,板着小脸道:“你真丑。”

    温凉拉着她的小手放在唇下亲吻,宠溺含笑,“你依然很美。”

    他并非随口说说,眸中盛满了认真。

    不管什么时候,她在他眼里都是最美的。

    顾锦璃的那颗少女心被人一语击中,她哪里还生得起气来,只用力哼了一声,便拥进了温凉的怀中。

    她真的很想他。

    虽然他们成婚不过短短数月,但她早已习惯有他在的日子。

    分开的这段时间,似乎就连晨曦晚霞都失了原有的美。

    并非只有轰轰烈烈才是爱,将对方变成自己的习惯,如同呼吸,似不经意,却无法割舍。

    两人又温纯了片刻,顾锦璃便要起身。

    “再睡会儿,有我在,你不必担心。”

    顾锦璃扫他一眼,就是因为有他在她才担心的好不好?

    “这里毕竟是李府,万一有人找你,我们这般总说不清楚。”

    温凉虽不情愿,但只得由她。

    顾锦璃穿好衣裳,对镜挽发,温凉见她正欲将一支木簪插入发中凉突然开口道:“先等一下。”

    顾锦璃诧异回身,便见温凉拿出了一方木匣。

    匣子里面有几样精巧的首饰,有发簪珠钗,还有一条红玛瑙手钏。

    温凉将其中一支金錾连环花簪插入顾锦璃的发中,“这里没有太名贵的首饰,但这几样胜在造型别致,倒也精巧。”

    顾锦璃嘴角微翘,甜蜜笑起,“你真不愧是母妃的儿子,都那般喜欢给我买首饰。”

    温凉眸光晃了晃,很快恢复如初。

    顾锦璃望了一眼镜中的自己,噗嗤一声笑出声来,“你不觉得怪吗?”

    镜中的少年人墨眉浓黑,乌发上却插着一支造型别致精巧的女子发簪。

    莫名的像女装大佬。

    温凉认真端详,看了半晌才道,“怪美的。”

    粉唇不受控制的上扬,心里更是溢满了甜蜜。

    女孩子不管多大,都喜欢听心爱的男子衷心的赞美自己。

    所谓小别胜新婚,小两口重聚有着说不完的腻歪话。

    顾锦璃倚着温凉的肩膀将京中发生的趣事一一讲给他,温凉则含笑听着,不愿错过顾锦璃任何的喜怒哀乐。

    顾锦璃用手指缠绕着温凉的一缕乌发,仰头问道:“阿凉,你说英国公会甘心吐出银子吗?”

    直到顾锦璃离京,这件事也没有一个定论。

    只她离开时京中民声沸腾,甚至已经影响到了傅决的名声。

    建明帝又顺水推舟,重用了傅凛一系,傅决此时只怕心急如焚。

    可就算吐了银子,也只会坐实他们贪污赈灾银两,这种里外不讨好的事英国公真的会做吗?

    温凉闻后只轻轻牵了牵唇,“有秦俢在,他不吐也会吐的。”

    温凉语气笃定,对秦俢异常信任。

    顾锦璃眨了眨眼,心里对秦俢此人更是好奇。

    她正欲询问,门外却传来了婢女的叩门声,是李知府唤他们去正堂用饭。

    两人来到李府正堂时,温阳立刻冲两人招手,还拍了拍自己身侧的位置,“晋大夫,我这有位置。”

    温凉将他一个人丢下,害得他出了酒楼就走丢了,若不是半路上遇到沈染,只怕他现在还走不回来,他才不要和温凉坐在一起。

    温凉扫了一眼,默许了顾锦璃坐在温阳身边,他则坐在顾锦璃与沈染中间。

    她挨着温阳总好过沈染。

    李知府见人来齐,举杯说了两句客套的开场话,众人才无声落筷。

    一顿饭吃的安静无声,倒也太平,可杜本却突然落筷,举起酒杯遥敬了顾锦璃一杯,“久闻晋神医大名,竟今日才得一见。

    晋神医年纪轻轻便有如此医术,着实令我等佩服。

    杜某便借花献佛,用李府的酒敬晋神医一杯。”

    顾锦璃放了筷箸,“抱歉杜先生,在下不会喝酒。”

    杜本挑眉,神色有些不悦,“晋大夫可是瞧不起杜某?”

    不过一个大夫,竟然也敢不给他面子。

    “就是瞧不起你怎么着!”温阳扔了筷子,脸色冷峻,“大夫都是不碰酒的,你懂不懂?

    万一你一会儿中个风染个病需要针灸,届时晋大夫手抖扎错了穴位,怕你哭都找不到北!”

    杜本气得嘴角直抽,你才中风,你全家都中风。

    “温二公子何出此言?杜某不过敬佩晋大夫,是以才想敬晋大夫一杯酒。

    晋大夫不喝就算了,温二公子怎么还出口伤人?”

    杜本的语气有些委屈,倒显得温阳仗势欺人。

    温阳性子虽直,却也不是那等莽撞无脑之人,眼珠一转便道:“晋大夫的确不会喝酒,但我酒量却还可以,若是杜先生不嫌,不如你我喝喝?”

    杜本哪里敢说嫌弃,两人便推杯换盏起来。

    “换大碗来!”

    温阳的酒量都是在军营练出来的,军中都是大碗喝酒,谁有耐心用这等小酒杯喝。

    但见温阳举着酒坛咕嘟咕嘟的往碗里倒,一大碗清冽的酒水,仰头便尽。

    杜本咽了咽口水,有点被吓到了。

    “我喝完了,该你了!”温阳将酒碗呈给杜本,冷眸凝视。

    不接就是怂,杜本只得咬牙接过。

    到了最后,两人哪里还是推杯换盏,就差抱着酒坛子喝了。

    直到将杜本喝趴下,温阳才不过脸色微红,抹了一把嘴道:“就这酒量还好意思与人比酒,啧啧啧……”

    温凉不欲再理会这些人,拍拍顾锦璃的肩膀,两人并肩离开,温阳紧随其后。

    沈染看了一眼醉倒的杜本,略带担忧的对李知府道:“杜先生喝了不少酒,有劳李知府派人照看了。”

    李知府看得愣愣的,闻此才回过神来,忙点头道:“沈世子放心,下官一定好生照顾杜先生。”

    目送沈染离开,李知府和李虹父子两人面面相觑,一脸莫名。

    这杜本不是自诩千杯不醉吗,怎的没把人家喝多,自己倒是不省人事了,那计划还怎么进行?

    其实直到温阳替晋古喝酒时,事情还在按照他们的预计进行。

    若晋古肯与杜本喝,这事就算在他身上,若晋古不喝,就由他们激将温阳来喝。

    温阳一看就是个简单的人,脑袋里没有温凉那么多弯弯绕,这样的人稍稍挑拨就容易意气用事。

    届时待他喝的不省人事,他们便送上一名婢女,之后再做出那婢女受辱自尽的模样。

    如此大的把柄落在他们手上,还怕温凉不就范?

    可万万没想到温阳那是什么酒量,简直如老牛饮水,一坛子酒下肚依旧目光清明。

    这等酒量就是他们几个轮着陪也撂不倒。

    他们的打算温阳不得而知,他这晚睡的很熟也很好,就连梦都没做半个。

    而某人就没那么开心了。

    顾锦璃不但拒绝了温凉同寝的提议,还蹬蹬跑回自己的房间,小心的将门栓好,不给某人登堂入室的机会。

    温凉心中忿忿,第二日便对外抱恙,只说染了病情,须得晋大夫近身服侍。

    李知府一听这话不疑有他,忙在外间给顾锦璃换了一张舒适的床榻。

    “温公子为水患之事劳心劳力,还请晋大夫一定要小心照顾。”

    李知府的担忧是发自内心的,温凉是钦差,绝对不能在他的地界出事,哪怕是染病也不成,否则圣上定会怪罪。

    顾锦璃面色无波的点了点头,心中却是无奈。

    任性是不分年纪的,他想要做的事真是谁也拦不住。

    温凉如愿与美人同寝,李知府虽好心为顾锦璃换了一张床榻,然则这张床榻却苦于无用武之地,只能与幽幽月色清冷为伴。

    李知府见温凉果然神清气爽,精气神甚至更甚以往,由衷赞道:“晋大夫的医术果然了得,我瞧温公子已然无碍。”

    顾锦璃被说的小脸一红,好在她正在喝茶,倒是可以借着呛水掩饰一二。

    她怨怪的瞪了温凉一眼,温凉却依旧一副仙人之姿,冷冷道:“我尚还有些不舒服,且还要再麻烦晋大夫多照顾两日。”

    说完,他还轻咳了两声,一派坦然。

    温凉长着一张不会说谎的脸,甚至就连温阳都信以为真,只以为温凉真是操累过度,这两日都不敢招惹他。

    沈染只意味深长笑笑,看破不说破。

    可到了后来就连温阳也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温凉这病好像有些怪。

    大嫂在他身边时,他就神情熠熠,那张冰般的脸上也会有些笑容。

    可但凡大嫂离开了他的视线范围,他就脸色暗沉,眸光晦暗,默不作声的处理公务,连个眼神都懒得分给别人。

    温阳终是憋不住,好奇问道:“温凉,你得的是不是离不开大嫂病?”

    温凉冷冷淡淡的看他一眼,眼中是满满的嫌弃,“你若离我远些,我这病便能好的更快些。”

    “你果然是装的!”温阳大为受伤,亏他那么担心温凉,合着温凉压根一点事都没有。

    温凉只低头翻着各处传来的情报,完全无视温阳的抗议和愤怒。

    “阿凉。”顾锦璃轻唤一声走进屋内。

    温凉立刻抬眸,温润的神色与刚才判若两人。

    温阳冷眼看着,虽说温凉对大嫂好他没什么意见,但能不能稍微不要表现的这么明显?

    “阿凉,沈世子让我告诉你,严小姐已来徐州。”

    温凉与沈染面上几乎没有交集,是以为了避人耳目,沈染便直接通过顾锦璃传信给温凉。

    毕竟顾锦璃算是他的救命恩人,他们便是走得近些也不会引人怀疑。

    温凉眸光微动,颔首应下。

    这几日他们按兵不动就是在等严青卉,若她手真握着什么有价值的东西,他们也可趁机行事。

    只是……

    温凉望了顾锦璃一眼,他对沈染果然还是喜欢不起来……

第二百三十二章 庸医误人(合一)

    几人相约在一间开在巷子的小饭馆里,这是一对中年夫妻所开,店面虽小,但胜在干净整洁。

    此时又不是饭点,屋内也没有旁的客人。

    “老板娘,请问贵店可有单间?”沈染彬彬有礼,含笑问道。

    老板娘何曾见过沈染这等人物,一时愣住,直到沈染问了第二遍才回过神来。

    “啊……抱歉客官,咱们店铺小,没有单间。”

    沈染笑笑,没说什么,但还是略有失望。

    店里现在虽没有客人,可若是他们说到关键处有人进来打扰也是有些麻烦。

    老板娘是个心眼善的,见他们似有为难,想了想道:“咱们店里虽没有单间,可若是几位客官不嫌,可去我们后院的屋里说话。

    孩子们都出去玩了,我们两还要忙店里的事,没有人能打扰几位客官的。”

    “这样未免太打扰了……”

    老板娘爽朗笑着,摆摆手道:“不打扰不打扰,只要几位客官别嫌弃我们屋子乱就行!”

    老板娘领着几人去了后院,回来的时候发现自家男人正一面擦桌子,一边朝她翻白眼。

    “翻什么翻,再翻把你眼珠子抠出来!”老板娘一改笑盈盈的模样,凶巴巴的瞪着眼。

    汉子把抹布往桌上一丢,气呼呼的道:“什么人都敢往咱们屋里领,你心可真宽啊!”

    老板娘不屑笑笑,“有什么不放心的,你看看人家几位公子小姐那穿着打扮,气度风华,还能惦记你柜子缝里藏的几个破铜板不成?”

    汉子脸一红,没想到他藏私房钱的地方早就被人发现了,登时没了气势,弱弱嘟囔道:“我还能不知道你,分明就是看人家公子长得好看。”

    怎么之前店里没位置了,王麻子来喝酒,她宁可不做他生意,也不让王子去里屋呢,还不是看脸!

    老板娘却一点不心虚,坦然道:“你还真说对了,我就是看人家长得好看。

    别说去里屋吃酒,就是这顿饭让我请,都行!”

    夫妇两人拌起嘴来,就连后院都能听到。

    几人面面相觑,虽有些歉意,但正事还是要说的。

    严青卉挽着妇人的发髻,看着比纤细的李依依还要清瘦。

    一袭青色的素色裙显得她的脸色有些晦暗,在望着李依依时,一双眸子全是闪烁的泪花。

    同为人妇,顾锦璃看得出严青卉在夫家过得并不开心。

    若得夫君疼爱,正是如花的年纪又怎么会透着满脸的心灰意冷。

    李依依并未在信中说的太过详尽,以防被他人发现,是以严青卉看着顾锦璃这些人时,眼中满是警惕。

    李依得见好友却十分高兴,拉着严青卉的手道:“青卉,这几位便是我在信中说的友人。

    温公子与沈世子是钦差大人,他们是来调查平州水患的。”

    严青卉只淡淡点了点头,显然并不关注这些事。

    李依依的眼中却满是光彩,“青卉,还记得你曾与我说想逃离这间牢笼吗?

    温公子与沈世子会帮我们达成所愿的!”

    严青卉眸中划过诧异,显然有些不敢置信。

    这些日子以来,她的生活发生了太过变故。

    母亲病逝,父亲续弦,她所嫁非人,一桩桩一件件事早已将她对生活的全部热忱磨平。

    后来父亲身死,严府上下锒铛入狱,夫家更将她视作眼中钉。

    若非因依依是李知府的孙女,他们甚至不会许她出门。

    “青卉,你可将伯母留给你的东西带了来?”

    严青卉神色漠然的摇了摇头,默默的吐出两个字,“没拿。”

    “你怎么没拿呢?我不是在信中嘱咐你了吗?”李依依显得有些着急,被好友追问,严青卉抿了抿唇,低垂下头不再说话。

    李依依见她这般,心有歉意,忙放软了语气,循循善诱,“青卉,严知县对伯母和你那般薄情,你又何必替他遮掩?

    恶人就该有恶报,以前我们苦于没有能力,可现在有这么多人帮我们,我们为什么不试试呢?”

    严青卉仿若一块被生活磨光了棱角的石头,只红着眼眶用力摇头。

    即便他从她的生命中永远离开了,可他带给她的恨意和痛苦却并不会消失,她不想再与他牵扯上任何关系,一点都不想……

    严青卉的抗拒出乎了众人的意料,李依依想了想抬头对沈染几人道:“能否让我与青卉单独说几句话?”

    几人体贴的退出房间,屋内只剩下严青卉和李依依两人。

    没有了外人在场,严青卉隐忍许久的眼泪才终是忍不住落了下来。

    李依依没逼她,只抱着她轻轻拍着她的背安抚着,待她哭声渐止,李依依才慢慢开口道:“我祖父欲将我送给别人做妾。”

    严青卉诧然的瞪大了眼睛,她虽知道李府对依依不好,可但凡要些体面的人家都不会让府中小姐做妾。

    她是正妻,在夫家都举步维艰,依依若是给人做妾,岂不更暗无天日。

    李依依笑了笑,看着倒是比严青卉还要轻松些,她帮严青卉擦干了眼泪,缓缓道:“我虽是个庶女,可我也是个有血有肉的人,我不是没有思想的棋子。

    与其被他们榨干血肉,倒是不如拼个鱼死网破。

    就算斗不过他们,至少也能咬他们一口!”

    严青卉怔怔的看着李依依,从两人最初相识时,她就看出依依身上有一种不肯服输的韧劲。

    就像街边的小草,就算被人踩踏,哪怕被压在石头下,只要有一丝可能,她就不会放弃朝着光明生长。

    “青卉,我祖父与你父亲都不是好人,他们不仅待我们不好,更是不配穿那一身官服。

    温公子他们是好人,他们愿意帮我们恢复自由,哪怕你不肯拿出那个东西,他们也会帮我们。

    可青卉,我想扳倒李府,因为只有李府倒了,我们才无后顾之忧。”

    李府培养她多年,她若这般逃了,他们定然不甘心。

    她不想打草惊蛇,若要走,便走的彻彻底底!

    严青卉眼中闪烁着晶莹的泪光,她望着好友,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她的人生已经毁了,她不能再让依依也如她一般陷入火坑,不管结局如何,总要试上一试。

    严青卉同意拿出母亲留给她的东西,可眉头却一直锁着。

    沈染看出了她的为难,柔声问道:“严小姐可是有何不便之处?”

    严青卉看了李依依一眼,轻轻点了点头,“我的嫁妆全被他们拿走了,就那个匣子还是我好不容易藏起来的。

    可他们不准我随便出府,就算出府也只能空手……”

    想到她出门前还要被夫君搜身,以防她偷携财物,她便只觉心寒。

    以前母亲在时,他表现的温和有礼,可成亲之后他便陡然换了一副嘴脸。

    “他们竟然这样这般对你?”李依依闻后气怒。

    她们两人虽有通信,但大多数都是报喜不报忧,就算有抱怨也不过随口一提,李依依只知道她过得不开心,却没想到她在府中竟过得如此困顿。

    顾锦璃闻后想了想,望向沈染道:“如此怕是要麻烦沈世子一番了。”

    沈染颔首,“不过举手之劳,何谈麻烦?

    你们两人日后若想离开此地,总少不了财物,那些嫁妆都是严夫人留给严小姐的,总不好便宜了这些狼心狗肺之辈。”

    沈染声音轻和,就算骂人也不改温润。

    李依依眼睛一亮,拉着严青卉道:“青卉,你听到了吗,沈世子愿意帮你夺回嫁妆。”

    严青卉有些懵懵的,这些事她想都不敢想。

    可望着李依依璀璨的眸光,严青卉心中的阴霾似乎也被这缕光照亮,看到了久违的希望。

    沈染要和李依依护送严青卉回家,李知府听闻后怔了许久。

    “这种小事怎么好麻烦沈世子,下官派人护便可。”

    沈染摇了摇头,含笑望了一眼身侧低垂着眼眸的李依依,“李小姐与严小姐是闺中密友,此番见面难舍难分。

    此处有温公子坐镇,在下倒是也得清闲,正好可趁此机会去各县巡视,以体恤民情。”

    李依依飞快的侧眸看了沈染一眼,嘴角轻抿,藏着羞涩欢喜的笑。

    李知府摸着胡子眯了眯眼睛,没想到他这个孙女当真有些手腕,竟能哄的沈染如此待她。

    严青卉的夫家在蔚县,那是个山城,未受水患波及,倒也不怕沈染前去。

    这般想着,李知府便点了点头,笑道:“如此也好,那便让依依带沈世子去各处逛逛。”

    两人走后,李虹有些不放心的道:“父亲,那严青卉毕竟是严澄的女儿,留着她安全吗?”

    李知府莫不在意的笑了笑,“她若真知道些什么,还会等到现在?

    一介孤女而已,若是对她动手,反倒惹人怀疑。”

    李虹听父亲这般说,便也放下心来,笑道:“没想到依依这般了的,竟能让沈世子为她做到此处,若她是嫡女,这世子妃的位置也未尝不能想想。”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李知府思忖了片刻,开口道:“你与何氏说一声,让她将依依记在名下,对外……对外便说依依的姨娘是你的平妻。”

    李虹先是一怔,随即明白过来,忙道:“儿子明白,这就去办。”

    虽说他们府上与承恩侯府相差太多,可他也曾年经过,最明白少年慕艾的道理。

    少年人年轻气盛,为了心中所爱,什么事都有可能做出来。

    李虹做上了当承恩侯世子岳丈的美梦,可何氏听闻之后就没那么舒心了。

    一个妾室生的小贱种居然还要记在她名下,可这是老太爷的吩咐,何氏不敢不从,只能怒气沉沉的应下。

    她想唤李依依来面前训斥一番,可得到的消息却是李依依与沈染同游蔚县。

    何氏这一口气更是堵在心口发泄不出,心里莫名有些悔意,若是真让李依依这小贱人得势,她岂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何氏憋着气静等李依依回府敲打一番,温凉和顾锦璃也在等着他们的消息,可没想到沈染那边尚未有消息传来,城内竟又有病患殒命。

    顾锦璃正在研究驱蚊的香料,以便既有效果又能降低成本,让百姓都能用的起。

    听到消息,顾锦璃愣住,下意识喃喃道:“这怎么可能……”

    据调查,城内并无重症患者,她用药又及时,应不会再有人丧命才是。

    “先别急,我们去看看。”温凉怕她担心,握着她的肩膀柔声道。

    顾锦璃点点头,眸色却没有丝毫的放松。

    去世的病患是一个六十余岁的老妪,儿子儿媳姑娘姑爷孙子孙女跪了一院子,哭声震天。

    外面也围了一层的百姓,皆面色沉重。

    顾锦璃几人赶到的时候,李知府和几位老大夫也在。

    李知府与温凉温阳见过礼,叹了一声,开口道:“这位徐家大娘是城内有名的善人,她家里虽不富裕,却一辈子都在帮衬他人,邻里就没有没受她照顾的。

    只是没想到如此良善之人,竟未能寿终正寝,着实遗憾。”

    李知府重重叹道,众人闻之更想起了徐家大娘的好,都不由眼眶泛红。

    “大娘真是个好人,当初我家男人在外地做功,我染了病,家中有只有一个五岁的孩子。

    多亏大娘日日照顾,不然我都不知道还能不能熬过去了。”一妇人抹着眼泪,轻轻啜泣道。

    一男子也颔首应道:“当初我娶媳妇的时候,因家里穷,盖了新房后连肉都买不起。

    登门求亲的时候,还是大娘将家里的两只鸡给了我,让我不至于丢了脸面。”

    围观众人多少都受到过徐家大娘的照顾,此番看她病逝,心中都不由戚戚。

    一蓄着长胡子的老大夫气息微沉,语气颇为不善,“我当初就说这什么疟疾之症乃是天方夜谭,如今这些病患一连喝了几日的药,不但不见好转,病情甚至还更为严重,真是庸医误人!”

    另两个老大夫也愤愤难平,“周大夫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谁让我等出自穷乡僻壤,不及人家京城的大夫有威信。

    若人家早听劝告,这徐大娘也不会枉死。”

    站在李知府身侧的杜本听闻之后,也遗憾的叹了一声,为顾锦璃辩解道:“众位也莫要再指责晋大夫了,晋大夫年纪轻轻,经验自然无法与众位相比。

    可他也是好心想帮忙,虽说出了些许差错,但用意还是好的。”

    杜本说完,斜睨了一眼面色凝重的顾锦璃,露出一抹冷笑来。

    顾锦璃此番犯了众怒,这些百姓绝不会轻易放过她。

    几人谈论声传到了众人耳中,徐家的子女们哭声止住,都红着一双眼望向了顾锦璃。

    徐家大儿子抹了一把眼泪,起身狠狠道:“我想起来了,我娘就是自从喝完官府给的药后,病情才开始严重的。

    以前的病情虽反复,但喝过药后至少还会有所好转,哪像现在一日比一重!”

    他真是后悔,他只听说京中来了一位厉害的神医,便对此深信不疑,哪曾想这竟是个庸医!

    “狗屁神医!我还没听说小小年纪就能当神医的,指不定是背靠权贵被生生捧出来的!

    就是你害死了我娘,你这个杀人凶手!你这个庸医!”徐家二姑娘是有名的暴脾气,指着顾锦璃的鼻子就骂了起来。

    温凉眸色冷寒,不动声色的将顾锦璃挡在自己身后,无声的迎视着他们。

    平州都知京中来了个貌若仙人的钦差,此番一见温凉便猜出了他的身份,可她不但不惧,反是一副握住了证据的模样,“你们看,我说什么来着,他身后就是有人撑腰!

    我看他分明就是趁此机会来咱们平州镀金,日后好飞黄腾达!

    你为了一己之私,就不顾我们老百姓的命,我今天跟你拼了!”

    二姑娘抓起地上的耙子便朝两人扑去,温阳抬腿一记飞脚将她手中的耙子远远踹开。

    徐二姑娘没站稳,也被这道力度掀翻在地。

    她见拼不过,便坐在地上,拍着大腿仰天哀嚎,“真是没有天理啊,你们害死了我老娘,还要打死我,王法何在啊!”

    温阳何曾见过这种泼妇骂街,气得心口直颤,却根本就没有插话的余地。

    李知府看着着急,忙劝道:“有话好好说,休要动粗,温公子是钦差大人,代表的圣上,你们若敢伤害钦差,休怪本官不体恤你们!”

    可李知府这句话无异于火上浇油,围观的百姓也都为愤恼起来,纷纷指责起顾锦璃等人。

    “钦差怎么了,钦差了不起啊!钦差是要为我们百姓做事的,而不以权欺人,草菅人命的!”

    “怪不得我大哥的病情迟迟不见好转,原来是这庸医害人!

    若非我大哥身强力壮,怕是也如徐大娘一般了,你今日必须给我们一个说法!”

    “庸医偿命!庸医偿命!”

    温阳气得不轻,这些日子顾锦璃做的所有事他都看在眼里。

    她事事亲力亲为,为了救治这些病患,更是特从京城赶来。

    这些日子又在研究香料帮他们驱蚊,可他们却不问青红皂白便来指责她。

    若非她有颗医者之心,她大可以在京中享清福,何必这般操累!

    “我忍你们许久了,你们有什么证据说晋大夫是庸医?

    还有你们!”温阳指着几个老大夫,怒道:“当初商议对策的时候,你们一个屁都憋不出来,现在倒是喋喋不休,你们若有办法,怎么不来救人?

    退一步来讲,你们行医多年,难道就能保证治好所有病患吗?”

    几个老大夫也被气到了,周大夫当即反唇相讥,“可我们不会不懂装懂,枉顾人命。”

    温阳冷笑,“对,你们只是什么都不做,眼睁睁看着人死而已。”

    周大夫气得胡子颤了颤,“现在分明是她害死了人,你说这些不过是强词夺理,为他狡辩罢了。

    这徐大娘以前吃我的药虽没有康复,但病症也没有恶化,她是吃了这庸医的药才重病过世,他自然要负这个责任!”

    温阳还要与他们争辩,顾锦璃却抬了抬手,制止了他,望着徐家儿女问道:“徐大娘喝的汤药可还有剩?”

    “你问这干嘛?剩不剩又有什么用,你还能把我娘救活吗?”徐家大儿子悲愤道,一双眼哭的通红,一副恨不得要掐死顾锦璃的模样。

    顾锦璃目光平静,并没有因为他们的怨怪咒骂而有丝毫的浮动。

    世间悲痛莫过于亲人离世,他们的心情她能够体会。

    没有一场手术是百分之百成功的,病患家属无法接受亲人离世的噩耗,很容易将哀痛转为对医生的憎恨。

    若没有这点心理素质,也做不成医生了。

    “你们的心情我可以理解,逝者已矣,我们唯一能做的就是给逝者一个交代不是吗?”

    周大夫摸着山羊胡,不屑冷笑道:“说的倒是好听,你能如何交代?就算你在徐大娘的坟前磕头赔罪,又有何用!”

    顾锦璃眸光微寒,她对古代的大夫都抱着敬重之意,因为若是没有他们,便没有先进的现代医学。

    她能接受他们有不同的意见,可这不代表她可以忍受他们毫无缘由的指责。

    “事情尚未查清,几位便急着定我的罪,知道的是几位为这位大娘伤怀,不知道还以为几位与我有私怨,想借机落井下石。”

    “谁……谁落井下石了,你等小儿休要胡言!”周大夫怒斥道。

    “那便请几位暂闭金口,免得被人误会。”顾锦璃冷冷撂下一句话,不再理会他们。

    几人气得面红耳赤,心口起伏。

    “温公子,晋大夫,这里一时有些乱,几位还是暂回李府吧,免得这些愚民冲撞了两位。”李知府压低了声音,小声说道,满是关切之意。

    顾锦璃却恍若未闻,仍坚持道:“大娘虽已过世,但众位身为子女也定想查清真相,对吗?”

    徐家大儿子看了顾锦璃一眼,咬了咬牙,对自己婆娘道:“去把娘喝剩的药汤子拿来!”

    “大哥,你还要相信他们的鬼话吗?娘都被他们害死了,我看他们分明就是在借口罢了!”二姑娘从地上爬起来,狠狠瞪着顾锦璃。

    “先拿来再说,我倒要看看她能给出什么说法!”

    徐大娘的大儿媳捧着一个瓷碗走出来,碗里只剩下一点点药汁。

    “我娘为了能早些康复,每次都把药喝的干干净净,也就剩下这么一点点了。”

    大儿媳一边说着一边走过来,谁知脚下一晃,整个人突然摔倒在地。

    离着最近的温阳下意识去接,但还是晚了一步,整个碗摔在地上,裂成数瓣,碗里面本就少的可怜的药汤也全都洒了出去。

    “你怎么弄的!连个碗都端不住?”

    被丈夫当众斥责,大儿媳脸一红,委屈的道:“我也不是有意的,就是膝盖不知怎么痛了一下,我才摔倒的……”

    说着,她揉了揉仍有些疼的膝盖,只觉纳闷。

    膝盖怎么说疼就疼,她该不会也要得病了吧?

    顾锦璃蹲下身子,捡起地上的一片碎瓷,白色的瓷片上沾着几滴黄色的药汤,她将其放在鼻下细细嗅着。

    “呵,装模作样!”周大夫不屑冷笑,他的山羊胡蓄的最长,说话也最刻薄。

    温阳盯着他漂亮的胡子,很想把他的胡子一把扯下来。

    肩膀突然被人拍了一下,温阳抬头便见温凉正在看他,声音淡淡的,“如何想的,便如何做。”

    温阳:“……”

    这是在默许他犯罪吗?

    顾锦璃嗅了嗅药汤,墨眉皱了皱,随即她又以小拇指沾了些许药汤放在舌尖。

    温阳越看越觉得佩服,大嫂一介弱质女流,却这般不拘小节,换作是他也未必不会介意。

    顾锦璃起身,冷眼看着那几个老大夫,声音透着逼人的凌厉,“剩下的药渣呢?”

    这些药由官府出钱,各个药铺熬制再分送到各户,是以药渣都在药铺手中。

    几人齐齐看向了周大夫,周大夫摸着胡子,自然而然道:“自然是扔了,药熬好了,还留着药渣做什么?”

    “温阳,率御林军去搜。”温凉径自吩咐道。

    “你们凭什么搜我的药铺?”周大夫横眉立目,颇不服气,“就算官府搜查,还要批个搜查令呢!”

    周大夫说完就看向了李知府,一副等人为他做主的模样。

    李知府显得有些为难,略一思忖,折中道:“温公子,事情闹大了不好收场,您看还有这么百姓在,不如暂且算了。

    等回去后,我随便批个条子,咱们就出师有名了。”

    李知府的建议不可谓不贴心,温凉却只冷漠的扫他一眼,“钦差办案,纵使是亲王也要配合,一个小小的药铺,难道我还查不得吗?”

    温阳也不再听李知府啰嗦,带人便走。

    周大夫气得直吹胡子,“没王法了,真是没王法了!

    圣上派钦差是来治理水患的,岂是让你们来欺负我们这些普通百姓的!”

    众人议论纷纷,围观的百姓越来越多,李知府见此无奈的摇摇头,一脸愁容的静待结果。

    杜本冷冷勾唇,这次就算不扒晋古一层皮,他也要彻底坏了她的名声。

    忽觉一道锐利的目光朝他看来,杜本心知是温凉,不但不惧,还慢悠悠的抬眸迎视,无奈的耸了耸肩,一副爱莫能助的模样。

    百姓的热议之下,马蹄的声响便显得格外刺耳。

    众人顺势望去,只见一个身穿银色铠甲的俊朗小将策马而来。

    他身上的铠甲与御林军的样式不同,看起来倒像是西北郡守军的着装。

    左辰翻身下马,众人的目光片刻不停的追随着他,让他有些不大自在。

    他虽然年轻了些,俊秀了些,但也不至于这般看他吧。

    百姓自觉让开一条路,左辰迎着众人的视线硬着头皮往院里走。

    走进院中,左辰第一眼便最先看到一身蓝衫,清冷如云的温凉,但第二眼便被他身侧的矮个子少年吸引了目光。

    这少年……眉毛可真浓!

    见温凉望过来,左辰忙端正神色,敛衽行礼,“禀温公子,祁县果真出现疟疾之症,所幸无重症病患,先病情皆已控制。”

    温凉传书给祁县后,他们便立刻挨家排查,更率祁县所有衙役共同驱蚊。

    祁县百姓恨不得将温凉奉为仙人,一听是温凉所言,百姓们自动自发的帮着清理水渠,剿灭蚊虫,并未造成大规模的传播。

    现除了几个年纪大身体弱些的患者还需服药,其余病患皆已痊愈。

    他来平州一是禀告此事,二是想与温凉商议一下有关修缮堤坝的情况。

    可左辰回禀之后,发现四周静悄悄的,安静的有些诡异,院内几个蓄着山羊胡的老头更是脸色古怪。

    只见一身上沾土的女子忽然抬手指着他,忿忿道:“大哥,你这人定是他们找的托,绝对不能信他!”

    左辰一脸懵,什么托?他托谁了?

    周大夫摸着胡子一脸冷笑,他们不可能找到药渣,此举不过都是徒劳而已。

    此时却忽有男子朗然的声音传来,“大……晋大夫,我找到了药渣了!”

    周大夫:“……”

第二百三十三章 打脸(合一)

    “晋大夫,我找到剩下药渣了!”男子的声音轻快爽朗。

    迈进院中的男子一袭滚金玄衣,容颜冷峻,手中正拿着一包黑乎乎看不出是什么来的药渣。

    周大夫身形一颤,瞳孔不觉缩了起来。

    温阳走进院中才发现院子里多了一个人,他上下打量了左辰一番,开口问道:“西北郡守军?”

    左辰下意识挺直了腰板,与温阳坦然直视,“不错!你倒有两分眼力。”

    温阳翻了一个白眼,“你身上的铠甲是副将式样,这附近唯一的军队就是西北郡守军,很难猜吗?”

    左辰:“……”

    这人谁啊,故意来找茬的吧!

    温阳没有再多理会他,忙将药渣呈给顾锦璃。

    “大……晋大夫,你一定想不到这药渣我是如何找出来的!”温阳语气中有讨赏的意思。

    顾锦璃很配合的道:“我的确想不出,还请温二公子告知。”

    温阳瞥了周大夫一眼,冷哼一声道:“他们竟将这药渣埋在了药铺后院的榕树下,若非有雷霆在,我还真不见得能找到。”

    “雷霆?”顾锦璃疑惑挑眉,她怎么从未没听过这个人的名字。

    “雷霆就是温凉的那匹黑马啊!”温阳眼中有光,“别看雷霆只是匹马,它可厉害着呢!

    可驰骋千里,可上阵伤敌,能看家护院不说,还长着一个狗鼻子,闻东西灵着呢!”

    温阳对雷霆觊觎已久,只可惜雷霆的脾气太臭,他能喂它吃草料,但只要他表现出想骑它的意思来,它就立刻一副要与他同归于尽的架势。

    他实在不敢惹,只能趁着喂草料多摸两把过过瘾。

    顾锦璃了然颔首,抬起一双冷目望向了周大夫,周大夫被她这般一望,全无先前尖锐的气势,心虚的避开了视线。

    顾锦璃眯了眯眸子,打开了装着药渣的袋子,一股浓浓的药气扑面而来,纤细嫩白的素手拨弄着黑乎乎的药渣,更显得这双手异常的白净。

    左辰目不转睛的看着,心里只想着,这少年眉毛那么黑,咋一双手这么白呢?

    忽有一道锋利冰冷的视线划过空气扫视过来,温凉相貌本就疏冷,此般一望,竟让左辰有种心惊肉跳的感觉。

    左辰挠挠头,有些茫然。

    为啥瞪他,他连句话都没说啊!

    顾锦璃合上了手中药包,温凉自然的递过来一张手帕,又随手将顾锦璃手中的药渣包拿走,扔在了温阳手中。

    左辰:温公子是这么体贴的人吗?

    温阳:给你好脸了是吧,指使人还没个限度了!

    顾锦璃接过手帕擦了擦指尖的药汁,望着周大夫的眼中一片寒色,“怪不得周大夫要将这药渣藏的如此好。”

    那周大夫的脸色越发难看,杜本看了他一眼,恨恨咬了咬牙。

    没用的东西,就不能把东西处理的干净点吗?

    李知府也不自觉的捏起了拳,眼转乱动,显然是在琢磨着什么。

    另几个老大夫有些不明所以,但还在替周大夫分辩,“有些药渣有助于花草生长,我们熬药之后也有将药渣埋在花草中的习惯。”

    “温二公子,将药渣扔给他们。”

    顾锦璃一开口,温阳便将手中的药渣包撇到了几人怀里。

    几人皱眉接过,检查了一番,莫名道:“这药没什么问题啊……”

    “几位可曾看过我开的药方?”

    几人点点头,那方子开的委实不错,可他们对年纪轻轻便有神医之名的顾锦璃实在喜欢不起来。

    医者最讲资历,岂能容没见过世面的年轻人为所欲为。

    顾锦璃眸光更冷,“那众位就没发现这药渣里缺了一味药吗?”

    几人怔了怔,一听顾锦璃说这药渣有问题,他们下意识就检查这药是否有毒性了,并未留意其他。

    闻此他们忙又细细检查了一番,神色瞬间凝重起来。

    “周大夫,为何这药里没有柴胡?”

    柴胡是此药方的主药,可现在这药里没有柴胡就完全变了性质。

    当初官府找上他们,命他们按方子煎药。

    而周大夫第一时间找到了他们,说是希望能将此事全权交给他来做。

    他们本就不服气顾锦璃,再者说周大夫收购药材的钱也要比官府高一些,他们便乐得当这个甩手掌柜。

    周大夫与李府关系较为亲密,他们只以为周大夫能从中多得些好处,便也都成全了他,可现在看来却分明不是那么回事。

    周大夫被问的语凝,望着众人探查的视线,他喉口直动,额上更是遍布冷汗,“我……我就是觉得这药性有问题,便改了些许……”

    “既然是你私自改了药方,那你怎么刚才不说,还一个劲的污蔑埋怨晋大夫,你到底是何用意!”

    别人不知情就算了,他心里一清二楚还敢红口白牙的攀咬别人,哪来那么厚的脸皮

    被温阳这么一瞪,周大夫惊恐的后退了两步,苍白的辩白道:“我只是稍稍改动,不至于改变药方的药性,此事与我无关……”

    周大夫叫悔不迭。

    因铺内剩下的药渣都各有其用,鲜有丢弃,他若刻意让人将药渣丢掉反是惹人怀疑。

    他便以此药有滋养树根之效,命药童将其埋在了树下,之后他又寻旧土掩盖,力求隐蔽。

    那地方人眼绝对看不出差异来,可他万万没想到他们会用马来寻啊!

    顾锦璃一改从容柔和,神色冷肃又锋利,“我真想不出这番话会从一个阅历深厚的老大夫口中说出,周大夫竟觉得更改药方不会影响药性。”

    顾锦璃又望向那几个试图装聋作哑的老大夫,“众位可也这般觉得?”

    众目睽睽之下被人询问,感受四面八方投过来的视线,几人无法昧着良心说谎,只好硬着头皮道:“一张药方,哪怕改了一味用量最少的药材,也会失了原本的药性。”

    更何况周大夫改的是这张药方里的主药!

    后一句话他们没说,给周大夫留了些颜面。

    顾锦璃也不再多言,只那般冷冷的看着周大夫,静待他辩解。

    周大夫额上的汗已经从水珠变成了水帘,身上的长衫也被汗打湿了。

    此番场景与他预料中的全然不同,他如何也没想到最后被推上风口浪尖的竟是自己,而这浪还是他一手促成的。

    “我……我不是有意的,我只是看他太年轻,也是好心……”周大夫知道自己辩无可辩,就打起了好人牌。

    温阳毫不客气的掀他的底,“好心?我刚才也说晋大夫一心为了平州百姓,可你不也说晋大夫是庸医害人吗?”

    周大夫何曾想到他会与顾锦璃位置调换,否则当初说什么也会给自己留一条生路。

    周大夫的小眼神不受控制的往李知府的身上瞄,李知府倒也没有回避,坦然的看着他,痛心疾首道:“周大夫,你行医多年,医术高超,可此番怎竟能做出如此之事?”

    李知府说完,又摇头叹息了一声,“周大夫此举确实狭隘了,若是周公子在此,定不会赞同你之所为啊!”

    周大夫打了一个激灵,李知府口中的周公子正是他的老来子。

    他求子多年,才终等一子。

    他那儿子也算天资聪慧,小小年纪就考过了乡试,虽不及李邺那般才学,但想必此番也能高中。

    而他这个独子现正在京城李家宅院备考,他怎敢得罪李知府。

    权衡了利弊,周大夫不顾一把年纪,撩袍子便跪在了顾锦璃身前,“千错万错都是我的不是,是我心胸狭隘嫉妒晋大夫小小年纪便有如此造化。

    我担心若晋大夫的药方有效,我等定会被人嘲笑医术不精,所以就擅改了药方,只想着待撵走晋大夫后,再把药换回来。

    我只是一时猪油蒙心,还求晋大夫网开一面,放过老小儿一次吧。”

    周大夫确有如此私心,可真正的原因却是有他人授意。

    李知府许给了他不少好处,不仅许诺让他做平州药行的朝奉,更承诺会用京中人脉为他的儿子谋个好前程,这些诱惑让他无法拒绝。

    可这些话他一个字都不能说。

    顾锦璃只冷漠的看着他,眼中没有一丝软意,因为此人触碰了她最看重的底线,那便是为医者的良知。

    “你对不起的不是我。”顾锦璃声音轻轻淡淡,没有任何的情绪。

    周大夫抬头,望着顾锦璃那双清亮干净的眸子,蓦然觉得自己竟如此肮脏。

    “你对不起的是徐家大娘,是平州城内千千万万的病患。

    你可以不信服我,也可以怀疑针对我,可你不能将病人的生命当做你满足私欲的工具。”

    顾锦璃眸光愈冷,一字一顿,尽显威严,“我不知你医术如何,但如此德行,你妄为医者!”

    顾锦璃对两人恩怨没有只字指责,可她的一番话却仿若一个响亮的巴掌打在了所有大夫的脸上。

    这件事虽然是周大夫做的,可他们却也一样对这京城来的小大夫不满嫉妒,刚才那些指责的她也不过是落井下石而已。

    他们商量不出对策,却也见不得年轻的大夫比他们强。

    平州疫症当前,他们最先考虑的竟是私人恩怨,而不是救助病患,人家说的没错,他们果然有失医德。

    见周大夫他们无法辩驳,徐家子女此番也都听明白了,原来害死他们老娘的是姓周的这个混蛋。

    “王八羔子,你还我老娘的命来,来我今天不挠死你!”

    泼辣的二姑娘回过神来,扑过去便朝着周大夫一顿抓挠。

    徐家的儿孙们齐齐上阵,撕扯、打骂,使得外面那些围观百姓空有出力的心,却没有出手的机会。

    家里有病患的百姓都恨极了这周大夫,若非今日查清了事情原委,他们的家人久治不愈,只怕也有性命之忧。

    这种王八羔子,就该打!

    周大夫年纪本就不小了,被这一家人拳打脚踢没多一儿就趴在地上起不来了。

    见周大夫进气少出气多,李知府才命人制止。

    “本官面前你们也敢动手行凶,真是胆大妄为!”

    这一家人再凶也是普通的老百姓,顿时被李知府一身官威吓得不敢说话,只天不怕地不怕的二姑娘忿忿道:“他害死我老娘,打他一顿都便宜他了!”

    李知府老眼一瞪,徐家大儿子帮拉住她道:“二妹,少说两句,大人面前不得无礼。”

    二姑娘这才忿忿不平的闭上了嘴,只眼睛还像刀子般剜着周大夫。

    “来人,先带周大夫下去诊治。”说完,他望着四周的百姓,郑重道:“众位放心,此事本官一定会给大家一个交代。

    但不论是谁犯错,都只能由律例和官府惩判,私自动用武力亦是一种犯罪。”

    见那一家人都被吓到了,李知府又道:“但此次念你们是因丧母之痛才情绪失控,便不予以惩罚,以后切莫再犯。”

    先严后慈,刚柔并济,李知府一时间将自己塑造成了一位爱民如子的父母官,更是使得徐家子女感恩戴德。

    顾锦璃冷眼看着,姜果然还是老的辣,此事本也算官府失职,如今李知府三言两语反是让百姓心生爱戴,倒是有些手段。

    李知府正色点了点头,一脸的刚正之情。

    温阳不屑的翻了一个白眼,冷哼出声,“你们是不是忘了点事儿?”

    谢来谢去的,难道不是该最先给他大嫂赔罪吗?

    众人这才又望向那个身姿清瘦娇小的少年,从始至终她都将脊背挺得笔直,从容淡然。

    刚才就数二姑娘张牙舞爪闹得最是厉害,此时让她服软她有些下不来台,便小声嘟囔道:“就算此事怪不得她,也不见的她那药就有用啊!”

    一直恍恍惚惚的左辰终于从零碎的只言片语中理清了原委,仗义执言道:“若你们所说是的针对疟疾之症的药,那本将可以担保那是治病良药。

    你们若不信本将的话,大可以去祁县打听。

    就算本将会说谎,百姓们却不会,孰是孰非一探便知!”

    二姑娘脸一红,登时不说话了,徐家大儿子还有些长兄模样,忙给顾锦璃俯首赔罪。

    几个老大夫面面相觑,也都脸色通红的作揖赔礼。

    顾锦璃只淡淡颔首,并不介意他们的态度。

    她只求问心无愧,旁人如何看她,她管不着,也不在乎。

    温阳赞许的看了左辰一眼,这小副将人倒是不错。

    左辰见了,不由蹙了蹙眉。

    这人有病吧,刚才还冷言冷语,现在又一脸欣赏,真是怪人。

    顾锦璃重新开了药方,几个药铺再不敢有丝毫懈怠,老大夫掌柜亲自上阵,确保无误才分送至各个病患手中。

    不过两日,病患的病情便有所好转,染病时间短的年轻人更是服了几副药便几乎痊愈了。

    一时间再无人怀疑顾锦璃的医术,百姓们争相传颂。

    之前那几个大言不惭的老大夫自觉无颜,连门都不敢出,就算见人都是灰溜溜的,生怕被人耻笑。

    徐家儿女见顾锦璃的药方果然有用,心中愧疚的同时,更是恨极了周大夫,虽说不敢再动手伤人,但二姑娘每日都搬个板凳到周扶门口叫骂,且那话要多难听有多难听,气得周大夫病的愈加严重。

    一番算计,一无所得,折了一个心腹不说,反还将顾锦璃的名声捧得越发高了。

    李知府的心情有些糟。

    杜本的脸色也没好到哪,怒气沉沉的开口,“真是个没用的东西,居然这般就被查出来了,咱们用不用做掉他?”

    李知府摇头,“他的独子尚在我手中,他不敢供出我们。

    况且他这次伤的颇重,年纪又不小了,能不能挺过去都未必,我们动手反是惹人猜忌。”

    可李知府对杜本的能力越发怀疑了。

    祁县一事尚不知如何处理,杜本倒好,又是针对温阳又是针对晋大夫,若做成也就算了,偏偏哪次都无疾而终,还要他来善后。

    杜本其实本就没有雄韬大略,他最擅长的无非就是算计他人名誉,因在京中没少帮傅决算计傅凛,是以才颇得傅决看重。

    “杜先生,那小将十有八九是为了曲江堤坝之事而来。

    此番有小人作祟,致使国公爷损了不少的银子,咱们是不是该想办法将这银子夺回来?”

    杜本点点头:“我也这般作想,待沈世子回来,我自有办法。”

    杜本一副不想与李知府多说的模样,李知府看他这副胸有成竹的样子就忍不住想抽他一巴掌。

    他的自信可都从哪来的呢!

    ……

    “温公子,曲江决堤严重,除了姚家村附近的堤坝有损毁,还有些地方的堤坝已有裂痕,都需加固,末将怕手中的银两或有不够。”

    “此事不必担心,京中已派人护送剩余的赈灾银两赶赴平州。”

    温凉此言一落,顾锦璃和温阳都不禁诧然。

    “英国公居然真的把银子吐出来了?”温阳不可置信的问道。

    温凉轻轻颔首。

    京中舆论在有心人的引导下,将赈灾银两丢失一事引到了储位之争上。

    有不少声音皆言,英国公昧下赈灾银两实则是为了给五殿下招兵买马以便日后图谋皇位。

    虽然这本就是事实,可傅决却无论如何都不能认。

    若想要那个位置,名声万不能损毁。

    要说英国公也是个有谋略的人,为了平息流言,这银子必须要拿,但明面上不能由国公府拿。

    “英国公府歼灭了依山而建的一个匪窝,不但寻到了丢失的赈灾银两,还救出了许多被绑到匪窝的女子。”

    不但平息了流言,还为民除害,顺手造福了百姓,英国公此举倒妙。

    “什么匪窝啊,真能装模作样。”温阳不屑道。

    “但如此也能免得山匪再祸患百姓,姑且算他做了一件好事。”顾锦璃浅笑开口。

    温阳点头,“那倒也是,虽说只是山匪,但匪窝一般都依山势而,易守难攻,这次英国公怕是要出点血了。”

    又吐银子又折损人手,待他们回京后英国公会不会怒火攻心而死?

    “温阳,你率御林军前去接应。”英国公定然不舍看自己的银子打了水漂,待银子出了京城,一路怕不太平。

    “嗯!行!”温阳分得清轻重,痛快应下。

    左辰见了,也迫不及待的请命道:“温公子,末将也想与温二公子同去。”

    赈灾这种琐事实在不适合他,他倒宁愿骑马奔波。

    温凉颔首,轻“嗯”了一声。

    墨眸微眯,噙满了寒光。

    待沈染归来,祁县便全权交由沈染。

    那杜本势必要插上一脚,正好可以趁此机会连带着傅决一同拉下马。

    杜本敢针对他家夫人,这次他定要让他有来无回。

    ……

    次日,沈染与李依依回到了李府。

    李依依回了自己的院子,却还有些恍惚难过。

    青卉的夫家一看她“攀”上了承恩侯世子,而她又与青卉感情深厚,那一家人不但对他们好一番阿谀奉承,更当着他们的面找个由头将那平妻贬为了妾室。

    青卉夺回了中馈,也夺回了自己的嫁妆。

    她以手头拮据为由,“借”走了青卉所有的金银细软。

    青卉的夫家本是不愿,但看她写了一张双倍奉还的借条,再想她身后又有李府和承恩侯府做靠,只得答应。

    她手中也有些积蓄,这些银子加起来足够她们买间小宅安生,至于这借条,到时候有没有李府都尚未可知了。

    至此事情的进展十分顺利,也颇为解气痛快。

    可一想到青卉那伤心欲绝的模样,她便再也高兴不起来了。

    她没告诉过青卉有关严夫人去世的秘密,严知县再怎么不好是她的父亲,她怕青卉受不了。

    可没想到那匣子里有严夫人的一封绝笔,不仅道出了严知县与祖父为一己之私屠害百姓的罪证,更表明自己若突然病逝,必是死于非命。

    原来严夫人早有察觉,可她知道她斗不过那群恶鬼,便只能尽快送女儿出嫁,又留下一封可保女儿性命的绝笔。

    直到生命最后一刻严夫人也在为女儿谋划,她为了让女儿无忧隐瞒了所有,又怕女儿走投无路还顾念父女亲情,从而选择将残忍的真相都写在绝笔中。

    想到好友绝望痛哭的模样,李依依感同身受,心情沉重。

    李依依正难过着,忽有婢女径自推开门,让她去何氏的院子回话。

    她抬头看了婢女一眼,婢女神色倨傲,甚至比她这个小姐都要气势凌人。

    因为就连府中的下人都知道,她在府中没有地位可言。

    李依依没多说什么,起身跟着婢女朝着何氏的院子走去。

    婢女眼中满是不屑,就算傍上了沈世子,也还是一个不受宠的庶女,还不是任由夫人磋磨!

    何氏冷着脸坐在正堂主位,李依依俯身行礼,何氏也只故作未见,任由李依依屈膝躬身。

    晨昏定省李依依一日不曾落下,这种磋磨她也早就习以为常,可今日李依依的心中蓦地一股无名怒火。

    为什么无论好人如何隐忍谦让,这些恶鬼都要咄咄逼人,非要逼得她们走投无路。

    若是当初伯母早早反抗,她是不是就不会死了?青卉也不会如此伤心了?

    李依依眼底的恨意再也无法压制,她拂了拂裙摆,径自站直了身子。

    “放肆!我让你起身了吗?给我跪下!”何氏大怒。

    “母亲罚女儿跪,总要让女儿知道犯了什么错。”这是李依依第一次平视何氏的目光,惴惴中又带着一次难言的激荡。

    “我是你嫡母,我让你跪你就得跪,哪来那么多话!”见李依依不动,何氏立刻用眼神示意屋内的婢女。

    那婢女立刻上前,抬手便要压制李依依。

    李依依眼中闪过狠意,猛然抬手,一巴掌狠狠抽在婢女的脸上。

    婢女一时不妨,竟被她抽的在原地转了一个圈。

    “区区贱婢也敢对本小姐动手!我虽是庶女,却也是府中的主子,岂是你一个奴才能动的!”

    “反了!真是反了!”

    何氏被李依依的举动搅的猝不及防,过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

    这是李依依第一次打人,她不会控制力度,右手现在火烧火燎的疼,但却是真爽。

    李依依的身子虽有些抖,但强自将脊背挺得笔直,吐字更是清晰,“两位钦差大人尚在府中,这婢女以下犯上,母亲不妨问问两位钦差,到底是谁反了!”

    “你!”何氏怒不可遏,也顾不上其他,抬手将桌上的杯盏砸向了李依依。

    李依依连忙扯过尚在发愣的婢女挡在身前,那杯盏不偏不倚的砸在了婢女的头上,婢女顿时头破血流,哀嚎出声。

    屋内乱做一团,李虹这时大步迈了进来,怒斥道:“大呼小叫的,吵什么吵!”

    李依依先发制人,红着眼圈道:“父亲,依依不知道做错了什么,女儿刚刚回府,母亲便对女儿又打又骂,还要用杯子打烂女儿的脸。”

    说完,李依依泪如雨下,望着何时哀声哭诉道:“母亲,就算女儿嫁入了承恩侯府,女儿也永远是李家的女儿,永远会孝顺父亲和您。

    即便日后大姐姐她们嫁的不如依依,依依也只会帮衬,绝不敢因自己嫁的好便轻视姐妹,还请母亲放过依依一条生路吧!”

    李依依哭的梨花带雨,何氏则气得浑身直哆嗦。

    这小贱人居然敢倒打一耙污蔑她!

    李虹听到了关键字眼,双眼泛光,“沈世子真想娶你?”

    李依依作势羞涩低头,摸着自己的脸道:“只要这张脸不毁,依依便有这个信心。”

    “好!”李虹朗声笑道,望着李依依的目光满是慈爱,“依依一路舟车劳顿,想必是累极了,快回去歇着吧。”

    “是,女儿告退。”李依依福身行礼,又怯生生的看了何氏一眼,娇声道:“还请父亲好好安慰母亲,莫要让母亲因怒伤身。”

    “嗯,为父知道,你去歇着吧。”李虹含笑点头。

    待李依依离开,李虹才转身破口大骂道:“你个愚蠢的毒妇,竟看不得依依好,想要毁了依依的脸!”

    “我没有!她在说谎,分明是她先顶撞我的!”何氏大呼委屈。

    “说谎的分明是你!依依一向听话,又最是畏惧你。

    你让她往东,她不敢往西,她敢顶撞你?

    被以为我不知道,你就是怕依依抢了楚楚茹茹的风头,我警告你别再去招惹依依,你若是再敢对她出手,休怪我对你不客气!”

    李虹的吼声,何氏的哭声远远还能听到,李依依深深吸了一口气,保持着面上的冷静。

    回到屋子后,她将婢女遣散,一个躲在屋子里又哭又笑,这是她这十余年里第一次感到痛快。

    她抬手擦干眼角的泪,眸光更是坚定。

    她一定要带着青卉离开这,让青卉也得以享受这般的自在!

第二百三十四章 收网(合一)

    沈染与李依依从蔚县回来后,城中便隐隐传出了一些流言。

    只言说圣上明明派遣了两位钦差,真正做事的却只有温凉一人。

    温公子凡事亲力亲为,而沈世子却只知享受安乐,到处游玩,全然一副京中闲散公子的作风。

    此言忽略了沈染所有的付出,将他贬的一文不值,沈染闻后自是大怒。

    杜本趁机挑拨离间,咬定此事定是温凉所为,因为他曾看到温凉兄弟两窃窃私语,而温阳最近又一直不在府中。

    沈染信以为真,便去找温凉质问。

    可温凉性情冷傲,哪里会与他解释。

    两人一言不和,若非有晋大夫在旁劝着,险些大打出手。

    杜本恨她多事,若两人真动起手来,那才热闹。

    可饶是如此,温凉与沈染也已彻底决裂,甚至就连面上关系也维持不住了。

    杜本见沈染气恼,特来关切,“沈世子莫要与那温凉一般计较,温凉高傲无礼,沈世子与他计较着实犯不上。”

    “同为陛下分忧,有何可计较。”沈染即便盛怒,依旧克制着脾气,足见修养,

    杜本笑了笑,“沈世子莫要自欺自人了,沈世子所为我们都看在眼里,您为了赈灾之事尽心尽力,可如今这功劳都全都被温凉一人所占,就连在下看着都为您感到不公。”

    沈染虽仍没说什么,可眸光却闪了闪。

    杜本见此,继续道:“就算沈世子大义,不与他一般计较,可待您二位回京之后,若陛下听了什么风言风语误会了您,误会了承恩侯府,那可就不值当了。”

    杜本清晰的看到沈染的双拳骤然捏紧,他忙趁机道:“平州水患最严重之处便是祁县,世子只要能将堤坝修缮妥当,这功劳便谁都抢不走。”

    沈染思忖了片刻,颔首应下。

    望着杜本志得意满的背影,沈染肩膀一松,长吁了一口气。

    这演戏可真是太累了,下次再有这种事,说什么也要让温凉来做。

    不对,他想什么呢,哪来的下一次。

    他日后可不要再与温凉共事了。

    次日,沈染便不顾温凉阻拦,径自与杜本启程去了祁县。

    李知府以担心沈染人生地不熟为由,让李依依一道跟着去了。

    见沈染对李依依甚好,李知府和李虹都笑得合不拢嘴,而何氏纵使气恼也没有办法,只能眼睁睁看着李依依在她在面前趾高气昂的翘尾巴。

    自从温凉到平州以来,李知府第一次露出舒心的笑来。

    高师爷直到现在还被温凉扣押在祁县,他知道温凉想从高师爷嘴里撬出东西来,可高师爷是不会背叛他的。

    他们的利益是一体的,只有他好,高师爷才能好。

    可人一直被关着也不是回事,此番沈染接手祁县,杜本也能趁机把高师爷弄出来。

    待将赈灾银两夺回,他们便可将事情往温凉身上一推,利落抽身。

    李知府眯了眯有些浑浊的老眼,既然温凉不认他这门亲戚,那也就别怪他出手无情了。

    沈染一到祁县,便立刻收揽了修筑堤坝之权,更是直接将墨踪等温凉的亲信换下。

    杜本自告奋勇,愿为沈染分忧。

    沈染最初心存疑虑,并未彻底信他,但见他做事甚是周到仔细,沈染便渐渐放权,一点点将事情交到了杜本手中。

    杜本也是个雷厉风行的人,采买材料、雇佣人手,将事情做得井井有条。

    沈染见此便彻底放心,索性享起了清闲,与祁县的官绅们交谈时,更是对杜本赞不绝口,坦言五殿下慧眼识英才,向他举荐的杜先生果然堪当大任。

    一切都条不紊的进行着,这日杜本又拿着账本来找沈染领钱。

    沈染翻了翻,随口问道:“竟又要买泥沙?我记得前两日便已采购过一批泥沙了。”

    杜本正色回道:“沈世子有所不知,泥沙必不可少,堤坝虽以石为主料,却必要以泥浆灌之方能稳固。

    修缮过程,泥浆难免损耗,这也是没有办法的。”

    沈染觉得甚是有理,便点了点头,批了条子给杜本。

    杜本接过条子,复又道:“沈世子,想要将曲江堤坝尽数修缮,我们的银子怕是不够用了。”

    “无妨。”沈染随口应道,“京中已护送赈灾银两赶来平州,不日便会抵达。”

    杜本闻言颔首,不再多问,转身之际冷然一笑。

    先不说这银子能不能到这里,就算到了,他也有办法给殿下弄回去!

    糊弄沈染这种贵公子最简单不过,他们养尊处优,能懂什么。

    杜本将每样东西的报价翻了一倍,正逢水患,泥沙石头的价格有所浮动本就正常。

    青砖造假更是简单,除了面上一层是真正的青砖石头,其余的不过是碎炉渣压成的,成本微乎其微。

    再者就以那泥沙来说,他采购十车仅用一车,只要露在外的石缝被填满,根本就没人能看出来。

    至于工头也早就被他收买了,毕竟这世上谁能与钱过不去?

    若非此番国公爷被人算计了,这赈灾银两他能为国公爷在至少剩下八成。

    杜本离开,李依依才从内间走出来,朝着杜本的背影啐道:“贪官污吏,没一个好东西!”

    这样的恶人还敢觊觎她,真令人作恶。

    李依依想的分明,如果当初温凉沈染不肯帮她,何氏真将她送到杜本身边,那他就和杜本同归于尽,也算替大梁除了一条臭虫。

    李依依心有不解,便开口问道:“沈世子,我有一事不明。

    各地的桥也好,路也好,为何每隔个三五年就要翻修一次,难道就没有手艺好些的工匠能把桥路修的牢固一些?”

    “不是没有好手艺的工匠,而是没有好心肠的官员。”沈染眸光微凉。

    见李依依更是茫然,沈染便她讲了一个故事。

    “有一个清正廉洁的县令,他见城中的木桥每隔个三年就会断裂,势必要重新修建。

    这位县令励志要为百姓谋福,筹了不少钱修了一座结实无比的桥,结果你猜如何?”

    李依依想了想,回答道:“他得到了圣上的褒奖,一路平步青云?”

    沈染摇头,“这位县令被同僚打压排挤,最后不但丢了官职,还穷困潦倒一生。”

    “这是为何?”

    沈染闻后讥讽了牵了牵嘴角,语气幽幽,“这是因为他挡了别人的路。”

    京外官员最容易做出的业绩就是修桥铺路,一般来说,各地知县知府皆是三年一任。

    前一任官员修好的桥路正好可以坚持到下一任官员接替,可那位一心为民的知县挡了其他人的路,也等同于堵上了自己的路。

    官场交错纵横,就算一个小小知县也会涉及到各处利益。

    这便是官场中的现实和阴暗,这也是他不愿涉及朝堂的原因。

    李依依听得似懂非懂,沈染也不想和一个女孩子讲太多朝堂的阴暗,便笑了笑道:“待过几日后,祁县便会乱起来,你趁机离开,不会有人发现。”

    李依依颔首,咬了下嘴唇,轻问道:“我能不能等青卉一同走?”

    沈染摇了摇头,“你和她不一样,届时李府获罪,你若不走定会受到牵连。”

    当初严府虽也获罪,可罪不涉出嫁之女,是以严青卉并未受到牵连。

    可李依依是李府小姐,等到李府获罪,李依依若再想离开便没这般简单了。

    李依依闻此没再坚持,听话的应下,“那我就先去江南,在那里等着青卉。”

    以前李依依一直觉得自己命运悲惨,可现在她又觉得自己十分幸运。

    不仅有两位钦差肯帮她们脱身,那位晋大夫更是帮她们寻到了安身之处。

    晋大夫子在江南有一间叫作玉颜阁的铺子,那里将会是她和青卉的第二个家,也将会是她们新生活的.asxs.。

    ……

    杜本本就是个雷厉风行之人,再加上沈染又有意与温凉相较,在沈染的催促下,曲江堤坝修筑的速度甚至远比温凉经手时快了一倍不止。

    沈染除了管控银钱,剩下的事都交由手下人去做,而众人又皆知杜本是五殿下的亲信,是以都以杜本马首之瞻。

    这日沈染与李依依出去游玩,杜本趁机来到了关押高师爷之处。

    高师爷倒是没受到什么虐待,可他被关在一间厢房里,吃喝拉撒全在一间屋子里,委实有些受不住了。

    听到推门之声,高师爷也只以为是侍卫给他送饭来了,便仍旧懒洋洋的倚着床,连眼皮的没抬一下。

    “你就是高师爷?”

    听到有人说话,高师爷才抬起了眼。

    来人并非侍卫打扮,他下巴微扬,态度倨傲,说话带着京城的口音。

    “你是……”

    杜本只扫了他一眼,见他身上只有些旧伤,精神状态也还不错,才淡淡道:“我是五殿下的人。”

    高师爷一听忙站起身来,满脸欣喜,“可是知府大人请先生来救我出去的?”

    杜本点了点头,冷眼睨着高师爷道:“你没说什么不该说的吧?”

    高师爷连忙摇头,“没有没有!属下最清楚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绝对不会给大人们添麻烦。”

    杜本淡漠的地点了下头,心里对这高师爷很是嫌弃。

    骑个马都能摔下来,这般没用的废物留着有什么用。

    “待过两日曲江堤坝修好,知县府中会有庆功宴,你可趁乱离开,温凉回京前你暂且躲躲。”

    高师爷闻后皱眉,“我并未触犯刑法,难道不能正大光明的离开吗?”

    杜本不耐的道:“温凉摆明不想放人,就算沈世子也不愿与他正面交恶,他不吐口,谁都忙不了你。

    可你毕竟没犯大过错,你逃了,温凉也无法下令缉拿你,待他离开平州,此事自可掀过。”

    高师爷虽觉委屈,但也只得点头应下。

    他心里恨极温凉,但更恨那匹疯马,若不是因为那破马,他怎会落的如此境地。

    杜本心里也恨着那匹马,身为马做好自己的本职工作就够了,又是看家护院,又是帮着寻物,考虑过狗的感受吗?

    另一边温阳也将赈灾银两迎到了平州,赈灾银两由暗二押送,同行的还有顾承晏。

    顾承晏的视线最先落在顾锦璃身上,顾锦璃冲他眨了眨眼,笑着低低唤了一声,“二哥。”

    顾承晏面露复杂,剑眉微皱,迟疑了一会儿才道:“大妹妹还是女装扮相更好看点。”

    若非知道大妹妹来了平州,他真认不出这面黄肌瘦,粗眉耷拉眼的少年是她貌美如花的大妹妹。

    顾锦璃:“……”

    二哥就是传说中的钢铁直男吧,说话都不带拐弯的。

    温凉蹙了一下眉,不悦道:“这样也好看。”

    顾承晏抿抿嘴,不作分辩。

    他是指挥使,他说的都对。

    温阳翻身下马,对着温凉道:“温凉,你还真是料事如神,我率御林军迎到他们时,他们正与一群黑衣人恶斗呢!”

    若不是他到的及时,暗二身手再好怕是也难以应付。

    暗二苦叹一声,“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自打我们出了京城的地界,都遇到好几拨了。”

    一开始那些黑衣人根本讨不到便宜,可时间长了他们的人马有折损,再加上长途奔袭,体力也开始有些吃不消了。

    这次还好有二公子率人相助,否则定是一场恶战。

    这些银子都是从英国公府中掏出来的,他自然不甘心就这么让出来。

    “不过这银子看着少了点啊!”温凉望着马车上的箱子撇嘴道。

    暗二笑回道:“这些都是从山寨里搜出来的,据说剩下都让山匪给挥霍了。

    反正整个山寨都让国公府给灭了,事情真相如何还不是任由英国公说了算。”

    “那个……”趴在马背上的左辰弱弱开了口,有气无力的道:“你们能不能先扶我下来再聊。”

    怎么越聊越嗨,还能不能顾虑一下他这个伤员了?

    “呀!把他给忘了!”

    温阳说完,忙和顾承晏搀着左辰下马。

    “左副将受伤了?”职业病发作,顾锦璃走上前问道,全然没看到自家夫君变冷的脸色。

    温阳不想笑,但又绷不住,憋的格外难受,“是伤到了,而且伤到了屁股。”

    年轻人脸皮薄,左辰满脸通红,羞恼道:“我还不是为了救你才伤到的,你还笑!”

    当时温阳正与黑衣人缠斗,有人趁他不备欲用暗器伤人。

    左辰看到了,一把推开温阳,自己却躲避不及,被小弩箭射进了屁股里。

    这伤的致命之处不在于伤势,而在于丢人。

    纵使有朝一日他变成了一员猛将,可今日之事还是会成为他永远洗不掉的污点。

    温阳是个讲义气的,闻言便闭紧了嘴巴,努力严肃道:“左辰,你这个朋友我认定了,你放心,今日之事我绝不会与别人讲。”

    左辰的伤直到现在还疼着,实在腾不出力气理会他,便对顾锦璃道:“晋大夫,还要麻烦你帮我看一下了。”

    左辰说完,发觉众人都在无声望他,眼里还满是同情。

    这些人的同情心来的这么慢吗,这都多长时间了才反应过来?

    若是沈染在这,一定会更加同情他。

    他不过被她诊治了小腿,温凉都能记恨他到现在,若顾锦璃真帮左辰看了……怕是连命都要没了吧!

    “我扶你回去歇着,多大点伤,也至于你这般叽叽歪歪的!”温阳冲他使着眼色,想扶他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左辰却没看懂,满是幽怨,“感情伤的不是你的屁股的,晋大夫是神医,有他帮我看看,我也能早些痊愈……”

    温阳听不下去了,抬手拍了左辰的屁股一掌,疼的左辰差点跪在地上。

    温阳架着他,不由分说的拖着他走,“别说了啊,我送你去我那躺着!”

    左辰疼的说不出话来,只用一双眼狠狠瞪着温阳。

    温阳仿若未察,毫不心虚。

    他这可是在救他,还敢让大嫂治他的屁股,也不怕温凉把他屁股割了!

    暗二看了一会儿热闹才收敛心神,正色问道:“主子,接下来咱们该做什么?”

    温凉扫了一眼数口红木箱子,淡淡道:“送去祁县,祁县已经来信催了好几日了。”

    “是!”暗二片刻不歇,立刻着手安排。

    望着顾承晏一同忙碌的身影,顾锦璃无意识的轻轻叹了一声。

    “可是想家了?”温凉看透她的心思。

    “嗯。”顾锦璃颔首,轻轻抬眸望着温凉,“阿凉也想家了吧?”

    温凉含笑拂过她的一缕发丝,声音轻柔的如耳边的微风,“你在哪,哪就是我的家。”

    如此甜言蜜语很是受用,顾锦璃抿唇轻笑,但还是有些遗憾的道:“只是无法为大哥助威了。”

    再过五日就是科考之日,他们如何也赶不回去了。

    温凉揉了揉她的头,语气中满是宠溺,“就快了,为夫定让你吃上顾府的谢客宴。”

    语落,他微眯起眸子,语气中带了一抹不易察觉的凉意。

    网铺了这么久,也到收的时候了。

    赈灾银两一送到祁县,杜本便如同打了鸡血一般,做事愈发卖力,只不过银子用的也是飞快。

    每当沈染抱怨银子用的多时,杜本便略有委屈的道:“沈世子有所不知,我们手中最先的那些银子早就用光了,还欠了人家工头和商贩不少。

    工头等着这银子给下面人发钱,都是普通百姓,都等着银子生活不是?”

    杜本知道沈染心软,每每这般一说,沈染便痛快的拨银子,这次也不例外。

    杜本笑盈盈的收下,笑着道:“沈世子,明日姚家村附近的堤坝便可彻底修缮妥当。”

    “竟这般快?”沈染有些惊喜,随即含笑道:“杜先生做事果然稳妥,竟当真在预期内完成了。

    这些日子杜先生辛苦了,明晚我便在知县府中为杜先生庆功!”

    “那便谢过沈世子了!”杜本笑着拱手福礼,没有看到沈染眼中的深意。

    次日,姚家村的堤坝的修缮任务顺利完成。

    百姓欢呼雀跃,姚家村等几个村庄的百姓早就归心似箭,更是欣喜不已,只等着官府帮他们修缮房屋后便可重归故土。

    当晚,沈染在严府中大摆宴席,祁县官绅皆到场为沈染与杜本庆功,然则他们心中都清楚,此次都是杜本一人在出力,这位沈世子不过是京中派来镀金的罢了。

    可这些话他们自然不敢说,每个人脸上都挂着发自内心的笑恭维着沈染两人。

    沈染性情温润,官绅们敬酒,他都一一应下,眉目间都是掩不住的愉悦。

    众人心想着,这位怕是早就呆腻了,恨不得立刻回到自己的锦绣窝去。

    众人推杯换盏,情绪高昂,然而正直气氛暖融之际,忽有侍卫急急跑来,单膝跪在沈染脚下,颤声道:“世子,不好了!新修的堤坝坍塌了!”

    众人倒吸了一口冷气,夜风一吹,已有的三分醉意全都醒了。

    堤坝刚建好便塌了,这怕是要引起民愤啊!

    李知府喝了养神汤,正欲宽衣入眠,门外忽传来急促的拍门声,“大人,大人!”

    李知府一不喜欢深夜有人找他,二不喜欢听人拍门急切,如今两件最不喜欢的事同时来了,这是要出事的节奏啊!

    打开房门,一看到下人慌张的脸色,李知府便心下一沉,完了,定然出事了。

    “大人,不好了,祁县刚修好的堤坝倒了!

    祁县急报,说是祁县百姓已将府衙围上了,都嚷着让沈世子给他们一个交代!”

    “什么?”李知府大惊失色。

    刚修好的堤坝就倒了,难怪祁县百姓会恼火。

    李知府又急又怒,这杜本是怎么做事的,就算偷工减料,也不能如此糊弄啊!

    百姓虽愚昧,但此事攸关性命,他们如何肯让。

    若沈世子有个万一,他不仅会被圣上责罚,只怕这门亲事也会受到波及。

    思及种种,李知府立刻穿好官服阔步而出。

    祁县。

    严府门前围了一层又一层的百姓,百姓面上全是怒容,尤其是姚家村等人更是满脸愤慨。

    有两个年轻人上前拍门,扬声喊道:“里面的人别装死,赶快滚出来给我们一个交代!”

    “对!滚出来给我们一个交代!”身后百姓齐齐附和。

    “我之前就纳闷他们怎么修的这般快,敢情都是在糊弄我们!

    他们这般与草菅人命的严澄有何分别!”

    “好在房屋没修好,咱们尚未回去,否则咱们就算上次逃过一劫,下次只怕也会死在洪水之中。”

    曲江决堤之势历历在目,他们还尚未从阴影中走出,谁曾想竟又险些被推入另一场危难之中。

    众人心中怒意欲重,胆量也越发大了起来。

    “来呀!咱们一起把这门撞开!”一年轻人朝着身后的人招手道,“他们自知理亏做起了缩头乌龟,咱们今日必须讨个公道!

    温公子冒着危险把咱们从大牢中救出来,可不知为了让这些恶吏再来祸害咱们的!”

    温凉对于姚家村那些年轻人来说是宛若神袛一般的存在,直到今日温凉那一剑斩杀恶吏的英姿仍萦绕在他们的脑海中。

    有强者之姿,有仁者之心,这才是他们心中的英雄,他们不能给英雄丢脸。

    此言一出,立刻有不少年轻人激昂附和,用血肉之躯冲撞起严府大门来。

    严府内的官绅吓得瑟瑟发抖,一个平民犹如蚂蚁般随手就能捏死,可若一群蚂蚁蜂拥而上,也照样能将他们啃噬的只剩累累白骨。

    撞门的声响越来越大,他们的心都要提到嗓子眼了。

    俗话说兔子急了还咬人,可见此次是将这些百姓逼急了。

    特别是那些做过些亏心事的,此时更是难免心虚胆颤。

    沈染冷冰冰的看着杜本,声音沉的如水一般,“这就是你修的堤坝?这就是你花了大笔银子得到的成果?”

    沈染可见是动了真怒,将手边的杯子狠狠砸在了杜本的肩头。

    杜本的肩膀被砸的生疼,那总挂着傲气的脸上此时被月光衬出一片惨白来。

    “不……不应该这样啊……”杜本也是懵了,他的确偷工减料了,那堤坝也真有可能扛不住一次暴雨,可也绝对不至于说塌就塌啊!

    “事到如今你还敢狡辩!”沈染声音一扬,“杜本,本世子相信你相信五殿下,才将修缮堤坝之事交给你,而你就是这么回馈本世子的信任吗?”

    沈染语落,棕色的瞳孔中划过幽幽深意,不显冰冷,反似有抹暗藏的笑意,“信任你的确是本世子的错,看来这笔账本世子有必要好好查查!”

    杜本脑中一片空白,他怔怔的望着沈染,总觉得事情有哪里不对,却又一时想不真切。

    一直“砰砰”作响的撞门声戛然而止,可众人不但不觉得放松,一口气反是提的更紧了。

    喧闹过后的沉寂更加慑人。

    “随本世子出去。”沈染一拂衣袍,月色下的他依旧清朗温润,如玉般光洁。

    众人都没敢动,沈染冷眼望着他们,语气一如夜色般宁静,“食君之禄,忠君之事,你们所言所行要对得起你们身上穿的那一身衣服!”

    沈染说完拂袖而去,众人面面相觑,有些人攥了攥拳,迈着大步跟随沈染而去,剩下几人彼此互望,也都只得无奈跟上。

    然则他们刚行至大门前,门外便传来了淡漠如云,冷若冰雪般的声音,“开门,我是温凉。”

    这道声音蓦地让杜本打了一个寒颤,闷热的夏夜似乎都染上了刺骨的寒凉。

    “开门。”沈染目视前方,淡淡吩咐道。

    门栓落下,朱色大门缓缓打开。

    一道如仙般的身影立在门外,他身后跳跃的橘色火光犹如漫天星辰。

    温凉与沈染遥遥相望,沈染微微扬起嘴角,倏然含笑,温凉则轻轻颔首,眸中只有彼此才懂的默契。

    这段时间内在沈染的有意纵容下杜本行事越发猖獗,再加上沈染接连催促,杜本则更是急于成事,修缮速度快了一倍不止。

    事后沈染再命墨踪等人砸毁堤坝,众人自然会觉得是杜本敷衍了事。

    若非如此,又怎么能将这些毒瘤暴露在世人眼前?

    这些毒瘤不除,即便这次他们修好了曲江堤坝,以后还有第二个平州,还会有第二个祁县,还会有其他的百姓因此丧命。

    温凉与沈染要做的并非仅仅修缮一座曲江堤坝,他们要修的大梁朝政歪了的路!

    李知府看了杜本一眼,杜本此时宛若战败的公鸡,耷拉着脑袋,哪里还有那种指点江山的豪气。

    李知府掩下嫌恶的眸光,又望向了另外两个满身风华的年轻人,花白的眉深深蹙起。

    不知为何他突然生出了一抹不祥的预感,此事或许没那般简单……

第二百三十五章 败露(合一)

    自温凉出现后,原本吵闹喧嚷的百姓都安安静静的站在了温凉身后。

    他们不吵不闹,只因他们无比信赖着眼前这位如仙般的男子。

    他夜闯大牢,救下数百的无辜百姓;他开堂受审已死的祁县县令,还祁县百姓以公道,震官吏以严律。

    他们知道,温凉会给他们一个满意的答复,根本无需他们鸣冤呐喊。

    温凉抬步,衣袂卷起一道云水般的淡影。

    “查账。”

    淡淡两个字让百姓心神激荡,让小人瑟瑟发抖。

    温凉顿足,侧眸望着身后的百姓,“众位若无事亦可来做个见证。”

    李知府一愣,忙道:“温公子,此乃朝堂之事,怎好让闲杂人等介入。”

    沈染却扬唇一笑,不赞同道:“修缮堤坝事关祁县百姓的生息,他们怎会是闲杂人等?”

    李知府更是心生犹疑,沈染为何要帮着温凉说话?

    他心底蓦地一沉,有种事情全然失控之感。

    百姓们也觉得沈染说的很有道理,这曲江堤坝涉及他们的性命安危,他们听听有什么不应该的!

    见温凉迈进府内,百姓们彼此相视,也都抬步跟了进去。

    人潮生生将李知府挤到了一边,全然不顾及他做为知府的威严。

    李知府脸色阴沉,转而眸光一转,不动声色的向旁边挪了挪。

    事情不对,还是先走为上。

    “来人,快去保护知府大人,切莫让大人伤到。”沈染瞥见了李知府的小动作,立刻派人过去搀扶。

    李知府心中郁郁,却还只得笑着与沈染致谢,当真是窝火的要命。

    火把灯笼将本有些昏暗的府邸照的明亮如昼,温凉坐在主位,命人将这段时间以来的所有账本全部呈上。

    温凉慢慢翻阅着,染着暖光的指尖轻轻翻过书页,安静绝美的宛若一副化作。

    可杜本心中却不安宁,心里突突的跳。

    翻了两本账册,温凉望向沈染,“石料泥浆的价格竟翻了一倍?”

    沈染扫了杜本一眼,不徐不疾道:“杜先生说因此时乃多雨之季,各地频有水患,是以价格有所上涨。”

    温凉没有再问,而是直接命人去唤工头和石料商贩。

    两人被带进来时浑身都打颤,显然已经猜到温凉唤他们所为何事。

    商贩身上还背着包裹,侍卫瞪了他一眼才回道:“温公子,属下去唤人时,正撞见他背着行李鬼鬼祟祟的,他一看见属下拔腿便跑,显然是心里有鬼。”

    “没有,没有的事。”商贩颤抖着连连摆手,嘴唇哆嗦着辩解道:“我……我就是见这里没有生意做了,才想去别的地方,没有要逃,没有……”

    “骗鬼的呢啊!晚上城门都落了,你去哪做生意?”温阳说完,望着温凉道:“温凉,他拿你当傻子糊弄!”

    “没有没有,小人不敢啊!”商贩被吓得直接跪在了地上。

    温凉将手中的账本扔在了他身前,声音冷彻,“上面的账可对?”

    商贩哆哆嗦嗦的捧起了账本,咬着牙点了点头。

    “你确定?”

    寒凉如冰雪般的声音让商贩不住的打颤,他壮着胆子抬头看了温凉一眼,仅这一眼,那双幽深如渊,墨沉如夜的眸子就吓得他三魂七魄丢了一半。

    “确……确定。”商贩牙齿打架,咯咯作响,“价钱上涨是行情所致,并非小人……能控制的。”

    温凉闻后不再多语,只无声翻着手中的账册。

    此时的沉默对商贩和工头来说反是一种折磨,一颗心七上八下的,明明是闷热的夏夜,他们的指尖却都是冷的。

    过了半刻钟,百姓身后忽有侍卫的声音传来,“让让,大家都让让啊!”

    百姓们让出一条路来,两个侍卫推着两辆推车走过来,推车上放着石块和方砖,商贩最先软了身子,瘫倒在地。

    温凉略一颔首,其中一个侍卫便抱起一块青石方砖狠狠摔在了地上。

    本应坚硬的石砖却在触碰到地面时瞬间摔成了数块,有几块小碎石落在了百姓脚边。

    一人捡起了石块,放到眼下看了一眼便大骂出声,“好你个黑心商人,竟然敢用这等劣质的石砖坑骗我们!”

    这些根本就不是真正的青石砖,而是用炉渣烧成的,用这等东西建造堤坝,怎么可能挡得住汹汹水势!

    若非因为不想打扰温凉公子断案,他们定要打死这个狗娘养的!

    “你可还有话说?”

    温凉给了商贩解释的机会,可他只眼珠转的飞快,支吾半晌却还是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商贩尚未想出说辞,却先被身边的工头给推了出去,“温公子,小人不知道这混蛋用了劣质的东西啊,这件事都是他的过错,小人是无辜的啊!”

    死道友不死贫道,事到如今保住自己要紧。

    “你……你……”那商贩本就着急该如何辩白,没曾想他本就站在悬崖边上,这混蛋竟然又推了他一把。

    “你是无辜的?”温凉的询问带了些许玩味。

    工头连连点头,却马上就被打了脸。

    望着侍卫搬下的石头,温凉清清冷冷的道:“依照账上所采买的泥浆数量,足够你们将每一道石缝填补上。”

    然则这些石块,除了少数上面有泥浆,剩下都干干净净,连点土都没有,这是为何?

    工头登时冷汗直流。

    “且账目上的石料损耗繁多,泥浆砂石的数量也对不上,是不是你中饱私囊,私吞了这些东西?”

    “没有!绝对没有!”工头的脑子转的要比商贩快一些,立刻甩锅道:“小人不敢,定然是我手下那些佣工偷奸耍滑,大人明鉴,此时与小人当真无半点关系啊!”

    温凉轻轻颔首。

    见温凉点头,工头心下一松,却听温凉声音毫无起伏的吩咐道:“带下去,杖刑。

    何时坦白,何时再停。”

    温阳自告奋勇,他憋了半天的气,正好可以发泄一下。

    温阳站在两人身后,抬头问向温凉:“先打哪个?”

    “随你。”

    温阳的视线在两人身上游走,两人只觉如芒在背,毛骨悚然。

    “那就先打这个卖假货的吧!”

    工头肩膀一松。

    只见侍卫将商贩一路拖走,面对商贩的哀求哭诉,温凉依然面色无波。

    很快,商贩的哀求声就变成了撕心裂肺的嚎叫声,那声音落在百姓耳中只觉痛快,可刚才还在暗自庆幸的工头此时却怕的险些失禁。

    一直没找到机会开口的李知府好心劝道:“温公子,这样行事怕有不妥吧,屈打成招不会难免被人诟病。”

    李知府先发制人,有他这一番说辞,不论那商贩一会儿吐出什么来温凉都逃不过屈打成招的嫌疑。

    温凉却仿若未闻,连半分目光都为给他。

    李知府脸色有些难看,忍不住抬头望向了沈染。

    沈染眉宇间的轻松神色让李知府愈加惊慌,他一听祁县百姓暴动,便连忙唤了温凉前来相救。

    现在祁县出了这等之事,沈染罪责难逃,可他怎么一点都不在意?

    李知府四下扫了一眼,蹙了蹙眉,开口问道:“沈世子,怎么未见依依?”

    李知府的声音不算小,言语间有提醒警告之意,沈染碰了李府的小姐,他们早就是一艘船的人,谁也别想扔下谁。

    一众官绅望向了沈染,沈染却只坦然笑笑,答道:“李小姐在何处是她的自由,本世子岂有管束的道理?”

    李知府皱眉,还想再说什么,却见温阳拎着个带血的板子走了来,神色有些虚,好像做错了事的孩子似的。

    温阳不敢直视温凉,弱弱道:“我……我一时没控制好力度,把人给打死了。”

    李知府一听心里乐了,可算逮着温家兄弟的把柄了,却听温凉依旧淡淡的道:“无妨,他所犯之罪死不足惜,这还有一个,你慢慢来。”

    温阳见有人撑腰,那点愧疚立刻烟消云散,连忙应下,“好,这次我争取下手轻点。”

    温阳说完便去抓工头的衣领,工头早就被那带血的板子吓破了胆,此时再一听这兄弟两人的谈话,小腹一紧,一股温热的暖流顺着他的大腿流下。

    “我去,你居然失禁了,你怎么这么恶心!”温阳嫌弃的推开工头,远远跳开,生怕有秽物沾染到自己身上。

    众人“啧啧”出声,嘲讽的眼神中又带着嫌恶。

    工头此时哪里还顾得上脸面,一心求饶。

    “大人饶命啊,大人饶命啊!”工头跪在地上,哐哐的磕头,那声音听着都让人担心他会不会就这么把自己磕死了。

    温凉不为所动,狠戾又凉薄,“拉下去。”

    立刻有侍卫上前拉扯,工头见温凉是下了狠心,眼角余光瞥到温阳手中染血的板子,脑中最后一个根弦也崩断了。

    “大人饶命,小人招,小人都招!”

    工头不敢隐瞒,将事情彻彻底底的的交代了一个遍。

    生死面前,富贵还算得了什么,保命最是要紧。

    工头将该说的不该说的全都说了,众人的视线齐刷刷望向脸色惨白的杜本。

    杜本回过神来,矢口否认,“胡言乱语,分明是你与那奸商合伙欺瞒我,现在竟还敢反咬一口!

    温公子明鉴,杜某为了修缮曲江堤坝兢兢业业,不眠不休,这些事众人都看在眼里,岂能任由这等小人污蔑在下,还请温公子还在下清白。”

    沈染冷眼看着,真不愧是五殿下的得力幕僚,真是生的好一副利齿,可今日岂容他再狡辩。

    “大人,小人没有胡说,主谋就是这姓杜的!

    是他找到我们,说要带着我们一起发财。

    我们帮他瞒报市价和采买数量,他则将赈灾银两全都据为己有,小人说的句句属实,大人明鉴啊!”

    “简直是血口喷人!”杜本横眉立目,正色道:“我何曾与你们做过这等事情!

    温公子,此人一直攀咬在下,只怕是经有心人故意指使,意图不轨。。”

    事情一点牵扯到党争之上便再也说不清楚,杜本最是明白这个道理。

    温凉索性直接将他的话挑明,“你的意思是有人想以此攀咬五殿下?”

    杜本脸色微寒,不置可否。

    他望着工头,眸光狠戾,“你有什么证据说是我指使你这般做的?”

    工头一时语凝,急得说不出话来。

    杜本心中冷笑,这工头只不过帮他偷工减料,真正的账目只有他与那商贩知道,如今商贩已死,不足为惧。

    温凉将这一幕尽收眼底,他抬眸望向温阳,淡淡道:“将人带上来。”

    杜本皱眉,不知道温凉又打的是什么主意。

    他转头望去,脸色瞬间变得犹如脚下的青石。

    只见那“已死”的商贩被两个侍卫一路拖行,他的屁股血糊糊的一片,让人不忍直视。

    商贩泣泪横流,可他刚才喊的太多了,现在就算疼的无法忍耐也只能无力的哼唧。

    虽然半死不活,但的确还活着。

    “你没死?”工头惊诧的瞪大了眼睛。

    商贩痛的说不出话来,只无力的翻了他一眼。

    杜本更是大惊失色,事到如今还有什么不明,立刻指着温凉与温阳道:“你们合起伙来算计我!你们这是诱供!”

    “你把话说明白啊,这逼供诱供本就是审讯的正常手段,哪里就是针对你了?

    还不是你自己有问题,不然他们怎么不指认沈世子,怎么不指认李知府啊!”温阳不屑的嘲讽道。

    温阳神色中略带着些许得意,真该让傅玉华看看这一幕,智勇双全,说的应该就是他了吧!

    沈染勾唇笑笑,李知府却笑不出来,脸色也就只比杜本好看一点点。

    商贩挨了一顿打老实了许多,再加上工头都已经招了,他自知再无可辩,只能有气无力的将事情尽数招认。

    包括他们如何哄抬物价,如何打压外地商贩,如何将赈灾银两私吞入腹……

    杜本的身子已经摇摇欲坠,而就在此时又一个致命打击闷头袭来。

    “世子爷,属下已经银子都挖了出来!”

    一口一口的红木箱子被侍卫抬进院中。

    杜某瞳孔狠狠一缩,这些箱子都被他埋在了一间民宅中,就连商贩和工头都不知道,怎么会……

    突然,他想起了刚才那个侍卫喊的是“世子”而不是“公子。”

    “好啊,你们……你们是一伙的!”

    什么不和,什么争执,都不过是做给他看的,为的就是让他放松警惕,给他致命一击!

    沈染嘴角微微扬起,笑若春风细雨,润物无声。

    “我们自然是一伙的,天下所有忠君之人,爱民之臣都是一伙的。”

    此言一出,立刻有人拍手叫好,“沈世子说的好!”

    在他们老百姓心中可没什么党派之分,有的只是好官坏官的区别。

    有姑娘家红着脸与周围人道:“你看我就说沈世子不是坏人吧,沈世子长得这般俊美,怎么可能是坏人呢。”

    立刻有少女点头附和,“对啊对啊,我们都相信沈世子不是坏人。”

    虽说人不可貌相,但老天既赏了温公子与沈世子如此容貌,足以见得对他们的偏爱。

    老天爷怎么可能偏爱坏人呢!

    温阳听了,咳了两声,试图引起众人的注意。

    然而少女们只顾着议论沈世子如何如何,温公子如何如何,全然没留意到某个心存怨气之人。

    温阳忿忿,温家公子又不是只有温凉一个好伐!

    温阳观察沈染与温凉,又检讨自身,终于琢磨出了自己的问题所在。

    他输就输在这身衣服上了!

    温凉穿着蓝色长衫,沈染着一身竹色衣衫,只有他穿着玄衣,在夜色下不大显眼,实在太吃亏了些。

    温凉不知温阳所想,只冷声道:“来人,将此人押下。”

    杜本身手颇好,几下就撂倒了押解他的侍卫,怒目瞪着温凉道:“奸贼,别以为我看不透你的狼子野心,你此举分明是以权谋私,为了打压五殿下。”

    他又转身对着一众百姓道:“众位莫要被温凉骗了,他和沈染定是投靠了三殿下,所以才设下阴谋来陷害我。”

    这等招数在京中屡试不爽,但凡涉及党政,陛下都会再三思量,以免打破两方平衡。

    可杜本没想到的是,这里的百姓根本不吃这套,他没得到附和,反而被人啐了一脸。

    “我呸!好生不要脸的东西!”一老大娘指着杜本的鼻子骂道:“陷害你?是温公子和沈世子按着你的头,逼你与人合谋偷工减料的?还是他们按着你的头埋了这么多箱银子?

    自己心术不正,还敢冤枉钦差大人,你娘生你的时候莫不是把你的脸皮落在肚子里了!”

    “你!”杜本气恼。

    “你什么你!”又一位大娘走上前来,接力骂道:“也不撒泡尿照照镜子,就你这副模样也值得让两位仙人般的人物陷害你?”

    杜本:“……”

    这就过分了啊,骂他心术不正姑且就认了,咋还带骂人长得丑呢!

    “温阳。”

    温凉一开口,温阳便领会了他的意思,立刻上前拿下了杜本。

    可怜杜本刚才那灵活的身手在温阳面前连两招都未过便被制服了。

    少女们都被温阳这利落凌厉的身手吸引了注意,小声嘀咕了起来,“这位温二公子好生厉害,竟然两招便拿下了坏人。”

    “是呀是呀,我只眨了下眼睛温二公子就把人给擒住了,我都还没来得及看呢!”

    温阳的心里终于熨帖了。

    他倒不是喜欢少女崇拜自己,只是她们又是夸赞温凉,又是爱慕沈染,全然无视他这个大活人,这事搁谁心里也不可能舒服啊!

    然而很快温阳便再度不舒服起来。

    “温二公子都这般厉害,那温凉公子岂不是更厉害?”

    “那当然了,当初温凉公子可是敢只身闯县府大牢,听说一刀斩杀了十多人呢!”

    温阳:“……”

    这绝对是误传好吧。

    再厉害的人也不可能一刀砍十多人啊,就算那十多人并排站着一动不动,那也得一刀刀砍吧。

    再说了,什么叫“温凉只会更厉害”,温凉不过比他早出生一刻钟的时间,凭什么温凉就一定更厉害。

    虽然,论身手温凉的确比他强一点点,那她们也不应该这么说。

    几个少女察觉到了温阳不善的目光,心里不禁有些怕,将声音压得更低了一下,可温阳耳聪目明还是听得真切。

    “温二公子长得虽也很是英俊,但看着太凶了些,还是温凉公子和沈世子更好。”

    “嗯嗯,我也这么觉得。”

    温阳:“……”

    迎视着杜本不忿的目光,温凉的神色依旧淡漠,“将他押下去,择日回京,交由圣上审问。”

    杜本被捆成了粽子,堵上了嘴巴带了下去。

    温凉漠然的目光一一扫过院中众人。

    傅决派了心腹跟来,傅凛也定然不甘空坐,相信无需他们费力,这里的事情便会很快传遍京城。

    李知府抬袖擦了擦额上的汗,此事虽与他无关,但他亦看得心惊胆战。

    他们真是小瞧了这两个年轻人,居然被他们耍的团团转。

    好在杜本还算个明白人,没有乱攀咬。

    杜本心里清楚,越是这个时候越不能乱咬队友,否则他只会死的更快。

    李知府年纪不小了,又受了惊吓,此时已有些站不稳了。

    他正想请辞离开,忽听一道女子的声音在人群中响起。

    “钦差大人,民妇有冤,恳请大人为民妇做主!”

    一身穿青色长裙,头挽妇人发髻的女子手呈状书垂首而来。

    李知府只随意看了一眼,以为是哪家妇人在夫家受了委屈便跑来找钦差告状,并未放在心里。

    可那少妇一开口,李知府便彻底怔在了原地。

    心中的那种不安瞬间扩散弥漫,一股冷意从心里蔓延至四肢,让他有一种大限将至之感。

    “民妇严青卉要状告前任祁县知县严澄与平州知府李兴生!”

    女子的声音不大,但吐字坚决,每一个字眼都宛若一颗钉子,狠狠定在了李知府的心口。

    百姓也都震惊不已。

    “严青卉?那不是严澄已经出嫁的女儿吗?她要状告自己的父亲?”

    “就算严澄做错了事,可身为子女状告父亲,这可是天大的不孝啊!”

    “那严澄不是个好人,你看做的那些伤天害理的事,简直猪狗不如。

    而且他对自己的妻女十分苛刻,我甚至都怀疑严夫人的死是不是意外。”

    严青卉深深吸了一口气,努力平息周围议论对她的影响。

    她跪在地上,双手平呈状纸,一字一顿道:“民妇严青卉一要状告严澄为攀富贵,同谋平州知府谋害发妻。”

    李知府身子一颤。

    众人顿时沸腾起来。

    “严夫人竟果然死于非命!”

    “你们看看我说什么来着,我就觉得严夫人死的太过蹊跷,再者说哪有亡妻尸骨未寒便另娶继室的。”

    “唉?严澄那继室可不就是李知府家的亲戚吗?”

    众人的眼神齐刷刷的落在了李知府身上,李知府胡子抖了抖,哆嗦着手指怒斥道:“简直是一派胡言!

    小小民妇竟敢污蔑朝廷命官,你可知这是什么罪过!”

    严青卉却不看他,她深深吸了一口气,抬起头望向温凉,不徐不疾的开口,道出了那个足以震惊朝野的秘密。

    “民妇二要状告前任祁县知县严澄合谋平州知府李兴生,购买火药,炸毁曲江堤坝,致使姚家村等几个村落被洪水冲毁。

    钦差大人明鉴,他们炸毁堤坝,草菅人命,为的便是从朝廷索要赈灾银两,以谋私欲!”

    此言一出,众人哗然。

    严澄谋害流民已是匪夷所思,可万没想到就连这曲江决堤都是人祸而非天灾!

    李知府摇摇欲坠,身上的所有气力都在一瞬间被泄劲,只颤抖着指着严青卉无力的道:“一派胡言,一派胡言……”

    严青卉无所畏惧的望了他一眼,眼中满是恨意。

    转而她收回目光,朗声道:“钦差大人,先母被害前曾搜罗了他们的罪证,就藏在民妇出嫁前的闺房之中!”

    严青卉眸光狠戾,依依说的对,她们的软弱和容忍只会助长这些畜生的气焰,这一次她要站出来,将他们推回地狱!

第二百三十六章 定(合一)

    李知府不知是因为愤怒还是惊恐,身子抖成了筛子,两条腿更是不停的哆嗦着。

    若是往常,早有人抢着上前搀扶,可现在一众官绅要么躲得远远的,要么低头装作未见,摆明是不想在这个时候与李知府扯上关系。

    而且很快他们就发现自己的选择是对的,若谁还在这个节骨眼上讨好李知府,岂不就要被划到李知府与严澄一派了!

    侍卫去寻找证据之际,被墨踪救下的少女姚菲儿也出来作证,坦言在当日曲江决堤之时她曾听到一声巨大的轰鸣之声。

    她当时只以为是雷声,可一道巨响之后便再无声响。

    另有几个村民闻此也出来作证,他们当初没多想,现在想想那也许不是雷声,很有可能是火药爆炸的声响。

    祁县百姓一时愕然,若此事是真,这等丧尽天良之行径简直是骇人听闻!

    严青卉口中的证据也很快被找了出来。

    那是一本被烧了近乎一半的账本,虽有残缺,但依然可以辨认出严府的账目收支,其中几笔大款进项就来自于平州知府。

    当初严夫人发现严澄在销毁证据,便故意发出声响引开严澄,冒险从火盆中偷走了其中一本账册。

    而另一样罪证便是严澄采买火药炮竹的凭证,大梁对火药管控严格,就算是购买烟花爆竹也必须详细登记。

    这是严夫人当初一并从火盆中抢出来的,只烧毁了一个边角,商铺名号,采买时间与数量一清二楚,且时间与账本上一笔由平州拨来的款项正好对得上。

    李知府终于喘上了一口气,他平复了心绪,面上再不露半点神色,“这些最多只能证明是严澄私下购买过烟火,账本也可以作假,如何就能证明此事与本官有关?”

    “严澄是祁县知县,自然要听命于你!”见李知府矢口否认,严青卉有些心急。

    李知府却只冷笑一声,语气阴凉,“严澄无论做错了什么,都是你的父亲。

    你一口一个严澄,不得不让本官怀疑你对生父心怀怨怼,又怨恨他迎娶了我李家人做续弦,所以此番才拿这些假证想置我们与万劫不复之地!

    好歹毒的心思,好阴险的计谋,此等不孝之女,狂妄之民,就该严惩不贷!”

    “我没有陷害你们,我说的都是实话。”

    “实话?这些事可是你亲眼所见?”李知府冷哼出声。

    严青卉终究还是单纯了些,被李知府拐进了他的陷阱中,“没有,可是……”

    “既非你所见所闻,你便敢来攀咬朝廷命官,其心可诛!”

    李知府凭借三言两语便逆转了局势,将严青卉变成了一个别有居心之辈。

    严青卉哪里辩得过李知府这种老油条,一时急得脸色涨红,却又不知该说什么。

    李知府见状幽幽勾起嘴角,正欲再给严青卉添些恶名,忽有一道身影风似的跑了过来,一把掐住了李知府的脖子,瞪着猩红的眼狠狠道:“李兴生,我要宰了你!”

    事情发生的太过突然,周遭侍卫一时都没反应过来。

    沈染见李知府被掐的眼珠子都凸了出来,才不紧不慢的道:“还不上前把人分开。”

    看呆了的侍卫这才忙上前从魔爪中救下了李知府。

    李知府虽得以逃脱,可他一把年纪哪里经得住如此折腾,当即瘫在椅子上长咳不止,连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发疯了一般的人正是高师爷,他浑身湿透,衣裳头发还嗒嗒的往下滴着水,一双眼睛似充了血般红的可怖,如同刚爬出来的水鬼。

    被两个侍卫拉着,他还不肯罢休的挣扎着,冲着李知府的方向疯癫的叫嚷道:“李兴生,你这个畜生!

    我为你卖命多年,为你做了那么多伤天害理的事,可如今你不但要灭我的口,竟还不肯放过的家人,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

    李知府的喉咙好像被烙铁烫过一般,火辣辣的痛,他仍旧咳嗦不止,说不出话,只能有气无力的摇头瞪着高师爷。

    高师爷见李知府还敢瞪他,心中悲愤交加,眼睛越发的猩红起来,“别人说不得你,我总说得吧!

    你做的那些事哪件不是我亲耳所为亲眼所见,你杀我全家,我也要让你身败明裂!”

    李知府瞳孔一缩,他什么时候杀他全家了?

    他从来没想动高师爷,就算高师爷被温凉扣下了,他也一直在找机会救他出来,何时要灭他的口了!

    李知府惊怒,此时也顾不得嗓子干裂,忙要开口制止。

    温阳眼疾手快,一步迈到李知府身后,故作关切的帮着李知府拍背顺气,“李知府有话慢慢说,别急别急,先把气喘匀。”

    温阳这几掌下去把李知府好不容易喘匀的气又给拍没了,李知府气得几欲发狂,却只能犹如搁浅的鱼,徒劳瞪着眼无力喘息,生生看着高师爷将他掀个底掉。

    墨迹和墨踪蹲在一株大树上,择了一处最佳视角欣赏着眼前的热闹。

    墨迹托着下巴,笑得得意,“墨踪,要我说,这次最大的功臣还得数咱们两个,若非咱们两人,怎么可能给那老东西致命一击!”

    墨踪虽不喜言笑,但也不会把功劳往出推,无声点了点头。

    也许主子觉得他做的好,还能多赏他一些银子。

    杜本与高师爷本就商定好在今夜行动,只高师爷没想到的是,救他的人早就被墨踪拿下,换作了自己。

    墨迹带着高师爷逃出严府,高师爷本以为能重回自由,却没想到眼前此人竟对他起了杀心,还冷笑着说要送他与家人团聚。

    墨迹至今回想,还不禁为自己的表现拍手叫绝。

    他早就调查过高师爷一家,是以谎话更是信手拈来。

    “你上有老母,下有妻儿,他们都在地下等你,我这就送你们一家团聚。

    还有你那位长着一颗泪痣的妖娆妾室,你若不去,她该何等寂寞?”

    墨迹这一番话给高师爷心里造成了无法弥补的重创,然而他未来得及回味悲痛,便被墨迹擒住后颈按在了池塘中。

    高师爷做惯了灭口的事,脑中瞬间便构成了一条完整的线。

    不但猜出是李兴生要谋害自己,甚至还猜出李兴生定是想将所有罪过都推给他和死了的严澄身上。

    届时李兴生去京城享受荣华富贵,而他们一家却都变成了孤魂野鬼。

    高师爷心中恨极,只骂自己太过自信,竟以为自己与虎谋皮还能得善终,若有机会重来一世,他定要掐死李兴生那畜生!

    可按在他脖颈上的手腕若铁钳一把,他根本就挣脱不得。

    肺里的气息已经用尽,他实在憋不住吐了一口气,便有冰凉的水瞬间贯灌入了他的鼻腔喉咙。

    他越发痛苦无力,就在他以为自己马上就要死了的时候,不远处忽然传来喧嚷的人声。

    他隐约听到禁锢自己的人狠狠咒骂了一声,便一脚将他踢入池塘,闪身走人。

    墨迹退场,墨踪无缝衔接。

    高师爷见墨踪带人来捉拿他,死里逃生的他只有庆幸,庆幸之后便是无法压抑的仇恨。

    两人一番演技将高师爷彻底玩弄在了股掌之中。

    高师爷心里满是恨意,将李兴生做的那些不为人知的勾当全道了出来。

    幸而沈染早就命人备好了纸墨,手速又足够快,才得以将高师爷的含恨控诉全部记下。

    沈染录完,命人呈给高师爷看,高师爷却下定决心鱼死网破,一眼未瞧便咬破了手指按在了口供之上。

    他跟着李兴生所求不过是荣华富贵,可现在李兴生害死了他全家老小,还要过河拆桥,那就别怪他拉他一起下水。

    高师爷不比旁人,对李知府的事情知道的一清二楚,甚至比李虹知道的只多不少。

    他不仅有口供,更拿得出物证。

    坏事做多了,他也并非毫无防备,早就偷偷留出了保命的东西。

    不仅有他偷偷誊录的账本,还有两封李兴生曾与他人来往的书信。

    李知府被气得已经提不上了气了,高师爷却犹自不解恨,又狠狠踩了李知府一脚。

    炸毁曲江堤坝需要的火药不是一个知县能采买够的,一些大烟火商更是不拿知县这等小官当回事,免不得要李知府出面解决。

    而高师爷就偷偷藏了一张印着平州知府印,又有李知府亲笔的凭证。

    “你……你个狼心狗肺的东西,你何时藏的?”李知府气急败坏,没想到他竟在身边养了一条毒蛇。

    李知府好不容易顺了气,却一张嘴便等同于自行招认。

    李知府心知大势已去,如今人证物证具在,他认与不认还有何分别!

    “李兴生,难道只许你卸磨杀驴过河拆桥,就不许我留些保命的东西吗?

    你杀了我全家,还敢说我狼心狗肺,我呸!”

    “我何时杀你全家了!”李知府气得胡子都要吹飞了,咬着牙狠狠跺脚。

    “事到如今你还敢否认!

    你与那杜本合谋,装模作样救我出府,实则不过是为了将我引出去好取我性命。

    你杀我我尚可以认,可我家人都是无辜的,你竟连我的老母与孩子都不肯放过,李兴生,你可真是个畜生!”

    高师爷犹不解气,若非有侍卫按着他,他非要上前掐死这个畜生不成!

    李知府气得都快说不出话了,“事到如今,若真是我所为,我还有何不敢认?”

    高师爷微微一怔。

    是啊,他们都已经撕破脸了,李兴生没有必要再装下去了。

    “蠢货!被人算计了还不自知,你中了人家的挑拨离间之计!”李知府心口闷疼,感觉自己的肺随时都有可能炸开。

    “不可能!那人连我小妾眼角有泪痣都知道,他绝不是心口胡说。”高师爷矢口否认,他又不是傻子,若非对方将他家摸得清清楚楚,他又怎么会轻易相信。

    还有,他能感觉到那人是真想杀了他,那种死亡逼近的恐怖和绝望只有临死的人才能感觉的到。

    高师爷仍不肯信,或者说他不愿信。

    他宁愿恨着李兴生,也不想承认他被人当成傻子愚弄,亲手断送了自己。

    李知府也懒得再与他辩解,只瞪着温凉和沈染,语气阴凉,“真是一番好算计,若论阴险,我不及你们一二!”

    沈染轻轻扬唇,笑意一如天际的银月温润轻和,“将心思用在好人身上叫阴险,将算计用在恶人身上,叫智谋。”

    “对!沈世子说的对!”少女应援团立刻呼应。

    温公子虽长得俊美,可他已有家室,好姑娘们是不会觊觎有妇之夫的。

    是以在少女中沈染的人气要比温凉更好一些。

    李知府冷笑出声,“承恩侯府世子爱慕我李府小姐,以钦差之名威胁我将孙女送于你为伴,待我进京面圣,定会禀明圣上!”

    他们不让他好过,他临死也要拉着一个垫背的!

    沈染淡笑不语,怔然许久的严青卉回过神来,忙从怀中掏出一封书信,对沈染道:“沈世子,这是依依留给我的亲笔书信。

    她说她的父亲和祖父为求荣华富贵,逼她献身于您,若她不肯,便将她送给那杜本做妾。

    她本想自裁以保清白,多亏您愿帮她演戏蒙骗李府众人。

    她已离开了这个伤心之地,让民妇替她与您和温公子道一声谢,以后若有缘得见,再报答二位恩情。”

    一番话安排的明明白白,不仅保全了沈染的名声,更又为臭名满身的李知府添了一条卖孙女求荣的罪名。

    “好啊,你们……你们竟都是同谋!”李知府大受打击,没想到他的亲孙女竟也帮着外人来算计他。

    惊怒交加,李知府再也无法承受这种锥心之痛,两眼一翻彻底晕死了过去。

    温凉命人将晕厥的李知府和一脸呆滞的高师爷押了下去,只等着回京候审。

    自此,曲江决堤一案就此告一段落。

    平州被整肃一清。

    但水至清则无鱼,温阳沈染也没想过将平州官绅一网打尽,一些犯过小错但良知未泯的,温凉先冷言敲打,随后由沈染好言安抚。

    经此一事,他们知道了畏惧,也懂得了天网恢恢疏而不漏的道理,自然要兢兢业业的做事,再也不敢心存侥幸。

    黑心商贩和工头也受到了应有的惩罚,温凉定了规矩,修缮堤坝要将负责官员、经手商贩,乃是工头佣工所有人的籍贯信息全部记录在册。

    以防他们敷衍了事,官府无处可寻。

    且工钱与石料钱在完工后先支付一部分,一年后若堤坝无碍,官府才会给他们结算后面的银子,而且各地修缮的堤坝会根据保持时间的长短给予佣工不同的奖励。

    免得如往年一般,堤坝半年一小修,三年一大修。

    如此苛刻的条件不但没让众人望而却步,反是都争抢着接这个活计。

    不为别的,只因为温凉给出的价钱着实漂亮,哪怕账目不是马上结清,他们也愿意做。

    “虽然多付了一些银钱,也要比以往年年修缮节省的多,但愿以后各地都能用此法,也省的再有百姓流离失所。”

    沈染对温凉的做法颇为赞许,以往各地几乎年年都要上报修缮堤坝的账目,着实是一笔不可小觑的开销。

    “没有任何一个决策是完美无缺的,用不了多久他们就会找出可以钻营的漏洞。”温凉对此并不乐观。

    再好的谋划策略,也经不起成百上千的人共同摧毁。

    想要与下面的人斗智斗勇,就需要上位者时时改变策略,方能在下面人措手不及时整肃朝政。

    但显然,上面那位并没有这般能力。

    沈染深以为然,对温凉更多了几分由衷的钦佩。

    他发现越与温凉深交,便越能透过他冰冷的外在发现他的亮光之处。

    怪不得祁县的年轻人都将他引为自己的英雄,嚷嚷着要并入温凉麾下,随他回京。

    温凉行至沈染身边,两人并肩望着祁县的复苏之景。

    朝政之时顾锦璃刚不上忙,便做起了义诊,帮着附近的贫苦百姓诊病,又教他们该如何防治疫症。

    众人发现这位年轻公子一眼瞧上去长得不大好看,还有些怪。

    可她从容淡然,双眸清亮,又心善温柔,当真是越看越觉得顺眼。

    短短几日,便有许多姑娘家做起了顾锦璃的应援团。

    因顾锦璃纤细清瘦,更激起了她们心中的保护欲。

    每到顾锦璃看诊时,一众小丫头就站在顾锦璃身后,但凡有谁敢质疑顾锦璃,她们便立掐着腰怒目而视,单凭气势便足以吓退众人。

    顾锦璃每天都会收到姑娘们送她的漂亮花环,温阳看着有些眼馋。

    这些东西送给大嫂不是浪费嘛,还不如给他呢!

    其实也不是没有小娘子喜欢温阳,实在是他脸色太冷,生生吓退了自己的粉丝。

    顾锦璃见温阳脖子上光溜溜的,觉得他有些可怜,想了想,便小声问道:“要不我分你一个?”

    温阳眸光幽怨,“大嫂,你这般,我反而觉得自己更可怜了。”

    温凉含笑望着,凉薄的唇轻挑起一抹微扬的弧度。

    沈染见了,亦笑了笑,“我瞧晋大夫似乎要比温公子更受欢迎些。”

    温凉侧眸睨了他一眼,启唇轻语,淡淡道:“平州尚需有人善后,李兴生与杜本也要尽快押送回京。”

    沈染转过头看他,“所以?”

    温凉自然而然的道:“我押送他们回京,你留下善后。”

    沈染冷笑,温凉果然这般打算。

    “温公子才是主钦差,你留下善后似乎更为妥当。”沈染含着笑拒绝了。

    温凉眸光依然清冷,不徐不疾道:“那你就把这当做是主钦差的命令吧。”

    沈染:“……”

    他能收回之前对温凉的欣赏和钦佩吗?

    沈染本就是在玩笑,顾锦璃还在此处,他们当然越快回京越好,免得生出不必要的事端。

    就是温凉这表现,委实欠揍。

    温凉与顾锦璃启程当日,祁县百姓皆自发送行,城中万人空巷。

    有些胆大的小伙子直接跑到温凉身边相问,“温公子,我们想跟着你做事,能不能跟你一同去京城?”

    都是些血气方刚的小伙子,只要擅加引导,都会变成守护大梁的力量。

    可五城兵马司的人数有规制,便是带他们回了京城,无法安置。

    温凉略一思忖,便道:“若圣上允许南境军扩充,届时我会派南境军将士来此,你们若有意,可加入南境军。”

    南境军是平阳王麾下的大军,向以骁勇善战闻名,深厚百姓爱戴。

    一众年轻人眼中都迸发出亮光来,南境军选人要求甚高,没想到他们竟也能有机会。

    “但是,只要入军今后这性命便不再属于自己,若家中有年迈父母且只有你们一个孩子的,我不支持你们参军。守好自己的家,对大梁也是一种贡献。”

    温凉的话对于这些小迷弟来说宛若圣旨,他们都乖乖应下。

    温凉这边都是血气方刚的小伙子,充满了朝气,而顾锦璃那般看着便有些催人泪下了。

    顾锦璃的脖子上手上挂满了花环,姑娘们都低低啜泣,很舍不得这位温柔善良的晋大夫,一个劲的问她什么时候还会再来。

    顾锦璃感动,但又觉得愧疚,她是女儿身,总有种欺骗了这些小姑娘的感觉。

    顾锦璃正愁不知道该怎么回应才好,腰身忽然一紧,下一瞬便整个人腾空而起。

    温凉掐着顾锦璃的腰将她抱上了马背,随即自己也翻身上马,动作之利落潇洒让人惊叹。

    温阳坐在马上冷眼看着那些显然愣住的少女,心里存了些许幸灾乐祸。

    看见了吧,有些人是你们如何惦记都没有用的!

    顾锦璃面上一热,好在脸上涂着姜黄无人能看出来。

    “你做什么呀,这里这么多人呢!”顾锦璃压低了声音,被众人望的颇为羞赧。

    “你不是想家了吗,我带你回家。”

    温凉轻轻捏住她纤细柔软的腰身,手掌却不肯安分。

    好在温凉身着广袖长衫,是以才未让人发现他的小动作。

    “别闹。”脸颊的红晕一直爬到了耳垂。

    顾锦璃没有在耳朵上涂抹姜黄,是以小小的耳垂红的像樱桃一般可爱。

    一众少女面面相觑。

    温阳心里略带了两分快意,将马策的离她们稍近了些,竖起耳朵,想亲耳听到她们的心灰意冷,以满足自己那小小的报复心理。

    “虽说不应该,可为什么我觉得温凉公子和晋大夫配一脸啊?”

    “我也有这种感觉,而且突然觉得看他们两个在一起时我更喜欢他们了怎么办?”

    温阳:“……”

    不行,这里一刻都待不下去了,他也要离开这个让他伤心的地方。

    “温阳。”左辰的伤已经好了许多,虽说骑马还有些痛,但只要不策马狂奔倒也能忍受。

    左辰与温阳年岁相仿,两人又十分投缘,是以一想到温阳回京,以后难见好友一面,左辰虽没说什么,但心里还是有些小小的失落。

    “以后若无事就回来看看,我在西北郡军营等你!”

    温阳向来不是个感情细腻的,丝毫没察觉到友人的不舍,只道:“那你还是来京城找我吧,京城总比这里要好玩些,我还有几个好友,正好可以介绍给你。”

    “行!”左辰坦朗应下,“那若得空,我便去京城找你把酒言欢!”

    两人正说着话,温阳忽觉有几道视线望了过来。

    温阳顺势望去,只见那些少女们正目光灼灼的看着他和左辰。

    “你们有没有觉得温二公子和左副将也挺般配的?”

    “嗯!这对好像也能磕!”

    温阳:“……”

    左辰:“……”

    现在的少女们审美都这么可怕吗?

    一行人缓缓离开了祁县,踏上了回京的路。

    一出祁县城门,温凉以近日劳累体力不支为由与顾锦璃钻进了马车。

    温阳也有点想坐马车,但终究还是没好意思。

    长路漫漫,着实无趣,就连不大喜欢聊天的温阳都忍不住和身边人搭起话来了。

    “你们离京前,京中可有发生了什么有意思的事?”

    顾承晏想了想,闷闷摇了摇头。

    温阳本也没指望他,有些人冷是因为不喜言笑,有些人则是因为毫无情趣,而顾承晏显然属于后者。

    暗二笑道:“二公子还真别说,京中还真有两桩趣事!”

    “哦?是什么?”温阳来了兴致。

    “英国公府上山剿匪,救出了一众被山匪囚禁的少女。

    结果有一位少女竟与去世的临安乡君颇有几分神似,被宣亲王认作了干孙女。”

    温阳并不知临安乡君在温凉婚宴上所为,他也只以为临安乡君是真的死了,闻言不由蹙了蹙眉。

    他那对那临安一丝好感也无,虽说这名女子只是与她长得有两分相像,又是个可怜人,可他心里已经下意识的讨厌起她来。

    “还有什么有趣的事?”温阳对此不感兴趣,便径自错开了话题。

    暗二向四周望了一眼,颇为神秘,压低了声音道:“陛下要选秀了。”

    “什么!陛下又要选秀了?”

    温阳一句高昂的反问显得暗二压低声音实在是多此一举。

    “二公子,小点声,陛下岂容人私下议论。”

    温阳忙降了声音,但还是一脸惊诧,“可陛下都一把年纪了,他再选秀岂不是妃子都要与他女儿一般大了?”

    那种画面温阳不敢想,只觉得辣眼睛。

    这不就是百姓常说的老牛吃嫩草吗?

    “其实这次选秀是蒋太后提出来的,并非是陛下本意。

    再者说距离上次选秀都隔了十余年了,于情于理陛下也该充盈后宫了。”

    温阳撇撇嘴,“什么情什么理,还不是男子花心罢了。

    我觉得像我父王母妃那般就很好啊,后院里一堆妾室,也不嫌烦。”

    “陛下是天下人的陛下,身为帝王想要一帝一后一双人,不现实。”暗二其实还是有点同情建明帝的。

    后宫佳丽虽多,可他唯一心爱的女子早已香消玉殒。

    儿子倒是不少,就是……

    暗二摇了摇头,替建明帝叹了一口气。

    这群儿子啊不出息就算了,关键还总是招惹祸事,得亏陛下心大,要不然早就愁死了。

    温阳虽觉暗二说的有道理,但一想到建明帝的皇妃与玉华公主年岁差不多,他就总觉得有点别扭,不知道那丫头片子是不是也觉得不舒服……

    顾承晏虽不接话,但一直在认真听着他们说话。

    原来这些就是有意思的事啊!

    可他觉得这些事也不好笑啊,真正有意思难道不是该像姜姑娘那般,被逗得笑出眼泪才算吗?

    欸?

    他怎么突然就想起姜姑娘了?

    似乎好像还有那么点盼着见她……

    顾承晏暗暗琢磨着自己的小心思。

    远离了朝堂远离了阴诡,四周是宽阔辽广的山水风景,骑马踏花,倒也乐得自在安宁……

第二百三十七章 发榜(合一)

    温凉也将这些事都讲给了顾锦璃听。

    顾锦璃对临安乡君的事并不在意,她只是突然觉得陛下和皇后娘娘都有些可怜。

    陛下身为九五之尊,却连自己的感情都无法做主。

    一句社稷为重,无论是蒋太后还是那些朝臣们都可以名正言顺的干涉皇帝的生活。

    顾锦璃不是个心怀天下的人,所以她委实不能理解为何皇子们都对那个位置趋之若鹜。

    但她更心疼沈皇后。

    沈皇后的一生都活在那座繁华的牢笼中,可她既无心中所爱,又无皇子傍身,她看似身份尊贵,可最后却什么都得不到。

    温凉见顾锦璃闷闷不乐,只以为她是在为临安乡君的事情发愁,便将她揽入自己怀中,轻轻道:“别担心,我不会让她活着的。”

    “啊?”

    顾锦璃怔了一下,随即才明白过来,摇头轻笑了一声。

    “我没在想她,我是在想陛下和皇后娘娘。”

    温凉挑眉,似是不知他们有何值得她去想的。

    “阿凉,你不觉得陛下和皇后娘娘很可怜吗?”

    温凉眸光微微晃动了一瞬,轻轻点了点头。

    他虽不认同他们的选择,可他知道他们都有自己的无可奈和,也都有自己想要守护的东西。

    他将她圈进自己怀里,轻轻吻着她光洁细嫩的额头,轻柔的语气中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郑重,“我们不会如此的……”

    顾锦璃仰头,神色有些莫名。

    见他郑重其事,顾锦璃反是倏然扬唇轻笑出声,“当然不会啦!

    如我这般善妒怎做得了皇后,只怕届时会被史书狠狠记上一笔祸国妖后。”

    温凉望着她,眸中一层层漾起了笑意,柔和的光驱散了眸色的沉,“夫人说的对,我也只做得了你一人的夫君,做不了全天下的君王。”

    两人相视一笑,无声依偎着彼此。

    一行队伍安宁的行驶在充满了青草香气的小路上,路途虽有颠簸,但车外的景色天高云淡,惠风和煦,顾锦璃很喜欢也很珍惜这种安宁静谧。

    本以为这一路上可以始终如这般轻松,可没想到距离京城不过还剩下三日的车程,意外还是发生了。

    顾锦璃一如既往的倚着温凉小憩,却忽听马车后传来一声声凄厉的惨叫。

    顾锦璃倏然睁眼,眸中噙着满满的不安,“阿凉,怎么了?”

    温凉没有急着出去查看,而轻抚着她的背,柔声安抚道:“别怕,有我在。”

    顾锦璃颔首应了一声,心中还是有些不安,“阿凉,我们一同出去看看吧。”

    温凉是主事人,必须要主持大局,但她又不敢自己一个人待着。

    若是白日里还好,如今天色已暗,车外的声音又犹如鬼哭狼嚎般,不免心中惴惴。

    温凉也不放心将她一人留在马车里,便牵着她的手下了马车。

    好在天色已渐暗,众人又都围在关押李知府几人的马车旁,并无人注意到两个“男子”牵手的诡异画面。

    因高师爷与李知府两人势如水火,为了避免他们在路上大打出手,是以便将李知府和杜本关在了一处,高师爷则自己一个人独享囚车。

    可此时三人皆痛苦的捂着腹部在车里不停的打滚翻腾,撕心裂肺的嚎叫着。

    他们双目暴徒,爬满血丝的眼睛好似随时都会掉出来一般,在这略有阴暗的黄昏中显得格外可怕。

    “怎么回事?”温凉皱眉,冷声问道。

    暗二满脸震惊,茫然道:“属下也不知道啊,就是好端端的他们就叫了起来……”

    因天色渐暗,他们正准备找地方扎营休息,却忽听他们惨叫起来。

    他本以为他们想花什么花样,可没想到走过一看竟是这种情景。

    温凉冷冷蹙眉,正欲让人将他们放出来。

    可谁知李知府竟突然直起身子,双手狠狠抓住囚车的栏杆,血色的双眸暴突,竟有两行血从他的眼中流出。

    布满褶皱的苍白脸上有两行血泪蜿蜒而下,再加上他似惊恐似不甘的神色,让在场所有人都觉得脊背发寒。

    “杀……英……英……”他的喉咙好像塞了一团东西,囫囵不清,只目眦欲咧不停的念叨着一个字眼。

    突然,他双眼睁大,喉咙处不停的颤动着。

    “噗”的一声,他喷出了一道血雾。

    李知府的双眼还死死盯着前方,整个人却宛若僵硬的木偶直直向后倒去,砰的摔倒在马车里。

    “这……这是怎么回事?”温阳从未见过如此诡异可怕的场景。

    “啊!!!”

    两声惨叫声响起,高师爷与杜本在喷出一口血雾后,亦双眼暴睁,死不瞑目。

    变故只发生在一瞬之间,所有人都被眼前可怕的场景震惊的说不出话来。

    本是好好的人,竟莫名身亡,就好像有一只无形的手蛰伏在暗处,在他们不备之时便可轻易扼断他们的脖颈。

    “是不是有厉鬼作祟?”当人遇到解释不清的事情时,便会下意识去想鬼神之说。

    “哪有什么鬼怪!真正的鬼怪不过是人心罢了!”暗二厉声叱道,底下的侍卫这才闭口不言。

    顾锦璃轻轻拉下覆在她眸上的手,仰头对温凉弯唇一笑,从容淡然,“没事,我不怕。”

    她怕的是未知的危险,尸体对她来说谈不上恐惧。

    顾锦璃走上前两步,望着囚车内的尸体,问向暗二,“他们刚才可有进食?”

    暗二忙道:“他们吃喝与咱们都是一样的,而且是我亲自送过去的,看护囚车的也都是兵马司的人。”

    暗二此次带了不少亲信过来,他晓得这三人的重要性,是以加强了对他们的看护。

    他们吃的饭菜都是一个锅里的,若饭菜中有毒,他们这些人也活不了。

    顾锦璃相信暗二的能力,可越是这样她便越觉得匪夷所思。

    “先将他们拉出来吧。”想知道死因,只能先检查他们的尸体。

    暗二命人将三人拖出来平放在草地上,最后一抹残阳也已落下,众人只能举着火把为顾锦璃照亮。

    忽明忽暗的火光打在三人挂着血泪的脸上,更显可怖。

    顾锦璃却蹲在三人身边认真检查,连眉头都不皱一下。

    温凉是不舍的。

    温阳和暗二是佩服的。

    顾承晏则是震惊的。

    在他心里大妹妹就是个娇滴滴的女孩,就算知道她会医术,他也绝对想不到自家妹妹会蹲在尸体旁边一丝不苟的研究着。

    顾锦璃却顾不上他们的想法,她拿出银针,分别刺在他们的喉咙和心口处。

    银针并未变黑,他们脸上的血迹也依然鲜红,并非中毒而死。

    想要于无形中杀人除了暗器便是用毒,可他们身上没有任何外伤,也无中毒症状。

    顾锦璃收了银针,顾承晏松了一口气。

    看着大妹妹拿根针在尸体扎来扎去的,比看见尸体还可怕。

    “我暂时也判断不出他们的死因。”顾锦璃眉头深锁。

    众人正要安慰她,却忽听她无比淡然的道:“那便只能开膛验尸了。”

    温阳和顾承晏齐刷刷看向温凉,眼中只透露着一个信息,快管管你媳妇儿吧!

    温凉也怔了一下,他下意识想否决,可待看到顾锦璃坚持的目光时,心下又不由一软。

    她看似随意淡然,可在有些事上她却又固执的很。

    温凉无奈的点了点头,温阳正想问他是不是疯了,便听温凉复又开口道:“你别动手,让温阳来吧。”

    温阳:“……”

    “温二公子?”顾锦璃诧然看向了温阳。

    “我……你怎么不来啊!”温阳瞪着温凉。

    “你怕了?”温凉挑眉,眼中划过不屑。

    “谁怕了!来就来!”温阳最是要强,从不肯服软。

    温凉挑了一下下巴,示意温阳接手。

    温阳心里是抗拒的,顾承晏还没眼色的在一旁由衷赞叹道:“温二公子真是胆略过人。”

    “要不你来吧!”大嫂怎么说也是顾承晏的妹妹,哥哥护妹妹不是天经地义的吗?

    “可我怕。”顾承晏坦诚闷声道。

    他现在虽不畏惧杀人,但开膛破肚他真不行。

    “还是我来吧,我比较熟练。”

    众人一时神色莫名的看着顾锦璃。

    开膛破肚……熟练?

    你到底是大夫还是杀手啊?

    见顾锦璃这般弱女子都毫无畏惧,再看着温凉眼中的讥讽,温阳一咬牙蹲在了顾锦璃身边,视死如归,“我来!”

    可当握住冰凉锋利的小刀时,温阳突然有种上当了的感觉。

    温凉舍不得大嫂,那怎么不自己来啊?

    他好像中了温凉的激将法

    可他现在都蹲在这了,这个时候在临阵退缩,岂不更被人笑话。

    温阳一咬牙,正准备闭着眼睛挥刀,忽听顾锦璃急急道:“等等!你们看那是什么?”

    温阳茫然睁眼,只见李知府的心口处似有什么东西在蠕动着。

    衰老苍白的皮肤下,有东西不停的在蠕动,看起来竟比他挂着血泪的老脸还要惊悚。

    温阳头皮发麻,瞬间弹跳而起。

    “诈……诈尸?”

    暗二也觉得脊背一凉,可这个时候他若表现出害怕来,那他刚才就说的那一番正气凛然的话就成了笑话。

    他堂堂副指挥使,头可断,血可流,面子决不能丢。

    这般想着,暗二努力压下了心中的恐慌,保持着正色分析道:“他心脏好像又跳了,是不是还没死?”

    顾锦璃摇头,她早已经探过他的心脉,一个已经死了的人怎么可能死而复活。

    顾锦璃重新蹲下来,皱着眉认真端详。

    “刀。”顾锦璃忽然开口。

    温阳忙将手中的小银刀递了上去。

    温凉冷冷瞥了他一眼,随手接过,也蹲下了身子,在顾锦璃身边的道:“我来,划哪里?”

    顾锦璃也没与他推辞,指着那一块蠕动的皮肤道:“我觉得那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先挑出来看看。”

    温凉颔首,银刀轻轻割开了那一块皮肤。

    众人都屏声静气,四周安静的就连银刀划破皮肤的声音都足以听得真切。

    突然,有人惊叫出声,划破了静寂的夜色。

    “有东西出来了,有东西出来了!”

    几乎在皮肤被划破的瞬间,有一条鲜红肥腻的虫子从李知府的心口中钻了出来。

    那条虫子大概有一寸多长,通体血红,无骨的身躯恶心的蠕动着,刺激着在场所有人的视觉神经和脆弱的脾胃。

    “呕!”已经有人受不了吐了起来。

    温阳本来没那么难受,可听到身边呕吐的声音,反是觉得胃里一阵恶心,“这……这莫不就是蛔虫?”

    他总听人说“你又不是我肚子里的蛔虫,怎么知道我在想什么”,这该不会就是传说中的蛔虫吧?

    “不会吧。”暗二也一阵恶心。

    顾锦璃正想回答他们,谁知那蠕动的红色虫子竟突然弹跳起来,朝着距离最近的顾锦璃张开了嘴。

    温凉几乎在一瞬间拉开了顾锦璃,抬手将手中的银刀掷出,将这只虫子穿透成了两半。

    这虫子的头不大,但顾锦璃却清晰的看到它的嘴里长满了密密麻麻的小尖牙,这下就连她都觉得恶心了。

    “这到底是什么东西?”顾锦璃从医以来,从未在人体内见过这种东西。

    温凉的眸光却突然冷若寒潭,出口的声音更是寒澈入骨,“南疆,蛊虫。”

    ……

    京城。

    英国公府。

    天暗无月,院中的景象只能靠两盏灯笼散出的幽光分辩。

    院内躺着三个人,或者该说三具尸体。

    英国公披着一件暗青色的披风立于院中,冷眼看着下人清理尸身。

    傅决站在他身侧,面若冰霜。

    “温凉,沈染,我与他们势不两立!”傅决紧紧捏着拳,脸上满是恨意。

    好好的一步棋全都被他们给毁了,结果他们不但赔了大把的银子,还折了一个得力的幕僚。

    见英国公没说话,傅决的语气中不觉间带了些小心翼翼。

    “外祖父,这样就能灭了他们的口吗?”

    英国公这才收回视线,拢了拢身上的披风,语气幽幽,“子母蛊,母蛊死,子蛊活。

    母蛊无害,子蛊却凶残嗜血,可在短时间内将人的五脏六腑撕碎。

    他们,必死无疑。”

    英国公从来不打没有准备的仗,早在与李知府商定此事后,便喂他吃下了蛊虫。

    因李知府信任高师爷,他们之间的事高师爷一清二楚,是以英国公便也额外赏了他一个。

    院内死的三人是母蛊的寄存体,母蛊无害但生命极其脆弱,若宿主身死,母蛊便立刻气绝。

    傅决闻后略略松了一口气,有些小小的庆幸。

    还好在派杜本去平州之前,让他喝了子蛊,不然此番还真被温凉他们抓到了证据。

    想到温凉,傅决眸色凌厉,咬牙切齿道:“若非那子蛊非要依附鲜血才能生存,我真想也喂温凉吃一只。”

    这子母蛊十分珍贵,且必须一直保存在血液中,哪怕是服下时也必须就这鲜血吞下。

    他们先让府中侍卫喝下母蛊,再以歃血为盟为由诓骗李知府几人喝下,届时便是在千里之外他们也可掌握他人生死。

    只可惜无法诓骗温凉喝下蛊虫,否则他第一个就弄死温凉。

    “幸而外祖父有先见之明,否则此番就要有大麻烦了。”这蛊虫难得,他当初还觉得将这蛊虫用在一个师爷身上有些浪费,现在想想这般才最稳妥。

    英国公自嘲的勾了勾嘴角,先见之明?

    若他真有先见之明又岂会被几个小辈耍的团团转,此番当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他这辈子第一次吃了如此大的闷亏。

    英国公从未觉得如此乏力过,难道他真的老了?

    “用不了多久傅凛也会得到消息,及时止损吧。”

    平州的消息尚未传回京中,这是他们的人跑死了几匹马千里加急送回来的。

    他们往平州安插了人手,傅凛也不会干看着,他定会借此生事,他们必须要早做防备。

    提及此处,傅决更是恨得牙根痒痒,咒骂道:“温凉这个混蛋怎的处处与我们作对,还有那个沈染,我们与承恩侯府沈皇后都未有过节,他为何要伙同温凉来算计咱们?”

    “过节还是有的。”英国公声音幽冷。

    傅决怔了一下,“您说的可是沈染的腿?咱们做事隐蔽,他应该不会知道吧?

    再者说他如今腿伤已好,也没算对不起他。”

    “现在说这些都无用了,还是想想今后的路吧。”英国公不喜抱怨,有这自怨自艾的功夫倒不如想点有用的事。

    如今傅凛手握吏部,待殿试之后将由吏部给一众考生分配官职,傅凛定会从中拉拢自己的人脉,他们也绝不能落于人后。

    今后的日子,这夺嫡之争只会更加激烈。

    “裴逸明的文章我看过了,是个可用之才。

    裴家大房虽有没落之势,但裴家二房乃是江南首富,裴家可以拉拢。”英国公提点道。

    傅决忙答道:“外祖父放心,我与裴逸明相谈甚欢。”

    英国公点点头,这段时间他抱病在家,但朝堂之事却未敢有半刻松懈。

    他又提点一番,才道:“不早了,你先回吧,明日我会上朝。”

    傅决一喜,没有英国公坐镇,他在朝上总少些气势。

    他一直以为英国公是在装病,是以也未多询问,只点头道:“那外祖父也早些歇息,外孙告退。”

    英国公面无表情的颔首,目送傅决离开,才转身迈回屋内。

    他刚刚坐下,正想喝杯茶压下心口的愤闷,嗓子却突然痒了起来。

    一番剧烈的咳嗦,帕子上又染上了点点猩红,闻声迈进来了的蒋管家正看到这一幕。

    他忙为英国公倒了茶,担忧关切的道:“国公爷,大夫特意叮嘱您莫要动怒,您这身子必须要好好将养才行啊!”

    英国公也不想动怒,可平州传回来的消息根本让他无法克制,他本想吞下赈灾银两以谋大事,最后却反是赔了大把的银子。

    对英国公来说,银子是小事,他被几个小子玩弄在股掌之间,丢失的颜面和威严才是大事。

    看着英国公愤恨难平的神色,老管家在暗暗叹了口气。

    如他们这般年纪,已是过一日少一日了,该享受清福才是。

    英国公府已是极盛的繁华,就算再得泼天富贵也不过是锦上添花而已,可国公爷就是想不开。

    他自幼就跟着英国公,最是了解英国公的好强好胜之心,他知没有人能让国公爷改变心意,便只得劝道:“国公爷不管想做什么,总要有个好身子骨才行,您是一家的主心骨,务必要仔细身子。”

    英国公只漠然的点了点头,微红的眸子转了转,英国公眯起精明锐利的眼,开口吩咐道:“私下给宣亲王传消息,便说……”

    蒋管家颔首领命,却在退出房间后长长叹了一口气,他说的那些话国公爷是一句没听进去啊!

    以后两眼一闭两腿一瞪,什么富贵荣华便宜的只是后人而已,对他们来说有什么用啊。

    可惜国公爷一辈子英明睿智,在这豁达之上却当真远不如宋老尚书……

    ……

    平州消息尚未传回,是以京中仍是一片安宁和睦。

    这日是会试发榜,李楚楚和李依依都坐着马车跟着李邺前去看榜。

    李邺觉得这次的考题不算太难,他发挥的很好,必定名列前茅,是以并未吩咐小厮,而是亲自去看榜。

    李楚楚姐妹见哥哥有信心,也抱了出风头的心思,一路跟着去了。

    翰林院门前围满了学子,堵得这条路水泄不通。

    姑娘们自是不能跟着去挤,便都移步到了不远处的一家茶楼。

    茶楼生意火爆,多数都是前来看自家哥哥或心上人成绩的年轻小姐,是以众人都只能拼桌而坐。

    掌柜的乐的合不拢嘴,平日的生意他们远及不上雅清茶楼,可单就发榜这两日便够他们赚到饱。

    李楚楚和李茹茹迈进茶楼时便看见顾婉璃和姜悦正在一桌说话,她们存了显摆的心思,便笑着走了过去。

    “婉表妹也是来看发榜的吗?”李楚楚笑着问道。

    顾婉璃站起身点了点头,客气寒暄了两句。

    李茹茹颇自来熟的道:“姐姐,这里也没有位置了,不如咱们就一起坐吧!”

    李楚楚笑了笑,望着顾婉璃娇声道:“婉表妹,咱们都是来看榜的,那便坐在一起吧,婉表妹不会嫌弃吧?”

    这位置本是给沈妩和宋碧涵留的,可看她们两个没有地方坐,顾婉璃只犹豫了一下还是点了点头,只想着等沈妩两人到了,她将位置让出来便是。

    姜悦翻了一个白眼。

    这李家姐妹脸皮可真厚,哪有不等人让就坐下来的道理。

    李楚楚姐妹两人落座,她知道姜悦是兵部尚书之女,是以与姜悦说话十分亲昵客气。

    李家与顾家毕竟挂了些亲,姜悦也不好拂了她们的面子,只能敷衍的应着话。

    好在沈妩和宋碧涵很快来了,姜悦才得以解脱。

    李楚楚瞄了一眼默默喝茶的顾婉璃,嘴角一勾,笑问道:“锦表姐还在寺里祈福吗?”

    顾婉璃点了点头,并不多说。

    李楚楚一笑,随口道:“婉表妹,待我们给哥哥办答客宴时,你和锦表姐可一定要来啊。”

    说完她又望向了沈妩几人,笑若花开,“几位小姐若是不嫌,也请一同前来。”

    宋碧涵听了,挑了挑眉,“榜还未发你们便准备了答客宴,想必很有信心了?”

    李楚楚淡笑不语,李茹茹嘴快接道:“我哥哥可是平州的解元,此番会试定也名列前茅。”

    “哦。”宋碧涵随口应下,显然并无兴趣。

    李楚楚又笑,似不经意间道:“今年我祖父也会回京述职,我们两姐妹就会一直留在京中,届时还麻烦几位小姐多加关照了。”

    李楚楚声音轻柔,用客气自谦掩饰了心中的得意。

    沈妩听得分明,只笑笑喝了口茶,并不接话。

    这时忽听外面传来沸腾的喧哗声,“发榜了!发榜了!”

    众人都立刻向外望去,再也顾不上其他。

    茶楼内对会元的猜测议论不绝于耳,多数人都觉得应是早有才名的江南裴逸明。

    结果很快就传了回来,众人忍不住惊呼声道:“会元竟是苏致苏公子!裴公子竟然只得了第二名!”

    “这苏公子是何人,我怎么从来没听过他的名号?”

    “你们有所不知,这苏公子是徐州解元,也颇有才学呢,只不过名气较裴公子小了些。”

    “真是太好了!”宋碧涵一拍桌案,欢喜的好似自己高中了一般,抓着沈妩的袖子道:“你们听到了吗,是苏兄得了会元,我就知道他肯定能行!”

    这份具有荣焉的样子让沈妩忍不住提醒了她一句,“涵儿,今年宋大哥也参加科考了。”

    这样子让别人看去还以为苏致才是她亲哥哥呢。

    宋碧涵却顾不上那么多,就是欢喜不已。

    李楚楚皱了皱眉,有些失落,哥哥没考得上会元,看来连中三元是不可能了。

    但只要哥哥能考中前十名,参加殿试,也还有得状元的机会。

    通过会试就成了贡士,原则上贡士与进士其实是等额录取,殿试不过是为了重新排名,决出三甲。

    一甲三人,为状元榜眼探花,二甲为进士,三甲为同进士。

    但其实只有前十名才有资格入宫接受圣上的考验,从十人中选出一甲,其余人等并无资格进宫面圣,一律由主考官考察。

    李楚楚对哥哥的才学很有信心,哥哥又说自己发挥的很好,成绩定然不会差的。

    会元对众人来说只是个乐,她们真正关心的还是自家亲人的名次。

    未听到名次的人家都心急如焚,这时陈晴笑着跑进了茶楼内。

    李楚楚认得她是顾婉璃的贴身婢女,见她面带喜色,只想着是顾承晰考中了贡士,但并不觉得他能考到多好的名次。

    “清儿,大哥哥考的如何?”顾婉璃看见陈晴走进来,,再也坐不住了,忙起身迎了上去。

    陈晴怕她着急,也不卖关子,立刻回道:“三小姐,大公子和三公子都考中了,大公子是第十名,三公子是第二百一十六名。”

    “第十名?”顾婉璃高兴的都快跳起来了,拉着陈晴笑个不停,“太好了,太好了!”

    前十名可以参加殿试,就算不得三甲,也要较之其他进士好上许多,若表现得好还会给圣上留下好印象,对以后的仕途大有助益。

    李楚楚和李茹茹略略吃惊,她们听说顾承晰的成绩只算一般,没想到这次竟考的这般好。

    这时李家的婢女也走了进来,只脸上并无飞扬的神色。

    李茹茹等了许久,她瞥了一眼合不拢嘴的顾婉璃,带着分骄傲问道:“我哥哥考了第几名?”

    不过一个第十名就如此得意,真没见过世面。

    婢女环顾了一下四周,咬了咬唇,答道:“公子中了。”

    “废话,哥哥是平州解元,还能考不中会试吗?”李茹茹张口叱道,她声音不小,引来了众人侧目。

    她却不自知,瞪着婢女逼问道:“快说,哥哥考了第几名?可是第三名?”

    前两人都是各地解元,第三名很有可能就是她哥哥。

    被李茹茹狠狠瞪着,婢女顶不住压力,只得弱弱道:“回小姐,公子他……是第十一名。”

第二百三十八章 吊打(合一)

    “公子他是第十一名。”婢女苦着脸,垂头喃喃道。

    其实第十一名也是不错的成绩了,换作一般人家高兴还来不及。

    可在李楚楚姐妹两人心中,哥哥才高八斗有状元之才,她们怎么可能接受自家状元哥哥竟然连殿试都无缘参加。

    “不可能!一定是你看错了!”李茹茹腾地一声站起身来。

    李楚楚面色也不大好看,沉声问道:“你确定没看错?”

    婢女连忙摇头,委屈的道:“奴婢看了好几遍了,绝对不会看错。”

    红榜上面写得清清楚楚,第十一名,平州李邺。

    再者说,前面一共就只有十人,连个姓李都没有,就算是她看错了,那公子的成绩也只可能更差,不可能变好。

    可这些话她当然不敢说,否则无异于火上加油,弄不好还会烧到自己。

    可饶是婢女什么都没说,李茹茹也瞬间炸了毛,“这怎么可能,哥哥怎么可能只考了十一名,他明明是咱们平州的解元,就连夫子都说哥哥有状元之才呢!”

    眼角余光瞥到顾婉璃,李茹茹更是忿忿不平的道:“就连顾承晰都考了第十名,哥哥怎么可能比他考的差!”

    顾婉璃的脾气虽好,可她也见不得有人踩低自己的哥哥,当即皱起了小眉头,不高兴的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什么叫就连我哥哥都考了第十名?

    我哥哥读书一向刻苦,今日能考到的这样的成绩也无可厚非。

    你就算不满意邺表哥的成绩,也不该这般踩低我哥哥。”

    顾婉璃只是在据理力争,可落在李茹茹眼里便成了在炫耀,羞恼的道:“什么无可厚非,我看这里面分明有猫腻!

    顾承晰成绩平平,哪里及得上我哥哥半分,怎么可能比我哥哥考得好?”

    若是差的多李茹茹反而还能释怀,可偏偏两人就差了一名,结果她的哥哥就没有了面圣的机会,她怎么可能不恼!

    “什么猫腻!”顾婉璃气得跺脚,说话也不再留余地,“我哥哥夜以继日的读书,靠的都是自己的本事,你们自己考不好怪得了谁!”

    李茹茹年纪小,性情也不稳,羞恼之下哪里还顾得上许多,“什么猫腻你们自己心里还不清楚吗?

    你们顾府本都没落了,都是靠着平阳王府才一步步爬起来的。

    我看这次也定然是有人给你们透了题,顾承晰才能考得这么好!”

    “你血口喷人!”顾婉璃从未见过这么不讲理的人,气得声音都有些发颤,“每年会试陛下都会出多份试题,在会试当日才会抽取其中一份,怎么可能做得了假!”

    “那……那……”李茹茹转了两下眼珠,便又想到了分辩的说辞,“那就是你们买通了考官,在评判试卷的时候做了手脚。

    你们一定是记恨我们因之前赈灾银两一事离开了顾府,所以才故意作践我哥哥!”

    “你……简直荒谬。”顾婉璃气得小胸脯一鼓一鼓的,论讲道理她不见得比李茹茹差,可关键是对方丝毫不讲道理啊。

    见顾婉璃要败下阵来,沈妩才不慌不忙的开了口,“若二位小姐对科举名次有所不满,可让李公子向翰林院禀明,由朝廷查清,而不是如你们这般毫无凭据污蔑他人。

    李小姐随意攀诬顾公子,对顾公子名誉造成了损伤,你该给顾小姐赔礼道歉。”

    沈妩并不与她争论长短,也不和她讲道理,直言让她赔礼。

    茶楼内的众人也都觉得李茹茹说话欠妥,纷纷指责起她来。

    李茹茹气得眼眶通红,泪珠子就在眼眶里打着转,她见沈妩态度强横,分辩不过便跺着脚哭着道:“你们仗势欺人,你们合伙欺负我们,你们都是坏人!”

    李茹茹哭着跑了,李楚楚也打算趁机抽身,只在临走前还颇为强势的道了一句,“此事我们定会查个清楚!”

    “切,谁怕她查呀!自己考不好还愿埋怨别人考的太好了,哪有这样的道理!”宋碧涵不屑冷啐了一声,众人也都点头附和。

    “好了婉璃妹妹,你别与她们一般计较了,她们就是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

    顾大公子考的这般好,这可是大好事,你还是赶紧回府和你娘报喜去吧!”姜悦也真心替顾承晰感到高兴。

    她轻轻翘了翘唇,待顾承晏回京得知自己兄长高中,也定然开怀。

    这般想着,姜悦就更开心了几分。

    “对,这是大喜事,婉璃妹妹还是赶紧回家去吧,我也要去恭贺苏兄一番!”

    几个少女含着笑挽手离开,没看到在二楼栏杆处立着的两个俊朗男子。

    “六皇兄,没瞧出来你现在竟有这般定力。”傅凝笑着打趣道。

    刚才看到那顾家小丫头受了委屈,他还以为傅冽会控制不住冲上去。

    傅冽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

    他凝眸望着那道粉色身影离开的方向,语气幽幽,“我说过不会再连累她,就一定会做到。”

    看她与人吵嘴落败,他真是又急又气,恨不得上前替她吵。

    可若他那般做了,之前好不容易被平息的流言便会再度传出。

    他远离她,便是在保护她了。

    傅凝暗暗摇头,这男欢女爱本就是你情我愿再简单不过的事,怎么在傅冽那就这般苦难。

    还是他好,风流自在,虽爱美色却不会为美色所困,只是能到他这般境地者实在少之又少啊……

    顾老夫人也早就派小厮出府看榜,在听到顾承晰考了第十名时,笑得那叫一个欢快,满脸的褶子都堆到了一起,眼睛笑眯成了一条缝。

    “好啊真是好啊!”

    顾老太太一连说了数声好,望着顾承晰的眼神那叫一个慈爱。

    顾承昌的成绩虽说十分一般,但顾老太太本也未对这个庶出孙子抱太大期望,只要他能通过会试,顾老太太也就知足了。

    顾大老爷虽仍旧一脸方正,但从他摸胡子的频率也能看得出他心情甚好,可他做惯了严父,便板着脸道:“考的还行,但切莫焦躁,还要再接再厉才是!”

    “是!儿子省的。”顾承晰颔首应下,他虽向来稳重,但此时脸上也挂着藏不住的喜色。

    顾三老爷也替儿子和侄子高兴,见顾承昌有些落落,便笑道:“你能一次考中已经很不错了,你爹我第一次考还落榜了呢,你有这般成绩我已经知足了!”

    顾承昌的成绩一直不如顾承晰,他明知道自己不可能比大哥考的好,可现在看两人差这么多,他心里还是有不小的落差,说话的语气不由酸溜溜的,“大哥这回考的好,而且运气也好,正好是第十名,可以参加殿试。

    邺表哥才考了十一名,我刚才瞧见他了,可是十分失落呢!”

    “李邺考了十一名?”顾老太太惊讶又惊喜,没听出顾承昌怪异的语气。

    顾老夫人很想再说几声“好”,但一想到大儿子那一板一眼的个性,只怕她若幸灾乐祸免不得要被他当着儿孙的面教育一番,便忙将已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参加会试的考生那么多,能考到第十一名委实不错。”顾老夫人面上说的一本正经,心里却早就乐开了花。

    二堂妹不是一直跟她炫耀她那孙子如何才高八斗嘛,这次她倒要看看二堂妹还拿什么跟她比。

    顾老夫人心情大好,便对顾大夫人道:“一会儿你挑几样礼物,改日我给你们二姨母送过去,也好恭贺邺儿高中。”

    顾大夫人和顾二夫人相视一眼,两人笑而不语。

    只怕恭贺是假,添堵是真。

    顾老夫人急着办答客宴,炫耀之意溢于言表,顾二老爷却笑着道:“母亲,儿子倒觉得咱们的答客宴不如晚些再办,承晰还要参加殿试,这段时间该精心备考才是。

    若现在办了,届时承晰再中个一甲,咱们顾府宴请两次,可就显得太不谦卑了。”

    顾老夫人爱听这话,若能中一甲那可是天大的喜事。

    也不非求状元,能得个探花郎她都心满意足啊。

    可她又当真心急想让所有亲戚都知道她孙子出息,一时有些纠结,顾二老爷见此便道:“正好再过两日姑爷也要从平州回来,咱们也好吃个团圆饭。”

    顾老夫人一听这话瞬间应下了,届时孙子孙女婿一起显摆对那些姐姐妹妹的杀伤力才大!

    顾承昌也觉得这样更好,他成绩一般,答客宴的主角也只会是大哥。

    可若有温凉出席,让众人都知道他们关系亲近,以后在官场上别人也都会给他两分薄面。

    他得赶紧去做一身新衣裳才是,以保届时能让众人都见识到他的风采。

    心中如此作想,顾承昌出了松鹤堂便与众人请辞去静姨娘的院子要银子去了。

    顾二夫人的肚子越发圆润了,她单手撑着腰,顾二老爷搀着她的另一只手臂,她见顾承晰似有些紧张,便笑盈盈的柔声道:“承晰这次考的已经很好了,就别再给自己压力了。

    待你大妹妹回来,二婶给你们做好吃的。”

    顾承晰哪里敢,连忙推辞道:“二婶身子重,要好好歇着才是,万不能操劳。

    其实我能有这般的成绩也有大妹妹的功劳,若非有大妹妹给的药膳方子,我的精力也不会这般好。”

    大妹妹真是他们的福星,他和婉儿都承了她不少帮衬,日后他也要对大妹妹更好才是。

    顾大夫人笑着应声,随即又道:“做饭不急,等你给二弟生了个大胖小子,以后再做也不迟。”

    其实她也很想念二弟妹的厨艺,只是这孕妇本就身娇,更要注意身子才是。

    “对对,等大侄子出生,二嫂再给我们做好吃的!”顾三老爷一想到顾二夫人的手艺,馋的都快淌口水了。

    顾大老爷斜睨他一眼,眼中神色颇为不屑。

    人家二弟妹是要给孩子们做吃的,何曾说带他的份了,都一把年纪的人了还这么不稳重。

    他就不这样。

    他就算想吃也会等到二弟主动邀请他才去,二弟不请,他就去碧竹院附近晃悠,直到被二弟发现,邀请他之后他还要推让再三方可顺势而为。

    这才是读书人应有的风骨和礼数,这些果然不是老三能懂的。

    顾家其乐融融,府中上下都欢喜不已,而此时的李府却遍布乌云。

    李老夫人也已经得知了李邺的名次,先是怀疑否认,再则是愤愤难平。

    她一直最骄傲的大孙子怎么可能连参加殿试资格都没有!

    没有也就算了,若是考个二十多名差的远些她心情还好受点,可偏偏是十一名,偏偏顾承晰是第十名!

    她现在闭着眼都能像想到大堂姐那一脸得意的模样,只怕过不了两日她就会登门拜访,以恭贺之命前来嘚瑟炫耀。

    自从来了京城,她眼睁睁看着大堂姐一日比一日风光,现在她最为自豪的才子孙子又被顾府的孙子压了一头,这让她如何咽的下这口气。

    李茹茹眼圈通红,忿忿道:“那顾承晰成绩向来一般,这次如何就考了第十名?

    而且怎的哥哥就偏偏差了一名,我怎么想都觉得这里不对劲,八成是顾锦璃看不得咱们好,以王府之名买通了考官!”

    李茹茹一想到自己今日在众人面前丢尽了颜面,便忿忿道:“我今日不过质疑了两句,那沈妩就帮着顾婉璃来斥责我。

    她们顾家就会攀附权贵,蛇鼠一窝,都是一副德性!”

    李楚楚也心有不甘,眼神愤恨的揉着帕子,“且让他们再多得意些时间,待温凉从平州回来,有她们难受的。”

    屋内三个女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咒骂起来,站在屋外的李邺将这些话听了个一清二楚。

    他攥了攥拳,没有迈步进屋,而是毅然转身,大步离开。

    次日,顾婉璃与沈妩几人约好要一起去看绸缎,顾承晰正好也想去书斋买笔墨纸砚,兄妹两人顺路便一道去了。

    兄妹两人刚到绸缎铺子便在门前遇到了沈妩。

    顾承晰与沈妩大大方方互相见礼,客气的在门前寒暄两句。

    可饶是如此,清清白白的两人落在愤闷醉酒的李邺眼中,便成了不清不楚,早有奸情。

    李茹茹的话至回荡在李邺脑海中,在他眼里,顾承晰先夺了他的科举名次,现在又与他魂牵梦萦的女子牵扯不清,新仇旧怨在酒劲的催发下变成了肆无忌惮的疯狂。

    “顾承晰!”李邺迈着有些发虚的脚步走上前。

    “邺表兄?”

    顾承晰有些惊讶,李邺一向注重仪表,为人又总带着几分傲气,可今日不但衣裳发髻凌乱,还满身酒气。

    想到他很有可能是因为科举失利才会如此,同为学子的顾承晰也能体会到李邺的郁闷,便走上前去搀扶,好心道:“邺表兄喝多了,我送你回府休息吧。”

    可谁知李邺却像发疯了一般狠狠甩开顾承晰,咬牙切齿道:“顾承晰,你这般急着让我走,可是怕我说出什么不该说的!”

    “邺表兄,你这是何意?”顾承晰茫然不解。

    顾承晰的一番好意被李邺当做了心虚愧疚,他冷笑几声,见有人望过来,声音更是陡然拔高,“顾承晰,你竟敢做不敢认吗?

    你成绩平平,靠你自己一人怎能考的这般名次?顾承晰,弄虚作假,你就不怕事情败露,圣上诛你九族吗?”

    顾承晰闻言皱了皱眉,顾婉璃见他们兄妹一个两个都是这般,忍不住气恼道:“你们兄妹好生奇怪,我哥哥怎么就不能比你考的好了?凭什么我哥哥考的好就是弄虚作假?”

    “因为我是平州解元,他顾承晰是什么!”李邺将自己的满心怨愤借着酒劲全部倒了出来。

    输给同为解元的苏致和裴逸明他认了,可他怎么能输给顾承晰!

    “解元又如何?大梁那么多解元,也不是没有一时失利的。”顾婉璃气呼呼的辩驳道。

    “我不可能失利!我明明发挥的很好,可现在排在他之后不说,还偏偏是第十一名,焉知不是你们顾府用了什么见不得人的手段!”李邺对自己信心满满。

    这时李楚楚姐妹也寻了过来,她们今早发现哥哥彻夜未归,便立刻出来寻人。

    如今府中只有她们祖孙几人,李老夫人年纪大了,只能由李楚楚姐妹出面。

    “哥哥。”李楚楚惊呼一声,从小到大,她还是第一次看到哥哥如此失态。

    “哥哥你怎么了,是不是他们欺负你了?”李茹茹见李邺衣衫不整,立刻瞪着顾婉璃几人,俨然一副兴师问罪的模样。

    “你们就知道血口喷人。”顾婉璃气得小脸都涨红了,有这么不讲道理的亲戚她们可真是倒霉。

    “我们血口喷人?我看分明是你们做贼心虚!”李茹茹牙尖嘴利,若论斗嘴,顾婉璃远不是她的对手。

    “顾公子,名次之事应由由翰林院负责。”沈妩这个局外人看着都有些起闹起来,便语气淡淡的提点了一句。

    李家都是些胡搅蛮缠之辈,与他们辩驳下去只会惹得一身腥臊,倒是不如做出强势之姿,才能堵得住悠悠众口。

    顾承晰尚未回应,李邺却是已经被这一幕刺激的眼睛发红。

    沈妩此番分明就是偏帮顾承晰,难道她当真喜欢上了他不成?

    他是堂堂平州知府之孙,又是平州解元,哪里比不得一个顾承晰。

    “不必去翰林院!”李邺猩红着眼睛瞪着顾承晰,冷冷道:“你敢不敢在此与我写出应试文章予众人评判?”

    李邺怀疑名次有假,但他并不觉得顾承晏会知道考题。

    因曾有考题泄露的前车之鉴,是以会试考题都是由陛下在会试当日亲笔定下。

    只要他们写出自己的文章,便可高低立现。

    顾承晰性子温和,但也不是泥捏的。

    如今李家欺上门来,且字里行间都在攀咬大妹妹,他自己倒无妨,可他绝不能让他们影响到大妹妹。

    “有何不敢?”顾承晰在热闹的人群中看到了书斋的掌柜,便道:“烦请掌柜的拿两套笔墨纸砚出来,事后在下会支付银两。”

    掌柜的没想到自己看热闹还看出生意来了,忙欢喜应下,备了两套笔墨纸砚,还贴心的为两人准备了桌子。

    “邺表兄,请吧!”顾承晰恨不得揍这满口胡言的李邺一顿,但面上仍旧文质彬彬。

    文人吵架,最忌粗鲁。

    谁先动怒,谁就输了,他要赢得彻彻底底。

    李邺眸底满是不忿,执笔便龙飞凤舞起来。

    顾承晰也随之落了笔,科考对每一个考生来说都终身难忘,两人对自己的文章更是记忆深刻。

    两人写的十分流畅,李邺先行停了笔,将文章随手递给了身边一人。

    这篇文章他又润色了一遍,他不相信顾承晰能比他写的好。

    那人怔怔接过,不满的翻了李邺一眼,当他是小厮了怎么招,当谁愿意给他读啊!

    但此人也急着知道结果,便朗声诵读起来。

    李邺的文章当属不错,论点清晰,语言华美,是个有才之人。

    听着众人的正赞,李邺抬了抬下巴,目光瞥向了沈妩。

    沈妩却没有看他,只静等着顾承晰停笔。

    李邺心中不甘,心里又存了点报复的意思。

    待对比之后,沈妩就会知道她的眼光有多差!

    这时顾承晰也停了笔,有人上前帮他诵读。

    众人听得十分仔细,街上无人喧哗。

    一开始李邺还用一种不过如此的轻蔑神情听着,可渐渐的他的脸色愈发难看起来。

    若论辞藻华丽,当属李邺更胜一筹。

    可顾承晰的文章针砭时事,通古论今,且针对论点提出了切实可行的解决方案,相比之下,李邺的文章便显得有些空了。

    因着科举,京城内多了许多学子,如今围观的大多是读书人,他们可能写不出这样的文章,但都能分辩出文章的好坏来。

    的确是顾承晰的文章更胜一筹。

    “会试前十名要参加殿试,是以主考官们会评判的格外仔细,收买一名考官还有可能,怎么可能同时收买三名主考官。”一人公正的分析道。

    且这三名主考官还有各自的立场,更不可能会一同合作。

    众人觉得有理,纷纷点头。

    这时顾承晰的一个同窗道:“不是我自夸,大家应该都知道我们就读的白云书院可京中顶有名的书院。

    哪怕是平时在书院只排中等名次的学子,此番会试成绩也是不错。

    更何况顾兄向来勤奋刻苦,有此成绩怎就不可?”

    “对啊!”有白云书院的学子附和道:“平州才多大的地方,京中学子无数,中上等的成绩未必就不如你平州解元啊!”

    明眼人都看得出顾承晰的文章更胜一筹,且顾承晰还有一个了不得的妹夫,众人自是不吝良善,纷纷帮腔。

    李楚楚听不懂文章,但见哥哥一脸“怎会如此”的大受打击的神情,她心中一沉,难道哥哥的文采当真比不得顾承晰?

    李茹茹也听明白了众人的议论,小脸不禁一红,刚才她话说的有多满,现在脸打的就有多狠。

    李楚楚正琢磨着该如何找台阶离开这里,忽听一阵马蹄声传来。

    “钦差回京,闲杂人等避让。”

    李楚楚眼睛一亮,温凉回来了!

    似是察觉到了街上的喧闹,温凉抬手撩起了车帘。

    李楚楚立刻抬头去望,温凉回京,李依依也该跟着一起回来才对。

    可偌大的马车内只有温凉一人,并未看到有女子的身影。

    李楚楚蹙了下眉,正暗自纳闷,忽觉有一道视线落在了她的脸上。

    她抬头迎视,对上的是温凉那双漆黑如墨的眸子,眸中含着让她心惊的冷光。

    温凉眸光冷淡,语气更是疏离,略一抬手,吩咐身后的御林军道:“罪臣余孽,拿下。”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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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40325/ 第一时间欣赏盛世医香之锦绣凉缘最新章节! 作者:浮梦公子所写的《盛世医香之锦绣凉缘》为转载作品,盛世医香之锦绣凉缘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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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世医香之锦绣凉缘介绍:
顾家大小姐声名远扬,不以美貌,不以才华,只凭“倒霉”二字。
金牌医师顾锦璃名噪一时,因美貌,因医术,更因用不完的好运气。
一次意外,举家穿越,当倒霉晦气的顾家大小姐变成了运气爆棚的现代锦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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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娘家无依?无事,妈咪耍的一手暴脾气,揍得亲戚迈不开腿。
女儿蠢笨又倒霉?呵呵,让你们见识一下什么是传说中的锦鲤!
她本不求锦绣前程,青史留名,惟愿发家致富奔小康,过好自家的小日子。
奈何锦鲤属性加持,普通太难,平凡无望,总有队友助她扶摇直上。
小嘴一张,就收割了死心塌地的生死之交;小脚一跺,便镇压了上蹿下跳的极品亲戚;小手一挥,便捡了个身份尊贵的绝美夫婿。
一副倾世好容貌,一手绝世好医术,纤纤素手玩得了琴棋书画,拿得了算盘药杵,就是没想过执一人之手,终白头到老。
某人弯唇而笑:无妨,遇到为夫,再想不迟。
她是他的如花似锦,他是她的天赐凉缘。
从此,时光静好,与君语;细水长流,与君同;繁华落尽,与君老。
Ps:本文又名《全家一起穿越了怎么办》《现代锦鲤的古代生活》,温馨轻松,愿逗君一笑。盛世医香之锦绣凉缘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盛世医香之锦绣凉缘,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盛世医香之锦绣凉缘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