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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浮梦公子     盛世医香之锦绣凉缘txt下载     盛世医香之锦绣凉缘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二百零九章 般配(合一)

    顾锦璃这两日都没去寿瑞堂晨昏定省,反正都已经闹僵了,她索性告病待在院中。

    平阳王妃知道玉华公主和顾婉璃在这,便免了她们的礼,让她们尽管在王府玩乐。

    玉华公主玩得乐不思蜀,顾婉璃本也是爱玩的性子,再加上宋碧涵几人时不时来府上,几人玩的是忘乎所以。

    只有顾锦璃总时不时打哈欠,有时候玩牌还会突然睡着。

    玉华公主忍不住抱怨道:“锦儿,你怎么这般困,摸几把牌的功夫你都打了不下十个哈欠了。”

    “抱歉,这两日乏了些。”顾锦璃无奈道,心下有些小小的委屈。

    她白天与她们几个玩乐,晚上还要满足某个不知餍足的人,委实不能怪她。

    “小姐,表小姐她们到了。”如意走过来禀道,脸色有些不大高兴。

    三小姐与她们小姐是姐妹情深,小姐怕三小姐心情低落,才让三小姐来小住几日。

    可李家那两个表姑娘竟也要来凑热闹,最可气的是老夫人,竟然都不询问小姐一声就应下,前脚送了封信,后脚就把人送来了,怎么看都像没安好心。

    “请她们进来吧。”顾锦璃点了点头,淡淡应道。

    她能想象的到,她那个祖母十有八九是被李老太太架住了,怕她会拒绝,所以来了个先斩后奏。

    她与李家姐妹接触不多,暂时也谈不上喜恶。

    她们若是好姑娘,想来蹭蹭王府的光也无不可,若是敢有歪心思,以后与她们便彻底断了。

    李家姐妹被迎了进来,她们虽早有思想准备,但还是不可避免的被王府的壮阔恢宏所震慑。

    但姐妹两人只四下扫了一眼,便收回了视线,并没有失了礼数。

    两人被请到了锦良院,在迈入院中的一瞬间,两人心里瞬间泛起了酸意。

    锦良院中白玉石铺路,院内鲜花繁盛,假山流水,回廊凉亭,仿佛要把世间所有的景致全部收敛其中。

    一看顾锦璃这院落,便知温凉对她是真的上心。

    姐妹两人纵使心中泛酸,但面上还是亲热乖巧,甜甜的与顾锦璃问了好。

    顾锦璃淡笑着回应,为她们引见了玉华公主。

    一听眼前这位身穿紫色的少女竟是公主殿下时,两人一时难免局促起来。

    玉华公主见此笑笑,开口道:“本宫与锦儿是好友,你们是锦儿的表妹,我们都是来王府做客的,不必拘礼。”

    “是,殿下。”两人笑意盈盈的颔首应下。

    李楚楚扫视了一眼院内,笑着对顾锦璃道:“锦表姐,这锦良院可真是别致秀丽,想来温公子定然花了不少心思。”

    李茹茹也连连点头,附和道:“是呀,锦表姐得嫁良人,我们大家也就都放心了。”

    李家姐妹的小嘴就跟抹了蜜似的,两人与顾锦璃亲亲热热的说话,瞧着倒比顾婉璃更像她的亲姐妹。

    玉华公主见了,只弯唇笑笑,径自吃着点心,静默不语。

    顾婉璃则给怀中的小兔子仔细梳理着雪白的毛发,只偶尔在她们提到她的时候,笑着应和两句。

    这时有婢女前来传话,说是温阳与傅冽傅凝正在前院校场比武,问顾锦璃她们可想去瞧个热闹。

    顾婉璃的手一顿,垂首凝眉,不知在想着什么。

    玉华公主连忙道:“锦儿,不如我们一同去瞧瞧吧,我七皇兄身手虽差了点,但我六哥还是很厉害的,他和温二公子比试应该挺有意思的。”

    玉华公主喜欢凑热闹,但更主要的是她着实不想听这姐妹两人说奉承话了。

    虽然谁都爱听好话,但好话说多了也有些腻人。

    见玉华公主想要去,李家姐妹的眼中也含着期待,顾锦璃只好点头道:“也好,我们坐着无事,便去看看吧。”

    校场上,傅冽挽弓搭箭,利箭稳准的射入靶心。

    “还不错。”温阳不咸不淡的赞了一句。

    傅冽勾勾嘴角,神色张扬,“论拳脚功夫的确你更胜一筹,但若论箭术,我绝不比你差!”

    温阳牵唇,不屑道:“差不差要比过才知道,光用嘴说可不作数。”

    他们之间剑拔弩张,傅凝却兴致淡淡,不耐的道:“温阳,你之前不是说训练了几个美貌婢女摔跤吗,快叫她们出来呀。”

    他对这刀枪棍棒着实喜欢不起来,倒是对女子摔跤有几分兴趣。

    身材妙曼的女子穿着轻纱罗裙在擂台上比试摔跤,那场面想想便不禁让人期待。

    “你说翠白她们啊,你若早来几日还能看到,现在你是无缘得见了。”

    “怎么回事?”

    温阳耸耸肩,“大白二白心存不轨,想当众让我大嫂出丑,我二婶已经将她们都处置了。

    凰叫和翠白也让我母妃遣走了,她说这样的女子留着迟早是个祸害,所以你们是看不到了。”

    傅冽没什么反应,傅凝却垮了脸,“那你怎么不早说啊,若是早知来这就是看你们两个打拳射箭,我才不来!”

    温阳双手环胸,笑望着傅凝,“七殿下这是片刻都离不开女子吗?”

    傅凝并不介意他的嘲笑,反是悠悠牵起嘴角,正色道:“我不与你们争辩,待你们晓得美人的好处时,才会明白其中奥妙。”

    温阳撇撇嘴,眼珠一转,笑道:“七殿下来府中做客,我怎么会让七殿下败兴而归,一会儿便有几位绝世佳人前来观看我们比试。”

    “绝色佳人?”傅凝眼睛一亮,“当真,你不诳我?”

    “我诓殿下作甚,我敢以名誉保证,绝对都是貌美如花的佳人。

    你瞧,她们来了!”

    傅凝倏的站起身,忙理好发冠衣襟,嘴角翘起一抹温润得体的弧度,可在转身之际,嘴角的笑却在刹那间僵住了。

    前面走着的三名女子一身穿蓝裙,清丽矜贵;一身穿紫裙,华美端庄;一身穿粉裙,俏丽纯真。

    的确都是美人,只不过一个已嫁作人妇,一个是他妹子,一个应该是他未来六嫂,她们就是天上的仙子也无用啊!

    “七皇兄,你怎么一副不大愿意见到我们的样子?”玉华公主拧眉瞪他,毫不留情的揭他的短,“该不是本以为会有美人前来,结果一看是我们就失望了?”

    “哪能哪能。”傅凝讪笑,“别胡说,你七哥我怎么会是那种人呢!”

    傅冽没有看她们,只随手拿了一支箭,瞄准了箭靶。

    “锦儿,婉璃妹妹,你们快看,我六哥的箭术可好了!”

    “嗖”的一声,利箭离弦。

    箭矢携破风之势离弦,擦着箭靶远远飞射而出。

    众人:“……”

    说好的箭术好呢?

    玉华公主有些尴尬,扯着傅冽道:“六哥,你为了让我丢脸,竟然连自己的脸都不要了啊!”

    傅冽不耐烦的拂去玉华公主的手,动作稍显僵硬。

    玉华公主“切”了一声,记仇道:“你们这些做哥哥的没一个好的,七皇兄不想见到我,你对我也爱答不理的。

    以后你们再闯祸,别指望我帮你们说话,届时我一定告诉父皇重重惩罚你们!”

    傅凝一听这哪了得,玉华可是他们强有力的靠山,忙好言好语的安抚着。

    傅冽在那一声“婉璃妹妹”后大脑已经陷入了空白,什么都听不到了。

    他的眼角余光瞥到了一抹粉色,她一向最爱穿粉色的衣裙,他知道她在那。

    可他却不敢再看她,更不敢再与她说话。

    他好不容易让所有人都相信他与她没有半分关系,绝对不能让人再怀疑她。

    顾婉璃抱着小兔子在几步之遥看着他,这是那件事后,她第一次看见他。

    可不知道为什么,这次见到他之后她不若之前那般自在了。

    她一直都想找机会去感谢他,可他已经被她连累了名声,若是再让人看他们在一处,只怕会对他不利。

    两人都这般想着,皆默默的避开了视线,仿若在一夕之间,他们便形同陌路,曾经的那些过往都变成了云烟消散。

    众人皆未发觉他们的异常。

    温阳冲着顾锦璃笑着道:“大嫂,我们几个要比试箭术,你给我们当个证人。

    谁若是输了就要连请七日客,而且还要承认自己的箭术不如对方。”

    见顾锦璃应下,温阳忙让人准备了三套一样的弓箭,准备比试。

    傅凝苦哈哈的接过。

    他还真是倒霉,没看到婢女摔跤不说,弄不好还要搭进去好几天的饭钱。

    他虽是郡王,但手头也不宽裕啊!

    李楚楚和李茹茹在走进校场之后,便将目光锁定在了温阳几人身上。

    李楚楚扫视着场内的几个年轻男子,这里面论出身当属六殿下最好,可他的事情已经传遍了京中的大街小巷。

    冲动易怒,毫无建树,并非良人。

    而那位七殿下更是生母早亡,且风流成性。

    最后她将目光锁定在温阳的身上,眸色微动。

    温阳是平阳王府的嫡子,虽说是次子,但自幼长在平阳王夫妇身边。

    温凉直到现在都未被封为世子,温阳未必没有可能。

    这般想着,李楚楚忙扶了扶头上的步摇珠钗,保持着温柔得体的微笑。

    温阳一箭正中靶心,李楚楚便低低惊呼一声,含羞带怯的赞道:“温二公子的箭术真是了不得。”

    温阳面无表情的瞅她一眼,没说话。

    不过射中一支箭,哪里就算的上箭术好,这姑娘有点没见过世面的样子啊!

    温阳只顾着射箭,对李楚楚的夸赞仿若未闻,细细去看,还能发现他皱着眉,似乎有些不大高兴。

    这姑娘怎么这么吵呢,不知道射箭需要安静吗?

    李楚楚见温阳不回应,心下不由有些失落。

    温凉对顾锦璃情意缠绵,这温阳怎么像个榆木疙瘩似的,一点都不开窍。

    再加上日头渐热,李楚楚不禁有些烦躁起来。

    倏然,有一抹阴影笼罩在了顾锦璃身上。

    众人顺势望去,只见身穿蓝衣白衫的温凉手执一柄月色油纸伞站在顾锦璃身边,美的仿若突然降临人间的谪仙。

    “阿凉?你不是去了兵马司吗?”顾锦璃有些诧然。

    因着顾锦璃白日都与顾婉璃几人在一处,温凉看着心烦,便索性去了兵马司。

    “想你了,回来看看。”他彷若无人的道,语气淡然,只那双墨眸装着隐藏不住的温柔。

    他将油纸伞罩在她头顶,语气中带着丝丝斥责,“日光这般烈,出来怎么也不知打个伞。”

    说完还不满的看了如意一眼。

    如意心惊胆战,连忙表态道:“是奴婢疏忽了,奴婢下次肯定记得了。”

    又让姑爷挑出毛病来了,再这样下去首席大丫鬟的位置就要不保了。

    李楚楚和李茹茹站在一旁看着,满眼都是羡慕。

    傅冽往众人的方向看了一眼,见顾婉璃一张小脸染着红晕,额上也渗出了汗珠,便将弓箭随手往小厮怀中一丢,不耐烦的道:“天气太热了,不比了!”

    说完,他便朝着树荫下设的桌案走去。

    傅凝早就不想比了,闻此也赶紧将弓箭一丢,笑着道:“我也热的不行了,要不你自己再射一会儿?”

    看着众人纷纷朝树荫下走去,温阳抱着弓箭,兀自凌乱。

    不是来比箭的嘛,怎么一个个都跑到树荫下坐着去了!

    傅凝喝了一口凉茶,顿时只觉神清气爽。

    他看了一眼正在为顾锦璃斟茶的温凉,笑着道:“温凉,听说父皇将接待各国使臣的任务交给你了,真是恭喜啊。

    要知道,之前三皇兄和五皇兄可是因为这个差事争了许久呢!”

    两人几乎争的撕破了脸,毫不留情的揭对方的短,可谁能想到父皇竟不声不响的将这个差事交给了温凉。

    温凉淡淡应了一声,并不多做回应。

    温阳闷闷不乐的坐了下来,喝了一口茶,似是想起了什么,开口问道:“大嫂,我记得顾府大公子和三公子今年都要参加科举吧?”

    顾锦璃颔首。

    科考临近,整个顾府都透着紧张,不过她前两日见过大哥哥,他的状态还不错。

    “你们心中可有状元人选,我们不如来押个赌注如何?”傅凝顿时来了兴致,提议道。

    每次科举,这状元人选都会引起一阵激烈的议论,各大赌坊也会开设赌局。

    李茹茹闻言扬起了嘴角,小脸上浮现了丝丝骄傲得意的笑,“我哥哥是平州的解元,哥哥的夫子还夸哥哥有状元之才呢!”

    少女声音轻快,笑中带着满满的骄傲和得意。

    自从进了平阳王府,见到的人一个比一个身份高,他们的态度虽说都算和善,可她们还有种矮人一头的感觉。

    如今提到科考,李茹茹才有种扬眉吐气之感。

    她哥哥是平州的解元,是平州数一数二的才子,就连先生都说哥哥有状元之才。

    届时哥哥高中,她们做妹妹的也定然水涨船高。

    傅凝听闻来了兴致,温和笑着,柔声问道:“不知李小姐兄长的名讳是?”

    傅凝对所有女孩子说话都轻声细语的,可李茹茹却瞬间红了脸,羞赧的手足无措。

    傅凝相貌俊美,且总温柔含笑,很容易让人心生亲近之意。

    李茹茹红着脸,娇滴滴的回道:“回殿下,家兄名唤李邺。”

    “李邺。”傅凝轻念了一声,却没什么印象。

    科举三年一次,是朝中极其重要的大事。

    每年乡试之后便会有名单送入京中,一些才学过人的考生更是在未入京之前便已被人知晓。

    就连他这种不关注朝野大事的人都听闻过几个状元的热门人选,比如徐州的苏致,还有出身江南大族裴家的裴逸明,他们的文章早就被送到了父皇桌前。

    只这李邺,他着实没什么印象。

    傅凝是个怜香惜玉的人,绝不会做出让女子尴尬的事情,便笑着道:“原来是李公子,那便希望李公子此番能够高中了。”

    李茹茹听傅凝这般说,笑容更是飞扬起来,就连腰板挺得都比之前更直了。

    “七殿下也听说过我哥哥的名字的吗?也是,我哥哥是平州公认的状元之才,想来京中定然有不少人都听说过。”

    傅凝颔首笑笑,抿茶不语。

    李茹茹颇为得意的看了顾锦璃和顾婉璃一眼,笑眯眯的说道:“哥哥与两位表哥现在在一处温习,几人也可彼此探讨,定然大有助益。”

    顾承晰的会试成绩只算中上等,顾承昌更是一般,他们能与哥哥在一处温习,真是捡了天大的便宜。

    顾锦璃仿若没听出她的话外之意,只淡淡点了点头。

    李楚楚放下茶盏,弯唇一笑,声音柔柔弱弱的道:“锦表姐,我听闻最近家中有学子科考的人家都去万佛寺求平安符。

    哥哥他们不日科考,我们别的忙也帮不上,不如也去帮他们祈个福吧。”

    顾婉璃眼睛微亮,望向了顾锦璃。

    她本也想去给哥哥祈福,不过后来出了赵楚那档子事,便一时耽搁了。

    见她这般小模样,顾锦璃笑着点点头,“那好,那我们便一同去万佛寺给大哥哥他们祈福。”

    玉华公主也拍手笑道:“那感情好,上次我都没来得及逛,这次一定要好好玩玩。”

    李楚楚见她们应下,唇瓣一弯。

    她们来平阳王府为的便是抬高自己的身价,可若是只待在王府中有谁知晓。

    此时万佛寺最是热闹,有不少人家都会去万佛寺祈福,正好可以看到她们与顾锦璃姐妹情深。

    既是出门散心,如何少得了宋碧涵几人。

    是以次日,一列马车自平阳王府门前浩浩荡荡的出发了。

    温凉以保护顾锦璃为由,理直气壮的上了顾锦璃的马车。

    于是李家姐妹和顾婉璃坐一辆,沈妩和姜悦坐一辆。

    至于宋碧涵和玉华公主则女扮男装,与温阳几人一同骑马而行。

    玉华公主身穿一袭紫衫,长发以玉冠束起,整个人挺拔的如同一株小白杨,透着满满的灵气。

    她策马行至傅冽傅凝身边,勾唇笑着道:“我们去万佛寺祈福,你们跟着凑什么热闹,可别说什么保护我的话,我可不信!”

    傅凝的说辞被玉华公主堵住了,便只得尴尬的笑了两声,挑了挑下巴道:“我是陪着六皇兄来的。”

    玉华公主挑眉笑,“六哥,难道你也要参加科考不成?你还是饶过几位大学士吧,你的文章会把他们气死吧!”

    傅冽侧头斜了她一眼,一甩马鞭,策马而驰,只给玉华公主留了一道烟。

    “咳咳。”玉华公主被呛得直咳嗦,不满的抱怨道:“六哥真讨厌,一点都不知道顾及女孩子,就这般的性子,以后谁会愿意嫁给他啊!”

    傅冽策马而驰,途中瞥了一眼顾婉璃所在的马车,捏着缰绳的手动了动,终究还是没有顿下脚步,一路行至车队最前方。

    为了避嫌他本不应该与她一同出现在众人的视线中,可今日他还是鬼使神差的来了。

    他想着,就算不说话,远远看她一眼也好。

    这几个人没一个靠谱的,还是他自己护着才安心。

    玉华公主撅了撅嘴,察觉到有人一直在盯着她看,她顺势望去,只见一袭玄衣的温阳正用一种怪异的眼神打量着她。

    “怎么了,你为什么用这种眼神看我?”玉华公主直接问道。

    “没什么……”温阳收回视线,眼中却仍满是疑惑。

    父王不是说陛下手无缚鸡之力,连马都骑不好嘛,怎么他的女儿骑术倒不赖?

    玉华公主睨了他一眼,眸光微转,明媚的如同这夏日盛景。

    她忽的勾唇,道:“久闻平阳府的公子都精通骑射,今日机会难得,不如你我赛上一场?”

    她自小就听闻过平阳王怒揍父皇一事。

    虽说父皇与母后感情不好,大多数情况也不怎么靠谱,可那也是她的父皇,他丢脸,他们这些做儿女的脸上也无光。

    可惜平阳王没有女儿,她无法一雪前耻,不然早就与其比试了。

    不过她忽的想到,若是她的骑术赢了温阳,可才是真的扬眉吐气。

    便是输了,她一个弱女子输给温阳也不丢人。

    温阳想也不想就拒绝了,“我不和女人比试。”

    这话宋碧涵听的不乐意了,“女人怎么了,女人就比你们男人差了?

    想当初我祖母驰骋沙场的时候,还没有你呢!”

    温阳翻她一眼,说的好像她亲眼瞧见似的,她明明更小好吧!

    再者说那可是薛奶奶,百年才出一个的巾帼英雄,哪是她们两个小丫头能比的。

    届时她们若是不小心摔伤了,他落埋怨不说,陛下那个小心眼的定会趁机找父王的麻烦。

    玉华公主抬起白洁的小下巴,明媚如芍药花的面容上含着两分傲气,“你别小看我,我虽是女子,但也自小学习骑射,未必比你的功夫差。”

    沈家乃武将出身,众人只知沈皇后饱读诗书,却不知沈皇后骑射一绝。

    沈皇后从不认为女儿就该娇养,反是从小就让她学些功夫,既可强身健体,又能用以防身。

    玉华公主睨眼看着温阳,勾唇道:“怎么,你可是不敢?若是不敢就当你输了!”

    “谁不敢了,来就来!”温阳见她们两个气势十足,便也不再推诿。

    “我让你们一个马身,你们两个先跑。”

    宋碧涵正想说不用,玉华公主却是眯着眼睛笑道:“若你让了马身,待我们赢了,你可服气?”

    温阳根本不觉的她们两个会赢,遂点头道:“自然,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好!那就谁先跑到那个亭子算谁赢!”玉华公主爽朗应下。

    她可不在乎什么公平不公平,只要能赢温阳就成。

    玉华公主策马行至宋碧涵身边,弯唇低语了两句。

    宋碧涵怔了怔,转身望了温阳一眼,笑着拍了拍胸脯,以唇形无声的说了两字,“放心。”

    傅凝对这种事没有兴趣,便做起了裁判。

    他一声令下,玉华公主和宋碧涵身下的骏马先行窜了出去。

    待她们跑出一个马身,温阳才挥鞭,策马追了出去。

    一时间马蹄哒哒,挥鞭喝马声交响不断。

    顾锦璃挑起车帘,好奇的探头去望。

    可未等她看清外面的情况,帘子便被人扣下了。

    顾锦璃茫然侧眸,温凉倚着车壁,单手撑额,淡淡睨她,语气似冰霜结成的兰花,幽冷清冽,“外面人很多。”

    “所以呢?”顾锦璃偏了偏头。

    “他们会看见你。”他目不转睛的看着她,语气格外的认真。

    顾锦璃无奈的嗔他一眼,抬手去扯他的脸,“好好好,我只看你一个行了吧!”

    人家男朋友爱吃醋好歹还有个吃醋的对象,他家这位倒好,吃醋完全凭想象。

    温凉牵了下嘴角,将顾锦璃揽入怀中,闭眸轻语道:“闭眸,小憩。”

    顾锦璃无奈,除了偎依在某人怀中,别无选择。

    见她果然乖乖缩进了他怀里,微眯的墨眸间漾起丝丝笑意。

    马车外传来热闹的喧嚣声,温凉略蹙了一下眉,不悦的向外望了一眼。

    这些人好吵,以后断不能再与他们一同出来。

    温阳几人骑的都是数一数二的骏马,虽然只让了一个马身,但宋碧涵和玉华公主已经领先甚远。

    但温阳自小就在马背上长大,未用多时,便渐渐追上了两人。

    温阳嘴角一勾,笑容恣意,浅金色的阳光映在那张冷峻的俊颜上,带着几分年轻人方有的张扬。

    暂时领先的玉华公主,宋碧涵稍稍落后她些许。

    温阳用力一甩马鞭,身下的宝马嘶吼一声,马蹄飞扬,卷起漫天尘土。

    就在温阳身下的马刚要越过宋碧涵时,原本跑在他左侧的宋碧涵突然偏了马身。

    若非温阳眼明手快,他们两人的马定然会撞上。

    他稳住马身,却在这不过须臾的时间又与宋碧涵拉开了距离。

    温阳蹙眉,挥鞭再追,可每次刚要越过宋碧涵的时候,她的马身就倾斜着靠了过来。

    前两次他还可以当她是无意的,可次次都如此,温阳实在忍不住了,“你这样绊我,你也赢不了!”

    宋碧涵回头冲他龇牙一笑,“无所谓啊,我这个人没什么好胜心的!”

    话说到这步,温阳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这两个丫头片子在合伙算计他!

    原来比赛前她们交头接耳就是在商量着这件事,怪不得当时玉华公主笑得一脸狡黠。

    温阳咬了咬牙,真是龙生龙,凤生凤,皇帝的女儿心眼多。

    难怪陛下的身手不好,感情全都用来长心眼了。

    温阳心中气恼,向右猛然一拉缰绳,马身瞬间向右偏开。

    但温阳身手极好,在这种情况下依然稳坐如山。

    稳住了马匹后,温阳便用力挥鞭,策马疾驰,借着弯路瞬间超过了宋碧涵。

    宋碧涵一直在前面,还不知道怎么回事,就感觉耳边擦过一阵风。

    再去看时,温阳便已经越过了她,死死拦在了她前面。

    “呀!殿下,温阳超过我了!”

    玉华公主回眸望了一眼,加快挥鞭的速度,奋力向前冲刺。

    温阳身下的骏马似乎感觉到了主人的急切,一人一马配合默契,越过两个小弯后,便隐隐追上了玉华公主。

    廊亭近在眼前,温阳猛地一甩马鞭,骏马如弦上之箭飞射而出。

    他扬起了嘴角,眸光璀璨。

    赢定了!

    “啊!!!”

    少女惊恐的尖叫声在身后骤然响起,温阳瞳孔一缩,立刻勒住缰绳,策马转身。

    “公主殿……”

    可他没有看到慌失措的少女,眼前只有一抹残影划过,疾风自他的身边飞掠,卷起了他耳畔的一缕发丝。

    哒哒的马蹄声渐行渐远。

    “吁!”

    勒马声起,紧接着响起的是少女银铃般欢呼声,“我赢了!温阳,你可要认赌服输啊!”

    他勒马转身,正望见她嘴角高扬,笑颜如花。

    “这次不算,你使诈!”温阳瞪着她,声音带着两分咬牙启齿。

    玉华公主翘着嘴角,俯下身子,将下巴轻轻搭在白马的头上,唇畔漾起得意的笑,“这叫兵不厌诈!

    平阳王爷是镇守南疆的统帅,你身为王府子嗣,应该最懂这个道理呀!”

    白马之上,少年打扮的紫衣少女笑容莞尔,亮晶晶的双眸宛若湖面泛起的波光,粼粼生辉。

    她微微偏着头,有些无赖,但偏偏透着古灵精怪的可爱。

    温阳怔了怔,突然生出一个念头来。

    这么俊俏的容貌,真的不是男孩子吗?

    不对!

    他晃了晃头,这不是重点。

    “比试骑术又不是行军打仗,玩什么兵不厌诈,你分明就是耍赖!

    这次不算,你我再比一次!”

    “不要!”她拒绝的格外干脆。

    她一摊手,挑起眉眼,“当初讲规矩的时候你没说不许使诈啊,明明是你亲口应下的,你让我一个马身,只要我赢了,你就服输。

    可没想到,堂堂平阳王府二公子竟然说话不算话,你分明才是无赖呢!”

    “你……”温阳本就不擅长口舌之争,憋了半天才道:“你这是诡辩!”

    她要真是男子该多好,他这就把她拉下马背痛扁一顿,服软为止。

    “你到底懂不懂兵法啊,我这叫兵不血刃,你可学着点吧!”

    玉华公主说完,冲着温阳吐了吐舌头,得意的策马小跑离开。

    “唉,你别走,咱两这事还没完呢,我得好好与你说道说道!”温阳一夹马腹,追了上去。

    远远还能听到两人激烈的争执声。

    傅凝慢悠悠的跟着他们身后,突然弯唇笑了起来。

    同行的还有暗二和顾承晏,见两人都在看他,傅凝别有深意的感慨起来,“盛夏天晴,正是万物最富生机之际。

    这般晴朗的阳光,也许会催生出许多不可思议的情愫呢!”

    顾承晏和暗二相视一眼,两人都没听懂,只不露怯的点了点头。

    傅凝几人身边的马车里坐着顾婉璃几人。

    李楚楚闻言稍稍撩开了车帘,探头向外望了一眼,便正看见温阳身骑一匹墨色骏马,正在追逐着身骑白马的玉华公主。

    两人皆面若冠玉,相貌过人,在这葱郁的盛景中显得格外般配。

    李楚楚眸色冷僵,咬着下唇放下了车帘。

    顾婉璃见她变了脸色,便诧异问道:“楚楚表姐,你怎么了?”

    李楚楚勉强笑笑,摇了摇头,心中却是不禁忧虑起来。

    温二公子与玉华公主门当户对,若是他们有意,她怕是就难有机会了。

第二百一十章 美人阁(合一)

    今日的万佛寺虽不如庙会那天热闹,却也是香客如云。

    科考在即,就连城外有学子的人家也会赶来万佛寺,只为给自家学子求一枚平安符。

    “万佛寺的香火似乎更加鼎盛了。”顾锦璃看着云云香客,不由感叹。

    沈妩望她一眼,抿唇轻笑,“锦儿难道不知这万佛寺的香火为何这般鼎盛?”

    顾锦璃偏偏头,表示不解。

    沈妩一笑,目光往温凉的身上落了落,弯唇道:“自然是因为你顾大小姐自从来万佛寺上香后,一路平顺,还嫁给了咱们大梁第一公子,如此福气自然谁都想来沾一沾。”

    顾锦璃不禁哑然,无奈摇头。

    她的运气的确好,不仅有真心待她的亲友,更是遇到了可以托付一生的人,只不过她这一路也不能算是全然平顺。

    顾锦璃失笑,“这般说来,我倒是应该与万佛寺主持讨要一些香火钱了。”

    “倒未尝不可。”

    两人相视一笑,抬步走向宝殿。

    宋碧涵和玉华公主刚才玩的十分尽兴,可此时却有些苦恼了。

    她们穿着一身男装,骑马出行倒是方便了,却没人愿意与她们一道走了。

    虽说她们都是女子,但若被熟人瞧见,免不得又要解释一番,谁都不愿意添这个麻烦。

    宋碧涵刚要凑近沈妩,沈妩忙甩着帕子,嫌弃道:“这位公子,男女有别,请保持距离。”

    宋碧涵瘪着嘴,一脸不高兴,“切,之前还说什么有难同当,我不过一身男装就被你们嫌弃成这样了,真是一群小骗子!”

    几人闻后直笑,但依然无人肯理她们。

    傅凝瞧着好笑,便一展双臂,挑眉道:“我不嫌弃你们,不管是勾肩搭背,还是把酒言欢,我都奉陪。”

    宋碧涵瞅他一眼,轻哼出声,“七殿下若是一身女装,我们也定然不嫌,不管是擦脂抹粉,还是描眉涂唇,都带着你。”

    玉华公主闻言笑出声来,上下打量着傅凝道:“还真别说,就我七皇兄这俊模样,穿上女装也定然是个绝色美人。”

    傅凝嘴角笑意僵住,他本是想逗弄这两个丫头,结果反是被她们逗弄了?

    一行人男子俊秀,女子貌美,知晓他们身份的,都恭敬避让,不知晓的便立在一旁,欣赏着这一行有说有笑的年轻人,只觉赏心悦目。

    感受着众人投来的视线,李家姐妹相视一笑,走路时脊背挺得笔直。

    李楚楚年长些,倒是还好,李茹茹的嘴角简直都要翘到天上去了,仿佛这些人崇拜敬慕的目光是在看她一般。

    李楚楚想表露的与她们再亲近些,便笑着与沈妩搭话,“沈小姐,听闻沈世子文采斐然,沈世子今年可也参加科举?”

    公侯府邸虽世代袭爵,但科考出身更受人敬重,是以许多府邸虽有爵位承袭,但也会鼓励家中子弟读书考取功名。

    不等沈妩回答,姜悦便笑着解释道:“沈世子不会参加科举的,因为他若是参加,势必会将其他学子的光芒全都掩住。”

    沈染五岁可吟诗,七岁可与大儒争辩学问。

    沈染就算参加科考,也要回去承袭承恩侯府,反会将同期学子的光芒掩住,还白白浪费了一个状元之位。

    京中人皆知沈染的学识,平州距离京城太远,李家姐妹虽也有所耳闻,但只觉那些传言是夸大其词。

    此番一听沈染并不参加科考,便更是认定传言有假,不然谁会放着风光不要。

    可她还想与沈妩几人处好关系,自然不可能揭沈妩的短,便也跟着笑赞了几句。

    跟在后面的顾承晏抬头看了姜悦一眼,两道墨眉皱的紧紧的。

    她好像很崇拜沈世子的样子,可他书读的不好,看来回去后不仅要练功,还要多看书了。

    宝殿内的香客众多,顾锦璃她们便候在了外面,只由顾婉璃和李家姐妹进去祈福。

    傅冽蹙了蹙眉,向宝殿内望了两眼,最后还是觉得不放心,冷着张脸道:“最近运气不好,我进去拜拜!”

    玉华公主一脸震惊之色,忙问向傅凝,“七皇兄,六哥他吃错药了不成,他不是从不信鬼神的吗,怎么想起去拜佛祖了?”

    傅冽自小就淘,她还记得小时候,有一次傅冽把丽妃气到了,丽妃就吓唬他,说他再不听话,观音菩萨就会来惩罚他。

    结果傅冽不但不怕,还趁着丽妃不注意,将那尊羊脂白玉的观音像给摔了个稀巴烂,与其名曰先下手为强。

    丽妃又惊又惧,生怕菩萨怪罪会降罪傅冽,为此还病了好几日。

    现在听傅冽要去拜佛祖,玉华公主第一个不信。

    傅凝心知肚明,只慢悠悠的勾唇,意味深长的道:“善男信女,是会得到佛祖庇佑的……”

    玉华公主歪头不解,忽觉有一道阴影笼了过来。

    她仰起头,只见温阳寒着一张脸盯着她看,语气不善,“我刚才和你说的你可听明白了?”

    玉环公主双手环胸,翘唇点头。

    温阳脸色稍暖,却听玉华公主轻笑道:“我听明白啦,就是你输不起嘛!”

    “谁输不起了,你那分明是耍诈!”

    “兵不厌诈!”

    “你又拿这句话堵我……”

    两人议论不休,玉华公主始终笑盈盈的,语气也轻飘飘,却是气得温阳险些跳脚。

    他怎么就和这女人说不明白话呢!

    顾锦璃看着他们两人吵嘴,侧头笑着对温凉道:“你弟弟好像让人家欺负了。”

    温凉淡漠的扫了他们一眼,表情淡淡,显然没有太多的兴趣。

    “随他们去吧。”

    两个老头子就吵了一辈子,他们的儿女又怎么可能相处和谐。

    姜悦看他们吵嘴看的津津有味,时不时被两人说的话逗得一笑。

    顾承晏一直侧眸看着她,表情也随着她的笑变得越发舒缓。

    忽的,姜悦望了过来。

    顾承晏没能及时收回视线,一时羞窘。

    虽面色看不出来,但大脑早已慌的一片空白,不等姜悦发问,便结结巴巴的解释道:“我……我盯着你看是没有恶意的,我就是觉得你好像比前两日胖了些……”

    姜悦:“……”

    还敢说自己没有恶意,这算是最大的恶意了吧!

    顾锦璃:“……”

    她家二哥可怎么办,该不会真的孤独终老吧。

    顾锦璃正在为自家二哥发愁,不远处忽然传来争吵声。

    顾锦璃抬眸看去,似乎是两个香客在争吵。

    “哪里来的不长眼睛的东西,竟是敢冲撞我家小姐!”一四十余岁的婆子指着一身穿灰色布衣的年轻人厉声叱道。

    年轻人脸色涨红,忙作揖赔礼,“的确是小生莽撞了,小生给小姐赔礼了。”

    “我呸!就你也配给我家小姐赔礼,你也不照镜子看看自己!”中年婆子得理不饶人。

    年轻人已经一再赔礼,可婆子说的话却越发难听,哪个年轻人没有血性,终是忍无可忍道:“冲撞小姐,的确是在下不对。

    可实则因寺中香客众多,未避免香客碰撞,小师傅已经交代过香客右进左出。

    在下已经避到了角落,此事若真追究,也不能仅怪在下一人。”

    虽说是她们不守寺中规矩在先,可他踩到了人家小姐,确有不对。

    但他已经真心实意道过歉了,她们还这般不依不饶,着实有些欺人太甚了。

    他的确穷,但也不能被人这般折辱。

    那婆子一听更是火了,掐着腰厉声道:“好狂妄的小子,你踩到了我家小姐的脚,还敢倒打一耙。

    你可知我家小姐鞋上缀的可是上等的南珠,一颗价值百两。

    现在南珠被你磨花了,你可赔得起?”

    年轻人显然没遇到过这般不讲理的妇人,他读的都是圣贤书,与先生同窗探讨的都是学问,何曾与人如此争吵过,一时间被气得涨红了脸。

    婆子见他不说话,骂的更是来劲了,“瞧你这模样,八成是个学子吧!”

    婆子打量了他一眼,掩鼻撇嘴,仿佛他身上散发着什么难闻的气味一般,“还没见过有学子自己来寺庙祈福的,想来定然不是家无亲眷,便是学业不精,想要投机取巧。

    就你这般模样的,劝你还是早些退下吧,丢人现眼不说,还浪费银钱!

    真正的读书人就该如我家公子一般,才高八斗,定然是状元之才。”

    顾婉璃几人刚求了平安符走出大殿,便听到有人在说状元之才,李楚楚顿时停住脚步望了过去。

    但见一身穿秋香色撒花长裙,身披织金缠枝纹蝉翼纱云锦的少女轻而淡漠的开口道:“奶娘,算了,莫要耽搁时间了。”

    她以薄纱覆面,隐约可看见面纱下的秀丽脸庞,一时却又望不真切。

    从始至终她都未看那年轻人一眼,此时开口也并非为他解围,她的语气中满是漠视,似乎如学子这般的人根本不值得她放在眼中。

    少女身子妙曼,衣着华贵,一身织金轻纱随风而动,而衬得她有几分仙姿。

    “小姐。”那婆子立刻敛去身上所有的气势,躬身退到少女身边,毕恭毕敬的垂首。

    少女扫了婆子一眼,语气虽轻,却带着高人一等的冷漠,“莫要将随便什么人都与哥哥来比。”

    “是,奴婢知错了,咱们公子是状元之才,岂是阿猫阿狗都能比的!”婆子恭敬回道,还不忘拉踩一把年轻学子。

    李茹茹轻声问道:“大姐姐,她们是哪家的啊,难道她家公子比哥哥的学问还好吗?”

    李楚楚摇了摇头,她也不认识眼前这少女。

    年轻学子被主仆两人一唱一和的羞辱了彻底,就连周围人都听不下去了,但也只是私下里交头接耳。

    这少女一看便非富即贵,他们是不愿意横生枝节的。

    “等等!”一道声音忽然响起。

    一身穿竹色长衫的少年横插入几人之间,她立在学子身前,身姿明明纤细单薄,却气势十足。

    “什么叫算了,你们还没与他道歉呢!”

    学子怔了怔,忙拉着少年的衣袖,低声道:“多谢兄台相助,但此事兄台还是莫要插手了。”

    这些达官贵人都自视甚高,目中无人,与他们争执也讨不到便宜。

    他多忍忍便是,可不能牵连了无辜人。

    少年回头冲他一笑,拍着胸脯道:“有我在,别怕!”

    学子顿时愣住。

    这少年笑起来唇红齿白,眸灿如星,好看的让人移不开眼。

    原来世间竟有如此干净漂亮的男子吗?

    少女的奶娘似乎没想到竟会有人敢出来打抱不平,立刻上前一步,昂首道:“你是什么人,竟敢大言不惭让我家小姐赔罪,你欺我们裴家无人不成?”

    “裴家?”少年打扮的宋碧涵闻言蹙了一下眉。

    婆子见她如此神情,不屑一笑,却见宋碧涵挠着头一脸茫然的问向四周,“你们听说过裴家吗?

    我知道温家、沈家、宋家,怎么没听说过什么裴家?”

    婆子被她气得脸色涨紫,可宋碧涵倒不是故意气她,而是当真没听过。

    有人忽的道:“听闻江南裴公子要来入京备考,难道就是那个裴家?”

    婆子见有人知晓,眉目顿时舒展开来,得意笑道:“不错,我们就是江南裴家!”

    裴家是百年世家,书香门第。

    裴家现有两支,裴家大房仍走仕途,家中子弟皆才学过人,裴老爷子更曾做过建明帝的帝师。

    可裴家二房却是弃文从商。

    士农工商,商人是被人最瞧不起的,可裴家二房却将生意做得风生水起,不说富可敌国,也是江南首富。

    那些瞧不起他们的,心里更多的也是羡慕嫉妒。

    而裴逸明便是裴家大房最出众的子弟,江南不仅是丝绸鱼米之乡,江南的美人才子更负盛名。

    裴逸明能在江南夺得解元,可见其文采。

    李楚楚变了变脸色,原来竟是江南裴家,怪不得如此傲慢。

    她曾听哥哥提过裴逸明的名字,说他文采斐然,是个劲敌。

    她又多看了对面的少女几眼,这个覆着面纱的少女应该就是裴府的小姐了。

    “裴家?”宋碧涵还是没听过。

    她又不关心这种事,江南江北与她何干。

    “我不管你们是谁,做错了事就要道歉,管你什么裴家输家的,都得给这位公子道歉!”

    宋碧涵最看不得别人仗势欺人,明明是她们的错,人家学子也道歉了,她们还不依不饶的折辱人家,真是岂有此理。

    “哪来的混小子,竟敢对我家小姐无礼!”婆子挡在少女身前,以防宋碧涵冲撞了她们。

    宋碧涵却不看婆子,只抬手指着覆着面纱的少女,挑着下巴道:“你,道歉!”

    少女凝眸看着宋碧涵,漫不经心的挑起了唇,语气漫漫,“京中虽繁华,可没想到京中人竟然都这般野蛮无礼,真是远不如江南。”

    她这一番话,瞬间引起了众人的不满。

    刚才大家只是有点同情那个学子,倒谈不上有多气愤,可此言一出,引起的便是京城与江南之争。

    万佛寺虽有外地香客,但更多还是京城中人,一时间纷纷指责起少女来。

    婆子挡在少女身前,凭一己之力抵挡众人的唇枪舌剑。

    少女见此,眸光更是不屑,轻蔑的摇了摇头。

    宋碧涵也被带偏了,环着胸,不服气的道:“你这人说话真是好生没有道理,明明是你们不守规矩撞到了人,不道歉就算了,反是嘲讽我们京城,怎么生的这般厚的脸皮!”

    少女也不恼,只慢悠悠的道:“事实本就如此,并非我信口开河。

    江南乃是最先开化之地,史上不少大家皆出自江南,再者说……”

    她上下扫了宋碧涵一眼,虽覆着面纱,但宋碧涵依然能看出她泛起冷笑的唇角,“但看两位公子的行事作风,京中礼数便可见一斑。

    先有才,后有礼,想来你们京城的公子小姐学识礼仪亦是不如江南。”

    “你凭什么说我们不如江南女子啊,这里可是帝都,还能比不上你们江南?”

    “就是,江南有才子,我们京中也不少了,就如温凉公子,沈染世子,哪个拉出来不比你们强!”

    京中贵女此时都抛开了对彼此的成见,拧成了一股绳一致对外。

    少女却也不慌,只莫不在意的看着她们道:“孰强孰弱,只有比试过后才知晓。

    你们若是不服气,可尽管向我挑战。”

    少女说完,望向了宋碧涵,慢笑道:“当然,既然是这位公子出面,你也可与我兄长比试一番。

    我们若是输了,我便给这位公子赔罪,你们若是输了,便要承认京中才学不如江南,如何?”

    宋碧涵转了转眼珠。

    她琴棋书画都不行,更不可能与有状元之才的人比。

    她环顾了一下四周,刚才那些还义愤填膺的少女此时却又禁声不语了。

    她们的确自幼便学琴棋书画,可远不到精通的地步。

    她们又不知这人深浅,万一输了,不仅自己没脸,更是丢了整个京城的颜面,这个锅她们可背不起。

    宋碧涵见她们都不应声,视线正好落在向这边走来的顾锦璃一行人,眼睛顿时一亮,抬手向人群中一指,自信满满的道:“可以,我应你的挑战!

    我们这边由承恩侯府的沈小姐与你比试,就是不知道你敢不敢了。”

    沈妩行事低调,从来不彰显才艺,只偶尔不得不在宴上小露一手,可饶是如此其才学都足以令人惊叹。

    沈妩突然被人提名,一脸莫名。

    众女一看见沈妩,仿若看见了希望,连忙道:“有沈小姐在,我们稳赢了!”

    “是啊是啊,沈小姐你一定要好好搓搓她的锐气,让她知道我们京城的厉害!”

    沈妩杏眸微睁,瞪了宋碧涵一眼。

    宋碧涵朝着沈妩好一番挤眉弄眼,眼中满是讨好和祈求。

    她都已经把大话放了出去,若是阿妩不应,她可就太丢脸了。

    见她这副样子,沈妩无奈,只能在众人殷殷的注视下走上前,莞尔笑着开口道:“久闻江南裴家大名,能向裴小姐讨教,亦是我之荣幸。”

    沈妩说话轻柔有礼,唇畔含笑,比起少女的冷傲让人更欲亲近。

    少女望了沈妩一眼,轻轻颔首,语气依旧平淡,“好,那三日后裴琇在雅清茶楼恭候沈小姐大驾。”

    裴琇说完,带着家仆转身离开。

    宋碧涵冲她做了一个鬼脸,不屑冷哼道:“就凭她也想和我们阿妩比,真是自不量力!”

    沈妩凝眸望着裴琇的背影,又看了一眼满是得意的宋碧涵,摇头叹声道:“你呀!为人家铺了路还不自知,真是个小傻瓜!”

    宋碧涵歪头,小脸上挂满了疑惑,“铺路?我给她铺什么路了?”

    沈妩很想抬手狠狠戳一下她的头,可看着宋碧涵那一身俊秀的男装打扮,却又下不去手,只的无可奈和的叹了一声道:“难道你瞧不出她是在故意激你?”

    从宋碧涵出现后,裴琇就不再针对年轻学子,而是将矛盾引到了京城与江南的学术之争。

    见宋碧涵听得云里雾里,顾锦璃开口解释道:“此事本就是她们做的不对,她们理应给这位公子赔罪。

    可她却将赔礼变作赌注,实在没有道理,她这般做的目的便是让你应下她的挑战。”

    “可她这样做图什么啊?”

    顾锦璃和沈妩相视一眼,两人心中清明。

    初来乍到,这位裴小姐怕是存了想要一鸣惊人的心思。

    这个裴琇,可不是个简单的人。

    “真是抱歉,此事都因在下所起,让几位为难了。”年轻学子满脸愧色,颇为不安。

    宋碧涵收回思绪,爽朗的摆了摆手,坦然笑道:“没事没事,此事不怪你。

    我就是看她不顺眼,怎么也得教训她一番,省的她不知道天高地厚,你不用放在心里。”

    沈妩无奈扶额。

    她与宋碧涵是手帕交,最清楚她的脾性。

    这丫头自小看多了武侠话本,对那些仗义侠士最为崇拜,看见不平自是不能袖手旁观。

    她虽这般说,那年轻学子还是心有愧疚,“几位为了在下仗义执言,在下感激不尽,不能再连累几位。

    我会与那位裴小姐道歉,这场比试不必进行。”

    他也听明白了,那裴琇是想借着他的事在京中立足。

    这位沈小姐若是赢了还好,若是输了,她们几个不但会丢脸面,只怕还会被人埋怨。

    他一人之事,怎能连累他人。

    “不行!”宋碧涵想也不想就霸道的否决了。

    年轻学子怔了怔,便见宋碧涵拧着清秀的眉,无比认真的道:“凡事都要讲道理,对就是对,错就是错,你没错道什么歉。

    这件事你别管了,你不是学子嘛,安心读书便是。

    我们几个闲着也是闲着,便陪她玩玩,你就等着她给你赔礼道歉吧!”

    宋碧涵说完,学着男子的样子拍了拍年轻学子的肩膀,扬唇笑道:“此事有我,放心就好!”

    沈妩扶额,觉得头痛,懒得再理会她。

    说的倒是好听,结果不还是要靠她嘛。

    有这样的朋友,想低调都难。

    宋碧涵笑得落落郎朗,一口贝齿长得洁白整齐。

    年轻学子看着她,只觉得眼前这少年眉清目秀,就连牙齿都比别人要好看些。

    他又侧眸看了看搭在他肩膀的手上,脸颊竟不受控制的泛起了丝丝红晕。

    他身形略为单薄,身上的衣衫又不合体,有些空荡,更衬得他清瘦无比。

    此时他面颊泛着红晕,宛若青莲幽绽,一身粗布衣裳,却掩不住他过人的好相貌。

    他回过神来,忙后退一步,拱手作揖,见礼道:“在下苏致,多谢这位兄台相助,不知兄台大名。”

    “我叫宋碧……”宋碧涵哽了哽,忙将小拳头抵在唇下,故作咳嗦两声,才道:“我叫……宋达!”

    “宋兄。”学子见礼。

    宋碧涵觉得新奇,还从没有管她叫过宋兄,便也学着苏致的模样,拱手一礼,笑盈盈的道:“苏兄。”

    笑意爽朗,眉眼明亮,苏致又莫名红了脸,直到回到家中脸还红着。

    推开院门,一个七八岁的小女孩从屋子里跑了出来,笑着扑进了苏致的怀里,“哥哥,你求到平安符了吗?”

    苏致一愣,他给忘了。

    小女孩顿时撅起了嘴,挣脱开了苏致的怀抱,气呼呼的道:“哥哥骗人,你明明说过会去万佛寺求平安符的,哥哥说话不算数,明天还是我自己去吧!”

    苏致忙揉着她的头,笑着安哄道:“灵儿莫气,哥哥今日真是有事耽搁了,明日我定去万佛寺求平安符来,好不好?”

    苏致并不信奉神佛,可妹妹听说万佛寺香火灵验,非吵着要去万佛寺为他求平安符。

    可妹妹年纪太小,他哪里放心让她出门,便自己一个人去了万佛寺。

    苏灵闷闷不乐的嘟囔道:“哥哥你的学问那么厉害,夫子都说你很有可能是这届状元呢。

    可所有学子都有平安符,若是就哥哥没有,届时佛祖生气了,不让哥哥当状元可怎么办?”

    苏致失笑,忙点头道:“好好,哥哥明日定然把平安符求回来。

    你饿了吧,哥哥给你做饭吃吧,吃炒蛋好吗?”

    想着金灿灿的炒蛋,苏灵就不由咽起了口水,但却摇头道:“不要,我不喜欢吃蛋,哥哥给我做个香菇白菜吧,女孩多吃菜才会水灵。”

    他们父母早亡,若非哥哥成绩好,官府会给他们拨些钱,他们很有可能早早饿死了。

    徐州人都说哥哥有状元之才,一定要来京中才行。

    临近科举,他们将家中老宅都变卖了,一路上的花销再加上租这间农家院,他们已经没有多少钱了。

    家里的鸡蛋还是留给哥哥补身体要紧,她怎么能和哥哥抢呢!

    苏致明白苏灵的心意,心中不禁泛起酸涩。

    妹妹听话懂事,从没向他讨要过任何东西,这么多年他竟连一件像样的裙子都没给妹妹买过。

    “灵儿,待哥哥高中状元,天天给你做肉吃好不好?”

    苏灵眼睛一亮,又怕苏致发现,便忙收起笑,冷哼一声道:“我不喜欢吃肉啦,吃肉会胖的,哥哥真讨厌。”

    苏灵说完跑进了屋子,认真的打扫房间,只为让哥哥能住的舒服一些。

    看着妹妹轻快的身影,苏致嘴角噙笑,脑中又不由浮现出那个少年的笑颜。

    京中竟有如此平易近人的坦朗公子,苏致忽的对这陌生的京城生出了些许期待来。

    ……

    裴府。

    裴家虽在江南,但因裴老爷子曾为帝师,是以在京中亦有府邸。

    只后来裴老爷子致仕,回江南颐养天年,这裴府就一直空了下来。

    此番为了裴逸明科举,裴家大房皆举家搬至京中。

    裴府院中下人正忙着清扫,热闹不已。

    屋外的喧嚣似乎传不进屋内,裴琇坐在桌案前执笔习字,丝毫不受所扰。

    她的奶娘则安静的立在一边,不敢打扰。

    直到裴琇落了笔,奶娘才走上前来,略带担心的问道:“小姐,咱们今日此举是不是有些不妥?”

    初来乍到便得罪了京中贵女,以后小姐还怎么打进贵女圈子。

    “无妨。”裴琇淡淡回道。

    她随手拿起一本书,细细翻读起来。

    她容貌姣好,只眉毛弯细,眼角尖锐,眼尾又有些微微的上扬,显得有几分精明。

    但好在她举手投足间都是满满的书香气,将这种精明感变成了一种孤冷。

    她有自己的打算。

    恃才傲物并不会让人有多反感,相反,平庸才会。

    父亲打算长久留在京中,这里便是她日后生活的地方,她只有让人看到她的才名,以后才能在京中贵女圈中立足。

    今日她的确有些咄咄逼人,可待她赢了比试,她便可以收敛锋芒,宽和以待,那时反是会赢得众人的好感。

    有才,才有资格傲物。

    她翻了两页书,抬头对奶娘道:“你出去打听一下承恩侯府的沈妩。”

    她听闻过沈妩的名字,却没有太深的了解。

    知己知彼百战百胜,她虽对自己信心十足,但多做准备总是好的。

    奶娘和门而出,屋内只剩下裴琇一人。

    她看了两页书便没有了兴致,眸色深深。

    裴家的确是大族,可自从祖父逝世后,大房便隐隐有了没落之势,虽外表光鲜,但竟渐渐不如二房势盛。

    好在哥哥出息,让全家都看到了希望。

    她已到了议亲的年纪,也该为自己着想了。

    这次她定要一鸣惊人,让所有人都知道她裴琇的名字。

    ……

    从万佛寺回来,玉华公主便直接回宫了。

    她得赶紧把自己赢了温阳的事情告诉父皇,父皇一高兴定会赏她不少好东西。

    顾婉璃也想早些把求到的平安符给顾承晰送回去,便也打算回顾府了。

    可李家姐妹才刚在王府住了一日,自然舍不得走,便劝道:“婉表妹,咱们不如派人将平安符给表哥她们送回去吧。

    锦表姐是想你才让你来王府小住的,她定然舍不得你这么快就走。”

    顾婉璃却是摇头,坚持道:“平安符不能经过他人之手,必须要由我亲自给哥哥才好。”

    她歪了歪头,看着李楚楚道:“表姐也定然急着把平安符交给邺表哥吧。”

    顾婉璃心里明镜似的,只有自己走了,这两姐妹才不会再赖到王府。

    大姐姐让她来王府小住是想给她撑腰,免得外人轻视她。

    可她现在已经走出阴影了,哪能还赖在王府不走。

    大姐姐两人正值新婚,她们在这只会打扰大姐姐和大姐夫。

    特别是这两姐妹没事就往锦良院一杵,非要待到夕阳西落才肯罢休,她看着都生气。

    李楚楚被她问的哑口无言,只好笑着点头。

    她虽然还想在王府多留几日,可也不好表露的太过明显,不然就显得她的吃相太难看了。

    几人坐着马车回了顾府,话别了顾婉璃,李茹茹才埋怨道:“姐姐就不该这么早提去万佛寺祈福的事,不然咱们还能再住几日。”

    李茹茹早被王府的富贵迷了眼,恨不得一头扎进去,永远都不回来才好。

    “早想什么去了,现在埋怨我还有什么用!”李楚楚心里本就后悔,再听妹妹这般埋怨她,自然就恼了。

    李楚楚甩袖走了,李茹茹气得在后面直跺脚,只恨自己为何就没有顾锦璃那般出息的姐姐。

    ……

    顾婉璃的懂事让温凉十分满意,没了碍事的人,温凉卸下身上的所有清冷疏离,瞬间从仙人化为了黏人的妖孽。

    顾锦璃被他缠得软了身心,一夜无话,再睁开眼竟已日晒三竿。

    顾锦璃睁着惺忪的睡眼,伸手向身侧摸了摸。

    身边早已无人,蚕丝锦被也有了些凉意,显然温凉早已离开。

    如意听见响动,推门走了进来,一边整理床榻,一边开口道:“姑爷早早起来上朝了,他不让奴婢惊动小姐,还命奴婢去厨房煲了汤呢!”

    顾锦璃慵懒的应了一声,待看清桌上的汤盅后,瞬间羞恼的变了脸色。

    温凉竟命厨房给她煲了有助恢复体力的汤,这是生怕别人不知道她身体乏累吗?

    她一个新媳妇,一不管家,二不用侍奉公婆,唯一需操劳的就是……

    顾锦璃小脸羞得通红,瞪着汤盅一口都不想喝。

    如意叠完了被子,便看到顾锦璃盯着汤盅发呆,脸还红扑扑的,便忍不住道:“这汤真是好啊,小姐还没喝就红光满面了。”

    顾锦璃:“……”

    顾锦璃推了推汤盅,抬手扶额。

    “小姐,你不喝吗?”

    见顾锦璃摇头,如意盯着汤盅,咽了咽口水,“小姐要是不喝,那就给奴婢喝吧,奴婢最近也挺累的。”

    顾锦璃挑眉看她,“你怎么累了?”

    如意理直气壮道:“奴婢要看着人打扫院子,看着人打扫库房,看着福儿不乱吃东西,真的蛮累的。”

    “拿走喝去吧。”顾锦璃心累。

    “谢小姐。”

    如意喜滋滋的抱着汤盅离开,出去便对人炫耀道:“少夫人不累,把汤赏给我了呢,少夫人对我好吧!”

    接着是小丫鬟奉承的声音,“少夫人对如意姐姐真好,如意姐姐真不愧是少夫人最倚重的人。”

    “少夫人不累便好,我们还熬了红枣阿胶冻,就怕少夫人累坏了身子,那样大少爷该心疼了。”

    顾锦璃:“……”

    没脸见人了。

    她不要面子的呀!

    她真是佩服温凉,他就不怕被人笑他索求无度吗?

    若非玉颜阁送了信来,她真想就这么缩在屋子里不出门了。

    沈妩几人早已聚在了玉颜阁,一看见顾锦璃来,方嫂子最先迎了上来,一脸的忧虑,“东家。”

    见方嫂子神色严肃,顾锦璃忙问道:“方嫂子怎么了,可是玉颜阁出了什么问题?”

    方嫂子苦着脸摇头,“玉颜阁无事,问题出在美人阁。”

第二百一十一章 惊艳(合一)

    “美人阁?”顾锦璃疑惑不解。

    宋碧涵性子急,立刻开口道:“美人阁定是见比不过咱们,就开始玩花样了。

    他们所有东西一律半价出售,还有丰厚的赠品。

    外加上美人阁另有绸缎铺子,在她们那里买够一定银钱的东西,买绸缎也有优惠。

    这两日玉颜阁就卖了两瓶凝脂霜,再这样下去,咱们的主顾都要被抢走了。”

    顾锦璃翻了一下账本,这两日果然没有什么进项。

    姜悦皱着小眉头,提议道:“要不咱们也降价吧,能拉回一些客人是一些啊。”

    顾锦璃合上账本,摇头,“美人阁屹立京中多年,论财力可不是咱们能比得上。”

    打价格战是把双刃剑,就算赢了对手,自己也元气大伤。

    况且玉颜阁是新店,没办法与美人阁拼财力。

    “可咱们人多啊,大不了咱们拿银子添补嘛!”宋碧涵咽不下这口气。

    美人阁此举分明就是在针对她们,输人不输阵,绝对不能让对方看了笑话。

    “那万一美人阁的东家比咱们实力更强呢?”价格战是持久战,就看哪家挺的时间久。

    宋碧涵被问没了声。

    京中非富即贵,她也不知道这美人阁的东家是谁。

    “大姐姐,那咱们该怎么办啊,若是一直这般,我们也赚不上钱啊。”

    “你们先别急,好在这铺子的租金便宜,最多不过先添补一下人工费用,我们一时还支付得起。”

    墨迹听了这话,被气得险些就藏不住了。

    可不便宜嘛,那些可都是他的血汗钱啊!

    顾锦璃思忖了一下,方才道:“其实我倒有个想法,但本没想着这么早实施,现在倒是也可以一试。”

    “什么想法?”众人忙围了过来。

    顾锦璃没卖关子,将自己的打算道了出来,“我想在玉颜阁售卖药膳。”

    这些乳霜只能改善肤质表面的问题,但有些人的身体问题上需要内在调理。

    只不过入口的东西推行起来不若胭脂水粉这般简单,她也只有一个想法的雏形。

    可没想到同行竞争战这么快就打响了,论经济实力她们定然不如美人阁,那便只能另辟蹊径了。

    几人商议了一会儿,顾锦璃见沈妩总打哈欠,便开口问道:“阿妩,你可是昨夜没有睡好,怎么看起来这么疲惫。”

    沈妩掩唇又打了一个哈欠,眼眶都泛出了点点泪花。

    她怒瞪了宋碧涵一眼,没好气的道:“还不是某人惹的祸,结果反是要我来收场。”

    宋碧涵自知理亏,忙起身给沈妩端茶倒水,捏肩捶背。

    姜悦有些担忧,“我打听过了,这裴琇据说是江南第一才女,琴棋书画无一不精,阿妩这次许是遇上了劲敌。”

    若是赢了,那自是皆大欢喜,若是输了……

    宋碧涵一听那裴琇如此厉害,也不禁后悔自己冲动,喃喃道:“这裴琇竟然这般厉害吗?阿妩,那咱们该怎么办啊?”

    沈妩瞄她一眼,气得抬手去掐她的脸,“你说,以后还敢不敢再冲动行事了?”

    “不敢了不敢了,以后我再也不冲动了。”宋碧涵从善如流的应道,丝毫不敢顶嘴。

    “妩姐姐,那你有没有信心赢啊?”

    见顾婉璃她们一脸担忧,沈妩松开了手,嘴角挂着浅笑,“你们别担心,我是逗她的,我还不至于为了这点事便睡不好。

    尽人事,知天命,我尽力就好,不管输赢我都能接受。”

    她想赢,但也不怕输,唯一的弊端就是之前的低调全不作数了。

    “那你到底在愁什么啊?”宋碧涵挤到她身边坐下,眨着眼睛问道。

    沈妩望了她们一眼,抿唇摇了摇头,“其实也没什么事,就是我娘想要为我相看亲事了……”

    宋碧涵愣了愣,随即轻笑一声,摆了摆手道:“切,我当多大的事呢!

    我娘整日想着为我相看,你看我发愁了吗?”

    每次她娘一提,她就逃,次数多了,她娘的兴致也就淡了。

    沈妩笑了笑,没再多说什么。

    她虽无嫁人之心,可她早已到了定亲的年纪,她很羡慕涵儿的率性而为,可她不行。

    她若是行为不端,不仅承恩侯府,就连姑母也会遭人非议。

    “好了,不提这些事了,咱们还是继续研究药膳的事情吧。”沈妩其实还没享受够这种轻松欢快的少女时光,可既然娘亲已有此意,那她便更要珍惜与朋友在一起的日子了。

    ……

    皇宫内院。

    玉华公主迈着轻快的步伐走进了乾坤殿,眼睛明亮的似装了星子。

    建明帝扫她一眼,冷冷道:“朕前两日刚赏了你一套蓝宝石头面,你这次来又想要什么东西啊?”

    玉华公主不高兴了,撅着小嘴道:“父皇怎么这般说人家,难道儿臣在父皇心中就是这样的吗?”

    建明帝冷哼一声。

    他自己的女儿他还能不清楚,这丫头只有在想钱的时候,才会眼睛发亮。

    玉华公主委屈巴巴的看着建明帝,抱怨道:“再说那套头面是父皇给儿臣的赏赐,也不是儿臣主动讨要的呀。

    儿臣赢过了温阳,可是给父皇赚足了面子呢,以后父皇再见平阳王爷的时候,也可以扬眉吐气,不用总想着当年被他揍的事了。”

    “谁谁谁告诉你朕被他揍过的,荒谬!无稽之谈!

    朕是一国之君,只有朕打别人的份,谁敢打朕!”

    玉华公主心里暗笑,父皇这恼羞成怒的样子还挺可爱的。

    想到自己尚有所图,玉华公主便贴心的隐瞒了人人皆知晓此事的事实。

    “父皇,儿臣这次来并非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妩表姐。”

    “沈妩?”

    玉华公主点点头,将沈妩与裴琇打赌一事尽数禀来,“妩表姐平日里都收敛锋芒,可这次那裴琇的确太过分了。

    妩表姐是为了维护京城的名声才应战的,妩表姐若是赢了,父皇是不是该给些奖励?”

    建明帝坐在龙椅上眯眼看玉华公主,原来是为了沈家那个丫头讨赏来了。

    想到冷冰冰的沈皇后,建明帝语气淡漠的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不管她们谁赢,都只能证明我大梁人杰地灵,朕不好偏袒。”

    “那怎么能一样呢!”玉华公主急道。

    “怎么不一样?”建明帝挑眉,气定神闲。

    “因为妩表姐是您的侄女啊!”玉华公主理直气壮,“所谓帮亲不帮理,您是皇帝,可您也是我的父皇,妩表姐的姑父呀!”

    这丫头若是和他讲道理,他定能将她堵得哑口无言,可这丫头摆明了不讲道理,他反是不好说什么了。

    他与沈心兰虽无夫妻之情,但确有夫妻名分,若在民间沈妩的确该称他一声姑父。

    望着玉华公主亮晶晶的眸子,建明帝抬抬手,不耐的道:“朕要批折子了,你退下吧!”

    玉华公主一看他这副样子,便知他答应了,瞬间勾起嘴角,漾起了欢快的笑,“多谢父皇,儿臣告退。”

    建明帝冷哼一声,连一眼都懒得再看她。

    只他面上毫不在意,心里却细细琢磨起来。

    承恩侯府什么宝贝都不缺,一般的东西也送不出手。

    这般想着,建明帝突然眼睛一亮,薄唇牵起。

    他知道承恩侯府缺什么东西了,若是得了这样东西,莫说沈妩,就连沈心兰那个女人都会颠颠的跑来谢恩。

    建明帝突然心情大好,便忍不住和人分享喜悦,当即便派人去传召平阳王。

    平阳王出宫的时候脸色极差,回到王府时,府中下人都不敢抬眼看他。

    平阳王那“铁面阎罗”的名号不是白得的,往日里他不苟言笑便已经威慑力十足了,如今黑着一张脸,身上的杀伐之气更重。

    温阳正在院中射箭,忽见平阳王沉着脸色迈进院子,手抖了抖,一箭射偏了。

    平阳王扫了一眼,脸色阴沉的犹如无月的夜,“你的箭术就练成这样?”

    温阳下意识想反驳,可一看平阳王那如墨般的脸色,便只动了动喉咙,将委屈咽了回去。

    父王可不是讲道理的,听他辩解估计更恼。

    平阳王心情不佳,一看见温阳便满心怒火。

    堂堂一个大男人竟然输给了一个小姑娘,若那小姑娘是别人也就算了,偏生还是傅棱那家伙的女儿。

    他这一辈子除了下棋就没输给过傅棱,可温阳竟是连赛马都输了,这样的儿子留着还有什么用?

    平阳王命人在树荫下搬了一把椅子,他沉着脸色坐下来,望着温阳道:“射一百支箭,若有一箭未中靶心,便再加罚一百,直到百发百中为止。”

    “父王!”温阳惊呼出声。

    这算不算变向残害子嗣!

    “再敢多话,多加一百!”

    温阳心中悲愤,虽明知自己无法让父王回心转意,但还是不死心的道:“父王总要让儿子死个明白吧。”

    平阳王怒其不争的看着温阳,眼中满是厌嫌,“一个连小女子都赢不了的人有什么资格与我讨教还价。”

    温阳:“……”

    又是那个死丫头!

    他发誓,他和她没完!

    ……

    转眼间,三日已到。

    一晃便了沈妩与裴琇比试才艺的日子。

    沈妩虽行事低调,但在京中久负盛名。

    而裴琇虽初来乍到,但经人刻意宣扬,她的才名也隐隐传了出来。

    再加上两人的比试牵扯到京城与江南的学术之争,是以今日这“大梁第一才女”之争备受关注,就连各大赌坊也有没有放过这次机会。

    雅清茶楼地处繁华闹街,装潢精致典雅,备受文人墨客追捧,是以裴琇便直接将比试地点定在了此处。

    此时的雅清茶楼里里外外皆围满了人,因今日有不少贵客观看比试,是以茶楼不能认人进出。

    想在一楼散台观看,便要交一百两银子的入门费。

    二楼看台倒是不要银子,但只有达官显贵才能坐,只不过二楼提供的茶水点心皆不是凡品,单就一壶茶就要二百两银子,更不要说再上一些瓜果蜜饯了。

    有人粗略算了一些,就这一日雅清茶楼赚的银子便够平时近十日的流水。

    傅冽瞥了一眼坐在温凉身侧的秦俢,果真是无商不奸,女子间的一个比试都能让他赚的盆满钵满。

    秦俢虽在赵楚一事上帮他出了不少力,可傅冽对秦俢却没什么好印象。

    他本能的排斥所有玩弄阴谋的人,因为这些人给他的感觉就像毒蛇,有着最鲜艳的色彩,却藏着最毒的牙。

    “六弟,你可认识坐在温凉身边的那个人?”

    如此盛况傅凛也前来观看,第一时间便注意到了坐在温凉身边的秦俢。

    秦俢虽坐姿慵懒,那他姿容极盛,气度不凡。

    “他呀!”傅冽语气不屑,“不过一个黑心商人罢了。”

    “原是商人,倒是可惜。”

    傅凛感叹了一声,便收回了视线,不再关注,随口与坐在他身边的傅凇搭起了话,“二皇兄觉得今日会是哪位小姐获胜?”

    傅凇正在与季寒烟隔空相望,听到傅凛唤他,才不好意的收回视线,如实道:“平心而论,我还是希望沈小姐获胜。”

    他虽与沈妩无甚交集,可他与裴琇更是素不相识,再者说沈妩是母后的亲侄女,他终归还是偏心沈妩一些。

    傅凛牵了牵嘴角,没有再说什么,只兀自低头啜饮。

    坐在女宾席位的周倩有些失落的收回了视线,二皇兄与二皇嫂两人已经不知隔空对望几次了,全然一副新婚燕尔的恩爱模样。

    那温凉更甚,从始至终目光就没离开过顾锦璃,且望的是正大光明,仿若生怕别人不知道他们是夫妻一般。

    她捧起茶盏,轻抿了一口茶。

    王爷对她信任有加,府中大事小情皆放心的交给她。

    他对她也很好,绫罗绸缎金银珠宝任由她喜欢。

    可她总觉得他看她的时候眼里没有那种让人眩晕的光亮,而温凉和傅淞的眼中却有。

    周倩晃了晃头。

    王爷与他们都不一样,他心中装着天下,又岂能被儿女情长占据心思,是她不对,不该所求太多。

    她再度抬头望向傅凛,他的相貌虽不若温凉沈染那般极致,却也面若刀削,俊美不凡,他是要赢得天下的男人,她不能以普通男子来要求他。

    忽的,一楼传来众人的惊呼声,“快看,沈小姐和沈世子来了!”

    二楼的宾客虽非富即贵,但也有不少人闻声起身望去,只为一睹芳容。

    周倩突然瞳孔一缩,身子都不受控制的轻颤了一下。

    坐在她身边的季寒烟察觉到了她的异常,忙关切问道:“三弟妹,你怎么了,可是有哪里不舒服?”

    周倩垂首摇了摇头,轻声道:“我没事,就是刚才有点头晕,现在已经都好了。”

    她将微颤的手藏在袖中,不肯被人发现她的端倪。

    季寒烟看了她一会儿,见她当真无事,便收回视线望起了热闹。

    周倩平复了好一会儿心绪才再度抬头看向傅凛,傅凛正在与刚迈上二楼的沈染说话,一如往昔般沉稳睿智。

    刚才的一切恍若幻影,可她坚信她没有看错。

    就在沈妩刚刚出现时,他的眼睛突然亮了,仿若看到了明月灿星。

    而他从没有这般望过她,哪怕在他们的洞房花烛之夜。

    她一直都知道他想拉拢承恩侯府,也知道他对沈染十分看重,想把他收于羽下。

    难道他对沈妩亦有意?

    可若是如此,他当初为何不直接迎娶沈妩,这样岂不直接将承恩侯府收在掌心。

    周倩一时心乱如麻,更是频频望向傅凛。

    他并没有再看沈妩,只与身边几人谈笑风生。

    她只能暗暗劝慰自己,也许刚才是她看错了,想多了。

    “裴家小姐也来了,快看!”

    一楼顿时又喧闹起来。

    裴琇被婢女搀扶着走下马车,神情淡然的走进茶楼。

    她轻扫了一眼四周众人,微不可察的勾了一下嘴角。

    这里将是她的起步之处,今日之后她势必会让裴琇的名字响遍京都!

    宋碧涵和玉华公主今日依旧一身男装,她们冲着顾锦璃几人抛了一个媚眼,便随意的坐在了傅冽他们身边。

    “你们两怎么又这副打扮?”姜悦离她们坐的最近,小声问道。

    玉华公主将手中折扇展开,对姜悦挑唇一笑,“翩翩美少年,美人们难道不觉得赏心悦目吗?”

    姜悦撇嘴摇头,她对这种唇红齿白的小少年没有兴趣,男子还是要宽肩阔背才有安全感。

    “嗤。”一声不屑的嗤笑声传来。

    玉华公主侧头去看,原是温阳正冷眼看着她,眼中满是轻嘲。

    玉华公主弯了弯嘴角,轻声笑道:“温二公子莫要羡慕,这相貌是天生的,没有也不能强求。”

    “谁羡慕你了,大言不惭!”温阳还从没见过脸皮这么厚的女子,真不愧是陛下的女儿啊!

    “那就好,我这不是怕温二公子自惭形愧嘛。”玉华公主笑着点点头,莞尔笑道:“这相貌如何都是其次,温二公子有机会还是多练练骑射,你的骑术委实差了些。”

    “你还敢说!”温阳拍案而起。

    若不是这小妮子瞎嚷嚷,他父王会罚他练箭吗?

    可怜他那日整整射了一个多时辰的箭,手指都要磨破了。

    “抱歉抱歉。”玉华公主一脸歉意,双手抱拳,一脸无辜的道:“不好意思啊,是我没顾虑到你的感受。

    你一个大男人骑马却输给了一个弱不禁风的小女子,这般没脸的事,我怎么能一而再再而三的提呢。”

    “你……”

    温阳这辈子从来没这么生气过。

    往常若是谁惹他,大不了拎过来打一顿。

    可偏生她是个女孩子,叫他怎么下手啊!

    温阳用力沉了口气,忿忿难平的落座,不再看她,心里却盘算起来。

    玉华公主迟早都要嫁人的,待她成亲后,他一定要找个机会狠狠揍她夫君一顿,一报当日之仇!

    见温阳气得说不出话来了,玉华公主冷哼一声,背过脸去。

    他父皇是熊了点,可这不代表她也好欺负。

    欺负不过温凉,还欺负不了一个温阳吗?

    李楚楚坐在角落咬唇看着玉华公主和温阳吵架拌嘴,两人虽是在吵架,可至少也说明他们关系亲近。

    不像她,一句话都说不上。

    她向前望了顾锦璃一眼,眼眸微闪,看来此事还需要顾锦璃的帮衬才行。

    她又侧头看向了李邺,这里来的都是贵人,哥哥若能得他们提携,以后在官场上也会轻松许多。

    可李邺却只垂头喝茶,只偶尔抬头向一楼张望,根本就没有与几位王爷郡王交谈。

    李楚楚替他着急,频频用眼神示意他,奈何李邺的视线始终落在一楼某处。

    李邺颇为傲气,不愿对这些权贵卑躬屈膝,待他日后高中,这些人只会主动来结交他。

    他今日来这也只是想来为她鼓劲而已,

    他看了一眼沈染谈笑风生的侧脸,心中生出两分庆幸来。

    他早已去承恩侯府拜见过,他本想让沈染见识到他的学识,可结果反是他被沈染的才学所震惊。

    好在沈染不参加科举,否则这状元之位怕是非他莫数。

    望着坐在一楼正中的沈妩,李邺眼中满是憧憬。

    虽然她现在是高不可攀的高岭之花,可待他日高中,他们未必没有可能。

    裴琇翩然而来,沈妩起身冲她颔首,“裴小姐。”

    裴琇只看了她一眼,淡淡点了下头,便径自落座。

    她的无礼引得不少人愤怒,姜悦气道:“这人怎么这么无礼,亏得她之前还好意思说我们京中没有礼数。”

    顾锦璃眸光微动,开口问道:“你可还记得她们第一场比试什么?”

    “下棋呀,怎么了?”

    顾锦璃望着楼下正中相对端坐的两个少女,解释道:“下棋最重要的便是心平气和,裴琇是在故意激怒阿妩。”

    这裴琇先是利用涵儿造势,如今一上来便玩起了心理战术,真是个聪明的女子。

    沈妩显然也想到了,便只弯了弯唇角,莫不在意的笑了笑。

    “裴小姐从江南而来,您是京城的客人,您先选子。”

    沈妩坦然而笑,落落大方,赢得了四周众人的称赞。

    裴琇抬眸扫了沈妩一眼,这沈妩果然也是也聪明人。

    秦俢百无聊赖的倚栏而立,嘴角轻弯。

    这裴琇看起来可不是个善类,不知道这个小狐狸能不能赢了。

    裴琇喜欢先发制人,便选了黑子。

    落子前,裴琇忽然说道:“沈小姐,寻常下法着实无趣,不如你我来下盲棋如何?”

    裴琇此言一出,茶楼内顿时惊呼声一片。

    不论棋艺如何,这棋他们都会下,可这盲棋可不是谁都能下的。

    不仅要求下棋人棋艺高超,更对记忆力的要求十分严苛,否则未落几步,便已不记得之前的步数了。

    沈妩略略一怔。

    裴琇见此微不可察的扬起了嘴角。

    这一战是她的成名战,她自然要打的漂亮。

    姜悦听了忍不住愤慨,“这裴琇怎么这么多弯弯绕啊,她分明是故意为难阿妩嘛!”

    傅凛垂眸看了看,侧头问向沈染,“沈世子,沈小姐她可会下盲棋?”

    沈染轻轻颔首,“略会一些。”

    李邺不由替沈妩捏了一把汗,略会一些怕是不够看吧。

    沈妩看着裴琇,又确定了一番,“裴小姐想下盲棋?”

    裴琇颔首,顿了顿又道:“若是沈小姐不会,我们用寻常下法也可。”

    沈妩弯唇轻笑,语气柔和,“倒也不必,裴小姐是客,沈妩奉陪到底便是。”

    两人下盲棋,可众人却看不懂,便有两个年轻人将棋桌搬走,她们两人每说一步,他们便落一子。

    裴琇第一子落在了四星位。

    “四望。”沈妩无丝毫犹疑,直接落子。

    裴琇蹙了一下眉,淡淡道:“六相。”

    “三星。”沈妩依旧在裴琇刚落子后,便立即开口。

    裴琇抿了抿唇,心中泛起冷笑。

    沈妩想借棋速彰显自己的能力,可这盲棋最不能心急。

    现在棋盘上棋子少,她自然落得随心,可过不了多久棋盘的棋子便会多起来,再加上吃子,人的记忆力必然会受到干扰。

    届时她们的速度势必会慢下来,反倒不如一开始便凝神静气慢慢来。

    “……”

    半柱香后,干净的棋盘上已遍是交错的黑白二子。

    裴琇柳眉轻皱,思忖了片刻,落子道:“五松。”

    “三州。”沈妩的速度一如既往,没有丝毫的停顿。

    似乎那张棋盘就摆在她们面前,她无需思考,便可随意落子。

    裴琇头上隐隐渗出了汗珠。

    二楼众人都不约而同的望向了沈染,被他们这般逼视,沈染只好道:“阿妩其实比较喜欢下快棋。”

    阿妩十岁时便已经可以摸索着下盲棋了,只不过速度慢很多,也总会落错棋子,可沈妩最有韧性,不过两三年后,便将这盲棋下的得心应手。

    而且阿妩有个习惯,她喜欢速战速决,对弈时与平日里完全判若两人。

    往日里她总是轻柔如春风,可对弈时却化作了凌冽的寒风,势要将对手压制的不能动弹。

    温阳不满的瞥了他一眼,说出了所有人的心声,“那你还说略会,白让人跟着操心!”

    沈染无奈弯唇,摇头不语。

    秦俢托着下巴,饶有兴致的看着。

    这下棋最能看出一个人的本性,这小狐狸往日装的良善无害,实则却是个顶厉害的。

    真是有趣。

    裴琇以帕拭汗,她忍不住挑眸看了沈妩一眼,可只这一眼便让她望的不由心惊。

    那双盈盈含笑的眸子不见了柔光,凌冽如刃。

    她亦在看着她,只琉璃般的眼眸隐现杀气,仿若两人不是在对弈,而是在殊死搏斗。

    裴琇连忙收回视线,心却乱了一拍。

    “十……十六时。”裴琇脑中的那张棋盘有些扭曲起来,她开始犹豫了。

    “十日。”沈妩不解思索,雷厉风行。

    裴琇喉咙微动,暗恼自己这一步走错了。

    可落子无悔,她只能继续。

    “三宫,断!”

    沈妩落下一子后,一楼顿时传来众人的惊呼声。

    只见棋盘之上,白子将黑子逼入角落,且吃子之后彻底切断了黑子与白子的联系,黑子若想击退白子只能重新布阵。

    裴琇瞬间慌了,“八……八宫。”

    “八宫已有棋子。”一年轻人开口道。

    “不可能!”裴琇下意识道。

    她起身走至棋盘旁,瞳孔猛然缩起。

    八宫之上静静落着一颗黑子。

    她自小便学习琴棋书画,下盲棋更是未输过任何人,可她偏偏在今日输了!

    裴琇捏着拳,心中满是不甘。

    她的棋艺不见得比沈妩差,只沈妩落子太快,打乱了她的节奏。

    依照盲棋的规矩,若是落子在已有棋子的方位,便是输了,这盘棋无需再下。

    沈妩缓缓起身,她拂了一下微有褶皱的裙摆,美丽的脸庞上又恢复了那种轻柔的笑,“裴小姐,承让了。”

    裴琇捏拳,紧咬银牙。

    她已经许久没有尝过败北的滋味了,没想到这次竟败在了沈妩手上。

    裴琇心中羞愤,可她知道,越是这个时候她越要表现的落落大方。

    于是她牵起嘴角,露出一抹得意优雅的微笑,真诚的道:“沈小姐棋艺高超,今日能与沈小姐讨教是裴琇的荣幸。”

    裴琇大大方方的认了输,还对沈妩不吝称赞,再加上裴琇长得清纯可人,一时为她赢得了不少人的好感。

    “裴小姐谬赞,能与裴小姐对弈亦是沈妩的荣幸,之后的比试还请裴小姐手下留情了。”

    裴琇颔首轻笑,两人之间不再有剑拔弩张之气,反是有种才女相惜之感。

    “裴小姐也先休息片刻,我有友人在二楼,便先告辞了。”

    “好,沈小姐请便。”

    直至目送沈妩踏上二楼,裴琇才垂眸掩下眼中的厉色。

    她本想一战成名,却没想到竟遇到了如此强劲的对手。

    世人总难免夸大其词,十分夸能信六分便已不少。

    可没想到这沈妩竟比她打探到的更为厉害,之后两场比试她要小心对待了。

    顾锦璃几人起身去迎沈妩,顾锦璃具有荣焉的赞道:“阿妩,你可真是厉害。”

    她学过下棋,但莫说盲棋,就连快棋都不成,阿妩今日的表现真让人惊叹。

    “咱们阿妩就是厉害,这次看那裴琇敢不敢张扬了!”姜悦喜滋滋的道。

    几人将沈妩围住,皆真心为她感到骄傲。

    李楚楚姐妹两人也走上前来恭贺,只两人心里都隐隐泛酸。

    李楚楚嘴角说着甜话,心里却是难免嫉妒,沈妩今日可真是出了大风头,若她也能有这般的才学,今日出彩的就会是她了。

    “沈小姐这一手盲棋下的真是精彩,让我等自愧弗如。”

    周倩笑盈盈的说着,目光却稍稍偏离落在了傅凛身上。

    见傅凛果然望了过来,周倩眸色一冷。

    几人挽着沈妩亲亲热热的说话,宋碧涵突然眸色一亮,冲着茶楼门口的方向挥手道:“苏兄,苏兄,这里!”

    苏致听到有人唤他,抬头四下去看,正望见一张灿烂的笑脸。

    是那个好看的少年。

    “苏兄,上来坐,这里有位置!”宋碧涵对这个爱害羞的年轻学子印象不错,热情的招呼他过来。

    苏致却是犹豫着没有挪动脚步。

    “真是的,这么害羞干什么。”

    宋碧涵打算下去接他,脚步却顿了顿,看着温阳几人道:“我告诉你们啊,你们谁都不许揭露我,听到没有!”

    她现在觉得装男子可有趣了,特别是那苏致一口一个宋兄的喊着她,别提多有意思了。

    苏致拗不过她,只得跟着宋碧涵上了二楼。

    宋碧涵笑着拉过苏致,热情的介绍道:“这位是苏兄,我们是在万佛寺结识的,以后你们看到了可都照应着点!”

    顾锦璃嘴角微抽,这一番话听着好耳熟,当初宋达好像就要这么罩着她的

    真不愧是同家兄妹。

    苏致被她的热情搅得有些无措,见众人都望了过来,忙拱手一礼,“在下苏致,见过众位。”

    沈染起身回礼,他微微蹙了一下眉,苏致,这个名字似乎在哪里听过。

    沈染正思索着,忽听傅凝一拍大腿,惊呼道:“你就是学富五车的徐州解元苏致?”

    苏致颔首,如青莲般的面容上浮起淡淡的红晕,有些羞赧的道:“在下的确是徐州解元苏致。”

    傅凝忍不住去看宋碧涵,随便一出手就结识了大热的状元人选,这运气也忒好了!

第二百一十二章 变故(合一)

    “哗啦”一声响动,众人顺势望了过去,原是陈晴不慎碰到了桌案,将上面的杯盏碰翻了。

    陈晴低着头,声音细不可闻的道:“小姐,奴婢不是有意的。”

    “没事,你没烫伤就好。”顾婉璃怕她不自在,忙轻声安慰她道。

    傅冽趁机多看了顾婉璃两眼,唇角不受控制的向上翘起。

    小白兔还是那般善良。

    众人很快就收回了视线,将目光都落在了苏致身上。

    苏致清瘦单薄,如同日光下的叶脉,纤细的露出几分脆弱来。

    宋碧涵歪头,疑惑的看着傅凝,“你怎么知道苏兄家住徐州的?”

    沈染也想起来了,他温润笑起,眼中明亮了两分,“我曾有幸拜读过苏公子的一篇文章,逻辑清晰,见解独到。

    苏公子文风犀利,针砭时弊令人警醒,就连几位大学士读过后都赞不绝口。”

    当时各地解元的文章送到内阁时,沈染也被建明帝召进了内阁,与几位大学士一同翻阅了文章。

    其中给他留下印象最为深刻就是苏致与裴逸明的文章。

    但裴逸明太重辞藻,沈染个人还是更喜欢苏致的文章。

    可他本以为苏致应人如其文,锐利冷酷,可没想到苏致竟会是个腼腆的玉面书生。

    傅凝拨开人群走了过来,上下打量着苏致道:“啧啧啧,没想到苏公子竟然这般年轻,你这次若是高中,想来应是咱们大梁最年强的一位状元了吧!”

    说完,他稍稍凑近苏致,在他耳边道:“我可是在赌局押了你能高中,你可千万别让我失望啊。”

    温阳也好奇的打量着苏致,小时候父王还督促他读书,后来看他写的文章实在没有努力的价值便就此放弃了。

    他觉得骑马射箭都再简单不过,可做文章实在太难了,所以他虽从武,可心里却对学问好的人还是十分佩服的。

    “看你年纪应该与我们差不多大,没想到竟然这般厉害。

    我每日至少抽出两个时辰练武,你也要读这么长时间的书吗?

    你真的能看得下去吗?眼睛不会酸吗?看书不会觉得困吗?”

    几人你一言我一语,将本就不善言辞的苏致弄的更是无措起来。

    “温二公子,七弟,你们快让苏公子坐下来吧,就算投缘也断没有如你们这般发问的。”傅凛随和笑着,抬手命小厮加了一把椅子来。

    “苏公子坐,大家都年岁相仿,不要拘礼。”傅凛噙着笑说道。

    苏致道了一声谢,从善如流的坐了下来。

    傅凛含笑与苏致交谈,毫无王爷的架子。

    傅凛嘴角带着笑,眼中却满是精光。

    苏致有真才实学,纵使不能高中状元,日后怕也前途不可限量。

    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趁着苏致尚未高中与之结识才能显出他的君子之心。

    陈晴扫了苏致一眼,便收回了视线,深深埋下头。

    他们同为徐州人,她自然知晓苏致此人。

    苏致才学过人,但家境贫苦,父亲怜惜他的才学,是以批了救济银两给他。

    他们曾在知州府上见过一面,虽之后没什么交集,但若他认出自己,免不得麻烦,以后还是小心避开才好。

    李邺虽不屑趋炎附势,但见傅凛几人皆捧着苏致说话,却没有人理会他,心里一时舒服起来。

    他上下打量了苏致一番,粗布衣裳,袖口还有缝补过的痕迹。一双布鞋虽干净,但已经被洗的褪色了,瞧着格外清苦。

    李邺不屑的收回视线,苏致这般条件想来也请不起名师授课,又能有多少学识。

    朝廷对贫苦出身的学子总是厚待一二,想来也是因为如此他们才会高看苏致一眼。

    李邺不满的扫了顾锦璃一眼,他是顾锦璃的表哥,若是顾锦璃主动引见,三殿下对他又怎么会这般冷淡?

    她和温凉大婚,他们都帮着张罗,他还帮着写了幅字,两位妹妹更是大老远从平州赶来恭贺她新婚,可没想到她竟是个忘本的人。

    他心里对顾锦璃越发的不满,只众人都忙着各自说话,没有人理会他。

    休息了一盏茶的时间,裴琇的婢女上楼询问沈妩可休息好了。

    沈妩起身,笑着与顾锦璃几人道:“你们先聊着,我先下去了。”

    顾锦璃点点头,心里满是期待。

    最枯燥乏味的棋艺比试都能如此精彩,不知琴艺比试,阿妩又会带给她们什么样的惊喜。

    两人净手焚香,抚裙落座。

    裴琇觉得人各有偏爱,有些人喜欢曲调激昂的乐声,有些人则更偏好宁静的曲调,这样难免不公。

    于是两人便决定一同弹奏乐曲,谁先被对方扰乱了心神,弹错了曲子就算输。

    沈妩也觉得这般更公平,便点头应下。

    裴琇素手落在琴弦上,嘴角扬起,眸光幽幽,这次她说什么都不会再输了。

    “之前下棋沈小姐谦让裴琇先发,这次便由沈小姐先请吧。”裴琇含笑柔声说道。

    沈妩颔首,“如此沈妩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十根如葱般的手指轻轻落在琴弦上,她调试了一下琴弦,一曲悠扬婉转的清平调便从指间流泻而出。

    琴艺的基本是流畅准确,可好的琴艺要能感染人心。

    清平调简单明快,没有炫技之处,可曲调自沈妩的指间流出能使闻者心情平和轻快,眼前仿佛展开一幅郁郁青青的山水画。

    青山碧水之间,有一叶小舟顺势而流,令人心旷神怡。

    裴琇的眸色深了深。

    她精通琴艺,自然能听得出沈妩琴艺之高超。

    她眸色深了深,将一双白净的手也轻轻落在了琴弦之上。

    上一场比试是她轻敌了,这一次她绝对不会输。

    琴音响起,楼上众人皆蹙起了眉。

    宋碧涵不明所以,玉华公主皱眉道:“裴琇弹的是十面埋伏。”

    “十面埋伏?”温阳在琴艺上的造化与宋碧涵差不多少,“我虽没听过这曲子,但光听名字就感觉挺厉害的。”

    玉华公主嫌弃的瞥了他一眼,沉声道:“十面埋伏本就是一曲演奏战场杀伐的曲子,妩表姐的清平调舒缓宁静,而十面埋伏恰恰相反,妩表姐这次怕是会吃亏。”

    “这裴琇可真是狡诈,她故意让阿妩先弹,为的就是选一首压制阿妩的曲子!”宋碧涵一脸焦急,心里替沈妩捏了一把汗。

    沈妩却仿佛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中,不管裴琇的曲调有多么凌厉急促,她依旧不徐不疾的撩拨琴弦。

    那副风景画依旧淡泊宁静,似乎就连水纹都未晃动分毫。

    裴琇的曲风如剑,沈妩的曲风如水。

    利剑将水屏斩开,水帘却又径自合拢,不受丝毫影响。

    众人都沉浸在这悦耳又紧张的争锋之中,不可自拔。

    “沈妩快赢了。”强制性与姜悦交换了位置的温凉附在顾锦璃耳边轻声道。

    顾锦璃并不精通琴艺,但她相信温凉,闻言不由挑起了嘴角。

    望着在一楼抚琴的碧衣少女,顾锦璃不禁发出感慨。

    世间怎么会有如阿妩一般完美的女子,美丽聪慧,才学过人,品性高洁。

    若她是男子,她也一定会被阿妩所吸引。

    裴琇本以为她这曲十面埋伏能死死压制住沈妩,可没想到过了这么久沈妩竟丝毫未受到影响。

    裴琇心中泛起一抹慌乱。

    这首十面埋伏曲调激昂急促,长时间弹奏下来,她已经感觉到手指不若最初般灵活了。

    反是沈妩的清平调,曲调舒缓,弹奏起来不似她这般辛苦。

    若还不能扰乱沈妩,她怕是就要先行体力不支了。

    裴琇苦苦支撑。

    沈妩只闭眸抚琴,屏蔽了周围所有的声响。

    可渐渐她感觉到有些不对劲,她身上发出了些许窸窣的声响,让她无法忽略。

    她睁开眼眸,赫然发现有一条三寸长的蚰蜒正在她的裙摆上游蹿。

    “啊!!”沈妩惊叫出声,从榻上弹跳而起,不知所措的抖动着裙摆。

    秦俢本慵懒的倚在椅上,闭眸聆听。

    忽听沈妩一声尖叫,他倏然睁眼,竟想也未想径自从二楼跃至一楼。

    沈妩穿着一条碧色的长裙,干净的宛若的一朵兰花,那条蚰蜒显得格外扎眼。

    秦俢蹙眉,随手从一张桌子上捻起一颗瓜子。

    未见他手指如何用力,那瓜子便宛若暗器一般射出,将那条可怖碍眼的蚰蜒从她的裙上射落在地。

    沈染也赶了过来,沈妩一看见沈染,委屈恐惧顿时从心底生出。

    “哥哥。”

    不管她心志再如何坚定,可那虫子实在太过可怖,它身上那些密密麻麻的脚让她直到现在还忍不住战栗。

    “没事了阿妩,别怕,哥哥在。”沈染轻抚着沈妩的背,轻声安慰道。

    “阿妩,你没事吧?”

    顾锦璃几人也都赶了下来,姜悦瞥了一眼地上的蚰蜒,忍不住打了一个冷颤,忙嫌恶的别开头。

    太恶心了,她最怕的就是没有爪和全是爪的虫子。

    若是这种虫子跑到她的身上,她一定会被吓死的。

    顾锦璃扫了地上的虫子一眼,若有所思。

    裴琇忙起身走了过来,一脸关切的道:“沈小姐,你还好吧,要不要紧?”

    沈妩以帕擦了擦眼角,哽咽着摇了摇头,“我没事,多谢裴小姐关心。”

    裴琇探头望了一眼地上的蚰蜒,忙惊恐的避开了视线。

    随即有些可惜的道:“沈小姐虽先行停了琴曲,但事出有因,你我不妨择日再比。”

    沈妩轻轻摇头,愿赌服输,“是我先行断了曲子,这场比试是我输了。”

    “这怎么能行,若非这只讨厌的虫子打扰了沈小姐,你我胜负尚未可知。”裴琇坦然道。

    “规则便是如此,是我先停了琴,这场是裴小姐赢了。”

    “可是……”裴琇一脸受之有愧。

    沈妩心绪不平,强自道:“可今日我怕是不能再与裴小姐比试了,不如改日再与裴小姐讨教。”

    “沈小姐受了惊吓,休息要紧,你我不妨三日后再行比试最后一局。”

    沈妩点点头,双腿酸软无力。

    她真是被那虫子恶心到了,现在想想还觉心惊。

    沈染扶她离开,临行前,沈妩对秦俢福了一礼,轻轻开口道:“多谢秦公子。”

    “举手之劳,沈小姐莫要放在心上。”

    秦俢笑得慵懒随意,可心中却觉奇妙。

    他在听到这小狐狸尖叫后,几乎是下意识的跃至楼下。

    可现在想想,这里坐着的有她的哥哥,有她的好友,还有对她甚有好感的人,他跟着凑这么热闹?

    秦俢摇了摇头,心中莫明。

    只视线扫过地上的蚰蜒时,眼中划过一道深意。

    顾锦璃正蹙着眉心,手忽然被人轻轻握住,“我们也走吧。”

    温凉对这种比试漠不关心,来这里也不过是为了陪着顾锦璃而已。

    顾锦璃轻轻点头,挽着温凉的手离开了。

    裴琇在望见温凉的瞬间只觉得惊为天人,江南多才子佳人,可她还从未见过宛若谪仙般俊美的男子。

    她的目光不受控制的跟随着温凉离开,直到看见他与顾锦璃紧握的双手才收回了视线。

    这般俊美的公子竟是已成家室,真是可惜。

    今日的比试虽发生了一些变故,但沈妩与裴琇惊艳绝伦的表现还是传遍了京城。

    两人貌美如花,又才学过人,自是成了一众青年才俊心中的向往。

    之前众人都觉得裴琇为人太过傲慢,可经此一事,众人才发现裴琇知书达理落落大方,并不像他们想象的那般。

    而且承恩侯府门第太高,沈妩是皇后娘娘的亲侄女,仅这身份便让不少男子对沈妩望而却步。

    相较之下,裴家虽乃大族,但裴琇的身份比起沈妩差了太多,反倒是得到了不少青年才俊的青睐。

    只京中少女们对裴琇仍是不喜,只觉得她矫揉造作。

    但不论如何,裴琇的名声却还渐渐传了出去。

    比试定在三日后,这两日无事顾锦璃便在玉颜阁研究药膳方子。

    美人阁持续降价,玉颜阁接连亏损。

    虽说铺子租金便宜,可玉颊霜这些东西因没有防腐剂,是以保存时间有限,若是再这样下去,玉颜阁赔的银子便更多了。

    秦俢听闻了玉颜阁美人阁相争之事,本着捡便宜的心思,趁着温凉去了兵马司,忙来了玉颜阁找顾锦璃。

    虽说趁人之危有些不地道,可他是商人,岂能错过这番机会。

    秦俢本想让顾锦璃再给他让些利润,他就出手帮她摆平美人阁,可在看到顾锦璃写的那些药膳方子时,秦俢改了主意。

    “县主,美人阁此番所为摆明了是在打压玉颜阁,县主可想好对策了?”

    “短时间内能见效的方法倒是没有,可美人阁也不会一直这样让利,我们有办法一点点把主顾拉回来。”论财力玉颜阁的确不如美人阁,可顾锦璃对自己研究的东西有信心。

    秦俢点点头,目光落在那些药膳方子上,眸中漾起光彩,似见了猎物的鹰隼。

    “这些药膳方子县主可打算在玉颜阁售卖?”

    顾锦璃点了点头,有些警惕的看着秦俢。

    温凉与她说过,秦俢在一般时候是个可信之人,但不包括在涉及钱财之时。

    秦俢果然一笑,眸色风流,“做药膳不比胭脂水粉,药膳还是需要现做现用才好。

    只玉颜阁稍小了些,怕是供应不上太多的客人。”

    这件事顾锦璃也考虑过,所以她在犹豫要不要把旁边的铺子盘下来。

    秦俢看出她心中所想,挑唇笑道:“玉颜阁前期的收入众人都看在眼里,县主若这个时候想去盘旁边的铺子,铺子东家一定会坐地起价,实在得不偿失。”

    顾锦璃颔首表示赞同,虚心请教道:“那秦公子可有何妙法?”

    秦俢见她询问,嘴角笑意加深,一双凤眸自含风流,“县主不妨与人合作,像茶楼酒馆便是最好的合作目标。

    它们所占的地段好,店铺宽敞,厨房又都是现成的,岂不省时省力。”

    “可我并不认识茶楼酒馆的东家啊。”

    秦俢举杯抿了一口茶,嘴角笑意盛绽,艳冠百花,“正巧,在下便有一家茶楼,县主若是不嫌,你我也可再合作一番。”

    顾锦璃心中了然,原来这秦俢是来“趁火打劫”的,但还是询问道:“不知哪家茶楼是秦公子所有?”

    秦俢笑答,“县主想来应十分熟悉,正是雅清茶楼。”

    顾锦璃心中略惊,雅清茶楼绝对是京中生意最兴隆的茶楼,没想到竟是秦俢所有。

    转而又觉得这样再正常不过,秦俢的生意头脑她早已见识过,是个厉害人物。

    两人相谈一番,基本达成了共识。

    秦俢忽道:“其实县主若想尽快扭转僵局,也可另辟蹊径。”

    这同行竞争,明着打价格战,暗着也可以做些手脚。

    他们可以找两个人装作用美人阁的东西烂了脸,然后大闹美人阁。

    只要美人阁的名声臭了,以后不管他们降多少价,都不会有人买了。

    顾锦璃听过后,沉默了一瞬,有些庆幸她与秦俢是合作伙伴而不是对手,这般“阴损”的办法她是想不出来。

    倏然门外传来了叩门声。

    “应该是阿妩来了,我去开门,秦公子稍候。”

    顾锦璃给沈妩做了一个驱赶蚊虫的香囊,免得沈妩整日杯弓蛇影。

    她们约好在玉颜阁见面,掐算着时间应该到了。

    秦俢眉头挑了挑,慵懒的向后一倒,目光却随着顾锦璃飘向了门外。

    可门外站着的并不是沈妩,而是一个梳着双环髻的小丫鬟。

    秦俢移开了眼神,慵懒随意的打着哈欠。

    竟然不是小狐狸。

    “灵毓县主。”小丫鬟的脸色不大好看,“小姐特命我来告诉县主一声,她今日来不了了。”

    “阿妩可是出了什么事?”见小丫鬟神色不不对劲,顾锦璃忙开口询问道。

    小丫鬟皱着眉,瘪着嘴道:“小姐今日出门,刚要踏上马车,突然冲过来一群乞丐捧着碗向我们讨要吃食。

    一番拥挤之下,小姐也不知怎么就摔下了马车,还摔伤了手。

    现在大夫正在给小姐医治,小姐特命奴婢来告诉县主一声,免得县主空等。”

    小丫鬟一想到今日的事情就觉得可怕,好在事情发生在承恩侯府门口,府中的侍卫小厮很快赶了出来,否则还指不定出什么乱子呢!

    “我随你去看看。”顾锦璃不放心,准备亲自去看看沈妩的伤势。

    她想到秦俢还在屋内,刚想转身与他道别,便看到秦俢已然站在了她的身后。

    他嘴角仍挂着漫不经心的笑,只眸色看起来比刚才凉了两分。

    “灵毓县主有事便去忙吧,在下先行告辞了。”秦俢牵唇笑道。

    只他的步伐比来时略显急促,广袖拂过,漾起的风似乎都凉了两分。

    顾锦璃来不及细想,命人备车去了承恩侯府。

    见顾锦璃赶来,沈妩无奈一笑,“到底还是惊动你了,我没什么大碍,就是晃到了手腕,大夫说将养几日便好。”

    顾锦璃还是不放心的查看了一番她的伤势,见果真不严重,才略松了口气。

    她转头看向沈染,问道:“沈世子,我之前给你的药膏你可还有?”

    沈染怔了一下,才点头道:“有,还有半罐。”

    “手腕的伤虽不严重,也要好好将养,这几日千万不能乱动。

    你可以涂一些沈世子药膏,那药膏有助于筋骨恢复,也可好的快一些。”

    沈妩听了,忙笑着应下,安抚她道:“我真的没事,就是一时没站稳从马车上摔下去了,我又不是小孩子,能受多重的伤?”

    “没有大伤小伤之分,受了伤就要好好养着。”顾锦璃嗔怒的瞪了她一眼。

    沈妩知道顾锦璃在这种事上总是格外的认真,是以也敢不与她分辩,听话的乖乖点头。

    “只我这伤了手,过两日的比试怕是有些麻烦了。”沈妩垂睫望着自己的手,有些发愁。

    顾锦璃眸光微动,凝眉道:“京中虽有乞丐,可他们最是机灵不过,怎敢结队来侯府门前闹事?”

    京中的乞丐最清楚不能招惹权贵的道理,怎么会有这么大的胆子。

    沈染开口解释道:“夏雨连绵,近日来有些州县连雨不断,堤坝冲毁,民房倒塌,百姓流离失所,京中的乞丐便也多了起来。”

    难民哪里晓得京中的权贵,看见有马车便觉得是钱人,许是这才一时冲撞了沈妩。

    顾锦璃也曾听温凉提及过水患一事,只她没想到难民竟都已经入了京城。

    怪不得最近建明帝时常召温凉进宫,怕也是为了此事。

    “你先别顾虑难么多,大不了我们暂时不比就是,你之前的表现已经很好了,不见得非要分出个胜负。”

    沈妩点头,坦朗笑道:“我知道,你不用担心我了,这些我都明白。”

    顾锦璃见她无事,嘱咐了两句后,又帮她将香囊挂在床头,便准备离开了。

    沈染起身相送,两人走在花开似锦的庭院中,沈染若有所思的道:“县主觉得阿妩受伤不是意外?”

    顾锦璃蹙眉摇了摇头,“我只是觉得事情有些太过凑巧。”

    自从应了比试以来,又是虫子又是摔跤,无法不让人多想。

    沈染想了想,颔首弯唇道:“多谢县主走这一趟,我会小心保护阿妩的。”

    走到二门处,顾锦璃驻足。“世子就送到这里吧。”

    “好。”沈染含笑,目送顾锦璃离开。

    待顾锦璃身影消失,沈染才沉下脸色,唤人过来,“带人去查冲撞小姐的那些乞丐,看可否有人对他们授意。”

    沈染敛下脸上的春风和沐,神色幽冷。

    若真有人想要伤害阿妩,他绝对将要将这个人揪出来。

    ……

    王府书房中。

    傅凛正在与一众幕僚商议如何治理各地水患以及难民的安置问题,可最后商议来商议去也没有让傅凛觉得满意的良计。

    遣散了一众幕僚,傅凛仍留在书房未动,锁眉看着各地送来的消息。

    如今各地水患频发,老五也在私下里同幕僚商议。

    此时谁能拿出有用的治水之策,谁就朝那个位置更迈上了一步。

    无论如何,他绝不能输给老五!

    房门被人轻轻叩响,周倩提着食盒款款走进来。

    “王爷,妾身给您熬了鸡汤,又备了两个小菜,不管您再怎么繁忙,饭还是要吃的。”周倩含笑柔声说道。

    听她这般一说,傅凛腹中也有了两分饿意。

    傅凛放下手中的纸笔,走到桌案旁。

    汤盅内是尚冒着热气的鸡汤,几道小菜也都是他平日里爱吃的。

    傅凛嘴角带了一抹笑,柔声道:“劳你费心了。”

    他对这个王妃很满意,温柔聪慧,处事得体,是个贤惠的妻子。

    周倩弯唇娇笑,将筷子呈给傅凛:“照顾王爷是妾身应尽的本分,王爷这般说倒是折煞妾身了。”

    周倩坐下来为傅凛布菜,见他吃的差不多了,才关切的问道:“王爷忧心朝政,为了治水之策已经劳累多日,妾身瞧着心疼。”

    傅凛摇头笑笑,“这本就是身为皇子应做的,没有什么辛苦的。”

    人只要有追求就不会安逸,为了那个位置,这一切都是值得的。

    周倩眸色微动,有些可惜的道:“明日就是沈小姐与裴小姐一决胜负之日了,想必定然是一番盛况,只可惜王爷事忙,怕是要错过了。”

    傅凛擦了擦嘴角,喝了一口浓茶,淡淡道:“那倒不碍事,我最近的确乏了,明天权当休息片刻了。”

    傅凛没有留意周倩僵硬了的嘴角,只柔声道:“我还有些事要处理,你先回去歇着吧。

    晚上不必给我留灯了,我就宿在书房了。”

    “是。”周倩低低应了一声,将碗筷收进食盒。

    行至门口,她回首望了傅凛一眼。

    傅凛拧眉思索着什么,时而沉着脸色落笔。

    周倩没有再打扰他,放轻脚步离开书房,又将门小心合上,只她那双眸中却划过冷芒。

    这几日傅凛很忙,甚至一度睡在书房。

    她知道他想要比傅决表现的更好,所以这些日子她也在一直在细心照顾着,可现在他竟愿意为了两个女子的比试而耽搁时间。

    若傅凛是傅冽傅凝那般的性子,她还会相信他只是单纯去看热闹。

    可一个心中只有大业的人,怎么会在这种紧要关头浪费时间。

    唯一的原因就是,那两个人中有他在意的喜欢的,那个人是谁,不言而喻。

    周倩深深吸了一口气,捏紧了食盒,缓步踏入了景色繁绣,却让她觉得冰冷的后宅之中。

    转眼三日已到,雅清茶楼中围了更多的人,只为一睹这两位才女的芳容。

    裴琇早已端坐在茶楼之中,旁若无人的兀自饮茶。

    她姿容清秀,姿态优雅,举手投足间满身贵气。

    裴琇喝了半盏茶,沈妩才姗姗而来。

    裴琇抬眸望去,眸光落在了沈妩缠着纱布的右手上。

    她诧然起身,抬步迎了过去,蹙眉问道:“沈小姐的手受伤了?”

    沈妩牵唇笑笑,轻描淡写的道:“前两日不慎摔到了。”

    众人顿时只觉可惜,本以为今日能看到两大才女相争的盛况,没想到沈妩竟摔伤了手臂,真是遗憾。

    裴琇眼帘颤了颤,颇为遗憾的道:“本以为今日能有幸再讨教沈小姐一番,没想到……”

    她眸中难掩可惜,倏然她眸色一亮,似是想到了什么,“沈小姐,裴琇倒是有个想法。”

    “裴小姐请讲。”

    裴琇笑笑,开口道:“本是你我之间的比试,没想到会这般劳师动众。

    众人皆为你我比试而来,我们总不好让大家败兴而归。

    既是沈小姐伤到了右手,我自然不能趁人之危,不如你我皆用左手比试如何?”

    今日比“书”,端看谁的字写得更好。

    众人听闻觉得新奇,兴致更足。

    这两人的才名众人皆知,她们写得字自然漂亮。

    可若是用左手写,听起来似乎更有意思些。

    沈妩怔了一瞬。

    她本就不是喜欢出风头的人,前面两场她们一人胜一局,就此收手刚刚好。

    裴琇如愿赚了名声,便没必要再争个高低了。

    见沈妩犹豫,裴琇蹙眉问道:“可是沈小姐嫌弃我,不愿赐教?”

    沈妩在裴琇的眼中看出了势在必得,若今日她不应战,只怕以后也会被她惦记着。

    沈妩实在不喜欢这种被人注视的感觉,见裴琇执意如此,便点了点头,“那便依裴小姐之意。”

第二百一十三章 重赏(合一)

    裴琇见沈妩应下,嘴角立刻轻轻翘起。

    她自小就惯用左手,可父亲觉得这样不雅,才生生将她这个习惯改了过来。

    所以她现在虽常用右手,但左手的灵活性甚至比右手更好。

    这次的比试,她赢定了。

    茶楼早已为她们准备好了笔墨纸砚,两人正欲落笔,忽听二楼传来男子的声响。

    “等等!”

    傅凝在众目之下走下楼阶,唇角含笑,望着沈妩和裴琇道:“圣上对你们的比试甚感兴趣,特命你们以“桂”赋诗一首,谁若诗写的好字写的好,圣上必有重赏。”

    裴琇眼中溢满了喜色。

    她本只想借此比试在京中立足,却没想到此事竟传到了陛下耳中。

    若她今日一举赢下比试,还能得到陛下的赏赐,这是何等的荣耀。

    裴琇眼中的光芒更盛。

    沈妩望了她一眼,心中暗叹。

    平心而论,裴琇才学过人,可女子读书学艺本是为陶冶情操,如今却被她拿来当作图谋的工具,反是失了其中的意义。

    众人一时间更是沸腾,他们好奇今日的赢家是谁,但更好奇陛下的赏赐是什么。

    玉华公主倚着二楼的栏杆向下眺望,这种出风头的事果然更适合七皇兄。

    虽说这赏赐是她求来的,可她并不想在大庭广众之下露面。

    宋碧涵伸手扯她,小声问道:“公主,陛下的赏赐是什么啊?”

    玉华公主娇俏一笑,卖了个关子道:“保密,你先瞧着吧!”

    “切,真是小气,你就偷偷告诉我嘛!”

    两个眉清目秀的少年含笑拉扯着彼此,偶尔附耳低语几句。

    两人皆唇红齿白,漂亮的让人移不开眼。

    苏致侧眸望着她们,目光总是不由自主落在宋碧涵的身上,每看一次就感慨一次,没想到世间会有这么清秀爽朗的男子。

    他又看了看玉华公主,默了默。

    果然,漂亮的人只与漂亮的人玩。

    苏致向来不注重外在,现在却很想找个镜子照一下,看看自己的相貌配不配与她做好友。

    裴琇嘴角轻扬,自信满满的执笔落字,不多时一幅娟秀的美字便呈现在众人眼前。

    “暗淡轻黄体性柔,情疏意远只香留。何须浅碧青红色,自是花中第一流。”

    诗美字美,众人见后皆拍手称绝。

    “没想到裴小姐左手竟能写得出如此好字,简直比我的右手写的都要好,真是厉害!”有人由衷的赞叹道。

    “是啊,裴小姐不愧是江南第一才女,这次沈小姐怕是难敌了。”

    裴琇怡然自得的立在一边,安静的等着沈妩。

    她承认,沈妩很厉害,可这次终究还是她棋高一招,第一才女的名头她收下了。

    “沈小姐也写好了!”

    听到众人沸腾的声音,裴琇不紧不慢的抬起了头。

    她自小就用左手习字,她不相信沈妩会比她写的更好。

    可待她看到那副被人举起的诗作后,裴琇嘴角的微笑僵住了,眼中满是不可置信。

    “问春桂,桃李正芬华。年光随处满,何事独无花。

    春桂答,春华讵能久。风霜摇落时,独秀君知不。”

    一问一答,不仅别具匠心,且衬托出了桂花超凡脱俗、刚劲凛然之态,比起裴琇吟诵桂花之美自是要高上一层。

    而最让人惊叹的还是沈妩的字,一手草书肉骨停匀,笔笔中锋,有外柔内刚之势。

    裴琇的字亦是极好,可清秀的簪花小楷在劲瘦婉通的草书面前便相形见绌了。

    谁输谁赢,已见分晓。

    裴琇捏紧了双拳,身子更是隐隐发颤。

    她很想大度的承认自己技不如人,可声音卡在喉咙里,如何也挤不出齿缝。

    傅凝笑眯眯的走到两幅字面前,望着沈妩的眸中满是赞叹,“本郡王觉得沈小姐这副字似乎更胜一筹,大家可有何异议?”

    众人皆摇头。

    此字此诗让他们心服口服,甚至还生出了一丝惭愧之意。

    他们往日里自诩才高八斗,可他们那点墨水在这位沈小姐面前却真真拿不出手。

    见他们都没有异议,傅凝从怀中掏出了一块金晃晃的令牌。

    众人翘脚去看,心中疑惑。

    陛下准备的赏赐是什么,该不会是金饼吧?

    “沈小姐。”傅凝双手托着令牌,收起了脸上的玩笑,郑重道:“沈小姐,这是圣上钦此的免罪金牌。

    日后只要其人不以下犯上,谋逆作乱,杀人奸淫,沈小姐用此牌可免任何人无罪。”

    众人倒吸了一口冷气,沈妩也瞬间惊住了。

    “免……免罪金牌?”她还以为最多不过是金玉首饰,或是绫罗绸缎,怎么会是免罪金牌?

    免罪金牌莫说这些百姓从来没看过,就连傅凝在这之前也不曾见过。

    甚至他一度想将这金牌据为己有,这样日后犯错不就怕被父皇责罚了。

    见沈妩还在发愣,傅凝笑着唤了她一声,“沈小姐,谢恩吧。”

    沈妩这才回过神来,心情复杂的跪地谢恩。

    她双手捧着金牌,只觉这块小小的金牌似有千金之重。

    二楼的众人也都看呆了,谁都没想到陛下一出手竟是一块免罪金牌。

    只有玉华公主知晓真相,得意的翘起了嘴角。

    承恩侯府什么都不缺,但这免罪金牌还当真没有。

    不过说到底还是妩表姐争气,否则这免罪金牌也得不到了。

    姜悦睁大了眼睛,忍不住感慨道:“还好阿妩赢了,不然这免罪金牌可就便宜裴琇了!”

    玉华公主轻笑一声,杏眸中波光流转,“你想什么呢,你当免罪金牌是随便给的?这金牌本就是父皇为妩表姐准备的!”

    “那陛下就不担心最后是裴琇赢了比试吗?”姜悦歪了歪头,心中疑惑。

    玉华公主轻轻抿唇,莞尔笑道:“父皇还准备了另一样厚礼,若是裴琇赢了,便将此物送她。”

    “什么厚礼?”众人皆来了兴致。

    玉华公主未语先笑,唇瓣高扬,“是我父皇的亲笔丹青一副!”

    众人:“……”

    这礼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当真挺重的,但说实话还不如一把金叶子实用。

    裴琇又羞又怒,望着沈妩手中的免罪金牌,听着众人对沈妩的赞赏,从未有过的嫉妒爬上心房。

    这明明是她的成名之战,可现在所有的荣光所有的赞美都给了沈妩,她这一番谋划,最后竟是为她人做了嫁衣,这让她如何甘心?

    裴琇压下心中的怨愤,努力平下心绪,扯出一抹笑来道:“沈小姐才学过人,裴琇心服口服。

    裴琇初来乍到,日后还望能多与沈小姐请教。”

    “裴小姐谬赞了。”沈妩淡淡笑着应道。

    两人落落大方,谈吐有礼,引得众人纷纷称赞。

    裴琇努力保持着优雅得体的微笑,将今日之辱深深记在心中。

    来日方长,以后她总有机会漂亮的扳回这一局!

    裴琇心情失落,与沈妩虚与委蛇几句话便不想再多留了。

    留下也是看沈妩风光,反是碍眼。

    可她未等迈步离开,突然有一衣衫褴褛的乞丐跌跌撞撞的迈进了屋内。

    裴琇立刻以袖掩鼻,连退数步,似乎生怕沾染上不干净的东西。

    掌柜的立刻出来哄人,可待看到乞丐身后的红衣男子后,立刻将欲出口的话咽了回去。

    沈妩抬眸望着秦俢,眼中划过不解。

    顾锦璃向下望了望,眸光微动,偏头对温凉道:“阿凉,我们不如一同下去看看吧。”

    温凉自是颔首,众人也皆跟了下去。

    “怎么有乞丐进来了?”

    “对呀,这里哪是乞丐能进来的,掌柜的怎么不出来赶人呢!”

    众人议论声不止,那瘦弱的乞丐低垂着头,颇为不安的望着自己露在外面的脚趾。

    “秦公子,这是怎么回事?”顾锦璃走下楼梯,望着秦俢问道。

    有顾锦璃发问,秦俢再开口就显得自然多了。

    “倒也无甚大事,只这名乞丐与沈小姐摔下马车一事有些关系……”

    秦俢嘴角噙着随意的笑,语气也是漫不经心,只眸光划过某个人时,隐现冷芒。

    “秦公子这是何意,还请明示。”沈染心有定数,故作不解问道。

    只他仍有些惊讶,那日阿妩摔倒后,他就立刻派人去查。

    可那伙在承恩侯府门前闹事的乞丐竟像凭空失踪了一般,任他如何搜寻也没有踪迹,好似有人在他之前便将这些乞丐全部带走了。

    没想到这些人竟在秦俢手中。

    他侧头看向了顾锦璃,秦俢是温凉的好友,难道是顾锦璃让他帮着查看的?

    倏然,一道蓝色身影映入眼帘,恰好挡住了沈染的视线。

    沈染怔了怔,只见温凉目不斜视的看着前方,似不经意般才横在了他们之间。

    沈染心中无奈,他不过是心下好奇,才看了顾锦璃一眼。

    他们之间尚无交集,温凉都这般防范,可想当初她为他医治腿伤时,温凉该是如何的百爪挠心。

    秦俢瞥了那乞丐一眼,“你自己说。”

    秦俢容貌迤逦,语气淡淡,任谁都听不出一丝戾气。

    然而那乞丐却打了一个冷颤,望着秦俢的眼中满是惊惧,仿佛在看着一个修罗。

    他不敢有丝毫的隐瞒,忙道:“是……是有人让我带着手下的人去围堵沈小姐的马车,还说……说……”

    “说什么?”秦俢尾音微微上扬,带着丝丝魅惑,格外悦耳。

    乞丐只觉心惊胆战,再也不敢犹疑,“还说,若是我能将让沈小姐摔下马车,还有重赏。”

    “真是岂有此理,王城之中你们竟敢如此放肆!”未等沈染开口,傅凛先厉声斥责起来。

    周倩抬眸望了傅凛一眼,见他面容上一片愠色,薄唇不禁轻轻抿起。

    “各位公子饶命啊,草民只是腹饿难忍,想讨些钱来买东西吃。

    草民真的不认识那个男人啊,他带着草帽,草民连他的脸都没看见啊。

    沈小姐饶命啊,草民真是没有办法了,若是再不吃东西,草民就会饿死了啊!”乞丐双膝跪地,苦苦哀求。

    裴琇目露怜悯,不忍的对沈妩道:“沈小姐,他们此行的确不妥,可他们也着实可怜,沈小姐不妨饶他们这一次吧。”

    裴琇轻声细语的说道,善良宽和的模样更是让一众年轻公子不由称赞。

    沈妩目光平静的看着她,那双总是温和的眸中看不出一点同情,“老弱妇孺没有生存之能,行乞为生乃无可奈和。

    可如他这般身强力壮的年轻人难道还找不到可以糊口的活计吗?

    如今港口正是最繁忙之际,每日都需招苦力,温饱绝对可以保证,这并不是他可以随意伤人的借口。

    若是今日不给他应有的惩罚,那么改日他是不是还敢用这样的借口去伤害别人?”

    裴琇本以为沈妩爱惜自己名声,自会做出宽容大度的模样,可没想到沈妩竟然想也不想就拒绝了。

    裴琇轻轻抿唇,做出一副悲天悯人的样子,好言相劝,“沈小姐,我觉得还是得饶人处且饶人吧……”

    “裴小姐,我觉得原谅与否只有被害人自己才有资格决定。裴小姐既是做不到设身处地,便请不要置喙。”顾锦璃最讨厌的就是这种用道德去绑架别人的人。

    她没有受到伤害,也不了解别人的痛苦,张口闭口便是宽以待人,只怕这种事放在裴琇身上,裴琇早就怒了。

    “抱歉,我……我也只是觉得他可怜。”裴琇低垂眼睫,显得楚楚可怜。

    顾锦璃见此只轻笑一声,语气淡淡:“裴小姐能有如此觉悟想来是深受京中氛围教化,若当初在万佛寺裴小姐也得饶人处且饶人,便也不会有今日之争了。”

    裴琇脸色一僵。

    宋碧涵回过神来,忙附和道:“就是啊,裴小姐今日把话说的怎么好听,那日在万佛寺为何还紧咬人家苏公子不放!

    明明是你们不守寺中规矩撞到了苏公子,苏公子对你赔礼,你们主仆还讥讽谩骂苏公子,我都要怀疑今日的裴小姐和那日的裴小姐是不是一个人了!”

    许多人并不知道万佛寺的事,此番听闻不由交头接耳起来。

    裴琇脸色一红,见沈妩身边立着不少人,她心知自己寡不敌众,便只垂眸走到苏致面前,福了一礼,“那日的确是裴琇不对,裴琇给苏公子赔礼了。”

    裴琇身姿单薄,此番屈膝福礼,声音更是轻细无比,瞬间激起了一众男子心中的保护欲,将之前的那点意见全都抛之脑后了。

    甚至还有人暗暗指责苏致,觉得他堂堂一个大男人竟然与弱女子计较,真是小肚鸡肠。

    裴琇这一番操作下来不但全身而退,反是博取了众人的怜悯之心。

    裴琇是个懂得见好就收的人,她对沈妩几人点了下头,便准备离开,一直冷眼旁观的秦俢侧眸对温凉笑着道:“阿凉,你可知道我还发现了什么趣事?”

    温凉冷冷睨他一眼,神情淡漠。

    顾锦璃却配合的问道:“什么有趣的事?”

    秦俢弯唇,不徐不疾的道:“我之前便觉得奇怪,雅清茶楼最是干净不过,为何会突然出现蚰蜒?”

    沈妩在听到那两个字后,浑身汗毛瞬间竖起,不觉往顾锦璃她们身边靠了靠。

    “那秦公子查到了什么?”顾锦璃捏着沈妩的手,饶有兴致的笑问道。

    秦俢扫了沈妩一眼,漫不经心的道:“结果,我听茶楼的一个小伙计说,他曾看见有个手捧铜拉子的人站在沈小姐不远处。

    那小伙计年纪不大,又最喜欢斗蟋蟀,便过去询问。

    可没想到那人竟不等比试结束,便揣着铜拉子走了。

    而恰巧不多时便有蚰蜒爬上了沈小姐的裙子,你们说这是不是挺有趣的?”

    秦俢笑得随意,众人却都一时陷入了沉默,皆在消化着秦俢话中的讯息。

    那个小伙计也连忙出来点头,表示确有其事,还将那人的衣着以及铜拉子的花纹都一一道了出来。

    小伙计这般一说,有些人也记起来了,“的确有这么个人,我记得他当时就站在我旁边来着。

    我那时还纳闷呢,听人抚琴居然还带蟋蟀,若是发出声响岂不扰乱了两位小姐比试琴艺,不过那人的铜拉子倒是挺安静的,没发出过声音。”

    众人的神色更是古怪了。

    养过蟋蟀的都知道,这玩意儿最是吵闹,怎么可能一直安静无声,除非,那铜拉子里面装的不是蟋蟀。

    裴琇也早顿住了脚步。

    她偏头去看秦俢,秦俢正好也在望着她,流光溢彩的凤眸格外魅惑,她却只觉得冷。

    她牵唇笑笑,感慨道:“这位公子定然是沈小姐的好友吧,竟为沈小姐的事情如此上心,真令人羡慕。”

    众人被带偏了思绪,目光开始落在沈妩与秦俢身上。

    还真别说,沈妩高洁如兰,秦俢艳赛牡丹,倒真是般配。

    沈妩红了脸色,不禁有些气怒。

    这裴琇说话怎么如此没有顾及,难道她不知道女子的名节有多么重要吗?

    沈妩正欲说话,秦俢却先行开了口,他仍旧笑盈盈的,语气也漫不经心的,“我以为裴小姐最重礼数,难道裴小姐不知你此言会有损沈小姐的名声吗?”

    裴琇双拳捏的紧了紧,嘴角的弧度降了些许。

    “我与沈小姐素不相识,之所以这般关注,乃是因为在下正是这雅清茶楼的东家。”

    秦俢轻描淡写的道出了自己的身份,引得众人赶紧多看了他两眼。

    这雅清茶楼说日进斗金也不为过,没想到东家竟然这般年轻,也不知是哪位低调的贵人?

    秦俢淡笑道:“两位小姐在雅清茶楼比试是在下的荣幸,在下自是要保证比试顺利进行。

    若是裴小姐在比试之中不慎被虫子爬上了裙摆,又在临近比试书法之际被人撞下马车,在下也一定会为裴小姐讨个公道。

    毕竟发生这般意外,对比试不公,若哪位小姐因此输了比试,岂不委屈?”

    秦俢轻飘飘几句话却仿若一阵狂风将眼前的雾吹散,将本模糊不清的真相显露出来。

    顾锦璃微不可察的翘了翘嘴角,噙着笑对裴琇道:“秦公子所言有理,他这般也是为了裴小姐的名声着想。

    毕竟沈小姐这两次遇事都与比试有关,此事若不查清,只怕会让人误会这些都是裴小姐为了获胜而不择手段。”

    “你……”裴琇怒火攻心。

    这两人一唱一和,嘴上在为她着想,实则却分明想将事情甩在她身上。

    偏生他们字里行间都是在为她考虑,她若解释便成了做贼心虚,若不解释,周围众人看她的眼神都已经变了。

    裴琇从来没有被人逼迫到这般境地的时候,她恨得暗咬银牙,心里更是将顾锦璃这些人咒骂了个遍。

    最后她只能认命的握紧了双拳,竭力克制语气,不敢露出羞恼,“如此那便劳烦秦公子详查此事了,若此事有个结果也请知会我一声,我也想知道是谁要败坏我的名声,伤害沈小姐。”

    裴琇说完,转身离开,迫不及待的踏上马车,不愿再多留半刻。

    她狠狠咬着嘴唇,将手中的丝帕揉的满是褶皱。

    奶娘担忧的看着裴琇,小声问道:“小姐,您还好吧?此事要不要紧?”

    这与她们的预计全然不同,小姐输了比试,若是再被人知道那些事都是他们做的,小姐的名声也就全完了!

    “无事,回府。”裴琇目光幽深,沉声道。

    她行事小心,没有动用身边亲信来做,就算查也查不到她身上,沈妩他们拿不出确凿的证据。

    虽然众人已经怀疑她了,可只要再过一段时间,她另寻机会展露自己,便可以将此事一笔带过。

    裴琇眼中划过锐利的锋芒。

    她们本无冤无仇,可沈妩她们却非要阻拦她的路,今日她们给她的耻辱她迟早有一日会全封不动全部还回去。

    沈妩,还有处处帮衬她的那些人,她迟早有一日会让他们好看!

    秦俢对这件事的处理结果并不满意,那裴琇的确有些小聪明,她找的人与她毫不相干,就算他们心知肚明也没有办法直接指责她。

    但是暗中阴她一把,倒也可行……

    “秦公子。”一声轻呼唤回了秦俢的思绪。

    秦俢垂首,对上的是一双明亮的眸子,“秦公子,今日多谢你为沈妩查清真相。”

    秦俢凝眸看她,心中暗笑。

    她嘴上道谢,可眼中却分明满是审视,真是个谨慎的小狐狸。

    秦俢下巴微挑,“沈小姐不必谢我,既是县主相求,我自然不会拒绝,沈小姐要谢就谢县主好了。”

    “锦儿?”沈妩望了过去。

    顾锦璃一怔,但见秦俢冲她眨了下眼,才从怔愣中清醒过来,点头应道:“呃……对,是我拜托秦公子的。”

    秦俢此番是不想连累阿妩的名声,可他为什么要主动帮阿妩呢?

    顾锦璃将功劳揽到了自己身上,心里却有些小小的疑惑。

    沈妩闻言眉头舒展,眼中的笑更明亮了几分,“便是如此也要多谢秦公子相助。”

    秦俢微微眯眸,与他划清界限就这么开心吗?

    他帮她不过顺手而为,可见她如此,他怎么突然有点不高兴了呢?

    “秦公子若是不嫌,改日还请秦公子来敝府小酌。”

    沈染笑望着秦俢,只眸中也带丝丝探查。

    如此手腕速度,绝不仅仅是一个普通商人可为。

    沈染对秦俢虽心有疑虑,可他帮了阿妩是真,他们承恩侯府理应报答。

    傅凛与沈染想法一致,这个秦俢绝不仅仅像老六说的那般简单。

    父皇又特赏了承恩侯府一枚免罪金牌,可见他对承恩侯府的看重,这些人都值得拉拢。

    “秦公子仗义而为,本王佩服,不如今日由本王做东,还请沈世子秦公子温公子移步酒楼,咱们把酒言欢一番。”顿了顿,他又看着苏致笑道:“若是苏公子能赏面那就更好了。”

    周倩脸上的笑险些就保持不住了。

    秦俢帮了沈妩自然有承恩侯府报答,此事与他们有何干系。

    周倩咬着下唇看着沈妩与顾锦璃几人谈笑,心中漫起了阵阵酸意。

    苏致从未与傅凛这般的人来往过,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回应。

    温凉牵起顾锦璃的手,将她从沈妩一群人中拉到自己身边,语气淡淡,“抱歉,我没空。”

    温阳见他们要走,也忙道:“我得陪着温凉和我大嫂,我也没空,不好意思了三殿下!”

    众人:“……”

    人家两好像用不着你陪啊!

    秦俢笑起,凤眸生辉,灼灼光华令人无法忽视,“抱歉了三殿下,我这个人认生,温凉不在,我有些放不开,改日有机会再向王爷讨酒。”

    几人皆请辞离开,这局自然就凑不成了。

    “如此倒是可惜了,改日待温凉公子得空,染再请王爷几位小酌。”明知是无法凑成的局,沈染应起来格外的爽快。

    傅凛心中清明,虽有些不快,但也只是笑着颔首道:“如此也好,改日本王定然奉陪。”

    苏致见状,暗暗松了一口气。

    这些人里他也就只与宋兄还算熟识,他不喜欢应酬,却也不擅长拒绝别人,这般最好。

    宋碧涵正与玉华公主几人嬉闹着,见苏致正望着她,便笑着走了过去。

    “苏兄,你初来京中定然人生地不熟,你若是有何需要尽管与我提,千万别客气!”

    苏致忙拱手谢过。

    苏致越是这般,宋碧涵越觉有趣,也像模像样的跟着拱手。

    玉华公主看着好笑,拿着手中的扇子打了一下宋碧涵的肩膀,挑眉道:“宋兄,我先走了,改日再聚啊!”

    姜悦和顾婉璃也调皮着冲她眨眼,挥手道:“告辞了宋公子,改日再见。”

    苏致偏头看着,心中不禁感叹宋兄的人缘真好,不管男子还是女子,都这般喜欢他。

    ……

    这一场比试很快传遍了京城,沈妩瞬间被推到了第一才女的位置,一场比试将她曾经的低调全都推翻了。

    不过傅凛傅决都已娶亲,她不用再担心被皇家惦记亲事了。

    而且手握免罪金牌,日后谁也无法强迫沈妩做她不愿的事。

    沈皇后听闻后只觉不敢置信,将玉华公主唤来询问才知所传不假。

    沈皇后立刻让人备撵去乾坤殿谢恩。

    玉华公主看着沈皇后的背影,无奈长叹。

    两人明明是夫妻,为何非要这般生分?

    对于沈皇后的到来建明帝并不意外,只是他没想到能在沈皇后脸上看到严肃以外的神色。

    沈皇后显得有些纠结,直到现在还觉得难以置信,“陛下为何要赏赐阿妩免罪金牌?”

    这免罪金牌非同一般,向来只赏赐有重功之臣。

    建明帝淡淡的扫她一眼,轻描淡写道:“一块牌子又不值钱,朕想赏便赏呗!”

    若是以往建明帝如此不着正调,沈皇后早就用眼刀瞪他了,可此番她却只茫然的看着他。

    建明帝心下冷笑,果然拿人手短,沈心兰都不敢瞪她了。

    见建明帝这般,沈皇后蹙眉谢恩,不打算再问。

    她转身,准备离开,身后却突然响起了建明帝的声音。

    “朕知道你心中的忧虑,你膝下无子,承恩侯府若不站队,新帝即位后承恩侯府的处境势必尴尬。

    没有谁能护着谁一辈子,朕在一日必定会保侯府繁盛,待朕百年之后,这免罪金牌也可庇护一时。”

    建明帝凝眸望着沈皇后,语气沉的听不出情绪。

    “皇后,摊上朕这般的皇帝,算你倒霉了。

    你落得如此被动的境地,是朕对不住你。”

    ……

    离开乾坤殿后,沈皇后没有坐轿撵,而是漫无目的走在这座她熟悉无比的深宫中。

    自从先皇一道圣旨后,她的人生便注定与这座华丽冰冷的宫殿相连。

    她的命运早已注定,没有人给她选择的机会。

    她与傅棱虽为夫妻,却没有情分。

    她偶尔也会想着,若没有先皇的那道圣旨,她的人生应会比这般璀璨吧。

    可就在刚才,她突然不再觉得遗憾了。

    傅棱不是做帝王的最佳人选,可他的确算个良人。

    他给不了她深情,但对她也不算薄情。

    纵观历朝帝后,有几人真能相扶到老,有多少人都从恩爱夫妻变成恨不得置对方于死地的仇人。

    傅棱没有对不起她,他只是不爱她而已。

    他能为她想到这般地步,这段夫妻之情,便也没有遗憾了。

    总好过遇到那些心性凉薄之人,爱你时恨不得将你捧在掌心,厌倦你时,恨不得将你踩入地狱。

    她突然可以理解卿瑶为什么喜欢他了,虽然在她眼中他依旧一无是处,但他,的确是个不可多得的好人。

    望着满园的姹紫嫣红,沈皇后轻轻弯起嘴角,她却不知,她嘴角的这抹笑胜得过满园锦绣。

    ……

    慈宁宫中,蒋贵妃揪着帕子,忧心忡忡,“姑母,您可听闻陛下赏赐了承恩侯府一块免罪金牌?”

    她早就看出帝后关系有所缓和,陛下这次更是在为承恩侯府铺路,若是陛下对沈皇后没有情意,又怎么会为她做到这一步。

    陛下正值盛年,沈皇后也还年轻,若是皇后诞下嫡子,后果不堪设想。

    但凭嫡子的身份,决儿就无法与其相争。

    蒋太后显然也想到了此处,沉冷着脸色道:“哀家会知会御史,在早朝上谏皇帝选秀,新人入宫,帝后之间的感情只会更淡。”

    届时选秀一事全权由皇后负责,看着那些年轻美貌的花季少女,沈皇后的心情如何会好。

    若沈皇后是个懂得隐忍,讨人欢心的女子,帝后的感情也不会常年疏离。

    沈皇后性情清冷,届时帝后的关系怕是会更加紧张。

    姑侄两人打得一副好算盘,可那些御史终究未能上谏建明帝选秀。

    因为朝中又出了另一件大事……

第二百一十四章 平州水患(合一)

    近日平州连雨不断,曲江水位持续上涨,今日一封急报落在建明帝案头,水坝决堤,洪水一泻千里,冲毁房屋无数,流民遍地。

    建明帝雷霆震怒,此时朝中纷乱不止,哪里还有人敢上谏选秀,那岂不摆明了是让陛下拿来泄愤吗?

    水患年年都有,可曲江乃大梁第一大江,曲江周围遍布村庄,若是决堤之势控制不住,定会有无数百姓流离失所。

    而且建明帝寿宴在即,各国使臣已在前往大梁的路上,若此时大梁境内流民四起,只怕突增祸端。

    建明帝一时忙的焦头烂额,既要处理各地送来的水患急报,又要考虑治理水患的人选。

    前有徐州知府陈延“贪墨”一案,建明帝不得不多些警觉。

    大梁国库并不宽裕,而且还要备下军需,以备不时之用。

    往往朝廷拨下的银两,能将三分之一用在治理水患上便已是不错。

    想到那些真金白银最后指不定落进哪个贪官的口袋里,建明帝就抓心挠肝的难受。

    而现在最迫切的问题就是,治理曲江堤坝的钱从何处来。

    如今正值夏季,尚未秋收,再则上半年就有四个崽子娶亲,国库难免捉襟见肘。

    建明帝想不出办法,便将难题丢给了户部。

    户部掌管户籍税收,由户部尚书凑钱,自是理所应当。

    可建明帝没想到的是,谢昆前脚应下,回了户部便将这个重担子交给了顾二老爷。

    “顾侍郎一晃来户部已有半年之久,之前你改良记账方法,大大提高了咱们办事效率,顾侍郎的办事能力真是有目共睹。”

    顾二老爷半垂着头听着,脑海中不由浮现出一句俗语。

    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

    果然,谢昆话锋一转,又道:“如今平州曲江决堤,朝廷需要用银,正是我户部为陛下解忧之际。

    纵观户部,没有人的能力可与顾侍郎相比,是以这个重任便交由顾侍郎吧。”

    谢昆面上笑盈盈的,更是对顾二老爷不吝赞赏。

    顾二老爷明知道他有意为难自己,可谢昆是他的上峰,他的安排不能违背。

    户部早会之后,众人散去,有人幸灾乐祸,有人心中唏嘘。

    这筹银是最费力不讨好的活计,筹钱等同于从别人的手里拿钱,自然招人记恨。

    若是拉不下脸,便筹不到钱,到时候陛下面前也不好交代。

    顾二老爷在屋内坐了一会儿,便起身出了户部。

    众人见了,纷纷交头接耳起来,“这回顾明哲可真是接了个烫手山芋,看见没,他现在连坐都坐不住了。”

    “顾明哲也就再风光这一阵了,不管事情能不能办妥无外乎就两个结果,一个是被人记恨,一个是陛下责罚,如何都讨不到便宜的。”

    众人感慨了一会儿,便开始忙自己手里的事情,如今各地水患繁多,户部正是最忙的时候,甚是有时连午饭都没有时间吃。

    而刚被他们说过风凉话的顾二老爷却直接回了顾府,喝着茶水,吃着热饭,好不自在。

    顾二夫人的肚子已经高高隆起,她刚才正在花园中散步,听到下人说顾二老爷回来了,便立刻托着腰身赶回了碧竹院。

    顾二老爷正吃着饭,见顾二夫人回来忙起身过去搀扶,“夫人小心门槛,别坐椅子,我扶你去榻上坐。”

    说完又拿起一个松软的锦枕垫在顾二夫人腰后,见她坐的舒服才放下心来。

    “你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最近户部的事情不是很多吗?”顾二夫人好奇问道。

    该不会是犯了错误被炒了鱿鱼吧!

    “我现在负责筹募治理水患的银两,这种事哪能在户部做,自是要出来工作。”

    “原来是怎样啊。”顾二夫人点点头。

    然后就看顾二老爷慢条斯理的吃着饭,小口小口的啜着茶,又趴在她肚子上与宝宝说了会儿,最后打了一个哈欠,准备小憩一会儿。

    顾二夫人抿抿唇,纠结了一会儿,柔声道:“老爷,你是不是被户部辞了?辞了也没关系的,我本来也不愿意让你在谢昆手下干活,你别有压力,更不用瞒我。”

    顾二老爷:“……”

    顾二老爷哭笑不得,“夫人,我在你眼里就这么没用啊。

    你放心,若我有一天不在户部了,那也一定是我自己不想待了,没有人能辞退我。”

    想他顾明哲混迹官场多年,岂能那般容易被人磋磨。

    “那我怎么没看出你着急来,朝廷正急等着用钱治理水患呢吧?”

    顾二老爷挑唇一笑,别有深意的道:“此事暂且不急,端看陛下选谁去平州。”

    顾二夫人有些懵,“怎么,不同的人,还有不一样的做法?”

    顾二老爷幽幽一笑,“那是自然。”

    “我还真是困了,我先小憩一会儿,你若累了,也睡会儿啊。”顾二老爷打了一个哈欠,困意上涌,不过须臾便沉沉睡去。

    睡了不知多久,直到被顾二夫人推醒,“明哲,醒醒,醒醒……”

    “嗯……再让我睡会儿,就一小会儿……”顾二老爷困得迷迷糊糊的,不愿起身。

    “女儿回来了。”

    “腾”的一下子,顾二老爷翻身坐起,眼睛泛亮,“小锦回来了!”

    顾二夫人撇嘴笑,点头应道:“回来了,不过刚到碧竹院没一会儿就让老太太叫走了。”

    “那我去松鹤堂看看,你就别动了,在这等这我们吧。”顾二老爷连忙下床穿鞋,顾不上整理衣裳便迈步离开。

    顾二夫人看着直摇头,“至于这样嘛,锦儿前两日才刚回来过。

    真不愧是上辈子的小情人,真真放在心里惦记着。”

    今日的松鹤堂氛围有些怪,除了顾老夫人以外剩下的几人皆是李家的。

    自从顾锦璃被封为县主后,顾老夫人看她时满脸都是慈爱的笑意,而今日这种笑明显更深了两分。

    顾锦璃不动声色的抿了口茶,心里暗想,这老太太怕不是有事求她。

    寒暄一番后,顾老夫人笑眯眯的问道:“锦丫头今日怎么得空回来了?”

    “闲来无事,便想着回府中看看。”顾锦璃不咸不淡的道。

    李邺暗暗蹙眉,女子哪有成亲后总往娘家跑的道理,这位锦表妹终究差了些规矩。

    李老夫人见顾老夫人半天也问不到正题上,便直接开口问道:“锦丫头啊,我听说陛下要派温凉去平州治理水患是吗?”

    顾锦璃眸光微动,望向了坐在一旁的李邺。

    这两个老太太整日只知与对方攀比,哪里晓得外面的朝政,想来定是李邺告诉她们的。

    不过刚过了半日,李邺就得到了消息,这速度倒真是蛮快的。

    顾锦璃淡淡颔首。

    李老夫人见状忙笑着道:“那不知温凉准备那日去平州啊?”

    察觉到顾锦璃的探查的视线,李老夫人笑得更加和善了,“你姨爷爷是平州知府,届时温凉自是要住在知府府上。

    咱们都是一家人,你与我说说温凉素日的口味,到时候也免得他吃不习惯。”

    顾锦璃眼睫微动,轻轻弯唇笑道:“阿凉去平州是为治理水患去,又不是享福去的,不必这般麻烦。

    况且他这个人吃东西不挑剔,什么都可以。”

    李老夫人干笑了两声,转了转眼珠又道:“话虽这般说,但咱们总归还是有个照应的好啊,可不能让自己人受苦不是。”

    顾锦璃四两拨千斤的道:“如今流民遍地,百姓都在吃苦,阿凉这个钦差自然要与民同苦。”

    李老夫人一时哽住了,顾老夫人幸灾乐祸的扫她一眼,和这丫头说话就要直着来,否则能把人气死呢!

    “锦丫头啊,你也知道你姨爷爷是平州知府,为迎接钦差总要好好准备一番,免得届时出了什么错处,反是不好。”

    顾锦璃心中暗笑,总算说到了正点,她故作疑惑的看着顾老夫人,茫然道:“祖母,迎接钦差需要什么特别的准备吗?”

    顾老夫人点头,“那是自然,平州治安、灾民安顿,这些自然都需好好安排。”

    顾锦璃脸上疑惑更重,“可这些事就算没有钦差,各州知府也应该去做呀,为什么还要提前安排呢?”

    顾锦璃满心的疑惑待人解释,两个老太太却都语凝,总不能说因为他们做的都是表面文章吧。

    李邺看不下去了,这顾锦璃分明就是在打太极,便索性直接问道:“锦表妹,还请告知温凉公子的行程,好让平州早作准备,以免出了差错。”

    顾锦璃眯了眯眼睛,李邺语气中的强势让她十分不喜。

    身为平州知府就该尽心尽责的为百姓谋利,明明是他们想做表面文章,还这般理直气壮。

    “邺表哥这种事真是问错了人,朝中大事女子怎可插手,女子的职责是打理后院,这种事我可不敢问,否则岂不逾越了规矩。”

    李邺有些气沉,早怎么没发现顾锦璃是个讲规矩的。

    “不过……”顾锦璃皱眉想了想,若有所思的道:“不过我听阿凉的意思应是朝廷何时拨款,他何时启程吧,不然手中没有银钱,便是去了也无用。

    对了,这次去平州不仅只有阿凉一人,承恩侯府的沈世子也会一同去的。”

    李邺眸光微闪,如此便还要再等些时日,平州应该来得及布置。

    顾锦璃扫他一眼,嘴角轻挑。

    阿凉领了圣命后,回府收拾了东西便已启程。

    他与沈染两人一明一暗,为的便是让有人放松警惕。

    她瞥了一眼李家人,眸光暗沉。

    虽然他们沾着亲,可若是平州知府敢无视百姓死活,她也定然不会姑息他们。

    “老夫人,二老爷来了。”

    顾锦璃起身,笑着道:“父亲定是想我了,祖母,那孙女先去了。”

    “好好,去吧去吧。”顾老夫人始终笑眯眯的,全然一副慈爱祖母的模样。

    顾二老爷还未等踏入松鹤堂,便见顾锦璃走了出来。

    父女两人相视无话,径自回了碧竹院。

    踏入屋内,顾二老爷才问道:“你祖母唤你去松鹤堂所为何事?”

    顾锦璃将事情一一道来。

    “真是糊涂!”顾二老爷气沉,这种涉及民生之事怎能徇私枉法。

    她觉得她是在为亲戚寻个方便,可若平州真出了什么乱子,他们顾府、平阳王府也会受到牵连。

    “祖母一向想的不远,估计是被李老太太的糖衣炮弹给忽悠了。”

    顾锦璃早就发现了,顾老太太爱慕虚荣但脑袋不聪明,常常李老太太几句话就能把她给拿捏住。

    “父亲不必担心此事,女儿自然不会帮着他们欺瞒圣上。”

    顾二老爷点点头,女儿一向聪慧,这种事他倒不担心。

    顾二老爷摸了摸蓄起来的小胡子,摇头笑道:“这回可真是岳婿齐上阵了。”

    “谢昆果然将事情推给父亲了?”

    温凉今日回府收拾了几件衣服便要赶赴平州,临行前他嘱咐顾锦璃要小心谢昆生事。

    兴修水利势必要动用户部,谢昆很有可能会趁机生事。

    顾锦璃本想回顾府提醒顾二老爷一番,没想到谢昆的动作竟然这般快。

    筹募赈灾银两不是个容易差事,见顾锦璃有些担心,顾二老爷笑着拍了拍顾锦璃的头,安慰道:“别担心,既然这钦差是咱家姑爷,为父定然全力以赴。”

    此事若由三殿下或五殿下来做,就变成了权位角逐,那他便要另寻法子了。

    这般最好,不涉党政,他也可以放手大干。

    “父亲,关于筹募赈灾银两我有个想法。”顾锦璃思忖了一会儿,开口说道。

    “锦儿说说。”顾二老爷对自家女儿的头脑十分信任。

    “赈灾银两除了官员募捐,但更多的还是需要商家解囊。”士农工商,商人的身份虽不高,但生活却是富裕,这也是许多人看不上商人的原因。

    明明地位不高,但活的却比一些官员还滋润,自是惹得别人眼馋。

    “只许多商人重利,他们并不愿意白拿银子,所以我们不妨……”

    顾二老爷听了连连点头,双眸泛光的道:“我家锦儿真是聪慧,只可惜古代对女子甚为严苛,不然定也有为官之才。”

    “你可得了吧,就算这里让女子做官,我也不愿意让锦儿去。

    好好的女孩子挨那些累做什么,平日里玩的开心就才重要。”一直插不上话的顾二夫人终于逮住发表意见的机会。

    顾二夫人是个享乐主义,她一直觉得钱够花就行,千万不要变成金钱的奴隶,整天围着钱打转,却连享受的机会都没有。

    父女两人相视一眼,齐齐笑道:“是,夫人(娘亲)大人说的是。”

    一家人其乐融融,笑声不绝。

    此时李家祖孙几人围坐在屋子里,李楚楚蹙眉,不高兴的说道:“祖母,大哥,我看那顾锦璃今日分明是装疯卖傻。

    她那个人精明着呢,怎么可能不明白祖母和大哥的意思。”

    李邺目光微凉,点头道:“大妹妹说的是,她心里自然明白,不过是不愿帮我们罢了。”

    之前所有的不满堆叠在一起,李邺对顾锦璃尤为不喜。

    李楚楚想到她几次打探温阳,都被顾锦璃打太极给推掉了,心里更是多了丝怨恨,“说白了她还是不拿我们当亲人罢了,她对顾婉璃就恨不得成天带在身边,而对我们就不闻不问。

    大表哥才学不过一般,可他却结识了宋府大公子,若是她肯为哥哥引荐,哥哥的前途定然不可限量。”

    李茹茹年纪小些,并不懂这些,此时听兄长姐姐这般说,才后知后觉的道:“对啊,锦表姐太小气了,她之前给了婉表妹一整套宝石头面,可什么都没给我和大姐姐呢!”

    孙子孙女的这些抱怨让李老夫人对顾锦璃越发的不满,大堂姐是个耳根子软好摆弄的,可她这个孙女却是个精明的。

    “说到底还是咱们错了,本就不是自家人,如何能指望她帮衬咱们,若这温凉是咱们自家人,我们可还用这般烦恼了?”

    李邺几人面面相觑,“祖母的意思是?”

    李老太太嘴角轻勾,命人取来了执笔,幽幽道:“许久未给你们祖父写家书了,该对他报个平安了。”

    ……

    建明帝将治理水患的任务扔给了温凉和沈染,引起了朝堂内外一阵喧哗。

    有些大臣觉得建明帝此行不妥,温凉和沈染太过年轻,又没有治水的经验,难当大任。

    建明帝只轻飘飘的问了一句,“谁若能保证自己把水患治理好,主动请缨,朕便封他为钦差。”

    堂内登时没有了动静,这种事谁敢保证,一不小心无功不说,只怕还有过啊!

    傅凛和傅决的脸色都不大好看,特别是傅决,脸色沉得宛若此刻乌云密布的天际。

    傅凛没有出宫,而是一路去了丽妃的钟粹宫。

    丽妃听了心里也是纳闷,但还是安慰傅凛道:“如今朝中大臣逼着你父皇立储,他心中不愿,自是就要避免你们相争,交给温凉他们也是中立之策。

    反正那温凉与傅决关系恶劣,此事对我们不算坏事。”

    傅凛点点头,若非如此他心情就更差了,“承恩侯府的沈小姐与顾锦璃宋碧涵她们交好,想来承恩侯府应也不会帮衬傅决。”

    可他还是觉得父皇对温凉着实太看重了,先是将将迎接使臣的任务给了温凉,如今又命他去治理水患,对待温凉真是比对他们这些皇子还好。

    丽妃也颇为纳闷的感慨道:“若非知道陛下没那个胆子,我都要怀疑这温凉是陛下和平阳王妃的私生子了。”

    丽妃不过随后一说,傅凛却心口一颤,总觉得有什么极其重要的事情似乎被他忽略了,偏偏他一时又想不起来。

    丽妃看他一眼,思忖了片刻还是开口道:“周倩是个贤惠的,你们好好过日子,争取早日生出皇长孙来。

    至于某些人,既是已然不可能,就不要再惦记着了,免得伤人伤己,夫妻之间若有二心,内宅可就要乱了。”

    傅凛现在满心都是水患一事,哪有心情琢磨这些,便只点头应下,“母妃放心,儿臣省的。”

    与此同时,永安宫中傅决也正气得跳脚。

    “母妃,您说父皇到底在想什么,凭什么事事都交给温凉一个人,甚至还亲自为温凉主持大婚。

    不过一个外臣之子,如何就得父皇这般看重。”

    蒋贵妃闻后也恼,而且她现在是越来越看不懂陛下了,甚至在心里生出一种莫明的感觉,好像这么多年来她从未真正了解过身边这个人。

    “你也说了,一个外臣之子,再有名望又能如何,还能与你争皇位不成?

    再者说平阳王府二房也不是吃素的,温凉交给他们去磋磨就是。

    平州此时正乱着,不去便不去吧。”

    可傅决心中仍是忿忿难平,他对温凉有一种与生俱来的厌恶。

    这块碍眼的绊脚石也不知何时才能除掉。

    蒋贵妃望了傅决一眼,含笑说道:“平州不去也罢,现在当务之急是你和欣阮快些生出皇长孙来。”

    有嫡立嫡,无嫡立长,有皇长孙在手也多一个筹码。

    傅决点头应下,可想到蒋欣阮心里却有点不大高兴。

    他上一次被温凉揍都是蒋欣阮惹的祸,不是不让她找顾锦璃麻烦,关键是她偷鸡不成蚀把米,还把他也连累了。

    一想到自己的女人不如温凉的女人聪明,傅决就浑身不自在。

    他眯了眯眼睛,眸色暗沉,有他在,温凉别想出风头!

    ……

    美人阁和玉颜阁的竞争愈演愈烈,玉颜阁已经接连几日没卖出任何东西了。

    蒋欣阮听闻之后嘴角一翘,冷冷道:“告诉掌柜的继续下去,直到玉颜阁关门大吉为止。”

    美人阁是个老铺子,就算这一整年不盈利她也挺得住。

    她就是看不惯顾锦璃得意,这铺子既然有顾锦璃参与,她就非要让这铺子关门不可!

    想到自己被蜜蜂蛰的满身是包,想到美人阁更因为牡丹发油的事一度没人踏足,蒋欣阮就恨的牙根痒痒。

    “郡王妃。”有婢女进门禀报。

    这三个字让蒋欣阮眸光深了深。

    她不会久居人下的。

    婢女没留意,只垂首道:“郡王妃,奴婢打探到玉颜阁与雅清茶楼正在合做药膳。”

    蒋欣阮轻笑一声,莫不在意,“看来她们是黔驴技穷了,知道争不过美人阁,便弄起了什么药膳,不足为惧。”

    “郡王妃,奴婢还打探到,玉颜阁似乎向户部捐了善款。”

    “真有此事?”蒋欣阮一下来了兴致。

    “是,户部的人特去玉颜阁取了银钱,听闻玉颜阁似乎还捐的不少。”

    蒋欣阮嘴角笑意更深,“玉颜阁如此品格着实令人钦佩,你多派几个人,务必要将玉颜阁的好名声传出去。”

    婢女不解,“郡王妃,咱们为什么要帮玉颜阁造势?”

    蒋欣阮牵唇,美丽的容颜因这抹笑而显露出几分阴森来,“顾锦璃的父亲正任户部侍郎,她为了帮她父亲筹募善款,本也无可厚非。

    可她此举却是将其他商家推上了风口浪尖,有玉颜阁带头,其他商家可敢不捐?

    那都是白花花的银子,谁愿意扔到曲江打水漂,你觉的他们会对玉颜阁这个出头鸟如何?”

    婢女恍然,忙笑道:“郡王妃聪慧,奴婢这就去做。”

    蒋欣阮对镜梳妆,心情畅然。

    顾锦璃想与她斗,还差的远!

    玉颜阁的善举被传了出去,百姓纷纷赞赏,可就连宋碧涵这种神经大条的都发现了不对劲。

    “我今日去隔壁买茶,那掌柜的为何总是瞪我?

    以往还有赠品给我,今日却连个茶饼都没给我?”

    姜悦也连连点头附和道:“可不嘛,我今日来玉颜阁,结果咱们隔壁正好泼一盆水出来,险些洒了我一身呢!”

    结果那小伙计只不冷不热的道了个歉意,好像欠他多少钱似的!

    “还有这事?”顾锦璃放下了账本,柳眉紧蹙。

    她起身去拉姜悦,语气不善,“走,悦儿,我们去找他理论。”

    “啊?不用了吧,他们也没泼到我啊……”姜悦一脸莫明。

    姜悦被顾锦璃一边拉着走,一边频频回头看沈妩几人。

    宋碧涵挠了挠头,略显茫然,“锦儿怎么抢我台词呀?这话该我说才对吧。

    话说锦儿今天的戾气有点重呀。”

    沈妩眸光动了动,起身拉着宋碧涵道:“走吧,我们也去看看。”

    隔壁是个书斋,与玉颜阁不存在竞争关系,沈妩也时常去关照他们生意,是以两家店铺相处的还算不错。

    掌柜的一听有声响忙起身去迎,待看到是顾锦璃两人时,脸色瞬间落了下来。

    “两位要买点什么啊?”掌柜的敷衍的招呼道。

    “老掌柜,今日我们从贵店门前经过时险些被店内伙计泼了一身的水,老掌柜可知?”

    掌柜的撩了撩眼皮,语气冷淡,“哦?还有这事?那还真是对不住了。”

    顾锦璃迈步走至柜台前,蹙眉望着掌柜,墨眸光凉凉,“老掌柜,我们自从做邻居以来从无交恶。

    我的两位朋友也时常关顾贵店生意,掌柜的何至于这般态度?”

    掌柜的听顾锦璃这般说,脸上也觉得有些发热,望了顾锦璃一会儿便索直接道:“咱们两家铺子的确不曾交恶,可贵店财大气粗,一下就捐了户部那般多的银子。

    贵店心系天下令人佩服,可您有没有为咱们这些店铺想过?

    咱们的收入不比玉颜阁,但贵店这般一牵头,咱们就是想少捐都不行啊!”

    就算官府不会强制性逼他们捐钱,可他们若是真敢不捐,官府有的是办法给他们穿小鞋。

    他们心中不快,但也不敢真得罪这些人,便只能用这种小法子来泄愤。

    顾锦璃略有惊诧,似觉难以置信,“掌柜的就为这事?”

    掌柜的脸色不怎么好看,这还是小事吗,书斋本就不怎么赚钱,玉颜阁捐的都顶得上他们大半年的收入了。

    “原是为了这事……”顾锦璃见老掌柜脸色难看,心下有些不忍。

    她环顾四周,见店内没有他人,便压低了声音与老掌柜道:“老掌柜,我与你说一件事,但你千万不能对外人言。”

    “何事?”老掌柜瞬间换了一副神情。

    不管人多大年纪,谁还没有点好奇心咋的!

    “您应该也听说了,这铺子是那位晋大夫的,只由我们暂时帮着打理。”

    老掌柜点点头,表示知晓。

    “既是帮人家打理,自是要尽心竭力,我们都是小女子,哪里有那么宽的胸怀。

    我们之所以捐银子,其实因为听到了官府传出的一则消息……”

    “什么消息?”老掌柜被成功勾起了好奇心。

    顾锦璃将声音压得更低了一些,低的老掌柜甚至要屏气凝神方才能听得清楚。

    “陛下有意扩招皇商。”

    “皇商?”老掌柜的嗓门瞬间拔高,被顾锦璃冷眸一瞪,才忙捂上了嘴。

    不怪老掌柜吃惊,现在的皇商都是百年的大家族,因着皇家用的东西格外精细,是以内务府不会轻易采购外面的东西。

    “那需什么资格才能成为皇商?”

    顾锦璃也没隐瞒,坦然道:“听闻此次召选皇商涉及衣食住行以及日常所需各个方面。”

    “那就连这书斋也可以?”老掌柜心跳有点快。

    顾锦璃蹙了蹙眉,没敢把话说的太满,“我也只是有所耳闻,其实圣上早就有想法扩招皇商,只可惜朝中事情繁多,一时耽搁了。”

    老掌柜点了点头,表示感同身受,谁家摊上那么多不省心的儿子都够操累的。

    “我有幸听闻了这般的消息,自是要趁此朝廷逢难之际慷慨解囊……我想掌柜的应能明白我的意思吧。”

    老掌柜连连点头,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他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玉颜阁此举并非假仁假义装模作样,而是为了争皇商之位,这性质可完全不一样。

    皇家日常各物所需数量非常庞大,需要多家皇商供应,他们书斋哪怕只分到些许残羹剩饭,也足以他们吃饱。

    至于这信息的准确度,他根本就不怀疑。

    常在玉颜阁的这几位有县主有承恩侯府的千金,都是朝中贵女,哪一个知道的消息都只会比他们多。

    顾锦璃见老掌柜眼珠乱转,忙低声提醒道:“掌柜的,这消息毕竟未放出来,我也只是念着咱我们两家店铺的邻里之情才告知老掌柜。

    此事毕竟涉及官府隐秘,是以还请老掌柜务必要保守秘密,不要被外人得知。”

    老掌柜神色肃然,忙拍着胸口保证道:“您放心,老朽这嘴巴最是严密不过,老朽可以以人格担保,绝对不会往出泄露半个字。”

    直到被老掌柜弯腰弓背的送出去,姜悦还有些懵,只觉得云里雾里,莫名奇妙。

    沈妩却一下子就看透了顾锦璃的想法,不由得摇头叹道:“其智若妖,不外乎如此。”

    宋碧涵几人则面面相觑,一脸茫然。

    顾婉璃拉了拉两人的袖子道:“涵姐姐,悦姐姐,药膳快做好了,咱们去尝尝味道吧,大姐姐她们说的事不适合咱们听,听也听不明白。”

    姜悦点点头,表示赞同。

    宋碧涵却抬手掐了一把顾婉璃白嫩嫩的小脸,怒其不争道:“就算听不懂也能装装样子啊,哪有上赶着说自己是饭桶的!”

    众人闻言皆笑。

    方嫂在站在柜台后望着几个如花少女,笑着摇头,就算每日不赚钱,但看这些漂亮姑娘们心情就好的不得了。

    以后也不知道会是哪些公子能将这些美若娇花般的少女娶回家,不论哪位小姐成亲,都必然是会京中盛景……

第二百一十五章 绑架(合一)

    书斋的老掌柜请示东家后,立刻向户部捐了银子。

    周围商家一看更是纳闷,玉颜阁生意好,想要趁机得个名声他们尚且理解,可这书斋利润不大,怎么也跟着装模作样了?

    老掌柜本想做个守信之人,可人情难为,有多年好友前来询问,他也不忍隐瞒。

    念着老友是做粮油生意的,对玉颜阁和书斋都无影响,便悄悄对好友透露了一二。

    可好友亦有好友,于是这雪球越滚越大,最后已经演变成几乎整个京城的商家都知晓皇家要扩招皇商一事了。

    姜悦一边捧着药膳小口的喝,一边纳闷的道:“这人还真是有意思啊,前几日那老掌柜还对咱们吹胡瞪眼的,今日一看见我,那老掌柜转身便溜,好像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似的!”

    顾锦璃心里清明,闻言也只是一笑,轻声问道:“你们觉得这药膳味道如何,可还有什么需要改善的?”

    几人皆摇头,这已经是她们吃过的最好吃的药膳了。

    顾婉璃歪着头,问出了心中的疑惑,“大姐姐,你以前给我的做的那些好吃的是不是就是药膳啊?”

    见顾锦璃点头,顾婉璃一脸果然如此的表情,喃喃道:“怪不得我这身子越来越好了,原来都是大姐姐的功劳!”

    有这样好的姐姐,她可真是世上最幸运的人了。

    “好啦,别走神了,药膳趁热吃才好。

    你们若觉得没有问题,这方药膳我可就拿到茶楼去了。”

    宋碧涵一边吃着药膳,一边点头,“拿去吧拿去吧,这么好吃的药膳哪还有什么问题。

    对了,那个秦俢到底是什么来头啊?我听我大哥说,能在京城开这般大的茶楼,这秦俢的身份绝对不一般,他到底是哪家府上的啊?”

    沈妩也对秦俢这个人颇为好奇,因为他们明明素不相识,可每每看到秦俢,她都会莫名的心颤。

    “这个我也没有打听过。”她和温凉虽为夫妻,可她觉得夫妻之间也该留有空隙。

    秦俢是温凉的好友,便必定值得温凉相交,她去打听秦俢的身世总是不好。

    宋碧涵的八卦之心没得到满足,郁郁的撇了撇嘴。

    “对了锦儿,一会儿你让雅清茶楼给我做一份适合学子喝的药膳,我打算给苏兄送去。

    他家里只有他和妹妹,定然没有人会做这些。”

    苏致有状元之才,就是太单薄了些。

    她听祖父说,科考特别辛苦,她祖父当年参加科考后整个人都像被扒了一层皮似的。

    她祖父那般胖都受不住,更不要说苏兄了。

    京中参考的学子众多,顾锦璃和秦俢当然不会放过这个赚钱的机会。

    方子是现成的,顾锦璃曾为顾承晰和顾承昌两人备了药膳方子,直接拿到雅清茶楼售卖就好。

    顾锦璃自然没什么意见,她也很敬佩苏致的学问品性,不过几副药膳,能帮上他最好。

    沈妩闻后却蹙了蹙眉,提醒道:“涵儿,你莫要玩的太疯了,你毕竟是女子,小心被人察觉。”

    “你放心吧,我心里有数,再说我报的是我三哥的名号,有事也是他担着!”

    宋碧涵莫不在意的摆摆手,起身去换男装了。

    她扮男装可谓是经验十足,绝对不会有人看出来。

    沈妩懒得再管她,便与顾锦璃继续商议玉颜阁的事情。

    玉颜阁的生意虽一时未能恢复,可药膳却在雅清茶楼卖的极好。

    特别是有个满脸痤疮的商妇在用过排毒养颜的药膳后,脸上多年未治好的痤疮不仅消了下去,整个人也瘦了许多,瞧着格外精神了。

    那商妇又经茶楼掌柜介绍去了玉颜阁拿凝脂膏,现在整张脸宛若新生。

    那商妇一家人都十分开心,特意备了谢礼送到雅清茶楼和玉颜阁。

    因那商妇每日都去茶楼,是以许多人都亲眼瞧见了她脱胎换骨的变化,一时间雅清茶楼的药膳名声大振,客流量较之以往翻了一倍不止。

    一些有多年隐疾的夫人小姐也都开始尝试吃药膳,茶楼掌柜趁机介绍,想要强健身体喝药膳便足以,但若想美白肌肤,还需内外配合,双管齐下。

    玉颜阁的生意虽说未恢复到曾经火爆的地步,但也在一点点好转。

    蒋欣阮听闻之后暗骂顾锦璃阴险。

    那商妇出现的时机刚刚好,定然是他们设下的局。

    她好不容易就要扳倒玉颜阁了,绝对不能让她们死灰复燃。

    她双眸转动,抬手唤来婢女,附耳交代起来……

    户部。

    谢昆皱眉翻着手中的账簿,没想到不过短短时日,顾明哲竟能筹募上如此多的善款,而且这个数量还在与日增加。

    “尚书大人,这顾明哲着实狡猾,竟然以皇商为诱饵,引诱这些商家捐款,就连陛下都夸赞顾明哲做事得体。”谢昆的亲信开口说道。

    他们本还等着看顾明哲笑话,谁曾想不声不响就让那些商家乖乖掏了银子,他们一查才知道其中的猫腻。

    谢昆冷笑着合上了手中的账本,不屑的道:“我早已与宫里打探过,陛下并无扩招皇商之意,这不过是顾明哲的阴谋诡计罢了。

    玩弄阴诡终会输在阴诡之上,就算陛下偏袒他,承认有此心意,可京中商家这般多,难道还都能招揽成皇商不可?

    届时只要我们顺势而推,那些商家的怨怒便足以将顾明哲置于死地。”

    顾明哲筹募的银子越多越好,因为不管他筹募多少银子,最后也不过是为他们做嫁衣罢了。

    他自寻死路,那就怨不得别人了。

    ……

    沈染最近也异常忙碌,因他性情温和,又才学过人,京中愿与之结交者不知凡几。

    因他不日要远赴平州,是以为他饯行的酒宴连日不断,沈染皆不推辞。

    众人皆好奇沈染何时启程,沈染只笑答:“你们不必这般不舍,我与温公子要带着筹募到的善款一同赶赴平州,咱们尚有饮酒的时间。”

    众人闻后皆笑,又有人好奇问道:“沈世子与温公子与咱们年岁相仿,却便能担此大任,着实令人佩服,就是不知沈世子与温公子可想好如何治理水患了?”

    每每听闻这个问题,沈染便不由凝起眉心,面上虽挂着笑,却稍显勉强,“此次温公子才是陛下亲派的钦差大臣,这种事自是要由温公子决定。”

    语落,便默默饮了一杯酒,眉宇间稍有凉意。

    众人眼眸一转,察觉到了沈染话语中的冷淡,心中不禁若有所思。

    看来沈染与温凉两人似有不和。

    不过想来也是,两人都年少成名,被称为大梁双公子,都是龙章凤姿的人物,谁又肯服谁呢?

    未战先疏,这次平洲之行怕不顺利。

    与此同时,人们突然发现,他们似乎许久未见到温凉了。

    众臣最后一次见到温凉,还是在建明帝派温凉去平州的那次早朝上。

    温凉当即表态不愿去平州,狠狠拂了建明帝的脸面。

    不过众人也可以理解,毕竟新婚燕尔,正是甜蜜之时,谁会舍与娇妻分开。

    可皇帝哪能忍受被人公然驳了面子,当即便下了圣旨封温凉为曲江监察,与沈染一同亲赴平州治理水患,温凉若再拒绝便是抗旨。

    他们只记得温凉那日的脸色当真十分难看,甚至比两位殿下还要难看。

    自从那日后,温凉便再不来上朝,全然一副消极怠工的样子。

    温凉的脾性他们早已见怪不怪,毕竟人家身后有王爷爹照着,上面还有陛下护着,有轻狂的资本。

    可渐渐,他们觉得温凉好像消失的有点彻底,宛若不在京中一般,心中便不禁起疑。

    一时间有不少夫人小姐纷纷给平阳王妃和顾锦璃送拜帖,婆媳两都一一接了。

    可众人在王府里看到的都是平阳王妃和顾锦璃的婆媳情深,除了满腹的酸醋,一无所得。

    顾锦璃见招拆招,不动声色的打着太极。

    那些夫人小姐虽句句试探,可她们总不好求见温凉,再者温凉素来冷清,也没有公子哥敢登门拜访,是以温凉的行踪暂无人知。

    直到这日,顾锦璃刚从玉颜阁回到王府,便偶遇了温旭。

    温旭一改之前的无礼,对顾锦璃敬重又客气。

    “大嫂,小弟之前犯过一些错处,还请大嫂别与小弟一般见识。”

    顾锦璃眯了眯眼睛,淡淡笑道:“都是一家人,三弟不必这般客气。”

    温旭见顾锦璃原谅了他,忙讨好的笑着道:“小弟特别准备了美酒,想再亲自与大哥赔罪,可这几日都未见到大哥,还望大嫂代为通报。”

    顾锦璃略一蹙眉,原是打探敌情来了。

    顾锦璃掩下眸色,云淡风轻的点了点头,“这倒没什么,只不过阿凉近日心情不好,所以连门都懒得出,届时不管如何都还请三弟不要介意。”

    “那是自然。”温旭满口应下。

    顾锦璃转身之际,温旭顿时收起了嘴角的笑,眸色沉沉。

    今日不管有什么理由,只要温凉不肯见他,那温凉便必是去了平州。

    行至锦良院门口,顾锦璃转身轻声道:“三弟暂且稍等片刻,待我进去问问阿凉,毕竟他的脾气你是知道的……”

    “不妨事不妨事,那我就在门口稍候片刻。”温旭连忙应下。

    顾锦璃点点头,转身进了锦良院,墨色的瞳孔泛起一抹冷华。

    温旭在外面等了好一会儿,就在他几乎要失去耐心的时候,如意突然走了出来,对着温旭福身一礼,笑着道:“三公子,大公子有请。”

    说完,如意还飞快的看了温旭一眼,眼中含着些许幸灾乐祸的笑。

    温旭愣了愣,可如意根本不给他探查的机会,转身便带着他走进了院子。

    如意脚步飞快,温旭却心有所思,不由慢了两步。

    如意便频频回头看他,似乎颇为着急。

    温旭心中更是纳闷,忽听不远处似有剑刃破空之声,凌厉冰冷,让人听闻便觉发丝都染上了凉意。

    接着便是顾锦璃略带担忧的劝慰道:“三弟已经知道错了,要不你就原谅他吧。”

    然而回答顾锦璃的却只有越加凌厉的剑风。

    顾锦璃重重叹了一声,只好让步道:“那你一会儿下手轻点,虽说是兄弟比试,但你若真的出手太狠,祖母怕是又要找你的麻烦了。

    你想出气也行,就是记得别打脸……”

    “嗯。”剑锋声停,传来男子低沉冷漠的应答声。

    温旭:“……”

    要不要这么记仇,大伯父都已经揍了他一顿了,温凉还不肯放过他吗?

    “三公子,快走呀,大公子还等着您呢!”

    小丫鬟停下脚步,不满的唤了一声。

    虽然她已经竭力控制,可眼神中的急切依然清晰可见,似乎迫不及待让他去与温凉一叙。

    温旭顿下了脚步。

    如意目露茫然,“三公子?”

    “呃……我想起来了,我还有点事,这酒你先拿给大哥,我改日再来。”

    温旭说完便要走,却被如意一把拽住了袖子,“三公子,您来都来了,就和大公子说说话再走呗!”

    温旭见状,心中更惧,一把甩开如意,落荒而逃:“我还有要事,改日,改日……”

    温旭头也不回的转身便走,直至他的背影消失,如意才长长的舒了一口气,忙抱着酒坛颠颠的往顾锦璃身边跑。

    “小姐小姐,奴婢刚才表现的怎么样,是不是毫无表演的痕迹?”

    想到她凭着自己的演技将温旭给吓走了,心里就得意极了。

    “略显浮夸。”一身蓝衣的墨迹收起了剑,淡淡点评道。

    “我浮夸?明明是你演技不好吧,就算穿着姑爷的衣裳,也演不出姑爷百分之一的精髓。”

    墨迹不服气,挑眉冷笑,“主子的精髓就是话少,我觉得我演的甚好。”

    如意掐腰,仰着小脸,直白道:“可你丑啊,就你这模样说你百分之一都高了!”

    扎心了。

    墨迹捂着流血的心口怒目瞪着如意,如意则睁圆了眼睛,全力瞪回去。

    顾锦璃没有理会两人的剑拔弩张,她托着下巴,若有所思。

    李邺试探乃是因为李家老爷子是平州知府,他们唯恐此事影响李家的仕途。

    可温旭今日前来试探,总不能是因为好奇。

    没想到一个平州竟能引来如此多人的关注,那里的水当真极深。

    她眸光微动,倏然起身。

    如意忙趁机收回瞪着墨迹的视线,揉了揉发酸的眼睛,开口问道:“小姐,怎么了?”

    “墨迹。”顾锦璃拧眉唤道。

    “是!”

    墨迹也在揉着眼睛,刚才瞪那丫头瞪得眼泪都出来了,听顾锦璃唤他,忙应了一声。

    “墨迹,你帮我转告秦公子,就说我在阿凉的书房等他有事相商。”

    温旭几乎逃难一般的离开了锦良院,直到跑到安全的地方后才狠狠啐了一口。

    不就仗着会些拳脚嘛,有什么了不起的,待五皇子得了皇位,整个王府都是他的!

    温旭心中愤恨,但不敢耽误正事,忙换来贴身小厮,“去英国公府报信,就说,人在!”

    ……

    与此同时,治理水患的善款仍在筹募中。

    建明帝看了户部筹募到的银两,龙心大悦,一连几日早朝都指名夸赞顾二老爷。

    顾大老爷自是为他感到骄傲,可有些人看他的眼神就没那么和善了。

    顾二老爷爬的太快,女儿嫁的又太好,就算已在户部做出了成绩,但众人看到的依旧是他身为平阳王亲家的身份。

    可他们也就只敢暗戳戳的瞪,毕竟如今温凉虽不上朝,可平阳王爷在啊。

    这位可是连陛下都敢打的暴脾气,不敢惹。

    下朝后,平阳王爷走到顾二老爷身边,神情虽依旧一般严肃,但神情平和。

    “顾贤弟可有时间一同去酒楼吃酒?”

    顾二老爷颔首笑道:“自然有,王爷请。”

    两人习以为常的并肩出宫,不知引来多少人羡慕嫉妒。

    马御史一脸羡慕的道:“若我也有这般的亲家,以后早朝上我想弹谁就弹谁,我看谁敢跟我叫板!”

    牛御史不屑的瞟他一眼,冷笑道:“无用之辈!做御史就要有胆量,岂能只想着依靠别人?

    你看看顾御史,可曾如你这般想过!”

    马御史懒得和那糟老头子一般计较,只看着顾御史笑盈盈的道:“顾老哥,我记得你家小女儿还未定亲吧,我家还有个儿子……”

    牛御史立刻打断道:“不行!你那儿子长的和你一般模样,哪里配得上人家姑娘的花容月貌,还不如我大孙子……”

    “你可拉倒吧,你那大孙子眼睛和你一般大,瞪起来宛若牛眼,也不怕吓到人家姑娘。”

    两人话不投机,瞬间吵作一团。

    顾大老爷却无心听他们争吵,只心里莫名的忧虑。

    那谢昆并非善徒,筹备善款一事实在太过顺利,让他反是有些担心。

    而事实证明,顾大老爷的忧虑是对的。

    不知怎的,京中隐隐又传出了另外一则消息,直指之前所说的扩招皇商都是假的,不过是顾明哲为了完成任务欺瞒商家的借口。

    一开始还只是小范围的传播,众人也不怎么信。

    可渐渐的,又有更详细的消息传了出来,说这件事从始至终都是顾锦璃为了帮助自己父亲而挖的一个坑,甚至就连玉颜阁捐款都只是一个虚假的噱头而已。

    事情传到此处,一众商家有些慌了。

    他们可是为了给圣上留下好印象而一掷千金,若这是个骗局,他们可就亏大了。

    而当事人顾锦璃最近两日都始终待在王府寸步不离,玉颜阁内除了一个女掌柜不见其他人。

    众人一看更是慌了,只以为是顾锦璃心虚,所以躲起来了。

    京城商户瞬间沸腾起来,大骂顾明哲父女狼狈为奸,坑害他们的血汗钱。

    他们不敢来王府闹事,便暗中围上了顾府,只要顾府有人出来,便有一堆人跑出来扔烂菜叶子臭鸡蛋,扔完就跑,根本不给逮人的机会。

    一时间顾府众人再不敢出门,顾家三位老爷皆告休在家,就连奴仆都不敢上街采买。

    顾老夫人又犯了遇事头疼的毛病,哼哼唧唧的半倚在榻上爬不起来。

    顾三老爷慌了神,紧张的看着顾二老爷,“二哥,你贪污善款了?”

    顾大老爷狠狠瞪他一眼,吹胡子道:“胡说什么呢,你二哥胆子那么小,他怎么敢!”

    顾二老爷:“……”

    就不能说他品性高洁,不会做这种丧天良的事吗?

    “三弟莫要担心,我没有做过愧对良心的事。

    清者自清,这些流言蜚语早晚都会消退,只是最近要连累大家留在府中了。”

    听顾二老爷这般解释,顾三老爷就放心了,只要二哥没贪污就行。

    至于不能出门,他正好告假不用去任上了,待在家里不好吗?

    顾三老爷瞬间舒坦了,安抚了顾老夫人几句就美滋滋的去后院找静姨娘了。

    顾大老爷和顾二老爷小坐一会儿后也一同离开,只留下顾老夫人和满屋子幸灾乐祸的李家人。

    李老夫人眼中全是笑,虚情假意的劝道:“大堂姐也别想太多,甭管多大的事都有过去的一天。

    锦丫头这次虽然也被牵连其中,可她是平阳王府的儿媳妇,王府不会坐视不理的。”

    “只不过锦丫头给王府也带来了不小的影响,也不知道王爷王妃会不会恼她。”

    李老夫人一脸担忧的自言自语道,发现顾老夫人的脸色变得更加难看后,才忙打了一下自己的嘴,安抚道:“大堂姐别听我胡说,锦丫头一贯好运气,此次也定然能逢凶化吉。”

    顾老夫人的头更疼了,锦丫头什么运气她还能不知道吗。

    这次八成要完了!

    见顾老夫人愁的爬不起来了,李老夫人带着两个孙女志得意满的离开。

    未过一日,李老夫人便在外面置办了个小宅子,带着孙子孙女搬出了顾府。

    他们本就是为了借顾锦璃的光才住的顾府,可后来才发现这顾锦璃心思凉薄,根本指望不上。

    如今顾锦璃又惹祸上身,李老夫人如何会让顾府的事影响到自己的状元孙子,忙迫不及待的与顾府划清了界限。

    李楚楚姐妹也皆幸灾乐祸,若外面传言是真,那顾明哲可就惹了一身腥,这官职十有八九不保了。

    娘家惹出丑闻,顾锦璃还想独善其身?

    她好运了那么久,如今也该还回来了!

    平阳王府中,蒋氏也正朝着平阳王妃发泄怒火。

    “看你娶的好儿媳,堂堂平阳王府的儿媳妇不好好在在家里学规矩,整日出门抛头露脸,如今终是惹了满身的是非,简直丢尽了王府的颜面!

    她人呢?我不是让她来寿瑞堂吗,怎么还没到!”

    平阳王妃听蒋氏发泄了半晌,嘴角始终挂着轻轻浅浅的笑,见蒋氏似是累了,才慢悠悠的开口道:“锦儿不小心着了凉,有点不舒服,我命她好好歇着。”

    “你竟还这般娇惯她!”蒋氏怒拍小几,怒目瞪着平阳王妃,“若非你这般娇惯她,她敢跟着顾家对外撒这种弥天大谎?

    此事说轻了是坑骗商家,若是处理不当,那可就成了蒙蔽圣听,你就不担心她影响温凉?”

    平阳王妃翘了翘嘴角,轻声细语的道:“母亲,这夫妻本就是一体,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哪来的影响一说。

    况且京中的流言蜚语繁多,我是不大信的,也许过不了多久就能平息了。”

    说完,平阳王妃抚裙起身,笑吟吟的道:“母亲,王爷该用午膳了,儿媳还要去伺候着,就先走了。”

    平阳王妃扬长而去,温二夫人和温合宜才从内间走出来。

    “大嫂还真是不可多得的好婆婆,到了这个时候竟也不肯怪罪顾锦璃。”温二夫人望着微颤的珠帘,轻笑开口。

    “可这种事就算有大伯母护着也无用,如今那些商家正恼着,此事顾府定然要给一个说法的。”温合宜抿了抿已经消肿的嘴唇,眼中划过一抹恨意。

    那些商家都是为了做皇商才争先捐钱,若发现此事是个骗局,自然不会轻易放过顾锦璃父女。

    而且宫里有太后娘娘和国公爷施压,陛下别想偏袒顾家人,顾锦璃这次是栽定了!

    街上传言越演越烈,说什么都有。

    玉颜阁受人唾骂之际,美人阁却备受赞赏。

    因为美人阁在第一时间内就告诫周围店铺不要轻信,那些被美人阁劝住的店铺掌柜一见此情形,更是对美人阁感恩戴德。

    为了避免有偏激的人生事,甚至出动了兵马司在顾府门前十二个时辰巡视,以免再出现之前的事端。

    众人见有兵马司士兵守着顾府,一时间议论更是沸腾,纷纷指责温凉以公徇私。

    而就在这混乱之际,英国公世子突然失踪了。

    英国公世子素有留宿花街柳巷的习惯,世子夫人又因为蒋文瀚卧病在床无心理会,是以他失踪一夜竟未有人察觉。

    直到一支箭矢贯入英国公府门,小厮看到了箭上的信,才知道自家世子爷被人绑架了!

    英国公勃然大怒,将手中的信撕的粉碎。

    “白泽堂,好大的胆子!”

    英国公对白泽堂曾有耳闻,只知这白泽堂是个颇为神秘的江湖组织,没有人知道白泽堂堂主的身份,甚至就连这白泽堂的老巢都无人知晓。

    他们行踪不定,善恶难辨,杀人越货、绑架勒索无所不为,可白泽堂却又救济百姓,在民间得了个“劫富济贫”的善名。

    因白泽堂行事严谨,而那些被他们所劫之人也多不敢吭声,是以民不举官不究,白泽堂就这般一直屹立不倒。

    可英国公没想到,这样一个江湖组织竟有胆量与他叫板。

    “让你们去查世子的行踪可有消息了?”英国公在短暂的震怒之后,静下心神,冷声问道。

    手下几个心腹垂首望地,不敢应答。

    “不管什么消息,尽数报来。”英国公的声音又冷了两分。

    手下人不敢再隐瞒,只得回道:“回国公爷,世子最后被人所见乃是在花月河。”

    英国公瞳孔微缩,手背因用力紧握而青筋迸出。

    花月河,光是名字听起来就满是旖旎暧昧。

    这条花月河以前有个十分普通的名字叫浏河,直到不知何时起开始有妓子在花船上接客,这本朴素安静的浏河便开始夜夜笙歌,花灯月光相交融,不夜之景销魂窟,是以才有了花月河的名字。

    英国公心中的怒已经越过了担忧,如今京城陆续有流民逃难进京,正是城门领任务最繁重之际。

    他不趁此机会建功立业,居然跑到花月河上鬼混,他怎么会有如此不知上进的儿子!

    英国公夫人见他满脸愠色,心知他定恼了儿子,忙哀声哭求,“国公爷,你可不能不管兴儿啊,兴儿是你唯一的嫡子,就算他有些不懂事,回来教训教训就好。

    兴儿还年轻,行事难免不稳妥,国公爷就别怪他了。”

    可她的劝慰非但没能让英国公息怒,反像在英国公的心火里添了一捆干柴。

    “慈母败儿,不外乎如此!”英国公指着英国公夫人的脸,怒声冷斥。

    “都快不惑的人了还敢说年轻?兴儿如今这番不成体统的样子还不都是你惯的!

    若是他安分守己,那白泽堂纵使想绑他都无从下手!

    你若还想待在这,就把嘴给我闭上,再喊哭吵闹就给我滚出去!”

    英国公向来喜怒不形于色,英国公夫人还从未被他如此斥责过,一时间老脸火辣,忙止住了眼泪,不敢再出声。

    英国公深吸了一口气,望着几个低垂着头的心腹,冷冷问道:“世子最后上的是哪架花船?”

    几人忙回道:“国公爷,事情怪就怪在此处。

    属下们当时便控制住了花月湖的所有游船,可那架花船包括船上所有人全都如同凭空消失一般,查无可查。”

    英国公咬了咬牙,事到如今还有何不明,白泽堂此举分明是有意针对英国公府。

    此事怕是难以善了了……

第二百一十六章 一箭三雕(合一)

    英国公正暗自思索,门外忽传来小厮的叩门声。

    小厮手中捧着一个精致的雕花小木匣迈进书房,英国公扫了一眼,皱眉问道:“这是何物?”

    “回国公爷,奴才也不知这是何物。

    只是有一个男子将此物送至咱们国公府门前,嘱咐奴才一定要亲手交给国公爷。”

    他虽是个奴才,但在国公府做事好东西见的不少。

    这小匣子是上等的紫木,上面还描着精致的图纹,整个匣子还散发着浓浓的麝香气,一看就不是凡品,不然他也不会直接呈到国公爷面前。

    “国公爷,小心有诈。”一属下垂首道:“不如由属下打开。”

    英国公敛眸点了点头,那名属下接过匣子,小心的打开匣扣,时刻防备着里面有暗器弹出。

    盖子被安然挑开,里面并无任何机关。

    可待几人看清匣子内的东西时,瞳孔猛然缩起,眼中满是惊惧。

    “里面装的何物?”英国公见他们脸色难看,心中漫起了不好的预感。

    见几人未动,英国公不耐起身,行至几人身边,他只往匣子里望了一眼,脸色便瞬间惊变。

    精致华丽的紫木中铺着柔软的红色的锦绸,锦绸上赫然摆着一根苍白的手指,显得诡异又恐怖。

    那是一根食指,手指上有一个质地上成、光色润洁的翡翠扳指。

    “国公爷,你们都在看什么……”英国公夫人心下好奇,走上前来。

    未等英国公阻拦,她便看清了匣中之物。

    一声刺耳的尖叫声响起。

    英国公夫人连退数步,满是褶皱的老脸上惨白一片,她嘴角抽动许久,才绝望的哭出声来,“是兴儿,这是兴儿的手指啊!”

    那翡翠扳指是兴儿的心爱之物,她绝对不会看错。

    “国公爷,你快救救兴儿吧,兴儿已经被砍了一根手指,您要是再不把他救出来,兴儿的命怕是都要没了啊!”

    英国公夫人哭得满脸是泪,她只有一儿一女,女儿早早入了宫,她身边就只有这一个儿子傍身。

    她宠着护着,未曾让他吃过一点苦。

    可想到他现在被人囚禁,还砍掉了手指,她就心若刀割。

    英国公脸色阴沉。

    匣子夹层中有薄薄的纸页露出,他抽出信笺,冷眸扫视着信笺上的字迹。

    “啧啧啧,你们派人查我,真是不乖哦。

    怕你们思子心切,送回一根手指暂作安慰,以宽二老之心。

    国公爷莫要再动小手脚,否则下次就指不定割哪了哦,听话哦。”

    这是英国公见过的最为慵懒荒谬的语气,可以见得此人多么嚣张狂傲。

    信笺有两张,英国公将第一页信笺揉成一团狠狠扔在地上。

    打开第二张信笺,映入眼帘的第一句话就气得英国公险些爆了粗口。

    “是不是气得把第一封信扔掉了?啧啧啧,年纪这么大脾气还这么火爆,对身子不好哦。”

    第一句话让英国公震怒,第二句话则让他震惊,“准备十五万两银票,命美人阁掌柜送到北城门。

    切记,吾只想看到美人阁掌柜一人,若有第二个人跟着,贵府世子脸上怕是就要少点东西了!”

    “岂有此理!真是岂有此理!”英国公纵横朝堂多年,除了那个老胖子,还从未有人敢如此逼迫他。

    英国公夫人一把抢过英国公手中的信笺,匆匆扫了两眼,脑中先是嗡鸣一声,随后咬牙道:“给他!不就是十五万两吗,我们英国公府还拿得起!”

    “胡闹!”英国公怒吼出声,“堂堂英国公府居然被一个江湖组织威胁,传出去我英国公府岂不认人可欺!

    今日有白泽堂,明日是不是还有黑泽堂红泽堂,你让英国公府日后如何立足!”

    “我不管!我只要兴儿回来,我只要他完完整整的回来!

    面子没了可以再找,可兴儿若是有个意外,我也不活了!”英国公夫人掩面痛哭。

    活了一大把年纪了,面子什么的对她来说都无所谓,她只要儿女都好好的。

    英国公神色越发不耐,看着英国公夫人涕泪横流的模样是觉得心烦,冷声道:“来人,将夫人扶下去!”

    都是一群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遇事只知哭哭啼啼,什么忙都帮不上。

    他当初怎么就娶了她!

    英国公夫人绝望又无力,只能悲戚的哭喊着,“我不走!国公爷,你快救救兴儿吧,求你了!”

    府中下人最畏惧的还是英国公,不论英国公夫人如何挣扎,婢女们都只能将她一路架回院子。

    英国公夫人兀自垂泪,直到将一双老眼哭花了,她才抬袖拭泪,目光凌厉又决绝。

    夫妻多年,她早已看透他凉薄的本性,为了他口中的颜面,他一定不会听从绑匪的要求。

    可她就这么一个儿子,儿子若是没了,英国公府再如何荣华又与她有什么关系!

    她起身走至梳妆台,从一个暗匣中取出了一把镀金的小钥匙,打开了藏在衣柜后面的暗格……

    ……

    京中传言越演越烈,顾府和玉颜阁有兵马司守卫,虽没再有人闹事,可玉颜阁的生意也受到了影响,不得不暂时关门。

    美人阁因此生意愈加兴隆。

    这日,美人阁掌柜揣着手向门外张望了一眼,见四下没有熟人,才小心翼翼的迈过门槛。

    可他没走两步,隔壁蜜饯铺的掌柜正巧也出来放风,一看见美人阁掌柜立刻笑着走了过来,“钱老弟,听说玉颜阁已经关门了,这下子你就不用再愁了,日后再也没有人与美人阁抢生意了!”

    “呵呵,是啊是啊……”钱掌柜陪着干笑两声。

    他想抬手擦擦额上的汗,可一想到怀中揣着的那十五万两银票,便按捺住了双手,仍旧插在袖中。

    蜜饯铺掌柜没看出他的异常,一脸的不忿的道:“就玉颜阁那行事作风还想在京中长久立足,真是白日做梦。

    这次若不是钱掌柜提醒,我都要被他们骗了,论品性还得数咱们这些老铺子。”

    他当初也想往户部捐银子来着,毕竟宫中女子多,瓜果蜜饯少不了。

    当初钱掌柜拦他,他还觉得钱掌柜碍事,现在想想钱掌柜可真是个好人,帮他们几个老铺子都省了不少银钱。

    “钱老弟,这次多亏了你,我们才免得吃亏,日后你家弟妹侄女想吃蜜饯干果了就直接来店里拿,不必客气。”

    “好……好。”钱掌柜抽着嘴角笑呵呵的应着,几颗汗珠从他的额上滴落下来。

    蜜饯店的掌柜发现他神色有些古怪,便诧异问道:“钱老弟,你可是哪不舒服?你怎么流了这么多的汗?”

    “没事没事……”钱掌柜的手仍揣在袖中,只抬起胳膊,用袖子蹭了一把脸,“我还有些事,今日先走一步,咱们改日再聊啊。”

    钱掌柜说完,便迫不及待的朝着北边走了,只留下蜜饯店掌柜一脸莫名的看着他。

    “大热天的还把手揣在袖子里,能不流汗吗?真是怪人!”

    不怪钱掌柜汗水直流,他实在是紧张的不行。

    怀里揣着巨银不说,他可是要给绑匪送钱去啊。

    那些江湖匪贼都穷凶极恶,若是把他扣下要他的命可如何是好啊!

    钱掌柜越想越怕,双腿都开始不停的打摆子。

    街上正有一队兵马司在巡视京中治安,远远便看见一个矮胖的中年男子双手揣胸,弯腰垂头,时不时还走顾右盼,就差在脸上写着“做贼心虚”几个字了。

    “你!站那!”一年轻士兵指着他喊出声来。

    钱掌柜冷不丁被人一吼,本就软了的腿更是瞬间乏力,踉跄两步险些摔倒。

    见他这个样子,众人更觉他有问题,几步就追上了上去。

    兵马司士兵扣住他的肩膀,冷声叱道:“鬼鬼祟祟的,你干什么的!”

    钱掌柜又急又怕,怕耽搁时间,也怕被人发现。

    英国公世子被贼人绑走是件顶丢脸的事,英国公自然不会让消息传出去,对外也只言英国公世子染了风寒需卧病修养,是以除了几个身边的亲信外,并无人知晓此事。

    他若是把事情露了出去,国公爷一定会弄死他。

    “各位差爷,小的是美人阁掌柜,东家有要是吩咐,还请差爷通融。”

    “说谎也不打草稿!美人阁美人阁,掌柜的不该是个美人吗?怎会找你这五大三粗的胖子,说你是酒楼掌柜还差不多!”

    百姓见有热闹,早就自觉围了过来,一听这话顿时哄然大笑。

    钱掌柜此时却没心情理会他们的嘲讽,他心里只惦记着怀里的十五万两银票。

    见钱掌柜不说话,那士兵提着他道:“既然你不肯老实交代,就跟我们回兵马司一趟!”

    “不成!不成啊!

    各位差爷,我真是美人阁掌柜,我尚有要事,真是不能耽搁。”

    “什么成不成的,我们兵马司查案还由得你说不成!”

    钱掌柜见与这些人说不清,更是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气得直接道:“众位若是不信,咱们就去前面几家铺子问个清楚!

    我做了美人阁掌柜几十年,就没有一家铺子不认识我的!”

    兵马司中都是年轻的公子哥,见他这般蛮横也来了脾气,“问什么问,就算问也得到我们兵马司去问!”

    钱掌柜自是不肯,两方一时撕扯起来。

    兵马司的几个士兵早就发现他一直将手挡在胸前,而胸前似有什么东西塞得鼓鼓囊囊,立刻伸手去扯。

    矮胖的钱掌柜如何如何能讨到好处,被推翻在地不说,怀中的银票全被扯了出来。

    十五万两,厚厚的一摞银票看惊了围观众人。

    钱掌柜忙伏在地上去捡四落的银票,几个士兵也回过神来,瞪着钱掌柜道:“大胆刁民,还敢狡辩,我看你分明就是偷盗财物的贼人!”

    几人扣住钱掌柜,欲将他拖走,钱掌柜极力挣扎,冲着几家商铺喊道:“老刘,老王,你们出来啊,我是老钱,快来帮我说句话啊!”

    “这里出什么事了?”一道儒雅的身影站在钱掌柜身前,轻声询问道。

    几个士兵看见来人,忙客气拱手,“顾侍郎!”

    “没什么大事,就是这小贼偷盗财物被我们抓个正着,正要带回去审问呢!”

    顾二老爷被两个兵马司士兵护卫前来,他闻此略略颔首,待看清满脸是汗的矮胖男子时,诧异惊呼出声,“钱掌柜?”

    几个士兵一愣,“顾侍郎认识此人?”

    顾二老爷点头,“这位是美人阁的钱掌柜。”

    钱掌柜见有人为他作证,底气顿时足了起来,几下挣脱开士兵的禁锢,“还不放开我,我真是美人阁掌柜,尚有要事要做呢!”

    顾二老爷扫了一眼他手中的银票,眸色顿时亮起,满脸动容,“美人阁之慷慨大气,实在令我等佩服。

    贵店为朝廷所做的贡献顾某一定会直达天听,绝不会辱没了贵店的一番心意。”

    “不是……”

    顾二老爷感动的热泪盈眶,侧头对跟在身边的年轻官员道:“小郑,看什么呢,还不去统计钱掌柜捐赠的银两。”

    “哦……好!”郑官员愣了一下,便立刻过去接钱掌柜手中的银票。

    “不是……我这个不是善……”钱掌柜不肯松手。

    顾二老爷打断他,笑呵呵的道:“钱掌柜真是客气,您若是想捐善款,言语一声,我们户部便派人去取了,何必劳你走这一趟,还平白惹出这么多误会。

    不过此事也不能怪这几位差爷,钱掌柜怀揣如此巨额银两,若非你是要去户部捐款,真免不得要被带入兵马司审问一番了。”

    年轻士兵挠挠头,有些不好意思的道:“就是嘛,这件事的确不能全怪我们。

    他走路鬼鬼祟祟的,回话也支支吾吾的,谁知道他到底是什么的,他早说他要去户部,不就没这些事了么。

    毕竟谁会揣着这么一摞银票在街上乱逛,我们本来都要去找指挥使来审问他了!”

    听了这话,钱掌柜握着银票的手松了。

    他虽是一个掌柜,但也知晓东家与温凉不和,若此事被温凉知晓,怕是世子爷被贼人绑走的消息就瞒不住了。

    钱掌柜突然松手,郑官员被晃的连退数步,险些跌倒。

    可他心中没有丝毫不悦,只因着这银票的厚度实在让人欢喜。

    他粗略估计了一下,有这些银两,他们户部的任务应该就能完成了。

    他连忙清点,毕竟是年轻人,脸上藏不住喜色,清点后激动的一把抓住顾二老爷,“顾侍郎,这是十五万两啊!

    赈灾银两齐了,咱们可以向陛下复命了!”

    顾二老爷唇角带笑,望着小郑官员道:“小郑,淡然些……”

    小郑官员这才意识到自己失态,脸红了红,不好意思的道:“我……我就是有点太激动了。”

    他是新调到户部的,一进户部就跟着顾侍郎。

    他知道谢尚书与顾侍郎之间有过节,可这段时间以来顾侍郎的行事作风让他倍感钦佩。

    这次谢尚书更是把所有任务就推给顾侍郎一个人做,明显是在为难顾侍郎。

    如今顾侍郎将任务圆满完成,他真心替他高兴。

    顾二老爷拱手对钱掌柜深深鞠躬,郑重道:“钱掌柜,多谢!”

    钱掌柜一张脸分外难看,甚至已经看不出是哭还是笑了。

    “钱掌柜,我不知美人阁的东家是谁,还请钱掌柜代为致谢。

    贵店东家心怀天下,常人难及,钱掌柜放心,我一定会在陛下面前力荐美人阁,这皇商之位非美人阁莫属!”

    “不,不必……”

    未等钱掌柜拒绝,顾二老爷便拱手离开,一路朝着户部去了。

    围观百姓见没热闹可瞧了,也纷纷散开。

    这种热闹他们不甚喜欢,还是拳打皇子啦,或是哪家小姐公子的风流韵事才有意思。

    众人散去,钱掌柜白着一张脸只觉天旋地转。

    人没救出来,还没了十五万两银子,他可还有活路了?

    转身回望,几双冷冰冰的眸子望的他心慌。

    “刘掌柜王掌柜……你们……”

    街上立着的几个掌柜都是被钱掌柜唤出来的“帮手”,只不这几个帮手此时皆眸泛冷光,眼中的戾气让钱掌柜不寒而栗。

    “刚才……你们都看到了?”钱掌柜的声音有些飘。

    刘掌柜冷笑一声,咬牙启齿道:“自然看到了,若非看到这精彩一幕,我们当真没想到钱掌柜竟是个两面三刀的人物。”

    “不是这样的,你们听我解释……”

    “我呸!还有什么可解释的!”王掌柜不屑啐了一口,“狗东西,一边告诉我们这是个骗局,一边巴巴的去户部捐款。

    如今钱掌柜得偿所愿了,我们都要恭喜美人阁荣获皇商之位了。”

    “你们误会我了,我没想到去户部啊!”钱掌柜被逼问的满头是汗,心口剧烈起伏,脑中因缺氧而越发空白。

    “都到这个时候还诓我们,真当我们是白痴啊!

    户部就在北边,你不去户部还能去哪,难道去北城门溜达啊?”

    “谁说不是!你不让户部去美人阁,不就是怕人瞧见嘛!

    你不让我们捐款,为的就是在这最后一笔,好让朝廷记住美人阁雪中送炭之情。

    卑鄙无耻,阴险狡猾,我呸啊!”

    掌柜的都口齿灵活,几个老油条凑在一起将钱掌柜骂的还不上嘴。

    钱掌柜羞怒交加,终于不堪重负晕了过去。

    可几人只冷笑两声,不屑道:“还玩起了苦肉计,谁特么吃你这套!”

    几人连啐数口,怒气冲冲的负手而去。

    而钱掌柜只是怒火攻心,才一时眩晕,他缓了一会儿,便双手撑地爬了起来。

    他弄没了十五万两银子,又害的美人阁名声尽毁,就算国公爷留他一命,他在京城也混不下去了。

    钱掌柜一咬牙一跺脚,朝着家里的方向便跑。

    这京城他不待了,还是趁早跑路吧!

    英国公夫人正焦急的等着消息,兴儿是从她肚子里掉下来的肉,她不管别人如何,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她也要把兴儿救出来。

    可等来等去,不但没等到英国公世子回来,就连钱掌柜也没了信。

    英国公夫人心里更慌,派人去钱掌柜家寻人,可得到的消息却是钱掌柜家里已经人去楼空。

    英国公夫人得到消息后险些气得昏死过去,她如何也想不到钱掌柜竟然有这般大的胆子,居然敢昧下她的银子逃走。

    她正想派人去追,房门突然被人一脚踹开。

    英国公夫人心中一紧,敢这样踹她门的人自然只有英国公。

    她心中发虚,不敢去看英国公。

    英国公却是两步迈到她身边,声音冷的像冰,没有一丝温度。

    “说!你又做了什么蠢事!”

    冰冷无情的质问声让英国公夫人心头漫起怒火,反是不再那般畏惧了。

    她抬头迎视英国公,反口相机,“什么叫蠢事?我救我的儿子,怎么就算蠢事了?

    是,我承认,我不如你聪明,但也不如你这般冷血无情!”

    说着说着,英国公夫人泪如雨下,心痛如绞,“兴儿已经被人砍掉了一根手指,难道我还能眼睁睁看着他再受伤吗?

    你还有别的儿子,可我只有兴儿一个!”

    看着英国公夫人泣泪如雨的模样,英国公只觉得厌烦。

    他眼中没有一丝怜惜,有的只是冰冷和讥讽,“那结果如何?兴儿可被你救出来了?”

    英国公夫人的哭声戛然而止,却仍不肯服软道:“只是出了些小小的意外而已,待我把钱掌柜找出来就能去救兴儿了!”

    英国公冷笑出声,话语中夹冰带霜,“找出来也无用了,钱掌柜的已经把你的银子上交朝廷了!”

    英国公夫人一脸茫然,甚至怀疑自己听错了,“你说什么,钱掌柜把银票捐给了朝廷?这怎么可能?”

    若说他携款潜逃还有可能,把银子捐给朝廷,他图什么啊!

    “你就从没想过这件事有不对劲的地方吗?”英国红气得眼底隐有血色露出,“银票在各大钱行上皆有标注,就算他得了银票,可只要我们知会钱行一声,这些银票在他们手上不过废纸一张。

    白泽堂在江湖上也算有些名号,他们会犯这种低级的错误?”

    起初他也有点想不通白泽堂此举为何,现在想想,这一切都是为了方便顾明哲行事罢了!

    英国公夫人听得一怔一怔的,语气颇为委屈,“可这些你之前也没有与我说过啊。”

    英国公气得几欲窒息,这种事难道不是常识吗?

    就像吃饭喝水,难道还用人来教她?

    英国公夫人脸上的愚蠢让英国公嫌恶至极,他闭了闭眼睛,心底生出一抹无力来。

    他们愚蠢就算了,偏生还要自作聪明。

    就像蒋兴,他一次一次的教导,可结果得到只有失望。

    再睁开眼时,锐利精明的眸中寒光依然,瞳孔宛若一潭死水,波澜不惊。

    这样的眼神比起之前的愠怒更让英国公夫人心惊。

    “此事你莫要再管了,我自有安排。”

    语落,英国公拂袖转身,英国公夫人想再问两句,英国公顿足,声音冷冷:“你若再置喙一句,此事我便放手不管了。”

    英国公夫人登时不敢再说话,她清楚英国公的本事,他若想出手,一定能救得出兴儿。

    书房内,英国公的几个心腹正在商议解救蒋兴的计策,见英国公迈步进来,几人立刻起身行礼。

    “都退下吧。”英国公抿了一口微凉的茶,语气淡淡。

    几人一怔,都没敢动。

    英国公放下茶盏,冷漠的看着他们,又说了一遍,“你们都退下吧,让你们手底下的人也都撤回来,不必再查了。”

    “可世子怎么办?”一人下意识的问道。

    他们刚查出点头绪来,若是就这般弃之不顾,世子怕是难逃一死了。

    英国公眯了眯眼睛,凌厉的目光一一扫过几人,“还用我再重复一遍吗?”

    几人心中一凛,忙垂首请罪,跪拜离开。

    英国公揉了揉眉心,眸色冷的惊人。

    白泽堂前脚索要赎金,后脚这赎金就被顾明哲收走了,他从不相信任何的偶然和意外,这件事定然与温凉脱不了干系!

    如果此事真是温凉所为,他所图谋的便绝不仅仅是银子。

    就算给了他银子,他也不见得会放人,只会丢尽国公府的颜面。

    倒是不如让他们觉得,他对蒋兴已然失望,蒋兴的死活与他全然无关,他们许是就不会再折磨他了。

    如果温凉当真想要蒋兴死,他就算奉上双倍的银钱也无用,最后不过人财两失罢了。

    现在他只能赌,赌温凉还不想要蒋兴的命。

    而他的手上暂时还缺少一份筹码,不过,这个筹码很快就能得到了……

    ……

    一间茅草屋内,英国公世子蒋兴被困在一间铁笼之中。

    笼内铺着碎稻草,一方小桌子,一只恭桶。

    他右手缠着染血的纱布,拇指与中指间的空缺出看起来有些触目惊心。

    但伤口被处理的很好,血止住了,也没有感染,只断掉的手指再也不可能长出来了。

    不过短短两日,曾经意气风发英国公世子已经狼狈憔悴的不成样子。

    这些人除了砍掉他一根手指,倒是没再折磨他。

    可他是含金汤匙出生的,自出生起便享受着锦衣玉食,莫说睡稻草,就连硬些的被褥他都不习惯。

    可现在他不仅被人囚禁,甚至就连吃饭出恭都在一处,这种折磨让他无法忍受。

    蒋兴无力的倚着墙壁,一脸的颓废。

    门外忽然响起铁链晃动的声响,他晦暗的眼底泛出一抹光来,忙起身趴到牢门前向外张望。

    老旧的房门被推开,发出刺耳的“吱呀”声响。

    一缕泛白的月光照射进来,显得冷清又阴森,可就在下一瞬,一抹艳丽似血的红色衣袂卷着夜晚的凉风映入眼帘,使得夜色都变得浓烈起来。

    “蒋世子住的可还习惯?”

    站在蒋兴面前的男子身姿颀长笔挺,他面覆着鎏金面具,嘴角噙着慵懒随意的笑。

    虽然看不到他的面容,却能从这声音中窥探出面具后的昳丽容貌。

    可男子绝佳的姿华在蒋兴眼中只剩下危险和残忍,因为就是这个男子云淡风轻的让人砍掉了他的手指。

    而从始至终这个男子都慵懒的笑着,仿若一朵被鲜血滋养的毒花,别人的鲜血和痛苦能够让这朵毒花越加繁盛。

    “是不是能放我走了?”蒋兴抓着牢门,迫不及待的问道。

    他知道这个男人从英国公府索要了十五万两,钱数虽多,可他国公府还拿得起。

    他是英国公世子,是父亲母亲唯一的嫡子,莫说十五万两,就是三十万两父亲也一定会救他。

    “啧啧啧。”秦俢摇头轻叹,他眼中的怜悯让蒋兴心中泛起了恐惧。

    “真是个小可怜,被自己的父亲丢弃了还不自知……”

第二百一十七章 平州之行(合一)

    “真是个小可怜,居然被自己的父亲就这般的丢弃了……”

    “不可能!”蒋兴想也不想否认道:“父亲不可能丢弃我,一定是你不讲信用,不愿放我!”

    秦俢眼中浮起一抹讥诮,幽幽笑道:“蒋世子可能有所不知,我们白泽堂最讲信用不过,能用钱解决的事,我们也不愿见血,毕竟我这个人是很善良的。

    蒋兴咬牙,狠狠瞪着他。

    秦俢扫了一眼蒋兴的手指,叹声解释道:“我知道你恨我,可谁让你父亲不听话非要派人查我,我不得以只能给他点教训,此事委实不能怪我。

    再者说,蒋世子若是个貌美如花的佳人,在下可能还会生出些别的心思来。

    我们白泽堂只为求财,我多留世子又有何用处,只能白白贴补世子的饭菜罢了。”

    蒋兴虽仍怒目瞪着秦俢,可心中已经有些动摇了。

    秦俢砍掉了他一根手指,却马上找人为他医治,显然是不想让他死。

    若他想出尔反尔,直接一刀杀了自己就好,何必在这里浪费口舌。

    难道他真被父亲遗弃了?

    蒋兴晃了晃头,不可能,定然是这混蛋在挑拨离间无事生非。

    父亲只有他这一个嫡子,他若不在了,父亲难道还能将英国公府留给几个庶子不成?

    蒋兴瞳孔一缩,如坠冰窟。

    这似乎也没有什么不可能。

    文瀚卧床之后,他都曾想过扶持庶子,父亲心冷凉薄,眼里只有国公府的荣耀,他们这些儿孙对父亲来说又算的上什么。

    秦俢见他眸中惊恐愈深,嘴角微扬。

    “世子好生等着吧,在下会再给国公府一些时日筹备银钱。

    可在下耐心有限,若贵府迟迟没有动静,在下就只能对不起世子了。”

    随着秦俢的离开,破旧的房门再度被铁链锁上。

    月光被挡在门外,昏暗的仿若不见天日的坟穴。

    蒋兴只觉四肢冰冷无力,如泥般瘫坐在地。

    入目一片惨白,鼻中萦绕的都是恭桶中散发的恶臭,周围死一般的静寂,只有绝望、恐惧伴随着丝丝悄然而生的恨意与他为伴。

    ……

    锦良院的书房内燃着一盏橘灯,烛火跳动了一下,转瞬间屋内便又又多了一抹艳丽的颜色。

    顾锦璃抬头,对来人颔首一笑,“秦公子辛苦了。”

    秦俢懒洋洋的往椅子上一倒,笑得如罂粟般耀眼又危险,“这么好玩的事情怎么会辛苦呢?”

    秦俢抬手给自己斟了一杯茶,凤眸微转,望着顾锦璃道:“县主可知有关美人阁的传闻?”

    顾锦璃笑笑颔首,“略有耳闻。”

    秦俢倏地一笑,“不过短短几日,美人阁与玉颜阁的处境便完全逆转过来,不但打击了美人阁,坑了英国公,还帮着顾侍郎筹全了善款,真可谓是一箭三雕,县主聪慧。”

    “秦公子谬赞了,若非秦公子告诉我美人阁与英国公府的关系,我也想不到此处。

    若无秦公子帮衬,这些事我更做不成,而且……”

    顾锦璃轻弯嘴角,笑意清浅,“而且我想秦公子怕是并不满意一箭三雕的结果,想来应尚有谋划。”

    秦俢眼中含着满满的欣赏,与聪明人做事就是轻巧。

    顾锦璃能将温凉的行踪藏的这般严密,足以见其手腕。

    他笑得漫不经心,“这蒋世子是个可怜人,正需要我这种一语惊醒梦中人的善良人。”

    两人相视而笑,不再多言。

    屋内的如意和墨迹相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懵懂和茫然”。

    这种事不适合他们,他们还是杵着吧!

    书房桌案的花瓶里插着一枝开的正盛的芙蓉花,顾锦璃望着花枝蓦然出神,京中如此混乱,不知阿凉此行可还顺遂。

    秦俢一眼看透顾锦璃心中所想,抬手敲了敲自己的头,笑语道:“县主若是在担心温凉,那大可不必,他那个人相貌虽不及我,但胜在这里不错……”

    乌云遮月,阴霾的夜色掩映着平州的高山峻岭,显出了一抹苍凉悲怆来。

    两匹骏马飞驰而过,马蹄踏过水洼,泥浆四下飞溅。

    倏然,一身披墨色披风的男子打了一个喷嚏,他勒马驻足,停在了夜色之下。

    “主子?”

    墨踪停马,行至温凉身侧,眼中带着疑惑和关切。

    温凉仰首,望着天上的弯月,凉薄的唇轻抿起一抹弧度,定然是她在想他。

    想到同样的弯月下,远在千里之外的她正如这般思念着自己,他那双墨色的眸中便翻卷起汹涌的情绪。

    平州之事,一定要迅速平复。

    “主子,我们可要进城?”

    平州城门距离他们不过百米之遥。

    温凉未答,只调转了马头,冷声道:“先去祁县。”

    祁县是平州水患最严重之地,曲江泛滥,最先受灾的便是祁县的几座村庄。

    各地官员向来报喜不报忧,真实情况只怕要比奏折里更为严重。

    两人没有深夜入城,而是在祁县附近的一座破庙中留宿。

    次日清晨,天色渐亮,城门前有两个骑着高大骏马的男子瞬间引来众人侧目。

    两匹骏马身姿雄健,就算不懂马的人一眼望去也知这是不可多得的好马。

    只马上的两个人……

    众人看过之后暗暗摇头,两个男子的相貌着实太普通了些,简直普通的让人无力形容。

    两人身子颀长,单看背影定觉两人相貌非凡。

    可他们的正脸虽不丑,但实在太过平庸,除了两人的眸色明亮,其余各处全然没有一丝亮点,就是那种放在人群就绝对找不到的人,白白浪费了一身好气度。

    “站住,下马!”

    守城的士兵拦住两人,“哪来的?来祁县干什么?”

    两人配合下马,一人从身上的包裹里拿出了两人的文书证明,“我们是行商,是来祁县做生意的。”

    守城士兵上下打量了一下两人,随手翻了翻文书,挑眉道:“你们说是行商就是行商啊?

    这文书也可以造假,我怎么知道你们不是别国探子来我们祁县捣乱的!”

    守城士兵又看了一眼两人的骏马,冷哼一声道:“这么好的马就连我们衙门都没有,你们两个普通的行商会有?

    依我看,你们两个大有嫌疑,先跟我回衙门走一趟!”

    黑衣男子抿了抿嘴,没有说话,只两个拳头已然捏了起来。

    “墨踪。”一直未语的蓝衣男子缓缓开口,眼神瞄了一下包裹。

    墨踪咬了咬牙,从包裹里摸出了一块碎银子扔给了士兵,向来无波的眼中满是不舍。

    守城士兵眼睛一亮,但脸上神色未变,只冷冷道:“这么点玩意儿够干什么的,我们这么多兄弟呢!”

    墨踪从来没有这么生气过。

    这是他第一次被人打劫银子,以往只有他打劫别人的份。

    墨踪强忍着心中翻涌的恼意,又将手伸进了行李中。

    守城士兵见他慢吞吞的,一把将他手中的行李抢了过来,不耐的道:“所有进城的人都要搜身,我看看你这行李里藏没藏什么要不得的东西!”

    里面只有几件衣服,还有一个钱袋子。

    守城士兵直接将钱袋子往自己怀里一塞,随手把翻得乱糟糟的行李丢进墨踪怀里,不耐烦的道:“走吧走吧,别在这碍眼!”

    那钱袋子里装着三十两碎银,是墨踪离京前特意备下的,没想到他一分没花竟然全都让人给拿走了。

    还有那钱袋子,是他花了十个铜板买的,还没用坏呢……

    见墨踪瞪着他,守城士兵将刀拔出刀鞘,狠狠道:“看什么看,还不滚,是不是想跟我进衙门溜溜!”

    “墨踪,走吧。”

    听到温凉在唤他,墨踪才收起眼中的厉色。

    只在临走前还不忘多看了守城士兵两眼,这个人他一定记住了,临走前他一定要将钱袋子拿回来。

    直至两人走远,守城士兵才掏出钱袋子数了数。

    “三十两!李四哥你发财了!”另两个士兵围了过来,皆满眼艳羡。

    李四也没想到会有这么大的油水,嘴角一咧,“四哥的钱就是兄弟们的钱,晚上下职咱们喝酒去!”

    两人抚掌叫好,其中一人贼兮兮一笑,挤眉弄眼的道:“光咱们喝酒多无趣,倒是不如找两个小女子。”

    李四挑了挑眉,笑得不怀好意,“小女子还不好找吗,牢里有的是新鲜的!”

    另两人也笑起来,低低道:“要我说这曲江水发的好,行商都觉得这有利可图,我们不但油水多了,甚至就连这艳福也多享了不少。”

    李四冷笑,“这些贼商人都唯利是图,跟苍蝇似的闻到钱味都就往这奔,咱们不搜刮他们都说不过去!

    士农工商,咱们是衙门的,自然也算是士,这些商狗就该供着咱们。”

    两人点头应是。

    一人搓着手,笑容淫邪,“李四哥,牢里还有个漂亮雏,不如今晚……”

    李四舔了舔嘴唇,笑得丑陋又猥琐,“今日心情不错,那咱们哥几个今晚就开个荤!”

    几人旁若无人的肆意大笑,城内百姓就算听到了也不敢多看一眼,所有人都小心翼翼的低垂着头,不敢发出声响,整个县城内都显得格外冷清。

    祁县城内处于较高地势,是以并未受到水患波及。

    可城中氛围却格外清冷,街上不见商贩吆喝叫卖,百姓也行色匆匆,似乎不愿在街上久留。

    而且从他们进城后,温凉就没发现有人出城,处处透露着怪异。

    天色阴暗,则显得城内越发的沉寂阴霾。

    两人找了一间小客栈,客栈一楼是用饭的大堂,只零零散散的坐着两桌人。

    听到响动,那两桌人抬起头来,眼中带着同情。

    一个大个子率先对他们打招呼道:“你们二位可也是行商?”

    温凉淡淡点头。

    那两桌人齐齐叹了一口气,有人忍不住感慨道:“唉,又搭进来一个!”

    温凉眸色微动,抬步走了过去。

    那大个子是附近的油贩,性格爽直,为人热情,他招呼温凉坐下,开口问道:“不知这位兄弟是做什么生意的?”

    “家中有间粮铺。”温凉平静答道。

    “这不和我一样嘛!”一个瘦黑的男子重重叹了一声,拍着大腿道:“本以为祁县闹水患,咱们粮油生意正好能多赚些银子,谁成想这祁县就是个土匪窝,莫说赚钱了,再待几日我连住店的钱都没有了!”

    温凉轻挑了一下眉,略有诧异问道:“难道这里的生意不好做?”

    大个子四下望了一眼,压低了声音道:“不是不好做,是做不了。

    现在祁县的柴米油盐都由祁县衙门统一调配,不但将我们的货都收走了,还没给我们货钱。

    美曰其名算我们报效朝廷,你说哪有这般的道理!”

    大个子长得憨憨的,声音也憨憨的,“祁县刚出水患,俺家便给衙门送了四桶油,就想着为朝廷出点力。

    可这力不能这么出啊,那些货都是咱们血汗钱买的。

    就算不让咱们赚钱,也不能让咱们血本无归啊。”

    瘦黑男子捂着心口,气得说不出话,平复了半天才问道:“小兄弟,你带了多少货?”

    “我这次是只身前来打探行情,并未拉粮进城。”

    瘦黑男子一脸羡慕,语气发酸,“小兄弟倒是谨慎,免去了许多无妄之灾。”

    大高个则庆幸的拍了拍温凉的肩膀,“那就好那就好,不然你可就和我们一样了!”

    温凉扫了一眼落在他肩膀上的那只手,不动声色的避开了身子,随口问道:“既然这里没有生意可赚,众位为何不早早离开?”

    众人闻此一时皆陷入了沉默,就连爽直的大个子都满脸愁容。

    “小兄弟有所不知,这祁县现在只能进不能出,不然我们也不愿被困在这里。”

    温凉蹙了蹙眉,“祁县竟有如此规矩?”

    这已算是变相封城,自古以来无瘟疫征战,若无圣令各城皆不得封闭。

    这祁县果然古怪。

    瘦黑男子满腹郁气,恨恨道:“也不知祁县知县搞什么名堂,扣押货物就算了,居然还连人一同扣。

    家里尚有生意等我处理,这次可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

    众人虽觉他这词用的不好听,但事实的确如此。

    他们本是想来挣钱的,结果反是赔了进去。

    “他这般做为就不怕被平州知府得知吗?”

    几人抬头看着温凉,面色狐疑。

    大个子开口问道:“小兄弟不是本地人吧?”

    见温凉点头,大个子一副果然如此的模样,“那怪不得了,你可能没听说,咱们这位严知县与平州李知府沾着亲呢!

    严夫人前不久病逝,严知县的继室正是李知府堂亲家的一个侄女,就算李知府得知,也不会严惩的。”

    温阳眸色微动,平州一众官员的讯息他都看过,但上面并未记载祁县知县与平州知府的关系,“严夫人是何时病逝的?”

    大个子回忆了一会儿,才回道:“严夫人有多年的老毛病,身子一直不好,但此番病逝也有些突然。

    好像和曲江决堤的时间差不离,严夫人病逝三日,继室就进门了,当时有不少人议论来着,我这才听了两耳朵。”

    瘦黑男子多喝了两杯酒,语气变得尖酸起来,冷笑道:“依我看那严夫人未必是病逝,保不准是因为碍了某人的道才被除掉的!”

    众人吓得变了脸色,忙去堵他的嘴,“这些话可不能乱说啊,小心惹了祸事!”

    “我才不怕!事实如此还不让人说吗?敢做亏心事,就别怕人知道啊!”瘦黑男子仗着酒劲将心中堆积的不满一股脑倒了出来。

    众人正劝着,客栈中突然闯进来一队官差。

    瘦黑男子登时没了动静,吓得一屁股坐在椅上,面如死灰。

    为首的正是在城门前打劫墨踪的李四,李四看见温凉两人,立刻一抬手,指着墨踪两人道:“县衙赈灾缺少马匹,你们的马被衙门征用了!”

    他话音一落,身后的衙役便立刻冲进后院去牵马。

    墨踪要动,被温凉拦住了。

    温凉看着李四,神色平静,“既是赈灾所需,我等自无异议,只我这匹马性子烈了些,怕是别人难降。”

    李四只以为他是舍不得,压根就没放在心上,不耐的道:“这就用不着你管了,配合衙门一切好说,若敢碍事……”

    长刀出鞘,寒光晃了众人的眼,吓得一众商贩和客栈的掌柜小厮全都缩成一团。

    见温凉和墨踪没动静,李四才收起刀,不屑冷哼道:“算你们识相,咱们走!”

    一群人牵着两匹骏马满载而归。

    大个子心里忿忿难平,但又不敢反抗,只得恨恨道:“这些人哪里是官差,分明是土匪,抢货不算,咋还连马都抢啊!”

    瘦黑男子见这些官差不是冲着他来的,先是松了一口气。

    见温凉两人的马都被抢走,心里又有些莫明的舒坦。

    没道理他们所有人都损失了财物,只有他们两个幸免于难。

    瘦黑男子转身默默上了楼,众人心有戚戚也都回了各自的房间,只有大个子安慰温凉道:“小兄弟,这钱财都是身外之物,只要咱人没事就行。

    刚才与你说话的那个是李四,他是严县令继室的堂哥,都是李家人,以后遇见避着点,咱们在人家地盘上,千万别惹事。

    俺叫丁安,是郁县的,对这里还算熟悉,以后有事你就问俺。”

    温凉没有拒绝大个子的善意,颔首道了声谢。

    温凉本还想与他打听一番祁县的情况,但他们很少出门,对外面的事并不清楚。

    温凉见此便也不再多问,带着墨踪去街上巡视。

    街上鲜有百姓,偶然遇见也是擦肩而过,不肯久留,更不肯与他们闲聊。

    温凉微蹙了一下眉,转身迈进了一家卖首饰的店铺。

    小伙计正懒洋洋的扫着地,掌柜的则坐在柜台后百无聊赖的扒拉着算盘,见温凉两人进来,也不过撩了撩眼皮,示意小伙计去招待。

    “客官看点什么啊?”小伙计拖着尾音,语气懒散。

    温凉扫视了一眼店内,冷冷淡淡道:“把你们店里最好的首饰拿出来看看。”

    “咱们店所有的首饰都在这摆着呢,都是顶好的。”小伙计的态度并没有因这句话而有丝毫的改变。

    “咚”的一声轻响,一枚小巧的金元宝落在了柜台之上。

    小伙计眼睛登时一亮,就连那快要睡着的掌柜的都“蹭”的坐直了身子。

    没想到这还真是位贵客!

    着实不能怪他们两人懈怠,自从曲江决堤以来,城内百姓人心惶惶。

    米价飞涨,谁还有闲心逛首饰铺子。

    特别来人还是两个男子,掌柜的只以为他们是在家呆着无聊来打发时间的。

    掌柜的立刻精神起来,仿若雨后的枯草一夜回春。

    “客人雅间请,我们这就把店内最好的首饰都给您送进去。”

    语落,他一边请温凉两人进雅间,一边吩咐小伙计去泡好茶。

    京城官妇贵女都讲究清雅精致,更注重首饰的花样。

    而祁县只是一个小城镇,这里的夫人小姐为了彰显身份,更喜欢首饰华贵。

    是以掌柜的口中最好的首饰都是重金饰以大颗的宝石珍珠,虽是贵气,却难免粗糙了些。

    温凉挑了半晌,最后只选了一个金錾连环花簪、一支金镶翠挑簪还有一条红玛瑙的手串。

    掌柜端望温凉,此人虽相貌平平,但一双眸子格外幽深,宛若装了夜幕,风姿更是出众。

    见他挑挑捡捡半晌,最后只选了几样样式简单,但价钱不菲的东西,掌柜的便知此人非富即贵,只恨自己这里没几样拿得出手的东西。

    掌柜的出去打包首饰,小伙计则在雅间伺候着。

    温凉抬眸望他,开口问道:“祁县城门为何只能进不得出,城中百姓为何人心惶惶?”

    小伙计愣了一下,却不肯说,只顾左右而言他,直至两枚金叶子落在桌上,小伙计才立刻道:“客官有所不知,咱们祁县如此都是因为上面派遣了钦差啊!”

    手中捏着的金叶子,小伙计有点飘,生怕金叶子被人收回去,叭叭的道:“咱们曲江决堤,上面要派钦差过来,城内正忙着整顿,查的正严,谁敢出去惹事。”

    “街上的乞丐、酗酒的醉汉全都被带走了,就连街上的摊子都给掀了,说是影响祁县面貌。

    之前也有人反抗,结果被衙役狠揍了一顿不说,也都给关起来了。

    到后来甚至连在街上聊这些事的人都被抓起来了,以至于现在人人自危,都没人敢出来了。”

    温凉眸中泛起冷光,只声音依旧平淡,“曲江附近的百姓是如何安顿的?”

    小伙计说到这不由重重叹了口气,颇为痛惜的道:“也没什么可安顿的了,曲江决堤,几个村庄一夜之间全被卷走了,一个活口不剩,还安顿什么呀!

    那些未遭殃的村落举村迁移到高处,现在就只盼着老天爷给咱们一条活路,在堤坝修好之前莫要再降暴雨了,否则怕是就连咱们祁县城内也会遭殃喽!”

    “那些村民无一幸免?”温凉着重问道。

    “对呀!”小伙计点头,“这件事是严县令公布的,咱们祁县百姓都知道呢!”

    温凉眯了眯眼睛。

    纵使山崩地裂也鲜有举村皆灭的情况,除非不是天灾而是……人祸。

    夜幕降临,祁县城内更是死一般的静寂,除了偶尔传来两声犬吠猫叫,街上看不到任何行人。

    百姓早早落了灯,唯有一间院子里灯火通明,远远都能听到男子在里面喝酒划拳的喧嚣声,只这声音里偶尔还掺杂着女子悲伤绝望的低呜声。

    李四和两个衙役大口喝酒,大块吃肉,无比快哉。

    李四身侧坐着一个瑟瑟发抖的少女,少女不过十六七岁的模样,穿着有些破旧的麻裙,脸上也脏兮兮的,但依旧掩不住姣好的容貌。

    李四揽过她的肩膀,将手中的酒碗送到少女嘴边,猥琐笑道:“来美人,陪哥哥们喝一个!”

    少女紧紧抿着嘴,泪滴大颗大颗的落着,推拒着不肯喝。

    李四酒意上头,来了脾气,掰着少女的嘴就把酒灌了下去。

    “给你酒喝是看得上你,别不识抬举!”

    少女哪里喝过烈酒,顿时被呛出了眼泪,一碗酒大半都洒在了少女身上。

    少女哭的我见犹怜,清冽的酒水顺着少女细致的脖颈流下,令屋内的三个男人顿时血脉喷张。

    李四将手中的酒碗一扔,抱起少女就朝着床边走去,恶心的笑道:“美人的衣裳都湿了,哥哥来帮你换换!”

    “畜生!你们放开我!放开我!”少女拼命的挣扎着,无助的喊叫着。

    从她被大牢里带出来的那一刻,她就料到了这番境地。

    可她不甘心啊,她不愿被这几个畜生糟蹋了身子!

    可回答她的只有李四三人肆无忌惮的调笑声,还有不堪入耳的污言秽语。

    她拼尽了全力挣扎,可她一个弱质女流如何能挣扎得过三个身强力壮的男子。不多时少女的腰带便被李四一把扯下。

    少女尖叫一声,叫声带着无尽的绝望刺入云霄。

    “随便你叫,就算你叫破喉咙也不会有人救你,哈哈哈哈……”

    少女的眼泪夺眶而出,她眼底血红一片,悲愤的咬住了舌头,她宁可死也不愿被这几个畜生糟蹋。

    她心意已决,房门却在此时被人突然踹开。

    一戴着鬼面面具的男子赫然出现在门口,他着一身黑衣,几欲要与外面的夜色融为一体。

    李四几人都被这变故惊得一怔,但转而就明白过来这定是有人在装神弄鬼。

    “妈的,是谁来找大爷的晦气,大爷今日就让你变成真鬼!”

    三人抽刀朝鬼面男子砍去。

    男子身子一侧,躲开了来人的攻击,反手便夺了他手中的刀。

    手起刀落,不过片刻之间,那两个叫嚣的男人就变成了他刀下的亡魂。

    同伴的鲜血溅了李四满身,滚热粘稠的触感让李四彻底陷入恐惧,再无最初的猖狂。

    他心知自己不敌,忙将手中的刀一扔,跪地叩头,泣泪横流,“好汉饶命,好汉饶命啊!”

    他一边说着一边从怀中掏出一个钱袋子,双手呈给鬼面男子,“好汉饶命,这是小的全部身家,全都给您!

    还有那个娘们,她还是个雏儿,也留给好汉享用!”

    男子垂首望了他一会儿,抬手接过了他手中的钱袋子。

    李四刚松口气,小腹忽传来一阵剧痛。

    他睁大眼睛低垂下头,只见鬼面男子手中的刀正插在他的小腹上,鲜血蜿蜒流出。

    鬼面男子面无表情的收刀,任由李四捂着小腹在地上蜷缩哀嚎。

    少女怔怔的望着男子,眼中有的都是崇拜,没有一丝恐惧。

    她一点都不怕这个带着鬼面具的男人,因为他杀了那几个畜生,就算他真的是鬼,在她眼中也无比高大,宛若神袛。

    就算这鬼现在想要她的命,她都甘心。

    可少女眼中的崇拜未能持续多久,便转变成了茫然。

    只见鬼面男子蹲下身子,认真的搜寻那两个早已死透的男人。

    他们身上没有多少银钱,可他一点不嫌弃,就连一个铜板都小心翼翼的放入钱袋中收好。

    少女偏了偏头,心中满是疑惑。

    说书先生口中的大侠不都视金钱如粪土么,这位倒是与众不同……

第二百一十八章 平阳王府,温凉(合一)

    墨踪最喜欢的东西都有两样,一个是主子,一个是钱。

    李四骂了主子,夺了他的钱,早已被他记在了必死名单中。

    可主子只让他跟着李四,没说杀他,所以他就砍了李四一刀。

    墨迹一直觉得傅冽对赵楚的处置十分妥当,于是这次便效仿傅冽,直接将李四废掉,免得他日后再祸害其他女子。

    而且他下手有轻重,李四一时半会死不了。

    他现在唯一发愁的就是这个少女的去留。

    少女见他在看自己,忙道:“求英雄救人救到底,带我离开这。”

    顿了顿,少女又补充道:“我……我现在没有钱,但只要英雄肯救我出去,您想要多少钱,我日后都可以补!”

    墨踪不明白少女为什么要给她钱,但也觉得不能将她一人留在这,便默不作声将她扛到肩膀上,一路飞檐走壁回了客栈。

    看着衣衫不整眼圈泛红的少女,温凉凝眸望向了墨踪。

    墨踪立刻摇头道:“不是我做的。”

    少女心有余悸,虽然已经逃离那个魔窟,可身子仍然止不住的发颤。

    可她不知为何,她对这两个男子并没有对李四几人那般畏惧。

    因为他们的目光清明,没有那种令人作呕的欲。

    或许是因为两人气度不凡,又或许是因为她刚才见识到了鬼面男子的身手,是以心中泛起一丝莫名的期冀。

    或许,这两个男人就是他们所有人的希望!

    少女双膝跪地,冲着温凉和墨踪深深叩拜。

    “民女乃姚家村村民,曲江决堤,姚家村房屋被洪水冲毁……”

    少女的声音带着丝丝颤意,将这些时日遇到的所有事皆一一道来。

    大雨连绵,曲江决堤,姚家村地势较低,最先遭难。

    但好在里正早有防备,带着他们村民逃到了地势稍高的小罗村。

    彼时堤坝损毁的尚不严重,他们只等着官府修好堤坝,便可回去重建村庄。

    官府很快派人来重修堤坝,可未等他们等到堤坝修好的那日,有一日夜里突降大雨,一声轰鸣巨响惊醒了所有村民。

    未等他们清醒过来,汹涌的水势便漫天席卷而来,小罗村和邻近的两个村落也未能幸免,全部被泛滥的江水冲毁,有些未来得及逃离的村民也都被洪水卷走了。

    他们一边庆幸自己能存活下来,一边盼着县衙派人来救济他们。

    县衙的确来人了,但未带他们去安顿,反是将他们尽数围了起来。

    他们那时尚未多想,只以为是严县令担心引起恐慌才将他们围困。

    他们忍饥挨饿等了整整一日,才在深夜时等来接他们的马车。

    他们满心欢喜,以为严县令已经想好如何安顿他们,却没曾想到他们逃过了洪水,却没逃过那些人面兽心的猛兽。

    所有幸存的村民皆被关押在了县府大牢,他们又不是犯人,自然不肯受屈服。

    可所有反抗的人都遭到了衙役的毒打,甚至还有一个老伯被活生生打死。

    他们只能服从,等待,可他们等来的不是希望,而是更深的绝望。

    那些该死的衙役开始将目光落在女子身上,每个被他们拉出去的女子都无一不被他们占了身子。

    说到此处,少女又想起了刚才的情景,身子不由颤栗起来。

    她双手环住身子,眼泪夺眶而出。

    今天李四等人将手伸向了她,若是没有那位英雄相助,她今日也定然不会苟活。

    “民女知道二位定然不是寻常人,求二位救救我们吧!”少女用力叩头。

    额头与地面发出的“砰砰”声响在静寂的夜中听起来格外刺耳,温凉扫了墨踪一眼。

    墨踪会意,将少女拉了起来。

    少女泪眼朦胧的看着他们,心里紧张又期待。

    她知道她的请求有些强人所难,可她还是希望他们会答应,因为这或许是他们唯一的出路了。

    端坐的蓝衣男子垂眸望她,他没有回答她,而是问了一个有些莫名的问题,“那轰鸣声可是雷声?”

    少女愣了一下,疑惑答道:“应该是吧,不然还会有什么声音能大到把所有人惊醒?”

    “你们一共听到了几道雷声?”

    “一道!”少女肯定道。

    家园被冲毁她夜不能寐,那夜又下了雨,她心中惶恐便未睡着,所以她能确定,那夜只有一道雷声。

    温凉眸光冷若夜色,翻涌着墨色的波涛。

    竟果真是人祸……

    ……

    祁县县衙的书房中,祁县县令正在与一身着青衫的中年男子闭门议事。

    他虽为此地县令,却对面前的中年男子甚为恭敬,“高师爷,知府大人可有何吩咐?”

    高师爷神色清冷,淡淡道:“姚家村那些人可都看管好了?”

    严县令立刻点头,“我已将他们全部关进大牢,绝对不会有人跑出来胡说。”

    高师爷满意的点了点头,

    严县令拧了拧眉,有些纠结的问道:“可就算把朝廷派来的钦差蒙混过去了,待这些人被放出去后也难保他们不会乱说啊。”

    对此严县令苦思许久,一直未想出合适的办法。

    高师爷抿了口茶,冷笑出声,“既是怕他们乱说,那就莫要放了。”

    “不放了?”严县令一脸错愕,茫然道:“可这么多人关在牢里也不是长久之计啊,万一走漏了风声……”

    高师爷一脸的高深莫测,“一直关在牢里自然不是长久之计。”

    严县令都被说懵了,关着不是长久之计,放出来又不行,“那高师爷有何高见?”

    高师爷放下茶盏,他容貌端正,算是儒雅,只嘴角的笑太过阴冷。

    “平州有矿山,这些村民家园已毁,送他们去矿山也算给他们找个营生。”

    严县令心中一紧,高师爷的意思是让这些人再不见天日。

    “那些女子……”

    高师爷扫他一眼,似笑非笑,“女子自然也有女子的去处……”

    严县令会意,赔笑道:“师爷高明,本就是已死之人,能找到安身之处实是他们的幸事。”

    两人相视一眼,朗声大笑。

    门外突然传来急促的叩门声,严县令起身开门,见敲门的是府里的下人,立刻不悦叱道:“敲什么敲,不知道我正在接待贵客吗?”

    “老爷,不好了,李四出事了!”

    下人附耳将事情一一道来,严县令的脸色瞬间吓得刷白。

    高师爷本没放在心上,见他面色如土,才开口询问道:“严大人,可是出了什么事?”

    严县令惊恐的转身望向高师爷,嘴唇一抽一抽的抖个不停,“大牢里的一个女人被……被劫走了!”

    “什么!”高师爷猛然起身,手中的杯盏都惊落在地,“谁这般大胆竟敢劫狱?”

    “不……不是,人没在……没在牢里。”

    严县令结结巴巴,高师爷听了半晌才听明白是怎么回事,气得破口大骂,“你怎么办事的,连几个手下人都看不住吗?”

    居然在这个节骨眼上出这档子事,若是此事传出去,这一切的安排就全都毁了。

    严县令心里也委屈,抱怨道:“那李四也算是李知府的远房侄儿……”

    被高师爷瞪了一眼后,严县令才将后面的话咽了回去。

    他那位小继室是个厉害的,又极其护短,李四是她的堂兄,有她撑腰李四说是祁县第二个县令也不为过。

    “高师爷,那咱们现在该怎么办?”严县令一时没了主意。

    “先派人封锁全城,务必要将那个女子和劫救她的男人找出来!”

    严县令连连点头,转身忙对下人吼道:“听到没有,还不快去!”

    高师爷望着幽幽夜色,眼中愈加阴凉,“牢里那些人不能再留了!”

    凡事都要未雨绸缪,若是搜不出那对男女,至少也不能留下罪证。

    严县令听得心惊肉跳,不停的咽着口水,“全……全杀了?那么多条人命……”

    高师爷一把扯过严县令的衣襟,怒目瞪着他低吼道:“今年是知府大任上的最后一年,你若是敢耽误知府大人升任,第一个没命的就是你!”

    见严县令被吓住了,高师爷又放缓了语气道:“而且此事并非仅涉及平州,还有京中某些大人物的参与,你若毁了此事,莫说官职,就连性命都保不住!

    但此事若成,知府大人便可进京赴任,这知府的位置你也未必不可。”

    严县令被高师爷眼中的光彩迷惑了,他深吸一口气,狠狠咬牙,“好!我明白该怎么做了!”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哪个高官手上干净,他不过在做所有人都会做的事情罢了!

    ……

    客栈内,少女见温凉一时不语,心下忐忑,小心翼翼的试探问道:“英雄,您可能救救我们?”

    温凉垂下眼睑,人皮面具后的一双墨眸宛若危险的深渊。

    “将她带回李四家中。”面对少女眼中的期冀,温凉只淡淡道了一句。

    少女瞳孔猛然缩起,两行绝望的泪蜿蜒落下。

    终究还是她奢求了吗?

    墨踪二话不说,扛着少女便走。

    少女已经没有了反抗的力气,无力的趴在墨踪的肩膀上。

    生死有命,强求不得……

    她正默默落泪,忽然听见不远处似有急促的脚步声传来。

    耳边有风声响起,再睁开眼睛时,她已经被人扛到了屋檐上。

    幽黑的街道被橘色的火把照亮,县衙的衙役正挨家挨户拍门,似在搜寻什么人。

    少女脑中灵光一闪,这些衙役难道是在搜寻她?

    未等她理清思绪,耳边呼呼划过疾风,吹得她睁不开眼睛,一路颠簸下来她的胃里更是上下翻腾,根本腾不出思绪来。

    李四此时正躺在床上哼唧,他的腹部缠着厚厚的纱布,虽说捡回一条命,可听大夫那意思,若是养的不好,他以后就再也不能玩女人了。

    他心里恨极了,只想着待自己伤势恢复,定然要亲手抓住那个狗贼,将他碎尸万段。

    他在脑中一遍遍的幻想着折磨仇人的情节,正是解气的时候,房门突然被人踹开。

    他侧头一看,险些吓尿。

    那个鬼面人竟然又回来了!

    此时他再无幻想中的英勇无敌,恨不得的晕厥过去免得再面对这种恐惧。

    “好汉,您……您怎么又回来了?”李四就像光着膀子泡在冰水中似的,浑身抽搐个不停。

    墨踪只瞄他一眼,抽出一把匕首横在了李四的脖颈上,“安分点,别乱动!”

    匕首冰凉似蛇,李四规规矩矩的躺着,就连眼神都不敢乱动。

    少女见他这番模样只觉解气,李四仗着自己的身份对他们动辄打骂,可现在却像条半死不活的狗,哪里还有嚣张的模样了。

    墨踪四下扫了一眼,抬手指着少女道:“你过来。”

    少女颤颤巍巍的走过去,墨踪眼眸动了动,示意她接过匕首。

    少女不可置信的指着自己,诧异问道:“您让我拿着匕首?”

    墨踪点点头,声音平沉,“帮我一下。”

    少女不明所以,但还是听话的接过了匕首。

    可少女自己都哆嗦着,匕首自然也不稳当,锋利的匕首已经在李四脖子上划出了好几道血痕。

    “姐姐唉,您悠着点……”可别一不小心宰了他。

    “闭嘴!”少女怒目吼道,李四登时吓得没了动静。

    少女心中泛起一抹小小的快意,原来坏人也是怕死的。

    胆子大了些,少女的头脑也开始清醒了。

    他们将她带到李四家里是为了保护她,因为官差不会搜村李四的李家,他们真是个好人!

    她侧眸去望自己的救命恩人,可眼中的感动再次被茫然取替。

    只见墨踪翻箱倒柜,搜寻了一圈,最后停在了一架矮小的角柜旁。

    他蹲下身子,用修长的手指敲了敲地上的方砖。

    他又倏然起身,将角柜挪开,角柜下的青砖竟然是未封死的。

    看着墨踪将青砖一块块扒开,李四的脸色彻底变了,少女眼中却满是惊叹。

    这位英雄果然不是寻常人,竟能一下子就发现李四家中的秘密。

    只是不知道他捧出的那个罐子里装的是什么,会是李四的罪证吗?

    少女的疑惑很快得到了答案。

    那罐子里面装着铜板碎银,还有几样女人的首饰。

    墨踪将那几件首饰挑了出去,又从李四的衣柜里找出一件最新的衣裳撕成合适的大小,将碎银铜板全部倒了进去,仔细的绑在了身上。

    少女:“……”

    原来又是在翻银子吗?

    李四:“……”

    合着他碰到的是个惯贼!

    还有,怎么单挑他最好的衣裳扯啊,那衣服是给年节准备的,他还没上过身呢!

    墨踪又撕了一块衣料,将那几件首饰包了起来,递给了少女。

    “给我?”少女不可置信。

    墨踪点点头。

    他只喜欢钱,对首饰没兴趣,但也不想给李四这种败类留下。

    少女接过首饰,只觉得越来越看不懂眼前的这个男人,只能默默将他划为怪怪的好人。

    ……

    县衙中的所有衙役集体出动,全城寻人,最后却一无所获。

    高师爷和严县令相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狠意。

    事到如今他们只能一不做二不休了。

    严县令眼神闪烁,“高师爷,县衙大牢起火,亦是我这个县令的失职,更何况死了如此多的人。”

    高师爷莫不在意,“如今全天下都在盯着曲江水患,有谁会在意区区县衙大牢起火。

    再者说就算查,那也是知府大人查,上报多少人不还是由你说的算,你有何可惧?”

    “高师爷如此说,那我就放心了,我这便命心腹去办!”严县令再无后顾之忧,立刻去安排事宜。

    县衙大牢。

    百姓们围坐一团,每个人的眼睛都空洞无神。

    一对夫妻正抱头痛哭,因为他们的女儿在今日被带走了。

    所有的人都感同身受,因为他们也有妻子、有女儿、有妹妹,这种事不只是一个家庭的灾难。

    漫漫长夜,除了哭累的孩子,没有人睡得着。

    他们在经历希望与绝望后,已经不知道还能再期望什么了。

    牢门忽然被人打开。

    众人机械麻木的抬起头,只见有四个衙役提着水桶走进来。

    那对抱头痛哭的夫妻立刻跑上前去,拍着牢门,嘶喊道:“我的菲儿呢,你们把我的菲儿带到什么地方去了!你们还我女儿啊!”

    面对他们的哭诉,四个衙役无动于衷,只径自将水桶中的液体倒在地上。

    有人嗅了嗅,面色大变,惊呼道:“火油!是火油,你们想烧死我们!”

    所有人都哭喊着挤到牢门前,咒骂、哭诉,可那四个衙役却恍若未闻,连眉头都没动一下。

    “放我们出去啊,我们又不是犯人,你们凭什么关我们!”

    一老大娘拍着大腿哀嚎,“衙门残害老百姓,真是没有王法了啊!

    老天爷啊,圣上啊,你们什么时候开眼啊!”

    一年轻人眼底泛红,眼中满是恨意,“都到了这个时候,还指望什么圣上!

    他现在只怕正在后宫享受美人,哪里会顾及咱们老百姓的死活!

    昏君,真是昏君!”

    死亡近在眼前,绝望使人疯狂。

    老天爷太过遥远,他们只能将恨发泄在当今皇帝的身上。

    不绝于耳的唾骂哀嚎声使得其中一个衙役听得厌烦,冷冷道:“怪什么圣上,要怪就怪你们不会投胎,你们要是贵人,还会被关在这里?”

    火油洒满了整座牢狱,四个衙役退至门口,将手中的火折子点燃。

    浓烈的火油味充斥着人的整个鼻腔,只要丁点火星便足以将这座狱牢化作地狱。

    一双双或浑浊或明亮的眸子死死盯着衙役手中的火折子,橘色的火光跃动着,艳丽的色彩却宛若地狱中的彼岸花,象征着残酷和绝望。

    母亲将孩子搂在怀中,只愿一会儿大火燃起,灼人的火焰能够晚些烧到她的孩子。

    爱人们彼此相拥,就算死了,也要死在一起。

    衙役抬手便欲将火折子扔在浇满火油的地上,可手腕却突然被人死死扣住。

    “抓我干什么,一会儿烧到手了!”

    他只以为是同伴,骂咧咧的转过身,可对上的却是一双宛若深渊般的墨眸。

    那沉寂的深渊中似隐藏着不为人知的鬼怪,令人心惊胆战。

    而刚刚还站在他身边的几个伙伴早已倒在了血泊之中。

    “你……你是谁?”衙役颤抖着问道。

    男子没有回答他,只抬手夺走了他手中的火折子,将危险跃动的火焰彻底熄灭。

    “你敢私闯大牢!”

    淡漠凉薄的声音在他耳旁响起,在这闷热的夜中让他只觉寒凉,“闯了你又奈何?”

    心口传来一抹凉意,银色的匕首染着鲜血而出。

    衙役惊惧的捂着胸口,汩汩鲜血顺着他的指缝流下,浓烈的色彩带走的是他身体的温度。

    男子的目光依然淡漠,他收回匕首,语气凉凉,“要怪就怪你不会投胎,你的模样让我觉得甚是恶心。”

    衙役重重摔倒在地,扩张的瞳孔再无色彩。

    急转的变故让狱中众人皆怔愣在原地,无声的看着男子走向他们。

    他手中的匕首毫不起眼,正如他的相貌一般。

    只那匕首削铁如泥,竟能将粗壮的铁链尽数斩断。

    牢门打开,没有人发出声音,所有人都默默的跟随在男子身后一步步走出阴暗走出绝望。

    墨色的披风被夜风卷起,宛若黑色的浪潮,可在他们眼中,却宛若晨曦,夺目耀眼。

    严县令的管家严正奉命率人躲在暗处接应,以防有人逃离生天。

    可他等了许久也没见到火光,正想派人查看,突然看到一众人正浩浩荡荡的走出狱牢。

    他明白其中利害,立刻率人围了过去,“都给我站住,谁让你们出来的,都给老子进去!”

    众人顿下脚步,目光不约而同的落在了身姿颀长的男子身上。

    严正察觉到众人的视线,意识到眼前这个男子便是他们的头领。

    他明白擒贼先贼王的道理,抬起手中明晃晃的钢刀指着男子,扬声吼道:“来者何人,竟敢劫狱,还不速速伏法!”

    刀锋伴着月光映在男子脸上,寒芒竟比不上男子的眸光冷戾。

    “伏法?伏的大梁律法还是你祁县律法?”清淡漠然的声音凉若夜色,刺人骨髓。

    普通平凡的容貌也掩不住那一身矜贵的风姿,仿若蟠龙临世,只需露出爪牙,便已是王者至尊。

    “你是何人?”严正心中蓦地生出一丝怯意,气势也在不觉间变弱了。

    男子冷漠的望着他,清冷的声音使得盛夏的夜晚都染上了凉意,“平阳王府,温凉。”

    “温凉?你是温凉!”严正大惊。

    他虽不认识温凉,却听闻过温凉的名字,因为温凉正是陛下此次亲派的钦差!

    冷汗顺着严正的额头滴落下来。

    完了,一切都完了。

    温凉在此,便证明他早已知晓他们将村民关在了大牢中,也许大人派人搜寻的那个男子就是温凉!

    无边的恐惧漫上心房,惊恐之后心里滋生的便是邪念。

    严正将手中的刀握的更紧了一些,眼中的怯色淡却,取而代之的是拼死一搏的狠。

    他与大人的利益是牵扯在一起的,大人倒了他也就完了。

    他们手上染了那么多鲜血,早就回不了头了,既然后退一步也是死,倒是不如拼上一拼。

    “来人,此人冒充钦差,劫狱杀人,将他就地正法!”

    不管温凉看到了什么,只要他死了,他身后那些百姓还不是任由他们宰割。

    “你们要谋杀钦差?”温凉的语气依旧平淡无波。

    “谁说我们要杀钦差了,我们要杀的是假冒钦差的悍匪。

    世人皆说温凉公子乃是仙人之姿,就凭你这相貌也敢冒充?”

    严正被自己说服了,心中越发坚信自己所找的借口。

    此人定然不是温凉,不过是个江湖草莽罢了,杀了他又何妨!

    严正不再多说,抬刀吼道:“都给我上!”

    那些躲在温凉身后的百姓突然都站了出来,脸上的惊恐被视死如归的凛然所取代,就连温凉眼中都不由划过一丝诧异。

    之前那个辱骂建明帝的年前人抬手擦了擦眼睛,声音略带哽咽,“我们刚才错了,陛下是个好皇帝,他没有忘了我们。

    既然横竖都是一死,那我们就与他们怕拼了,就算死也要拉着一个垫背的!”

    严正手下有近二十人,他们手中皆拿着锋利的刀剑,可当百余名村民毅然站出来时,气势竟比他们还足。

    见手下有些怯弱,严正高声吼道:“怕什么,你们手中有兵器,他们多是老弱妇孺,谁敢阻拦给我照杀不误!”

    严正率人冲了上去,就在村民们抱着必死之心与之搏杀时,哒哒的马蹄声踏破夜色的宁静而来。

    马蹄声、整齐划一的脚步声回响在幽暗的街道上,震耳欲聋。

    “怎么回事?”严正愣住。

    除了他们,大人还派其他人了?

    “西北郡守军来此,速速放下兵器!”

    一身穿银铠的中年将领策马而来,红缨枪指,气势凛然,与之相比,严正等人便是地上的蛇鼠,不值一提。

    不等严正发话,他身后那些人瞬间将刀剑噼里啪啦的丢在地上,乖乖的抱头蹲下。

    在西北郡守军面前,他们连打牙祭都不够用,他们别的没有,但尚有自知之明。

    严正惊愕不已,西北郡守军怎么会来?

    难道是来营救温凉的?

    可这没有道理,若无虎符,莫说钦差,就算是皇子亲临也不可能唤动守军。

    骑在马上的中年男人乃是西北郡守将左丘,他翻身下马,目光狐疑的望着温凉。

    前些时日温凉曾携虎符入军,命他率军在祁县附近驻扎,以孔明灯为令,闻风则动。

    可他率军赶来,这里哪有温凉的身影,眼前这着一身墨色披风的男子倒是有温凉的气度,只是这容貌差得太多了些。

    温凉见他如此神情,抬手扯下了覆在脸上的人皮面具。

    刹那间,蒙尘的明珠荡涤尘埃,重回其耀眼夺目的光华。

    宛若月破乌云,繁星璀璨。

    其貌若仙,其华似神,不若凡间之人。

    左丘早就见过温凉的容颜,可再次相见心中还免不得惊叹一番。

    有这般容貌姿华的男子,普天之下想来唯有这一人尔。

    不过最让他惊讶的还是温凉手持虎符一事。

    世人都言陛下扣留平阳王府大公子乃是为了制衡平阳王府,可依他所见,这哪里是制衡,分明信任有加。

    否则岂能将虎符交给温凉,任由他调令三军?

    左丘敛下心中所思,为将者一听从陛下之令,二听虎符调配,他只要配合温凉就好。

    严正见状身子彻底瘫软下来,无力的倒在地上。

    此人竟然真的是温凉,完了,这下全完了!

第二百一十九章 民心(合一)

    百姓也皆怔然的望着温凉,他们刚才就觉此人气度极盛,但容貌稍逊一筹,此番看到他的真实相貌才明白何谓谪仙。

    这时墨踪也带着少女而来,少女一眼看到自己的爹娘,哭着扑了过去。

    “爹,娘!”

    “菲儿啊……”

    一家三口抱头痛哭,皆是劫后余生的喜悦和庆幸。

    少女在此之间没见过温凉真容,可在看到温凉的刹那便认出他就是客栈中的那个人。

    有些人即便敛却容貌,但其风华气度亦让人见之不忘。

    “爹娘,就是这两位英雄救了女儿,否则女儿就被那些恶人祸害了!”

    少女的爹娘拉着她跪在地上,伏在地上深深跪拜,心中的感激溢于言表,可他们都是朴实百姓,不知如何表达,只叩首道:“多谢公子大恩大德,此等恩情我等没齿难忘!”

    三人跪下后,他们身后百余名村民也皆跟着跪伏在地,“多谢公子救命大恩……”

    特别是那些年轻小伙子,看着温凉的目光中满是崇拜和敬畏。

    原来京中的公子哥并不像他们想象中的弱不禁风,反是如此睿智英勇。

    想到他手起刀落便宰了那几个杀人不眨眼的畜生,他们心中便涌起一阵热浪,令他们整个人都热血沸腾起来。

    这样的人让他们想要追随,他们也想变成如他一般强大的人。

    百姓们的声潮响彻幽静的街道,震耳欲聋。

    左丘看着,心中不禁感慨,还好来的不是那几位皇子,否则任何一位皇子如此得民心,朝廷怕是都要乱起来啊!

    与此同时,严知县与高师爷站在书房门前等着欣赏冲天的火光。

    可未等看到浓烟烈火,高师爷突然抬手指向天际,声音中满是震惊,“那是什么?”

    严知县仰头望去,只见黑沉的天际飘荡着一盏孔明灯,在没有星辰的夜空中显得格外的明亮耀眼,宛若启明之星。

    “孔明灯!谁敢在城里燃孔明灯?”

    严知县心中漫起了不好的预感。

    夜深闭户,总不能有谁闲着无聊出来燃放孔明灯吧!

    高师爷也如他一般作想,再加上大牢方向迟迟未有动静,他不由心中一沉。

    “报!”

    一小厮连滚带爬的跑过来,“大人!大人!西北郡守军进城了!”

    “什么!”

    严知县与高师爷异口同声,两人脸上的震惊于恐惧如出一辙。

    各郡守军无诏不得动,可如今西北郡守军突然出现在这小小的祁县城中,不得不让人多想。

    先有人救下姚家村女子,后又有西北郡守军入城,难道是钦差亲至?

    遣走小厮,严知县心急如焚,如热锅上的蚂蚁急得在屋内不停的转圈。

    “完了完了,这下彻底完了,一定是钦差来了,他一定知道我们的事了,怎么办怎么办……”

    高师爷虽没像严知县一般慌乱,却也面色灰白。

    怎么会这样,京中传来的消息明明说钦差尚未离京,怎么突然就到了祁县?

    难道是钦差温凉在京中玩起了障眼法,故意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高师爷心中泛起冰冷的寒意,再看严知县无头苍蝇般的模样,更是只觉心烦。

    他眸中泛起一抹狠意,声音沉沉,“事到如今只能一不做二不休了!”

    严知县听他此话,眼中一亮,“高师爷莫不是还有锦囊妙计?”

    高师爷点点头,严知县立刻附耳过去,“高师爷,请……”

    “噗嗤”一声闷响,是利刃刺破血肉的声音,一把锐利的匕首刺入了严知县心口。

    严知县一双眼睁得大大的,惊惧的瞳孔中满是不可置信。

    “你……你……”

    高师爷手腕用力,将手中的匕首送的更深了一些,语气更阴冷的没有一丝温度,“严大人,要怪就怪你看管不利。

    弃军保帅,我也是没有办法了。”

    所幸知府大人从未与严知县有往来信件,只要除了他,便不会再牵连知府大人。

    纵使愤怒不甘,严知县也再无回天之力,只能认命的倒在地上,用一双充满恨意的眼徒劳的瞪着高师爷。

    他本以为搭上的是一条可载他通往荣华的大船,没想到他竟率先成了船下的孤魂,早知如此,他还不如安心做他的知县……

    直至严知县气息断绝,高师爷才松开了手,将严知县的手握在匕首把柄上,做出严知县畏罪自尽的模样。

    他是个文人,此番安排下来,已让他筋疲力尽。

    可他片刻不敢耽搁,朝着马厩的方向一路狂奔。

    必须尽快让知府大人知晓这里的事情,早做筹谋。

    他走到自己的马匹旁,视线突然被马厩里的两匹墨色骏马吸引了注意。

    特别是那匹毛色纯黑,唯额间有一抹白色的骏马高大健硕,比起他骑来的黄马不知道强了多少。

    若是骑这匹马回平州应会快上许多。

    高师爷如此想着,朝着黑马走去。

    ……

    温凉不适应被人跪拜,也不习惯别人对他感恩戴德。

    他侧眸看着左丘,声音冷凉如水,“烦请左将军安顿这些灾民。”

    见他抬步欲走,左丘忙道:“温公子要去何处,本将派人保护。”

    温凉随手牵过一副将的马匹,利落的翻身上马,声音一如眸光清冷,“县衙。”

    温凉策马而去,墨踪也有样学样,抢下一匹马便追了出去。

    被抢了马的副将委委屈屈的跑到左丘身边,抱怨道:“这京城来的钦差咋一点不儒雅呢,居然还抢咱们的马!”

    不都说京城公子哥各个温润如玉嘛,合着都是骗人的啊!

    温凉和墨踪赶到县衙的时候,县衙里正热闹非凡。

    只见一匹高大的墨色骏马拖着一个人在院中飞驰,那人的脚还卡在脚蹬里,身子却早就被烈马甩下,被烈马一路拖拽,哀嚎惨叫。

    严府家丁想上前帮忙,又不知如何制止,只能巴巴的追着马跑,院内一时人仰马翻。

    望着这一幕,温凉将食指放在唇下,轻吹了一个口哨。

    原本还在发狂的烈马瞬间停下了动作,迈着轻快的步子“哒哒”的走到了温凉身边。

    它用头轻轻蹭着温凉,还低低呜咽了两声,看起来似乎十分委屈。

    高师爷:“……”

    这还是马吗?

    分明是发疯的野兽吧!

    “墨踪,将他带过来。”

    温凉只瞥了高师爷一眼,便大步迈进院中,望着一众小厮冷冷道:“严知县呢?”

    虽不清楚来人的身份,但见此人气度不凡,双眸凌厉,小厮不敢耽搁,忙回道:“大人在书房。”

    “带路。”

    小厮带着温凉一路来到了严知县的书房,房门紧闭,温凉微微挑了下下巴,命令道:“开门。”

    小厮立刻上前开门,只心里纳闷,自己咋就这么听话呢?

    明明这年轻公子长得不凶,说话声音也不大,可就是有一种令人胆寒的威慑力。

    房门被推开,小厮惨叫一声,被吓得倒在地上。

    他本已做好被严知县责骂的准备了,可没想到一推开门就看到自家老爷已倒在了血泊之中。

    温凉探了探严知县的鼻息,气息已绝。

    他的双手握在匕首上,看起来像是自尽。

    “怎么回事啊,这里怎么乱糟糟的?你们怎么都来老爷的书房了,还有没有规矩了?”远远传来尖锐的女声。

    只见一年轻妇人颐指气使的走过来,她穿着金兰色的锦裙,头上插满了金玉珠翠,反是失了美感。

    她怒目瞪着小厮,转身间才发现倒在血泊中的严知县,本就抹了厚厚一层胭脂水粉的脸刹那间变得更加惨白。

    “老爷啊,您这是怎么了……”李氏扑倒严知县身上嚎啕大哭,扯着嗓子喊道:“看什么呢,快去叫大夫啊!”

    “不必,他已经死了。”

    凉薄淡漠的声音自身后传来,李氏正想骂人,转身间却被身后男子的风华所摄,就连悲伤都被瞬间冲淡了。

    她是家中的庶女,因模样不错才被选来做了严知县的继室。

    严知县已经不年轻了,他的女儿也只比她小一岁。

    她跟着严知县不过是为了荣华富贵,哪来的什么深厚的感情。

    此番看到如此俊美的男子,即便亡夫在身侧,她也免不得荡漾起春心来。

    温凉却未看她一眼,只敛着霜雪般的脸色坐在主位,面无表情的望着门外。

    墨踪扯着半死不活的高师爷走了进来,高师爷的衣裳全都烂了,半边脸磨的全是血,以至于李氏看了他好几眼才认出他来。

    “高师爷,你怎么在这?”

    “你认得他?”

    见温凉的视线终于落在了自己身上,李氏小脸一红,忙回道:“我当然认识了,她是平州李知府的师爷。”

    末了还不忘介绍自己一番,“李知府是我的堂伯父,但我只是辈分大,岁数还小的。”

    高师爷心里又惊又怒,一边恨那疯马,一边骂这女人蠢笨。

    不等人家问就上赶着答,人家是什么身份,难道还能看上她不成!

    温凉早就收回了视线,语气冷凉,“既然你是李知府的师爷,为何出现在此?”

    高师爷短暂的惊惧后,便理清了思绪,声音细弱的道:“我奉知府大人之命前来祁县调查,今夜本想与严知县商议修筑堤坝一事,却不曾想来到书房才发现严知县竟然自尽了。

    我怕祁县有问题,便想着立刻赶回平州报告知府大人,谁知道……”

    谁知道竟让他碰上了一匹疯马!

    温凉眯了眯眼眸,“你如何断定严知县是自尽?”

    高师爷一时哽住,转了转眼珠才忙道:“室内如此整洁,又没有打斗的痕迹,严知县当然是自尽了……”

    温凉眼中泛起寒光,此人的脑筋转的倒是快。

    若真如他所预料,此事绝不是区区一个知县能做到的。

    严知县死的蹊跷,死人不会说话,可以任由活人污蔑。

    如此滔天之罪尽数落在一个不起眼的知县身上,弃军保帅,死了一个知县,保全了所有人,真是一手好算盘。

    “墨踪,将他关下去。”

    高师爷见温凉并不信他,他又急着与李知府报信,便挣扎着道:“温公子因何要关在下?”

    温凉扫了一眼严知县的尸体,“你是最后一个见过严知县的人,理应收押。”

    “在下冤枉,在下不服!

    我有功名在身,可见官不跪,公子若无证据无权羁押我!”

    温凉望着他,认真思忖了片刻,轻轻点了点头。

    高师爷心中一喜,却听温凉复又幽幽道:“那便以偷窃之罪暂且关押。”

    高师爷心中更是不服,“温公何出此言,在下偷盗了何物?”

    温凉淡漠的瞄他一眼,语气平的没有起伏,“你刚才所骑的黑马正是我丢失之马,还有何话讲?”

    高师爷:“……”

    合着他今日是败在了那匹马上!

    墨踪不再给他说话的机会,将他一路拖走。

    西北郡守军冲进县衙,李氏娇呼一声,楚楚可怜的看着温凉,“公子,这是怎么了?”

    温凉拂袖起身,冷声吩咐道:“封锁府衙,没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得出入。”

    “公子,妾身也不能出入吗?”李氏娇声唤道,露出了自己最为可怜的神情。

    温凉瞥他一眼,转而对副将道:“将严知县的家眷分开关押,不得他们随意走动。”

    李氏:“……”

    温凉拂袖离去,墨色披风翻飞,如夜色般凉薄无情。

    李氏忿忿咬唇,不甘的嘟囔道:“这人怎么这样,白长了一副俊美的容貌,竟然是个没有心的。”

    西北郡守军的副将是个年轻人,见此忍不住笑出声来。

    见李氏正在幽怨的瞪他,那小副将也是个直性子,看不惯她那副妖妖调调的样子,直接道:“收起你那些小心思吧,人家是平阳王府的公子,迎娶的是圣上亲封的灵毓县主,你也不照照镜子看看自己。

    亡夫尸骨未寒,就想这些有的没的,快些收拾东西回院子,莫要在这碍眼!”

    平阳王府的名号将李氏吓住了,原来那位公子就是平阳王府的温凉的公子。

    她曾听老爷说圣上派的钦差便是平阳王府的温凉公子,难道是老爷做了什么恶事所以畏罪自尽?那会不会抄家灭门连累她?

    李氏心有戚戚,早知如此她就不嫁过来了,何必替那老女人受这份罪?

    不过她伯父可是平州知府,定能保她平安无事。

    ……

    京城。

    因着捐赠善款一事,美人阁在京中的名誉一夜尽失,成为了京中所有商家厌弃的对象。

    而建明帝大笔一挥,将美人阁定为皇商更是将美人阁推到了风口浪尖上。

    其中最恨美人阁的就是之前与之交好的几家老铺子,他们因为相信了美人阁钱掌柜的说辞,而与皇商之位失之交臂。

    特别是蜜饯铺的掌柜,更是懊悔不已,若是他没听钱掌柜放屁,那皇商之位怎么会落到那间刚开不足一年的铺子身上。

    真是悔死他了!

    美人阁犯了众怒,玉颜阁曾经承受的事情如今都转到了美人阁身上。

    烂菜叶子,臭鸡蛋,甚至还有人恨得朝美人阁泼了粪水,直到蒋欣阮派护卫前去,美人阁门前才消停下来。

    可她前脚刚派人去看护美人阁,后脚京城便传出了美人阁乃五皇子妃陪嫁铺子的消息,气得蒋欣阮险些没背过气去。

    她为了防止别人发现美人阁与她的关系,派去的都是从武行现找的护卫,根本不可能被人发现。

    除非有人早就知晓,趁此机会将消息放了出去。

    至于这个人,除了顾锦璃不做他想。

    蒋欣阮银牙紧咬,心中恨极,“好一个以牙还牙,顾锦璃,咱们来日方长!”

    房门被人推开,蒋欣阮听到傅决的脚步声,瞬间收起了眼中的厉色,牵起了一抹温柔的浅笑。

    “殿下……”

    傅决却无心理会她的柔情,劈头盖脸问道:“美人阁到底怎么回事?你当真让钱掌柜给户部捐了十五万两银子?”

    父皇知道美人阁是蒋欣阮的嫁妆后,对他是赞不绝口,可他也是第一次因父皇的夸奖而感到百爪挠心的难受。

    十五万两银子能做多少事,却扔到户部打了水漂,而且成全的还是顾锦璃的父亲!

    想到傅凛奚落的眼神,傅决心中就涌起无名怒火。

    蒋欣阮见他不但不安慰自己,反是不问青红皂白就责备她,心里也委屈的不行。

    “殿下错怪我了,我怎么可能给户部捐那么多银子。

    退一步来讲,纵使我想捐这些银子,那还莫不如以殿下的名义捐,也好让父皇和百姓都知道殿下的胸怀。”

    这美人阁以前一直在祖母的手中,直到她出嫁才给她做了嫁妆,她哪来那么多现银。

    “那到底是怎么回事?十五万两到底是谁捐的?”

    两人皆不知蒋兴被绑走一事,一时莫明。

    “殿下,您有没有问问祖父和父亲,这钱是不是他们捐的?”蒋欣阮实在想不出所以然来,只能往自家祖父身上想。

    难道是祖父有什么大的筹谋?

    “舅舅告病在家,外祖父这两日也没上早朝,听说好像染上了风寒。”傅决皱眉回道。

    皇祖母和母妃也都想不明白其中缘由,特意派人去国公府询问,可派去的人都被外祖父打发了回来。

    “过两日你得空回国公府看看。”纵使心中有气,可国公府是他外祖家,心与他是一处的。

    蒋欣阮其实不怎么想出门,美人阁丢了那般的颜面,她脸上也无光。

    若是遇见顾锦璃或是周倩,那她可真是呕死了。

    但见傅决脸色不佳,她心里也担忧祖父和父亲的病情,便乖巧的点了点头。

    蒋欣阮挽着傅决坐下,抬手为他倒了一杯茶,柔声劝慰道:“殿下莫要气恼了,咱们虽损失了一些银子,可殿下既在父皇面前露了脸,美人阁又得了内务府的生意,这钱很快就能赚回来的。”

    听蒋欣阮这般说,傅决的脸色稍稍好看了些。

    美人阁被父皇定为皇商,届时再由皇祖母暗中关照一二,十五万两银子很快就能够赚回来。

    见傅决脸色回暖,蒋欣阮忙笑着问道:“殿下晚上想吃点什么,我这就安排厨房去准备。”

    可没等傅决想出想吃的菜来,忽然有人来报,说是美人阁被建明帝撤了皇商之位。

    “什么?”变故来的太过突然,两人一时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明明父皇才刚下旨没两日,怎么又突然变卦了?

    “回殿下,回郡王妃,是宫内的几位嫔妃用了美人阁的东西后,脸上都起了红疹。

    陛下一时恼怒,便……便撤了美人阁的皇商之职。”

    像沈皇后和蒋贵妃等人所用的都是内务府精心配制或是她们自己备下的东西,只有后宫一些低阶妃嫔才会用外面采买的东西。

    可没想到后宫几个嫔妃在用过美人阁之物时,脸上皆起了红疹。

    若只有两人也许还是偶然,可数位嫔妃皆是如此症状,便只能说明是美人阁的东西有问题。

    看着哭哭啼啼的后宫嫔妃,建明帝只觉头疼,龙颜大怒,随即便下了旨意收回了美人阁的皇商之名。

    “这不可能!美人阁屹立京中多年,从来没有出现任何问题。”

    若美人阁的东西真有问题,那也不可能在京中兴盛多年,怎么东西一到宫里就出了这般的事。

    蒋欣阮想不明白,傅决却是不欲再想,只将所有的过错都怪在蒋欣阮身上,“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见傅决甩袖欲走,蒋欣阮无助的抓住他的衣袖,泪眼婆娑的望着他,泛红的眼眶使得她看起来格外的娇柔可怜,“殿下……”

    傅决却冷冰冰的推开她的手,毫无怜香惜玉之心,语气中皆是不满,“事情既已发生,说再多也于事无补。

    以后你要多看看顾锦璃是如何行事的,我看她做事就比你聪明稳妥的多。”

    傅决说完,怒气沉沉的迈步离开,只留下蒋欣阮一人立在原地默默流泪。

    这些事情皆非她本意,她心里也不好受,可他却只知道埋怨斥责她,丝毫不考虑她的感受。

    他说她不如顾锦璃行事稳妥,他又何尝及得上温凉深情体贴。

    蒋欣阮缩在床上呜呜哭泣,乾坤殿中却是笑声一片。

    “父皇,您说锦儿是不是特别聪明特别厉害?”玉华公主挽着顾锦璃的手冲着建明帝挑眉笑,“父皇,锦儿帮您解决了赈灾银两的难题,您不是该赏我们点?”

    建明帝扫她一眼,冷声道:“赏灵毓尚还说得过去,朕为何要赏你?”

    玉华公主眨眼娇笑,坦然道:“父皇,此事您得这么想,若是儿臣不被那虎皮花生卡住,锦儿怎么会来救儿臣?

    她若不救儿臣怎么会被父皇封为灵毓县主,又怎么会与温凉结识成亲。

    若锦儿没嫁给温凉,那岂不就帮不上父皇了?您说呢?”

    “强词夺理!”建明帝冷斥了一句。

    他本来可没想封她为县主,还不是温凉那个臭不要脸的小子来求他。

    就算没有玉华被卡住那一档子事,这两人也会在一处。

    不过这些事建明帝自然不会对玉华公主说,便岔开话题问向顾锦璃,“她们脸上的红疹没有大碍吧?”

    玉华公主翻了一个白眼,父皇这话题扭转的可真够生硬的!

    顾锦璃弯唇轻笑,摇头回道:“陛下放心,众位娘娘不过是因花粉而有些过敏,只要抹些芦荟霜便可痊愈。”

    玉华公主闻此眼睛笑得都眯了起来,伸出一根手指,歪头娇笑道:“父皇,芦荟霜一百两银子一瓶,不讲价哦!”

    建明帝瞪着玉华公主,气息微沉。

    这丫头心黑又贪财,真不知道像了谁!

    现在就开始坑他的银子,待以后嫁了人,这胳膊肘不更得朝外拐啊!

第二百二十章 银两丢失(合一)

    皇商之位有限,不可能所有捐赠银钱的铺子都有资格成为皇商。

    但朝廷也没让商家们亏损,按照他们捐款的双倍银钱免了他们来年的税收,是以捐赠银钱的铺子皆大欢喜,而那些因美人阁而错失良机的铺子则是将美人阁恨到了骨子里。

    美人阁因捐赠朝廷十五万两而得了皇商之位,不知引来多少人嫉妒。

    可没想到不过数日,美人阁便因货品有问题又失了皇商之位,顿时引来无数商户冷嘲热讽,幸灾乐祸。

    知道了美人阁幕后的东家,这些商户不敢在明面上造次,便开始暗中挤兑,四下散播美人阁货品有瑕的消息。

    客人们本不在乎商家之间的明争暗斗,谁家物美价廉他们就选择谁家,可自从知道美人阁的东西有问题后,莫说半价就算白送她们都不敢要。

    她们光顾美人阁是为了让自己变得更美,若为了省银子而毁了这张脸,那可真是不偿失。

    美人阁门可罗雀,蒋欣阮见美人阁无挽回余地,便只得咬牙将美人阁出售,准备另找时机东山再起。

    玉颜阁重新开张,再度恢复了之前的兴旺。

    可令顾锦璃等人没有想到的是,曾经的曲线营救路线竟被她们走出了一条康庄大道。

    雅清茶楼的药膳备受欢迎,甚至每日来雅清茶楼喝药膳的竟比喝茶的还多。

    女子为美容养颜,男子为充沛精力,学子则是为了强健身体,再加上秦俢是个甚懂营销之道的人,更使得雅清茶楼的生意火爆异常。

    玉颜阁全身而退,顾二老爷更是得了建明帝的重赏,卧病在床的顾老夫人瞬间精神抖擞,百病全消。

    身子一好,顾老夫人便开始找存在感,将家里所有人都唤来了松鹤堂,一个一个的训话。

    目光落在顾承晰和顾承昌身上时,顾老夫人的语气也柔缓了许多,“临近科考正是最累的时候,你们平时可都有滋补身子啊?”

    连番备考下来,顾承晰有些清瘦了,但目光清亮,精神状态尚佳,“回祖母,大妹妹给我和承昌都留了药膳方子,我吃起来甚好。”

    顾承昌也笑着点头附和,心里却只笑顾承晰消息闭塞。

    大妹妹给的药膳方子再怎么好,还能比得上雅清茶楼吗?

    京中有些条件的人家都会去雅清茶楼买药膳,他也觉得那药膳吃起来甚好,就算熬夜读书也没有身体乏累的感觉。

    唯一的缺点就是贵了点,他口袋里的钱都要花光了。

    顾老夫人闻此满意的点点头,锦丫头还算懂事,知道惦记两个哥哥。

    待日后承晰和承昌考取功名,再让平阳王府帮着找两个好差事,她们顾府也就算彻底翻身了。

    “你们可要好好考,务必要给咱们顾府争口气。”顾老夫人还在生李老夫人的气。

    她好吃好喝的供着她们一家,可结果顾府刚遇到点麻烦事,她们便迫不及待的与顾府划清关系。

    她那个堂妹夫不过就是平州知府,两个孙女也相貌普通,平日里只能仗着孙子的才学抖威风。

    若是承晰能比那李邺考得好,看二堂妹还拿什么与她比!

    顾大老爷摸摸胡子不赞同的道:“读书做学问为的是报效朝廷,不要存那些攀比之心。

    不管考的好与坏,只要能入朝为官便是为陛下分忧,不枉费你们所读的圣贤之书。”

    “是,儿子(侄儿)谨遵父亲教诲。”

    顾老夫人瞪着顾大老爷暗自生气,可对这个脑袋一根筋的长子又毫无办法。

    这时有丫鬟来报,说是承恩侯府世子求见顾二老爷。

    善款筹齐,沈染也要启程赶赴平州,特来找顾二老爷商议交接之事。

    顾二老爷忙站起身,对顾老夫人俯首一礼道:“母亲,儿子先去招待沈世子。”

    顾二老爷走得急,没让顾老夫人说出将沈染唤到松鹤堂来的话。

    顾老夫人有些不满,老二这脑袋还是不好使,就不能把沈染换来松鹤堂嘛,婉丫头可还没定亲呢!

    自从尝到了与平阳王府结亲的甜头,顾老夫人更加坚定要将顾婉璃高嫁的心思。

    她觉得承恩侯府的沈世子就很不错,锦丫头又与沈小姐走得近,更是近水楼台先得月,他们怎么就一点不上心呢!

    大儿子脑筋像铁板,二儿子太过木讷,小儿子倒是嘴甜,但不求上进整日就知道在后院和姨娘侍妾们鬼混,竟没有一个人像她头脑这般灵活,真是可气。

    顾老夫人琢磨着孙女的婚事,同时李老夫人也正兀自懊恼着。

    她本以为顾明哲惹上了大麻烦,这次怕是无法全身而退了,谁成想竟反而立了功。

    早知如此,她就不这么早离开顾府了。

    李楚楚看出了李老夫人的心思,便柔声劝慰道:“祖母莫要多想了,那顾锦璃不是个认亲的,就算我们留下也得不到什么好处。

    科考在即,哥哥需要安静,顾府人多若是吵到哥哥就不好了。”

    李茹茹也用力点头附和道:“就是啊,那顾承晰顾承昌成绩不过中等,哪里能和哥哥比,若是因为他们耽误了哥哥就不好了。”

    听两个孙女这般说,李老夫人脸色稍霁,颔首笑着道:“对,什么事都没有你们哥哥科考重要。

    而且你们祖父今年应该就能回京任职,届时咱们一家就可以定居京中了。”

    “真的?”姐妹两人心中一喜。

    见识过京城的繁华,她们早就不愿再回平州去了。

    李老夫人也高兴,平州虽住的习惯,但哪里及得上京城。

    “这事你们祖父在信里说的,想来应八九不离十。待咱们彻底定居京城,祖母再给你们两个相看好人家!”

    李茹茹年纪尚小,对嫁人虽有憧憬但并不热衷,反是李楚楚心神微荡。

    想到平阳王府的锦绣繁华,想到温凉对顾锦璃的情意绵绵,李楚楚不免嫉妒。

    当初顾锦璃与温凉定亲时,顾二老爷不过还是个小小的翰林院编纂。

    而祖父是四品知府,回京之后至少也是四品官职,哥哥又将会有大出息,她日后未必就比顾锦璃嫁的差。

    ……

    赈灾物资皆已准备万完,只等着次日温凉沈染率赈灾队伍赶赴平州。

    出发前一晚,傅决亲自到承恩侯府拜会。

    沈染向来不应傅凛和傅决的邀约,可所为山不向我来,我便向山去,傅决亲至,沈染自然不能避而不见。

    “不知郡王来访,有失远迎。”沈染温润含笑,挽袖请傅决落座。

    傅决敛眉颔首,两人寒暄几句后,傅决便开诚布公道:“沈世子明日便与温凉一同启程赶赴平州,可已做好万全的准备?”

    沈染掩下眸中的审视,故意蹙了下眉,不动声色道:“多希望郡王关心,染已经准备妥当。”

    傅决眯着眼睛看沈染,半晌后,傅决扬唇笑了笑,“沈世子,明人不说暗话,温凉为人冷傲孤僻唯我独尊,想必沈世子也受了不少委屈吧?”

    沈染面色不动,心中却是暗暗笑起。

    合着这位是来挑拨离间的。

    他与温凉早在领皇命后便已商议出对策,他留在京中掩人耳目,温凉则暗访平州,查探真实情况。

    为了避免引人怀疑,是以他故意做出与温凉有隙的模样,以此打消那些来试探他的人。

    只是没想到,竟会在临走前钓上了一条大鱼。

    沈染面上依旧带着笑,四两拨千斤的道:“温公子的确冷清了些,但却有大才,染能与其公事是我的荣幸才是,何来的委屈一说。”

    傅决却是不信,只叹了一声道:“咱们相识多年,最是清楚彼此的秉性。

    沈世子性情温润有礼,可那温凉却最是猖狂,甚至就连我这郡王都敢打,沈世子与之共事,怕是会吃不少苦头。”

    沈染不觉间拧起了眉,似乎颇有苦恼,实则却是暗笑,看来温凉打他还是打轻了,一点记性都不长。

    见他神色松动,傅决立刻趁热打铁,好一番游说。

    两人促膝而谈,相谈甚欢。

    傅决见天色不早准备离开,沈染起身相送,傅决笑着抬手道:“沈世子明日就要启程了,今日早些歇着吧。”

    傅决嘴角噙笑,志得意满。

    沈染立在门前,含笑目送他离开。

    直到他的身影消失,沈染才敛下眸中的润,深棕色的瞳孔中漫起鲜有的厉色。

    灾祸当前,身为皇子不想着为民解忧,竟还在身后搅弄权谋。

    若让这样的人登上皇位,可想大梁天下如何。

    虽然父亲和姑母一再表示不涉党政,可若让他对傅决这种人俯首称臣,他宁可变成一介白衣。

    况且他与英国公府尚有一笔私账要算,他这条腿虽被她救了回来,可它是怎么伤的他心里有数。

    沈染抬眸望向西北方向的天际,明日他就要赶赴平州与温凉会和了,也不是他那里可还顺遂。

    天色虽已黯淡,可夏日的傍晚依旧闷热,就连带着花香的夜风都显得有些腻人。

    沈染正欲转身回房间,忽听小厮一声惊呼,“世子您看,北边怎么有那么浓的烟?好像哪里起火了!”

    沈染驻足向北望去,瞳孔猛然缩起,“不好,是户部!”

    赈灾物资全都暂时存放在了户部库房,只等着明日一早由钦差带往平州。

    可没想到户部库房突然失火,且火势滔天,不亚于曾经的翰林院大火。

    建明帝被惊得直接从椅上弹跳起来,一把扯过陈总管道:“立刻派人去户部打探。”

    顿了顿又道:“看看那几个崽子都在什么地方?”

    陈总管会意,陛下这是让几位殿下搅怕了,生怕又是他们放的火。

    陈总管立刻派人下去探查。

    傅冽也发现了北面燃起大火,正要出去看看热闹,没想到在门口碰上了一同赶来的傅凛和傅凝。

    两人在见到他之后,齐齐松了口气,似乎瞬间安心。

    傅冽:“……”

    “怎么,难道你们以为这火是我放的不成?”傅冽心中不悦,他看来就那么像爱惹事的吗?

    傅凛紧绷的心弦终于松了下来,“不是你就好,若这把火和你有关系,我和母妃也救不了你!”

    看起火的方向应是户部,户部库房里正放着赈灾物资,若是被烧了,父皇定会大怒。

    “到底是哪里起火让你们这般恐慌?”之前烧了翰林院,他不也全身而退了吗?

    傅凝的府邸正好在北面,是以比傅冽清楚,便叹声回道:“这次可不得了,这次是户部起火!”

    “户部?”傅冽莫不在意的挑了挑眉。

    户部尚书是谢昆,他那个儿子不是个好东西,那丫头对谢家人都厌烦至极,户部出事谢昆逃不脱干系。

    傅凝不知他心中所想,只有些担忧的道:“也不知具体是户部何处起火,但愿可千万被烧了赈灾物资。”

    傅冽一惊,“赈灾物资?不能吧!”

    他记得那丫头的二叔是户部侍郎,正好负责筹备赈灾银两,若是出了纰漏,怕是不妙啊!

    “三哥,出了这么大的事咱们是不是该进宫为父皇分忧?”

    傅凛略有惊讶的看了他一眼,随即欣慰的点了点头,“你真是长大了,竟也懂得为父皇分忧了。”

    傅冽干笑两声,催促道:“事不宜迟,那咱们就快进宫吧!”

    皇帝震怒那都是要杀人的,若那赈灾银两真出了什么问题,父皇一怒之下还不得宰了顾侍郎啊!

    顾家人感情深厚,若是她二叔出事,她怕是会哭死。

    有他在至少能帮着劝着点。

    他们与傅决几乎是脚前脚后到的,傅凛和傅决相望一眼,空气中便隐有火光迸发。

    见建明帝脸色暗沉,几个皇子都垂首屏气立在一旁,不敢有口齿之争。

    傅凇到的晚一些,请安之后也乖乖的站到傅凛几人身边。

    殿内一片鸦雀无声,静的让人心惊。

    傅凛和傅决都在思索着一会儿该如何劝慰建明帝,才既能显出自己的孝心,又不会让人觉得虚伪。

    另三人则完全处于放空的状态,只等着传信的内侍回来。

    半晌后,出宫打探的内侍回来复命。

    看着内侍酸软的双腿,看着他跪伏在地上的弧度,傅冽心中一沉,情况怕是不妙。

    “陛下,户部库房起火,大火现已扑灭,只是……只是……”

    “只是什么!”建明帝目光凌厉如刃,内侍不抬头都能感觉到如芒在背。

    内侍要被吓哭了,颤声回道:“回陛下,赈灾物资皆被烧毁,赈灾银两,不见了!”

    众人皆惊。

    傅决最先回过神来,面上虽仍旧挂着震惊担忧的神色,心里却早已经笑开了花。

    赈灾银两丢了,父皇定然不会放过顾明哲,这次他倒要看看温凉和顾锦璃还能如何逆转局势。

    傅冽和傅凝相视一眼,眼底全是震惊。

    单只是渎职之罪就够顾侍郎喝一壶的,如今赈灾银两不见了,这事情就更是麻烦了。

    若再被有心人参上一本,说他监守自盗……

    傅冽正想着,忽见傅决上前一步,拱手道:“父皇,就算赈灾物资被烧,也万没有银两不见之理,儿臣怀疑户部有人监守自盗!”

    “五皇兄每到攀咬他人的时候,脑子都格外好用。

    若五皇兄将这些聪明才智用在治理水患或是筹备善款上面,父皇想必也会轻松许多。”傅冽出言讥讽。

    小人就是小人,简直无缝不钻。

    “傅冽,你少阴阳怪气的,帮忙查案也是为父皇分忧!”

    傅冽冷笑,“怕就怕有人动机不纯,想趁机干那些见不得人的勾当!”

    “够了!都给朕住嘴!”建明帝一声怒吼,殿内登时没了动静,全都安静了下来。

    “再敢在朕面前嚷嚷,朕就将你们一同烤了!”建明帝气得抬手掀翻了小几,上面的琉璃花瓶摔的粉碎。

    众人见此更是低垂着头,屏气息声,再不敢多话。

    建明帝脸色阴沉,仿若凝了万钧之势的幽暗云幕,“来人,将顾明哲给朕唤来!”

    不多时,满脸黑灰的顾二老爷被人带了上来。

    建明帝冷冷望着他,墨色的瞳孔跳动着危险的杀意,语气更是冰的慑人,“顾明哲,户部因何起火?”

    顾二老爷忙跪伏在地,咬牙答道:“回陛下,臣尚未查出起火原因。”

    建明帝冷笑出声,“是查不到,还是不想查?”

    顾二老爷错愕抬头,对上的是一双阴郁的眸子,“陛下明察,臣一直忙着救火,当真未有时间彻查此事……”

    “啪”的一声脆响,建明帝朝顾二老爷扔了杯子。

    杯子砸在顾二老爷面前,“砰”的一声碎裂开来,顾二老爷忙将身子伏的更低,不敢直视天颜。

    “朕问你,户部筹到的赈灾银两去了何处?那么多箱银子,为何全部消失了?”

    顾二老爷有口难言,他也想知道那么多银子怎么说不见就不见了。

    此事迷雾重重,他也尚未理清其中头绪。

    见他一问三不知,建明帝更是大怒,拍案怒斥道:“顾明哲,朕如此相信你,可你就是这般回报朕的吗?

    你可知平州正急需这些银两修筑堤坝,现在你要朕如何面的平州百姓?”

    顾二老爷心中叫苦,一时却也没了主意,只能叩首道:“还请陛下再给臣几日时间,臣定能……”

    “几日?”建明帝冷笑不止,“如今正是连雨之季,曲江又已决堤,你让朕再宽限你两日?

    若这两日突降暴雨,堤坝被彻底冲毁,这个责任你可担待得起?”

    见顾二老爷说不出话来,建明帝更是怒不可遏,扬声吼道:“来人,将顾明哲给朕押入死牢!”

    “父皇!”傅冽心惊,没想到建明帝竟要将顾侍郎直接押入死牢,下意识开口制止。

    傅凛狠狠瞪他一眼,示意他不要多事。

    虽说他一直想拉拢温凉,可现在父皇正是震怒之际,还是少生事端的好。

    傅冽却是不管,他正欲求情,忽听内侍急报,“陛下,平阳王爷求见……”

    内侍话音未落,平阳王便已阔步迈了进来,他扫了一眼跪伏在地的顾二老爷,眸色深深,拱手道:“陛下息怒。”

    “息怒?你不经通报擅闯乾坤殿,还让朕息怒?

    温冀,别以为朕不会罚你,给朕滚出去!”建明帝抬手指着平阳王,气得额上青筋直跳。

    傅凛几人还从未见过如此疾言厉色的建明帝,心下不由惶恐。

    平阳王袖下的手狠狠捏紧,骨节隐隐发出“咔嚓”的声响。

    “此事与顾侍郎无关,陛下莫要迁怒。”

    傅冽几人都屏气听着,只叹平阳王当真一副好胆量,竟敢与父皇如此说话。

    建明帝本就恼怒,此番又当着几个儿子的面被拂了脸色,更是气得身子发颤,手不由自主的拿起了桌上的镇纸,朝着平阳王就砸了过去。

    平阳王不躲不闪,只面无表情的捏住了建明帝扔过来的镇纸。

    “温冀,你敢躲!”建明帝气得几欲跳脚。

    平阳王淡淡的扫了一眼手中的镇纸,语气又沉又平,“臣没躲,只是接住了。”

    傅冽几人看的心惊胆战,甚至有点后悔进宫了。

    这平阳王也太大胆了,竟丝毫不顾及父皇的颜面,他们亲眼瞧见自家父皇丢面子,怕是会被父皇迁怒啊。

    平阳王随手将镇纸丢给陈总管,冷声道:“臣请命追查赈灾银两,还请陛下暂时不要怪罪顾侍郎。”

    建明帝眯着眼睛看平阳王,冷冷道:“这些银子明日便要送往平州。”

    平阳王抿了抿嘴角。

    建明帝努力平复起伏的心绪,沉声道:“若你能在明早之前将赈灾银两寻到,朕便不怪罪顾明哲失职之罪,若是你寻不到,朕拿你们两个试问!”

    平阳王拱手领命,顾二老爷稍稍松了口气,却听建明帝又道:“暂且将顾明哲押送刑部。”

    “陛下!”平阳王拧眉开口,锐利的眸中翻涌着抑制不住的怒火。

    傅凛几人看的胆战心惊,唯恐下一瞬平阳王就控制不住脾气将建明帝给揍了。

    傅冽心中则是纠结极了,一边担心顾二老爷会被问罪,一边又好奇平阳王到底会不会动手。

    “王爷。”顾二老爷开口,冲着平阳王摇了摇头,“我确有失察之罪,理应如此惩治,王爷莫要让陛下难做。”

    顾二老爷起身,他双腿有些发软,脚步踉跄了一下,但语气依然坚定。

    “王爷,赈灾银两突然丢失定是有人蓄意而为,还请王爷最先审查户部。”

    他望着平阳王,郑重道:“外面的一切就都交给王爷了。”

    看着顾二老爷被人带走,平阳王眸色幽深如夜,望着建明帝的目光更宛若刀锋剑刃。

    建明帝落座,冷眸扫视平阳王,声音沉的没有一丝情绪波动,“你多耽搁一刻,顾明哲就多关一刻。”

    平阳王甩袖而去,单单一个背影便能看得出他心中的滔天怒火。

    傅凛几人都安静的站着,连大气都不敢喘,建明帝却没因为他们乖巧就放过他们。

    “都看够了吗?看够了都给朕滚!

    朕养你们有什么用,关键时候什么忙都帮不上,都给朕滚出去!”

    几人忙跪拜行礼,夹着尾巴灰溜溜的走了。

    热闹真不是那么好看的,果然被父皇迁怒了。

    出了乾坤殿,傅凛和傅决相视一眼,两人冷哼一声,各自离去。

    然而傅决并没有回郡王府,而是一路直奔英国公府。

    英国公正在书房等着傅决,待听傅决将乾坤殿内之事一一道来后,英国公的嘴角勾起了一抹冷笑。

    既是如此,他在府中安心静等他们上门便好,最迟今夜他就能将蒋兴救出来。

    见英国公眸中噙着冷光,傅决忙问道:“外祖父,您让我打探这些事,可是有什么安排?”

    英国公望他一眼,敛下了眸中的情绪,“暂且没有安排,这里没什么事了,你先回去吧。”

    此事不能再经他人之手,这次由他亲自出马。

    ……

    顾府中。

    顾二夫人嫌屋内闷热,便命红芍搬了椅子出来,坐在院中的树下欣赏半晚的夜景,却没想到碧竹院竟来了一位稀客。

    望着一身青碧长裙,模样温婉秀丽的静姨娘,顾二夫人一时摸不清她的来意。

    顾三老爷与两个哥哥截然不同,他本性风流,后院也有不少侍妾,但顾二夫人知道他最喜爱的就是这位静姨娘。

    顾二夫人明白古代女子的无奈,这个时代的女子若不依附男子很难生存。

    可在她心里一夫一妻已经是根深蒂固的思想,她对赵氏那个三弟妹厌烦至极,可对顾三老爷的这个美妾也同样喜欢不起来。

    静姨娘仿若没看出顾二夫人对她的疏离,笑得格外亲近,“二夫人,婢妾见今日天热特煮了些酸梅汤。

    婢妾想着二夫人正怀着身孕,夏日最是难熬,便特意给二夫人也送了些来。”

    所为伸手不打笑脸人,更何况顾二夫人本就是个宽和的性子,便道谢接过,“多谢静姨娘,劳你费心惦记了。”

    静姨娘轻轻摇头,莞尔笑道:“三老爷得二老爷二夫人照顾,该是婢妾感谢二夫人才对。

    可婢妾手笨,也做不出什么像样的东西,也就只能熬些酸梅汤给二夫人解暑用。”

    “对了二夫人,婢妾前些日子还绣两件孩子穿的小肚兜,您看看可还喜欢?”

    红色的小肚兜上面绣着精致的小老虎,瞧着憨态可掬,格外讨喜,“婢妾想着今年是虎年,便在肚兜上绣了只小老虎。”

    静姨娘想的十分周到,顾二夫人这一胎定然想要儿子,她断不能送女孩穿的东西。

    可这生儿生女本就不好预料,万一届时二夫人生了个女孩,再看着她送的男孩肚兜岂不窝火。

    思来想去,还是绣小老虎最合适。

    静姨娘行事周到稳妥,就连顾二夫人的眼中也染上了笑意。

    两人正说着话,忽有婢女脚步匆匆来报。

    “夫人不好了,二老爷被陛下押进大牢了!”

    “什么?”顾二夫人大惊失色。

    静姨娘也一脸怔愣,她侧头去看顾二夫人,只见顾二夫人满眼惊恐,脚步踉跄倒退数步。

    她正欲上前搀扶,红芍已经手疾眼快的扶住了顾二夫人。

    “夫人小心身子啊!”红芍担忧道。

    转而她怒目瞪着传信的小婢女,冷声叱道:“没规矩的东西,谁让你到主子面前乱嚼舌头的!

    夫人您别听她的,这里面一定有什么误会,二老爷绝对不会有事的!”

    可顾二夫人却已然失了主心骨,身子颤抖的如同风雨中的浮萍,她抓着红芍的手,声音都带着颤意,“快去把大小姐唤回来,快去!”

    红芍忙命小丫鬟去请顾锦璃回来,她则小心翼翼的搀扶顾二夫人回房。

    碧竹院一时乱了起来,自然也就没有人顾得上静姨娘。

    静姨娘抬眸望了一眼主屋的方向,提着食盒默默离开……

第二百二十一章 中计(合一)

    户部起火,赈灾银两丢失,顾侍郎被捕入狱。

    事情发生的太过突然,以至于即便众人看到了街上严阵以待的士兵和立即封锁的城门,一时也未猜的完全。

    平阳王领兵追查丢失的赈灾银两,蒋氏知道后又开始冷嘲热讽,“我早就听人说这顾锦璃就是个晦气鬼,你们都不信。

    可你们看看自从她嫁进王府后,可有过一天消停日子?她父亲失职弄丢了赈灾银两,竟还要劳动王爷去追查,娶这般女子回府有什么用处!”

    温二夫人忙劝道:“母亲别恼,有大哥帮忙搜寻,许是用不了多久就能把赈灾银两找出来了。

    锦儿是个好孩子,只不过这运气委实……”

    温二夫人摇头轻叹,婆媳两人一唱一和,为的就是给平阳王妃添堵。

    平阳王妃听了半晌,似笑非笑的看着她们道:“可当初陛下为凉儿赐婚时,母亲和弟妹不是还与我好一番夸赞锦儿吗?”

    蒋氏她们当初看上的就是顾锦璃出身低,觉得她就算有县主之位也帮衬不上温凉。

    可后来才知道,这顾锦璃狡猾又阴险,更与平阳王妃感情亲厚,蒋氏她们看不得她们婆心一条心,自是要趁机里离间。

    不等温二夫人解释,平阳王妃便含着笑继续道:“锦儿是我认可的儿媳妇,外面所有对她不利的传言我都不信。

    母亲和弟妹若是无事不妨与我一同祈祷佛祖,希望此事能有惊无险。”

    蒋氏险些气笑了,她不诅咒便已是仁至义尽,还要她为顾锦璃祈祷?

    平阳王妃轻轻勾唇,不徐不疾的道:“王爷说了,若是他搜寻不到赈灾银两,宁愿王府出钱填补,也不会任由顾侍郎被陛下责罚。”

    “这简直是胡闹!我不同意!”蒋氏率先表态。

    那赈灾银两不仅有商铺大臣所捐的善款,还有内务府拨的银两,这可不是一笔小数目,就算平阳王府家底雄厚,想一下子凑那么多银两也不容易。

    若真掏了银子,王府岂不成了一座空架子。

    蒋氏觊觎王府多年,早已将王府视为己有,岂能甘心让人将王府掏空。

    温二夫人也震惊不已,忙劝慰道:“大嫂别冲动,赈灾银两可不是一笔小数目,咱们王府哪有那么多银两。

    再者说,若真由咱们王府拿了这笔银子,日后阳儿娶亲怕是都成问题了。”

    “说那么多做什么,我绝不同意,你们想都不要想!”蒋氏拍案怒道。

    两人一人唱白脸一人唱红脸,平阳王妃却仍笑得云淡风轻,“这王府毕竟还由王爷说了算,儿媳哪里敢质疑。

    所以我才说让母亲和弟妹都帮着祈祷,王爷的性子向来说一不二,容不得更改。”

    平阳王妃说完起身,浅笑盈盈,“儿媳还要去清点库房,就不陪母亲说话了。”

    平阳王妃扬长而去,温二夫人慌了心神,忙问向蒋氏,“母亲,看大嫂的意思似乎认真的,咱们该怎么办?”

    蒋氏气得心口突突的跳,本有的幸灾乐祸现在只剩下了担心。

    现在除了盼着平阳王尽快追查到赈灾银两的下落还能怎么办!

    这个顾锦璃,可真是个丧门星!

    ……

    平阳王率兵审查户部,而此时的英国公也一如所料得到了白泽堂的来信。

    白泽堂将交易定在花月河,一手交人,一手交赈灾银两,且白泽堂要求英国公只能带两名手下前来交易。

    谢昆闻后不禁有些担忧,“国公爷,白泽堂如此要求恐怕有诈。”

    英国公抬了抬手,眸色尽显锋芒,“我心中有数。”

    谢昆见此,便只点了点头,不再多语。

    从始至终他们想要的就是这赈灾银两,或者也可以说这赈灾银两是他们一手促成的。

    银子是好东西,可以用来招兵买马冶炼兵器。

    五殿下若能顺利荣登大宝最好,若是不能,总要未雨绸缪做些打算,而银子是他们最不可或缺的东西。

    平州知府可要比徐州陈延聪明的多,此人一点即透,利用曲江决堤帮他们得到了这个机会。

    只是不曾想蒋世子竟被贼人所掳,徒增事端,倒是可惜了这些银子。

    见英国公未动,谢昆疑惑道:“国公爷可是还有什么安排?”

    英国公慢悠悠的抿了口茶,声音沉沉,“不急,再多等片刻。”

    直到有一封密信呈到了进来,英国公展开扫视一眼才缓缓起身,沉声道:“来人,依计划行事。”

    谢昆只用眼角余光瞥了一眼,密信上的字迹娟秀,应是女人的字体。

    谢昆心下好奇,但他知英国公素来谨慎,行事前定会多方查探,便也只拱手道:“还望国公爷小心行事,平阳王尚在户部,下官先行告退。”

    英国公颔首,叮嘱道:“全力配合平阳王好好审查。”

    谢昆嘴角挑起,笑道:“是,下官明白。”

    平阳王是个直性子,想拖住他简单的很。

    ……

    因近日各地水患频出,圣上正值烦忧之际,遂无人敢在此时寻欢作乐,就连往日里灯火辉煌的花月湖如今也只有月影与花枝为伴,

    花月湖深处芦苇漫漫,今夜无风,水面平静,只有小舟荡过时泛起了层层涟漪。

    一叶小舟之上,一身着昳丽红衣的男子负手立于船头。

    他转身跳进船舱,望着眉目紧锁的蒋兴,阴阳怪气道:“英国公真是足智多谋,竟然想到盗取赈灾银两来救世子,可见其一片慈父之心。”

    蒋兴抬头狠狠瞪着秦俢,咬牙启齿道:“我说过,我父亲一定会救我的,我是他唯一的嫡子,是他最器重的儿子!”

    秦俢只垂眸看她,冷然一笑,“既是如此,那他为何不直接用十五万两来救你?这样你也可免受多日之苦。”

    蒋兴抿了抿嘴,避开了秦俢视线。

    秦俢见此慵懒而笑,双手环胸看他道:“英国公想救你是真,但不想损国公府实力也是真,否则又岂用这般麻烦。”

    蒋兴很想反驳他,却又无从可辩。

    此人说的没错,父亲是想要找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而他的确做到了。

    这么多年来,无论父亲想做什么总能做到。

    父亲永远都那么英明睿智,冷静果决。

    可他有时又真的恨父亲这种冷静。

    他被人挟持绑架,还被砍掉了一根手指,父亲居然还能想出这般缜密的计划,可见并没有因他的安危而影响判断。

    若父亲真心在意他这个儿子,又岂会只顾着分析利弊,而任由他陷入水深火热之中?

    父亲难道就丝毫不怕绑匪恼羞成怒,要了他的命?

    见蒋兴目光幽怨,秦俢微不可察的翘起了嘴角。

    蒋兴无论头脑还是手腕都远远不及英国公,他从未想过要蒋兴的命,这般傻乎乎的世子留着去气英国公正正好好。

    他绑走蒋兴除了勒索英国公府十五万两,另一个目的就是离间他们的父子之情。

    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就是这么脆弱,不管是血亲还是挚友,只要心中有一丝丝小小的裂痕,就足以将曾经所有的情感全部粉碎。

    是杀一个不够聪明的世子,还是在英国公身边埋一颗不定什么时候爆炸的暗雷,他当然选择后者。

    只是没想到英国公会来这么一手,还真是无所不用其极。

    “主子。”划船的影卫低唤了一声。

    秦俢收起嘴角的笑,眸中锋芒毕露,“蒋世子,你父亲来了,可要出去一见?”

    蒋兴只瞪着他不说话,秦俢也不恼,单手提着他的衣领将他扯出了船舱。

    英国公如约而来,船上只有他与另两名手下,还有数口大红木箱子。

    秦俢抬了抬手,英国公示意手下停船。

    在看到落魄狼狈的蒋兴时,英国公眉心一蹙,转而便避开了视线。

    可蒋兴却将英国公脸上的神情望的真真切切,就连那一瞥之中的嫌弃与恼怒也没有错过。

    蒋兴自嘲的笑了笑,他的父亲可是堂堂英国公啊,他竟还奢求在父亲脸上看到心疼和怜悯,真是异想天开。

    他被贼人绑走,又被用来勒索英国公府,父亲现在对他应是深恶痛绝才对吧。

    蒋兴心里的那点侥幸和期待被英国公冰冷的目光浇的冰凉。

    “英国公如约而至,这份胆识令在下佩服。”秦俢嘴角扬笑,尾音略略拉长,显得慵懒又随意。

    听着到秦俢的声音,英国公就不由想起那两封让人恼火的信。

    英国公平下心绪,嘴角牵起一抹冷笑来,“你的胆量倒也不小,竟是只带一人前来,难道你就不怕我不守规定多带人手?”

    秦俢闻后只笑,鎏金面具泛着点点华光,一如面具后那双流光溢彩的眸子,“在下敬仰英国公已久,自然相信国公爷的人品。

    况且我为国公爷准备的这艘小舟只能承载这些银两以及三个人的重量,国公爷若是多带两人,怕是未等见到在下就要沉舟了。”

    秦俢嘴角的弧度宛若天际的弯月,就连声音中都染着笑,语气听起来颇漫不经心,可他心思只缜密却是常人难及。

    英国公习惯性的眯起眼睛看人,面前的青年人不过二十左右岁,却已经如此老谋深算,若待他阅历更深些,只怕定然不是池中之物。

    想到这些,再看看立在他身旁的蒋兴。

    他身上没有伤,就连衣裳也完完整整,可见并未受到苛责虐待。

    可他却精神萎靡,一脸的失落恍惚,恍若处在绝境之中的模样,哪里有自己当年十分之一的风采。

    英国公看着秦俢,冷笑,“如此我还应该庆幸自己是个守约之人了?”

    “英国公是守约之人,在下亦是。

    从您将手下人撤去之后,在下便未再动过蒋世子一根发丝,每天都好吃好的的伺候着。

    咱们相识一场,国公爷若是愿意交在下这个朋友,不妨贴补在下一些饭钱,如此在下就认了国公爷这个朋友,您看如何?”

    “狂妄小儿,休得无礼!”英国公神色冰冷,锐利的目光似能贯穿人心,“老夫也是你等黄毛小儿能够戏耍的,还不速速放人!”

    “啧啧啧,国公爷的脾气还是这么暴躁,小心气大伤身啊。”秦俢懒洋洋的笑道,语气满是玩味。

    见英国公眸色越厉,秦俢也收敛了嘴角的笑意,他扯过蒋兴,将匕首横在了蒋兴的脖颈上。

    “国公爷,放人之前我总要先验货的,万一您这箱子里装的不是银子是人,那我岂不亏大了?”

    英国公眸中有寒意弥漫,他瞥了一眼红木箱子,冷冷道:“箱子上的封条和锁尚在,还能有假?”

    秦俢再度勾唇,“小心驶得万年船,我的命不值钱,可我身后还有一众兄弟,我若有个三长两短,他们岂不都要饿死了?”

    英国公不欲再与他浪费口舌,示意两个手下去开箱。

    撕开封条,斩断铜锁,整齐码放的雪花白银裸露在眼前。

    一一检验过几口箱子,秦俢才满意颔首,“英国公果然是个痛快人。”

    “现在可以放人了吧?”英国公的声音仿若浸染了寒潭的阴冷,又有如寒风般的凛冽。

    “自然可以。”秦俢依旧笑意盈盈。

    “国公爷,先让你的一个手下跳过来!”

    英国公点头,他身后的一个黑衣人便纵身跃至秦俢的船上。

    “走到船尾去!”秦俢将匕首紧紧贴在蒋兴的脖颈上。

    那黑衣人没有立刻动,而是看向了英国公。

    “没听到他说话吗?让你去船尾你就去船尾,犹犹豫豫的做什么!”蒋兴的心态有些崩了。

    如果说父亲对他的冷漠让他痛苦万分,那么暗卫的迟疑便让他怒火中烧。

    他的命还握在这个人手中,他们怎么还敢不听他的安排。

    他可是堂堂英国公世子,他的命就那么不值钱吗?

    父亲忽略他也就算了,不过一个下人竟然也敢如此轻视他!

    英国公蹙了一下眉,但还是轻轻点了点头。

    英国公的暗卫缓缓退至船尾,秦俢对影卫使了一个眼色,吩咐道:“你先过去。”

    影卫没有任何迟疑,纵身跃至英国公的小船上。

    几番安排下来,英国公三人已经全部上了秦俢的船,影卫摇浆将栽满银两的小船划的稍远了一些。

    英国公负手立在船中,厉声喝道:“银两已给你了,还不速速放人!”

    英国公一身冷喝,他身后的两个黑衣人立刻抽出了腰间的匕首,眼睛死死盯着秦俢的动作。

    “国公爷莫要吓我,我这个人胆子很小的。”说完,他将匕首轻轻蹭了蹭,蒋兴的脖颈立刻流出两道蜿蜒的血迹。

    “父……父亲……”蒋兴也不愿胆怯,可脖颈间的皮肤能够清晰的感觉到匕首的冰冷和锋利,温热的血更在时刻提醒他,他的命尽数握在金面男子的手中。

    他这般模样只让英国公愈加厌烦,可他就只有这一个嫡子,无法置之不理,否则真想一走了之不再看他这副丢人样子。

    秦俢带着蒋兴朝着船头挪动,当两人已走至船边,退无可退,秦俢忽的挑唇一笑。

    英国公正想命人上前,秦俢却还是快了一步,他抬腿将蒋兴远远踹入湖中,趁着他们怔愣之际,脚步轻点便与影卫会和。

    影卫立刻摇浆划船,与英国公他们拉开了距离。

    蒋兴扑通一声落入水中,他本就不识水性,再者说事发突然,落入水中的瞬间就呛了满鼻子的水。

    “救……救命!快救我……上去!”蒋兴挣扎着扑腾着,看着狼狈不堪。

    英国公暗骂一声无用,但还是命人去救他上来。

    秦俢的小船已与他拉开了一段距离,他朝着英国公挥手,笑道:“国公爷,人我给你了,钱我就笑纳了,以后有生意国公爷但可来找在下,在下定会给国公爷优惠!”

    英国公眼底一片阴郁,看着秦俢渐渐驶远,苍老的嘴角忽然弯起一道嗜血的笑。

    人他收下了,但是钱,他也要定了!

    一道响箭从黑衣男子袖中射出,红光划破天际,发出刺耳的“嗖”响,平静的湖面上好似沸腾起来一般,水花炸裂开来,芦苇苇荡中突然跃起数不清的黑衣人,将宁静的花湖月撕开了一条口子。

    秦俢震惊抬头,总是微弯的嘴角突然抿成了一条直线,“英国公,你真是卑鄙!”

    英国公也不恼,只朗声笑起,“这世上从没有正直与卑鄙之分,有的只是胜负与生死。

    技不如人,就要认命。”

    英国公目不转睛的看着两方厮杀,那个男子年纪轻轻有此手腕着实了得,只可惜这种人并不适合收于羽翼之下。

    与其留着他日后为敌,倒是不如趁他羽翼未满,先行除掉他。

    秦俢与影卫的身手的确了得,可对方人数众多,在数量上死死的压制住了他们。

    未过多时,小舟旁边的湖边上已然飘了数具尸体,鲜血顺着水流荡漾开来,染红了粼粼湖面。

    秦俢一刀斩开黑衣人的封锁,冷笑的看着英国公,咬牙切齿道:“英国公,我白泽堂最厌恶背信之人。

    你我之间的恩怨今日本可一笔勾销,但这账我白泽堂记下了,日后定要连本带利从贵府讨要回来!”

    英国公皱起眉,然而未等他做出反应,忽见秦俢从怀中掏出一掌心大小的球状物体。

    他将掌心之物猛然摔在船上,小船瞬间被浓稠的烟雾所笼,刺鼻的味道呛得众人涕泪横流,一时之间再无刀剑响动,只剩下众人猛烈的咳嗦的声音。

    莫说进攻,这些护卫就连眼睛都无法睁开。

    待烟雾散尽,哪里还有秦俢的影子。

    “可恶,竟被他给逃了!”英国公大怒,打蛇不死是大忌,焉知这条毒蛇会在什么时候冒出来咬他们一口!

    这个白泽堂,一定要趁早端掉。

    “父亲……”浑身湿漉的蒋兴弱弱唤了英国公一声。

    英国公却并未看他,只冷声吩咐手下道:“去看看银两如何?”

    蒋兴瞬身湿透,被夜风一吹,即便在盛夏之夜依然觉得寒风刺骨,可更冷的是他的心。

    他被绑多日,又被那贼人踹入湖中,如今好不容易逃出险境,父亲竟是连一句慰问都懒得给他。

    在父亲心中,他竟是还不如那些冷冰冰的银子。

    得知赈灾银两完好无损,英国公才沉着脸色点了点头,冷漠的道:“回府。”

    虽说此行未能除掉白泽堂的头领,但总归救出了蒋兴,赈灾银两也完好无损,不枉费他们多番筹谋。

    如今的关键便是命平州做好善后,抹去线索。

    想要的他们都已经得到了,至于平州曲江那些烂摊子就留给傅棱自己处理吧。

    岸边早就有备好的马车在候着英国公,英国公侧眸扫了欲言又止的蒋兴一眼,冷冷道:“有什么事回府再说。”

    目送英国公踏上马车,蒋兴才耷拉着脑袋上了另一辆马车。

    “国公爷。”一侍卫拱手禀告。

    英国公掀开车帘,“打探的如何?”

    “回国公爷,平阳王尚在户部审讯。”

    英国公点点头,放下车帘,沉声道:“将银子装好,启程回府。”

    平阳王是个愣头青,软硬不吃,和这种人打交道太麻烦,就算是他也不愿与温冀正面为敌。

    现已救下了蒋兴,待将这些银两运走,此事便彻底落定。

    白泽堂索要赈灾银两是为了救出顾明哲,他们需要将银子原封不动的找回去,是以他只得将箱子一同拉来。

    可数口大箱子太过扎眼,不好运送,他便特意准备了这两辆有暗层的马车,足以将银子塞进暗层带回国公府。

    有了这拨银两,他们便可扩充更多的私兵,若有朝一日傅棱让他忍无可忍,当年他怎么将傅棱推上去了,现在就能如何将他拉下来。

    可未等侍卫们将银子装入马车,忽有一队橘色的火光自不远处而来。

    “国公爷,前面有人!”

    “什么?”英国公一把撩起车帘。

    一列长长的橘色火光,带着灼人的温度逼近。

    “怎么回事?我不是让你们设了暗哨吗,为何无人通报?”

    英国公做事向来力求谨慎,是以明知顾明哲被押进大牢,他还是多方打探才决定行动。

    前来营救蒋兴,他不仅暗中备下了数十的人手,更是在四个方向皆安排了暗哨,不管哪处有风吹草动他皆可提前得知。

    可这四个暗哨怎么没有一点声响。

    倏然,一枚泛着银色寒光的飞镖钉在了英国公的马车上,飞镖中心的圆孔中还插着一卷薄薄的信笺。

    英国公气急败坏的将信笺扯下来,映入眼帘的正是英国公再熟悉不过的字体。

    “英国公,你真的不乖哦,居然用这种方法来暗算我。

    我真的生气了,所以逃走的时候就顺手将你的四个暗桩解决啦,不用谢我。”

    落款是白泽堂少堂主。

    英国公气得将信撕的粉粹,一双眼红的宛若浸了鲜血,多日来郁积在心口的火气宛若绝提的江河,在刹那间爆发出来。

    他居然中计了!

    “五城兵马司到,速速放下兵器!”暗二策马前来,长剑横指,气势凛然。

    顾承晏因进步迅速,身手勇猛早已被提为北城副指挥使。

    暗二一声令后,顾承晏立刻率人将英国公一行人团团围住。

    “你们好大的胆子,竟敢围我!”英国公浸淫朝廷多年,身上的气势不输于任何一个大将。

    此番他瞪着一双泛着血红的眼,有不少年轻士兵都难免心惊胆战。

    顾承晏却只看了英国公一眼,用平静的语调沉沉说道:“兵马司查案,任何人都要配合。”

    “荒唐!这是谁定的规矩,谁给了兵马司如此权力!”

    兵马司又不是暗龙卫,负责的不过是京中治安,竟也敢在他面前嚣张。

    面对勃然大怒的英国公,顾承晏不受所扰,如实道:“这是指挥使定的规矩。”

    英国公双拳捏的紧紧的,身子隐有发颤,“温凉不过一黄毛小儿,就算是他也不敢在老夫面前嚣张,更何况你等喽啰!”

    英国公觉得顾承晏是故意拿温凉来羞辱他,可熟悉顾承晏的人都知道,他哪会故意气人,他这个人当真是想什么说什么。

    在他心中,温凉既然是兵马司指挥使,那有关兵马司的事就该全权听从温凉的。

    既然温凉说兵马司查案任何人不得阻拦,那便是皇子王爷来也不行。

    暗二翻身下马赶来救场,心中颇为无奈。

    灵毓县主的脑袋里都是弯弯绕,可到了顾承晏这就是一根直的,就好像老天爷造顾承晏的时候忘帮他拐弯了一般。

    同样是兄妹,差距可不是一星半点。

    “下官见过国公爷。”暗二笑呵呵的拱手行礼,替顾承晏赔罪道:“国公爷莫要与他一般见识,他是新人不懂规矩,下官给您赔礼了。”

    英国公可是太后的亲兄长,可不是他们能得罪的。

    英国公冷哼一声,怒气沉沉。

    暗二继续陪笑,解释道:“还请国公爷见谅,如今户部出了大事,全城戒严。

    兵马司接到消息,说是花月河有动静,下官便立刻派人前来调查,若是惊动了国公爷,还请国公爷体谅。”

    说完,暗二故意无视英国公那欲杀人的神色,眼眸四下扫视了一眼,目光定在了那几口大红木箱子上。

    暗二皱眉,抬步走了上去。

    有两个箱子上还有残留的封条,字迹虽已残缺,但隐约可见一个“户”字。

    暗二抬手掀起其中一口箱子,白花花的银子泛着月光格外晃眼。

    暗二冷了眸色,脸上没有了刚才的客气,“国公爷,这是怎么回事?还烦请您为下官解释一二。”

    箱子上贴着的是户部的封条,里面装的全是整整齐齐的银子,夜深风高,四周皆是一身黑衣手持刀剑的侍卫,如此场景任谁看了都会心生怀疑。

    英国公眼底划过狠意,恨不得下令将这些兵马司中人全部宰了。

    然而理智还是压下了心里滔天的恼意,他已经被人将了一军,焉知兵马司背后还有没有其他人在伺机而动,动了兵马司就更难解释得清了。

    英国公心口隐隐作痛,但还是强自镇定,语气没有丝毫起伏的道:“赈灾银两丢失,我英国公府自然不能袖手旁观,便特率府卫来此追踪,从歹人手中夺回了赈灾银两,正欲入宫向陛下复命。”

    暗二心中冷笑,果然是个老狐狸,竟然在短短时间便想到了如此说辞。

    “原来是这样!

    国公爷还真是为我大梁社稷鞠躬尽瘁,下官佩服,那便由我兵马司护送国公爷回城,请。”暗二露出钦佩动容的神情,拱手行礼。

    英国公气得几欲吐血,可事到如今也别无他法。

    他们费了如此心力,可结果竟一无所得,让他如何甘心!

第二百二十二章 巨坑(合一)

    兵马司护送英国公和蒋兴入宫复命,沿街遇到各衙门的人,暗二都会道一声“命兄弟们都撤了吧,国公爷已经追回了失窃的银两。”

    未过多时,各个衙门便都得知了英国公追回赈灾银两一事。

    谢昆本在户部与平阳王周旋,闻此消息顿时一愣,“你说谁追回了赈灾银两?”

    “尚书大人,是国公爷他老人家亲自出马将银子追了回来!”

    因丢失赈灾银两,整个户部都深陷阴霾,生怕会被陛下迁怒,此番听到银子找了回来,众人立刻欢呼出声。

    谢昆却是震惊的说不出话来,他是户部唯一一个知晓前因后果的人,所以他自然清楚这笔银子对英国公有多么重要。

    他怎么可能将到手的银子吐出来!

    是英国公另有筹谋,还是出了什么纰漏?

    平阳王扫了他一眼,冷冷道:“谢尚书既然如此坐立不安,不如随本王进宫面圣吧!”

    谢昆心里满是疑惑,闻此颔首,与平阳王一同进了宫。

    建明帝正与几位阁老尚书商议此事,却没想到赈灾银两竟被这般迅速的追回来,顿时龙心大悦,朗声道:“英国公,大梁有您老真是社稷之幸啊,此番若没有您老出手,朕当真不知该如何处置了。”

    英国公敛神静气,低垂着眼睑淡淡道:“能为陛下分忧,是老臣职责所在。”

    “英国公不要歉怀,此事您就是最大的功臣。”建明帝显然十分高兴,对英国公赞扬不绝,可英国公听着除了厌烦再无其他感觉。

    宋老尚书冷哼一声,悄声道:“可能真能装。”

    见英国公侧眸瞪向他,宋老尚书才忙怼了一下立在他身边的刑部尚书,啧啧道:“说人坏话也不小点声,一把岁数了怎么还这么不自重!”

    突然被人推出来,刑部尚书一脸懵,再看着英国公阴沉的脸色,忙摆手道:“不是我不是我,我可什么都没说!”

    他们虽同为尚书,但他哪里有宋老尚书的底气,他可得罪不起英国公。

    英国公心情不佳,更无心理会宋老尚书,便对建明帝道:“陛下,此番最大的功臣并非是臣,而是蒋兴。

    他为了追击凶犯,打斗中被人砍断了一根手指,臣不求其他,只求陛下能找御医为蒋兴诊治。”

    事已至此,他只能顺势将蒋兴推上去,不但能为蒋兴挣得一番功绩,也能将他被人挟持之事掩盖过去。

    “什么?竟有此事?”建明帝大惊,待看到蒋兴被纱布缠裹的右手时,感同身受的拧起了眉。

    “大胆贼人,真是可恶至极,竟敢伤我国公府世子,简直未将朕与国公爷放在眼里!

    英国公可知这贼人的身份,朕定要将他们一网打尽!”建明帝怒拍桌案,深恶痛绝的道。

    英国公正欲回话,忽有内侍来报,说是平阳王和户部尚书求见。

    建明帝颔首,命他们进殿。

    谢昆叩拜建明帝之后,便立刻望向了英国公,然而英国公只阴沉着脸色立在一旁,并不回应谢昆眸中的疑惑。

    谢昆见此,心中一时没了底,该不会真的出了什么意外吧?

    平阳王并未理会英国公等人,只望着建明帝道:“既然赈灾银两已经找回,陛下可以释放顾侍郎了吧?”

    建明帝没给他好脸色,“还敢和朕提条件!银子是你找回来的吗?”

    平阳王没说话,只用一双乌黑锐利的眼睛望着建明帝。

    建明帝见好就收,吩咐陈总管道:“派人将顾明哲从刑部提出来,赈灾银两全经由他手,命他过来清点。”

    陈总管领命,不多时顾二老爷便再度进宫面圣,身上和脸上依然挂着黑灰,全无往日的儒雅。

    “此次你要多谢英国公出手相助,否则朕绝不饶你!”

    顾二老爷松了口气,垂首道:“是,微臣省的。”

    建明帝挑起下巴,冷睨着他道:“去核对一下,若是数目准确便由平阳王带回王府,明日送往平州。”

    “是!”

    顾二老爷领命起身,去清点几口大箱子里的赈灾银两。

    英国公便趁此机会道:“陛下,此番劫走赈灾银两的正是江湖邪派白泽堂,白泽堂主野心勃勃胆大包天,陛下若是不除他们,定会危害社稷。”

    “白泽堂?”建明帝对江湖门派并不清楚。

    英国公点点头,眼中充满了戾气,“他斩断我儿一根手指,此仇我定要与他们好番清算。

    还望陛下派两百名禁军与臣,臣定会将白泽堂首领的头颅呈给陛下。”

    白泽堂与温凉合谋如此羞辱他,此仇不报,他颜面何存。

    届时禁军在明,他们在暗,势必要将白泽堂一网打尽。

    建明帝颔首,皱眉道:“没想到还有敢与朝廷为敌的江湖门派,如此朕便派……”

    “陛下。”顾二老爷突然开口打断了建明帝。

    “顾侍郎竟敢打断陛下说话,真是好生放肆!

    怎么,难道顾侍郎还要偏袒这白泽堂不成?”

    英国公恨透了顾二老爷,他们不但诓骗了英国公府十五万两银子,还将美人阁害的声名尽毁,他真是恨不得食其肉饮其血。

    “下官不明国公爷的意思。

    若真是这白泽堂偷盗了赈灾银两从而害得下官锒铛入狱,那他们便是下官的仇人。

    下官憎恨他们尚且不及,又怎么会偏袒他们?”顾二老爷一脸委屈。

    “顾明哲,你唤朕所为何事?”建明帝制止了他们的争执,蹙着眉开口问道。

    顾二老爷收敛神色,拱手垂头,正色道:“陛下,银两有误!”

    “怎么回事?”建明帝的声音又冷沉了一分。

    顾二老爷将身子弯的更深了一些,幽深的语气无法让人听出他的心绪,仿若一潭静水,平静无波的水面下却是暗潮涌动。

    “回陛下,这些银子是假的!”

    “不可能!”英国公瞳孔一缩,下意识道。

    “国公爷,下官不敢欺瞒圣上,赈灾银两就在殿中,国公爷可自行查看。”顾二老爷直起身子,目光平静坦然的看着英国公。

    这样的眼神让英国公蓦地生出了一丝不安。

    他快步走到几口红木箱子前,第一格中摆放的确乃真银。

    可当英国公掀起第一层架子后,惊怒险些使得他失去理智。

    一眼望去下面也整齐码放着银锭子,并无异常。

    可细细看下去才能发现里面放的竟都是刷了银漆的石头块,只石头被精心雕琢过,一眼望去很难看出。

    至于下面几层放的皆是最普通不过的碎石头,这几口箱子里的银子加起来也不过数千两!

    赈灾银两丢失后,白泽堂急于救顾明哲,他也想尽快将蒋兴从贼人手中救出,是以他根本就没来得及打开这些箱子,更不可能偷换银子。

    唯一的可能就是这箱子里面装的本就是石头!

    英国公转过身,泛着红光的老眼在建明帝几人身上一一划过。

    真是一场好戏,一盘好棋,他竟然被这几个兔崽子玩弄在掌心!

    原来从盗走赈灾银两开始,他就落在了他们的陷阱中,可笑他还以为他之所想乃是万全之计!

    顾二老爷不徐不疾的分析道:“陛下,白泽堂乃江湖组织,他们若想劫赈灾银两,又何必大费周章做这些假银来混淆视听?

    还有这些红木箱子以及上面的封条,皆是户部所有,这些又岂是江湖草莽所能得?”

    建明帝面无表情的颔首,只墨瞳中含着似笑非笑的锋芒,“顾侍郎说的很有道理,继续说……”

    “是。”顾二老爷轻应了一声,他瞥了一眼英国公,无所畏惧的道:“是以,臣怀疑有人事先备下假银,为的便是偷天换日蒙蔽圣听,还望陛下明察!”

    “顾明哲你大胆,你竟敢攀诬国公爷!”他知道建明帝早就察觉了他的立场,是以他也索性不再掩饰,直接开口驳斥顾二老爷。

    顾二老爷神色不变,仍旧轻轻淡淡道:“谢尚书,下官只是就事论事,并无攀诬何人之心。

    若今日之事涉及平阳王爷,下官也一样会说。”

    “巧舌善辩!”谢昆据理力争,“这银子是国公爷追回来的,若非国公爷出手,顾侍郎此时怕是还在刑部大牢中蹲着。

    顾侍郎不知恩图报就算了,竟是还反咬恩人一口,你的良心可安?”

    顾二老爷淡然回道:“下官对国公爷自是感激在心,可下官尚有一事不明。

    国公爷得知了银两所踪,为何不找王爷或兵马司帮衬,反是只身犯险?”

    谢昆一时语凝,恨得咬牙切齿。

    英国公之所以只身犯险,还不是因为他们绑走了蒋世子!

    可这件事绝对不能说,否则只会更让人怀疑。

    谢昆压下心中的怒意,继续争辩道:“假若国公爷真动了昧下赈灾银两的心思,如你所说,国公爷直接将银子偷偷运走便是,又何必备下这些假银子,反是被有心之人的攀咬!”

    顾二老爷蹙起了眉,似是一时想不出说辞来。

    见他语凝,谢昆冷笑,谁知一直沉默的平阳王突然抬起头望向建明帝,冷冷开口道:“陛下,若臣追查时弄丢了一些银两,陛下打算如何处置臣?”

    建明帝想也不想就回道:“你弄丢的银钱,自然是命你补上!”

    “原是如此……”平阳王闻后没再多说什么,只幽幽道了这一句,便静默不语。

    只他不知,这他这一句话有多么引人遐想。

    众人皆知平阳王为救顾二老爷而主动领命,若届时这些假银出现在平阳王手上,如今英国公所受的质疑就要尽数落在平阳王身上。

    谢昆心口处钝钝的疼,向来只有他们玩弄权术陷害别人,此番还是第一次他们被人逼到如此境地。

    他只能竭力压制,继续争辩道:“若这些都是国公爷所为,他又怎么会将自己置与这般境地?”

    看了许久好戏的宋老尚书终于找到了说话的机会,“那还不是因为兵马司去早了啊,要不然还指不定怎么回事呢!”

    说完,他望向平阳王,眼中满满都是痛惜,“唉……要说这没娘的孩子就是可怜。

    温冀小时候就被人惦记着,害的他险些丢了性命。

    没想到如今他都成家立业了,那些人还不愿放过他。”

    宋老尚书抬袖拭目,擦着并没有泪花的眼睛,感伤道:“温冀啊,要不咱们就把王位让出来吧,别让他们再惦记了。

    宋叔和你薛姨都老了,不能再像以前那样护着你了。

    再者说老话不都讲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嘛,我感觉我八成是活不过英国公的,到时候你可怎么办啊!”

    几位阁老和其余四部尚书真是恨不得堵上宋老尚书的嘴,有话不能拐弯抹角的说吗,非要正大光明的骂出来?

    这一会儿要是英国公揍他,他们是拦着还是看着啊!

    “宋丞,我今日定要宰了你!”

    宋老尚书这一番话仿若在英国公心头的堤坝上撬开了一个小口,理智困不住他的滔天怒火,心头的愤怒宛若决堤的江水一泻千里。

    他眼底愈红,状若疯癫的野兽,仿若只有鲜血才能平息。

    宋老尚书见事情不妙,立刻躲在几个阁老和尚书身后,还不停的叫嚣道:“我说的本就是实话,这些年来你们英国公府做的亏心事还少啊!

    温冀是我贤侄,你们敢害他,我自然不会袖手旁观。”

    可被他挡在身前的几人却是叫苦不迭。

    有能耐别用他们当挡箭牌啊,你出去和英国公比划呀!

    英国公本就不是性情宽和的人,他只是擅长隐忍情绪而已。

    可数日来各种情绪堆积下,就算是英国公也再无法克制心中的怒火。

    他现在什么都不想,只想杀了眼前这个老胖子泄愤。

    除了兵部尚书,剩下几人都是文臣,哪挡得住英国公,两下就被英国公掀翻在地。

    兵部尚书虽竭力阻拦,可他也不敢真和英国公动手,殿内顿时乱成一团。

    宋老尚书则趁着他们拉扯时,一个侧身跑到了平阳王身后,伸出一根胖胖的手指冲着英国公得意道:“来呀,你过来呀!”

    平阳王一张俊脸宛若千年不化的冰雕,他抬手横在英国公身前,语气里没有一丝敬畏,“英国公莫要再动,谁动宋老尚书,本王都不会视而不见。”

    “你敢与老夫动手?”英国公双拳紧握,手背松弛的皮肤瞬间绷紧,手背上暴起的青筋宛若突出的山脉。

    平阳王凝眸望着英国公,语气沉冷,“本王劝英国公莫要尝试。”

    “你……你……”英国宫捂着心口,微颤的嘴唇变成了青紫色。

    本就闷疼的心口此时仿若被人用刀子戳,被利剑刺,疼的他冷汗直流。

    宋老尚书抓着平阳王的肩膀,悄悄探出头,对着英国公道:“有本事你和我讲道理啊,别理亏就动手!

    你没安好心,贼喊捉贼,还是快些将赈灾银两吐出来,还能勉强保住你的颜面。”

    英国公只觉得他心中的阴郁和怒气伴随着身体内的血液从心口喷涌而出。

    他一双眼睛似染了血雾,红的吓人,他颤抖着抬起手指向宋老尚书,嘴唇抖动半晌却没说出一句话来,最后竟“噗”的一声喷出一大口鲜红的血雾。

    众人皆惊,蒋兴怔了一下,惊呼出声:“父亲!”

    他忙上前搀扶住英国公摇摇欲坠的身子,悲愤的瞪着宋老尚书等人,“我父亲一颗丹心报效朝廷,可你们竟用这种子虚乌有的事来污蔑他!

    若我父亲有个三长两短,我绝对不会放过你们!”

    蒋兴说完就连建明帝也顾不上,径自搀扶着已近乎昏厥的英国公离开。

    值到英国公父子离开,宋老尚书还没从震惊中回过神来。

    “蒋老鬼……吐血了?”他两斗了这么年,他还是第一次看见蒋老鬼这般狼狈的时候。

    对手多年,他最清楚蒋老鬼的性子,这个人胜负心利欲心极强,更是死要面子,可见这次真是将他逼急了。

    众人也是第一次看见英国公如此,在他们心中英国公就是朝堂上的一座大山,而他们都是山脚下的人。

    可今日见英国公这般模样,他们才猛然想起,英国公不是神,他只是一个鬓发已白的老人。

    一个人不管曾经多么辉煌耀眼,不管曾有多大的功绩,他迟早都会老去,直至光芒彻底消散,被冉冉新星所取代。

    英国公老了,属于他的时代也老了。

    新星已然升起,曾经的舞台该落幕了……

    众人心有所感,可他们更知道英国公不会就这么离开,他还想延续属于他的荣耀。

    因为不甘,因为执念,这朝政必定会乱!

    现在赈灾银两丢失,头号嫌疑人英国公重病吐血,这京中在一段时间内怕是难得安宁了。

    建明帝头疼,有气无力的抬手遣散了众臣,只留下了平阳王和顾二老爷。

    谢昆忿忿的瞪了顾二老爷一眼,顾二老爷则慢悠悠的勾起嘴角,回以一笑。

    来而不往非礼也,他并非有意针对英国公,只不过担心有人惦记这赈灾银两,早做了些许筹谋。

    众人皆已散去,陈总管也屏退左右,殿内唯剩下建明帝三人。

    建明帝见左右无人,终于忍不住朗声大笑起来。

    “痛快!真是痛快!朕被英国公当做傀儡玩弄在掌心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将英国公逼入如此境地,真是大快人心。”

    建明帝对这个皇位本无兴趣,不过他的皇兄皇弟全都作死了,他赶鸭子上架不做也得做。

    英国公想要把持朝政他不在乎,可他受不了蒋家的那帮女人也要在后宫作威作福。

    他一直以为,就算他护不了傅家江山,至少也能护住她。

    可没想到他竟那般无用,就连她也护不住,甚至还要将他们的儿子送到别人府上抚养。

    那时他才明白,若他没有自己的势力,纵使他是一国之君,也无法保护自己珍视的人。

    他隐忍了这么多年在,终于有机会看到那老东西狼狈不堪的模样了。

    “顾明哲!你做的好!”建明到双眸明亮,皎洁如星,“朕没看错,你果然是朕的福星!”

    顾二老爷却不敢居功,忙道:“陛下,此事并非臣一人之功,王爷与沈世子也居功甚伟。”

    他一开始只是想提防有人妄图赈灾银两,是沈染提议与其防备倒是不如主动出击。

    若是没人打这些银两的主意,那便皆大欢喜,若是有那些心思不良之辈,那便好好让他们长个记性。

    户部库房一起火,他们便知道有鱼儿落网了,之后的事情便都是顺水推舟。

    这一网下去捞到了英国公这条大鱼,也不枉费他们这一夜来的周折。

    建明帝龙心大悦,一连不知道说了多少个好字。

    最后看向平阳王时,建明帝眼中有些小小的惊喜,“真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没想到一根筋的平阳王竟是也学会了演戏,而且演的还颇为逼真,就连朕都差点被你糊弄过去,以为你胆大包天想要与朕动手。”

    平阳王目光平静的看着建明帝,冷冷吐出几个字,“不是演戏。”

    建明帝:“……”

    平阳王的视线轻飘飘的落在桌上的金镶玉镇纸上,冷冷问道:“陛下的镇纸很多吧?”

    建明帝不自然的咳了两声,干笑道:“这不是为了效果逼真嘛,朕清楚平阳王的身手,你怎么可能被区区镇纸伤到呢!”

    建明帝心中暗恨自己刚才太过仁慈,扔什么镇纸,就该将桌上那壶滚热的茶壶扔过去,就算砸不到他,也烫他一脸泡!

    “咳咳。”顾二老爷也咳了两声,他可无心掺和到他们的私人恩怨中。

    想成为皇帝近臣的第一原则就是,可以看到皇帝意气风发,绝不能看到皇帝狼狈不堪。

    他距离成为皇帝近臣的目标已经迈出了第一步,可不能半途而废。

    “陛下可想让英国公赔偿赈灾银两?”

    “那是自然!”建明帝理所当然的答道。

    就算不能全吐出来,至少也要好好坑他一笔。

    “想要坑英国公……啊,不对,是想要让英国公交还赈灾银两。”顾二老爷及时改口,他们可不是坏人,怎么能用“坑”字?

    “赈灾银两一时不能暴露,明日沈世子启程,这银钱又该从何处来?”顾二老爷开口问道。

    见建明帝暗自思忖,顾二老爷望了一眼平阳王,双眸微动,开口道:“陛下,臣倒有个想法,就是不知可不可行。”

    “哦?说来听听!”

    顾二老爷垂首应是,将自己的想法一一道来,“陛下,处理英国公虽然重要,但治理平州水患亦迫在眉睫不容耽搁,任何权谋阴诡都不如百姓民生重要。”

    建明帝点了点头,深以为然。

    “所以,臣觉得明日沈世子仍应启程,不能耽搁,至于这赈灾银两的来源……”

    顾二老爷侧眸瞥了平阳王一眼,继续道:“臣觉得可以以王爷的名义暂且拿出一部分银两以解曲江燃眉之急,后续的银两则可以另想办法再行送到平州。”

    这的确是最好的办法,平阳王为了不让自己亲家受难,便自掏腰包暂解困境,合情合理。

    建明帝却眯了眯眼眼睛,冷笑着挑起嘴角,“顾明哲,你竟将这小心思打到朕的身上来了!

    此番不但全了平阳王的名声,更能以赈灾为由卷走王府财产,以免被二房惦记。

    甚至还有可能让蒋氏等人对英国公有所不满,还真是一石多鸟之计!”

    其实说白了不就是为自己女儿女婿着想,生怕这小两口被王府二房吞了。

    如此就算日后他们斗败了,也不至于身无分文。

    这个老狐狸还真是狡猾!

    顾二老爷垂首,惶恐道:“臣不敢,臣只是一心为陛下筹谋。

    臣原本不过区区编纂,能有今日多亏了陛下教导提携,能为陛下分忧解难,才是臣之幸事。”

    建明帝勾唇笑,明知道这个顾明哲是在拍马屁,可他这马屁拍的就是比别人舒服!

    扫了一眼冰雕般的平阳王,建明帝心里有些不舒服起来。

    温冀这小子真会捡便宜,他明明与顾明哲八竿子都打不上,还不是捡了温凉的便宜,才得了如此一个处处为他着想的“亲家”。

    心里虽不平,但谁让自己儿子现在还记在人家名下,建明帝便做出一副深思的样子道:“如此便依你所言。”

    次日清晨,沈染如期而行,长长的护卫队伍一路驶出北城门。

    与此同时,昨夜发生的变故隐隐在京中传开。

    户部大火,赈灾银两失窃,经由英国公手后,数十万赈灾银两都变成了碎石头。

    英国公拒不承认银两失窃与其有关,圣上急于赈灾,平阳王心怀大义,便将王府中所有现银皆上交朝廷,以解陛下之急。

    相较之下,平阳王与英国公的心怀立判高低。

    有人说英国公玩了一招黑吃黑,从匪贼手中夺回银两后,竟然私自吞下,还妄图用假银瞒天过海。

    也有人说平阳王此举也不算心怀天下,不过是因为温凉娶了顾府的女儿,他为了帮衬顾府二老爷才自掏腰包。

    可不论众人如何议论,平阳王最多不过得了个护短的名声,可英国公府在百姓间的名誉却不可避免的受到了负面影响。

    不过这些都不是蒋氏最关注的东西,她只知道平阳王府在一夕之间折损了大把的银子。

    而那些银子除了帮平阳王得了一个好名声外,都被通通扔到了曲江,而她就连个水花都没看到。

    蒋氏急怒攻心,被气病了。

    温合宜揉着帕子抹泪道:“大嫂不该好好劝慰祖母吗?祖母可都是因为你的事才被气病的!”

    新仇旧怨加在一起,温合宜恨死了顾锦璃。

    大伯父因为她将府中所有现银全部上交了朝廷,也就是说在很长一段时间内王府都会捉襟见肘。

    甚至在王府的庄园铺子有进项之前,她们的日常所需都要自掏腰包。

    她还想多办两场花宴与京中贵女结交,如此看来也不可能了。

    顾锦璃清亮的目光中染上点点狐疑,她偏了偏头,茫然的看着温合宜道:“大妹妹这话我就有些听不明白了,我以为祖母应是在为国公爷的事恼火,怎么就成了被我气病的?”

    “你还敢说……”温合宜被气得眼圈泛红。

    顾锦璃有些委屈的咬了下嘴唇,轻喃道:“我本也不想提及此事给祖母添堵的,可还不是大妹妹先说的?”

    不等温合宜反驳,顾锦璃便柔声安抚蒋氏道:“祖母也别太过担心了,我相信国公爷一定会想明白将银子还给咱们王府的。”

    顾锦璃劝慰了一番,直到平阳王妃派人来唤她去用饭,顾锦璃才福身离开。

    温合宜恨得拧紧了帕子,委屈的抱怨道:“顾锦璃真是欺人太甚了!”

    望着病倒的蒋氏,望着强忍眼泪的温合宜,温二夫人恨恨咬牙。

    顾锦璃让王府损失了如此多的银两,她也别想独善其身!

第二百二十三章 猛虎(合一)

    顾二老爷筹集善款有功,丢失赈灾银两有过,是以功过相抵,不惩不奖。

    顾老夫人闻后才彻底松了口气,最近大悲大喜,大喜大悲,一颗心总是忽悠忽悠的,她这一把年纪真有点受不住了,最近一个月受到的惊吓竟比前几年加起来还要多。

    不过随即她又有些庆幸,看来这锦丫头的运气果然还是不怎么样,好在她嫁出去了,否则他们顾府可掏不出这么一大笔银子来!

    顾老夫人这般想着,皱眉向外望了一眼,问道:“不是说锦丫头回来了吗,怎么还没看她进来?”

    几个丫鬟相视一眼,只得如实回道:“老夫人,县主……去了碧竹院。”

    顾老夫人的脸色瞬间落了下来,将手中的杯盏重重落在小几上。

    回了顾府竟不知先与她这个祖母请安,真是没规没矩!

    顾老夫人气闷,她这个大孙女虽然嫁得好,可在闺中就不是个听话的,就算嫁的好也借不到她的力,还是得培养一个听话懂事的。

    “来人,去把三小姐找来……”

    ……

    碧竹院中,顾二夫人正倚着软塌,一块一块的吃着晶莹剔透的山楂糕,看的屋内几人都牙根泛酸。

    顾二夫人却吃得津津有味,一边吃一边抱怨道:“以后这种演戏的事情你们可要莫要找我了,我实在做不来。”

    顾二老爷心中早有计谋,但怕消息传回府中会吓到顾二夫人,便提前告知了她。

    顾府中人多眼杂,顾二老爷怕消息走漏,便让二夫人若听到了什么不好的消息一定要表现出震惊惶恐来。

    红芍抿嘴一笑,略带得意,“老爷,小姐,奴婢觉得二夫人的演技还不如奴婢好呢!

    若不是奴婢早早将二夫人扶回了房间,怕是二夫人就要露馅了!”

    顾二夫人瞪她一眼,怒嗔道:“我本就不擅长说谎,再者说静姨娘又恰好在,我难免会紧张了些。”

    顾二老爷满眼宠溺的看着她,柔声道:“好好好,咱们以后都不演了,其实这种事我也不擅长,此番也着实没有办法了……”

    看着顾二老爷一脸为难的模样,顾锦璃险些笑出声来。

    若父亲那般的演技都不算“擅长”,可叫那些影帝情何以堪。

    不过,她好奇的是静姨娘为何会突然来找娘亲。

    顾二夫人也觉奇怪,“我与静姨娘只曾在花园里见过一次,之后未曾有往来。

    可能是因为你三叔总来碧竹院蹭饭,她心里过意不去便给我送了些酸梅汤吧。”

    静姨娘虽然只是一个妾室,但赵氏闭门礼佛,三房大小事宜都由静姨娘说了算。

    静姨娘只缺嫡妻的名分,她出来与大房二房走动,拉拢人脉倒也是人之常情。

    顾锦璃颔首。

    她那日回来便检查了静姨娘送来的酸梅汤,并无任何异常,可能是她多想了。

    顾锦璃不再想静姨娘的事,只有些可惜的道:“这次虽给英国公一记重击,但父亲还是担了“失职”之名。”

    顾二老爷莫不在意的摇了摇头,笑道:“水满则溢,我已是户部侍郎,就算陛下想赏,总不能因为这一点事便将谢昆的尚书之位夺去。

    适当的示弱让步,让自己从风口浪尖暂退,未尝不好。”

    顾锦璃细细品着顾二老爷这一番话,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父亲说的对,女儿明白了。”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有些时候不必一直向前,稍稍示弱静待风停也不失为良计。

    看着父女两人清亮狡猾双眸,顾二夫人轻叹了一声,轻轻摸着圆滚滚的肚皮,幽幽道:“宝宝,你以后可不要学父亲和姐姐,净说这些娘听不懂的话。

    咱们笨一点挺好,可不像他们那么累!”

    顾二老爷和顾锦璃相视而笑,两人立刻围到顾二夫人身边,嘘寒问暖撒娇卖萌,碧竹院内一时其乐融融。

    而此时的静芸院中,静姨娘正望着手心的黑色哨子出神。

    本以为她这辈子都会一直这般平淡安逸的度过,没想到有朝一日竟还会看到它。

    她那日一如往常在院中小坐,没想到不过片刻间,她再回到房间时,桌子上便赫然放着一枚墨黑色的哨子。

    被埋藏在脑海中的记忆纷至沓来,久别的黑暗恐惧再度将她笼罩。

    她以为她早已被人遗忘,可以在顾府这间小小的院子里安度余生,没想到这一日终究还是来了……

    “姨娘。”

    顾承昌的声音在门口响起,静姨娘回过神来,立刻将手中的黑哨藏在匣中,又将匣子锁进了柜子里。

    “姨娘,你在看什么?”

    静姨娘起身,温婉笑道:“没什么,就是闲着无事整理首饰,昌儿,你怎么来了?”

    顾承昌面露疑惑,“不是姨娘喊我来喝鸡汤吗?”

    静姨娘怔了下,她这两日因这哨子神情恍惚,竟然给忘了。

    婢女荣儿忙道:“三公子再稍等片刻,鸡汤马上就好了。”

    静姨娘满意的点了点头,好在荣儿是个得力的。

    静姨娘命荣儿去厨房看火,转头却发现顾承昌正在盯着荣儿的背影看,嘴角还噙着抹风流的笑意。

    静姨娘板着脸用力拍了一下他的手背,叱道:“看什么呢!”

    顾承昌偷看婢女被母亲抓包,一时羞窘,捂着手背尴尬笑起。

    “荣儿是我的得力丫鬟,你别打她的主意。

    还有你房里那些小丫鬟,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那些小动作,平时玩闹也就算了,你尚未娶亲可别做出如那温三公子一般的事来。”

    顾承昌脸红了红,没想到母亲竟知道他和小丫鬟的风流事,只得连忙保证道:“姨娘放心,孩儿心中有数的。”

    静姨娘嗔瞪他一眼,这风流的性子与他爹可真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如今科考在即,你要全心备考,若再被那些妖妖调调的女子迷了心神,我就将她们全都变卖了!”

    “别!姨娘我知错了,都定用心备考。”他房里那些小丫鬟年轻俏丽,各有千秋,他可舍不得。

    静姨娘气他读书分心,但也不想在科考前影响顾承昌的心态,便只提醒了他两句。

    顾承昌也不想再和静姨娘说这些,便岔开话题道:“姨娘,您听没听说英国公府的事?”

    静姨娘的手颤了一下,忙藏在了桌下。

    顾承昌没发现她的异常,只不禁感慨道:“外面说什么的都有,也不知道英国公到底拿没拿赈灾银两。

    不过我觉得英国公还是有问题,不然赈灾银两怎么就落到了他的手里,然后又莫名奇妙的变成了假银?”

    京中议论纷纷,百姓对这件事甚至要比科举水患更加关注。

    顾承昌只把这件事当个趣事,谁知静姨娘却变了脸色,忙道:“可不能乱说,英国公可不是咱们能得罪的!”

    顾承昌莫不在意的笑笑,“儿子就在家里说说,出去不会乱说的。

    再者说英国公就算想管只怕也有心无力了,听闻英国公在宫内吐血,直到现在还卧病在床呢!”

    谁知静姨娘却一脸严肃,抓着顾承昌的衣袖警告道:“就算英国公病了,那也不是咱们能够招惹的,出去千万不要乱说话,你不知道英国公的手腕,他……”

    静姨娘顿住声音,不再多说,只再次嘱咐道:“总之你要记住千万不要在外说国公爷的不是。”

    顾承昌觉得静姨娘的反应有些过激,忍不住笑道:“姨娘这话说的好像您多了解英国公的手段似的!”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静姨娘的脸色略显苍白,眼中浮现点点惊惧。

    她自然知道英国公的手腕,而且不仅是她,她们所有人都知道。

    顺他者生逆他者亡,猛虎就算老了也是猛兽。

    ……

    蒋兴被救回,但英国公却卧病在床,英国公府上的阴云似乎仍未消散。

    英国公躺在床榻上,屋内充斥着浓浓的药味。

    蒋兴垂手立在一旁,漠然的看着御医为英国公诊脉开药。

    直到御医散去,蒋兴遣散屋内众人,才对着床榻上的人轻轻唤了一声“父亲。”

    英国公倏然正眼,坐起身来。

    蒋兴上前搀扶,却被英国公抬手拨开,声音苍劲有力,“不用。”

    英国公走至桌旁坐下,抬手为自己斟了杯茶,冷声问道:“外面情况如何?”

    蒋兴忙垂首答道:“太后正在与陛下周旋,但陛下不肯善罢甘休,似要……三司六部共同审理此案。”

    其实就连蒋兴都很想知道,这银子是不是真的被英国公掉包了,因为以他对英国公的了解,他做出这种事实在再正常不过。

    可蒋兴不敢多问。

    事情是因他才出了变故,父亲对他已十分不满,他现在不求有功,但求无过。

    “可恶!”英国公狠狠捏拳,眼底的猩红仍未散去。

    他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他竟会被人逼迫到如此境地!

    蒋兴望着英国公泛青的脸色,担忧道:“父亲,您的身子当真无碍?”

    英国公扫他一眼,目光凌厉,“怎么,你很希望我有事?”

    “儿子不敢,儿子只是担心父亲。”蒋兴急急解释道。

    英国公收回视线,抿了口茶,冷冷的道:“我没事,乾坤殿上不过是我咬破舌尖,故意做给他们看的。

    就算傅棱想审我,只要我一日未痊愈,他就一日不敢动。”

    他的门生心腹遍布朝堂,岂能任由傅棱动他。

    英国公眼底浮现一丝狠戾,原以为这次不过是平阳王府与他的私怨,未曾想傅棱竟是也牵扯其中。

    这次是他疏忽大意,下一次,他定要他们连本带利的还回来!

    “父亲,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蒋兴一脸苦恼。

    如今外面议论纷纷,虽说父亲装病能得一时清净,可长此以往,怕是五殿下的名声都会受到影响。

    英国公望向蒋兴,那种无力的挫败感再度席卷而来。

    他身边所有人遇事只知问“怎么办”,却从来不去考虑该怎么办。

    想到狡猾的顾明哲,想到阴险的温凉还有那个年纪轻轻便手腕了得的白泽堂少堂主,英国公只觉老天不公。

    他心口闷疼,便沉声道:“暂且先拖着,看看平州情况再行定夺。

    你先出去吧,有什么事再来禀告。”

    见英国公脸色阴郁,蒋兴也不愿再多留,乖乖点头道:“好,那儿子先出去了,父亲注意身子。”

    看着蒋兴退出房间,又小心的合上了房门,英国公才拧起眉,痛苦的捂住胸口。

    他只觉心口一阵阵揪痛,忽然只觉一股腥甜起涌上喉咙。

    他掏出手帕掩住口鼻,一阵咳嗦下来,手帕上面染上了点点鲜红的血迹。

    他冷冷的望了一眼,不动声色的擦了擦嘴角,喝了一口茶压下了口中的血腥气。

    他在乾坤殿时是真的急火攻心吐了血,正好给了他暂时回避的机会。

    他的身体的确不舒服,心口最近也总是闷闷的疼。

    可他能在傅棱面前示弱,却不能让身边人知道他的真实状况。

    蒋兴现在难当大任,手下之人全都要靠他来震慑。

    若让他们知道自己身体有损,时间一长难保他们不会生出二心。

    他这只猛虎可以老可以死,但绝不能弱!

    英国公深深吸了一口气,平复了心中的情绪。

    越是这个时候越不能乱,他蒋苍绝不会输!

    ……

    赈灾银两失窃一事传的沸沸扬扬,李家人自然也听闻了。

    李楚楚和李茹茹一听到顾锦璃倒霉,两人的心情就不由美妙起来,再加上听李老夫人说,她们以后都能定居京城,便开开心心的挽着手出去逛街。

    结果两人刚上街没多一会儿,便看到顾锦璃正站在金玉阁门口,她向里面张望着,却始终没有迈步进去。

    姐妹两人相视一眼,翘唇一笑,默契的抬步走了过去。

    “锦表姐。”

    顾锦璃转过身,见是她们两人,便略略颔首。

    当初玉颜阁和父亲被商户误会攻击,李老夫人带着三个孙子孙女一声不响的跑了。

    虽说趋吉避害是人之常情,可经此一事也足以看出她们的品性。

    她们在顾府的这段时间被当做贵客照顾着,平日出去也总打着与她姐妹情深的旗号,可顾府稍有麻烦,她们便立刻弃之不顾。

    她们如此行事显然未领顾府分毫的情谊,顾锦璃并不怨怪她们,但也不想再和她们深交。

    然而李家姐妹显然不是这么想的,她们亲亲热热的围了过去,仿佛没有丝毫嫌隙。

    “好久没见过锦表姐了,没想到今日能在这遇见。”李楚楚弯唇含笑,语气亲昵。

    伸手不打笑脸人,顾锦璃虽想与她们保持距离,但这姐妹两人笑脸相迎,顾锦璃也就只好回道:“我最近鲜少出门,自然无缘得见两位表妹。”

    顾锦璃说完,又朝着金玉阁里面望了一眼。

    李茹茹嗓门清亮,一开口便脆生生的道:“锦表姐怎么光站在门外看,不进去逛逛吗?”

    顾锦璃转过头,将视线落在了李茹茹脸上。

    李楚楚立刻用手肘怼了李茹茹一下,拧眉叱道:“别多话,谁告诉你锦表姐想进金玉阁了!”

    李茹茹一脸茫然,委屈道:“我看锦表姐在金玉阁门口站了许久啊,就以为她想进去嘛!

    我听人说京城就数金玉阁的首饰最好,以为锦表姐是想进去买首饰呢,我哪知道锦表姐不想进去呀。”

    说完她还眨着一双大眼睛茫然不解的问道:“锦表姐,你为什么不进去啊,难道是因为王府填补了丢失的赈灾银两,所以你才不进去的吗?”

    少女天真的发问让来往行人都不由侧眸,投来好奇的视线。

    难道王府拿出那些银子后竟捉襟见肘到如此地步,堂堂少夫人竟然连首饰都不敢买了?

    顾锦璃翘了翘嘴角,原来这姐妹两人是来落井下石的。

    她心中不免奇怪,她们之间从未交恶,顾府又对李家人照顾周到,她们这般又是为何。

    顾锦璃不知道的是,这世间有一种恶叫作“我见不得你过得比我好”,纵使你对她千般好,可只要你过得比她好,你便是罪人。

    然而没等顾锦璃回话,金玉阁中便走出一位雍容貌美的贵妇人,正是平阳王妃。

    她眉眼含笑,望着顾锦璃道:“锦儿,我看金玉阁新上的几样首饰都格外精致,便让掌柜的都包了起来,回去后你试试看。”

    平阳王妃最大的遗憾就是没有女儿,如今得了顾锦璃这般处处和她心意的儿媳妇,自是要一解多年夙愿,看到好东西就想给顾锦璃买。

    可偏生顾锦璃虽长得貌美如花,但对打扮并不上心,更不爱买衣裳首饰,平阳王妃只得自己挑选。

    顾锦璃无奈,“母妃怎么又给我选首饰了,您之前给我买的那些我都还没来得及戴呢。”

    平阳王妃蹙起眉,不高兴的道:“那你就快些戴嘛,明明生的如此一般好相貌,怎么就是不爱打扮。

    母妃像你这般大时,每日恨不得换上三套衣裳。

    首饰这东西也就戴个新鲜劲,用不了几日就看腻了,自然要勤买勤换。”

    这女人可真败家啊!

    这是众人共同的心声。

    平阳王妃扫了一眼表情僵硬的李楚楚姐妹,嘴角牵起一抹微不可察的笑,拉着顾锦璃的手复又道:“况且这金玉阁是咱们自家铺子,你喜欢哪样尽管拿走。

    虽说咱们王府手中现银的确少了些,但也不至于连件首饰都买不起。

    你以后想买什么就买什么,你父王和母妃手里的钱还够你们几个挥霍的。”

    众人默默散去。

    不走还待着干什么,看人家炫富炫婆媳情深吗?

    热闹没看到,还差点酸倒了牙。

    平阳王妃在屋内就听到了李家姐妹说话,不过是知府家的小姐竟然也敢嘲笑他们平阳王府的儿媳妇,真是不自量力,亏得锦儿之前带她们那般好。

    平阳王和平阳王妃都是护短的性子,最见不得有人欺负自己孩子。

    她轻瞥了李楚楚姐妹两人一眼,便挽着顾锦璃的手柔声笑道:“前面那个绸缎铺子也是母妃的,我们过去看看。”

    “好。”顾锦璃弯唇浅笑,从善如流的挽着平阳王妃离开。

    婆媳两人有说有笑的离开,没人再理会李家姐妹。

    李楚楚的脸色仿若打翻了染料盘,红红绿绿难看极了。

    她今天总算明白什么叫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了,就算平阳王府拿出了那么多银钱,可人家随手一个铺子都日进斗金。

    李楚楚站在金玉阁外朝里面望了一眼,宽敞明亮的铺子里摆满了明亮夺目的首饰,想到这些东西都属于顾锦璃一人,李楚楚就嫉妒的眼睛泛红。

    李茹茹年纪小,藏不住话,气得揉着帕子道:“平阳王妃怎么就那么喜欢顾锦璃啊,居然到了这个时候还那么护着她,也不知道顾锦璃给她们都灌了什么迷魂汤!”

    说完又有些后悔的嘟嘟囔囔道:“早知道顾锦璃在王府的地位这般稳固,当初还不如不离开顾府了。”

    顾锦璃的首饰那么多,哪怕是她不喜欢的都价值连城,如果她们关系亲厚的话,说不定就会给她几件。

    李楚楚心中也有丝丝悔意,只她不愿承认,便教育妹妹道:“人还是要自己有出息,妹妹不需羡慕她,待祖父回京,我们也会有大府邸,也会有自家的铺子。”

    “真的吗?”李茹茹眼睛泛光,一脸期待的道:“那让祖父也开个首饰铺子,届时咱们就有戴不完的首饰啦!”

    “会的!”李楚楚语气肯定,只是不知是在承诺妹妹,还是在承诺她自己。

    ……

    平阳王妃和顾锦璃挽着手漫步走在街上。

    “锦儿,那李家姐妹为人势力,能避则避。

    感情深厚,就算没有血缘也宛若亲人,可若遇到哪些凉薄的人,你就算掏出心给她们也换不来一句好。

    处得好的是亲戚,处得不好就尽管当她们是不相干的人,不必为她们费心。”

    平阳王妃担心顾锦璃心地善良,抹不开面子,便将自己多年的经验告知顾锦璃。

    遇到某些吸血虫般的亲戚,最好的处理方法就是一巴掌把她们拍死。

    顾锦璃莞尔,一双秋水般清亮的眸中装满了笑意,“母妃放心,不管什么时候,我都不会让自己委屈的。”

    平阳王妃欣慰的点点头,做人要善良厚到,可若这种善良没了度,那就变成了傻,不过好在她家没这种傻孩子。

    “锦儿!”

    听到有人在唤自己,顾锦璃转身回头,正看见宋碧涵几人在冲她招手。

    “去吧!最近府里事多,你也着实辛苦,与朋友们在一起散散心也好。”平阳王妃温柔笑道。

    看着几个朝气蓬勃,青春靓丽的女孩,平阳王妃恨不得自己多几个儿子,将这些姑娘们都娶进王府才好。

    “好几日没看到锦儿了,今日难得大家聚的齐,咱们不如去酒楼小酌两杯?”宋碧涵笑着提议道。

    “嗯,可以啊。”顾锦璃爽快应道。

    这些日子她身边围绕的都是阴谋诡计,与她们在一处方才觉得轻松自在。

    宋碧涵一时睁大了眼睛,不可置信道:“我没听错吧锦儿,你竟然答应要与我喝酒?”

    每次一提喝酒她们都有一百个理由回绝,没想到锦儿今天竟爽快答应。

    顾锦璃勾起樱唇,声音轻柔如同拂过耳畔的微风,“今日天朗气清,小酌两杯或许也是不错。”

    “好,就冲你这句话,我今日就舍命陪君子了!”宋碧涵揽过顾锦璃的肩膀,笑容灿烂,压低了声音悄咪咪的道:“锦儿,是不是温凉不在家,没人管你,所以你就敢放飞自我了?”

    顾锦璃侧眸睨她,似笑非笑,“你若再多话,我今日怕是就有事要忙,陪不了你。”

    宋碧涵忙挽着顾锦璃的手臂,讨好笑道:“不说了不说了,我家锦儿最是威武,就算再多一个温凉也管不得我家锦儿啊!

    走走走,咱们一起吃酒去!”

    好不容易等到她们同意,可绝对不能放过她们。

    不过话说回来,锦儿还真是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威胁她的语气和神态简直和温凉快成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了!

    几人笑着朝望仙楼走去,忽见不远处有一个抱着小乞儿的男子正在沿街寻着医馆。

    他身子颀长清瘦,姿容虽非绝盛,可他一双眸子如笼烟雾,似乎于朦胧之中含着淡淡的忧郁和哀伤,正是宋运。

    小乞儿衣衫褴褛,满身脏污,可他却丝毫不嫌,耐心的抱着他寻找医馆。

    他好不容易倒找到一家医馆,却被医馆的药童拦在门外。

    “这位公子,我们医馆可不能让乞丐进去!”小药童挡在门前,皱眉看着他怀中昏迷的小乞儿。

    “可是他病得很严重,若再不医治,恐有危险。”宋运的声音轻轻淡淡,亦如烟似雾。

    “那也不成!这是医馆的规矩,公子快走吧,莫要为难我了。”这小乞丐臭烘烘的,若是熏到其他客人可如何是好。

    他真是佩服这位公子,抱着这么脏这么臭的小乞丐还能面不改色。

    宋运无法,只得抱着小乞丐准备再去医馆试试。

    宋碧涵看见这一幕,气得撸起了袖子,“真是欺人太甚,为医者不是都救死扶伤吗,怎么能见死不救?我这就和那小药童理论!”

    顾锦璃拦下她,摇了摇头道:“小药童也是听命行事,你与他理论也没用。”

    顾锦璃抬步走上前,只见那孩子嘴唇干裂,有脱水之症状,的确不容耽搁,便道:“宋二公子,玉颜阁就在前面不远处,先将孩子送到那去吧。”

    宋运怔了一下,有些诧异道:“灵毓县主?”

    “二哥!”宋碧涵也跑了过来,望着他怀中的孩子,担忧道:“玉颜阁有个小单间,正好可以让这孩子休息一下。”

    “可是,我还要带他去看大夫……”这孩子已经昏迷了,不能再耽搁了。

    宋碧涵悄咪咪看了顾锦璃一眼,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便只能拉着宋运的衣袖道:“总之先把孩子安置在那,就算医馆都不收他,我们也可以再为他找大夫啊。”

    这就有现成的神医,哪里还用得着找其他的大夫!

    “可是……”宋运还有些犹豫,“这样不会耽误玉颜阁的生意吗?”

    “宋二公子不必担心,尽管将孩子安置在那。”

    见顾锦璃几人一再坚持,宋运点了点头,抱着孩子随他们去了玉颜阁。

    可刚将孩子送到房间,宋碧涵就将宋运往出推,“二哥,你身上都脏了,不如先去后院清理一下。

    我们这就去为他找大夫,你换身衣服再出来。”

    “可那个孩子……”

    “哎呀,没事的,这里有我们几个,你就放心吧!”宋碧涵不容分说,将宋运往后院推。

    在经过正堂时,宋运的!眼角余光忽然瞥到了桌上摆着的几样精致点心,有慕斯蛋糕还有布丁,因造型奇特口感极佳备受小姐们欢迎。

    宋运眸光微凝,视线怔怔落在它们上面,许久未动……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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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40325/ 第一时间欣赏盛世医香之锦绣凉缘最新章节! 作者:浮梦公子所写的《盛世医香之锦绣凉缘》为转载作品,盛世医香之锦绣凉缘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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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世医香之锦绣凉缘介绍:
顾家大小姐声名远扬,不以美貌,不以才华,只凭“倒霉”二字。
金牌医师顾锦璃名噪一时,因美貌,因医术,更因用不完的好运气。
一次意外,举家穿越,当倒霉晦气的顾家大小姐变成了运气爆棚的现代锦鲤……
父亲官职低微?无事,爹地拍的一手彩虹屁,哄得帝王合不拢嘴。
母亲娘家无依?无事,妈咪耍的一手暴脾气,揍得亲戚迈不开腿。
女儿蠢笨又倒霉?呵呵,让你们见识一下什么是传说中的锦鲤!
她本不求锦绣前程,青史留名,惟愿发家致富奔小康,过好自家的小日子。
奈何锦鲤属性加持,普通太难,平凡无望,总有队友助她扶摇直上。
小嘴一张,就收割了死心塌地的生死之交;小脚一跺,便镇压了上蹿下跳的极品亲戚;小手一挥,便捡了个身份尊贵的绝美夫婿。
一副倾世好容貌,一手绝世好医术,纤纤素手玩得了琴棋书画,拿得了算盘药杵,就是没想过执一人之手,终白头到老。
某人弯唇而笑:无妨,遇到为夫,再想不迟。
她是他的如花似锦,他是她的天赐凉缘。
从此,时光静好,与君语;细水长流,与君同;繁华落尽,与君老。
Ps:本文又名《全家一起穿越了怎么办》《现代锦鲤的古代生活》,温馨轻松,愿逗君一笑。盛世医香之锦绣凉缘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盛世医香之锦绣凉缘,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盛世医香之锦绣凉缘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