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六章 飞升的条件(二)
杜水萦是这么想的,水影似乎也有同感。
她歪了歪脑袋,突然嘴角一弯,弯出个调戏一般的笑来。
“哎,蠢女人,我问你,如果我跟你要白溪岩,你会不会把他给我啊?”
杜水萦:“如果他是我的,我给。”
水影笑得更加调皮:“他都是你夫君了,难道还不算是你的?”
杜水萦的耳朵都红透了,支支吾吾道:“那……那是他胡说的!我……我们根本连手都没牵过,也没有婚礼,没有结婚证,不算夫妻。”
水影敛了笑容,疑惑道:“结……婚证?”
杜水萦解释道:“就是婚书。我们那叫结婚证。”
“哦。”
水影恍然大悟,也不逗她了,直接开门见山道:“哎呀,你不用担心,我不和你抢白溪岩。
我喜欢看他,只是他坏坏的样子很对我胃口而已。
你可能不知道,这世间很多女子都是和我一样心态,看着他赏心悦目,调剂调剂,该嫁人的还不是嫁给别人了?没有多少会真的去追求他的。”
“哦。”
杜水萦的脑袋快要和地上的泥土来个亲密接触了。
她听得懂水影的意思。
也许白溪岩对于她而言,就像是一位偶像而已。
不,也许偶像都算不上,说不定只是电视里一位小鲜肉,没事看看打发打发时间。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宁家刚拿走了修罗,却又不见了墨妍,不知道宁逑之会不会狂性大发,派人来抓他们。
现下她和水影以及墨妍都在,如果被抓到根本就是一网打尽。
到时候飞升的所有条件都集齐了,墨妍便能飞升吗?
飞升对他来说是不是好事呢?
恐怕事情并没有那么简单。
水影说当初宁逑之将墨妍带走,是抽神魂细细研究。
恐怕事情已经不像外面所传的那样,墨妍飞升,得到他的家族便可有一人飞升了。
说穿了,自古就没有一人飞升还能无条件带动他人飞升的。
这其中的过程,想想都让她觉得害怕。
墨妍有飞升命格,宁家人就要研究他的神魂。
那是不是说,宁逑之根本等不了墨妍飞升,而是想在他飞升之前就研究出怎样的神魂才会有飞升的命格,然后将相关特点复制到自己的神魂上去?
她细细想来,忽然心中一惊,猛地又想起一件事。
近期丢失神魂的孩子都和墨妍一样是七八岁男童,这也就更佐证了这一点。
或许策划所有男童失活事件的林蔽涔也是这么想的。
不论如何,先找到飞升童子的神魂。
不怕冤枉所有,只怕放过我一个地,非得得到飞升童子的神魂不可。
飞升童子既然有飞升命格,神魂自然和他人的不同。
林蔽涔肯定也是想要研究出这不同之处在哪里,然后自己飞升!
这么一想,一切就都联系起来了。
鳏夫冢中的鳏夫,每个都有不知所踪的一子。
其中还有如诗雨那样的妖女作祟,说明妖界也参与其中。
临渊城中失魂的孩子们也是因此被林蔽涔盯上,恐怕也是勾结了妖界的枯独藤。
不过这次林蔽涔失算了,因为他根本不知道临渊城中大多数人都是水衡用碎神魂随意做出来的,因此枯独藤才会说白溪岩找回来的神魂,都是他们故意放走了。
因为说白了,那些“假”神魂对他们来说根本无用!
还害他们白白花去许多功夫!
天啊!
杜水萦实在是不敢再细细思考下去。
她为防自己有什么不测,连忙整理整理思路,将自己想的这些都说与水影听。
水影听完,也有恍然大悟之色,双眉下压,双唇死死地抿着。
杜水萦长叹一口气,道:“丫头,我们好像陷入到一个巨大的漩涡中了。就算是有机会从这山洞中出去,恐怕今后的日子,也会过得非常惊险。”
想想以后得日子,她的眼中又泛起了泪花。
这是什么鬼地方!什么奇葩世界啊!不带这样玩的啊!
林蔽涔那厮坏透了也就算了,连人界秩序的管理者,最正义,最仁善的宁家都天天在干这种事,想想都让她瘆得慌。
水影却眉峰一挑,咬牙切齿道:“怕他作甚?我就喜欢惊险的!蠢女人,你只要乖乖听我的不要乱来,我保证护你周全!”
杜水萦听了这话,先是本能的觉得有股暖流流入心间,但没过多久这股暖流就冷了个透。
她看看水影那双连一滴泪水都挤不出来的眼睛,又看了看她有些僵硬的身子,脑中忽然就出现那根惨白指骨的影像来。
摇头,再看水影一眼,仍是摇头。
水影见她明显不信任自己,气得将手往地上一拍,吼道:“喂!你不会因为我没有法力就把我当废人了吧?”
杜水萦口中“没有没有没有”,眼里却明明白白写着“不信任你,不信任你”。
水影气得半死,猛地站起站在原地瞪了杜水萦身上的宠灵袋一眼,袋中的蛊虫就都疯了一般涌出,团团环绕在她的身边。
水影闭着双眼嘴里念念有词,不多时,那些虫子都消失不见了。
连花蠓那么大体型都没了影。
再过了几息时间,便渐渐有蛊虫回来,爬上了水影的手臂。
水影这才缓缓睁眼,手心已经孩子涂鸦一样被涂上了各色线条。
她不带感情地说着:“前方万里有一道石墙,墙后有灵力墙,需要满阶以上的修士才能打开。墙后灵力低微,应该是人界普通地盘。也就是说,出口应该就在灵墙之外。”
杜水萦听得有些懵:“满阶以上?那怎么办?我只是个九阶医圣,墨妍不到四阶,你没有灵力,那不是说我们根本无法从这洞中出去?”
水影点了点头,忽然咬牙切齿道:“蠢女人,重点不是这个。”
“啊?那是什么?”
杜水萦更不懂它在搞什么鬼了。
水影却怒气更甚,压低了声音道:“重点是你看不起我啊!
我想告诉你我虽然没有灵力但能驱动蛊虫!而且我的医术还在!
你这个人,每次伤到别人之后都这么不当一回事的吗!”
“呃……”
杜水萦挠了挠头。
“对不起啊,水影,我不是伤人以后不当回事,而是不知道自己伤害到了你。对不起!对不起!我真的没有看不起你的意思!”
“哼!”
水影抱臂,斜睨着她:“难怪了,后知后觉的家伙。难怪你总是搞不懂白溪岩为何要那样对你。”
“啊?怎么又扯到白溪岩了?不过我说丫头啊,你这用蛊虫探明地形的本事也顶不了什么用啊!真打起来,其实这些宝贝们都没什么大用。”
“谁说的!看那边!”
杜水萦说着她下巴所指的方向看去,见墨妍见了鬼一般朝她们奔了过来。
“姐姐!杜姐姐!你们谁来管管这里的虫子!它们把我的一头神兽被给弄趴下啦!眼看正要吃了它!”
第一百零七章 对峙
墨妍惊慌失措跑过来,时间不长,他却似乎已经跟那些神兽建立起了感情。
虽然他皱着脸,看起来有些可怜,但水影并不觉得自己有错,反而朝杜水萦挑了挑眉,意思:“还敢小看我么?”
杜水萦哭笑不得,赶紧认错:“好了,好了,你厉害,赶紧把蛊虫们收回吧!”
这样闹了一通,三人突然察觉到什么,都有些悻悻然地坐了下来。
墨妍问道:“两位姐姐,我们是不是出不去了?”
水影瞪他一眼:“瞎说!你赶紧给我升级,升到满级我们就能出去了。”
杜水萦摸摸墨妍的脑袋:“你水姐姐说得对,我们俩得加紧修炼了,只有到了满级以上才能离开这里。”
她这么一说,墨妍像是想起什么,皱着眉头顿了顿,才小心翼翼问杜水萦:“杜姐姐,你到底是谁啊?为什么你和我水姐姐长得一模一样?我有时候都分不清楚你们两个。”
水影又戳他脑门:“好啊!这蠢女人和我相差何止十万八千里,你居然那么久都没看出来她是假的!白瞎我带你那么久!”
墨妍摸摸脑门,委屈道:“姐姐,我们在宁家才一年你就把我扔那些坏人手里了,在宁家也不时常看我,总是和宁家主在一起,我一下没看出来也正常。”
“你!”
水影作势要打,被杜水萦拉住了。
“好了,好了,不止是墨妍,连师傅师娘都没看出来,你就别怪他一个小孩子了。”
“哼!”
水影便不做声了。
师傅师娘确实没发现她被杜水萦“掉包”,这事想起来还挺让她难受的。
不过也许是师傅师娘太过担心外出的她,猛然见她回来,太过高兴,所以没注意到也说不定。
正惆怅着,忽听杜水萦对墨妍说:“墨妍,你饿了没有?”
墨妍的肚子非常应景地“咕噜咕噜”叫了起来。
杜水萦哑然失笑,四处查看一圈,发现周围草木多是多,却没有可吃的。
动物嘛,除了他们几个,就是那些神兽了。
杜水萦舔舔嘴唇,问墨妍:“墨妍啊,你说那些神兽会不会好吃?”
墨妍猛地后退一步,连连摆手:“杜姐姐,虽然我不知道你到底是什么人,但我知道你是个好人,千万不要吃我的神兽!求求你了!”
“呃……”
杜水萦再次舔了舔唇,看了远处那些神兽一眼:“算了算了,真要说起来,我也不一定打得过那些神兽。不过这样就难办了啊,我们可能得修炼一项技能了。”
“什么技能?”
墨妍眼巴巴问道。
“辟谷啊!”
杜水萦苦笑道。
水影哈哈大笑:“你居然还没辟谷?你到底是怎么做到成为医圣的?”
杜水萦讪笑:“饭菜那么好吃,不到万不得已,为什么要辟谷啊?”
水影停住笑容,深深叹了口气:“果然是从别的世界穿越来的,就你这样居然成了医圣,我都要佩服死我师傅了。”
杜水萦道:“师傅本来就很厉害啊!不过我也是得益于你这副灵根深厚的身体。”
水影冷笑一声:“你知道就好!”
两人话没说完,墨妍不知何时去拿了本经书过来:“姐姐,我不但要修辟谷,还要把这些书中内容全部修完。”
杜水萦有些惊讶,不过立马反应过来,摸着他的脑袋笑了笑:“那就拜托你了,一定要尽快修到满阶呀!”
墨妍点了点头,拿书朝那些神兽跑去。
与此同时,在月上城的林家地界,白溪岩终于见到了千呼万唤始出来的林蔽涔。
林蔽涔还是在那座山林之中他的树屋之中。
他让使者放出消息,说知道当年五仙飞升的一些秘密,并把白溪岩、水衡和白家那九名小修士给“请”了过来。
他将人请来,却让这些人在林中晾着,直到白溪岩开始召剑出来大肆砍伐周边树木,他才悠悠然从屋中出来。
“喂!我说白溪岩,好歹你也是个世家子弟,怎么连不能随便动人家家里的东西都不知道?”
林蔽涔穿着一身灰不溜秋的衣裳坐在树枝上,双手后撑,一双腿交叠着,十分高难度地悬空晃了晃。
白溪岩一剑将他头上的一根树枝砍断,皮笑肉不笑道:“你不也一样?好歹做家主的人了,请人做客却不知如何接待,果然是爹不疼娘不爱,从小没人教的!”
“你!”
林蔽涔勃然大怒,长刀在手,跃下来就要打白溪岩。
不过他却生生将怒气压下,长刀只是将一只落在白溪岩肩膀上的蚊蚋给斩断了。
“这虫子!对不住啊白二少,把你衣裳弄脏了。方才我有些事没及时前来招待,万望见谅,还请不计前嫌跟我进府一叙。”
他话音刚落,不知是白家哪个小修士按捺不住,说了声:“虚伪!”
白溪岩轻笑着看向那个弟子:“孺子可教也。走吧!你师傅我还没进过林家的门呢!看看是不是也像月上城那般寒碜!”
他这话说得刁钻。
月上林家出了名的只顾林家,不顾月上。
虽然这个家族平时低调又隐秘,但是月上城寒冷偏僻,资源少,但林家却占据了最肥沃的一块地方,掌控着几乎全城的资源。
因此有人把月上城和林家分开,月上城原本包括林家,现在却只是那个寒冷贫瘠、素人所居之处的代名词,而林家,在世人眼中便是剥削者。
不过剥削的名声是在外了,据说月上城的素人们却极其拥护这样的林家。
在他们心中,好的资源就该是给林家人用的,因为林家的修士们就是他们的保护神。
不过这根本不影响白溪岩讽刺林蔽涔和他的家族是吸血鬼。
他想要骂谁,从来不管别人怎么想,他只找最挖心的点去骂。
果然,林蔽涔脸上的肌肉抽了抽。
然而,这种隐秘的愤怒转瞬即逝,被八分恭敬,二分轻佻的笑容取代。
“众位请!必然不辜负众位所望。”
明钦听完,自言自语道:“当然不会失望,看这片物资丰富的林子,够整个月上城所有素人用上一辈子的了。”
他这话说得平平淡淡,就好像在背经书一般。
白家人却都被他逗乐了。
尤其是白溪岩,嘴角都要咧到耳根去了。
水衡更是哈哈大笑起来。
林蔽涔不曾转头看向他们,只是眼里多了一丝阴鸷,嘴角也微微上扬,扯出一个冷笑来。
第一百零八章 对峙(二)
一行人跟着林蔽涔腾空而起,水衡飞起的时候一个趔趄,被明钦给扶住了。
林蔽涔也过来扶他手还没近他的身,嘴上就已经开始挖苦道:“啧啧,师兄,你说上天怎么这么残忍?既然给了灵根给你。让你成为修士,就该让你获得更高的修为啊!可你我还有师妹三人从于一师,你却连飞起都仍是这般吃力,真是造化弄人。”
水衡听闻,突然一把抓住他的手臂,顺势将全身的力气都放在他的肩上。
“好师弟,没事,师兄我不看重这个。上天赐给我一个那么好的妹妹我就已经感恩戴德了。有些人死乞白赖想要追求舍妹,却连舍妹的一个友好眼神都得不到呢!”
林蔽涔默默接住水衡的体重,咬牙笑道:“令妹不是还未嫁么?说不定哪天就会成为某些人的娘子呢!”
“不好意思林家主,他的妹妹现在已经是我娘子了。某些人一辈子都别想吃天鹅肉了。”
白溪岩悠悠然插话。
林蔽涔再也不说话了。
他携众人靠近那不到半间厢房大小的树屋。
后面的白家修士眼睁睁看着前面林蔽涔、白溪岩、水衡消失在一片朦胧的水波状灵力流中,也硬着头皮朝树屋的木墙撞了上去。
不想眼前一亮,竟发现不知何时,所有人都处在了一个巨大的大厅里。
这大厅的摆设极为简朴,不像宁家中堂那般金碧辉煌,珠光宝气的。
厅中摆放的是矮桌、地垫,墙壁虚虚乎乎的像是方才进来时的灵力流,没什么装饰,也看不真切。
这里大得很,也冷清得很。
林蔽涔在为首的矮桌上跪坐下来,示意大家也坐下。
没有仆从进来伺候,桌上莫名其妙多了几盘碧玉般的素菜。还有一小碟紫红色的野果。
这些野果向厅中散发着甜蜜的幽香。
白溪岩心头一震,刺莓?
他化为金月言去保护杜水萦的时候第一次认识这种果子
因为是杜水萦喜欢的,因此心中也十分喜欢。
不过在林家看见这果子,他的心中却涌起一丝忧虑。
听水衡说过这林蔽涔曾经狗一样追求过水娘子。
听说当初水娘子喜欢装模作样,俗称演戏,他便也装疯卖傻,配合水娘子演戏。
有一次水娘子要演一个法力高强的修士欺负素人乞丐,逼他舔排泄物这林蔽涔为博得美人一笑,居然真的把不近山中一处兽类的粪便给舔了。
这样一个“不要命”的情敌,白溪岩还真的有些怕了。
原本还说杜水萦并非和林蔽涔青梅牛马的水娘子,他不至于认错人。
不想这厮居然拿山野中遍地都是,正常人根本就不可能拿来招待客人的刺莓来待客,白溪岩还真有些搞不懂了。
难道水娘子本人也喜欢刺莓?还是说,这林蔽涔根本已经发现杜水萦是穿越过来的,而且开始打她的主意了?
他将扇子掩在口边,目中寒光流转,就看林蔽涔到底想要做什么。
不想这厮只是双手撑后,双腿往桌下一撒,随意道:“大家吃东西!吃!这些可都是能增长灵力的,算是我的一份小小心意。”
水衡愣愣道:“增长灵力?林蔽涔,师傅可是教过你医术的啊,你连这些草还有这刺莓并非灵物都辨不出来?”
林蔽涔哑然失笑:“哎呀!我说师兄怎么可能修为不高呢!这不是将修炼重心放到了医术上了嘛!医者就是厉害!连这些草并非灵草都看得出来。”
他这话本已满是讽刺之意,却还要再加上一句:“不过我倒是想知道,你这么厉害怎么就治不好我们月上城几个被魔族所伤的素人呢?还有那位同你一起出来的女子,病得可不轻,神魂都稀碎了,你怎么没把她治好啊?”
水衡一听到水清然的消息,连忙跳了起来:“你见过清然?是你把她和墨妍带走了!”
林蔽涔吹了一声口哨:“非也非也,我只是看到她被人带走而已。”
“谁?!”
“不知道啊,师兄!”
水衡像是一只被掐断了脖子的彩鸟,颓然坐了下来。
白溪岩看了他一眼,对林蔽涔说:“你把我们请来,不是为了跟我们斗嘴的吧?说真的,论斗嘴,你赢不了我。不过本少爷今天没那个雅兴陪你玩。快说,关于五仙飞升,你到底都知道些什么?”
“五仙飞升?”
林蔽涔的眼睛睁得大大的,很是无辜地看着白溪岩。
“五仙飞升五界闻名,我知道的你们都知道呀,为何会这么问?”
“你!”
一名白家小修士有些按捺不住了。
白溪岩一个眼刀过去,那小修士悻悻然闭了嘴。
白溪岩冷笑地看着林蔽涔。
“林家主,不要这么难说话嘛!既然同为仙缘世家子弟,当有福同享有难同当,有情报多交流。不如我先说一些我知道的,抛砖引玉如何?”
“你知道的?”
林蔽涔的眉头皱了起来,周身涌起锋锐的威压。
白溪岩似丝毫不觉他的变化仍是冷笑着,淡淡道:“听闻当初你父亲林荫朔是庶出,你伯父才是正儿八经该继承林家的人,你祖父卧病在床,曾命人拟过一份遗嘱,传位于你大伯。不过你祖父临死之前却突然改变遗嘱,将林家家主之位传给了你父亲……”
他说着嘴角笑意加深,以扇掩嘴,长舌妇一般朝林蔽涔的方向倾了倾身:“你知道这是为什么么?”
林蔽涔不动声色:“我祖父?我祖父死的时候我父亲连我娘亲都还未遇到?他的那些陈年往事我并不想听?”
白溪岩的身子又朝他倾了倾,仍是以扇捂嘴,神秘兮兮道:“不,你一定会想听的,这可是个绝好的故事。”
他说着,忽然将扇子拿开,声音也放得大了些:“你父亲林荫朔天赋异禀,法力高强,却不得你祖父喜欢,况且又是庶出,绝无当家主的可能。听说他心怀不甘,入侵了你祖父的神魂,逼迫他修改遗嘱,也将他本就脆弱的神魂彻底毁坏从此魂飞魄散。”
“魂飞魄散?”
明钦显然是被惊到了。
他木着个脸,语气有些急促:“堂堂仙缘世家家主竟会落得比大多数素人还惨,而且是自己儿子害的,这……”
白溪岩对着他压了压手中折扇:“说什么呢,明钦,你这样乱说话,我们林家主可是会很难过的!”
第一百零九章 对峙(三)
难过?
林蔽涔闭上眼睛,暗暗顺了顺气,随即立马睁开,笑道:“白二少真会编故事,怕是画本看多了吧!不过既然你确实抛了砖出来,我也丢块玉给你好了。”
他双目狡黠地一顺:“听说你出生的时候恰逢你父亲飞升,当时你娘亲活生生被你父亲气死了!哈哈哈,白溪岩,这个消息你大哥怕是没有告诉我你吧!”
白溪岩知道从林蔽涔的嘴里不会说出什么好听的话。
不过他还是被这些话给惊得差点一口鲜血吐出。
虽然他是将近二十才穿越过来,对这个世界和那未谋面的父母应该没什么感情,可是这十八年里,大哥白溪岩总是向他讲述父母如何喜欢小孩,如何对他的出生感到幸福,再加上十八年了,对原本世界的记忆都已经有些模糊,甚至连自己的那对不着家的父母相貌都记不清楚了,这个世界赫然已经成了他更加熟悉。更加倾注了感情的地方。
现在林蔽涔居然说母亲在生下他后因为生父亲的气而死的,当脑中那对恩爱的剪影变成怨怼二人。白溪岩觉得自己的世界有一部分轰然坍塌。
难怪,难怪记忆中只有哥哥的身影。
难怪家中没有任何父母恩爱的证据,连一直保留的父母的卧房里,也算是母亲一人的东西。
竟是母亲再也容不下父亲的任何东西留在白府了么?
他的拳头猛地捏了起来。
不过愤怒仍是被他按捺住了。
这些情报都不够,他想要的是关于水娘子父母的那一段。
虽然不确定林蔽涔是不是真的知道什么,但这人真的事多,哪哪都有他,白溪岩莫名就觉得这人可能真的知道许多他不知道的事。
“林蔽涔,你提供的情报根本没什么价值,因为我对我父母没有感情,我根本就没见过他们。你还是再扔几块玉出来吧?我们可是在你这费去许多时间呢!再不说重点,别怪本少爷讨债了!”
白溪岩袍袖一甩,重新坐下,脸上依然挂着微笑,那好说话的神情跟他带刺的语气完全不同。
林蔽涔却拈了一粒刺莓,轻轻一舔。
“讨债鬼?你来我林家讨债?阁下难道不知道我林家最为吝啬,只能我拿别人的,不能别人拿我的么!”
他说话间,原本空旷的大厅突然凭空出现许多黑袍人,这些人周身黑气缭绕,用衣袍上的帽子遮住了脸,看起来十分怪异。
白溪岩凤目一睁,看向水衡。
水衡朝他微微点了点头。
白溪岩的脸上蓦地露出厌恶的神色。
“林蔽涔,你们林家的修士被你杀光了,你就开始和魔族勾结了么?”
林蔽涔闻言愣了愣,不过立即回复神态,笑道:“你说什么?”
白溪岩也捏了一颗刺莓在手上,用夹在两根手指间轻轻捻了捻:“没听清么,那我再说一遍。你,林蔽涔,从小被家族派去监视不近医仙夫妇,后来被不近医仙逐出师门。从不近山出来之后,你设计杀死当时身为林家家主的你大伯以及他的妻儿,又一不做二不休,把他的侍从杀光了。后来你成功坐上家主之位,却调皮月上城众修士的内部斗争,让他们自相残杀,最后赢了的那批人那再用同样的办法一批批杀了,到现在,月上城偌大地界只剩冰封之地的那些素人,而林家,更是连个仆从都没有,只剩你一人占山为王。”
他说着,嗤笑道:“林蔽涔,说实话,我真看不懂你是怎么想的。你把月上城的修士们杀了,又让魔族去杀仅存的那一点点素人,难道是想把月上城变成一座空城?这样对你来说有什么好处?”
他话说到此林蔽涔的脸已经紧绷到变了形,手也开始微微抖了起来。
他突然拧笑,猛地站起,黑刀出鞘朝白溪岩砍去。
白溪岩仍是坐着,将那些刺莓拈起来吃,只上半身左右轻摇,躲避着林蔽涔的招式。
林蔽涔见他这样,更是生气,长刀上的黑气似乎都化了形,妖魔鬼怪一样叫嚣起来。
与此同时,厅中魔族和白家小修士们也开始打了起来。
水衡躲避不及,最后干脆趴在桌子底下顺便给自己加了个漏洞百出的防护罩,大声喊道:“白溪岩,别打了!说实在的,我师弟这样做也是有苦衷的!”
白溪岩终于开始站起出招,一边打一遍道:“他有什么苦衷,需要杀这么多无辜之人!”
“他受人所制,毫无选择的余地!”
“什么?你是说他唐唐林家家主,竟是个傀儡?”
“没错!”
“水衡,你不要因为他曾是你师弟便如此相互,我不相信,世人也不会相信!他既然能将城中修士全部杀死,不论心机和法力自然都是深不见底,能受何人所制?”
“我也不知道啊!不过你能不能先别打了!”
水衡说着,用传音术对白溪岩道:“我们几人对付这些魔族胜算不大,就算能对付在场的魔族,还不知他林蔽涔能不能召出更多魔族。不为自己着想,也为那些小修士着想。”
白溪岩:“就该让他们多多历练,这是你妹妹说的。”
“我妹妹嘴上这样说,心里可宝贝得紧,快停下吧!”
白溪岩细细想了想,一道灵力将厅中所有魔族打散,又找了个机会对林蔽涔道:“你到底受制何人?我们可以帮你。”
林蔽涔一听,嘴角一瘪,猛地停下手中动作:“就凭你们?算了,众位都是客,关于我家的种种,与你们本无关系,还是不要多管闲事。请大家坐下继续喝茶吧!”
一场战事戛然而止。
忽然,门外一个山样大,裹着带血棉袄的素人冲了进来。
“月上城的人?”
白溪岩心中涌出一股不详的预感。
抓着扇子的手微微抖了抖。
那满脸是血的汉子,一见林蔽涔便跪了下去,膝盖还未落地便大声哭叫道:“家主!家主救命!我们月上城的人全死了!被一名女医圣给杀光了!”
“什么?!”
林蔽涔和白溪岩的声音重叠在一起。
这时那汉子抬头看了看,一见白溪岩他们便咬牙切齿道:“家主当心!这些人和那女医圣是一伙的!”
然而已经没有人理他了。
林蔽涔和白溪岩几乎是同时飞出了门。
白家众小修士和水衡也面色凝重,冲出大门。
第一百一十章 对峙(四)
到了月上城,原本就冰冷的寒风又带上了一层阴沉沉的死寂。
在那间冰屋众人看到了一地的尸身,面色灰黑带着青紫色一个个硬邦邦的,被冻成了冰块。
地上暗红的血已经流不动了,上面上面覆盖着一层薄薄的霜花。
林蔽涔呆呆地愣了会突然转身面对白溪岩:“是你们,是你们撺掇师妹杀人,告诉我,水影她现在在哪里?!”
他的神情狰狞无比,身上的威压铺天盖地。
然而白溪岩比他更加狰狞,双手做了个扒开的动作,那间巨大的冰屋便从中破开,碎裂的冰陈扑簌簌落下。
“小萦!回答!”
白溪岩双目赤红,歇斯底里。
他深知杜水萦那性子,不可能一下杀死这么多人。
结合今日莫名其妙被林蔽涔召去,他几乎不用过脑子便知一切都是林蔽涔的安排。
为了达到目的竟将月上城最后的一脉--素人给全部杀了,只留下一个装模作样来报信的,这人已经不能算是个人了!
可他的目的到底是什么?栽赃嫁祸给水娘子,却又找他来要人?
白溪岩有些想不通了。
然而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四处都不见杜水萦的身影,她到底怎么样了?到底身在何处?
一双细长的凤眼剑锋一样搜寻四方。
林蔽涔仍在耳边质问,被他一剑擦在手背。
水衡疯了一般在雪地中跌跌撞撞地四处寻找妹妹的影子可满天冰雪之中哪有半个人影?
他气得不顾一切地朝水衡扑了过去,大声吼道:“你把影儿弄到哪里去了?把我引到这月上城来,又诱我将妹妹找来,你到底有何目的!还有魔族,为什么勾结魔族去灭自己的族人?你到底还是不是人!”
林蔽涔这才收起心痛欲绝的神情,淡然道:“我是不是人你说了不算,我的目的嘛,只有一个,就是我那可爱的小师妹--水娘子。
魔族是我叫来的,也确实伤了这里的人,不过那都是事先和他们交待好的,目的是为了把你们兄妹二人引来。
你水衡我还会不知道?就是爱凑热闹,哪有受伤或疾病之人便恨不得赶紧上前去治好,真把自己当谪仙了。
不过你医术差,每次治不好就会找别人帮忙。
以前是师傅,总是害他破了不出不近山的誓言。
后来师傅他老人家没了,我猜你肯定会找小师妹。
我猜得没错,师妹来了。不过她用不来找我。我便让城中人故意气她说她是庸医,想把她气走,来找我算账。
不想她不知什么时候也学了你,居然耐着性子继续把他们治好了。
我本以为她不久便会离开这里,没想到小师妹就是小师妹,那阴毒的性子根本没改,居然先把他们治好又全部杀害。
这种先给希望再给绝望的手法还真是跟她小时候一模一样!我可真是喜欢死她这性格了!
不过听我的仆从们说她杀了人就不见了,我可是焦心得很哪!你们最好快些将她交出。不然可别怪我不客气了!”
“废话少说!林蔽涔,你到底将小萦弄到哪里去了!”
白溪岩一脸烦躁,周身灵力流转,将呼啸而过的冷风都镇停了。
林蔽涔冷笑一声:“好!好样的白二少!我从小练习演戏逗我师妹开心,十余年了自诩演技还不错,没想到你更能演!没关系,你继续,我总有办法让你们把她交出来!”
他说完,忽地抬手一勾,刹那间天地震动,从原本白茫茫的天边飘来一股黑红之气,原本只是细细的一线,后来竟成铺天盖地之势,将洁净清新的空气都染上了一层腐朽又带着血腥的肮脏气息。
与此同时,地上厚厚的动土寸寸裂开。
众人的脚下传来轰鸣,一眨眼的功夫,地面已经多出许多人影。
“魔族!”
“魁族!”
“师傅!林家家主居然勾结两大邪祟!这……”
“太不要脸了!”
书砚一边惊慌后退,口中仍不择词。
白溪岩用灵力丝将仍在远处寻找水娘子的水衡给勾了回来,凤目一撇,对林蔽涔道:“原来如此,原来是先将小萦抓去,谎称不见,借机来抓我们。”
林蔽涔的脸色蓦然冷了下去:“还在嘴硬再不将水娘子乖乖送上。我要你们白家和水家彻底从人界消失!”
“就凭你?”
白溪岩目光如剑,嘴角却仍噙着一丝冷笑。
此时不知是谁开始动了一下,大战一触即发。
八年后,蝶谷城。
杜水萦勾着水影的手臂,望向生边比她高了一个头的男子。
“墨妍,怎么可以这样!为什么一头小奶猫才八年就能长成你这样筋肉结实却又俊美得让花魁的羞愧的豹子啊?”
墨妍温润地笑了笑,在她脑袋上摸了摸,慢悠悠道:“好了,杜姐姐,你这话我耳朵都快听得起茧了!”
旁边水影白了杜水萦一眼:“白溪岩要是知道她见着齐整一些的男子就满脸桃花,痴傻一般嘴里乱说话,不知道会怎么想!”
墨妍柔声道:“水姐姐,你这话也说了不知多少遍了。现下我们好不容易从那洞中出来,才刚挣了点银两换衣服穿,不如再找点事做,弄点吃的?”
一说吃的,杜水萦的肚子便咕咕乱叫起来。
水影有鄙视地看了她一眼:“蠢女人!叫你辟谷辟谷,却总也学不会,每次坚持不到几天就前功尽弃,连那么多本无上经书都比不上你的口舌之欲,愣是将那洞中的花草树木吃秃了,你可真是朵奇葩啊!”
杜水萦羞愧地舔了舔嘴唇:“对不住啊水影,饿的时候我连草都觉得好吃,更何况从前我就是这样,吃饱了还有馋的时候,不吃点什么,都感觉自己白活了一样。”
“你!”
水影将她的手臂推开,不理她,气呼呼大步往前走。
墨妍将杜水萦的手牵起,柔情似水道:“杜姐姐,别难过,等我赚到银两就带你去吃丰盛点的。”
杜水萦心中一动,两眼冒爱心。
“天哪!为什么那样一个胆小无比,一惊一乍,又有些傲娇的孩子会变成现在这样?”
她心里胡乱想着,忽然想起了自己在原来世界的亲弟弟。
弟弟小时候特别讨嫌,总是和她争东西。
长大后不争她东西了,改用气死人的话来堵她。
最忘不了是他说的那句:“姐姐,你不会不喜欢男人,喜欢女人吧?”
每次想起他说这话时那郑重其事的表情,杜水萦都会想揍他一顿。
为什么弟弟长大后不像墨妍这么温文尔雅,又体贴无比?
看来还是别人家的弟弟好啊!
第一百一十一章 诬陷
经过墨妍小半天的努力,杜水萦中午吃上了一碗阳春面,配的是口水鸡。
阳春面柔韧暖胃,口水鸡鲜美无比,这久违的一顿人间烟火害杜水萦差点把舌头给咬了。
她吃饱喝足,三人才终于有闲心观察四周。
从洞中出来他们便到了这座城,可这里他们都不认识。
原本他们根本不用做工挣钱买衣物,用灵力换个装就行了。
尤其是墨妍现在已经满了十阶,修为不可与从前同日而语,非常想试探一二,却发现可这城古怪得很,他们进城后居然使不出灵力来。
原本以为是自身出了什么岔子,可细细检查一番,发现零元中灵力充沛得很,灵脉也没有任何异常。
三人对了对,唯一的可能便是这座城有问题。
这让他们都有些担忧。
修士没有灵力比素人的处境还更加尴尬。
素人至少接触的危险不多,而他们早已陷入恩怨之中,不知道前方有什么等着他们,使不出灵力的话,随时可能步入死地。
“姐姐们,我们下一步去哪?”
墨妍问。
杜水萦和水影几乎同时道:“当然是继续在这坐着,听书。”
墨妍温柔地笑着,三人将脑袋转向了酒楼中的一角。
在那里,有一群人围着一位说书先生,都伸长脖子等那先生继续讲古。
“啪!”
说书人一拍桌子,眉飞色舞,将八年前的故事绘声绘色道来。
“不知是谁动了动,搅乱一江春水,大战一触即发。
一时间,原本朗朗的月上城被魔族的瘴气覆盖。
白家二少白溪岩那张俊美却冷冽的脸变成了一张冰冷的面具,身子也变成了除魔器械。
黑红色的瘴气才近他身,便瞬间化为无有。
魁族的几名大将联合对付他,不多时也生生被他那柄金剑化为碎片,烟尘一般消散在世间。
林家家主林蔽涔一边心疼自己横死的子民们,一边要去杀白溪岩,可他也不能让白家那帮小修士被魔族和魁族所害呀对不对?因此他还要分神出来保护白溪岩自己都不心疼的弟子们。
更无奈的是,还有一个水衡。大家都知道,林蔽涔,林家家主曾经拜不近医仙为师,是水娘子的师兄。他们从小一起长大,这林蔽涔便对这小师妹有了好感。而这水衡便是他心爱之人的亲生哥哥,林蔽涔哪有不护着之理?因此也是极力护救。
这便是一心四用,将个本事通天的林家家主累了个透。
因此白溪岩杀了魔又杀了魁,将剑身对准林家那一片辽阔、神秘、物藏丰富的地域之时,林蔽涔根本没有注意到。
等他注意到的时候,白溪岩的灵力已经洪水一般侵入林家,将那里变成了和月上城一样的冰封之地。
听说冰封之前,当地所有灵草灵木都事先被燃烧殆尽,手法和当年他燃烧入云阁如出一辙,当真是丧心病狂,丧心病狂啊!”
那说书人说着,无奈至极般故意停下,摇了摇头。
下面的听书者被他这一停气得直嚷嚷:“别停啊!吴二狗,继续说!”
“是啊!说!你要银子还是法器?我给你便是!”
说书人哑然失笑:“我一介素人要法器做什么!还望诸位赏些立身之本便是。”
众人便也笑了,纷纷掏出碎银朝他丢去。
“快说,后来怎么样了?听说林蔽涔都住到宁家去了?那白溪岩呢?白溪岩是不是被宁家给捉住了?”
听到这里,杜水萦心里咯噔一下。
墨妍自从在洞中修炼后便一惯和如春风的表情也带上可以一丝紧迫。
然而他们却都没有动,继续听着。
说书人又道:“白溪岩丧心病狂,指使毒医水娘子将月上城数百素人全部杀死,还个个放血,如果不是因为坛子不够,估计还要继续她毒医的一惯作风,把人给腌了。事后水娘子被白溪岩藏了起来。
林家家主蔽涔亲手讨伐,却法力不如人,又因为顾及许多分了心,生生看着林家被白溪岩给冰冻了起来。
当时宁家因为镇宅之宝--飞升后的宁端衡仙人留下的一块黄布巾给水娘子偷走了,因此受了魔族侵犯。
没了仙力护持的法宝,宁家和魔族这场仗也是打得极其惨烈且旷日持久。因此宁逑之无法分神去救林家,更无法将白溪岩捉拿。
就这样,白溪岩那个比魔尊还可恶的大魔头根本无敌,嚣张地扬言要将整个月上城永远变成冰天雪地,从此月上林家再也担不得仙缘世家的美名。”
“好大的口气!”
听众中大有拍桌骂娘者。
杜水萦听得心脏都绞紧了。
什么情况?
什么叫白溪岩把水娘子藏了起来?
明明是林蔽涔指使阴沁娘将她诱入碎灵渊中去,差点被化魂风给了结,怎么还变成林蔽涔这厮来讨伐白溪岩了?
还有谁杀了月上城的素人?
虽然确实是她们杀的,但也是为了自保。
这个她们有错,她承认,但在那之前,躺在地上被放血的明明是她吧!
她心中生了些愤懑,暗自忍住。
却见水影不知何时已经朝那说书人冲了过去,推开众人。一把抓住了说书人的脖子。
杜水萦大惊失色,连忙也冲了过去。
众人原本听书听得正起劲忽见一双绝世美人过来,尤其她们二人一模一样,更加显眼,顿时书也不想听了所有人的目光都朝她们二人聚了过来。
水影一手掐着那说书人的脖子,眼角上挑,另一手只见捏了一只蛊虫。
她将那蛊虫缓缓靠近说书人的脸,道:“你方才是不是说水娘子放血腌人?”
那说书人见了那条黑不黑,红不红,绿又不绿的狰狞虫体,顿时膝盖一弯,想要下跪。
可是脖子被人掐住了,膝盖一弯朝喘不上气,又战战兢兢复又直起膝盖站了起来。
“仙子饶命!仙子饶命!说书说书,就是图……图个乐呵,并不全是真的。不知何处得罪仙子,还望仙子不要放在心上,都是假的!假的!”
“假的?那你就是说水娘子杀人不见血喽?”
水影的话似乎把那说书人给绕晕了。
不只是他,那些听书的也狐疑地嘀咕起来:“这女子天仙一般,性子怎如此彪悍?二狗先生明明是说水娘子那段杀人放血是杜撰,假的,她生气,现在说不是,她又说是看不起水娘子。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是啊,是啊,我看这姑娘长得白白嫩嫩,小丫头一般,心肠可歹毒得很呢!”
“哎,别说了。你们看她手上的虫子,是不是蛊虫啊?”
第一百一十二章 诬陷(二)
“蛊虫?”
众人一听这话,立马作鸟兽散。
在他们眼中,蛊中等于毒虫,碰一下就要死的,根本惹不得。
而且人界使用蛊虫的并不多,最出名的莫过于大家从未见过,只听说过的那位不近医仙,还有就是他的女徒弟--水娘子。
众人散去,那说书先生干脆两眼一翻,昏了过去。
水影松了手,任由他瘫在地上,转身问杜水萦:“我做什么了?他们怎么这么胆小?”
杜水萦和墨妍同时摇了摇头,将那说书先生扶起,灌了口茶。
那说书先生方悠悠转醒,见了他们之后又翻起白眼,想要再晕一次。
杜水萦忙道:“先生莫要害怕,我们不是什么坏人,只是您见多识广,想跟您打听一些事。”
水影边点头边附和:“对,对,对,你最好照实了说,不然我要你好看!”
那说书先生又作连滚带爬姿势,墨妍微笑着将他搀了回来,道:“先生,我姐姐就是嘴巴厉害,不杀人的,你不要怕。”
那说书先生见没有办法,才在三人的搀扶下站起,找了个凳子坐了下来。
“各位想打听什么?我陈二狗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水影忍住笑,看了杜水萦一眼。
杜水萦知道她想说什么,忙对她做了个噤声的姿势。
她一遍给那说书人倒茶,一边问:“先生,方才听你说到白溪岩和林蔽涔,这两人好像还打了一架,那现在这两人到底怎么样了?”
说书先生委屈道:“你们要是不来吓我,我就要讲到这一段了!当时白溪岩将林家给毁了,便到处找水娘子。上来讨伐他的都被打了个七零八落,后来到了我们蝶谷附近,适逢宁家家主宁逑之摆平了府中魔族,方才过来主持公道。”
“你是说白溪岩被宁逑之带去宁家发落了?”
杜水萦急切地问。
“哪能啊!”
说书先生喝了口茶,仍不忘用余光去瞄一眼水影,见她听得入神,并无凶相,才长长的吐出一口气。
“白溪岩那厮虽年纪不大,但是本事了得,发起狠来疯狂至极,法力又高深,短时间内宁逑之竟也没奈何得了他。
“不过他原本也是可以将白溪岩抓起来的,但白溪岩的大哥白溪山不知为何会突然出现,疯疯癫癫、不依不饶的,搅得蝶谷附近不得安宁,把蝶谷阴家的家主花倾城也惊动了。
”我们花家主人美心也善,说不如让白溪岩在阴家悔过。宁逑之同意了,从此白溪岩和他的弟子们便一直在阴家,数年来都没有再出来过。”
“你是说白溪岩现在被囚在阴家?”
杜水萦猛地捂住心口。
被人关押起来了,白溪岩那骄傲的性子还不得疯?
说书人却板起脸来:“姑娘,什么囚不囚的,我们花家主人好得很,据说天天好吃好喝地伺候着,还有美人相伴与他,他天天声色犬马的,过得不知道有多潇洒呢!”
“呃……”
杜水萦咽了咽口水,不知道怎么接话才好。
墨妍便道:“先生,那你可知为何在这蝶谷城中无法使出灵力?”
水影连连点头,顺带给了杜水萦一个鄙夷的眼神,意思:就知道关心白溪岩,不知道问正事。
杜水萦的脸蓦地红了。
那说书先生见水影点头,忙殷勤道:“你们是外来修士吧?只有外来修士才没法使用灵力,这是我们花家主近几年出的规定。要想解除限制,使用灵力,得去阴家证身才行。”
他这话一出,水影立马跳了起来,双手叉腰怒气冲冲道:“什么?这是什么破限制!该死的花倾城,几年不见居然转了性了!看我不打到你闺房,把你那些花花草草全部砸烂!”
杜水萦和墨妍十分默契地将她拉住,让她冷静。
水影嘟嘴不说话,杜水萦才又问那说书人:“那林蔽涔呢?林蔽涔后来怎么样了?”
“林家主连家都没了还能怎样?宁逑之念他可怜,把他带回宁家暂且住下。本来想帮他修复家园的,谁知这林蔽涔性格也着实奇怪,居然说宁家舒适,赖在宁家不走了,天天肆意玩乐,绝口不提修复月上城和林家。”
“哦。也就是说林蔽涔还没死?”
杜水萦道。
水影的眼中也露出一丝凶光。
说书人见了他们这表情,蓦地被唬了一跳,忙离了那凳子,“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朝他们三人拱手。
“各位修士大人,求求你们不要再为难小的。我只是一个说书卖艺之人,从来没做过坏事的,求你们放我走吧!”
他那样子像是见了猫的老鼠一般,把水影给逗笑了。
杜水萦和墨妍忙将他扶起,放他一溜烟跑了。
他们对了对眼神,一致决定去阴家走一遭。
虽说本该直接去宁家找林蔽涔为师傅和师娘复仇,但三人都不舍得白溪岩。
蝶谷这种封闭外来修士灵力的做法明显是为了防止白溪岩逃跑而出,因此白溪岩绝对不可能像这说书人讲的那样过着好日子。
杜水萦虽很白溪岩不再是她的白月光,但就算不念及曾经的美好,为了金月言,她也舍不得让白溪岩受苦。
墨妍从小受白溪岩照顾,早已奉他为哥哥,也不能放任被人欺负他。
至于水影,用她自己的话来说就是“可惜了白溪岩那张完美至极的皮囊了。”
不过杜水萦猜测她想去阴家的另一个原因便是她和阴家家主花倾城应该是相识的。
虽然不知道两人是什么关系,但看水影那气鼓鼓的表情,估计还是想去找花倾城算账。
于是三人便暂时放下了去找林蔽涔的想法,朝阴家出发了。
在他们看不见的地方,那说书人跌跌撞撞跑着,突然是闪身进了一个小巷。
他弱不禁风的身子在进入小巷之后猛地挺直,青松一般屹立,看起来一身都是劲。
不过他并没用他身上覆盖着的紧实肌肉做些什么,反而是手中捏了一道灵力,蓦地从原地消失了。
不久之后,他的身影再次出现。
他抬头看了看眼前巍峨的宫殿,嘴角露出一个得意的笑容。
第一百一十三章 动荡
天朗气清。
春去春又回。一晃八个年头过去,蝶谷阴家的府邸还是那般花团锦簇,彩蝶飞舞。
就连地面都像是扑了一层碧绿的布单,上面缀着各色的花朵,有的小如天空繁星,有的又大得让人有一种想把它抱在手中揉碎的冲动。
白溪岩侧身躺在草地上,脑袋放在一位体态婀娜的佳人腿上,修长有力的腿松松地被另一位美人抱在身上捶着。
旁边水衡依旧是一身彩衣,比那天空中的彩蝶还要绚烂,只是一张精致堪比女子的脸皱得像朵菊花一样。
他伸手将身边一位美人挥开,质问白溪岩:“姓白的!你到底什么意思?既然不想对我妹妹好就别对天下人说什么我妹妹是你娘子之类的话!毁了她的名声,却又不尽男人的义务!”
白溪岩在佳人腹上吸了满鼻馨香,幽幽道:“男人的义务?男人的义务不就是陪伴美人看看景,逗逗趣么!”
水衡提拳就朝他砸了过去:“胡说!行,算我看错了你!你继续当你的俘虏,我去找花倾城,让她放我走!”
说着,他当真气鼓鼓走了。
白溪岩看着他坚定的背影,嘴角一勾笑了出来,眉眼中的杀气却更重了。
那名帮他捏腿的女子猛然抬头撞见他这般神情,忽然就往后倒了倒。
白溪岩笑着看向她:“怎么了美人?在阴家竟还有你会怕的时候?”
那女子连忙坐正朝他笑笑,手上的捏得更加缠绵,嗲声道:“讨厌!人家哪有害怕什么嘛,只是没有跪好,差点倒了而已。”
正在这时,空气中一股馨香传来。
这香味不知是如何制成,纯澈如花朵发出,却又比真花之香多了几分灵动。
没错,这香味根本就是在时时变化着的。
上一刻你似乎觉得自己闻到的是洁白无瑕的九里香,下一刻便又带上了一丝浓烈的含笑花香。
更神奇的是,这些香味并非顺次发出,而是毫无规律,甚至重叠在一起,只让人心生梦幻,如在云端。
如若是别的男子闻到这香味,可能魂都已经被勾走。
白溪岩却对此香味丝毫无好感,只是淡淡对来人道:“倾城姐,我说了多少次了,不要用这些香得发臭的东西,要是被我大哥闻到了,又该把你扑在地上让凶尸咬了!”
花倾城挽了个凌云髻,身着轻粉华衣,柔软的腰肢随步轻摆,撞响一身环佩。
她的嘴唇如花瓣绽放,双眼弯弯如月,声音泠泠如玉相击。
“溪岩,今日的娇娘可入得了你的眼?比你那娘子如何?”
白溪岩起身,极为赞赏地看了那俩女子一眼,道:“不错不错,不但长得漂亮,连法力也很高。比我那遇事只知道哭的泪包娘子可强多了。”
花倾城顿了顿,脸上的笑渐渐隐去:“什么法力不法力的,溪岩,我这的美人根本不喜欢你们那些打打杀杀,她们都没有法力。”
“是么?”
白溪岩猛然将其中一位女子提起,从怀中捏起一张符箓就贴了上去。
那女子一见这符箓,顿时面如土色,节节后退。
但那符箓却像是认准了她一样步步紧逼。
那女子被逼得没了法,猛地一道灵力打出,将那符箓化为灰尘。
一切都只在一瞬间。
待那女子反应过来的时候,她原本如土色的脸蛋变得更加晦暗,猛地朝花倾城跪了下来。
“家主饶命!家主饶命!是属下没看清楚,属下以为那是血灵符……”
白溪岩过去,一脸疼惜地捏着她的下巴,柔声道:“多可怜的小美人,本少爷疼你都来不及,怎么舍得用血灵符让你魂飞魄散呢?这符箓是我娘子照着血灵符随手画的,她那么笨,根本没办法将它画成真的血灵符。”
那女子哪里还有耳朵听他在说什么,一双美丽的眼睛水汪汪只知道盯着花倾城,嘴里连珠炮一般哀求着:“家主饶命!家主饶命!”
然而她的身子在她说出最后一个“家主饶命”时蓦地消失在了风里。
与她一起消散的,还有方才在场的另外一位美人。
白溪岩拍了拍手,对花倾城道:“姐姐,你也不用怪她们没有把戏演到底。其实八年前我就知道,在你阴家,哪怕是一条狗都不是什么普通的狗。
我念及你和大哥的关系,没有说穿。说白了你把我们关在这里,又用美人诱惑我,不就是想要我说出我娘子的下落么?
姐姐,从小受你多番照顾,我总以为你是个淡薄而仁善之人,竟不知你居然也参与到争夺飞升童子之中。
不过你真的打错算盘了,要是知道小萦在哪,别说你一个阴家,就算是你把五界联合起来,也休想把我关在这里!”
花倾城微微一笑:“好,真好啊!当初看你,还是个点儿大的孩子,不想多年不见,你竟也长成了这般刚硬的男子。”
她顿了顿,又道:“没错,我就是想要得到水娘子。
我想你不会不知道,飞升除了要飞升童子之外,还需要水娘子驱动她的修罗。
你把她借我用用又如何?等姐姐飞升之后,难道还会不照顾你们这些旧友?
我花倾城发誓,只要我进入仙界,成了仙人,一定会给予你们最优厚的照顾。”
她说得慷慨激昂,白溪岩却似听到什么笑话一般,低笑起来。
“姐姐,你在说什么傻话?飞升成仙后就来照顾我们?你凭什么照顾我们?
仙界自有仙界的法则,不是你想插手人界的事就能插手的,你算上去年纪比我大那么多,难道连这些都还要我这个做弟弟的来教你吗?
你看你,怀个孕怀了八年,孩子都不愿出来见你,我看你还是把孩子生下来再说吧!”
他这话就像一柄利剑直中花倾城心口。
八年了,孩子的事一直是她难以启齿的痛。
八年前,她还在做着抓到飞升童子,将他的好命转接到自己孩儿身上的美梦。
谁知八年来,竟没人找到那飞升童子,而她腹中的孩子竟像是中了诅咒一般,迟迟不能出世。
这八年,她的肚子一直鼓着,连衣裳都要穿得格外宽大一些。
好在她天生细腰,肚子又堪堪停在胎儿四个月的时候没有再长,不然只要一看到她的腰身,天下人便要喊她是妖怪了!
第一百一十四章 动荡(二)
妖怪?
不,她不想再听到这个词!
就在怒气将她那美丽的脸蛋扭曲的时候,忽然一名女子过来通报。
花倾城愤愤地看了白溪岩一眼,甩袖走了。
她没走几步便身形一闪原地消失,不一会儿,她又回来,站在躺在地上翘着腿的白溪岩身边。
看着白溪岩那张无所畏惧的脸,她笑了。
“溪岩,是我误会你了,姐姐跟你说声不是。”
白溪岩眉头一皱,坐起身来:“有话快说!”
花倾城道:“好个机灵的弟弟,这就听出我的意思来了?那我就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吧,你那娘子今日终于爬出龟壳了,现下正往我阴家赶。”
“放我出去……”
白溪岩听到此处,脸色乍变,原本清秀的脸顿时狰狞起来,一双细长凤目里精光闪烁。
花倾城哈哈大笑:“弟弟,不要这么心急,她都往这边赶了,你有什么着急的?没事,在我把她藏好之前,一定会先让你们叙叙旧的。”
她说完,满脸一脸和风霁月地走了。
白溪岩哪里等得,抬腿就往大门口冲。
然而他无法使用灵力,光靠腿脚在占地宽广的阴家跑了一顿下来就有些气喘,到了门口,还未接近,就被阴家的结界给打了回来。
白溪岩不管在原来的世界还是现世都是被人夸过来的,原来学习好,人缘棒,现世法力高强,威名远播,哪里受过如此窝囊气?顿时一拳砸在结界上,恨不得赤手空拳将那结界打破。
八年了!
原本在月上城,他已经打定主意,等杜水萦救完人之后就带他回白家。
他知道杜水萦虽然对他有缱绻的感情,但金月言事件之后,她的感情有了变化和动摇。
本来这也没什么,他从一开始策划金月言事件就不后悔。
惩罚必不可少,因为她当年的做法实在是太伤人了,一定要治一治她这种不信任他的坏毛病!
不过他真正不后悔的原因还有一层,那就是他相信自己能够将杜水萦的心重新赢回来。
因为这个女人已经将她的一切都展现出来,她的所有秘密在他眼中都已经不再是秘密。
因为三年的日记本,白溪岩已经将她抓了个透。
她心思细腻,温柔善良,性子懦弱却又自有一股倔强。
白溪岩到现在还记得第一次见她的情形。
那年他才十岁,被父母气得离家出走。
当时他顺着城乡结合处的土路走着,一路上踢踢石子,玩玩水,虐待一下花花草草,觉得十分自由,开心到飞起。
只是随着夜幕降临,他终于感觉到了一起恐惧。
那条路渐渐变窄,又渐渐变得崎岖起来。
不多时,视野宽阔的两边渐渐出现了高山,星子也无一颗的夜里,白溪岩绷着小脸走着山路,不知道跌倒了多少次。
饶是如此,他仍是没有回头。
他知道只要一回家,面对的会是什么。
父亲恨铁不成钢的表情,母亲冷漠的对待。
然而就算忍受住了这样的冷暴力,他还是有可能会被爸妈锁进房间。
他得听着他们的脚步远去,感受近两百平方的大房子带来的深入骨髓的冷清。
那种感觉比山中鸟兽的声音还要瘆人。
就这样,他倔强地继续走着,心里划算着如果遇得到人家就进去求宿,如果没遇到就找个大树靠靠。
不想一分神,脚上一塌,竟触到一丝冰冷。
才刚反应出来是水,整个人已经站不住,猛地跌入水中。
当时虽是夏日,但已到夏末,山间泉水从地底发出,又一直见不到太阳,因此一样寒冷刺骨。
况且那水不知道深浅,白溪岩从小关在城里,游泳池的水父母都不让他碰,哪里受过这种苦?
他又不会游泳,觉得脚底虚虚乎乎,便想起新闻中那些溺水惨相,更是惊慌失措,身形不稳,被那冷水呛得眼泪都出来了。
从记事开始他就不怎么哭了,因为一哭必然被爸妈关进房间一整天。
“没用的人才喜欢哭,你要是再哭,就回房间反省,什么时候不哭了,再叫我们放你出来。”
这句话他一直记得。
没办法,谁叫他爸妈都是精英,容不得半点污渍呢?
可是那天,白溪岩哭了,边哭边喊救命。
在被水灌得神智都有些不清楚的时候,突然一道光亮朝他射了过来。
一个甜甜的女声道:“你在做什么?为什么在水里打滚?”
白溪岩猛然睁眼,借助那道光亮看清周围之后,连忙站了起来。
面前的女孩看起来比他大些,穿得土里土气的,脸却还算漂亮。
她手里拿着个笨重的老式手电筒,正睁着双眼疑惑地“研究”他。
“我好像没见过你,你是来谁家做客的吗?你冷不冷?要不要我把衣服给你穿?不然你到我家去吧,我爸爸妈妈会给你铺好床的。”
女孩在这样黑漆漆的山中竟丝毫没有害怕的意思,粉嫩的小嘴吧嗒吧嗒不停地说着。
白溪岩打了个寒噤,抖抖索索从那一米见宽,水只到他大腿的小水坑中爬出,讪讪道:“女孩子晚上不要出来乱晃!快回去!”
这句话是跟他妈妈学的。
妈妈的原话是“现在的女孩子都太不知检点,半夜乱晃!”
不过白溪岩觉得这话不该原番对这个女孩说,总觉得好像不好,因此改了改。
那女孩却道:“我没有出来乱晃,我家就在前面,我听到你哭了。你快跟我来吧,我们这晚上有坏人。”
女孩话音刚落,便有沉重的脚步声传来。
白溪岩还未来得及上去,便不知从哪出来一个高大的汉子,将手电筒的光打在他脸上。
“咦?这孩子不错啊!你们过来看!”
不一会,四五个男人围了过来。
他们三十上下,面黄肌瘦,一看就是常年漂泊之人。
“这孩子水灵灵的,不像这杜家村来的,怕不是从城里走失的?”
“不管那么多,搜身!”
当他们从白溪岩身上搜出一沓大票之后,眼睛都绿了,一致要将他抓走。
白溪岩的心擂鼓一样跳了起来。
他不能被绑架!爸妈会打死他的!
然而那些人的手已经抓了过来。
忽然,女孩的声音震撼山野:“救命啊!拐人啦!”
声音洪亮,却带着哭腔。
白溪岩朝她看去,见两行眼泪已经顺着她的脸颊流了下来。
后来的事他记不清了,只知道当晚住在女孩家,那帮人最后好像都栽了。
白溪岩其实从进那女孩的家中起便没见她几次。
他也在女孩母亲的安排下洗澡换衣,进入了黑甜的梦乡。
但早上离开的时候,转头看,见那女孩背着书包正要去上学,都走远了,还回过头来羞涩地朝他笑了笑。
那个笑太羞涩了,白溪岩从未见过任何一个人那样笑。
面对那样的笑容,你都不敢动,怕稍微一动,那女孩会被惊跑,那样,就再也看不见那张脸了。
就是这个羞涩得有点过分的笑容让十岁的白溪岩尝到了记挂的味道。
不过这姑娘和她的笑容骚扰他几天之后也就自然消失了,直到他进了中学。
那日他又被爸爸训了一顿,课后在校园溜达消气。
忽见一个女孩站在被他们男生称作“沙雕榜”的“尖子生风云榜”面前,露出羞涩笑容。
那笑容让他猛地一惊,心中生出无限忐忑来。
是谁让她露出如此笑容?
他轻轻走到那女孩身后,见她目光所指榜首,那是他的照片。
“白……溪……岩……”
女孩咬着指尖将那名字悠悠念了一遍。
白溪岩如遭雷击,转身就跑。
第一百一十五章 动荡(三)
过往的一切更加激起心中无限柔情。
然而受制于人,竟要见心爱之人一步步走入虎口?
白溪岩不敢想,他只想快点站到杜水萦身边,将她搂入怀中,不让任何人近身。
“见鬼!”
他又朝那结界撞了过去,却被结界击中,猛地反弹在地。
那地面被他用拳头砸了个窟窿,但他仍无法改变什么。
他气得浑身发抖,嘴角生生地拉成了“一”字,嘴边的肌肉神经质般地颤抖着。
突然,他站起身来,从袖中掏出一本书来。
那书蓝皮竖格,封面鬼画符一样挂着一些鸟兽,还有几个扭曲的人影。
白溪岩将那书揉碎,踩进地底,道“还不出手么?”
而此时,杜水萦左边一个墨妍,右边一个水影,在蝶谷城到处都是花的街道上走着。
她从未见过哪个城市有这么多花的。
店铺和人面稍微少些的地方,宽阔的路面就不用青石垫着了,全是土泥路,两边种满了各色各样的鲜花,鲜妍明媚地开着。
热闹的地方街道倒是还用青石铺了,地上却摆着各式各样的盆花,街边店铺门口也是花团锦簇,香得让人想要扑进去。
杜水萦咋咋呼呼这边摸摸,那边嗅嗅,开心地对水影和墨妍道:“天哪!怎么会有这么美的地方!”
墨妍笑眯眯看着他,他今年十五了,俨然已经有了温润男子的模样。
说起来,明钦也温润明礼,却总是木着个脸,相比墨妍来说,少了几分灵动。
杜水萦一边嗅着花香,一边想象白溪岩见到墨妍后的反应。
从此之后,那个胆小怕事爱耍小别扭的小女孩便永远地成为了过去。
水影却在此时一把将她拉住,眉眼间全是鄙夷。
“我说蠢女人,别嗅了,很丢人!”
杜水萦直身道:“丢人吗?难道你不喜欢花?我跟你说,这些花真的很香……”
她还想说什么,水影忽然一把将一束花扯下,道:“还用你说!当年倾城说喜欢花,还是我起头逼大家种的!”
“啊?”
杜水萦风中凌乱。
方才在吃饭的小肆听她说起花倾城,杜水萦就想问了。
不过那时候她怕水影又说她多管闲事,因此生生将话头给忍了回去。
现在她再也憋不住了。
“水影啊,我可爱的丫头,你能不能告诉我你和花倾城有什么渊源?”
水影将她的脑袋推开:“不要装殷勤,我不骂你。”
她说着,一边将手中花朵扯得乱七八糟,一边往前走。
“既然你那么好奇,我就勉为其难满足你一次。我第一次偷偷下山,得罪了一个人,当时修为不够,被那人打了,是倾城将我救走,带到阴家住了一段时日。”
“哦。然后呢?”
“然后阴家出了点事,倾城不知为何性格大变,非要争什么家主之位。她妹妹花谦语又是个讨厌鬼,我嫌烦,就回不近山去了。”
水影说着,将那薅秃了的花束往旁边一扔,道:“没什么,就那些寻常事。倾城以前还是很好的,好看又温柔,尤其喜欢花。我就用了些手法逼得全城人都种花,没想到过了几年,城中人倒自觉种起花来。”
杜水萦笑道:“花总归是美的,一旦沾上,便无法割舍。”
水影难得地点了点头:“这次你说对了。”
“那你还那样对那束花!”
杜水萦故作瞠怒。
水影道:“花多得是!”
说完转头逗墨妍:“臭小子,你喜欢那朵花?”
墨妍哪里听不出她话里的意思,笑道:“姐姐,我小时候自己就是一朵花,后来八年都没见过什么女子,你说我该喜欢哪个?”
杜水萦捶不到他的脑袋,只好在他手臂上捶了捶:“傻子!你就不能说喜欢我们这两朵花吗?”
墨妍笑眯眯道:“不敢,不敢,我怕被你们合伙打死。”
“噗嗤!”
杜水萦看向水影,笑了。
水影白了她一眼,嘴角也微微弯了起来。
三人隐去担忧,就这样小打小闹着行过花香醉人,热闹却有序的大半个蝶谷城,终于在花团锦簇中望见了阴家那同样色彩热烈的府邸。
从墨色的围墙中透出几座亭台楼阁来,楼上但凡放得下花的地方都是花团锦簇。
栏杆上夹着盆花,角楼上吊着花,墙壁上画着百花斗艳图,远远看去,逆光下时不时能见几个黑点闪过,应该是采花的蜂蝶之类。
杜水萦刚想道一声“好美”,忽然脚下一震,耳边轰隆一声,眼睁睁看着身侧一间房屋倒塌。
她心中一惊,还未来得及反应,轰隆声竟此起彼伏,不绝于耳。
竟是街边店铺接连倒塌了!
一时间现世静好的景象倏然被打破,有幸没被乱石砸中的百姓没头苍蝇一般冲出,在青石街面上挤挤挨挨,哭声叫声惊天动地。
原本洁净的地面上涌起一阵阵灰色粉尘,将清亮的天空渐渐侵染覆盖。
还未从惊惶中反应过来,天空中突然不知怎么出现黑红色的瘴气,瘴气中似有人影在怪笑。
瘴气所过之处,人们立即倒下,躺在地上扭动着,哀嚎声更加震人心魄。
“魔族!”
杜水萦察觉到自己的声音有些抖,忙逼迫自己镇静下来。
洞中修行八年,连小孩墨妍都满阶了,如果她还像以前那般脆弱,当真是没脸没皮了。
“墨妍,快救人!你是满阶,我们只能靠你了!”
她急切说着,手中已经抓了一把丹药。
这些药物是这八年内她和水影互相讨论一起炼制的,虽不能起死回生,但有延续生命,争取救治时间的作用。
水影一边帮她,一边呵斥道:“你胡说什么!忘了墨妍在这使不出灵力么?”
杜水萦一拍脑袋:“对不起,我真的忘了。该死的魔族,竟然突袭!”
墨妍微微俯身在她们俩人肩上同时轻拍一下,道:“姐姐,没关系,我还有我的好友们!”
说完一声口哨吹出,刹那间地动山摇,不知从哪出来几头神兽,个个都比屋舍还高,吓得百姓们更加仓皇地只顾逃命。
然而这些神兽却小心翼翼地走着,抬脚后只要发现有人,便不放脚下去。
待墨妍跃上其中一头的脊背之后,它们竟全都凌空飞起,朝那些瘴气打了过去。
一时间,浓雾一般的瘴气被冲了个稀稀落落,就像是一块完整的布匹被绞碎。
杜水萦抬头看了看,对墨妍露出赞赏的目光。
地上蝶谷城的百姓这才有空喘气,一些有法力的也都自觉挺身而出,参加战斗。
第一百一十六章 动荡(四)
战况激烈非常。
蝶谷城的修士众多,不像月上城那般都是素人。
然而战况越激烈,素人们的处境就越坏。
他们根本无处可逃,什么犄角旮旯里都钻,却仍免不了被魔族伤害或者被同族修士误伤。
除了素人,许多低阶修士也深受重伤等待医治。
可是杜水萦宠灵袋中的丹药早已用完。
她只得凭借记忆找药铺的废墟,搜寻普通的药材来给伤着止血。
然而不够,根本就不够!
素人们所受的伤如果是乱石砸伤还好,用素人的方法治就可以。
可那些被魔族或者被修士们的灵力误伤的人,用普通的药草根本无济于事,她需要灵力,她需要使用灵力!
她看着眼前哀嚎着的妇人,捏了捏拳,终于还是站起身来。
“水影,我们得赶紧通知花倾城,让她解除灵力禁制!”
水影点点头。
两人将花蠓召出,乘着它直接朝阴府飞去。
途中被阴家结界阻挠,花蠓吐出狰火,将那结界给破了。
可到了阴家,她们还未说话,花倾城便让人将她们抓了起来。
杜水萦不明所以,收回被打得遍体鳞伤的花蠓,急切道:“花家主,你是不是没听清楚?我是说,魔族到了你们蝶谷城。现下阴家门外的街市已经被化为废墟,城中哀鸿遍野,我需要你打开城中灵力禁制才能医治伤者!”
水影也道:“倾城!你聋了么,还不快派人去救蝶谷城的百姓!”
花倾城却步步生莲地走了过来
她先是看了看杜水萦,然后又对着水影打量了一下,捂嘴笑道:“影儿,你什么时候有个孪生姐妹?”
水影想冲上去,被阴家的兵士给拦住了。
她怒气冲冲道:“早知道你还是这个死样子我就不来了!你到底要不要蝶谷城了?”
花倾城仍是不紧不慢道:“要,当然要。不过素人没什么用,多死几个也可以。先让魔族杀着吧,我且看看你们俩到底哪个是真货哪个是假货。”
杜水萦气得眼中又有了湿意。
怎么会有这种人?
什么叫让魔族先杀着?
什么叫素人无用?
再无用那也是万千生命啊!
然而花倾城却仍是纠结着要找出真的水娘子,居然运起灵力,朝水影的天灵盖上注了进去。
杜水萦就这么看着水影触电一般全身抽搐,奈何身子被人所制,灵力又无法使出,当真如被万千毒虫穿心,好不容易憋回去的眼泪又再次流了出来。
水影一边承受着被人探魂的痛苦,一边还不忘骂她:“给我停!你怎么又……又哭了!丢……丢人!”
花倾城不知是试出真假还是听到了她的这句话,猛地将灵力收了回来。
不过没多久,她的手带着灵力又放在了杜水萦的脑袋上。
被人探魂,就像是剥了皮后被人撒了盐使劲揉搓。
杜水萦痛的眼泪汩汩冒出,却咬了牙,发誓不发出一声哀嚎。
突然,花倾城恣意嚣张的脸色变了变。
她猛地抽了手,侧身吐出一口鲜血来。
原本就红艳艳的蠢因为沾上了血迹显得更加刺眼。
花倾城瞪着眼睛从水影看到杜水萦身上,一脸难以置信。
“你们……你们身上到底藏了什么?为什么会抽吸我的灵力?”
“啊?”
杜水萦不知道她在说什么。
水影哈哈大笑:“怎么?你的灵力被我抽去许多吗?那可真是大快人心了!”
花倾城不管她,将看起来更好欺负的杜水萦抓过去想要再试一次。
不想才刚聚起灵力,她又猛地吐出一口血来,随即跌坐在地。
这下不说水影,连杜水萦都有些想笑了。
这花家主一看就是个精致非常,爱干净的主,怎么动不动就吐血又倒地的,活像是在演哑剧?
阴家的兵士们见到的从来都是自家女家主豪气威风的一面,哪里见过她这般模样,都有些不知如何是好,因此对杜水萦她们也都放松了些。
就在这须臾的松散时间之内,白溪岩不知从何处猛然冲出,将自己的金色长剑架在了花倾城身上。
花倾城还想反抗,奈何刚聚起灵,身体中的灵力就像是被一阵风给带走。
那种感觉如同被人开了脑、吸了髓,胸中灵力飞快散去,疼痛程度不亚于被人当胸捅了一剑。
白溪岩早就发现了她的异样,也猜到她的灵脉出了问题。
他凤目一眯,对花倾城道:“放了她们,不然我这么会杀了你,丝毫不看我大哥的情面。”
花倾城被他一激,一边喷出一口血,一边朝那些兵士摆手,口中仍咬牙切齿道:“提他做什么!我还要沾他的光不成?”
白溪岩见杜水萦她们已经被放开,又道:“解开城中灵力禁制!”
花倾城叫属下照做了。
白溪岩这才朝杜水萦喊道:“你们去找水衡!他在蝶谷城外二十里的凉亭里等你……们。”
饶是猜出了另外一女子是谁,白溪岩仍是觉得有些别扭。
不过他立马收敛心神挟持着花倾城,直到二女乘着花蠓消失在天边才将她放了开来,追了上去。
花倾城看着白溪岩御剑飞行,眼中闪着恶毒的光芒。
阴家地牢,白溪山被灵力控制,活活吊在空中。
花倾城灵力恢复之后,怒气更甚,一道灵力鞭就朝他甩了过去。
白溪山蓬头垢面,全身只着中衣,那衣裳早已不见原本月白如雪的模样,而是沾上了点点血渍。
他涕泪横流,十分委屈道:“倾倾,你到底怎么了?为何又把我拉到这里来打?”
花倾城不听到这个称呼还好,一听这个称呼,更是气得嘴唇打斗。
她恶狠狠地又聚起一道灵力,在白溪山的身上狠狠一抽!
“我为何打你?
要不是你那个弟弟,今日我便可得到水娘子!
现在墨妍那崽子就在我蝶谷城,修罗也在我这里,只要逼得水娘子说出修罗的用法,我肚中孩儿便具飞升命格!
他飞升了,我的地位还会这般低下?都怪你弟弟!都怪你的好弟弟!竟敢挟持我,我要让他看着你被我虐待!我要让他后悔莫及!”
白溪山嚎啕大哭:“倾倾,你明明说爱我,把我当夫君的,怎么这么快就变卦了?女人不好惹!都不好惹!我要去见我的李兄!”
花倾城鄙夷笑道:“那具凶尸?还有他身上那孩子的神魂?我看你是真的疯了,你以为就凭他们能救得了你么?!”
第一百一十七章 动荡(五)
“能!”
花倾城话音刚落,便听到了这个极为暗哑的声音。
她转头看门口,果然见一个丑陋之极、又瘦又干的人站在那里。
同那人站在一起的,还有一具凶尸。
“该死的乞儿,我劝你赶紧回你的狗窝去,别在这个时候招惹我!”
花谦语不回话,猴子一般灵活冲了过来,一线灵力吊着块白玉牌子当鞭子用。
花倾城见了那牌子,眼中露出一丝犹豫。
不过她今日出的丑太多,顿时心生恶胆,挥起灵力鞭朝花谦语赢了上去。
两人一交手便打得难分难解。
李莽在白家被白溪山修复许久,躯体已经不像普通凶尸那般僵硬。
他麻利地在花谦语的掩护下到了白溪山旁边,手起刀落,将白溪山放了下来。
花倾城这才发现他们的目的竟是要将白溪山劫走,气得手上招式越来越刁钻。
花谦语渐渐不支。
她那双因为头发稀少而显得极其突兀的双眼快速地转动着,隔空朝李莽做了个嘴型。
李莽忙将白溪山背起,猛然一跃,冲破牢顶。
花倾城一鞭子将花谦语抽倒在地,又将长鞭朝天一甩。
那灵力鞭尾迅速朝李莽背上的白溪山冲了过去。
白溪山转头见那鞭尾,连声大叫:“要死了要死了要死了!倾倾又要打我!”
花谦语听他疯言疯语,倏然落泪。
她死死盯着那鞭尾,忽然将那枚玉牌猛地朝自己心口钉了进去!
玉牌浸血,瞬间通灵,发出红光。
花倾城猛地痛呼一声,灵鞭消失,握着鞭子的手松开,与另一只手紧紧捂在心口上。
须臾之间,她便痛得满身大汗,整个人像是从水中捞起来一样。
花谦语也同样双手捂着心口,只是咬着牙,身子抖也不曾抖一下,像是铁铸的一般。
花倾城受不了疼痛,膝盖一软,倒在地上。
她看着花谦语,眼中发出狠毒的目光,咬牙切齿道:“好啊,姐姐,同根姐妹之情竟比不上一个男子。你可真是端方又明事理啊!”
花谦语看了她许久,才幽幽吐出一句话:“谦语,收手。”
花倾城疯狂大笑:“收手?开什么玩笑!不要以为父亲给的这块破玉佩能将我怎么样!今天我就让你看看,我根本不怕它!若不是念及姐妹之情,我早就将它砸烂,根本不用等到今天!”
她说着,竟晃晃悠悠站了起来。
即使汗水雨点一般从脸上滑落,将衣领和衣襟渗透,她仍是一步一步朝花谦语挪了过来。
花谦语摇了摇头,将胸口的玉佩又刺进几分。
当下两人同时哀嚎一声,双双倒在地上。
她就知道会这样。
父亲从来不骗她。
他说这块玉佩是姐妹俩的死劫那就一定是。
玉佩被她们俩的鲜血浸满之日便是两人消散之时。
花谦语忍痛睁眼看着那张倾国倾城的脸庞,眼中泪珠再次滑落。
都说阴家收养的花姓两姐妹,姐姐花倾城倾国倾城,身子却极弱,琉璃一般动也动不得。
妹妹花谦语奇丑无比,生命力却旺盛得让人讨厌,怎么打都不会受伤。
可只有她知道,她的妹妹花谦语是极其孱弱的,怕痛怕得要命,手指被蔷薇花刺扎到都会痛晕过去。
而花倾城,她这个姐姐,却是极其倔强之人,总是受了妹妹给的扒皮、削骨之痛也还是这样丑陋地活了下来。
丑陋至极的花谦语其实是国色天香的花倾城,这个秘密只有她们姐妹俩知晓。
唯一猜出端倪的那个胡娘已经死了,那日在慈母庙,她没能将胡娘保护好。
今后再也没有人会知晓这个秘密。
这样也好。
这样就好了。
花倾城看着和从前自己一模一样的花谦语,爬过去将她紧紧抱在怀中。
“谦语,你到底为何要这样对我!”
她哭着,将自己丑陋的脸颊贴在妹妹那张倾国倾城的脸上。
蝶谷城外二十里处有个凉亭,是供过客避雨用的。
水衡那日和白溪岩吵了一架后真的去找花倾城,花倾城不知为何看起来心情很好,竟同意将他放走。
他临走前仍是找白溪岩碰了个头,说如果要找他,便来这个亭子,他自会知道。
今日他猛然竟接到了妹妹的灵力信,高兴地连忙从数百里开外处遁了过来。
但等他到达亭中的时候,顿时有些愣住了。
两个一模一样的妹妹站在眼前,活像是复刻出来的一样,他根本不知道要拥抱哪一个才好!
水影见了他的呆样,酸溜溜道:“蠢哥哥,你是连自己的亲妹妹都不认得了么?”
没等水衡答话,杜水萦忙施礼道歉:“水大哥,对不起瞒了你那么久。现下情况紧急我长话短说,我不是你妹妹,我是从别的世界来的,不知为何占了你妹妹的身。这位才是真正的水影,你的妹妹,她的神魂无法再进这具身体,只能依附在一根白化指骨上。总之我不是故意骗你的!”
水衡像是听懂了,猛地扑到水影身上嚎啕大哭:“影儿!我的亲妹妹!你这是怎么了?不是说是被人伤了灵脉么,怎么,怎么弄得像是死过一样!”
水影嫌弃地将他推开,道:“不是好像,是真的死了,不过神魂还在,还能附身而已。你别磨叽了,赶紧跟我们去救白溪岩!”
“救白溪岩?为何?不是,哥哥一直想问,这八年来你们都去了哪里?为何我们怎么找也找不着?”
墨妍恭谨道:“水家主,一言难尽。请问我师傅水清然为何没有在你身边?”
水衡当时见这少年,只觉得面熟,根本不防备他竟是故人。
听他说起水清然,才猛地反应过来,原来这是墨妍。
他心头的伤原本算是愈合了一大半,忽听墨妍提起水清然,心中忽地疼痛起来。
陈旧的伤疤被重新划开,那种感觉比新受的伤还要让人难过。
水衡想起那日水清然决绝的表情,喉头像是塞了一团棉絮,只喃喃道:“你师傅她,她不在了。”
墨妍的双目骤然睁大:“不是,不可能!那日她是被人抓走,可她还让我不要担心,说你会救她,你……难道你没有救她?”
水衡低头,仍是喃喃道:“救了,她……不肯跟我走。我重塑她的时候,用了她遗留在世的一丝神魂,她曾经赠与我的她的神魂。可她醒过来之后,竟借着被人抓走的机会在我面前自……自爆了……”
第一百一十八章 动荡(六)
水衡回想起那日,已经记不真切水清然的脸。
耳中只有她那陡然尖利的声音:“水衡!从你十岁起我便守护在你身边。你修为不够,仇人却不少,哪次我不是将你护在身后?原本以为你是太笨,没看出我的情愫,可自从我正式向你吐露心迹,你便对我若即若离!”
不一会儿又是温柔缱绻的声音:“哪有你这样的,给人家一点希望,又猛地将人家的炽热之心扔进冰水之中。你要是真不喜欢我,就别老叫我往你水家跑,也别动不动就喊我过来看你雕木头,更不要雕你的小像送给我。不要悄悄让影儿喊我嫂嫂。”
一会儿又变回刺人耳膜的尖叫声:“水衡!你到底为何这样对我!影儿是你妹妹啊!你的亲妹妹!”
十岁?
呵呵,十岁。
十岁那年,水衡完成了自己最逼真的一个人像雕塑。
她的眼睛像母亲,嘴唇像妹妹,身段像师娘。
水衡四处搜集破碎的神魂入这尊雕塑之中,又用灵力将她变得更加轻盈,让所有人都以为她是个真的人。
到最后,连他自己都忘了她不是真人。
却不知,水清然到死都没发现自己只是个手工做出来的雕塑而已。
十岁啊!
到现在近二十年的光景过去,他仍不知道自己为何要为自己创下这段孽缘。
只是不管在哪里,一边雕刻,一边思念着妹妹的日日夜夜,总是会有另一个时而刚硬时而柔弱的身影猛的闪现。
她一出现,雕刻无法进行,眼睛发酸,所有的一切都无法继续。
水衡盯着地面,视线渐渐模糊。
然而他很快地隐去泪水,抬头朝墨妍道:“看你已经满阶,清然没有白教你。”
墨妍面色凝重道:“都怪我没有早些修炼,才让师傅……”
他固执地认为师傅是被人羞辱才选择了自爆这条路的。
水衡无话可说,一双眼习惯性地盯在水影身上。
水影伸手挡住他的视线,道:“哥哥,你今天怎么怪怪的!嫂嫂不管怎样都曾叛变,我可不会心疼她!不管,我们得快些去救白溪岩!”
水衡这才点点头。
三人正要飞起,忽见白溪岩已经御剑飞了过来,还未落地,便双手环上了杜水萦的脖子。
杜水萦脸上一热,忙将他的手扯开,却没扯动。
她看了看周边三人,尴尬地挠了挠脸,道:“那个,既然白溪岩也出来了,不用我们救了,不如我们去救蝶谷城的百姓吧?”
“什么?”
水影厉声道:“你有没有脑子啊!救他们?凭什么!你可别忘了,他们家主都懒得救他们呢!”
杜水萦讪笑着朝她凑了过去:“丫头,别这样嘛,正因为他们家主不救他们,我们才要救啊!不然所有人都不救,他们多可怜啊!”
水影道:“他们可怜管我们什么事?”
说完猛地提高声调,点着杜水萦的眉心道:“哦,我知道了!是不是觉得我出来了,你就想全身而退,不管师傅和师娘的仇了?对了,你肯定连我也不想管了是不是?你这个忘恩负义的女人!”
杜水萦哪知她竟会有这种想法,忙道:“不是,不是啊,别乱说啊水影!林蔽涔那厮又没死,总归还在宁家,我们先救人再去找他算账好不好?”
“不好!”
水影脱口而出。
“救什么救!好不容易从倾城那个疯子那里逃出来,难道还回去送死不成?再说了,她非要争这家主之位,就该知道家主不是那么好当的。护不好城中百姓便是她的错,让天下人讨伐她去便是,也让她长长记性!”
说完,她朝水衡努了努嘴。
水衡忙接话茬:“妹妹说得是,妹妹说得都是对的,我们不该回去救人,救什么人啊,没什么好救的!”
杜水萦小声道:“水家主,你是医者啊!”
水衡蓦然委屈道:“叫哥哥!我不允许你用妹妹的声音叫我水家主。”
“呃……”
又来了。
杜水萦暗暗腹诽。
水影大言不惭道:“医者怎么了!蠢女人我今天就把话跟你说明白了,我水影不救仇人。反正我是毒医嘛,我是毒医,我们全家就都是毒医,你休想让我和我哥哥去救那些人,你也不许救!”
杜水萦说不过她,斗败的公鸡一样低下了头。
白溪岩此时仍从后面环着她,轻轻抬手,便将她的脸抬了起来。
随即他在杜水萦侧脸上亲了一口,道:“救,你说救谁便救谁,我帮你。”
杜水萦的身子猛然一震。
这语气太过温柔,让她想起了金月言!
还未等她从惊讶中缓过来,墨妍也道:“水影姐姐,救吧!我刚刚看了,他们太可怜了。”
水影顿时跳脚道:“好你个臭小子!方才被阴家人抓住,十几头神兽的老脸都被你丢尽了。要不是神兽们合力将你救出,你早不知道被谁抽神魂研究去了,还敢在这充大?”
墨妍温柔笑着,不疾不徐道:“我被抓也是我的那些神兽们没做好啊,所以它们将我救出是应该的。”
白溪岩看了他一眼,嘴角一弯:“墨妍,不错啊,和神兽平起平坐,要不要跟他们称兄道弟?”
墨妍忙站直身子,敛了笑,正色道:“溪岩哥哥,我错了。”
白溪岩笑而不语,轻轻挥手,召出那帮小修士来。
“明钦,带大家回蝶谷城,将受伤百姓全部移入城中祠堂。”
明钦接了命令,带他们先走。
白溪岩带着杜水萦御剑跟了上去。
水影气鼓鼓地捶了自家哥哥一眼,又狠狠地剜了墨妍一眼,也跟了上去。
一路上,杜水萦身上像是有无数蚂蚁啃食,怎么都觉得不舒服。
八年不见,她还在生疏之中,白溪岩却似乎变得更加不要脸了。
她被人家环在怀中,双手也没了自由,被捏在两只指节分明的大手中揉搓。
时不时还要被白溪岩亲亲脸颊,闻闻头发,真是片刻都不得安宁。
实在受不住他这样的热情,杜水萦忙求饶:“白……白溪岩啊,我们可以飞的啊,能不能不要御剑飞行,你让我自己飞好不好?”
白溪岩道:“不好。”
杜水萦欲哭无泪:“为什么呀?”
白溪岩凑上前在她的手指上吻了吻:“当初我带诗雨御剑飞行,我知道你在吃醋,今天补回来,更正错误。”
第一百一十九章 救助
“白溪岩,故意犯错再来更改是不会有人原谅你的。”
杜水萦坚定地说。
白溪岩在她脸上啄了一下:“任务需要,你会原谅我的。”
杜水萦不说话了。
她确确实实已经原谅了。
八年了,又过去了八年。
她有时候想,这辈子是不是就逃不开这个人了?
怎么两人总是八年不往来,一见面就各种情感纠葛,然后又八年断绝音信,再一见面……
她都快要臊死了!
连墨妍那样淡定的少年耳廓都红了起来。
水影眼珠子都快要瞪出来了。
水衡干脆别开眼不看他们了。
真是太丢脸了!
好在二十里第一会儿飞完了。
他们先是从天上看到了一片狼藉的蝶谷城和全城中仍四处可见的黑红色魔族瘴气。
随后他们下了地,发现情况更加不容乐观。
魔族虽走了,留下的瘴气却扔在荼毒众人。
杜水萦看着地上躺着的一具具尸体,心中狠狠地抽了一下。
来晚了!
或许她刚才应该一个人冲过来开始救援的,根本不该在亭中说那么多话!
她呆呆地举目眺望,挥出灵力将那些瘴气打散,试图找到活口。
好在不远处,一个人的手朝他们挥了挥,又陡然垂下。
杜水萦忙喊明钦他们:“这里有个活的!送到祠堂中去!”
那人被送走了。
渐渐地,他们发现更多活人,都一同放在了蝶谷城中心的祠堂中去了。
杜水萦站在那数百活口之中,大致查看了一下他们的情况,选出一些神魂就要离体之人,开始为他们缝接神魂。
水影靠在门柱上,抱着双臂,斜眼看她。
水衡知道妹妹不想救这些人,也不去吵她,动手救那些伤得轻的。
不想刚出手,便被妹妹给打了。
“不许救!你还是不是我哥哥!”
水衡讪笑道:“不救不救,我让墨妍救。”
说完将身上的布袋扯下,扔到墨妍手上,说:“把中间有天字的那些符箓拿出来,给这些人贴上,还有那些丸药,一人喂一颗。”
墨妍将那袋子打开,看了一眼,疑惑道:“这里面的丹药大小、颜色都一样,喂哪种?”
水衡胡乱摆了摆手:“都可以,都可以,随便喂。”
墨妍无话可说,乖乖做事去了。
第二日,晨光从祠堂大门照了进来,杜水萦才停下手中的动作。
她一夜没合眼,头都是昏的,身形不稳,微微往侧边倒了倒。
整晚未曾离开她半步的白溪岩忙将她接了过来,一手将她的双眼覆盖住。
“好了?累不累?眼睛是不是很涩?闭上眼休息会,我给你买了你最爱吃的烤鸡腿。”
听得前面几句,杜水萦心中还十分平静,觉得泡在温泉中一般暖洋洋的,有点想睡。
待听到最后一句,她猛地直起身,看着白溪岩。
“烤鸡腿?蝶谷城都这样了,你从哪买的烤鸡腿?”
白溪岩从怀中将一个油纸包抽出,道:“夜里让明钦去星泽城买的。”
“什么?!”
杜水萦惊呆了,同情地看向坐在墙脚的修士们。
八年不见,那些小弟子都长大成人,一个个线条锋利,是稳重的男子了。
饶是如此,他们还是被白溪岩这个无良师傅驱使,真是让杜水萦心痛不已。
水影见状,过来说风凉话:“杜水萦,你看吧,你要救人,就得这么多人陪你受苦。”
白溪岩朝她挥挥手:“去!小丫头片子,你懂什么。”
水影瞬间瘪嘴,眼中蓄上了泪水。
“我……我只比你小一岁……”
白溪岩将油纸剥开,将喷香的鸡腿送到杜水萦嘴边,见她吃了一口,才转头看向水影。
“比我小一岁也是小,你不救就一边休息去,别说话。”
“哦。”
水影悻悻然走了。
似是气不过,没过多久,她又走了回来,对杜水萦说:“你等着看吧,你这么爱管闲事,总有一天会伤害到身边的人。”
说完“哼”了一声,才算真的走了,靠回那门柱上。
杜水萦心下烦躁,可见到这些活生生的人在她面前打滚、哀嚎,她怎么也舍不得放下他们不管。
好在这些人都已经被救了下来。
她决定待会就走,尽量不要和魔族对上,直接去找林蔽涔算账。
半个鸡腿啃完,她做完最后的稳固工作,对白溪岩道:“不吃了,我们走吧!人都已经稳定了,花倾城会来接他们继续疗养的。”
白溪岩点头,笑着将她扶起,召出长剑。
杜水萦见了那剑便身上发痒,忙道:“不御剑了好么?我们各自飞就是。”
然而话还没说完,她就被人圈如怀中,上了“贼船”。
一行人蓄势待发,忽然,空中猛然一个惊雷炸裂,生生将祠堂的琉璃顶掀翻。
偌大的祠堂连着内里的所有伤员都大喇喇被暴露在阳光下,原本平静的伤员中细细碎碎响起了不是的哀嚎。
杜水萦心中涌起一股不祥的预感,抬头朝天上望去。
只见天空一个巨大的粉色球体在缓缓转动,球体周围全是阴家的兵士,正面色狠绝地看着他们。
白溪岩御剑飞起,离那粉色球状物近了些,杜水萦的瞳孔蓦然散开。
花瓣!
竟是那日蒙她双眼的花瓣!
那日她刚穿越过来,便受到袭击。
本以为将袭击打退,谁知竟从火堆中生出许多花瓣来,将她的双眼紧紧蒙住,逼得她到了鳏夫冢附近。
那日的花瓣和组成这个球体的花瓣简直一模一样!
杜水萦认得那好像是野蔷薇的花瓣,香味有些像玫瑰,却又比玫瑰的味道更加尖锐一些。
原来当日追杀水娘子的,竟然也有阴家一份!
杜水萦从花瓣的缝隙间看去,看到了一张线条十分完美的脸。
“花倾城!”
她惊呼出声。
原来如此,为什么当初林蔽涔说的时候她没有听懂呢?
那时在云悠城的酒肆之中,林蔽涔化为吴用,说五大家都在争夺飞升童子。
那时她没有反应过来,原来五大家就是五大家,除了林家之外,也包括宁家和阴家!
花倾城也想飞升,那就对了,难怪她和水影一进阴府就被抓住。
得到了墨妍,似乎还要得到水娘子和修罗才能让墨妍飞升。
花倾城知道的似乎还是最原始的版本,认为只有让墨妍飞升了,她才能以墨妍拥有者的身份跟着飞升。
她却不知,宁逑之比她想得更超前,根本已经开始把墨妍当研究品,准备复制飞升条件了!
第一百二十章 救助(二)
花倾城丝毫不负杜水萦所望,伸出玉臂,拨开花瓣,缓缓露出那张倾国倾城的脸来。
城中未受伤的百姓见家主亲自莅临,都忙不迭从各处涌了出来。
魔族似乎已经消停了,空中瘴气早已退却,视线恢复清明。
四季如春的蝶谷城阳光仍是如往日一般普照。
见到家主之后,没有人再听得见祠堂中伤者微弱的叫声。
人们都争相跪下,对着谪仙一般的花倾城朝拜,眼中全是崇敬的目光。
花倾城坐在熠熠闪着粉色光泽的花球中间,居高临下、满脸悲悯地对地上匍匐的众人说了些安慰的话。
只是话不到三句,她面色一凛,猛然指着白溪岩,厉声喝道:“众位,这人便是八年前勾结魔族,灭月上城全城的魔头白溪岩!”
地上众人听闻之后,突然将视线转向白溪岩。
有认识白溪岩的修士当场就变了脸,召出兵器便朝他打了过来。
白溪岩眉头一皱,一道灵力将数名修士打了下去,嘴上仍狠狠骂道:“不自量力!”
杜水萦看了他一眼,想起说书人说的话,紧紧抱在他的腰上。
“月月,八年前你没有勾结魔族,我知道,你肯定是被利用了。现在也一样,不可以大开杀戒,要是再落个残杀素人的名声……”
白溪岩刚想停手,忽然手臂被一位蝶谷城的修士给打中了。
杜水萦一道符箓贴了过去,那人不动了。
水影在旁见了,气得过来一把将杜水萦推开:“你是不是这儿有问题啊”,她戳了戳杜水萦的脑门:“打就是了!你想害死白溪岩吗?!”
打就是了,可是打完之后呢?
现下花倾城明显就是想要用不相干的百姓对付白溪岩。
把这些人杀死说真的不在话下,但是一个满阶的墨妍就可以了断一大半人,可是杀了之后呢?
将他们杀死之后,白溪岩脏污的名声上又会被泼上落井下石,勾结魔界屠戮蝶谷城的恶名。
到时候他如何立足?恐怕是天天躲在白家不出去也无法安生啊!
不,不可以!
她不顾水影的阻挠,仍是死死拉住白溪岩:“月月,你快回白家去,这里不用你,我出手便好,我反正已经是毒医名声在外了,在加上个恶名也没什么!”
白溪岩才不管她,锋利的眸子寒光四射,猛地冲入阴家兵士的阵中,朝她大喊:“说什么傻话!你赶紧道明钦和墨妍身边去,我来了结这件事!”
水影竟在这样的情形下朝白溪岩露出崇拜的眼神。
杜水萦无奈,只得去救助被他伤到的人。
这个举动当真把水影气得差点吐血。
她骂骂咧咧道:“人家杀白溪岩,你居然帮人家治伤,你是怕白溪岩死得太慢吗?”
杜水萦一边救人一边道:“不是。水影,他们也是被奸人鼓动,本不该受此一劫的。而且我救的都是快死的,不可能再去杀人了的。”
水影气得一脚踹上她的心口:“我真是倒了八辈子霉,身子怎么就给你这种人用了!我的师傅和师娘要是知道你这样用他们教的医术,怕不是要被你再气死一次!决裂!从今往后,你我决裂!”
杜水萦一个头两个大,手中动作不停,口里软声道:“对不起,丫头,我不接受决裂,请你原谅我。”
“不原谅!”
水影白了她一眼,转身便跑。
连她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要跑,只是这一跑就跑出去好远,直到她遇到了三个人。
确切地说,是一个疯子,一个丑八怪,还有一具凶尸。
“花谦语,你个丑八怪还没死啊!”
她对着那极丑的一人道。
真正的花倾城摸了摸自己枯树皮一般的脸,无奈地笑了笑。
她凸出的眼中有泪水闪现,这让水影有些不解。
“喂,丑八怪,你哭了啊?我可没打你,你别赖我身上啊。”
“花谦语”虚弱地笑了笑,说:“影儿,好久不见,请你将溪山和这名凶尸带回白家,拜托了!”
她说完便跑,破烂的衣裳勾出她的身躯,竟一身都是鼓起的肌肉,怎么看怎么恶心。
水影莫名其妙。
不过在白家呆过那些时日,白溪山和这凶尸李莽她还是认识的,因此不管那怪异至极的丑八怪,准备带他俩回白家。
刚从袖中抽出一张杜水萦给的备用空符,手还没沾到那纸,忽觉身子一轻,竟眼睁睁见着那纸缓缓飘落在地。
她完全不知发生了什么。
待见到那根指骨在眼前晃悠,才猛然惊觉,原来这东西竟造反,居然不让她附身了!
水萦第一次有了无力感。
她还没见过这般厉害的载体。
即使是玄灵草,也是因为时间太久,灵力用尽才没用。
这指骨倒好,竟能自行决定让不让神魂附体。
她心中无奈,口中却不饶它,大骂:“臭骨头!都用了快八年了,你也没说不让用啊!怎么这紧要关头便耍脾气了?溪山大哥要是出了岔子,我让白溪岩把你扔到狰火中烧成灰!还不快让我附身!”
那指骨听得她的声音,将指尖转了回来,在她眼前晃了晃,随后越飞越近,越飞越近……
眼看那尖利的尖端就要戳上自己的眉心,水萦忙后退。
反应过来自己根本没有实体,只是个神魂之后,她干脆昂首迎了上去。
指尖和眉心触碰的瞬间,一股旷古久远的熟悉感铺天盖地而来。
水影觉得整个神魂都在抽痛,这种感觉很难受,就像是当初看着母亲在血泊中爬行一样难受。
她想哭,可神魂是不会哭的。
她想叫,却隐隐觉得不能在这种时候大叫。
好在这股痛楚的感觉没过多久就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恬静。
眼前一幕幕场景联次出现。
水影终于见到了心心念念了十多年的父亲的脸。
“爹爹……”
她颤声喊着,挥舞着双手想要够到什么。
然而她什么也没有够到。
眼前是一对夫妻,男子牵着九岁的水衡,女子手中抱着一个襁褓。
水影知道,襁褓中一定是她。
人的回忆是不会看到襁褓中的自己的,这个视角不是她的。
是谁将他的记忆传了过来。
是谁呢?
水影看着眼前的指骨,忽然觉得眉心原本冰冷的触碰都有了温度。
“爹爹!爹爹!”
她像是重新回到两三岁的孩童年代,疯狂地喊着。
指骨这才离了她,只在距离她半寸之处做轻柔摩挲状。
水影这才镇定下来,问:“爹爹,是林荫朔杀了你对不对?我梦到娘亲了,娘亲质问荫叔叔,荫叔叔要修罗,差点把我也杀死。”
那指骨却仍是虚虚摩挲着她,又变回了一根没有生命的白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