蝗石轮指卷江过,月半入川一路安平。六十四
这江上大战一起,四周里的大小船只登时一阵纷乱,更显那暗器威势!
暗器!
暗器在唐逸的心中,或在世人的心中,都是躲在暗里施为,杀人于不备之中。暗器既令人恐惧,也亦是令人不齿。唐逸终究是读了多年的诗书,自心里对那暗器排斥。要非是知道唐门的武功厉害,而自己要想入名门习得上乘武功,眼下也只有这唐门一途的话,唐逸也不会随刘步衡入川。
不过眼前这一切却是令唐逸的心中狂震!只觉得脑中一阵的天翻地覆,不禁为之迷乱起来:“暗器竟能如此施为?竟能如此光明正大?竟有如此威力?”
刘步衡自见到那黑篷快船一到,便没了半分担心,只顾着注意唐逸。此刻见唐逸面上神色变换,不由得微微一笑,知道这少年的心思活泛了。
再去看常天赐,就见如镜游走身前,就如一张缤纷剑屏。头前那颗飞蝗石虽将他逼的落回舟上,可那也是因为人在空中无从借力,此刻落回轻舟,那飞蝗石的威势虽然更增,但都被他挡了下来,并未伤到他分毫。
只见如镜神剑上下翻飞,颗颗飞蝗石如遇到屏障,登时被阻住,随即大力一绞,俱都碎作石粉!不过常天赐能挡下那飞蝗石,可他脚下借力的轻舟却是一阵的急摇,那舟上的船户“啊”的一声惊叫,哪还敢待下去?登时跳了水里,往远处逃了。
那船户逃便逃了,少了这普通人在旁碍事,常天赐的如镜反是更舞的泼水难进,那剑映的光芒四下里乱射,直晃的唐逸离了老远都难以直视,只得将头一转,口中却是奇道:“这剑光如此纷乱,为何那船中人却仍能射的如此准确?”
刘步衡当下笑道:“这已不算是准了,公子如今所见的这暗器手法,乃是我唐门的一种连射手法,名为轮指飞蝗。这轮指连射之下,蝗石如雨,威力虽强,可难做到颗颗准确,毕竟这手法讲的是个持久,只要能射个大概也就是了。”
听了刘步衡之言,此刻再一回想,唐逸才觉那飞蝗石射的上下左右都有,虽然没有一颗离开常天赐的身上,可却也当真算不得精准。
唐逸从唐冰那里习得一些基础,自然不信唐门就只这一种手法,当下心里暗道:“这便是因地制宜么?那常天赐人在舟上,不似平地般可以左右躲闪。所以便使这轮指飞蝗,虽不甚准确,可威力却大,反能将他压制。”
刘步衡再笑道:“至于那常天赐的神剑如镜,确实是我唐门暗器的一大克星,当年嵩山剑试,便是他一招浮光烁金破了我门的蝗雨遮天,不过如今再用,却不好使了。”
当年唐门和崆峒之间的比武,唐逸也曾听杨健谈起过,此刻闻听唐门已有了对策,当下转目去看,忽然一醒,点头道:“那船上的黑篷正能遮挡光芒。”
刘步衡点头道:“正是如此,当然,我们并非只这一个法子。”
不过刘步衡的话还未说完,那场中情势再变!
这片刻里,那轻舟因为没人操持,早便停了下来,而唐逸所在大船里的船户却因为要早些逃脱,自然是加紧往前行去,这一停一行之间,常天赐离大船已是越来越远,已不可能凭轻功跃将过来。那船中人也似是注意了到,当下就见飞蝗石忽然一转,舍了那常天赐,直朝轻舟而去!
这飞蝗石能被常天赐挡住,可这轻舟哪能比的上魂级高手?当下就听得“扑扑扑”地一阵连响,木屑纷飞之下,那小舟就似被巨兽猛里一撞!当下便要翻将过去!
那早落水中的船户,此刻已经游的远了,听得巨响连连,转头看去,心下不禁暗自庆幸:“可亏了我见机的早,要不此刻岂不成了筛子?这些高人争斗,果然不是凡夫俗子所能轻涉!”
想到这里,伸手朝怀里摸了摸,那船户松了口气,自己的船被毁,虽然让人心痛,可那年轻人出手却是豪奢,竟给了自己一大锭的银子,那可足够买下两条新的快船了!那船户念及常天赐的好来,心下不禁暗道:“只望那公子化险为夷。”
就在那船户胡思乱想之际,只见那常天赐的如镜神剑猛里一停!
如镜一停,没了那摄目剑光,唐逸当下便转回头来,正见那小舟在轮指飞蝗的猛击之下,狂摇乱摆,眼看就要散了!唐逸心下不禁暗道:“那船中人当真是好心思!射人,那常天赐还能挡下,可这小船,常天赐要如何护得周全?一等这小船沉了,人无借力之处,还能翻出什么风浪?”
而且唐逸心下也是隐约猜了到,这轮指飞蝗如此犀利,除了不很准确外,怕是还有缺点,尤其是这暗器的数目上怎都会有限制,似轮指飞蝗一般的连续发射,终难持久。所以那船中人一等唐逸与常天赐拉开距离,便弃人射舟,不与常天赐久耗!
且不说常天赐会不会水性,如他一般有名的高手,被人逼落水中,就算那船中人再不追击,这也会成为常天赐终生的污点!眼见常天赐的尴尬,刘步衡难忍笑意道:“他于嵩山剑试中落了我唐门的颜面,今日却要还回来了。”
唐逸闻言,心下却是暗动:“这名门大派看来都是一样,于这面子可看的紧了。”唐逸正想到这里,就见那常天赐大喝一声,如镜神剑一闪,没有去挡那暗器,反是朝那轻舟猛劈下去!
那落了水中的船户在远处看到,心下暗道:“糟!那位公子怕是失心疯了,自己竟也在劈船!”
不过唐逸却不会这么想,他可不会认为聪明如常天赐那样的人会出此昏招,心下暗道:“他主动劈舟自有用意!”随即抬头四顾,就见那周围大小船只因为这大战,已是乱做一团,有想要早些过去,也有想往后避开,如此一来,反是挤在一起。
不过就算常天赐身后最近的一艘商船,离他也足有二十来丈,怎都不可能跃过。
“他要做什么?”
唐逸眉头一皱之间,那船中人似也察觉到了常天赐的异样,当下暗器一变,再往那常天赐的身上射去,而就在此刻,唐逸的心下一明,不由得急道:“他是要逃!射他足下船板!”
唐逸这一喊,可是尽了全力。他内伤未愈猛一用力,登时痛的弯下腰去,一阵的咳嗽。
可他这一声喊,那常天赐和船中人却还都是听了到,当下齐齐一惊!不过唐逸的话终是比常天赐的动作慢了些许,待那船中人反应过来,常天赐已经借了那暗器的撞击之力,自空中往后急退而去!
正因为那轮指飞蝗连绵不绝,所以常天赐在空中退的极快!也比平日退的更远,直等横过了十丈外,内力一浊,自空中落下,常天赐伸脚,正点了自己劈开的那船板之上!
却原来常天赐方才的那一劈,不只劈开小舟,还暗里使劲,将那份船板往后撞去,为的便是给自己中途借力之用。
虽然唐逸看了出来,可他这一喊之间,那常天赐却已经布置完了,此刻离那黑篷船已是越来越远,飞蝗石的威力也终于减弱,常天赐脚下一点,新力再生,随即腾空而起,斜斜的落到那身后商船之上!
常天赐这一落下,惊的那商船上的众人更加混乱,不过他却没有心情理会。那船中人的武功不下自己,此刻人在江上,正是施展暗器的大好时机,此番追杀可说是功亏一篑。
而更令常天赐心下担忧的,则是方才唐逸那一声大喝。要说之前他与其父只是凭着听杨健的叙述以及自己的猜测,觉察出这唐逸危险,那如今却是亲身体会了到!
“要是此刻那船中人是唐逸,我可就难脱身了,一旦脚下船板被毁,落了水中,便就是任人宰割之局!”
常天赐心下一冷,对唐逸更加忌惮。只可惜那船中人是谁,常天赐心下已有了大概,知道有这人相护,自己再难得手,只得暗叹了叹,随即朝那黑篷快船一拱手,朗声道:“唐师姐这轮指飞蝗更胜往昔,天赐今日可是领教了。”
常天赐的话声远远传去,那黑篷快船上的帘子轻动,随即一道健美的身影显现。
蝗石轮指卷江过,月半入川一路安平。六十五
那道人影显现,是个高挑的女子,唐逸本已不矮,可望将过去,那女子较之自己似还要高上一些。就见那女子站在船头,高挺的鼻梁,一对凤目,身形健美挺拔,英姿竟丝毫不逊那常天赐!
得知方才那威猛惊人的轮指飞蝗,竟然出自女子之手,虽说方才听到常天赐的那声“唐师姐”,唐逸心下已经有了准备,可如今见了真人,心下仍然难免震撼!
那女子出来,也未有半分的作态,更不接半分话头,便直了道:“常师弟还有何事眷恋不去?”
常天赐闻言略一沉吟,朝那女子再拱了拱手,随即转身去船里。
唐逸在旁看着,心下暗赞:“这女子行事较之男子不遑多让!”
刘步衡在旁一笑道:“这就是本门家主的女儿,唐月。公子可莫要因为她是个女子,就看的轻了,想我唐门年轻子弟虽然众多,可能与那魂级高手相抗的却也只有她了。”
说话间,那唐月的快船赶上,随即一跃而至。
“姑父。”
那唐月到了船上,先是朝刘步衡一礼。
见唐逸惊奇,刘步衡笑道:“我唐门以唐姓立族,如我这样的外姓人家要入唐门,便都要联姻。我那妻子论起辈分是月儿的姑姑,老朽便是沾了些光,捞得个姑父当当。”
唐逸闻言,心下一动,就见那唐月闻言道:“姑父说笑了,论起那金针之术,姑父可是门中数一数二,药物医理,亦不在我那几位叔叔之下。”说罢,转头望向唐逸,唐月笑道:“这位便是姑父所说的唐公子吧。”
这唐月言语温和,倒是有些出乎唐逸的预料,只看她方才那飒爽英姿,高超的武功,少年只道她应该是个心高气傲的人,却不料一笑起来,倒甚是温柔。
唐逸心下登时大生好感,又看了看那唐月的发式,不似已经婚嫁,当下便一揖道:“在下正是唐逸,多谢唐姑娘相救。”
唐月听到那唐逸称呼自己为姑娘,忽是一怔,随即笑道:“公子不必多礼。姑父先前曾经传言,说平凉有位天赋异禀的少年,门中当时决定派个门下弟子前来相接,不过那却不是我。说将起来,要不是随后姑父又不惜用千里加急,声称公子身上怀有本门长老的秘信,我也不会千里赶来。所以要谢,应去谢姑父才是。”
这唐月倒是坦诚,但唐逸却不会因此就觉得被人轻漫。事有轻重缓急,只看这唐月的武功,便知她在唐门的地位,就如常天赐之于崆峒!唐门最终能派她来救,自己便应心存感激。只不过刘步衡闻言,却是眉头微皱,看了看唐月,却没有开口。
既然那常天赐不再追来,又有这唐月跟在近前保护,唐逸和刘步衡再不需担心安危,这剩下的也大多走的水路,省去劳顿之苦,当下各人散去休息。而唐月则被刘步衡借机引了进屋再谈。
“我那信里将这前因后果已经说的清楚,那少年身负之赤瞳可是万中无一,必要真正高手前来护送,怎么起先还派普通弟子?难道门内并不重视?”一等将门关上,刘步衡便有些不满道:“就算那秘信重要,可这赤瞳与之相比也绝不逊色!可方才听侄女之言,如果这唐逸身上没有秘信,那门里便要随便处置了?”
唐月摇头道:“姑父莫急,那赤瞳,我父亲都未听说过,只有问了爷爷后,才有点印象,至于是否当真如传说中的那般的厉害,还未可知。”顿了一顿,唐月再道:“更何况那赤瞳就算厉害,却也是生在那位唐公子的身上,他就算从现在练起,十数年内也难有什么成就,毕竟他的年纪大了。没有相对的实力,就算看的清楚,作用也是有限。”
刘步衡闻言,也是冷静下来,眉头大皱道,“那少年就算不用赤瞳都目力超人,更别说运用之后,所以赤瞳的威力自不用说。至于武功,我们又不见得非要让他单人独骑去与人战斗。我门中大阵不是正缺阵眼么?天生了这么好的目力,又难得这么聪慧个人,正可以由这少年来担此大任!”
唐月一怔,随即沉思道:“姑父想法却是与众不同,要是之前有人说要让个毫无经验的人来主持本门大阵,就算他的目力再好,侄女定会不屑,可姑父却不会妄语。”顿了一顿,唐月再道:“说将起来,方才那常天赐要逃,就连侄女都被瞒过,可不想却被那少年一眼看出,这份智计应变确实不能小看,主持大阵倒也有些资格。”
刘步衡笑道:“能被侄女赞赏的年轻人可是不多。”
唐月当下正颜道:“那少年确有能耐,当赞则赞。”说到这里,却又摇头道:“只不过他的武功太差,虽说那阵眼并不需要太高的武功,但也不能如他这般,连入门弟子都有不如。”
刘步衡抚掌道:“这却不需太多顾虑,那少年身中本门秘制的百毒丸,一旦得了解药,功力自有提升,虽然远称不上好手,但做个阵眼,却也勉强够用。”
唐月皱眉道:“百毒丸虽能增进修为,可也有限,更何况这大阵并非一人二人那般,要指挥数十人,却不只是武功的问题了。”
唐月的话倒非是无的放矢,一个大阵要想练就,最少也要数年的功夫,那些师兄弟们同吃喝,同练习,为的就是彼此默契,如唐逸这样半途加入,问题可便多了。
刘步衡却不以为意道:“这少年心性坚韧,可不简单,真要给他机会,却也难说。想想明年就是嵩山之盟,如果有他这赤瞳做阵眼,再有侄女从旁相助,大可与少林武当争上一争!如能再遇崆峒,更可一雪前耻。”
唐月被刘步衡之言惊了一跳,不禁道:“姑父可是对那少年和他那赤瞳太过有信心了?”
刘步衡摇头道:“只怕是家主还未见识过赤瞳的真正威力,这才会有疑虑。等回转唐门,侄女可要多为这少年说项说项,只要让家主试上一次,便知姑父所言非虚了。”说到这里,刘步衡再是笑道:“至于那少年能否担当大任,侄女刚刚不还是赞过他的智计应变?”
见刘步衡信心满满,唐月略一凝眉,点头道:“这少年能惹得常天赐千里追杀,便说明那崆峒不只是为了掩盖门下的劣迹那么简单,定是这少年让常氏父子觉出了威胁。如此看来,倒真不能小窥了他。”
刘步衡笑道:“侄女能如此想,那便是好。”说着,刘步衡将唐逸这一路来与常天赐的斗智,以及他连番杀死两个剑罡级的高手的事迹说了一遍,毕竟这些都是在刘步衡传出书信之后发生或者得知的,唐月自然不会事先知晓,此番听刘步衡讲述,哪不惊讶?
刘步衡见唐月意动,当下再道:“这少年恩怨分明,本性良善,只不过连逢大难,有些个偏激罢了。我们唐门可不能似崆峒一般,不仅不能将这等良才收入囊中,反迫成敌人。”
唐月闻言,点了点头,随即沉思起来。
而此刻的唐逸心下却大是纠结:“要入唐门竟然必须联姻?真要似刘神医那般,如果我去习武,难不成还要入赘唐门?”
蝗石轮指卷江过,月半入川一路安平。六十六
身后没了追兵,又有高手相护,余下路途便顺当的很。大船一路往西,过荆州、夔州,再走陆路,终于赶在唐逸肚中百毒丸毒发之前赶到了唐门,唐家庄。
唐家庄虽说是个庄子,可这庄子却大的异乎寻常,整个唐家庄在重庆府东五十里,中置坚堡,外面则绕着庄户族人,整个庄子足有方圆五里。其中民居商铺围做一片,几是一座没有围墙的小城。
唐门是中原名门中最大的世家,整个门派大多是唐氏族人,其他的外姓人虽也有些,可却不多,除了女子外,男子只有能力出众的才会被唐门看上,入赘唐门。如此繁衍几百年,若真论起这族人数量,足有数万之巨!十大名门中,便属唐门为最。当然,其中大多是普通人家罢了。
到了庄外,已近晌午,唐逸三人自马上下来,一路往里走去,就见唐家庄各户炊烟正起,酒肆食坊也是热闹非凡,路旁甚至不时有孩子奔来跑去,家人却也不怕丢了去。
“那日我见到崆峒山城,便觉得大了,却未想到,要单论这规模,便是五个崆峒山城都比之不上眼前的唐家庄。”唐逸走在路上,心下愈发的对唐门敬畏,一想起这般的名门,竟然还做不得第一,江湖之大,名门之强,可见一斑!
唐月走在前面,沿途竟还有心情指点些景物给唐逸解说,而这唐家庄虽然看似人多,但却个个都似认得唐月一般,一路上各种称谓不绝于耳,那唐月面上亦是始终微笑。唐逸看在眼里,心下暗道:“这唐月看来英气逼人,武功又强,常人要是见了,定会觉得她是个强人,不敢亲近。可就我这一路看来,她这人外刚内柔,却是不难相处。”
正想间,面前猛地一阔,却是到了这唐门真正的中心,唐家堡。
唐家堡位于唐家庄正中,是个圆形堡垒。整个唐家堡方圆一里,三丈高的石墙,全由整块坚石垒制,坚固之极。这墙就算挡不住真正的高手,但墙上那明里暗里的各种机关暗器却足可以令大多数人望而却步。就只唐逸随便扫了两眼,便看到无数锋利箭弩,嵌在墙中,不时的映出点点寒光。
更何况唐家庄所有的庄户,都与唐家堡隔开二十丈,在这二十丈内除了青石铺就的地面外,再无一草一木。唐逸见了,心下一凛,暗道:“一旦有敌来犯,在这二十丈内,怎都难掩身形,到时那石墙中的机关齐射,就算没有高手出马,寻常的武林中人也难近这堡垒一步,更何况这堡垒森严,其中还有多少机关,还未可知。”
正想到这里,唐月快步上前,刘步衡则是一拉唐逸坠在后面,叮嘱道:“这唐家堡里,机关无数,一会进去,你且跟在我的身后,切记不能乱走。日后若能得机会入堡学习,自会有人与你讲解禁忌。”
唐逸点了点头,越是大门派,规矩越多,忌讳自然也是越多,这道理唐逸明白的紧。尤其是唐门这样以暗器毒药闻名的大派,其中心所在,怎会轻松的了?
唐月回来,自然没人敢怠慢,不片刻,一个看起来十分干练的中年人便迎了出来,不过那人眉头深锁,却似有什么烦心之事,一见唐月,先是与她低声说上几句,唐逸离的有些远,那中年人说话又低,只断断续续的听道,唐星,日夜练功,心伤身几字。随后就见那唐月眉头一皱,忽然看了唐逸一眼,眼神有些古怪,竟似是期许,随即朝刘步衡告罪一声,急急的奔了进去。
唐逸见状,心下不禁暗道:“唐星是谁?与唐月什么关系?她看我又是为什么?”
不等唐逸多加思索,那中年人已是迎了上来道:“家主已在等候,唐公子且随我来。”说完再朝刘步衡道:“刘兄可自去交接,且等过些时候,门内商议商议,再定对你的奖惩。”
“奖惩?”
唐逸闻言登时一怔,随即醒道:“啊,是了,刘神医府下的那地道之长,绝不是一两代人所能挖掘,他为我而舍弃了唐门这么多年的经营,此番回来,怎会没有惩罚?”
报仇,逃命,这些日来压的唐逸喘不过气来,如今想想,自己可是忽略了刘步衡为自己担下的责任。
眼前这位中年人虽然没有自我介绍,可看他与唐月说话时的态度,想来权位定是不低,唐逸贸然之下也不好多问,心下只得暗道:“我这身上书信越是重要,我这赤瞳越是重要,那神医所受责难便越轻!”随即心下暗坚,书信送上之后,亦要展现自己的才能,既为了自己日后习武,也为了这刘步衡少受责难。
想到这里,唐逸再去看那刘步衡,却见老人似乎浑不在意,只朝那中年人拱了拱手,随后朝唐逸一笑,转身行去。
那中年人也不再多话,当下领了唐逸于堡中穿行,不多时,到了一处厅前,笑道:“家主便在里面,公子请进。”点了点头,唐逸径自大步而入,那中年人在后看着,终于点了点头道:“这少年倒是不卑不亢。”
厅里倒是不大,上首坐了三男一女,正中一人相貌非凡,只凭那气势,唐逸便认出这人定是唐门家主唐冷无疑。
这唐门中主事的几人,刘步衡在船上都与唐逸讲过。唐家四兄妹,寒冷冰雪,家主唐冷排行第二,他上面则还有个兄长唐寒,唐逸一眼扫去,便知此刻坐在唐冷左手的应该是他了。而那唐冷右手旁的美貌妇人,则应该就是唐家四兄妹中唯一的女子,唐雪。虽说那妇人年纪最少也有四十来岁,可保养的确实很好,竟不比唐月大上多少似的。
除此之外,那唐冰被困大漠,自然不会在这里,唐逸心下暗道:“这屋里四人,三个我还能认出来,可那唐冷身后的老者是谁?看他那份雍容样子,定是身份不凡,只不过为何闭了眼睛?”
脑中虽然在想,可唐逸的礼数却是不缺,待走到中间停下,随即团团一揖道:“晚辈唐逸,见过几位前辈。”依的却是江湖礼节。
那唐冷打量了唐逸几眼,点了点头道:“听说你身上有我唐门长老的秘信?”
唐逸自怀中取了信来,恭道:“晚辈终是不负唐冰前辈所托。”
唐逸这话一出口,在场众人都是一惊,那唐冷急道:“当真是我三弟的书信?快!快拿来与我看!”
唐逸闻言一怔,心道:“这唐冷方才看起来与那崆峒派的常承言一般,颇有一门之主的威势,却不料此刻竟然如此失态。倒真是重情之人。”心里想着,唐逸上前几步,将那信递了过去。
唐冷接过信来,随即用指甲在那纸封上弹了几弹,那信似是立刻起了变化。
唐逸正暗暗称奇,就听那一旁唐寒笑道:“三弟当年远赴天山,便是为了寻我,结果却反是没了音信,我这做哥哥的可心愧得紧。好在他既然能着人送信回来,便说明无恙,可真是喜事一件!”
那唐雪则是美目含泪,点了点头,随即朝唐逸笑道:“你这孩子带回如此重要的消息,又也姓唐,可说与我唐门大有缘分。”顿了一顿,那唐雪朝唐寒道:“我们定要好生谢过才是。”
唐寒笑着点了点头。
唐逸闻言,则是心道:“那唐冰前辈被困地下水道,上面全被黄沙覆盖,哪里寻的到?他们还未看到那信里内容,可是高兴的早了。”
不过这唐家兄妹亲情感人,少年却也不好来泼那冷水,再者,说起恩情,自己欠这唐门的倒还多些,当下便摇头道:“晚辈受唐门之恩更甚,却是当不得个谢字。”
唐雪闻言,美目里满是嘉许道:“却当真是个不错的孩子。你的遭遇,我们已是知晓,说起来也当真是可怜。不过你如今既然到了唐门,便可将心放下。有我们唐门保护,那崆峒怎也不能拿你如何,以后在这唐门,吃喝穿戴都是不愁,你若想学什么武功,我便亲自教你。”
唐逸闻言大喜,不禁暗道:“如此一来,莫非我不用入赘便能去学武功了?”
唐逸刚想到这里,却听那唐雪忽是笑道:“你这孩子既聪明又孝顺,如今也没了亲人,不如就在我们唐门寻个媳妇,落下根吧。”
座前较智计,惊神绝目,骇人闻听。六十七
虽说能入赘唐门,也是对能力的认可,但唐逸却根本就不想,就算这唐门再是名满天下,自己也不可能来做个倒插门的女婿。只不过这唐雪看起来倒也是番好意,她身份又不一般,少年一时倒不知如何回答。就在这时,那唐冷咳了一声,沉声道:“这些都还不要紧,你们先来看看三弟写了些什么。”
看到唐冷的脸上再没半分喜色,唐氏兄妹登时一怔,那唐寒一伸手,接过信来。那唐冷随即看了看唐逸,问道:“如果你再去关外,可还有几成把握寻到那地下水道?”
唐逸闻言,心知唐冷还不死心,不过却还是如实答道:“黄沙漫漫,无迹可寻。”
唐雪虽然还未看到那信的内容,但听自己兄长这么一说,心下也已明白了八九分,当下急道:“三哥可是被困了住?”见唐冷点头,唐雪再望向唐逸。少年当下将地下水道的隐蔽讲述一遍,毕竟唐冰的信中怎也不可能写的详细,那唐寒也按下手中信,仔细听将起来。
一等唐逸说完,那唐寒闻听自己三弟双腿已废,终日被困地下,靠生吃蝎子维生,面上极是痛苦,忍不住落泪道:“三弟为我可是受了大苦。”
唐逸心下一动,将那些蝎尾针取将出来道:“这是前辈所赠的护身之物,既然如今晚辈已经顺利到达唐门,便原物送还了。”
唐冷先是满意的点了点头,随即再道:“那是三弟送与你的,便是你的,只管收了便是,且留个纪念也好。”
那唐雪在旁则不禁悲道:“三哥在大漠受苦,我们绝不能坐视!”
唐逸见状,心下暗道:“这唐家兄妹情深,我要是能助他们寻到唐冰前辈,想来于我也是大有好处。”唐逸虽然还没有在唐门习武,可这些大派的武功繁多,由低到高乃至秘传,唐逸以后能学到哪种,眼前这些唐门首脑的态度可是重要。
只不过那大漠茫茫,确实难寻,唐逸剑眉深锁,在那苦思,心道:“地下水道离肃州虽然远不及从平凉入川那般的遥远,但沙漠之中,满眼都是黄沙,什么都被掩盖下,哪及关内总有陆路水路可寻。”想到这里,唐逸脑中忽是灵光一闪,暗自喜道:“那地下水道也不是无迹可寻!”
既然有了主意,唐逸再不犹豫,朗声道:“要说在那大漠中寻人,确实不易,不过晚辈倒有个法子,可以试上一试。”
唐家三兄妹闻言一怔,唐冷眼中显现出几分惊异,随后一闪而逝,问道:“有什么方法?你且说来听听。”
唐逸理了理思路,这才道:“那沙漠虽然宽广,可前辈被困之处却离肃州不远,晚辈来回走了两趟,倒也可估摸个大概的方向和远近。”
唐冷闻言点头道:“这确是不难。不过你方才也说了,那大漠里黄沙漫漫,一切俱在黄沙之下,要是一点点寻去,可要多少人手?多少时间?”
唐逸点头道:“晚辈见过那大漠可怖之处,所以早前也是如此想的,只觉得在那大漠中寻人就如大海捞针一般,绝无可能。”顿了一顿,唐逸再道:“不过晚辈刚才却是突然想到一个问题。前辈被困的地方是个地下水道,乃是当地人为了取水输水而建造的。那大漠缺水,这样的地方就算被荒弃了,可那当地人却不见得就全都将其遗忘。要是去寻些当地的老人,想来应能问出个大概。到时再多派一些人手挖掘,只要能寻到那水道遗迹,再顺了其走向去找,便有可能成功。”
那唐冷闻言点了点头,唐逸心下一喜,却忽然就见那唐冷身后的老人开口道:“这法子确实可行,你小小年纪,才思能如此敏捷,月儿信里所说倒是不假。”眼睛仍然合着,那老人笑道:“月儿信里说到你这孩子的智计非凡,可是个天才,如今看来,倒是真的了。”
这老人能安坐在唐门家主的身后,说话又全无顾忌,显然在唐门里的身份地位都是崇高,唐逸当下不敢怠慢,谦虚道:“晚辈也是一时灵光闪现罢了。”
那老人笑了笑,随即却又摇头道:“只不过你说的这法子里也难实行。”
唐逸一怔,心念电转,随即也是言道:“老前辈说的是,这法子其实有三处不妥。”
那老人眼睛终于睁开,看着唐逸,目光中满是讶异,随即笑道:“有这么多?”
就见唐逸当下道:“那当地老人是不是还能记得有这地下水道,本就是个大问题,如果无人知晓,那一切都休要再谈。除此之外,那肃州正是崆峒派的势力范围,唐门与崆峒分属西东两盟,不论原因如何,唐门要派大批人手出关,都必须经过崆峒,怕是崆峒怎都不会答应。尤其他们刚受了那万马堂的袭击,对外人警惕异常。“
那老人点头赞许道:“不错,虽然经过上次的嵩山之盟,名门大派已经不必非要固步在自己的地界之中,可此去大漠寻人,少说也要几百人才可能有所收获,如此一来,那崆峒派是绝不会答应的。”
“好家伙!一开口就是去上几百人,这唐门果然不同凡响!”唐逸听了这人数,心下登时一惊。
那老人说完,再看着唐逸道:“不是还有一处不妥么?”
唐逸闻言,收拾心情,答道:“这最后一点,最是重要。晚辈出关的遭遇,想来几位前辈已经有所耳闻,那万马堂余孽死灰复燃,横行大漠,竟敢侵入关内袭击崆峒,可见其之嚣张到了如何的地步。唐门要去大漠寻人,那万马堂群匪必会前来阻挠。那些马匪终日游荡在大漠,这地理上,唐门可就有些吃亏了。”
那老者忽是奇道:“万马堂与崆峒派有仇,可我唐门远在川中,与那些马匪素无瓜葛,他们为什么会冒险与我们相拼?唐门的厉害他们又不是不知。”
唐逸一怔,心道:“他为什么要这么问?”
抬头环视,就发现除了那老者,那其余三人的表情甚是值得玩味,那唐雪的美目中竟然还有些期许,唐逸心下暗忖,忽是悟道:“莫非那老者是在考我?”
想到这里,少年心下一醒,暗自责道:“唐逸啊唐逸,你却是有些自大了。想这在座的都是唐门首脑,哪个才智平庸?就算他们不熟悉大漠风土,可于这门派之间的争斗,自是比你熟悉的多!你方才却在这些人前班门弄斧了。”
不过对方既然有心思考较自己,那便说明他们对自己是有些期许的,这却也是个机遇。唐逸心道:“既然如此,我不如索性表现一场,如能得到他们的赞赏,再学上乘武功,就会容易多了。”
一念至此,唐逸再是朗声道:“大漠乃那些马匪的根基所在,自不会让别人染指,唐门大举出关,那些马匪哪会善罢甘休?这是其一。”说到这里,唐逸看了看已经传到了唐雪手中的秘信,继续道:“前辈远行关外,本是去追查天山剑派消失一事,然后被人暗算。可既然关外唯一大派都已经消失,哪还有人能伤到前辈?”
说到这里,唐逸环视四周,满脸的自信:“这答案可就不言自明了。既然如此,万马堂和唐门怎会素无瓜葛?唐门要去寻人,万马堂又岂会坐视不理?”
其实唐逸并不知道那信上说了什么,可少年却还是能够猜出一二。想那唐冰在地下水道曾经提起木莲子投敌一事,木莲子投敌投的是马斤赤的师父,这消息之前中原是无人得知的。如此一来,显然那唐冰在关外遇到过万马堂。那他被谁暗算,却也不难猜了。就看那马斤赤的师父能让崆峒派束手无策,能让那行云承认不凡,那唐冰怎会是对手?
自然,这一节,唐逸却是不会说出来。那行云为人,少年好是佩服,他师父投敌可是其一大污点,少年不想借了自己的嘴去四下传播。
不过只凭唐逸之前所言,就已让在座之人心下惊异,互相望了一眼,那老人猛一拍掌,连声道:“好!好!好!这难处说的好!至于如何解决,自然由我们来想,你便不用操心了。”
说到这里,那老人起身对唐逸道:“你且随我来,我要看看你那所谓赤瞳是否也如那脑袋一般的灵光!”
座前较智计,惊神绝目,骇人闻听。六十八
见那老人头前走去,唐逸心下暗讶道:“这老者的身份果然不同一般,竟然说走便走,那唐冷身为家主,却没有丝毫不愉!”
既然这老人的身份如此,那唐冷也没有出言阻止,唐逸当下朝那唐家兄妹一礼,便要转身而去,就见那唐雪忽然也站将起来,对那唐冷道:“我也去看看这孩子的天赋如何。”那唐冷点了点头,随即三人鱼贯而出。
待唐逸出去,唐冷的眉头一皱道:“三弟这信里的内容可是惊人啊。”
唐寒深呼了口气,点头道:“就这信里所言,再与前些日子,万马堂去袭崆峒相印证,怕是中原武林要有阵子的不安宁了。只不知那人可有三弟所说那么强?真要如此,怕是只有请德皇前辈或者飘渺天宫主人出手,才有必胜把握。”
却原来那唐冰信中并非只是求救,只不过唐逸在场,这二人不好谈论,一等少年走了,唐氏兄弟二人的脸色便越发的沉了下来。
唐冷手指轻弹,沉吟道:“一人之强,并不可惧,当年天命如何?天下谁能与之匹敌?可亦不过被困死在剑竹岛上。”
唐寒感慨道:“当年那天命较之德皇前辈都要胜上一筹,不过武林确非一人仗了武功便能肆意妄为的所在,更何况那人经三弟描述,却也未到那般可怖。”
唐冷沉声道:“正是此理,只可惜三弟信中所提,却是一年多前之事,如今的变化却是不知。”想了想,再道:“不过前些日里,那濯星忽然要寻散落在各地的天山门下弟子,去重组那天山剑派,这却大有可疑之处。想那天山剑派当初于关外极西的天山立足,凭的是初代祖师武功高强以及她那非同一般的身份,如今濯星的武功虽然也算不错,可天山正在那万马堂的背后,若是天山剑派重组,万马堂前有崆峒后有天山,岂不危险?”
说到这里,唐冷看了看唐寒道:“那濯星的行为有异,竟然在凤翔公然滥杀无辜,惹得崆峒与华山围剿。要说她此番重立天山,按理怎都要借助名门之力,可她如今一口气将东西两盟的人都得罪了,是说明她莽撞,还是根本便没有将这两盟放在眼内?濯星说起来也算你的妻子,你如何来看?”
唐寒听到濯星仙子之名,身子微微一顿,随即眉头皱道:“知笺功利心太重,当年为那天山剑派掌门一位,便杀她同门师妹,如今性情更是怪癖,我劝她来唐门与我同住,都被拒绝。可不论怎么说,这莽撞却按不到她的身上,她这么做,很可能当真是别有所持,不将中原名门放在眼内。”
说到这里,两兄弟互相对视一眼,面色更加沉重起来。
唐家堡虽然占地不小,但房舍连绵,建的紧密异常,且都是由土石垒就,一来结实坚固,二来也不怕失火殃及池鱼。只是如此,整个堡垒便大显晦暗曲折。
唐逸紧跟在那老人身后,在这堡内穿行,那老者只顾在前紧走,不发一言,好在唐雪对这少年甚是关怀,一路上为唐逸指点不停道:“本门弟子的家大多在堡外,不过一旦要定下来习武,便就入住堡内,直至有成为止。而此去之处,便是唐门子弟的平日里习武的地方。”
听这美妇人的介绍,唐逸当下谢过,心里则是暗道:“虽然她总是惦记着要我入赘唐门,可人却着实不错,对我也很是照顾,不似那唐家兄弟,个个冷着个脸,拒人千里之外似的。”
而那唐雪看着眼前少年,竟是越看越喜,当下不由得问道:“听妹夫所言,你那赤瞳虽然厉害,可每日只能使用一次,且真要是每天都用,连续下来,损伤也是很大?”
“妹夫?”唐逸一怔,随即醒悟过来,口中答道:“刘神医说的没错,其实晚辈要没有神医当初的诊治以及所赐的那明目经,这赤瞳连每日一次都用不了。”
唐逸口气大有遗憾,被那老人听了,忽然开口道:“每日一次已是足够,世无完美,你这眼睛能人所不能,要再无限制,天亦妒之。”
对自己这天赋,唐逸本也有些微词,虽说那赤瞳发动,可说事无巨细都看的清楚,但每日一次,用完后眼还总不舒服,这确实让人觉得有些恼火,但听了老人之言,唐逸心下一清,暗道:“是了,我能有这天赋已是邀天之幸,却怎还贪多?这一日一次若能运用得当,已是可观,再说我的目力不运赤瞳也还都比常人要好上许多,人却要知足。”
正想到这里,唐逸心下一动,问道:“晚辈肚中还有一颗百毒丸,如今信已送到,却不知何时能解?眼看再过几日,便要到那最后期限了。”
唐雪闻言正要说话,却听老人插口道:“那丸子易解,不过一旦解了,便会增加你的功力。你现在什么内功都还未曾修习,贸然解去,只会浪费大半的药力。”
说话间,三人终于来到一处开阔地,看起来似是演武场,那老人停下再道:“更何况现在试你目力,自是越没有内力的帮助越好,这才能知你那天赋到底如何。”
老人说罢一停,随即指了前面道:“你且站定,去看那对面墙上头一行第一字写的是什么?”
唐雪听了,登时一讶道:“伯伯可莫要难为孩子,此处距那墙足有三十丈,可字却不过鹅卵般大小,门内弟子测试时,亦不过距离十丈而已。”说着,转头去看唐逸,就见少年眉头微皱,似在为难,当下便安慰道:“那字离的太远,自是做不得数的。”
唐逸闻言醒来,随即摇头道:“前辈,我并非看不出那字,只是觉得那些字都有些个古怪。”
唐雪一怔,不由得问道:“你当真是看的到?且说说那字怪在何处?”
唐逸手指前方道:“那墙上所书的,应该是个凹字,可那凹字却立将起来,若说那字没有写错,晚辈可就不认得了。”
唐雪闻言满面的惊讶,望向那老人,那老人合着眼睛,微笑道:“果然是好眼力,墙上写的确实是个凹字,也确实是立将起来,那你且说说那字的缺口朝向那方?”
唐逸当下毫不犹豫道:“东!”
唐雪闻言惊喜道:“你这孩子的目力可当真骇人!便是我,如果不是事先知道那字,站在这里亦是看不清楚。难不成你已用了那赤瞳?”说着,仔细看了看唐逸的眼睛,就见少年一双朗目黑白分明,却又疑道:“可听我那妹夫之言,赤瞳运起,却是满目血红一片,怎么如今看了与往日无异?”
唐逸忙道:“晚辈还未运赤瞳,那赤瞳一经运起,虽然能令晚辈的目力强上许多,可却不能持久。”
唐雪恍然,随即笑道:“如今不用,便已是骇人了。”
那老人已是满意道:“既然你能看清那第一个字,且再往下看看,将那一排字的方向顺序念将出来。”顿了一顿,随即道:“莫要用那赤瞳。”
唐雪在旁则是慰道:“能看多少便是多少,莫要勉强,要知本门弟子站在十丈处,能看到第四行者便算优秀了。”
唐逸闻言,点了点头,随即凝神看去,这才发现那字竟有九行之多,每行再有九个,俱是个“凹”字,只不过那字越向下越小,待到了第三行已与铜钱仿佛,第四行则是更小上许多,唐逸看了看,这第四行还能勉强辨认,至于那第五行,却怎都看不清楚了。
想想自己虽然也是看到第四行,可却离的远上许多,唐逸当下也不再迟疑,将那一行九字的方向说了一遍,随即就听身后一声惊呼传来。
座前较智计,惊神绝目,骇人闻听。六十九
唐逸闻声回头,竟是唐月到了,那声低呼,便是出自她口。
想唐月生在唐门,自己本就是高手,怎会这么容易失态?可眼前少年能在三十丈外认出第四行凹字的全部方向,这要是再修些上乘武功,他的目力会变的多好?如此惊人的天赋,就算是唐月亦要惊讶。
不止是她,那唐雪亦是动容道:“如此目力,较之于我,都强上些许,这竟然还未运赤瞳,我那妹夫这次可是立了场大功。”
唐逸闻言,心下不禁大喜。毕竟这唐门擅长暗器,目力自是名门中一等一的强,少年虽知道自己的目力超人,可究竟超过常人多少,在唐门中又算什么,少年心下还是没底。直到如今,唐逸才真正明白自己这双眼睛当真是上天恩赐。
那老人当下也是点头赞道:“这等目力,世所罕见,也难怪步衡会为你舍弃了那么多年的经营,想想倒也值得。”
听这老人和那唐雪如此一说,唐逸终于松了口气,暗道自己可算是帮了刘步衡一把,算是报了些恩情,最少刘步衡不会因为救了自己,反受唐门责罚。
唐月则是惊异的看着唐逸,要说这少年的目力,她一路上听刘步衡说过多次,可怎也未想到竟然如此惊人,就算自己,都不可能看的如此清楚!
唐雪见唐月惊讶,又看了看唐逸,不禁一笑,随即指了指那老人,摇了摇手。唐月与这姑姑最是亲近,见了她那手势,知道是要自己暂时别去打扰,当下点了点头,心中不禁暗道:“叔爷可是少有夸赞人,就连我自小至大,都没被夸过几次,可今日却对这少年毫不吝啬。”
只见唐逸看那墙壁,想了想,问道:“请恕晚辈多言,却不知为何校验视力的字都要写做凹?且这目力远近,于暗器之上又有何益处?”
那老人道:“不错,有多少人在此校验视力,却从没有问过为什么,你懂的思考,可是好事。”说着一指那墙道:“若直接写上字去,难免会有人认不全。更何况那凹字看似简单,可若九九八十一个字都是相同,便易混淆,这才最是考较眼力。至于远近有何益处……”
那老人一翻掌,猛将眼睁了开来,随即便听得“哧”“哧”连响,那飞蝗石随即一一射去!老人这飞蝗石射的不紧不慢,既是连射却又未到唐月那轮指飞蝗般的快速,就这么一颗接着一颗,节奏分明!
三十丈的距离远非七八丈的江面所能比拟,可老人这飞蝗石射出后,却是令唐逸大惊。就听得一连串轻响传来,唐逸定睛看去,足有九颗飞蝗石,并排射在那第三行的凹字上,更加令人惊异的是,这一颗颗的飞蝗石镶嵌在土石夯就的墙上,所在位置,恰好就是那每个凹字的缺口!
这是何等的眼力?又是何等的准确?传说中百步传杨,虽然那百步算将起来足有五十丈,但眼前这老人显然也没有尽全力,更何况这硬生生嵌在墙里的飞蝗石也远非那射落树叶的箭矢能比!
“暗器所长之一,便在距离,早敌先发,伤人于十丈数十丈外,这是任何武功剑术都难企及的。”不过那老人似乎一点也没有得意于自己这身惊人武功,眼睛再是合上道:“只是暗器一旦离敌远了,便易被人察觉,全因这声音太大。虽有手法相合,可遇到真正的高手,就难有建树了。”
唐逸闻言,心下一悟,暗道:“这声音自是要比那暗器快,离的越远,敌人便越能提前察觉,随即便能躲闪格挡,也正因为如此,那唐月对上常天赐,才用轮指飞蝗,却不只是为了显威,而也是出于无奈,才以力拼了。”
那老人也不转头,便似知道唐逸在做什么,当下道:“你在想什么?”
唐逸闻言一怔,随即看了看唐月,但却还是照实将自己所想的说了,那老人闻言点头道:“不错,你不只能明白我所讲的道理,还能举一反三,联系到实战之中,当真难得。”
说到这里,那老人却是话锋一转道:“只不过你终是见识的少些,五十丈外击毙高手,唐门以前也不是不能做到,只不过如今没有罢了。”
“五十丈外击毙高手?”唐逸心下一惊:“五十丈可是远的太多,就算那常天赐全力冲来,也要数息,唐门竟然有人能在五十丈外毙敌,哪岂非可称做不败了?这怎么可能?”
“你可是在想那高手怎不去躲闪格挡?”那老人忽是一笑道:“如果有人能让这暗器快过声音,你说那高手没有防备之下,会不会被射中?就算他有了防备,那暗器快若石火,若再有精妙手法相辅,任你武功再高,又岂是轻易能躲闪格挡了的?这暗器的暗字,并非如常人所想,是藏在暗处伤人。暗器的真正的意义,是快至令人无踪可寻,无迹可察!这才是暗器的最高境界。”
“真正的暗器!”唐逸自方才听那老人所言,便止不住的震撼,此刻心中更似巨浪滔天一般:“快过了声音,才是真正的暗器!才无踪可寻,无迹可察!若能练就这样武功,那崆峒再如何相护罗志,我都可轻松击毙于他!”
“可快过声音的暗器,凡人怎可能做到?”唐逸兴奋之余,亦不禁有些疑惑,心里也慢慢冷静下来。
这时,一直没有开口的唐月却是接道:“我门中不是没有先例,三代,十七代还有二十四代家主,这几位老祖宗,都曾有此成就。”说到这里,唐月的面色有些个古怪道:“不止如此,如今武林中,也有一人能让掌中之剑快到如此境界,虽然不是在用暗器,可也难得。”
唐逸怎都没有想到当代之中,竟也有如此能人,当下忍不住道:“可是德皇老前辈或者那飘渺天宫主人?”
在崆峒山上,唐逸听那常沁诗的一番排名,这两人可是世所公认的绝顶高手,既然有人能使出如此快剑,就少年心中认为,那必然非这二人莫属了。
只不过这次,唐逸却是猜的错了。
那老人摆手道:“德皇剑道通神,飘渺天宫主人举手投足间可借天地之威,不过这二人虽强,不是强在快字上。若只论剑快,却要属那万剑宗的行宗主了。”
“原来是他!”唐逸暗道:“难怪他上崆峒救人,势如破竹一般!难怪他如此年纪,却能领一半江湖,做那东盟之主了。”
那老人似是猜到唐逸心中所想,当下笑道:“不过你这目力却也非同一般,若习我门内功,再有那赤瞳相助,却也未必不能认出他那快剑来。一会你便随我去试上一试。”
唐逸一怔,心下暗道:“唐门如今不是没有人能使暗器快过声音么?那又要如何来试?”不过心有顾忌,这话终究没有说出口。
可那老人何等老道?早猜出唐逸所想,当下长笑道:“剑再快,却只有一支,暗器可没这限制。否则我唐门又如何屹立名门之林而不倒?暗器绝不会如你所想的那般简单。”
这话说的豪气干云,随即就见那老人右手中多了三颗龙眼大小的铁蒺藜,唐逸一怔,心下疑道:“这暗器越大,用力便越大,速度便也要慢上不少,这老人手中的铁蒺藜比那飞蝗石还大,却是用来做什么的?”
唐逸正想了这里,就见那老人掌心光芒一闪,随即“砰”地一声巨响!就似平地惊雷一般!唐逸人在那老人的身后,都被那暴散的罡风震的直往后退!那地上尘土亦被激的四下里飞扬而起!
再去看那铁蒺藜,只这一瞬,竟就刮过二十多丈!那三颗铁蒺藜呈品字排列,挟着一路呼啸一头扎进那石墙里!那围墙全由石头浇土夯就,坚固无比,可老人这铁蒺藜扎到墙上,随即就听得轰然一声暴响,土石四溅中,那面石墙竟然被轰了一个人宽缺口!
老人笑道:“前些日里竟然有人取巧,将那顺序硬背下来,好来蒙混。月儿,记得一会吩咐下去,将那面墙重新垒上,字也重换一遍。”
唐月自是答应了,而唐逸则看着那面缺口,咂舌不已:“这暗器一道果然远非我想象中的那么简单,威力更远超我之想象,看来到此习武却是对了。”
座前较智计,惊神绝目,骇人闻听。七十
这演武场本来最是热闹,唐门弟子,尤其是那些新进,多在这里习武。只不过此刻正值晌午,那些门人都在吃饭,这里才难得片刻安静。
这大演武场足有三十丈见方,除了一行人来时的入口以及正对的出口外,余下的墙上俱都被开了一个个的门洞,其后连着不同的房间。这些房间里备有各式器具,可供应唐门弟子尽情练习,至于损毁,也均由唐门包下。虽然唐氏族人足有数万,可真正能够入堡习武的却也不过千多人,这整个唐家庄便要由这些人来保护,所以唐门在培养弟子上当真是毫不吝啬。
那老人带着唐逸进到西面一间屋内,那屋子自外面看去,尚不觉得有何奇处,可进了里面,才发现别有天地。原来那屋子仅仅是个通道,另外一头通往一处僻静小院。
进到小院,唐逸四下里看看,就仿佛置身在缩小了的演武场一般,不同的是头顶有一大面凉棚,竟由全细纱织就,阳光洒下,被那细纱一挡,立刻变的蒙蒙一片,柔和起来。
“你这眼睛看的清远异常,确实出人意表。不过要与人争斗,更多的是要能看清楚对方的身形剑路,这就不只是清远的问题了。”
那老人随手拾起一方木模,朝唐逸一晃,然后掩在袖里道:“这上面可写了什么字?”
唐逸闻言,毫不犹豫道:“唐!”
那老人笑道:“不错。与人战时,你只有看清他如何出招移动,才能应对,也才能寻出他的破绽一击得手,所以这目力不仅要看的清远,更要能追上对手的动作,分的清楚,哪里是虚,哪里是实。”
说着将那木模放了下,自墙边提起一只方方正正的小木头箱子,那箱子只有手臂长短,上面没有任何装饰,箱板看起来也是薄薄的。老人提了箱子,笑道:“这箱子看似不大,不过里面却是装满木模,除了一块上写着唐字外,其他均是光板。”顿了一顿,老人再道:“一会我会将这木箱扔起破开,等这些木模飞舞空中,你只要能认出其中写唐字的那块。”说着,老人递过一支袖箭来,继续道:“并且用这袖箭将其射中便算成功。”
唐逸不知这唐门测试的深浅,只是看那墙边,数十个木头箱子排做一行,每五个同样的分做一组,由大至小共有十组,老人手里提的是最小的一只。少年只道这箱子越小,自然装的木模越少,也就越是简单了,心下却并不担心自己失败。
可老人提起这只不起眼的小箱子时,唐雪和唐月却都是一惊!
“天花乱坠!”唐月心下暗惊道:“叔爷竟是要用这天花乱坠来试他目力?就算是最简单的百里寻一,都是难了,更何况叔爷手中提的是那万里寻一!那箱子虽然看起来最小,可内里木模却是最多,之所以小了,不过是因为那箱中木模亦小,只与半截拇指仿佛!一箱中横竖各有二十,再做二十层,总计八千块!就算是我,半年曾试过三次,却一次都未成功,如今叔爷怎会径自选了它去?”
唐月想到这里,不禁看了一眼自己的姑姑,那唐雪显然也是吃惊,眉头紧锁,却是心道:“伯伯为何要为难这孩子?万里寻一,这孩子绝对通过不了。想我门中,除了伯伯外,就算我那两位哥哥,十次中也难有一次成功,这可不是仅仅靠天赋就能胜任的。”
可唐逸却不知旁人想法,更不知这其中难度,少年眼下全神贯注,只道自己一定要拿出全部气力,莫要被唐门轻视才是正理。
那老人见唐逸认真,点头道:“好,便要如此才有朝气。”随即一顿,再是言道;“如今你可以用那赤瞳了。”
唐逸闻言,一瞥墙角那些大大小小的木箱,摇头道:“可否让晚辈先试试这本来的眼目能否成功?”
那唐雪和唐月闻言更是担心,可不知那老人的打算,只好闭口不言。
少年心下却也有着自己的打算,他以为这小箱子最是简单,那大箱子里的木模必然更多,如果自己连这小箱子都要去动用赤瞳,就算胜了,也难免被人轻视。自己来唐门是要学习上乘武功的,哪能不好好表现?
那老人闻言,却也不道破,当下仍是一笑,随即将那箱子往半空中一抛,随后屈指弹去,就听得“砰”地一声炸响,那木箱登时四分五裂开来!随着木箱碎裂,八千块木模犹如天女散花一般飘洒空中,每一块都在翻滚,每一块都在飞舞,要从这万千木模中寻出唯一一个不同的来,可真要比登天易不了几分!
唐逸当下便是一怔,他哪想的到小小箱子里竟然藏有这许多的木模?而且一个个又是那么小,猛然间只觉眼前一片纷乱,哪还分的清楚?自己之前说了不用赤瞳,更何况眼看这些木模就要落下地来,再想用也是迟了!
果然,转瞬之间,就听得“哗啦啦”地一阵响,那漫天木模落在地下,弹来跳去,似是在欢腾雀跃,嘲讽自己无能,唐逸脸上一红,垂下紧握袖箭的右手,摇头道:“晚辈未想到竟有如此多,却是托大了。”
唐雪见状一醒,暗点了点头,心道:“伯伯想来是要挫一挫这孩子的锐气,否则以他那惊人天赋,竟将我等几十年苦练的目力都超了过,若心存骄傲,对他日后习武并没有什么好处。”
那老人闻言,也不多话,大袖一挥,一阵罡风刮过,那些木模登时被扫到一旁。然后再是走到墙边,自中间拿了个不大不小的箱子,是那千里寻一。老人正要转身之际,却听唐逸忽道:“前辈,那箱子是大的难,还是小的难?”
唐雪在旁一怔,心道:“这少年好是敏感,立时便察出不妥。”
唐雪正要帮忙解围,却听那老人悠然道:“自是小的最难。”指了指那余下的一组四只小箱子道:“那小箱子名唤万里寻一,每箱有木模八千块。”再晃了晃自己手中的箱子道:“这是千里寻一,有木模一千块,每块也大,你说哪个更难?”
唐逸看了看那老人手中的箱子,心下暗道:“他方才用那最难的箱子,却又故意不加说明,难道是要看我出丑不成?”可少年心下随即一转,暗道:“这老人身份超然,怎会这么闲极无聊?啊,是了!我方才看的极清极远,所以他要在这里挫我锐气!”
虽然想的通了,可唐逸心下却很不舒服:“这大派做事怎都是这么不顾他人感受?要我知难,直说不就好了?如今这样,就算我用赤瞳通过千里寻一的测试,却也如败了一般!”
唐逸想到这里,暗里一坚,当下抱拳道:“老前辈,晚辈还想再试试那万里寻一!”
唐雪见这少年满面的坚定,心下暗叹道:“却和我那几个哥哥一般,都是倔强脾气,只怕这番有苦头吃了。”
那老人闻言手下一缓,脸色也是一沉道:“这测试并非儿戏,胜败皆有记录,乃是我门中授徒的凭证,什么样的天赋资质,便传什么样的武功。若这千中寻一,你过了,已算精英,可习上乘武功。可你若执意再试这万里寻一,胜了自不必说,可若败了,此番测试便算没有结果。依照规矩,我亦不会再给你机会,你可要想的清楚了。”
唐月在旁看的不忍,插口道:“你莫要小看那万里寻一,便是我,亦没有成功过一次,这非是什么天赋所能弥补。自易而上才是正理,那千里寻一,便已是极难了。”
唐逸闻言,心下这才一惊,却原来这万里寻一连这唐月都没有成功过!可既然如此,却还要拿它来为难自己,少年的拗劲却也是发了,当下将心一横,坚道:“老前辈只管出手,若是败了,唐逸只怪自己不济,绝不会有任何怨言。”
那老人眼中精光一闪,点头道:“好。”随即换过那小小木箱朝天一抛,屈指弹去!
座前较智计,惊神绝目,骇人闻听。七十一
唐逸自方才失败后,便已暗里蓄力,那老人换过木箱时,唐逸就已经功聚双目,不多时,眼前再是赤蒙蒙的一片。
“这就是那传说中的赤瞳?倒是真有些骇人。”
望着少年双目赤红一片,就似被血浸的透了,唐雪看在眼里,心下忽是有些怜悯,暗道:“这孩子一路艰辛,受了太多的苦,可又偏偏生了这么个执拗的性子。”看了看身旁英眉紧锁的唐月,唐雪暗里道:“这孩子的心性不错,人品资质都是上上,只是年纪有些小了。”
气血上涌,眼前蒙上一抹赤红,猛然间,所有的人和物都在这一刻慢了下来,眼前的一切也都更加的清晰起来,就连那蒙蒙阳光下的灰尘都纤毫毕现。
此刻那老人正好将木箱抛将上去,随即便是屈指一弹,唐逸不由自主的望向那老人的右手,这才发现,同样是那飞蝗石,可在那老人手中,却并非如自己一般实实在在的卡在两指上。
“那飞蝗石竟然悬在两指之间?这看起来倒与那魂级高手以魂御剑时有些相似,莫非唐门暗器的威力如此大,就是因为暗器不是由手指弹出,而是由内力迫将出来的?”
正想到这里,就见老人右手中指和拇指微微一搓,随即发力,那飞蝗石旋转着射将出去!
意外!
这意外的发现让唐逸心下暗动:“飞蝗石原来不是直直的弹将出来?这份旋转又是何意?”将这细节暗记心里,唐逸转目再看去,就见那飞蝗石一边旋转,一边朝那木箱扑去。那木箱本就薄了,这飞蝗石甫一碰到,木箱便登时被击了个粉碎!里面近万木模似是挣脱牢笼般,猛地冲将起来,散在空中。
漫天飞洒的木模如雨,只消片刻,这股冲力一尽,便会纷纷落下,而要在这转瞬之间,自那八千一模一样的木块中找到仅有的一个不同来,唐逸就算已经运起赤瞳,心里也是没底。所以更不敢有任何怠慢,收拾心情,全神望去。
在赤瞳之下的世界是缓慢的,那近万块木模在空中慢慢飞舞翻滚,唐逸定睛看去,才发现这些木模的不同来。就见那一块块的木模交错开来,本是一齐向上,可彼此却又互相挤撞,先是撞在一起,被弹开,随即再撞一起,再被弹开,如此一来,近万木模,有上有下,有横有斜,方向竟无一相同。
就算唐逸此刻全力运起赤瞳,木模在眼中变化也当真的缓慢,可终究数量众多,一颗两颗还好去找,在这八千木模中找出唯一的不同来,就算摆在地上都不那么容易!
“可这是唯一的机会,我不能再失败了!”唐逸心下一紧,猛然间一股熟悉的感觉袭来:“这份景象我好像在哪里见过!”再一思忖,唐逸忽然一喜,暗道:“那场狂风!”
恍然一悟中,在那沙漠中的玄妙感觉又涌上心头。
关外一战,唐逸侥幸杀死麻顿,随后才省起食水并不在身旁。冒险去那狂风中寻找的时候,因为太过昏暗,所以他曾经用过一次赤瞳,而就是那时,漫天黄沙粒粒交错,与眼前这木模何其相似!真要细究起来,眼前这木模不论大小还是数量,远及不上那漫天的黄沙!
心下一悟,猛然间,那空中的木模翻滚的似乎更慢了,彼此撞击,彼此弹开,一颗两颗,越来越多的木模映在唐逸的眼里,一切都是那么的规律,一切都是那么的自然,这刹那间,少年竟觉一切尽在自己的把握。
便在这时,个个相同的木模中忽然出现了丝异样,就似鹤立鸡群,那写了“唐”字的木模在这一瞬,竟显得那般扎眼!
手中袖箭举起,唐逸并没有丝毫的松懈,虽然自己捕捉到了那颗木模,但却也知道身体的反应要慢上许多,所以这一箭如何射好才是关键,否则就算看到,射不到,却也是枉然!
那木模翻滚,每一次的撞击,每一次的改变方向,都映在唐逸的心中,默默计算着,终于,少年动了,右手猛地按下机簧,只听得“嗤”的一声轻响,那袖箭电射而去!
唐逸手中的袖箭乃唐门特制,自然不是流于江湖上的那些次品可比,速度力道都远超唐逸所想,那木模转瞬便被扎了个结实!随即离群而出,被那袖箭挟着直朝院墙撞去!
自那老人将木箱抛起至唐逸袖箭射中,不过转目之间,一切就如电光石火。唐逸一箭射出,已是看到了结果,当下抱拳道:“晚辈侥幸,射的中了。”因为不知道随后那老人是不是还有其他安排,所以唐逸没有停下赤瞳。
望着唐逸的一双闪烁着那妖异血红的赤瞳,老者心下竟是一颤!数十年里无所畏惧的他,竟然在这一瞬间对眼前的少年产生了恐惧。
那唐月和唐雪已是被惊的不知该如何是好,这万里寻一之难,冠甲唐门,不想却被这少年硬凭了天赋通过,当真是骇人听闻!唐雪的功力说起来还不如唐月,竟什么都没有看清,当下强按心中震惊,问道:“伯父,这孩子可是射中了?”
合上双眼,那老人震惊过后,又恢复到本来的样子,微笑道:“当真是惊人的天赋,这万里寻一他已通过。”顿了一顿,老人再道:“不过这在唐门千百年里却是从未有过的先例。月儿,你先带他寻个住处住下,我们可要好生商议一下,授他何等的武功才最是妥当。”
说完,那老人朝唐雪示意,随即再不耽搁,转身而去。唐雪自然也不敢多做停留,只好嘱咐唐月多费些心力,随即也跟着去远了。
“姑姑的脸色似乎有些不妥。”
唐月英眉一皱,心下隐约有些觉察,转目再去看那唐逸,少年因为刚刚运用赤瞳,此刻正在闭目休息,英俊的脸上满是平静,没有半分的骄傲狂喜。唐月眼中闪过一丝欣赏,暗里点了点头。
其实唐月不知,唐逸此刻的心里远不似他的外表一般,那老人虽然没有表现出任何的不妥,可正因为这份平常,才显出异样!
“我这赤瞳当真出乎意料,竟然强至如此!”唐逸闭着眼睛,感受着丝丝刺痛,心下暗道:“这万里寻一,以方才他们所言,唐门中应该没几个人能通的过,而我凭这赤瞳竟能超过他们苦练数十年之功!”如此天赋,唐逸自然心喜异常,只可惜这份喜悦却被那老人随后的异样表现冲淡许多。
“就算他说的在理,唐门从未有过如此天赋之人,所以要仔细商议。可见到我这赤瞳如此不凡,怎都不应如此镇定,那老人总让我觉得是在压抑着什么。”
唐门也是名门之一,唐门要救自己,并非出于正义,而是因为自己的天赋以及怀中的那封信,关于这点,唐逸清楚的很。也正因为崆峒派之前的所作所为,唐逸对所有的名门大派都抱了戒心,唐门如今行为大是异常,少年心下怎不生疑虑?
历经磨难,唐逸敏感非常,心下暗忧,不知那老人的异常对自己有利还是有害。
闭目暗叹路险,环阵固穴失聪。七十二
“怎么样?是不是再休息一会?”唐月看着少年再度睁开眼睛,竟不由自主的关心起来。
唐逸一笑道:“多谢唐姑娘的关心,在下这赤瞳每次使过,总有些不舒服,好在经过刘神医的治疗,已经不碍事了。”
唐月闻言,点了点头,随即道:“那便随我来,我带你去住处歇息。”
唐逸当下随着唐月出了演武场,此刻各处前来习武的唐门弟子渐多,堡里也慢慢热闹起来。再随唐月左右转了几转,喧声渐去,却是到得一处幽静院落,这处院子与堡里其他房屋比起,显得有些特别,就见花草树木一应俱全,虽不豪华,可比起周围土石垒就的房屋来说,可强上许多。
院外有唐门弟子守侯,见唐月到了,那两人纷纷行礼,唐月点了点头,随即对行云道:“这里是门中供客人休息的地方,堡内房子一向以坚固为首,式样都不怎好,你若觉得不合意,我也可以在堡外寻上一处,只不过日后进出就麻烦了许多。”
唐逸并不是挑剔的人,风餐露宿都是平常,更何况这院子还在冯家后宅之上,当下便笑道:“多谢唐姑娘,这已经很好了。”
那门外守护的两名唐门弟子见唐逸这个生面孔,本就好奇他的来历,再加上唐逸俊朗,唐月又如此以礼相待,便忍不住心道:“难不成这是哪家名门的少门主?”
唐月似有心事,见唐逸决定下来,便只是点了点头,随即叮嘱道:“若有什么需要,便找我门中人说了,他们自会安排妥当。切记堡内可不能乱走,免生误会。”
见唐逸点头记下,唐月转身再朝那两个唐门弟子交代几句,随即匆匆走了。
那两个唐门弟子不知内情,只道这唐逸是什么大派子弟,又有唐月亲自交代,所以很是客气,唐逸更不会多事,寒暄几句,便自己寻了屋里住下。
到得屋内,再无旁人,少年坐在椅上,忍不住长出了口气,随即皱眉道:“那老人说要去商议,却不知他们要如何待我。”
那老人举止异常,少年忍不住乱想起来:“难不成是那唐雪要我在唐门落下根来,我没有回答的缘故?外人要入唐门习武,难道只有入赘一途?我若不愿,他们又会如何?”
唐冰、胡三都未与自己提起过入赘一说,等那刘步衡说起之时,自己已没了选择余地,而且少年也心存侥幸。只是到了今日,少年静下心来,才渐觉大是不妥:“我总是惦念唐门武功能否足够报仇,却是疏忽了这唐门以族为派,我虽然姓唐,可却与他们全无关系,绝对是个外人,要想学艺,便只有入赘一途。”
以唐逸的资质,唐门招他,女方条件自不会差了,想这美人武功两得,听起来甚是诱人,但少年担心的却不是这个。
什么是入赘?便是男子“嫁”入女子家中,不仅丢了祖宗颜面,生的孩子也要归入他人祖谱,再与男子无关,这是绝后,是断了香火。所谓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唐逸不禁暗恼道:“我为母报仇是孝,可若要因此入赘唐门,反更加不孝,父母地下有知,亦不安心!”
想到这里,唐逸暗道自己的前途怕是有些难测了:“如今唯一指望的,便是我那天赋赤瞳能打动唐门,令他们破一次例了。”
正想到这里,就听门外脚步声起,一名唐门子弟恭敬道:“刘步衡来寻公子,言称是公子的朋友。”
唐逸正愁间,忽闻刘步衡寻来,登时大喜,起身道:“多谢传报,我这便出去迎接!”
刘步衡似乎没受什么责难,气色还很不错,不多时,唐逸将他迎了进来,歉道:“方才进堡,听说神医恐受责罚,唐逸心下可是自责,再想神医因在下失去去多年的经营,心里更是过意不去。”
刘步衡笑着摆手道:“公子莫要多虑,能回唐门闲居,可比整日里在敌营提心吊胆强上百倍,老朽这可也算是解脱。更何况公子定是令家主满意,所以老朽被判了个功过相抵,可没有受半分的苦。”
听那刘步衡说到自己令唐门家主满意,唐逸不禁苦笑了笑。
刘步衡一怔,随即奇道:“公子为何苦笑?”
唐逸此刻也只有这刘步衡值得信任,当下并不隐瞒,将方才的经历说了一遍,待听到唐逸竟然硬靠天赋赤瞳闯过万里寻一时,刘步衡不禁惊的站起身来,满脸的不可思议!
“这,这怎么可能?”
刘步衡虽然对这赤瞳信心百倍,却也从未想过会是个这么骇人的结果,一时竟也有些个呆了,喃喃道:“这万里寻一之难,唐门千百年来过者寥寥,且哪个不是功深绝顶?公子以此等年纪便闯将过去,潜力哪可估计?难怪老朽失了平凉的经营,都没受半分责难。”
说到这里,刘步衡哈哈一笑道:“老朽可是要恭喜公子了,公子日后必然前途无量,老朽可也能沾些光彩。”
唐逸闻言不禁再是苦笑,他知道刘步衡这是因为自己的表现过于出乎意料,所以有些失态,当下摇头道:“神医可知那老人是谁?”
刘步衡自欣喜中恢复过来,面色一整道:“那是本门家老,家主的叔父,讳一怀字。如今唐门武功最深的便是他老人家了。”
唐逸闻言,心道:“果然如此,唐门里能排上十大高手的,就是一个唐怀,只看那老人的身份威势,也只有他能当得。”
刘步衡此刻才是发觉少年并不怎么高兴,当下奇道:“公子难道不知你今日表现有多耀眼?”
唐逸摇头道:“那万里寻一的难处,在下也知道,但如今所恼的却另有其事。”
刘步衡奇道:“何事?”
唐逸不答反问道:“如果在下不入赘唐门,是不是就习不得武功了?”
刘步衡当下便是一怔,虽说初遇唐逸时,唐氏还在,可之后自己带这少年逃出平凉,少年已是孤身一人了。刘步衡哪里想到入赘唐门,少年这么抵触。
眉头一皱,刘步衡为难道:“唐门武功只传唐氏族人,外人除非入赘,否则是得不到传授的。”说着看了看唐逸,劝道:“虽说入赘有伤颜面,可却也是迫不得已。就如公子,父母都不在,又与那崆峒结下冤仇,要不寻个靠山,一人之力算得了什么?更何况这唐门武功正适合公子的天赋,实是难得啊。”
唐逸闻言,不仅没有丝毫心动,脸色反是更沉了。
刘步衡自是知道唐逸的脾性,当下自喜转忧,暗道一声糟糕!随即急道:“唐公子,你可要想的清楚了,入赘唐门,美人武功报仇扬名,一举数得,皆大欢喜。否则……”
看了看四周,这是唐门招待贵客的地方,倒没听过有什么机关安排,刘步衡也不虑被偷听,当下终于开口道:“若公子不愿入赘,怕就要有大祸了。”
唐逸闻言一惊,随即紧盯了刘步衡道:“神医这是什么意思?”
刘步衡避了开唐逸的眼睛,叹道:“公子若是天赋普通却也罢了,有这送信的功劳,我门自然不会刁难公子,大不了支些程仪相送也就是了。但公子竟然凭了一双神目硬闯万里寻一,这份天赋不只惊人那么简单。说句公子不愿听的话,这正是匹夫无罪。”
刘步衡没有将话说完,不过唐逸心下已是明白,暗恼道:“不错,匹夫无罪,怀璧其罪,我这赤瞳便是那罪!”唐逸本就在怀疑唐怀那异常的反应,此刻闻言,心中暗叹道:“才离崆峒又进唐门,我却是自投罗网了。”
不过唐逸并没有对刘步衡发怒,毕竟他救过自己母子不止一次,这冤有头债有主,少年还是分的清楚,所以当下按了怒气,问道:“那神医看,若我不答应入赘,是不是这性命就没了?”
闭目暗叹路险,环阵固穴失聪。七十三
唐逸虽然心下满是愤恨,却并没有对刘步衡发怒,毕竟他救过自己母子不止一次,这冤有头债有主,少年还是分的清楚,所以当下按了怒气,问道:“那神医看,若我不答应入赘,是不是这性命就没了?”
刘步衡见状,心下暗叹:“回来的途中,还曾与我那侄女相商,言到这少年恩怨分明,唐门绝不能似崆峒一般,不仅不能将这等良才收入囊中,反迫成敌人。如今可真的难说了。”
想到这里,刘步衡沉吟道:“公子可知为什么老爷子一直闭了眼睛?”
唐逸眉头一皱,刘步衡突出奇兵,反说起那唐怀,却不知何意,当下摇头道:“难道这其中还有什么由头?我当他是为了增添威仪。”
刘步衡道:“老爷子哪需这般做作?他整日合了眼睛的原因虽是秘密,可门中知道的却也不少。其实老爷子年少时,耳力很差,学习暗器大是吃亏,当时老爷子便硬是整日里闭紧双目,以锻炼耳力。公子应知这堡内机关处处,闭了眼目之后的凶险有多大,可老爷子却是硬挨了下来,练就如今唐门第一人。”
唐逸闻言,心下一明,已经知道刘步衡的言下之意,那便是要告诉自己,那唐怀的脾气亦是硬的很,若自己执意不肯入赘唐门,那唐怀可不会有什么妥协,到头来怕还是自己吃亏。刘步衡之所以绕了这么个大弯,不过是为了照顾自己执拗的性子而已。
“说到底,却还是我这天赋赤瞳太过引人注目。”唐逸眉头暗皱,可若没这赤瞳天赋,自己早在逃难途中便被恶匪流民杀了。
“不对。”
唐逸仔细咀嚼刘步衡方才所言,心下忽然一动,问道:“方才神医提起那唐怀苦练耳力,想这暗器要练的极好,眼耳都不可缺,对否?”
刘步衡点头道:“正是此理,目视虽然重要,可听声辨位亦不容疏。”
唐逸点头道:“那为何方才唐怀只试了我这眼睛?要是我耳力一般,那是不是唐门便不会如此迫我了?”
刘步衡叹了口气道:“公子的天赋赤瞳已是千载难觅,如此一来只要耳朵与常人相仿便是足矣,这世上哪有那般完美之人?有一项天赋已是惊人了。”
可说到这里,刘步衡的眼睛忽是一亮,低头沉吟道:“不过公子这么一说,老朽倒是想到了个法子,或可说服老爷子,只是需要公子委屈一二。”
唐逸闻言一喜,随即笑道:“神医于在下母子恩比天厚,哪有什么委屈一说?”
刘步衡点了点头道:“公子可还记得老朽前些日里曾经说过,说我这手里还有一套锻炼耳力的法门?”
唐逸心下一动,点头道:“记得,而且神医说时还似有些顾虑,言道那法子对男人有些个为难,在下为此还颇伤了些脑筋,却一直想不通透。”
刘步衡微笑道:“那法子确实于男子有些为难。而且老朽之所以没有再与公子提起,也是因为那法子没有成例,贸然用上,成败还是难说,成了自然耳力突飞猛进,可抵本门弟子数年苦修,但若败了,怕是听力大损,这暗器一道就再难学了。”
唐逸眉头暗皱,刘步衡不是妄言之人,他既然这么说了,那这法子定是危险。不过这还不重要,唐逸有些不解的是,他与自己说这个是为了什么?
当下也不避讳,唐逸便直言道:“在下身怀赤瞳,便已经惹了这许多麻烦,若再添上灵敏的耳朵,那岂不更加糟糕?”
刘步衡摇头道:“老朽这法子全是自创,毫无前例印证,要想成功,便需有人舍身相试。可唐门中哪有人会拿自己的耳力来开玩笑?再者,耳上穴道最密,一个差池,不只是耳力损失,失聪甚或落下一身顽疾都有可能。“顿了一顿,刘步衡再道:”更况且这以身相试之人的资质也不能低了,否则就算当真成功,效果也不显著,却是无从判断了。”
无论是谁,只要习武,就算你再是努力,也要讲个资质,可资质好的人哪个不是前途光明?谁会放弃大好前途来赌这一把?所以刘步衡空有想法却没法印证。
听刘步衡这一说,唐逸心下已经全然明白,道:“神医是要在下舍身来换唐门武功?”
刘步衡点头道:“名门大派,以名传世,以武立足。无名则不成名门,少武则难以立派,一套新的武功法门,对小门小派固然重要无比,对名门大派亦是难以置之不理,尤其那功法还是为本门特制,更是重要无比,就连老爷子也不能无视。一旦这次成功,唐门便多了个习武捷径,公子的功劳可就大了,一切便好商议。”
赌!
唐逸暗道:“我肚中百毒丸还未解,唐门要是有什么心思,只要拖上几日,我这条性命便算交代在这,与其如此,倒不如搏上一搏!”
想到这里,唐逸抱拳坚道:“那便有劳神医了!”
刘步衡眼中暗闪过一丝的敬佩,其实唐门里如他这般外姓人家不少,虽然都是各有本领,可终究低人一头,眼看这少年却是硬气的很,怎不令老人感慨?
刘步衡当下笑道:“公子不必多礼,这也是出自老朽私心,若这法子成功,老朽也算是创了门功法,这是何等的荣耀?”
唐逸当下笑笑,随即问道:“不过在下还有一点不明,这法子不过是和耳上穴道有关,又怎会让男子为难?”唐逸自听到刘步衡提起这增强耳力的法子会让男子为难后,便一直纳闷,今日终是问了出来。
刘步衡闻言一顿,似是有些犹豫,唐逸更奇。终于,刘步衡一叹,自袖里取出一把物事出来,唐逸把眼看去,登觉有些啼笑皆非:“果然令男子为难。”
却原来刘步衡手中一把小小金环,虽然毫无修饰,可既然都说了那法子是要在耳朵上做功夫,这些金环要戴在哪里,不言自明。
“耳环?”唐逸望着刘步衡。
就见摸着这些金环,刘步衡慢道:“老朽行医多年,所遇疑难杂症数不胜数,可真正难解的却是不多。其中便有两例困扰多年。”顿了一顿,刘步衡继续道:“那是一对婆媳,婆婆年老,身体各处都已衰败不堪,可惟独耳不聋眼不花。反观那年轻媳妇,身体虽然尚佳,但却眼耳俱残,老朽当时大为不解,只好开了些寻常药物,之后便是注意到和耳眼有关的奇病,倒是女子比男子多些。直到前些日里重读明目经,才是灵光忽现!”
说到这里,刘步衡眼中满是光彩道:“这些异事多是发生在女子身上,何解?那定是与女子的特异之处有关,女子与男子有异的地方,除了脏腑外,便是这小小金环了。”
唐逸闻言暗思,随即奇道:“难不成那耳聪眼明的老妇人是因为耳环凑巧扎对了穴道,而那年轻妇人则是不小心扎的错了?”
耳上穴道密集,女孩子家自幼扎耳眼时,大都是其母亲代劳,自然没个讲究,只要摘在耳珠上便是了。可这经过刘步衡今日一提,却不一般。
刘步衡闻言不禁摇头道:“公子当真是聪慧,一点便透。”随即点头道:“确实是这耳环。所以老朽便突发奇想,要是能用这耳环代替金针,拣那有用的穴道贯通,形成环阵以镇耳脉,界时耳聪目明便水到渠成。且年年日日固定在耳上,不似练功一般还需时刻操心。”
唐逸闻言,心下暗赞:“刘神医果然不一般,竟能因一对患者而联系到这武功上来。”
只不过这男子戴上耳环,确实难以见人。虽说男人戴耳环的不是没有,可那都是夷狄,中原却无。可想到这里,唐逸心下却是一动,暗道:“千多年里,那草原诸部依仗骑射屡犯中原,凭的便是马快箭准。可他们亦不过是人,与中原不同之处,除了自幼便练习骑射外,那些部族男子都佩有耳环,难不成这耳环当真能令人耳聪目明?”
唐逸看着刘步衡手中的小小金环,暗一思忖,随即将心一横,点了点头道:“那便有劳神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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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脚脚当初设计的时候,不论唐逸的眼睛还是耳朵,以及他的习武历程乃至最后的超人成就,都是比较出新的。不过比起其他的设定来,这环阵的设定会不会引起争议,一直令脚脚心下忐忑(毕竟是男人戴耳环嘛)。对此,大家有什么想法,尽管来书评区中提,脚脚也好心中有数。
闭目暗叹路险,环阵固穴失聪。七十四
当下也不多待,刘步衡起身道:“老朽这便去求见家主。”
唐逸随即起身道:“在下也去。”
刘步衡闻言却是一顿,犹豫道:“公子且留步。”略一思忖,随即再道:“老朽有一言,不知公子肯听?”
唐逸笑道:“神医教诲,唐逸自是不敢不听的。”
刘步衡摇头道:“公子谦虚了。老朽之意,便是公子最好留在这里等老朽的消息,莫要急着去见家主。”
唐逸闻言,剑眉一皱,片刻过后,点头道:“一切便全靠神医了。”
见唐逸这拗性子人竟然当真听话,没有执意随自己去见唐冷,刘步衡暗松了口气,当下笑道:“公子言重了,老朽自然尽力。”随即转身而去。
看着刘步衡离去,唐逸剑眉皱的更深,也没有回到屋里,就这么站在院中,暗思道:“刘神医他救我那么多次,想来不会有害我之心,那他拒我一同前去,定有深意,应是为了我好。”
唐逸合上眼睛仔细思索,心下猛然一悟,睁了开眼,暗叹:“唐逸啊,唐逸,你还是太过年轻,却远不如刘神医稳重。你若此刻跟了去,那不正说明你察觉到唐门要对你不利么?如此一来,岂不更招人猜忌?面上不也撕的破了?怕到时不只留不下性命,就连刘神医一并牵连了!”
想的通顺了,唐逸当下转身回屋,再不理其他,一心去做那明目经的修习去了。
“如今想来,崆峒常家竟然在本门被袭之时,仍要派出常天赐千里追杀,怕不是只为遮掩门下丑事那么简单。”
唐冷听了唐雪将方才测试的经过讲述一遍,对少年的天赋惊讶不已,忍不住再与之前唐逸的遭遇相印证,沉吟道:“不过是对无根无底的母子被冤,就算崆峒派放了那唐逸在外辩解,又有谁人肯相信一个少年之言?可崆峒却不惜如此千里追杀,所为的又是什么?”
那唐冷似是自问自答,随即再道:“一人自那大漠回转,这是毅力,用计连杀两个剑罡级的高手,这是心智。至于资质,亦是有目共睹,以常家的眼光怎也不会看错。如此,崆峒想要杀他,根本就不是灭口,而是为了早除祸患!”
要说之前唐冷也曾接过刘步衡和自己女儿的传书,隐约间亦是言及崆峒追杀唐逸的原因不会简单,可一个少年能令崆峒如此忌惮,唐冷若不亲见,怎会相信?
唐雪闻言,抬头去看自己的兄长,这么多年的兄妹,虽然外人看不出唐冷的神情有什么变化,但她却是例外,当下便知道自己这个兄长和那崆峒派常家一样,动了杀心!
“都怪我方才多口,却让这孩子性命难保。”唐雪想到这里,忙道:“哥哥,崆峒与那孩子有仇,自是要顾忌,可我唐门与他只有恩,以这少年的心性,怎会对我们不利?”
唐冷闻言看了看自己的妹妹,缓缓摇头道:“我亦相信那少年的心性,可唐门却不能相信他的心性。想我唐门壮大,靠的是唐氏一族千百年来的繁衍生息。除我本家之外,外姓不论男女,一律只进不出,这才能令唐门愈加的壮大。那少年要是肯入我唐门,以他那连万里寻一都能通过的天赋,以崆峒常家都要忌惮的才智,定是前途无量,我唐门自然大是欢迎。”说着一顿,唐冷沉声道:“可他若不肯留下……”
唐雪眉头紧皱,急道:“那孩子不也还没说什么?我那时问他是否入赘,却也只是随口,少年人脸薄,自然不会立刻应承下来。”
唐冷摇头道:“那少年不是一般人,自然不能以寻常心去测度。非是我不与那少年机会,方才伯父不过是想用万里寻一磨磨他的棱角,结果那少年宁可拼了失败,亦要再试一次。以他这执拗性子,就算当真迫他应承下来,心下亦有芥蒂,日后学成武功,我们反要防备于他,大是不值。”
唐雪闻言,却也无话可说,少年性子太过执拗,她可是看了满眼,此刻也难驳自己哥哥之言,当下只有心急。
便在这时,一直默不做声的唐寒忽然开口道:“不过这少年却也不能就这么杀死,他终是带来了三弟的消息,与我唐门也算有功。”
唐雪闻言一喜,不想自己大哥竟是护着那少年的,要知唐寒是唐家四兄妹中的大哥,当年本是由他来坐这家主之位,只不过因为违了门规与外姓女子生下孩子,却又没有将那外姓女子接入门中,所以才落了下来。不过对此,唐寒却毫无怨言,一直尽力辅佐自己弟弟,所以唐冷也极是尊重这位大哥。
见他开了口,唐冷当下便道:“大哥之意?”
唐寒摇头道:“那少年就算不能为我所用,可他那身天赋却不能浪费。”
唐冷眉头微皱,随即明白过来,点头道:“大哥此言确实有理。”
“少年不能被唐门所用,可他那身天赋却能留下?”唐雪有些错愕,正自苦思间,就听那门外弟子禀报声音传来道:“刘步衡求见。”
唐冷闻言,点头道:“他来的正好。”随即着刘步衡进来。
不多时,刘步衡进得门来,先是见过众人,随即就听唐冷问道:“你来的正好,我正有事要来问你。”
刘步衡这一路上已经想好了措辞,却没想到唐冷反是有话问他,当下道:“家主请问。”
唐冷道:“那唐逸的赤瞳天赋,是否可以恩泽后代?”
刘步衡登时一怔,那唐雪却是立刻明白过来,心道:“原来如此,大哥这法子虽然不怎么好,不过却也能保住那孩子一条性命。”
刘步衡骤然被问,一时没有想通原由,不过家主相询,自然不能不回答,当下便道:“据那明目经上所言,这赤瞳既为天赋,便能父子相传,只不过若没有机缘,能否激发出来,就是两说了。”
明目经虽然已经被刘步衡献了出去,可那不过是本医书,虽然对眼睛有些好处,但对习武来说并没有什么助益,只是针对唐逸的赤瞳大有效果而已,所以唐冷等人并不如何重视,也就不知其上写了什么。
当下听刘步衡一番回答,唐冷点了点头,大是满意。刘步衡见了,心下一动,终于明白过来,暗道:“我此来是为了救那少年,如今看来,他的性命倒没有可愁的了。”
在座的都是聪慧之人,就算如唐雪那般一时不明,这片刻之后却也都想的通顺了。其实唐寒之意却也简单,唐逸不想入赘,便由了他去,唐门不传他武功也就是了。至于赤瞳天赋却不能平白浪费,既然是能父子相传的,那便简单,寻一族中女子,将那种子留下来,也就是了。
唐冷听到刘步衡如此肯定,难得的一笑,毕竟这赤瞳天赋,唐门要是能多留些后代下来,日后岂不能更进一步?就算是与万剑宗少林武当齐头,也非梦想。
按下欣喜,唐冷问道:“步衡刚是千里而回,又如此匆忙前来,可有什么要事?”
刘步衡没想到有这变化,暗道自己路上的一番措辞便要修改了。
闭目暗叹路险,环阵固穴失聪。七十五
“环阵固穴之法,与用金针是一个道理,只不过金针不如金环持久。”
唐逸所住的小院里,刘步衡正手拈着一支金针,站在少年身旁,唐逸则端坐椅上,等待行针。
昨天刘步衡走后,唐逸等了一日,直到今天,刘步衡才来,跟了他来的,还有唐怀和唐雪,由此可以看出唐门的重视。可也正因为有那二人在旁,唐逸没法去问结果,只得闭口不语。
随即便听刘步衡继续说道:“一耳百穴关及周身,这耳朵本来便小的很,穴位又是如此密集,所以要在耳朵上做文章,难的很。更何况这环阵固穴之法,讲究一个通字,一旦耳穴贯通,有去无回,错了也无法弥补,这才是凶险的地方。再者,只通一二个穴位倒也简单,可环阵固穴之法,却是以一枚枚金环通穴,联为阵法。这穴位一多,彼此联系,彼此牵扯,结果可就难料的很了。“
看了看那小小金环,刘步衡再道:“所以这金环个个都是细小非常,粗上毫厘都会穿通其他穴道。”
说到这里,刘步衡对唐逸道:“环阵固穴之法乃是初试,凶险的紧,若公子不愿以身相试,亦不算什么,此刻却还能放弃。”
唐逸闻言,心下暗道:“他这是什么意思?”仔细看那刘步衡的表情,虽然表面上没什么异常,但那眼神却总有些说不出的意味。
心下疑惑,唐逸不禁暗道:“刘神医自然不会害我,他去献这环阵固穴之法,也是为了救我,那为何如今又言放弃?”转目去看那唐怀,就见那老人仍如往常般合着眼睛,面上古井不波。而那唐雪则面有急色,微微摇头,似是阻止唐逸冒险。
那唐雪与自己虽然不熟,不过这妇人待自己却是和蔼的多,此刻那急切之情也不似做假。看到这里,唐逸心下一动,暗道:“难不成昨天刘神医去了之后,我这事上有了转机?就算不舍身来试这环阵固穴,也可保得性命?”
想想那唐雪的表情,这倒很有可能,如此一来,自己还要冒险可是值得?
要说认穴之准,唐逸是相信刘步衡的,之所以还会凶险,是因为这法子没人试过。穴位关联最是玄妙,一套内功心法为何如此珍贵?那是因为真气通过的处处经脉,都是一条条人命摸索而来,些微的差池便是功毁人亡的局面,运气好的,留下性命,却也再难练功了。虽然刘步衡如今只是在耳上行针,远远不及新创一门内功心法,但其中凶险亦是不小。
唐逸虽然不通武功,可刘步衡的慎重,他自然看的出来,不过少年却当真不想放弃这个机遇,心下暗道:“就算我性命无忧,今日这险亦是要冒!我虽然目力超过常人,可毕竟已经十六岁了。其他唐门弟子如我这年纪的,都已经练了十年以上!我要赶上他们,所需的就不仅仅是刻苦。更何况我不能仅是赶上他们便心满意足,要能杀了那崆峒保护下的罗志,最少也要有唐月和常天赐这般的武功才行!”
似唐月和常天赐这般的天才,就算唐逸的天赋惊人,可要超越,亦非易事,所以唐逸将心一横,点头道:“请神医动手吧!”
唐雪在旁看着,暗叹口气,不过眼中亦是闪过一丝的赞赏,至于那唐怀,却仍是古井不波,全看不透他在想些什么。
刘步衡闻言也不再耽搁,点了点头,随即左右双手中的金针同时飞落,口中言道:“尖、轮、舟、脚、门、屏、垂,是为耳中七星,位对摇光、开阳、玉衡、天权、天机、天璇、天枢,将其连起正呈七星倒垂之势。”
刘步衡虽然不会武功,可这金针在手,却不比那剑客舞剑差上半分,只见一阵的眼花缭乱,唐逸一双耳朵登时多了一十四支金光闪闪的金针,那些金针虽然都穿透了耳上的皮肉,却没有半分的鲜血滴下,可见刘步衡拿捏之巧。
接连的刺痛过后,唐逸忽觉得耳内一轻!
“感觉如何?是否觉得听起来更加清晰?”刘步衡捏起一旁的金环,盯了唐逸问道。
唐逸闭目侧耳,仔细品味,片刻后点头道:“确实,就连神医的呼吸声都比方才大了些许,不过……”唐逸剑眉微皱,再好似听了听,摇头道:“不过没有想象中的那般突飞猛进。”
刘步衡闻言笑道:“公子可莫要把这环阵固穴与你那天赋赤瞳相提并论,两者一个后天一个先天,远不是一个层次,更何况公子那天赋赤瞳在先天之中亦是极品。而这环阵固穴之法一旦成功,只可令常人得大批唐门弟子二三年的耳力修为罢了。”
手里捏着一枚小小金环,见唐逸有些失望,刘步衡笑道:“不过公子也不能小看了这环阵,这环阵之妙全在一个固字,一经佩带,便日夜不停,永镇耳脉,且对往日里的练功也有些许的好处。总之,这环阵固穴胜在持久。”
唐逸闻言,点了点头,虽然这环阵固穴不能和自己的天赋赤瞳相比,可它能给自己带来额外的增益,已属难得。
刘步衡当下也不再多言,一手拔去金针,一手飞快地将金环穿上,如此往复,片刻之后,金针全被换做了金环。那金环再是细小也比金针粗的多,所以登时便被耳上皮肉紧紧裹住,就此固定了上。
看着唐逸每侧耳上均有七枚金环,细细小小的穿在耳上,唐雪看在眼内,不禁暗道:“这少年本就英俊的很,带了这耳环不仅不难看,反更添三分英气。”
妇人戴耳环,一般也只是每侧耳珠穿上一个,哪似唐逸这般,一边便有七个,可也不知是刘步衡手巧,还是这穴位排列本就有无穷的奥妙,正如唐雪所想,七枚金环不仅不显繁多,反让人觉得恰倒好处,眼前一亮。
看着唐逸的双耳,刘步衡满意道:“不想我刘步衡亦是创了套功法!这五十余载光阴未有虚度!”
便在这时,唐怀忽然开口道:“那环阵固穴已是结束?”
刘步衡闻言,收了笑容,肃道:“是。”
唐怀点了点头,右手一翻,一颗飞蝗石落在手中,随即屈指弹出!那飞蝗石直直地朝唐逸飞去,随即转了个弯,擦身而过。不过唐怀的手法精妙,飞蝗石虽然飞的不慢,但却并没有带起多少风声,就连飞出窗外落在地上都没有发出什么声响。
唐怀朝唐逸一弹,唐雪先是骇了一跳,随即暗松口气,心道伯父原来是在测试少年的耳力,当下转目看去,心下希望那少年能够听到,可结果却令人失望。
唐逸自方才闭上眼睛后便一直没有再睁开,此刻那飞蝗石自身旁飞过,虽然声音极轻,可毕竟离的也近,如果用心去听,也未必听不到,但是唐逸却似恍若未觉,端坐那里,一动都未动。
唐怀皱了皱眉头,随即再是弹出一颗飞蝗石,这次的声音更大了一些,但是令人奇怪的是,唐逸还是没有任何动静。
唐雪美目中讶色退去,却是升起了浓浓的担忧,唐怀此刻也是开口道:“唐逸,你莫非听不到方才身旁的声音?”
刘步衡亦是眉头紧锁,正要去拍唐逸的肩膀,就见少年猛然睁开眼睛,那唐雪正自暗舒口气,却就见少年剑眉一皱,奇道:“我怎么觉得这四周忽然静了下来?静的有些令人心悸。”
唐逸的话只说到一半,脸色已是大变,因为他连自己说话的声音也听不到,除了寂静还是寂静,静的令人打心底发慌!
闭目暗叹路险,环阵固穴失聪。七十六
从未有过如此奇特的感觉,自己开口说话,可耳朵却听不到半分的声音。唐逸当下停了话头,骇道:“难道我耳朵真的失聪了不成?”
“环阵固穴初试,成功则罢,可若失败,轻则耳力大减,重则彻底失聪。”刘步衡之言仍在心中,唐逸一字未忘。自己早便知道了会有如今的可能,也正因为有这失败的可能,唐逸才下决心赌上一把。
什么是赌?有赢有输才是赌。
唐逸在赌之前就已经想的好了,心下早有准备,一旦输了,也不会怨谁。只不过这失聪之后的寂静远非平日里的安静可比。往日里再是安静,唐逸也不会感觉出什么不妥来,反会更觉得舒畅。可此刻刘步衡,唐怀等人明明在眼前口唇翻动,但自己却完全听不出半分的声响。
想听却听不到,此间难过,怎生形容?
“你说他的耳朵失聪了?”
唐怀仍是古井不波,仿佛唐逸的失聪,在他看来并不算什么。
刘步衡眉头紧锁,面色难看的很,毕竟这是他动的手,成功了自然名留唐门,如今失败,责任也全压在他的身上。唐怀的身份超然,问的话又不能不答,刘步衡当下只好道:“环阵固穴初试,失聪也可能只是一时。”
唐怀闻言猛睁了开眼睛,他人虽老的很,但那目光之凌厉,就连刘步衡都觉得猛是一个激灵。唐怀盯着刘步衡看了许久,随即起身踱到唐逸身旁,看着难捺惊恐的少年,忽道:“方才来的匆忙,有一事却未曾说与你听。”
唐怀轻摇了摇头道:“你那天赋着实惊人,如果这环阵固穴也能成功,本门议下定论,要立刻传你最上乘之内功心法,随即再予你百草丹解去体内之毒。如此一来,凭你的资质,不出半年,保证抵得普通弟子五年苦修,再有三侄当初给你打下的基础,日后必然会大有作为。”
唐怀说罢,紧盯了唐逸的眼睛,就似是要从少年的眼睛里读出什么一样。
唐逸看着唐怀起身与自己说了许多,可他又不会读唇术,哪里看的明白?唐怀明明在说话,可偏偏耳朵似被堵的严严实实,什么都听不到,少年除了一脸的茫然外,更多的却是难言的痛楚。
看到这里,唐怀目中闪过一丝难察的笑意,随即将眼睛合上道:“侄女啊,他就这么聋了,也是可惜,这几日里你去堡里寻些人手来,让他们为步衡出出主意,且看能不能想出什么办法来。”
说将起来,唐雪自一开始就提着心,她年纪大了,可却没有孩子,心下总有遗憾,也正因此才将唐月视为己出。而这唐逸本就生的英俊,很合这唐雪的眼缘,偏偏少年至孝,经历又是那么的坎坷,直让唐雪自心里喜欢爱护。
昨日里唐寒出口,救下唐逸一命,唐雪这才刚舒口气,却不想刘步衡随即献策,要用这少年试验环阵固穴。
“对于哥哥来说,这孩子便是废了,也不打紧,只要能将人留下便好。可对这孩子来说,却也太过残忍。”唐雪看着唐逸失落的样子,心下满是怜惜。
只可惜唐雪专精的是暗器,不通医术,当下闻听唐怀吩咐,立刻起身道:“侄女这就去寻门中好手前来看看,能恢复一点半点,也总比什么都听不到的好。”
唐怀闻言“嗯”了一声,等唐雪出了屋湖,再对刘步衡道:“你就在这里住下,多想想办法。”说完,亦是飘然而去。
如此,屋中便只剩下唐逸和刘步衡两人。
经过一开始的惊慌,唐逸此刻渐渐的稳定下来,可心中的恼恨却是越来越盛!唐逸当然不恨刘步衡,毕竟人家早便将利弊说的通透,这个结果全是他自己的选择。可那定在耳朵上的金环,却让少年心绪难宁,当下便要伸手去扯!
一直注意唐逸的刘步衡见少年脸色一变,随即就要伸手去扯那金环,不由大惊道:“使不得!”
刘步衡一惊之下,动作丝毫不输年轻人,就见他猛地一步抢将上去,牢牢捉住唐逸的手道:“绝不能将这金环取下!”
唐逸一怔,他虽然听不到刘步衡在说些什么,可这动作却不难懂。
“刘神医为什么要阻止我?这金环害的我失去听力,难道还要我一直戴着?”唐逸没有挣扎,不过剑眉却是皱的更深了。
刘步衡一双手捉着唐逸,说话少年又听不到,当下二人就这么僵了住,直到刘步衡觉得自己手中劲力一泻,却是唐逸先放弃了。
赌之前,需要的是胆量,赌输了,需要的就是担当。
失去了听力,还能冷静下来,唐逸的表现怎不令刘步衡暗自称赞?见唐逸平静的点头示意,刘步衡明显松了口气,放开手,转身寻了个杯子,醮了点冷茶,在桌上写道:“公子且莫惊慌。”
唐逸看着刘步衡写字,心下忽然一动,亦是伸手写道:“神医的意思是?”
刘步衡写道:“环阵固穴初试,谁也难说会有什么反应,方才金针扎下,确实生效,所以这金环固定之后的一时失聪,却也难说就是失败。公子且耐心等等,明日门内好手齐来,医术均不在老朽之下,说不定也会想出些法子来。”
唐逸见了,心却一沉。倒不是刘步衡的安慰不起作用,毕竟他说的也有几分道理,如今失聪,并不能说当真就失败了,总还有可能补救。只不过少年方才却是另有所想。
“我方才见刘神医写下莫慌,还道这是神医有意为之。想我对唐门本无威胁,可若是习得了上乘武功,却又不入赘唐门,这才是唐门担心所在。我本以为今日失聪是刘神医做下手脚,如此一来,唐门见了,便不再忌惮于我。日后再行事,就方便许多,可如今看来却是想的岔了。”
叹了口气,可就连这声叹息都听不到,这感觉实在难受,唐逸的眉头不禁再度皱将起来。
刘步衡见状,也不好再说什么,只是写道:“公子且放心,不论如何,公子的性命已是无忧,且安心在这唐门住下,先好生休息一晚,静待来日。”
桌子不大,转瞬已被写满,刘步衡擦了擦手,直起身来,朝唐逸笑着摇了摇头道:“老朽去家里取些医书来,公子可莫要再去动那金环了。”说完,也不管唐逸听未听到,告辞而去。
终于,就连刘步衡都是走了,唐逸看着门外,深吸口气,再坐了回椅上,闭目沉思起来。
闭目暗叹路险,环阵固穴失聪。七十七
刘步衡走时还不到晌午,等他取了大箱的医书回来,已是过了一个多时辰,放眼看去,唐逸还是闭目坐在房内,一动未动。
见刘步衡回来,守门的弟子上前询问唐逸的饮食,刘步衡看了看唐逸,摇头道:“先不要打扰他,准备些普通的就好,等需要时暂且充饥。”那唐门弟子退了回去,刘步衡没有惊动唐逸,当下寻了书房进去,埋首医书之中。
再过不久,唐雪领着十来人赶到,刘步衡放下手中医书迎将上去,就见唐雪身后,个个都是门中精通医术的好手。唐门武学有三,暗器、毒药、剑术,这其中的毒药学问就包含着医理。刘步衡也是习的这一门学问,所以眼前这些人虽然多年不见,可却全都认识。只不过这些人对刘步衡并不在意,一些人还能点点头,可大多连看都不看,只随着唐雪大步而入。
对这,刘步衡倒也并不生气。唐门子弟看不起自己这样的外姓,很是普遍,如方才守在门口的弟子还好些,毕竟他们要低上自己一辈,还不敢放肆。但似眼前这些人,年岁与自己相差不多,身为唐门嫡系,自不会将自己放在眼内。
只是这些人来的太快,远超刘步衡的想象,以他所想,要召集门内好手,怎也得等到明天,却不想唐雪竟然用了不到两个时辰,就领来这么多,当下只好放下医书,进去拍拍唐逸的肩膀,唤醒少年。
先是失聪,唐逸又闭上眼睛,他本意是想静上一静,好生盘算自己的将来,却不想这一合上眼,才当真觉得可怖!失聪固然难过,可毕竟这眼睛还在,就算入眼的一切都寂静无声,但终究还是看了到,明白自己还活着。如今这一闭起眼来,失聪之后再断了视力,整个人就似沉入无尽深渊一般!自己是生?是死?一时竟都迷惑起来,直惊的唐逸猛睁开眼,深深的吸了口气。
从来没有如此恐惧过!就算面对麻顿的剑,就算被陷流沙,唐逸都没有如今日这般的恐惧。
“不过是闭目塞耳而已,为何我会如此惶恐难安?”唐逸一时心里乱的很,暗怨自己竟会如此怯懦,满心的不甘服道:“这还是白日,要是到了晚上,我岂不是连觉都睡不成了?”
一念至此,唐逸再是合上眼睛,那坠入深渊的感觉再次袭来,不过唐逸因为有了准备,当下咬紧牙关,却是执拗的性子再发,与这份恐惧扛了上。
便如此,两个时辰过去,直到刘步衡叫醒他。这两个来时辰里,唐逸什么都没有想,也没法去想,少年的全副精神都用在克服恐惧上,可越是抵挡,那恐惧越深,要不是刘步衡这一拍,怕是唐逸反会陷进心魔之中。
猛里惊了一跳,唐逸睁开眼睛,心中只有一个念头:“要不是刘神医这一拍,我怕再难睁开这双眼睛!”
呼了口气,唐逸这一次虽然惊险的很,可醒来后的心里却比之前通透了许多,看着眼前唐门众人,少年心下暗悟:“我并非是惧于失聪,而是惧于名门!我如今势单力孤又无自保之力,所以身处险境,本就心下暗隐恐惧,如今在耳目闭塞之下,更失所持,看不到,听不见,心中的恐惧因此勃然涌来,一发不可收拾!”
明白了其中原由,唐逸的心下稍安,再次坐直,虽然他不知道方才唐怀吩咐给唐雪什么,可眼前这些人一上来便是验脉查耳的,唐逸怎还不明白?当下自然配合他们检查。
看着少年满头大汗,汗水涔涔的,脖领处都湿了一片,要不是如今深秋穿的多些,这整副衣杉怕都会湿的透了,由此可见他方才是如何惊慌。至于唐逸为什么会落得如今地步,唐雪心下有数的很,也正因为如此,这美妇人的心下才更是怜惜。
“只可惜我身为女子,却是做不得主的。”唐雪暗叹了口气。
来的医道好手一番忙碌,号脉查穴,直过了两个时辰,却是一无所获,来时的轻松也变做了慎重。
唐逸坐在那里,却也没有闲着,眼前这些人的所作所为,少年看了个满眼,心道:“刘神医被这些人晾在一旁,怕就是因为他的身份吧,看来在这唐门,就算肯拉下颜面入赘,日后也定不会好过。刘神医言道弃平凉而回转唐门,反是轻松,如今看来,却只是在安慰我而已。”想想刘步衡在平凉被人奉做神医,而今却被人无视,处境当真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如此一来,更显他为自己的牺牲。
如今已是深秋,眼看再过几天就要立冬,这日头是越发的短了,不多时,屋里渐渐昏暗下来,那些唐门的医道好手仍没想出半分办法,只好纷纷摇头退去,言道今晚思些对策,明日再来。
看着那些人出了院子,唐雪一脸的失望,看向刘步衡的脸色也满是责怪。唐逸见状,忙是开口道:“前辈好意,唐逸心领,不过这环阵固穴的利弊,神医早便与晚辈讲过,是晚辈一意要搏上一搏,如今失败,晚辈毫无怨言,前辈可莫要因此怨了刘神医。”
刘步衡闻言摇了摇头,什么都没有说,反身出了屋子,却是又一头扎进了书房,寻找救治的法子。
唐雪见唐逸如此景况,还能顾着刘步衡,心下更是觉得这少年心性良善,如此一来,也更是惋惜少年如今的境遇,当下只好勉强笑了笑,安慰几句,言道今日治不好,却也不必灰心,以后的日子还长的很,天无绝人之路,总会有法子的。
唐逸虽然听不到她在说什么,但其中意思却也能猜得,当下起身谢过。唐雪见状,叹了口气,转身离去。
屋里再是冷清下来,天也终于完全的黑了,与书房那边的灯火相反,唐逸没有点灯,整个屋子里黑沉沉。唐逸有着自己的心思,刘步衡的医术很是了得,这环阵固穴又是他生创而出,既然他都没有什么好法子,那些唐门好手治好自己的可能自然就微乎其微,如此一来,自己的心思就不能落在指望耳力恢复上。
唐逸除去一开始的慌乱,此刻反是定下神来,摸了摸耳上的小小金环,那些金环极小,紧紧的贴在皮肉上,不过刘步衡的手法了得,这金环虽紧却并不难受。摸着金环,唐逸心道:“如今想想,我固然是失了聪,可如此一来,唐门对我应是彻底没了戒心,这亦算是祸中之福。反过来想想,这次若是成功,我因此耳力大增,那唐门就算遵守约定,怕反会更加顾忌于我,以我单人独力,哪是这名门大派对手?”
将手放了下,唐逸合上眼睛,夜晚比白日里暗的多,此刻合眼,就好似整个人被锁进了暗室,天地不见,连呼吸都有些困难,不过唐逸因为有了经验,又解去心魔,所以反觉的轻松了许多。
唐逸心下暗道:“失聪固然可怕,但终究我还活着,只要活着就有希望!”
闭目暗叹路险,环阵固穴失聪。七十八
凡是性子执拗的人,都不会那么容易放弃。
活着便有希望!唐逸哪会这么容易消沉?屋子里黑沉沉的,唐逸就这么硬生生的闭目枯坐了一整夜,任那心里再是恐惧,都咬牙坚持下来,直到最后沉沉睡去。
等唐逸再度睁开眼睛,天早已经大亮。
“比我想象中要容易许多。”
唐逸直起身子,耳朵虽然依旧一点声音都听不到,不过自己却好像有些习惯了。
没有站起来,唐逸就这么坐在床上修习一遍明目经,正觉得眼清目明时,忽然肚里一阵翻腾,空落落的止不住难受,唐逸心道:“要是此刻耳力还在,应该正听到肚子骨碌骨碌的叫吧。想来也是,我昨天似乎一整日都没有吃过东西。”
念起唐月的嘱咐,有什么需要便去召唤门外的唐门弟子,唐逸刚一起身,却见刘步衡也自书房里出来。刘步衡在医书中寻了一夜,睡的极晚,此刻脸上满都是疲倦。不过当他见到唐逸一派轻松的自房中出来时,不由得展颜道:“看来却是老朽多虑了,本还以为公子会因此萎靡些日子,但如今看来,公子果然不似凡人。”
唐逸见刘步衡在和自己说话,听自然是听不到了,当下只好尽力去看他的口唇,少年目力非同凡响,刘步衡口唇上的动作一丝不落的全映在眼里。不过可惜的是,虽然看是看的清楚,但却仍难读出其中含义。除了那“我”字、“不”字比较显眼外,其他的却是看了个一塌糊涂。
见唐逸直盯了自己的嘴巴猛看,刘步衡一怔,随即一拍还有些发胀的额头道:“看我这记性,却是忘了公子听不到。”不过眼下却没有纸笔可用,刘步衡也是一时凑趣,试着将话放的极慢,一字一顿的再说了一遍,然后等着唐逸辨认。
刘步衡这一慢下来,唐逸倒当真看明白了七八成,随即笑道:“可是要神医担心了,在下昨天只不过一时不适,如今已无大碍。”说着指了指自己的耳朵,再笑道:“颓唐于这耳朵无半分好处,有那精力倒不如多想法子补救。”
刘步衡见自己一时性起将话放的慢了,唐逸竟然当真读的出来,心道这可省却了许多麻烦。
随即就见唐逸再道:“昨日我想了许多,唐怀老前辈幼年的耳力也不好,可他却不也是咬牙苦练,反超越常人了么?我怎也要试上一试,就算失败,却也曾经尽过力,这才无悔。”
刘步衡闻言,佩服道:“公子当真豁达,正所谓皇天不负有心人,公子肯如此努力,定会得到回报。”他这话亦是极慢,唐逸看的明白,正要谦虚两句,却见刘步衡忽然转头朝院门口望去。
却原来就在刘步衡的话声方落,那门外忽然有人接道:“可惜天下间努力的人不知凡几,成事的却极少。”声音低沉,随即来人转将出来,赫然是那唐寒来了。而且此番前来的还不只他一个人,就见其后陆陆续续,竟是进来二十人还多。
暗器和毒药是唐门之重,所以牢牢的掌握在唐氏四兄妹手中,唐冷是家主,掌暗器一道,唐寒则掌毒药一道。如此,以唐寒的身份,他这一来,身后跟着的医道好手比唐雪昨天寻来的还多上一倍有余,其中甚至还有唐门长辈。
唐逸也是大方,上先行了晚辈礼,唐寒点了点头,看着唐逸耳上金环道:“今日随在我身后的,都是我门中医道精英,若他们再医不好,那你这耳朵可就当真保不住了。”
唐寒说的快速,唐逸辨不出所以,转头去看刘步衡,刘步衡当下一字一顿的再说上一遍,唐逸见了,笑道:“能为晚辈医治,晚辈便已心下感激。”
唐逸看起来神清气爽,竟然没有半分的颓态,似失聪这等大事,只一夜就能恢复常态,唐寒直看的眼中闪过一丝赞赏,当下再不多话,招呼身后的好手们去为唐逸诊治。
目送众人进屋,唐寒唤住刘步衡,脸色忽是一沉,言道:“步衡,莫要以为我们不知你的心思。”
刘步衡闻言登时怔住,随即就听唐寒再道:“你对这孩子如此费心尽力,所为何来,我们心中都是有数。不错,这孩子的天赋过人,若能入得唐门,你们外姓日后也能因他吐气扬眉。只可惜他的天赋虽然骇人听闻,可如今耳朵却是废了,再难有什么作为。”
刘步衡听到这里,脸色大变,唐寒却不理会,继续道:“人都有私心,我也不怪你,不过你要记住,天下间瞧不起外姓的不只唐门一家。世人目光皆是如此,乃千百年的积习,你应该看开些才是。”
扫了一眼屋中忙碌,唐寒再道:“想那孩子背后毫无根基依仗,空有一份惊人天赋和过人才智,就似三岁孩童手中捧了元宝招摇过市,那元宝不仅买不到他之所需,反会害了他。说将起来,如今失聪对那孩子来说倒是天大的好事,没了前途也就少了威胁。步衡,你说呢?”
刘步衡闻言,脸色变换不定,唐寒见他没有回答,也不以为意,自顾自的道:“你如今该做的做了,不该做也做了,是时候回家休息几日,这里自会有人照看他。”言罢,挥了挥手,再不容置疑。
刘步衡听到这里,暗叹口气,转身而去,却是连那书房里的医书都未顾上。对于刘步衡的离去,唐逸没有任何表示,这不是他所能左右的了的。
这一日里,唐逸除去吃喝外,就任由唐门的医道好手摆布,便如此,一连过了五天,眼看着肚内百毒丸发作的时间越来越近,这耳朵却是没有半分治愈的迹象。终于,所有人都摇头放弃,只道这耳穴被毁,再难救治了。
第六天,那些唐门的医道好手没有来上一个,不过唐逸仍如常的坐在屋里等待,因为他知道,耳朵失去了治愈的希望,那就到了唐门表示的时候了。果然,将近晌午,门外进来两个人,一个老者和一个美貌妇人。
唐雪对自己很好,这几日也没少来看望于自己,唐逸当下笑着见过,只不过令少年奇怪的是,今日唐雪除了往日里对自己的关怀怜惜外,神色中仿佛还有一丝的担忧。
不过唐逸来不及多想,因为那唐怀已经当先进了屋来。
就见老者仍是合着双目,手里一只精致的小盒子,上面一把黄铜小锁锁住。一进门,唐怀便似随意的将那盒子放到身后桌上,淡然道:“这几日却也辛苦你了,小小年纪正是前途无量,竟失了聪,可惜可惜。”
唐怀似乎知道唐逸能慢慢读出别人所说的话来,所以一字一顿说的很是明白。
唐逸看在眼里,心下暗道:“我越前途无量怕唐门越是担心吧?失聪对我来说是可惜,但对唐门却就不好说了。”不过人在檐下,唐逸哪会冒失顶撞?当下只是笑笑。
就似唐冰能在暗处察觉到唐逸的动作一般,唐怀虽然闭着眼睛,不过唐逸的一举一动,老者全都了若指掌,当下点点头,自袖里取出一把小钥匙,转身打开盒子,口中继续说道:“算算时日,是该解了你那百毒丸了。”
唐怀这话说的平淡,手中一边开着小锁,一边继续道:“这盒子里盛的就是百草丹,一会我再亲手传你一套内功,助你化了这药力,保你凭空添上三年真气。”
话说到这里,那锁也正好被打了开,唐怀转身过来,手里拿着盒子,也不急着取出药来,脸色淡淡的,似是等待唐逸的答复。
唐逸一怔,心道这唐怀转身将那小盒取来,怎么却是一言不发?当下不由得望向唐雪,却见唐雪似是松了口气,眉宇间的忧色尽去。
唐逸更奇,不禁眉头大皱,开口问道:“老前辈手中的是什么?”
唐怀闻言,眉角一挑,和颜道:“这是百草丹。今日我来,便是为了解你体内之毒。你为我门传信,我唐门不能不有所表示,解毒是必然,之前还会再传你一套内功。虽说你失聪后,武功会大打折扣,可怎也不能平白浪费这等药力,修习些武功,对这身体也有些好处的。”
唐怀这一次说的极慢,面目也渐是慈祥,唐逸看了个清楚,当下便是一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