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后一诺,人谨守、东言九鼎。四一二
剑竹岛,飘渺天宫。
相比华山少林被人欺上门去,飘渺天宫与以往并没有什么变化,剑竹岛上风景依旧,那百余被遣去剿灭倭寇的门人也都平安回到岛上,日子又如以往一般,除了食睡,便是勤练武功。
剑竹岛中,插天峰腰。
这峰腰处有块平地,几间草芦围做院子,原本是德皇所居之处,不过眼下换了主人。住在那里的,乃是飘渺天宫中,除了东文鼎外,武功最强,威望也是最高的惜言。
惜言并不喜欢住在这草芦之中,不过自己的师父,飘渺天宫的主人,此刻正在插天峰顶,当年天命修炼的地方闭关,身为弟子,惜言自然要守在最近处,以策万全,即便是嵩山之盟,他都没有赶去。只不过日复一日,自己的师父却是始终没有出关的迹象。
“师父他究竟要到何等的境界,才会满意?师父他老人家可会超过天命?”惜言步出草芦,仰望峰顶,心下暗道:“如今江湖十分不定,却也亏了有师父的威名,否则便是我尽出全力,这剑竹岛上也不会太平如今。”
四十九院现身中原,这消息早传的沸沸扬扬,以惜言的身份自然不可能不知,旁人会关注这四十九院去哪门哪派报仇杀人,不过惜言所想的却与他们不同。
旁人多是在看热闹,自然猜测的是四十九院寻的对手是谁,比如哪个名门在决战之后的实力大弱,所以会被四十九院趁机打上门去等等,但惜言所想的却是四十九院当真只是来寻仇?寻仇之后,眼见中原武林虚弱至此,这些人难到不会生了他念?
也许一开始四十九院不会想的太多,毕竟中原武林太大,远非日本岛那小小地方可比,但谁又能保证他们不会改变主意?人心总是贪婪,一旦寻仇容易,四十九院就当真甘心退会那小小的日本岛上,之后坐视中原武林恢复元气,甚至要担惊受怕,惟恐中原武林反去报复?
不说旁人,便是惜言自问,也是要趁此机会在中原落下脚来,发展壮大自己,只要自己强了,哪会怕人报复?更何况四十九院若能在中原坐大,必然会压迫其他门派的发展,利己损人,四十九院为何不做?
若真要落脚中原,那四十九院便要考虑两个问题,一个是威名,二是地点后路。没有威名,无法发展壮大,没有合适的落脚之处,又如何发展?四十九院骤来中原,若真有不敌,那落脚之处也要能供他们从容返回日本。
“如此算来,我飘渺天宫倒成了首选。”惜言朝东而望,那里,正是中原之地。
“四十九院就算尽屠少林武当,那也只能成全恶名,与威名全无关系,毕竟谁都知道,少林武当早成空壳,精锐俱都埋在万羊岗头,欺负些不入流的年轻弟子,除了惹人耻笑,四十九院什么都得不到。如此,他们便要寻个真正的对手,一战名成。”
万剑宗、少林、武当,这三派虽然分量足够,可万剑宗人去山空,少林武当只余老弱,胜之不武,余下元气未伤的名门,唐门远在川中,又兼堡坚人强,名门之中,最难攻破的门派就是他们,四十九院哪会去触那霉头?余下的点苍更是远在云南,四十九院怎都不会长途跋涉去那里,至于极西的昆仑,不仅名头弱了些,距离也是更远。
算来算去,倒是自己这飘渺天宫最最合适,剑竹岛孤悬海外,进可攻,退可守,自日本岛扬帆而来,正是顺风顺路,当年倭寇来打此间的主意,便可说明一切。而且飘渺天宫之所以能一直这么超然,多是因为自己的师父的存在,否则以飘渺天宫这么少的人,便是高手多些,也难傲视其他名门。
“幸运的是师父安在,否则四十九院若想立威,进犯我剑竹岛,几是必然。”惜言方才想到这里,忽然一顿,随即眉头挑起,猛然仰头向天!
惜言不只惜言如金,更是沉稳异常,当真可以做到惊雷过耳不惊,只不过如今异变,却是发生在他最为挂念的地方,那里有着自己最为挂念的人。
插天峰顶!
惜言抬头望去,就见峰顶处似是闪了一闪,随即一股滔天威压自上下漫洒下来,直似银河倒泄,将整个插天峰笼罩!
“师父?”
惜言一惊之后,又是一喜!要知飘渺天宫主人已是通天高手,但即便如此,似如今这等堂皇无匹的威压,也是从未出现过的,要知道离了半山的距离,以惜言的修为,仍觉压抑,这是何等的威势?
再仔细看去,惜言终于发现师父的身形,虽然面目依稀,但轮廓却是不会有错,就见飘渺天宫主人立于插天峰顶,煌煌然,如与日同辉!当年就算是天命大闹剑竹岛,威压骇人听闻,似不及如此!
“难道师父他老人家的修为当真超过了天命?”惜言刚刚想到这里,便听那顶上人声传来:“惜言么?”自草芦向上,直有数十丈高,飘渺天宫主人竟似是听到了惜言的惊呼,随口问到。
惜言闻言一喜,正要开口,便见峰顶上人影一晃,飘渺天宫主人竟然一脚踏空,直直的朝下落来!
这草芦与峰顶足有数十丈的差距,任谁都不可能直跃而下!惜言先是一惊,可又不信自己的师父会当真失足,也便在这稍一犹豫之间,飘渺天宫主人已是自上而落,随即“砰”然一声巨响,惜言再看去,就见自己师父已然落地,而他的脚下岩石竟寸寸龟裂开来,却是抵不住这般的重击!
插天峰整座山峰的岩石就是整整一块,坚硬异常,可自己师父仅是落地,便硬生生的将这岩石地上踩的四裂开来!
“这可不是寻常铺在地山个的青石板啊!”就连惜言这般化形级的修为,都暗自惊骇不已,再看自己的师父,毫发无伤,站在那里,哪似是自数十丈上直跃而下?
身后一诺,人谨守、东言九鼎。四一三
“师父……这是如何做到的?”
惜言虽然关心师父会不会受伤,可如今这番景象实是大违常理,毕竟武林高手的内力再强也是肉身,剑罡剑气的威力再大,可若肉身上挨过一剑,亦会血流不止,更何况轻功轻功,乃是轻身的功法,身若不轻,何来的速度高度?但师父这凭空一落,且不说高度骇人听闻,就说这般的声势,也实是与常理有悖。
惜言能修到化形一级,年纪还比曲正秋等人年轻不少,对于武学必然是十分痴迷,这许多年里,尤其自己修为晋了化形一级后,便再没有得到过师傅的指点,今日眼见此等匪夷所思之处,终究忍不住开口来问。至于师父到得身前,那铺天盖地的威压,惜言还是能强忍了住。
飘渺天宫主人闻言,倒没有丝毫的不耐,点头道:“惜言可是觉得为师所为大悖常理?”
惜言当下点了点头。
飘渺天宫主人见状,竟然和颜笑道:“常理不过人定,人习以为常,便是常理。可天下万物,人不过只知一二,这常理自做不得准。须知天下万物皆有道,道法自然,自然有道,你能眼见耳闻的便是存在,便是自然,便是道,既不违道,就算有悖常理又如何?常人一跃,不过半丈,我门下习武有成,哪个跃不过四五丈远?这在常人眼中,可合常理?”
惜言见到师父的笑容,当下便是一怔,一时竟连师父说的话都没有在意,虽然自己小的时候,那时师父的笑容不少,对自己十分的慈爱,只不过随着自己的年纪渐长,这笑容便越来越少,往日里不论是谁,便是德皇也别想得到师父的一丝笑容,可今日竟能再见,惜言觉得自己的眼睛有些个湿润起来。
不过心下触动的只是瞬间,因为师父言罢,正望向自己,惜言立时回味方才的话语,随即欣喜道;“多谢师父指点,却是惜言没有看破,既然师父都已然做到,便自在道理,既合道理,那徒儿再问常理,岂不是问道于盲?”
飘渺天宫主人点头笑道:“为师于峰顶之上,悟得些天道,这一跃,看似数十丈高,若是硬落,落势加在地上,再馈于肉身,此等大力之下,必然冲断手足。可你若能以肉身沟通天地,自天而落,还力于天,肉身不过天地桥梁,那便不会被力所伤,自也不惧山高了。”
惜言听的灵光一闪,似是明白了些什么,不过一时还未能把握清楚,但他知道,这收获就已是足够,以他如今的修为,师父虽然指点不多,但一开口,必然是至理大道,随口几字,便足够自己思索许久的了。所以惜言也不贪求,只将此言劳记,随后询问道:“师父出关,可需洗漱?还是饮食休息?”
说到这里,惜言稍是一顿,自两年前,自己师父身上的威势便越来越强,等闲门人弟子,甚至都进不得身前。当年嵩山之盟,飘渺天宫主人出场,众人都以为他那浩然威势是有意卖弄,实则飘渺天宫门下却知,往日里师父散发出来的威势,并不比那天来的弱上多少。
就算往日的威压已令许多门下难以进身,但终究还有不少人能够忍受,可今日师父似是进境更高,便连自己站在其前,心下都萌生退意,更不说他人了,若如此下去,怕是岛上能伺候师父起居的,一只手便数的过来。
虽然自己愿意为师父做任何事,但终究时间有限,还需要时间练功修习,所以惜言稍一犹豫,便将这顾虑说了出来。
飘渺天宫主人闻言,先一点头,似是为弟子的孝心欣慰,可片刻之后,面色却似一黯。自己的师父向来心气十分之高,哪会在人前泄露心思?更不说是这般黯然的表情。惜言当下便是一惊,可还未等来问,就听飘渺天宫主人道:“惜言你怎在这里,太叔盛呢?我有些事要寻。”
说着,飘渺天宫主人似是有些愤怒道:“我于峰顶闭关,正紧要关头,他却忽然放声大笑,坏我好事,亏了他一向以道德自称!”
飘渺天宫主人的黯然之色一闪即逝,随即便呈愤怒状,惜言甚至都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看的错了,此刻闻言,更是一惊,暗道:“德皇前辈碍了师父闭关?”
惜言倒没有担心,毕竟如今师父更胜往昔,显然德皇的笑声并没有影响什么,想来只是师父对次有些怒气罢了。一念及此,惜言忙道:“师父请熄雷霆之怒,德皇前辈如今已是不在。”
飘渺天宫主人一怔,奇道:“他出海去了中原?”
惜言想到自己师父自嵩山之盟后,便一直闭关,之后发生的这些大事,可说一无所知,当下只得直言道:“德皇前辈他,已经驾鹤仙游了。”
“嗯?”
飘渺天宫主人先是一怔,随即竟是呆了住,直过了片刻,竟伸手捉住惜言,问道:“惜言,你的意思是说,太叔盛他死了?”
惜言少见自己师父如此失态,不过转念却也明白过来,虽说德皇六十余年之前挟了天命来到剑竹岛,随后便也一并将自己的师傅也拘束在此,可这世上只有三个通天级的高手,天命一直在那峰顶不算,德皇与师父相交六十载,心下早是惺惺相惜,若都在世,师父或可没有个好脸色,但若要不在了,师父又怎么会无动于衷?
惜言一时竟有些不忍,毕竟师父已经是百岁老人了,痛失挚友,这份伤痛怕是常人难以想象。不过师傅追问的紧,惜言却也不敢隐瞒,当下便将嵩山之盟后发生的一切,诸如德皇寿辰,武帝前来比武,虽然德皇胜了,可却于事后身死,终究寿诞成丧。
后就是嵩山决战,十大名门合争一场,十去七七,中原武林一时元气大伤,竟引的四十九院这千年前的仇家上门,就连,东南剿寇,惜言也是说了一遍。好在惜言,惜字如金,所以言简意赅,只不多时,便大概讲完。
而此刻的飘渺天宫主人已经松了开手,在那沉默不语。
惜言可从来没有见到师父如此模样,不由得惶恐起来,也便在这时,心底警兆忽现,下意识里脚下用力,朝后疾退!人朝后退,惜言的眼却始终没有离开自己师父的身上,便见师父的双目猛然一睁,“啪”地一声轻响,竟是头上的木簪碎裂开来,随后一头长发再无拘束,怒向天指!
身后一诺,人谨守、东言九鼎。四一四
面对师父的冲天之怒,惜言反是暗松了口气,倒不是他不关心师父的身体,毕竟再是愤怒也好过方才令人大觉不安的沉默,这人的病很可能闷出来,似眼前这般发泄,恐怕反是好事。
自己这位师父一向是性情中人,虽然不喜言笑,可爱憎分明,却是从不加掩饰的,就似眼下这般,惜言真真切切的看到了书中所谓的冲冠之怒!
就见飘渺天宫主人的长发就好象被无形的手束成一束,之后直朝天指,随着他沉重的呼吸声,一阵一阵的轻动着,显示着头发主人的愤怒,实已快到了极限。
“边夷贱类,欺人太甚!”飘渺天宫主人紧咬牙关,这一句话,全是自牙齿中间磨将出来。
冲天的怒气,带来的是冲天的威压,飘渺天宫主人本就是通天高手,如今闭关之后,威势更增,这一发怒,区区几间草庐哪还抵的住?转眼间,便被吹的干干净净。
“不好!”
惜言看着草庐被那冲天威压一迫,好似被狂风卷起一般,正自感叹师父的武功盖世,可忽然间忆起一物,当下也顾不得在师父面前放肆,功力急转,随即一展身形,转瞬之间,追上一方木匣,紧握手里,又自转身牢牢的抓住一支剑,两样物事在手,惜言这才松了口气,落回地上。
“你手里捉住的,是什么东西?”
飘渺天宫主人本是气极,不过好歹没有丧失理智,又见自己的徒弟竟然飞身而起,在半空慑了一个方匣和一支剑来回来,当下便有些疑惑:“那匣子里放的是什么?我怎见它是从明鉴兄的草庐里飞出去的?”
德皇姓太叔名盛,自明鉴,往日里飘渺天宫主人从来都是直呼其名,如今人死,他反是唤起德皇的字来。不过转眼一瞥那剑的来历,飘渺天宫主人登时明了.
顶着比方才还要惊人的威压,惜言再度靠到师父的近前,双手奉上木匣,沉声道:“这是德皇前辈的骨灰。”而另外一样物事,自然就不用自己详说了,那正是德皇随身的神剑,飘渺天宫主人方才认出的便是它。
手里捧着木匣,惜言还有些纳闷,以德皇的身份,自然有的是人为其制棺造墓,又怎会主动要求以火化了尸身?这般敷衍,实是不合他万人之上的身份。
不过片刻之后,惜言似乎有些明白了,就听飘渺天宫主人闻言,似是一怔,随即醒悟过来,喃喃道:“难怪他在我闭关之前,特意寻我托了身后之事,如今看来,怕是他早有预感。”
没有再多说什么,飘渺天宫主人已经伸手接过木匣,不过一尺见方,三寸来厚,小小的一个匣子,想当年威震天下的德皇,死后,也不过一捧灰烬,居于这一方之地。
“惜言,你做的好。”
飘渺天宫主人点了点头,虽然依旧愤怒,可神色间终究和缓了些:“明鉴兄曾于闭关之前,托付于我,便道他若是意外身死,便请我将他的骨灰带回师门去。方才若不是你省将起来,怕我便要酿下大错了。”
惜言被师父称赞,心下一喜,随即又是一怔:“德皇前辈的师门?这怎么从来没有听人提起过?”
世间高手,可说九成以上都是出自各家名门,再到化形一级,除非名门,根本便是难寻,不过这也并不奇怪,虽然根骨奇佳的人不少,但就如千里马一样,未遇伯乐之前,依旧默默无闻,难寻的不是千里马而是伯乐。所以若要修为到化形一级,单凭自己的资质是不行的,名师出高徒,没有名门发现,没有名师指点,没有大量的丹药支持,化形级的修为,根本就是痴人说梦!
可世事就这么奇怪,天下高手可说都出自名门大派,偏偏仅有的三大通天高手,就仅仅飘渺天宫主人身处名门之中,那天命和德皇却是无人知晓他们的来历。
不是出身名门,反能修成世间第一第二?这是许多人一生都想不通透的谜,不过眼下,惜言却是知道,自己有机会知晓德皇的师承,这可真是意外。
飘渺天宫主人看了眼自己的徒弟,也知他好奇,当下便道出两个字来。
“武当!”
惜言登时便是一怔,要说武当派里能出一位通天高手,虽然稀罕,可也不是绝无可能,武当也是名门中的名门,比之少林并不落在下风,这千百年里,通天高手也是出过数人,只不过令惜言奇怪的是,既然出了德皇这般人物的武当,又怎会甘心附于少林之后?
“或是明鉴兄与师门有些纠葛,或是明鉴兄为了那秩序之道,不愿偏帮,总之,为师也不知晓。”说到这里,飘渺天宫主人一瞥自己的徒弟,虽然惜言的脸上写满文字,但他还是明白了自己徒弟的困惑,摇头道:“为师与明鉴兄只是神交,平日里却从不过问对方经历。”
对于德皇的出身,飘渺天宫主人确实没有真的想去探究,到了他这等的武功修为,世上已无什么人或事可以令他当真挂心费神的,就算德皇出自武当,那又如何?
怔了片刻,惜言明白了师父的话中之意,也就在这片刻,飘渺天宫主人不再讨论德皇的出身,而是有些苦恼道:“我本有心去寻那胡人,一剑杀了解气!不过明鉴兄临终之嘱,却是不可耽搁,我已亲口许下诺言,要亲自送他回师门安葬。”
惜言闻听至此,心下敬佩自己师父之余,不由得奇道:“师父大可杀了那胡人再行安葬德皇前辈,亦可先安葬了德皇前辈,再去杀那胡人。”
飘渺天宫主人闻言,稍一沉吟,摇头道:“前几年间,为师平日里便威压尽展,想来给你们添了不少麻烦吧?”
惜言本在奇怪自己的师父怎么不能两这兼顾,可谁知说到半路,师父忽然转了话题?不过身为徒弟,自然不能少了礼数,惜言当下恭道:“伺候师父,本就是我等份内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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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还有两万字!
身后一诺,人谨守、东言九鼎。四一五
惜言恭道这乃他们的本分,飘渺天宫主人听了,笑道:“却也不需如此小心,为师知道你们辛苦,想我威压日盛,待到嵩山之盟前,最差都是一民来为我操持,武功再弱些的,近了我的身前,怕是呼吸都难。”
飘渺天宫主人所言的“一民”,自然是指代惜言参加嵩山决战的黄一民,他可是魂级高说,可见那时飘渺天宫主人的威压已到了如何的地步。其实飘渺天宫主人以前虽然口里不说,可这几年中,弟子们如何服侍自己,他的心下有数的紧。
想到即便承认,也不是什么坏事,再说,这也瞒不过师傅,惜言也只有点头称是。
飘渺天宫主人再道:“其实你们背地里也在奇怪,怎么为师在自家岛上,也要如此剑拔弩张?着威压又是为何施展开来?”
惜言也不再隐瞒,当下直道:“是有不少门人疑惑,不过依徒儿看来,师父这么做,自然必有原因,只不过武学之上,徒儿难望师父的项背,即便有心猜测,却也猜不通透。”
飘渺天宫主人闻言,摇头道:“确实是武学之上问题,只不过那是为师武功之上出了岔子。”
惜言一惊,他本就聪慧的紧,此刻闻言,心下电转:“往日里师父释放威压,便是武功上出了问题,那如今威压岂止增了一倍?那岂不是……”
毕竟往日里师父既然不是有意释放威压,那今日对着自己,自也不需示威,那结果不言而喻,惜言浑身一颤,竟然不敢再想下去。
惜言没有言语,不过他的表情变化却是全被飘渺天宫主人看在眼里,颇为赞赏的点了点头,飘渺天宫主人缓道:“你想的不错。”随即面色有些黯然,飘渺天宫主人继续言道:“明鉴兄习的乃是大道,大道正法,自在掌握。而我修习的是借势,便是借道,一个正法大道,一个不过是去借,比较起来,我之所学,却是差了一些。只不过明鉴兄被俗事牵扯太多,所以进境有些耽搁,才没有超我多少,否则以为他的能力,成就怕不会弱于天命。”
稍是一顿,飘渺天宫主人的脸色也好转过来,再道:“所以为师若想在武功上更进一步,那便不能仅仅去借,而要真正摸索大道,我便是道,道便是我,这才是武功极至,等到那时,出手随心,又何必再去伤神劳心个借字?”
惜言听到这里,心下大震,眼前师父所言,可说已经是武学至理,自己能有幸旁听,实是天大的机遇!一时惜言就连自己之前所问的问题都忘记了。
飘渺天宫主人自然知道徒弟所想,不过他本就是有意点拨,所以毫不为异,继续言道:“天下武功,殊途同归,武道、剑道,所求的不外是一个道字。插天峰上一悟,为师这才明白了何者为道。”
似是有些自嘲,飘渺天宫主人摇头道:“为师以前随手借势,举手投足,无不暗合大道,只可惜如今想来,我借大道,大道亦在借我,我武功日深,便越无法自拔,嵩山之盟前,为师已隐隐压制不住自己的一身修为,这才威压四放,只可惜一直到插天峰上,才是当真的省悟,寻到了根源,只可惜为时已晚。”
望了眼手中木匣,飘渺天宫主人叹道:“不过明鉴兄啊,插天峰上,我也并非一无所获,虽然被道所缚已是必然,可我也寻了些法子,足可再撑上个三五年的光景,可谁曾想关键时刻,你一声大笑,令我前功尽弃,直到今日才成起身行动,可这寿元也剩不下一二天了。嘿,说将起来,这插天峰顶也是邪门,天命在上修行,功成之际被天雷击中,而我又被你笑声所扰,早知如此,何处青山不可闭关?我又为什么非要去那峰顶?”
不过飘渺天宫主人的话虽然这么说,可面上却并没有什么沮丧之意,将那木匣珍而重之的揣在怀里,又把剑紧在手中,飘渺天宫主人这才转头朝惜言笑道:“如此,惜言你可知为师为什么要在杀那胡人和安葬明鉴兄之间,择一而为了?”
惜言此刻已是满脸的泪水,哪还顾的上去管自己师父的解释?想起师父竟然只得一二日的寿命,不由得“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放声痛哭起来!
飘渺天宫主人见了,不禁伸出手来,轻抚惜言的头顶,微笑道:“也是个痴儿。”稍微一顿,又长出口气,飘渺天宫主人轻言道:“明鉴兄能够提前安排了后事,我也不能免俗。”
说到这里,飘渺天宫主人的声音肃然起来:“惜言,你且站起来听好!”
惜言明白了自己的师父竟然不久于人世,便是他年纪已长,却仍忍不住悲从中来,想也未想的便跪了下来,泪如泉涌,不过下一刻,听闻师父的命令,惜言却是立刻直起身来,肃立当场。
飘渺天宫主人点了点头,自己这徒弟不枉自己用心一场,这徒儿忠孝两全,资质也是极佳!
“记住,自今而后,飘渺天宫之主便是你了,自今起,你才是飘渺天宫主人,而我,则复东文鼎之名。”东文鼎的言中之意,不容惜言有半分的拒绝,当下再道:“如今乃多事之秋,天下都不太平,不过为师相信,飘渺天宫在你手上,终会度过难关!”
虽然东文鼎方才出关,并没有去想四十九院会不会来攻击剑竹岛,可这不防他对本门的担心。盛极必衰,之前飘渺天宫有自己的庇护,可以超然于中原武林,令人仰视,如今自己骤然辞世,难保不会被人认为有机可乘。
尤其东文鼎知道自己有些护短,数十年间,本门弟子虽少外出,但并非没人出岛,一入江湖必生恩怨,可不论对错,在外人面前,东文鼎都要将自己的门下保回岛上,至于之后再追究对错,那也只能自己关起门来惩罚,绝不会交到外人手上。也正因此,就算飘渺天宫极少插手武林中事,可也不是当真没有仇家苦主。
这潜在的危险,惜言知道,因为许多时候都是他出手保下的门人子弟,而东文鼎也知道,因为这都是他下的命令,只不过如今他是没有时间解决了,惟有寄希望于自己的这个徒弟。
“师父……”也便在这时,惜言忽然抬起头来,似是有些个犹豫。
东文鼎哈哈一笑道:“如今你已是飘渺天宫之主,万事大可一言而定,不能再这么犹犹豫豫。”当然,惜言的魄力东文鼎是知晓的,也只有面对自己,这飘渺天宫的大弟子才会这么欲言又止。
惜言则是摇头道:“不论弟子身居何位,永远都是师父的徒弟,怎可做师父的主?”
东文鼎眉头一皱,沉声道:“说!”
威压又是铺天盖地而来,却是毫不容质疑!惜言咬了咬牙,终究还是说了出口:“师父去武当,可那里怕已经被四十九院尽屠,甚至下手烧了武当却也不是没有可能,与其去那一片白地,不如将德皇前辈的遗骸交与徒弟,师父则直去沙海天山,若能杀那胡人,中原武林幸甚!天下幸甚!想来德皇前辈九泉之下,也定会欣慰的。”
闻言,东文鼎有些不悦,不过转瞬便明白过来,叹了口气,难怪自己的徒弟不敢来说,这是要自己毁诺啊。不过惜言如此,显然也是为了自己和飘渺天宫好,一旦自己杀了那武帝,毁去这祸患根源,中原武林便可少了这天大隐患,而自己做为首功,必然再度名扬,受人景仰,而飘渺天宫也会因此得了名声,占过道义,好处不小。
只不过东文鼎也只是一顿,随即便摇头道:“故友之托,乃要我亲手帮其安葬,这没得商量。”
可能觉得自己就这么拒绝徒弟的好意,有些太过钢硬,东文鼎和下颜色道:“明鉴兄之前交代后事,并未说要我帮他肃整武林,这说明他定有安排。想他一生精于计算,既然敢在纷乱将生之际自尽,那他身后必然已经安排妥当才合情理,而且那安排绝不会简单!”
顿了一顿,东文鼎再道:“听你说来,那时不是有两人随在明鉴兄的身边么?行云便先不说,就只唐逸那小家伙,虽然我只见过他一面,可也大不简单,方才惜言你也说了,东南剿倭,这小家伙的才智尽显,明鉴兄定会予他些担子安排。虽然如今没有时间细想,可这嵩山决战实在来的蹊跷。行云那孩子可非常人,也不如何冲动,怎会这么轻易便与敌同归于尽?为师实是担心贸然出手,说不得反坏了明鉴兄的大事。”
一语言罢,东文鼎看了看手中神剑,忽然一笑,再不多言,又自一步踏出,自半山腰直落而下!
惜言知道师父是铁心要走了,所以再不予自己回话的机会,想来自己的武功就是追也追之不上,只得奔至崖边,放声道:“师父一路小心!”
片刻之后,半空之中,东文鼎豪气万丈的声音传遍剑竹岛的每个角落:“如今天下,无我之敌!”
大道浩然,鬼泣神惊。四一六
东文鼎自插天峰而下,也不登船,随手折了根剑竹,抛在海里,人跃其上,长袖一摆,便朝东箭射而去!
那些飘渺天宫门下见自家掌门竟直从插天峰上跃下,随即踏竹而去,简直便如神仙中人,又感觉到那股威压之强,更胜从前,哪个不欢呼雀跃?东文鼎于插天峰上闭关不出,多少人在胡乱猜测,便连飘渺天宫门下自己的心里也惴惴,如今掌门大显神通,所展武功甚至超出常理之外,这些门人子弟哪不高兴?整个剑竹岛上,也只有惜言一人,站在山腰处,独自泪洒。
东文鼎踏竹而行倒不是有意炫耀,他如今虽然寿命将尽,可这也正是因为将被道所吞噬,人道几乎合一。人道合一虽是武学极至,可也要看是人掌握了道,还是道掌握了人,前者可为武圣,后者只有殒命一途。如今东文鼎便是后者,命不久矣。
只是不论如何,他这一刻都是人道合一,内力由天而入,由地而出,源源不绝,永无匮尽!既然内力无忧,何不多用?一人一竹的速度,自然要比一人一舟快的太多!
剑竹岛离登州也不多远,一个时辰不到,东文鼎便上了岸来,随即轻功一展,便就这么于官道之上赶起路来。只不过他的速度实在太快,人行道上,就似陆地飞行!一般百姓哪里看的清楚他是如何施展轻功?个个只道是神仙下凡。
武当。
华山少林均被四十九院所袭,武当又怎会幸免?更何况那天下三阁之中唯一幸存下来的正道阁便在武当,其中藏书经典可是四十九院志在必得之物,四十九院砚斋亲领门下六十余高手,便待上山!
只不过本应昨日就要上山的四十九院砚斋却是意外的停了下来,因为原水古三兄弟在少林失败之后,寻了过来。
“你们带了我四十九院四十四名精锐,竟然被人片刻杀的只余下你们三人?”四十九院砚斋见到这三兄弟时,一时竟有些不知要如何才能表达自己的愤怒!心下直想狂吼,甚至有心运起手中的神刀挂影,一刀一个的将这三人尽都斩了!
少林精锐一役毙于万羊岗头,就那么个空壳,自己还谨慎小心的派了三个魂级高手,四十四个本门精锐前去,可说已经小心到了极至!谁曾想,就是这般的谨慎,结果还是一败涂地!四十七人只回来三个,这让四十九院砚斋如何顺的下气来?
好在四十九院砚斋终究不是一般人物,虽然日本岛不过方寸之地,可他能将武林一同,这足以说明一切。
暗里平复心绪,四十九院砚斋面色不动,似是从来没有愤怒,也从来没有惊讶,淡淡的问道:“你们这是怎么了?”
泉古名三和泉古名四互相望了一眼,他们两个虽然敢在少室上斗嘴,可在这位日本武林的顶峰面前,却怎都不敢开口妄言,便连泉古拓亦是小心翼翼的站在一旁。
当场一阵沉默,人人都感觉到四十九院砚斋心下暗隐的怒气,哪里敢来多声?就连跟在四十九院砚斋身后,明王寺四座逆刀河本司也只有闭嘴静守,虽然他与泉古拓的私交很好。
泉古拓站了片刻,虽然不曾抬头,可却感觉的到四十九院砚斋的眼睛一直盯着自己,虽然心惊,可终究开口言道:“属下此去,有辱院尊之命,愿领一死!”
言罢,泉古拓恭身一礼,随即跪坐地上。
泉古名三和泉古名四两兄弟虽然不想死,可自幼以自己的兄长马首是瞻,当下稍一犹豫,却也一并跪坐地上。
河本司见了,心下反是点了点头,此刻四十九院砚斋正在气头,再多辩解,只有火上浇油,除了激化外,于事无补。泉古拓干脆的跪下承认失败,愿领一死,也算担当,反会暂消一消自家院主的火气,再等念起这三兄弟乃是四十九院不可多得的战力,四十九院砚斋也不会当真杀了他们。
果然,四十九院砚斋虽然脸色还是未变,依旧冷冷冰冰的,但那若有若无的杀意却是减了不少。
“你且说说,究竟是怎么回事。”四十九院砚斋并没有让泉古三兄弟起来,可他终究是允许泉古拓自辩,这说明事有转机。
泉古拓自然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当下忙是开口,将自己在少林的遭遇说了一遍,等四十九院砚斋听到剑舍利时,脸色登时一变,再等听到那骇人听闻的威力时,不只是他,所有人都不由得倒抽一口冷气!
“你确定只是几息之间,四十四名本门精锐便都死了,而且还将你们伤了?”四十九院砚斋其实已经信了,知道这等不可思议之事,怕是泉古拓也编不出来,此番问来,只不过是下意识了不愿承认罢了。
泉古拓闻言,也不管四十九院砚斋是不是当真确认,反正事实如此,当下便坚定的点了点头道:“确实如此,属下未有一字一句之夸大。”
这时泉古名三和泉古名四也一并开口正证,只看这两人眼中那深深的恐惧,所有人也都信了。
“真未想到少林的剑舍利竟然是真有其事。”河本司在旁感叹,实则也是在帮泉古兄弟,有他这一重复,四十九院砚斋终于一挥手道:“你们起来吧。”
泉古拓闻言,朝两个弟弟一使眼色,三人顺势起身,随即又是一躬。
四十九院砚斋摇头道:“这错不在你们,反是你们面对剑舍利,还能当机立断,果然撤退,从而保留实力,如此说来,不仅无过,还有功。”
泉古三兄弟闻言,知道今日劫难算是过去,当下由泉古拓谢道:“院尊不杀已开恩,属下不敢居功。”
四十九院砚斋一摆手道:“保存实力,不至全军覆没,这就是功,敌人太过强大,所以错不在你们,且这一行,终究是查明少林的后手,以后再登少室,便不虞有失了。”
话头一停,四十九院砚斋摇头道:“说将起来,这错在我,事先没有侦察,便妄下判断,以至属下身陷险境,这是为上者的错误!”言罢,就见四十九院砚斋竟朝泉古三兄弟一躬。
泉古三兄弟哪想的到四十九院砚斋会如此?自然避到一旁,不敢接受。
四十九院砚斋不动声色的朝四下里看了一眼,见众人对自己更加崇敬,当下也不多坚持,直起身来。四十九院砚斋实也不愿如此做作,只是眼下不说破了,日后人们也会醒悟过来,少林之行的错处在谁,人人都会判断,与其那时被人暗里指责,倒不如今时便自认错误,反可再收人心。
河本司在旁见了,忽然开口言道:“少林藏此后手,实属意外,也非院尊之过。”
四十九院砚斋闻言,看了河本司一眼,摇头道:“你也不必为我的颜面着想,四十九院虽然成立不久,可功过分明,昔汉武之尊都曾罪己,我又为何不可认错?”
四十九院砚斋言罢,众人齐道院主英明,果是一代英主!
又过了片刻,等帐中安静下来,四十九院砚斋转头望向泉古拓,言道:“你如何看待剑舍利?”
泉古拓闻言,想了想当时的骇人景象,不由得言道:“剑舍利不愧是少林的镇寺之宝,二十一颗剑舍利,就似二十一个魂级高手,甚至还强,怕是天下根本就无人可敌,此番别说去了不到五十人,怕再多一倍,被灭也不过在眨眼间。”
泉古拓这么说来,也算秉公之言,剑舍利本就这么厉害,甚至比他所说的还强,不过他也是有些私心在里面,言外之意,那就是说,此去别说是四十七人,就是百人,面对剑舍利,也全无幸理。
不过泉古拓这么说完,心下却是一动,暗怨自己不够谨慎,四十九院砚斋方才都已自承了过错,自己再旁敲侧击,殊为不智。其实泉古拓的心下明白,他这是心有怨气,就算再是尊敬四十九院砚斋,可此行面对剑舍利,失败了,也确是非战之罪,逃得性命回来,还要平白被训,泉古拓下意识里便又自申了一次。
好在泉古拓的反应也快,当下不待旁人反应,便话锋一转,立刻再道:“不过剑舍利也非全无缺点,属下便发现了两处。”
河本司听闻泉古拓的前半句,眉头不禁一紧,心道你怎么还在计较?院主为上,说你是对是错,做属下的也只有低头来认,更何况方才院主自承错处,将这件事揭了过去,你怎还捉住不放?
不过等他听到后半句时,便明白,自己这挚友,怕也意识到了错误,这便改口,倒也算及时。转目去看,就见四十九院砚斋的眼里并没有什么异样,这才暗松了口气。
“剑舍利利守难攻,这应是第一处缺点吧?”四十九院砚斋缓道。少林的剑舍利实在骇人,身为敌人,怎不研究透彻?只有明白剑舍利的优劣何在,才可有的放失。
泉古拓闻言,恭道:“院主英明。”
大道浩然,鬼泣神惊。四一七
河本司的逢迎,四十九院砚斋并不如何在意,当下摆手道:“这是你说的,方才讲述在少林的遭遇时,已是明了,否则你兄弟三人也逃不出少室山去。”顿了一顿,四十九院砚斋再道:“剑舍利利守难攻虽然可保我不担心他们反杀将过来,可若有剑舍利镇守少林,我们也终究攻不上去。不如再说说第二个缺点吧,且看面对这剑舍利可有什么变通的法子。”
见四十九院砚斋闻来,泉古拓随即恭道:“剑舍利的第二个缺点,也是属下刚刚想到。方才属下回忆少室山上的经历,骤然察觉不妥,既然少林有剑舍利在,为何开始不用?要知我等上山,气势咄咄,根本便没有为其留下后路,可即便如此,少林的广殊依旧试图劝说我等,宁可忍辱,亦不愿轻动剑舍利。”
四十九院砚斋闻言,微微的点了点头道:“继续说下去。”
泉古拓躬道:“是。”随即再道:“少林之所以一开始不愿祭出这等杀手,绝非顾全属下那四十多人的性命,十中有九,那剑舍利身负缺陷。缺陷其一,自然是利守难攻,不过既然少林本就处于守势,那这点便不重要。如此一来,怕就是剑舍利每施展一次,就需不短的时间才能再行施为。”
“哦?”
四十九院砚斋似是提起了些兴趣,问道;“何以见得?”
泉古拓恭道:“属下曾经在广殊开口之时,欺到近前,亲眼见到那个慧珠和尚,本来传闻之中,他便是武功尽废,眼下看来,也没有丝毫武功在身,也正因此,他才追不上属下。”
似是想到自己逃的狼狈,泉古拓的脸色微红,不过随即便安定下了心绪,再道:“剑舍虽然是少林历代高僧所化,但若要施展,怕也不可能真就毫无付出,若真是使用方便,广殊也不会自求侮辱,而那慧蛛不只没有武功,且身体十分虚弱,就算久战怕都难支持,所以属下才下了如此判断。”
泉古拓言罢,四十九院砚斋半晌没有开口,淡淡的威压自四十九院砚斋的身上源源散发出来,压在众人心头,就在泉古拓心下不安越甚的时候,四十九院砚斋这才点头道:“可惜如今攻上武当在即,不能再去少林一试究竟,看那剑舍利究竟需要休息多久。”
四十九院砚斋这么一说,显然是承认泉古拓所言有理,泉古拓终于长出口气。
“院尊英明!”众人压抑许久,当下也借齐声诵德,好来缓解一下自己的紧绷的神经。
河本司见四十九院砚斋下了定论,当下言道:“剑舍利虽然骇人,可院尊已亲临武当,便有轻重之分,明日胜过武当,随时可再探少林。”
四十九院砚斋点头道:“确是此理。”说着,转头看了眼河本司,这人虽然武功足够高超,可更胜在智慧,四十九院砚斋也十分重视于他,这才带在身旁,同征武当这重中之重。
河本司知道这是四十九院砚斋有心问计自己,虽然之前早便定下攻山之策,要不是因为泉古司的出现,如今早在武当山上了。不过河本司却是明白四十九院砚斋望向自己的原因,知道这位日本第一人的心中,有什么担忧。
既然少林能在看似山穷水尽之时,祭出剑舍这等惊世之物,同为名门中的名门,谁有能保证武当没有隐藏后手?泉古拓直上少林,结果铩羽而归,如今四十九院砚斋亲征,贸然上山,若再遇到这等意外,四十九院可便颜面无存了。更何况此来的都是四十九院精锐,虽然人数不多,可若如少室一役,死上四五十人,那四十九院的损失可便大了。
一念及此,河本司谨慎道:“中原武林确实不可小觑,百足之虫也确实死而不僵,既然有少林前车,那武当之行,必然要谨慎一些。”
河本司说的委婉,不过众人都听的懂他话中之意,四十九院砚斋闻言,稍做沉吟,当下便着了泉古拓三兄弟下去休息,又寻了十名好手,即刻上山打探,以策万全。
诸人领命去了,帐内只余四十九院砚斋与河本司二人。
“音人可回去了?”四十九院砚斋忽然开口问道,这声音要比方才温和许多。
河本司恭道:“方才的消息,少主已经登船。”
四十九院砚斋点了点头道:“今次之行,虽然有那勒推波助澜,可却本也在本院的计划之内,那几个胡人自以为挑我四十九院来祸乱中原,实是笑话。”不过说到这里,四十九院砚斋却也是一顿,摇头道:“可谁知少林竟还有此后手,此败,却也不能怪罪泉古他们,只不知武当山上,可有什么变数,正道阁藏书,远非少林可比啊。”
河本司在旁听了,心里暗叹,眼前这人能将日本武林一同,果非常人,功过对错,分明异常。想到这里,河本司不由得开口言道:“院尊也不必多虑,剑舍利虽是突然,可少林两个镇寺之宝,也算早有闻名,只不过知道剑舍利的少些,又因其久不出手,这才被人忽视。但武当山上,除去尽陷在万羊岗头的北斗大阵外,却是没有听过他们还有其他镇派之物,所以今日谨慎是必然,但想来不会遇到少林那样的意外。倒是我们以后要如何发展,才是关键。”
“日本武林已被我一统,中原自是下一个目标,这无须多言。”四十九院砚斋语中坚定异常。
河本司见状,自然不再多言,躬身告退。
帐中终于再无旁人,四十九院砚斋这才眉头一皱,低声自语:“少室一役已败,不知华山结果如何,正鬼乖张,可莫要再惹出乱子。”
少林祭出剑舍利这等传说之物,所以泉古拓失败,却也有些说辞,若华山再出了问题,四十九院的颜面便是难保,日后四十九院砚斋还想要在中原立祖,再展宏图,所以于这名声之上,却看重的紧。
可一天过去,四十九院砚斋接到两个消息,一好一坏。
好的是武当山上应是没有什么不妥之处,想来不会有少林剑舍利那般的惊世之物,可坏的是,正鬼千岁一人归来,华山之役也失败了。
“先登武当,华山之过,战后再言!”四十九院砚斋冷冷的看了一眼正鬼千岁,正鬼千岁的伤势不重,他只是力竭而退,身上的都是轻伤,一路下来,早便好了,比泉古三兄弟的伤要轻的多。
四十九院砚斋的怒气,所有人都感觉的出来,不过正鬼千岁的脾气暴戾,无一人与他交好,此战华山,错有在他,自然不似泉古拓一般的被四十九院砚斋原谅。
武当山没有华山那般的险峻,一路拾阶而上,便是游人都不觉吃力,所以四十九院一众很轻松的便上了山去。
薄雾晨曦,空气中满是草木清新。可骤然间,警钟长鸣!这是武当山来了强敌的信号,所有武当门下,俱都齐集一处,迎在门前。
四十九院砚斋停下脚步,把眼四下里看了看,心下安定许多,入眼的武当道士,都是些年轻人,年长的不是没有,可却并没有习过什么武功,想来只是尽些看管领导之责。
点了点头,四十九院砚斋因为正鬼千岁失败而带来的怒气,消失不少,对于眼前的这个破败武当,他十分满意。
“武当门下听着,今日我四十九院院主亲临,若有能带路正道阁者,可免一死,若有能于他处寻到藏书秘籍者,可免一死。”四十九院砚斋甚至都懒的多言一句,全由河本司一人主持。
既然四十九院砚斋亲临,只魂级高手便有六人,其余精锐六十余,面对一个残破的武当,四十九院砚斋根本便没有心思所费口舌。纯以力降,以泰山压顶之势,粉碎武当,这是四十九院砚斋的本意,少林和华山之役都败了,此战必要一气呵成,方可挽回些颜面。
自然,四十九院砚斋也知道这么多高手欺压武当,胜了也是理所当然。“今日之后,还是需要寻个大派,堂皇胜之,这才可立威中原,否则我四十九院,可不好立足此间。”
武当还未拿下,可与囊中之物无异,四十九院砚斋站在头前,思绪却已是远离。至于其他四十九院门下,能得机会欺压武当,自是个个摩拳擦掌,便待令下,上前杀个痛快,当然,四十九院砚斋自早上起,心情就不很好,他们自然只有将这份兴奋仅仅压在心低,惟恐,出了声息,惹的院尊恼怒。
而在少林吃过亏的泉古三兄弟,谨慎异常,四下观望,惟恐再有个什么意外,正鬼千岁却也远不如他面上的那般狂燥,眼睛有意瞥去,却是垣晴在忽闪的突然出现,令人印象深刻。
武当门下悲愤异常,四十九院门下各有所思,河本司开口说完,场中竟然一阵诡异的沉默,直安静了半柱香的时间,河本司眉头一皱,咳嗽一声,正待发言催促,也便在这时,四十九院砚斋猛然一醒,旋风一般的转过身去,直视山下!
异变陡生!
大道浩然,鬼泣神惊。四一八
登州距离武当,若是直行,便有千多里路,若走管道,遇山绕走,那便近两千里路,不过东文鼎只用了一晚便是赶到!
武当便在眼前,暗算自己的寿命,却还余下下一些,东文鼎笑了笑,自语道:“明鉴兄,看来我还可在你坟前喝上一盏,从容而去。”
可也就在这时,东文鼎的眉头一皱,因为武当山前的路上,脚印错乱,直朝山上而去,看起来,少说也有五六十人的样子。嵩山决战之后,精锐尽失的七大名门,纷纷封山,一旦封山,自家门人不可踏足于外,外人却也要遵守规矩,不可上山,若强要上去,虽然以如今中原武林的混乱,不会有什么人为武当出头打抱不平,但那强行上山之人日后被武当如何报复,却也没人再来主持公道。
毕竟谁人没有落魄之时?封山闭门,实是无奈之举,众人遵守这规矩,也不过是为日后留下一线而已。当然,眼下可是特殊,如今中原江湖大乱,多少门派磨刀霍霍,甚至早已撕破脸来,赤膊上阵,武当封山,外人是否谨守,就难说的很了。
不过武林规矩,大多无人监督,就算名门俱在之时,也不可能事事都揽在怀里,但这并不说明规矩就当真没用,最少道义之上,先坏了规矩的人便就输了。
就如现在,东文鼎把这脚印看了个清楚,不用问,这定是有人欺武当势弱,所以找上门去,又在忆起徒弟惜言所述,东文鼎几可确定,这十有八九,是那四十九院所为!
“好!”
眼看自己带了太叔盛的遗骸前来,却遇到外侮欺上故友师门,东文鼎怎不怒极?当下长笑一声,威压尽展,身形一闪,竟比之前还快过三分,人似溜光一般,直朝武当山上升去!
也就在这一刻,四十九院砚斋心神一动,似被气机牵引,整个人竟不由自主的转过身去!旁人只见他猛然一动,谁会想到堂堂四十九院院主,日本武林第一人,竟然是身不由己?
四十九院砚斋的心下更是惊的无以复加!把眼仔细朝下望去,却是怎都看不出异状来!
“山下有什么?”
四十九院砚斋本就在在众人的最前方,他这一动,所有人都察觉了到,心下登时暗奇,只不过四十九院砚斋没有发话,众人也不敢乱问。便连武当门下也自奇怪,以至有人暗想,莫不是来了援手?
这也不怪武当门下想的远,毕竟四十九院砚斋身为敌人首领,面色大变,这说明即将发生的事对四十九院不利,对四十九院不利,那就是武当的喜讯!
河本司的地位不是那些门人可比,虽然没有立刻开口追问,但却上前一步,朝山下望去,可武当山本高,晨雾轻柔,蒙蒙一片,更难看的清楚。
眉头一皱,河本司终于打破沉默,小心问道:“院尊可是觉察到了什么?”
四十九院砚斋的面色凝重,不过外人到是看不出他的担忧来:“山下怕是有高手来了。”
四十九院砚斋虽然说的淡淡,可河本司却是一惊!能被自己这位院主称为高手的,那会是谁?如今中原武林,十大名门已去其七,余这唐门、点苍还有飘渺天宫,可就算这些名门,能被四十九院砚斋称为高手的,也只有化形级以上,唐门唐怀?点苍蔡培峰?还是飘渺天宫的惜言?河本司一时想起这三人,可点苍唐门远在川地云南,周围多少势力空白要抢,哪有理由时间寻来武当?那惜言连嵩山决战都不参加,更不会来这里了。
“中原武林余下的高手还有谁?”
河本司遍搜枯肠,又想起太室山上,当着安静仙等大派掌门的面,将玩万剑宗门下领走的行君水仙二人,可再想想,这些人之所以能够脱身,除去行君水仙的武功高强外,他们应下自闭于安乐谷,这才是根本,否则那时太室山下,化形级的高手也还两人,行君他们讨不得什么便宜。
飘渺天宫主人还在闭关,未听他出关的消息,就是那西域沙海天山的胡人,其伤重,怕还未好,他徒弟那勒虽然不俗,可绝不会当的起院主如此的重视。
河本司一向以智慧见长,可却怎都想不出山下来人。
“除非出了意外。”河本司心下一震!偷偷瞥了四十九院砚斋一眼,终于,凭他多年察言观色的手段,在四十九院砚斋的眼中发觉出一丝的焦虑!
“今遭怕又好事难成!”河本司从自己这位院主的眼中看到过愤怒,可从来没有看到过焦虑!可见今日来人,必然不凡!
终于,河本司不再妄加猜测,因为那股莫名的恐惧,也笼罩在了他的心上!
河本司虽然以智慧见长,可其人身居明王寺四座,武功之强在四十九院中,可说无可置疑,就算来到中原武林,他也有信心面对名门之长,可即便如此,眼下连来人都见不到,但心下却是莫明的恐惧起来,就似来者神威通天,而自己渺小到不堪一击的地步!
这虽然仅仅只是感觉,但河本司却根本不会怀疑它的真实,且不书哦高手向来相信自己的直觉,就看四十九院砚斋这日本武林的第一人都如此在意焦虑,那真伪不值一疑。而且河本司知道,旁人如今看决不到实是因为他们的修为弱了,等那来人到得近前,只不定会是如何惊人的威势!
“神威通天?”河本司咀嚼着自己方才念及的词语,心下猛然一跳,暗呼道:“难道来的是通天高手不成!”
也唯有通天高手,才会令四十九院砚斋这日本武林的第一人,焦虑如此,河本司心头暗想,再扭头看去,就见泉古三兄弟都是面现异色,就连向来天不怕地不怕的正鬼千岁,手都有些在抖,当然至于他是恐惧,还是兴奋,那就不得而知了。
又过了不到片刻,河本司只觉得心头那恐惧的感觉越来越强,不由得心道:“这来人的速度好快!”
大道浩然,鬼泣神惊。四一九
江湖人赶路之时并不轻易施展轻功,修为不高的,施展轻功还不如寻匹马来代步,可修为足够的,却更是谨慎,以轻功赶路,惊世骇俗倒在其次,一路狂奔,内力必然大消耗,若非是有急事在前,平白消耗内力,真若遇到强敌意外,那可就难办了。
所以感受着心下恐惧越来越强,河本司惊讶的同时,亦是暗道:“这人来的好快,且目标就是武当,莫非他是冲这么我们来的?”
有大高手是一回事,这大高手是冲着武当而来,甚至冲着四十九院而来,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显然,河本司斜眼看去,就见自家院主的面色有些铁青。当然,这是河本司善于琢磨,一般人却是看不出四十九院砚斋的脸色变化。
“果然,我猜的无错。”河本司自四十九院砚斋那里印证之后,心里却是更加的忐忑,也就在这一耽搁的工夫,那些四十九院的精锐也渐渐感觉到了不对,实是因为他们的武功比不得真正的高手,这才会晚上些许,至于那些武当门下,此刻还在疑惑,不知这些迫上门来的凶神怎都似是被定住了身形?
四十九院门下一旦感应到了山下的不对,可就不如四十九院砚斋等人那么镇定,当下窃窃私语起来,更添加了几分紧张气息。
不过四十九院砚斋就算听到门下的不安,却也顾不上了,自己连人都看不到,就能令自己暗生恐惧,此来之人,可要强大到何等的地步?若其为中原人,有意为武当做主,与自己为敌,那自己这七十人,可如何抵挡?
倒不是四十九院砚斋灭自己威风,实是武功到了他这等的修为,反越会明白更进一步之后的威势。
“此来之人,怕当真是通天高手!”四十九院砚斋暗叹一声,有些畏惧,可又有些个期待,若对方真是通天高手,那自己这些怕当真要危险了,但日本岛上,以他四十九院砚斋的武功最高,外人觉得风光无限,已是高不可攀,但四十九院砚斋却想再进一步!不过他虽然知道通天一说,却怎都未亲眼见过,如今有了这份机遇,若是不死,那对自己日后的进境大有助益!
如此,又怎不期待?
“来了!”也便在这时,四十九院砚斋沉声一喝,其实此刻不用他再说什么,所有人在这一刻都感觉到了一股滔天的威压!这威压无边无沿的,自山下漫将上来,好象整做武当山都被裹挟其中!
“天!这是怎么回事?世间竟然真的有此武功?真的有此神人?”
也便在这是山下薄雾竟然翻滚起来,就好似沸水一般,之后又像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拨将来来!随意一道人迎直升上来,因为实在太过快速,就好似自那雾海中冲出一般!
日本岛虽然不大,可是四面环海,群山众多,四十九院门下又都是日本武林中的高手,居山修炼,也是常事,所以眼前这番奇景,他们中,大多人竟然都是见过。
“就好象云海日出!”
不知是谁一声惊呼,这一刻,因为太过惊讶,就连近在身旁的四十九院砚斋也顾不得去呵斥手下,眉头越拧越紧,那来人并没有出剑,两手空空,可整个人却似烈日当空,煌煌然,令人不敢逼视!
眼前一幕,便连四十九院砚斋都承认,实是骇人的过份,再定睛看去,就见那人长发竟然直指天际,一冲而起!眼熟之下,随即省起,这不就好似书中所言的怒发冲冠一般?
“这人可是气极?”河本司也是看到了眼里,原本存了的一丝侥幸,却也破灭,这来人能气成如此模样,还有何话可说?而且来人的目标是谁已经不用猜测,毕竟武当落破成了如此模样,怎么也不可能让人家气成这样,如此想来,对方针对的是谁,不问可知。
“嗯,背后双剑,难道此人是行云?”来人自下而上,又没有仰头,所以看不清楚面目,四十九院砚斋脑里转的飞快,便想确定来人身份:“不过行云不是埋在万羊岗头,与敌同亡了么?”
“而且行云并没有传出已经晋级通天高手的消息,就算他的联剑术再厉害,也不过能当两个化形级的高手,可眼前这人离的还远,但已经令我生出无以匹敌之感!”
那人来的奇快,就似平步青云一般,四十九院砚斋刚想到这里,他便已经距离众人不到百丈高下,而这么近的距离,自然威压更大,之前还没有感应到来人的武当门下,这一刻却是脚下一软,先一步被这庞大的威压压到了地上!
不过这些武当门下并不孤单,与他们一同倒在地上的,还有那些被四十九院砚斋安排在山道两旁守护的精锐。虽然明知武当山上已经没有什么危险,不过四十九院砚斋念起华山少林这两个前车之鉴,所以就连临近的山路之上,也安排了十余门下,这些人站在山道两旁,本意便是万一山下有人强行攻来,他们可以第一步将其拦下。
四十九院砚斋只是为了谨慎,却不想当真有人自山下而来,可惜的是来人实在是太强,这些四十九院的精锐虽然身手都不错,可与其相比,实是萤火之比皓月!武当门下倒在地上之时,那来人正自他们身上跃过,威压就似泰山一般直压而下,很干脆的,这十余精锐连反应都来不及,直挺挺的跪下,随即整个人又被压的伏在地上!
四十九院砚斋这一刻甚至惊的都没有来得及去看来人的面孔,自己的手下,自己最是清楚,那十余精锐,武功都可与中原武林中的剑罡级相提并论,甚至一般的剑罡级还不是他们的对手,毕竟此来中原,四十九院砚斋也有耀武扬威之意,自然不会等闲视之,可即便如此,这十余精锐竟然连对方的威压都抵挡不住!
要不是自己亲眼看到,任谁来与他说,四十九院砚斋都不会相信!
大道浩然,鬼泣神惊。四二零
眼前奇景,别说不信别人所言,就连四十九院砚斋自己亲眼所见,都不有些不信!可只转瞬间,他便知道自己必须信了。因为那来人终于停步在众人面前,虽然相距足有十丈,但武当山上,真正能够站立的人,却只有六个!
六个仅有的魂级高手。
这时的四十九院砚斋也终于将来人了个清楚:“看这人的年纪,绝非行云,只不过一等武功到了如此境界,外表与真实年龄,却是怎都不一样的。”
是的,四十九院砚斋眼前立着的正是东文鼎,如今江湖,也唯有他能有如此骇人的威压!只不过他的外表看起来,却不过是个中年人,最多不过五十岁。
“背负双剑的中年人。”四十九院上下怎都算不到眼前这人的身份,不得已,四十九院砚斋只有开口问道:“阁下贵性?所来何事?”
四十九院砚斋倒知道自己问的有些生硬,可那绝大的威压压在自己的身上,远离十丈,却令自己的手都微微有些颤抖!这简直便是耻辱!四十九院砚斋虽然身处日本岛上,可早便习惯了天下第一的感觉,如今眼前这人竟然令自己进退都有些失据,实是令他惊骇之余,不由自主的愤怒起来!既是愤怒对手的高傲,也是愤怒自己的不济!
东文鼎方才上山之时,便已是猜来者是四十九院,虽然这些人的样貌与中原人士差异不大,可那腰间所悬的刀,却是证明了他们的身份。
当年倭寇想要强登剑竹岛,被东文鼎杀了个落花流水,自此东文鼎便极是不喜日本岛上的人与物,如今又见这些人欺上武当,东文鼎心下怒气可想而知。又听四十九院砚斋开口来问自己的身份,东文鼎不由得冷哼一声,随即神目电扫。
东文鼎这一声冷哼,虽然未用什么力道,可却依旧如把巨锤,直震的众人心都狂骇!只不过想对来说,武当门下已经明白来人十有八九是来援手的,这些门人又自问心无愧,所以冷哼虽是惊人,但也仅仅一震,当然,他们也知道,这威压可不分敌我,所以被压在地上,倒是没有生出什么怨言来,只是心底惊讶东文鼎的强大。
可这声冷哼落在四十九院的心里,却似惊雷贯耳一般!四十九院门下本就心虚,只不过未遇到强者,这份心虚自然显现不出来,但东文鼎的出现,实在太过强势,简直超出了所有人的想象,面对这神魔一样的对手,四十九院心下那份虚弱便登时显现放大,这一声冷哼过后,便见六个魂级高手外,其余六十三人,齐齐一颤,胆气弱的,竟然当场昏厥过去,便是有写人硬撑,却也心胆俱裂!更不说东文鼎神目一扫,就似电闪一般,这些四十九院的精锐只觉得眼前这人好似将自己全身上下看的通透,寒气大冒,如坠冰狱一般,哪还敢来正视?
漫说他们,就连正鬼千岁,这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人,此刻都是透体的冰凉!
不错,方才河本司并没有看错,正鬼千岁的手确实在颤抖,只不过那不是遇到强敌的兴奋,而是彻骨的恐惧!从来没有这么恐惧过,就算是当年面对四十九院砚斋,正鬼千岁都毫不犹豫的挥刀直上,便是失败,亦是狂笑中失败,且从来都有信心,有朝一日,能胜过这日本的第一人!
但是如今的正鬼千岁只觉得自己像是被施了定身术,明明气穴畅通,可在那无匹的威压之下,竟然连动都难,甚至一双手还不由自主的颤抖,止不住的颤抖!这一刻正鬼千岁第一次觉得自己的渺小,而东文鼎的面目在他的眼里竟似渐渐模糊起来,之后越来越高,越来越大,而自己只有不住的仰视,甚至跪拜!
当然,东文鼎并不会什么幻术,这不过是正鬼千岁往日里太过狂妄,遇到了他后,反是反应最激烈的人。至于泉古拓三兄弟与河本司,虽然不及正鬼千岁那么夸张,但是大气难喘,不敢妄动确实必然,尤其那一声冷哼,神目电扫,更是令这四人心底没来由的发寒,只觉得今日此时,是这一生中最最难捱的一刻!
至于四十九院砚斋,更是首当其冲,只不过他的修为毕竟最高,所以还能自如控制自己的身体,只不过却没有半分信心面对眼前之人。
其实在插天峰时,东文鼎的威压并没有强大至斯,否则便是惜言也难承受,只不过这一夜的奔驰,东文鼎的寿命将尽,可也正因为越是靠近死亡,这人道合一越是紧密,直至最后一刻,人道再无分别,也便是东文鼎生命的尽头。
所以此刻正是东文鼎几近鼎盛之时,自然连四十九院砚斋这样的化形级高说,都被压的死死。
神目扫过,东文鼎终于开口,冷道:“边夷贱类,也配问我姓名?”
东文鼎这一开口,漫说四十九院砚斋,便是倒在地上的武当门下,都有些不忍,毕竟那四十九院砚斋的修为足可称的上高手,武林之中,自然以武为尊,如此高手,被人不屑到连名字都懒的说与其听,实是侮辱至极!
当然,武当门下也只是往日里对高手的喜欢,这才会有一丝的不忍,随后而来的便是无尽的痛快和兴奋!毕竟这四十九院可是敌人,虽然他们没有直说,但就凭方才河本司所言,只有为他们带路正道阁以及寻找到秘籍藏书的人才能活下去,可见他们是为了什么而来,若没有这神人到来,武当此刻必是个血流成河,被人尽屠的结果!
所以这些武当本人只一瞬的不忍,随即便觉痛快淋漓!尤其这些都还是年轻人,血气正足,更绝快意,今日东文鼎的形象,可是终生的刻在了他们的心中。
至于四十九院门下闻言,脑中却是轰然一声!边夷贱类!这般侮辱,自他们入了中原之后,可是从未听过的,更何况他们不只武功高强,也都自诩祖上是从中原而来。可再想想,东文鼎书哦的却也不错,千年之后,四十九院之中,早无一人称的上纯粹,更不说四十九院之中还有不少正鬼千岁这般本土之人。
只不过明白归明白,但被人如此不屑的说出口来,那愤怒可想而知!
“啊!”便听猛然间一声怒吼,正鬼千岁第一个擎了神刀百鬼,直朝东文鼎劈来,却是他第一个忍受不住!
大道浩然,鬼泣神惊。四二一
东文鼎冷言一出,正鬼千岁的脑中便轰地一声,自东文鼎出现起就消失了的勇气洪水一般的汇聚起来!无尽的耻辱,换来了无劲的愤怒!正鬼千岁双目尽赤,百鬼出鞘,顶着滔天威压,一刀斩将过来,刀声好似裂帛一般,似是将这滔天的威压劈裂!
也便在这一刻,除了四十九院砚斋外,其余四人就好似得了命令一般,气机牵引之下,同声大喝,河本司与泉古三兄弟各自抽刀疾斩!
东文鼎的威压再强,终究也不能束缚住魂级高手,更何况是拼命的魂级高手。武当门人虽被滔天的威压压在地上,可却极是关心胜败结果,虽然眼下形势完全是一面倒,可真要出了意外,武当便要在武林除名了。正所谓关心则乱,所以闻听正鬼千岁四人齐声高喝,四把神刀,声如裂帛,他们又难抬头看清,心下更是慌乱,只求这神人得胜!
东文鼎自然不会被这四人伤了,别书哦如今人倒合一几至极限,就是以往,胜这四人,也不过片刻工夫。只不过东文鼎却也知晓,自己如今气势越胜,越是性命将尽,胜这些人不难,只怕性命须臾便到,那时若留下什么手尾,可不得了。
只是就要动手的一瞬,东文鼎却是怔住,回忆起惜言的问题,问为何不将德皇的骨灰交与他来安置,而自己则可腾出手来去杀武帝那胡人,杀了那胡人可说好处多多。但东文鼎却拒绝了,不仅是因为故友之托,更是因为东文鼎对德皇的了解。
就如与惜言所说,以德皇的计算,他敢自杀,便说明已将身后事安顿完好。对于德皇来说,他的骨灰已经托付自己,那余下考虑的便是这江湖的未来。德皇一直为保持中原无林的秩序而殚精竭虑,甚至连放弃德皇的大好名声都在所不惜,如此样人,若没有将身后江湖变化计算好,安顿好,他可会轻易自尽?东文鼎对于这一点,是从来不加怀疑的。
如今不过是德皇究竟如何安排身后大事,在渡海直奔武当的这一夜里,东文鼎曾经仔细想过,想那德皇究竟做了什么打算?六十年共处一岛,德皇所为从未和东文鼎隐瞒,所以这世上最了解德皇的并非是他那徒弟明非,也不是备受其青睐的行云,而是每十年便相约一战的东文鼎。
六十栽岁月,谁比东文鼎更了解德皇?
“他只是胜了那个胡人,虽然因为对手使诈,场面上并不好看,可之后对比,明鉴兄虽然受伤,可那胡人根本便是伤重到几乎毙命!可那时的明鉴兄却并没有杀死他。”
东文鼎最了解德皇,虽然德皇从不讳言好名,可真若是名声与他毕生追求的武林秩序起了冲突,东文锭可以断定,德皇会毫不犹豫的选择维护秩序!
“也便是说,真要是杀了那胡人有利中原武林的安平的话,他怎都不会留手!如此,明鉴兄留下那胡人,说明那胡人活着,是他身后安排的重要一环!甚至可说明鉴兄是取身后的中原武林有外侮存在!”
东文鼎得出这个结论,若是旁人听了必会震惊不已,可东文鼎却知道,自己绝对没有猜错。
虽然东文鼎并不热心江湖,德皇日夜计算,从来没有少被他奚落,可东文鼎能成为当年武林最强的三人,治下飘渺天宫,超然名门之上,又岂是寻常人物?
德皇关注中原武林,东文鼎却也没有无视,论起对这中原武林的认识,他自认丝毫不差过德皇。
“中原武林的危机不在外侮,而在自身!”这是东文鼎早便得出的结论,这世上若论武学昌盛,除了中原,造无他处,若论武林力量,那所谓武帝,又或四十九院,也不过抵的上一个少林武当而已,若中原武林团结,这些外侮不过是芥癣之疾而已!
“可明鉴兄死后,立刻引来嵩山决战,且这决战之意又是出自当时守在明鉴兄身旁仅有的两个年轻人之一。”
东文鼎回忆与唐逸的第一次见面,也是唯一的一次见面:“那一次嵩山之盟,明鉴兄出场,三万人噤声,虽然心下恭敬,可一时却成了冷场,若非那少年开口,怕是明鉴兄都难上台。”
也正是自那时开始,东文鼎开始注意到了唐逸,否则漫说唐逸那是什么都不是,就算各名门中的年轻俊彦,也未必个个都被东文鼎放个在眼里。
“在后来的剑试,唐门新阵,攻守变幻,实是令人耳目一新,这怕也是那少年之功,也难怪会被明鉴兄选中。”东文鼎想到这里,更不相信这个被德皇所选的年轻人,能在德皇临死之前,陪侍身旁的年轻人,会转身唆使中原名门决战!
“那少年绝非大奸大恶之辈!”东文鼎相信自己这百年的经验和眼光。那如此一来,这其中原由可就值得推敲一番了。
“更何况行云这人,虽然年轻,但却宽厚无比,他又怎会这么轻易便与敌同尽?想不几天前,他还与那唐逸陪侍在明鉴兄的身旁。”
不介意留下外侮,又看似没能控制住中原武林的决战,这两向一比,东文鼎隐约知晓了德皇的打算,只不过有些细节他出关之后,却是没有时间去问。
“不过这倒并不重要,既然那胡人都不算威胁,明鉴兄都要留下他来,那这四十九院有算什么?我今日若真个杀尽他们,怕反还会误了明鉴兄的大计。当然,他们欺上武当,惩戒却是少不了的!”
东文鼎心念电闪,手下便是一顿,也就在这片刻,五把神刀直刮过十丈距离,眼看就要斩在东文鼎的身上!就算东文鼎人道合一,内力经天地流转,可终究是肉身凡胎,若只是真气之类的攻击,还不放在眼内,但倭刀锋利,这等钢铁之物,斩在身上,依旧是会死人的。
也就在这时,正鬼千岁等人心下狂跳不止,面对东文鼎的绝对实力,他们这次反击,实是因为被辱太甚,才愤起反抗,可谁曾想这本是做好有去无回的一刀,竟然眼看便要成功?
“难不成眼前这人只是气势骇人,实则不过如此?”可也就在这五人脑中一念闪过之际,东文鼎出手了。
东文鼎方才不过是考虑杀不杀这些人,如今既然有了定论,对付这五个魂级高手,简直便是易如反掌。就见东文鼎朝前一伸,神剑便落在手里,随即轻刺出五剑,这五剑轻描淡写至极,根本便没有章法可寻,但若要细就,却又似深蕴至理!
随即便听“啵啵啵啵啵”的五声轻响,本是拼尽全力,声势惊人的正鬼千岁五人,竟转眼便如被戳破的五个泡沫,登时泄了气去,手中神刀脱手而出!
随手一击,五个魂级高手便就束手,可东文鼎的面色没有哪怕半点的波动,这等骇人听闻的身手,根本就似不值一哂!那五人神刀脱手,就见东文鼎左手也是一伸,把手掌竖立过来自右向左一挥,五人登时便如落叶一般,被东文鼎扫到一旁。
可也就在这时,那五人刚刚落到旁边,却是冷不丁一道刀影闪过,就如羚羊挂角,无迹可寻,唯有一道刀影波光,显示出这一刀正朝东文鼎的迎面而来!
挂影!
神刀挂影,这是四十九院砚斋一统日本的保证,神刀挂影,刀过无痕,与其对战,便连痕迹都是难寻,又岂能抵挡?
四十九院砚斋的修为高过泉古拓等人,他并没有真被束缚住,只不过他没有任何进攻的机会而已。不过东文鼎开口讥讽,正鬼千岁按捺不住带得泉古拓等人一齐出手,这一动,气机牵引之下,终究让四十九院砚斋寻找到了一丝毫机会。
东文鼎右手出剑戳破五人的攻击,左手一挥舞,将五人扫开,左右双手都是用过,身前空本大开,而四十九院砚斋的神刀更是以了无痕迹闻名,这一刀又快又隐蔽,四十九院砚斋有八成的把握,就算眼前这人有如神魔一般,可毕竟还是凡人!
“而且他太过自大了。”四十九院砚斋的心头暗喜!
可也只是转瞬间,四十九院砚斋就见东文鼎的眼中闪过一丝讥讽,又或是不屑,就在这一刻,四十九院砚斋的心头忽然涌起不祥的预感:“糟!”
确实糟糕,因为下一刻,又是“啵”地一声轻响,四十九院砚斋根本便不知就里,随即就觉得自己浑身的劲力一泄,再看身前这神人般的人物,又是将左手凭空一拨,大力传来,四十九院砚斋整个人便被扫落一旁。
东文鼎如今已是人道合一,自然威力无穷,一竹既可渡海,这要全力一击,会是何等天威?不过对于如今的东文鼎来说,眼前这六人,处处皆是破绽,根本懒的与其较力,把剑轻轻一戳,也就罢了。
便似儿戏,举手投足之间,一个化形级高手,五个魂级高手便都败了。
全然不管这一地的四十九院门下,东文鼎虽然有意放过他们,可也懒的与他们多言,当下只管上前,神剑归鞘,双手随即朝外一挥,被他那无边威压压在地的的武当门人就觉得腾云驾雾一般的升腾起来,人还来不及惊呼出口,再看去,自己却是远离那位救命恩人。因为离的远来,虽然威压依旧,可这些武当门下终究还是活动自如,当下纳头便拜。
东文鼎看着这些武当门人,忽然忆起一事,笑道:“我这威压不分敌我,方才可是辛苦你们了。”
武当门下自然心下明了,哪会计较?自是依旧没口子的感谢。
东文鼎闻言,一挥手,浑不在意道:“你们也不用谢我,要谢便谢明鉴兄吧。”说到这里,
武当门下闻言俱是一怔,纷纷心道:“这明鉴兄是谁?”新晋门人自然不清楚德皇的字号,毕竟人们提起德皇,向来都是尊称,谁敢直呼性命?而这字嘛,最少也要平辈,且身份祖国之人,才能呼唤,这些武当门下自然不知。
幸好这里还有几个年长的道士,其中一人猛一拍额头,却是忆起以前的听闻,不由得惊道:“前辈可说的是德皇前辈?”
东文鼎点了点头,倒也没有多说,只是回头,对四十九院门下冷道:“今乃明鉴兄入土之日,我不愿多动干戈,尔等还不速速离去?”
东文鼎甚至没有对他们警告,要他们不再登这武当山,因为他知道,这些人的智慧也不可小觑,自己如此武功,反还警告他们,倒是有些此地无银,若反令他们起了疑窦,今日自己身死,过上几日他们便就回传,那可就得不偿失。
四十九院砚斋等人此刻都已重伤,莫看东文鼎只是轻轻一戳,并没有尽全力,但如今的东文鼎,便只这一戳,也绝非等闲,要不是他手下留情,这六人早便死的透了,可即便如此,四十九院砚斋等人数月之内,休想再来兴风作浪。
不甘,无奈,充斥在四十九院众人的心中,可面对如此神人,他们又能如何?要非是东文鼎已经走的远了,怕事他们连起来的气力都没有!
只得将散落的兵刃拾起,四十九院众人气势汹汹而来,狼狈而去。
自始至终,东文鼎都没有说出自己的名字,四十九院众人知道,这根本便是对自己的蔑视,但那又如何?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一切都是奢谈。
等四十九院远远退去,东文鼎转过头来,这才将来意说了。既然德皇已死,又有心在武当安葬,东文鼎自然不会再保守他身世的秘密,武当门下闻听为万众景仰的德皇竟然出身自己师门,一个个都是惊了住。
等再听到东文鼎的身份,更是恍然大悟,可不是,这江湖里,除去飘渺天宫的主人,还有谁能有如此威势?
东文鼎也不与他们多言,当下便着他们寻出历代先师门人埋骨之所,之后便对这些武当门人道:“今日我将明鉴兄埋于此处,不过我的寿元也已尽,当是活不过今日,不过你们也无需要悲伤,此乃天命,只要你们听我之言,不将我之死讯传将出去便好。日后自会有我飘渺天宫门人前来安排后事。”
如今传出自己的死讯,只会对武当不利,四十九院虽然伤重,可谁也不能保证他们没有后手,若自己健在,便给他们一百个胆子也绝不敢来,但若自己的死讯传出,怕后果便难预料。
武当门下闻言,也明白这是为了自家着想,自然是前恩万谢而去。不多时,便只留下东文鼎与他画中的木匣以及那支神剑。
东文鼎感觉着自己与道愈加的契合,自然也知寿命将近,当下先是一挥手,现出土坑来,将盛有德皇骨灰的木匣安放进去,随即又将神剑取过,无言一笑,亦是一并放了进去,随后将新土掩上。
至于立碑之举,东文鼎却是没有去做,想来自会有武当门人安排。
自此,东文化鼎此行告一段落,人生却也即将走到尽头。
“怕是距死还有半个时辰不到。”东文鼎轻轻自语,随即摇头笑道:“千算万算,却怎么都没有算到我竟然会等死,果然世事难料。”
武当门下远远离开,一些人打扫门前的狼籍,一些人则远远的偷看东文鼎,这神人般的高手,实是所有年轻人心中的梦想,虽然他们不明白为什么东文鼎那么厉害,却又自言必死。
这些年轻人连逢大难,心下倒是早有了担当,虽然之前惊慌的很,但是眼下却已经安静下来,不多时,前面也都收拾利落,少年们便都纷纷停下手来,想再看看东文鼎,不过却被长辈唤了回去。
东文鼎方才言到自己必死,虽然如今武当之中,无人明白原委,可那年长之人却是知道,这等神人般的人物的死状还是莫要随意亵渎的好,更何况他还刚刚救下武当满门?若没有他的及时赶来,世上怕再没有武当一派了。
也就在武当长辈将少年们驱开之时,东文鼎终于站起身来,因为他感觉到了自己的大限来了。
“原来人道合一便是如此?”
这一刻,东文鼎寿元几尽,可也正是人道合一的最后关头,闭目感受着这无以言表的感觉,东文鼎在这一刻忽然放声笑道:“我既是道!道即是我!”
笑声震天,群山轰鸣!就连早离开武当的四十九院门人,都是听了个一字不落,当下彼此望了一眼,都是自对方的眼中看出那份余悸和恐惧。四十九院砚斋先是怔了怔,随即牙关紧咬。一夹马腹加速朝西而去,其余人等见了,自不敢落后,四十九院兴冲冲的来到中原,却怎都没有想到会是如今这么个结局。
武当山上,东文鼎此刻的心里根本就没有那四十九院,此刻他感受着大道,随即将眼一睁,叹道:“可惜我如今人道合一,却没有对手。”
不过水果到这里,东文鼎却又是一笑:“此生能领悟武学极至,却已是一生不枉,东文鼎啊东文鼎,你可莫要太过贪心!”
言罢,便见东文鼎周身波光翻腾,威压又自朝外一扩,整个武当派上下又被压伏在了地上,就连大殿楼台都是一阵“支支嘎嘎”的声响,仿佛便要被挤的碎了一般!
好在这阵骇人的威压只是片刻,随即武当门人就觉得周身上下一阵的轻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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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道浩然,鬼泣神惊。四二二
一瞬间的极至,东文鼎的周身再无威压放出,便如正常人一般。
“这才是正道极至,自然大法。”东文鼎的面色忽然空明起来,虽然人依旧站在那里,但任谁见了,都会觉得她这天地融为一体,再难有分。也便在这时朝远处一角望去,微微点了点头,随即盘膝坐下,再无声息。
“果然,我这份修为,怎瞒的过东前辈。”东文鼎方才放眼之处,一道人影闪出,却是德皇的唯一弟子,明非先生。
明非先生于唐逸在剑竹岛外一别,随即远离中原,以至恩师身死,亦是不知。不过早些时日,终是有人寻到自己,将这江湖变化尽述,明非先生并不知这人是谁,又是如何寻到的自己,如今这隐世之处,乃是自己幼年的家乡,江湖之中,又有谁能知晓?除非是师父,实则师父当年也不过是路过而已。但是这些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恩师死了!
便算明非先生与德皇对正道的看法不同,可恩师便是恩师,明非先生乃是忠孝之人,恩师因为与那胡人一战而死,明非先生若是不知道还则罢了,一等知道,立刻便要起身,直杀到西域天山!
不过明非先生终究没去,因为那来人还交与自己一个小小锦囊,里面还记述了另外一件秘辛,却原来自己的师父出身武当!
明非先生虽然是德皇唯一的弟子,可这数十年来,从不知自己的师门来历,年少之时问过,师父都是笑着回避,等到明非先生年长之后,却也知晓自家师父定有苦衷,也自然不会再问。
如此匆匆岁月过去,师父死了,师门真相却也同时显现出来。出身武当,既是出人意料,却又在情理之中,就连魂级高手,十有八九都是出自名门,更不说化形级的高手。通天高手再如何也自自幼一步一步修炼而来,若非这等名门中的名门,又有哪里能培养的出?
至于为何师父从来不提武当师承,武当也好似不知道有如此一个门人,这便不是明非先生所知的了。
等明非先生再入江湖,嵩山决战的消息传来,明非先生立刻醒悟,自己师父在临终之际,将师门出身告诉自己,言下之意为何。
“嵩山决战,武当重创,以至中原武林,风雨飘摇之际,武当毫无自保之力,师父这是暗示于我,要我前去保护武当啊。”虽然师徒二人分歧不小,可明非先生对于恩师的敬重,却是毫无疑问。
至于德皇为什么在嵩山决战之前便似知了结果,明非先生倒不觉得意外,这等规模的决战,越是强大的门派,反越危险,更不说武当还是西盟的副盟主。
当然,信上并没有明令明非先生前去武当,不过明非先生知道,那是师父尊重自己,可正因此,明非先生的心头更觉酸楚。是啊,一直以为,都是令江湖为自己意志而动的德皇,却并没有强求自己这个徒弟与他的观念一至,自己当年愤而离开,师父也未说什么,更不追究,等到如今,有心回护武当,却依旧没有强令。
“师父寿诞,我未能在膝前,师父身殒,我未能尽弟子之孝,师父这临终所托,我若再不能做的完满,还有何面目立于天地之间?”
明非先生接到这信后,只用了三天,便赶到了武当,只不过他没有露面,师父并没有与自己提及是否公开这个秘密,明非先生只是隐于暗处相护。如今武当广天,精锐又失,房舍空荡,更没有高手坐镇,又有谁能发现的了明非先生?所以全派上下,无一人知道,自己身后竟然还有个化形级的高手在暗里相护,以至四十九院上上之后,心下凄惶。
因为明非先生来的早,早早便上了武当,所以江湖上盛传四十九院,他却是一无所知,直到四十九院砚斋率人强上武当相逼,他才察觉到,原来中原武林的外侮,竟来的如此之快!
对于四十九院的这些精锐高手,明非先生自忖除了领头的四十九院砚斋自己并无胜算外,其他人并不算什么,不过毕竟敌人众多,自己一人怕是难敌。当然,明非先生却并没有一丝的怯意,中原之内的邪恶之事,他尚且看不过眼,更不说如四十九院这般的外侮。
可也就在明非先生即将现身之际,东文鼎来了。
东文鼎远在武当山下,便能气机感应,将四十九院砚斋牵扯的转过身来,明非先生又怎会全无所觉?先是一惊,暗凛来人的声威,随后却又是松了口气,因为明非先生对这气机颇是熟悉,毕竟剑竹岛上,他可是住了三十年还多。
当然,对于东文鼎竟然强横至此,明非先生的心下也是震撼,那威压就似水漫金山一般的自下汹涌而上,将这个山峰俱都遮掩了住,这要如何的修为才可做到?最少,明非先生知道师父生前还没有这份修为。
随后东文鼎现身武当之上,举手投足之间,一个化形级的高手,五个魂级高手,另外六十余不下剑罡级的精锐,竟然转瞬便就败了,这等强横,若非自己亲眼见到,实在难以相信。
不过四十九院败的彻底,这终究是好事,就算明非先生有些不明白东文鼎为什么要留他们一条生路,不过就算四十九院今日逃过一劫,等闲怕也再不敢踏足中原了。
既然东文鼎这前辈出了手,自己也无需再做什么,此刻现身,怕反还有与人争功的嫌疑。更何况东文鼎这一出说,不几日,必然传遍江湖,有这等我诶里名在,将算东文鼎转身离开武当,也定不会有人敢来冒险,武当凭此便可安享太平。
如此,明非先生便有意转身而去,武当无碍,自己便可腾出手来,远赴大漠天山,去寻那武帝,杀他为师报仇!至于自己如今能否杀的了武帝,却并不在明非先生的考虑之内,为人弟子,杀师之仇,不共戴天!
可也就在这时,他听到了东文鼎的来意!
“那便是师父的神剑!那木匣里所盛,便是师父的遗骸!”明非先生看着东文叮将师父的遗物遗骸埋葬下去,心下大呼!只不过东文鼎眼下的威压,比之方才出手时,还要强上许多,明非先生虽然不明人道合一的究竟,可念起东文鼎所言,显然,这位与自己师父并称于世的飘渺天宫主人,也要走到生命的尽头。
一来如今威压过盛,自己怕也难近到身前,二来明非先生敬重东文鼎,这位看似与师父十分不合,六十年里,从为有过笑容的飘渺天宫之主,如今竟能在生命的最后一刻,携师父的遗骸来到武当!自己才不过刚刚知道师门来历,显然,东文鼎也必是得了师父的托付。
能为师父做到如此地步,明非先生又怎能不敬?一时也只有等在一旁。
未让明非先生等上太久,那本就越来越是强大的威压猛然向四面八方一放,其威势之强,就连明非先生都有些站立不住,只有拼命催动真气相抗!不过这无匹的威压也仅仅只是一瞬,随即便猛然朝内一缩,自东文鼎山改善之后,便无所不在的威压,终于消散了个干净。
身上一松,明非先生忙是将奔腾的真气压下,随即抬头望去,却发现自己在这一刻竟然有些看不清楚那位飘渺天宫之主。人与天地无分,空明自然,这一刻,一股玄妙的感觉涌上明非先生的心头。
也便在这时,东文鼎的言语随风传来:“这才是正道极至,自然大法。”
那声音,可却无以明状的在自己的心底响起。明非先生登时一震!武功到了他这般的地步,百丈之内,要令听者耳旁响起自己的声音,不徐不急,这并不难做到,可明明东文化鼎只是随口一叹,明非先生却是用心底听了到,这可就不只是功力深浅的缘故了。
更何况东文鼎言罢,朝自己这片一瞥,分明是有意说与自己来听。
“也是,东前辈的的修为如此之高,他来武当,又怎会察觉不到我的存在?只不过就如我熟悉东前辈的威压一般,气机感应之下,东前辈怕也察觉出了我的身份,这才没有点破。以东前辈的修为,赶走四十九院,也无须我来插手。”
可既然东文鼎早知道自己来了,但直到此刻才做示意,明非先生的心念电闪,登时明白过来,这可是在点拨自己!
“多谢前辈指点!”
大道正法乃是自己师父所学,不过自己却是没有习得,谁知今日,竟受飘渺天宫之主的指点?
东文鼎闻听明非先生的感激,也不多加理会,这一刻他人道合一,点拨故友唯一的徒弟,是他最后一缕俗念,随即便就这么肆意的朝地上一倒,再无声息。
明非先生等了足有半个时辰,感觉不出东文鼎的一丝生机,这才谨慎的靠将上去,去见这一代绝世高手早故。
明非先生知道飘渺天宫必然会有安排,这是方才东文鼎亲口是所说,所以他也不去妄动尸身,便就爱一旁,恭敬的跪下,朝他行过大礼,以谢这位高手千里葬友,援手师门,以及点拨自己之恩德。
等再起身,明非先生来到方才埋下自己师父遗骨之处,又再跪下叩首,一时无言,只是泪如泉涌。
大道浩然,鬼泣神惊。四二三
陕西,崆峒。
那勒这些日过的并不怎么舒服,中原武林乱做一团,中小门派争杀不绝,更有四十九院趁火打劫,往昔名门个个不保。也正是中原武林大乱,他才可以从容来到崆峒,将崆峒的武学秘籍一并取了去。
在杭州,他公开于唐逸的面前现身,就如唐逸朱玉所猜,那勒是要借他们做证,自己当时身在杭州,不知为中原武林除去四十九院中的一个高手,更可证明随后崆峒被灭,秘籍丢失,与自己无关。是的,四十九院大肆攻击少林武当华山,世人自然会把崆峒被袭,怀疑到四十九院的头上,不论四十九院承认与否,都不会有任何改变。
如今自己的师父重伤未愈,虽然中原武林已经大乱,可还未到出手的绝佳时机,所以那勒不想贸然将自己杀上崆峒的消息走露,贸然站到中原武林的对面,很有可能令中原门派放下彼此仇恨,转而一致对外,这可不是那勒想要看到的。毕竟飘渺天宫、唐门,还有点苍这三大派元气未损,一旦合力起来,依旧不可小觑。
名门便是名门,实力绝非轻易就能与之抗衡,少林武当华山都被四十九院袭击,可为何青城峨眉无恙?这两派与忽闪相比,一样的虚弱。虽说这两派深在川地,有些远了,可真正令四十九院忌惮,日不敢轻易妄动的原因,是因为唐门也在川中!这便是名门之威!也正因为,昆仑派的实力也自不俗,但若想成为公认的名门,依旧欠缺的很。
也正因此,在唐门点苍等派还未互动刀兵,又或师父还未伤愈,那勒都觉不会明目张胆的去攻击崆峒。所以他在杭州匆匆露面,随即便是朝西北远遁,为的就是早一日拿下崆峒。
以为那勒的武功,就算他只一人,杀了崆峒上下老弱,再取走秘籍,这并不多难,那勒虽然不是狂妄自大之人,可信心也是满满,只可惜今日距离自己现身杭州已经月余,崆峒秘籍却依旧不在自己的手上,崆恫门下老弱依旧活的好好。
因为那勒意外的遇到了对手。
“那个男子面容娇美,与行云的二夫人极为相似,若不是神剑武功大不相同,我还道是那焉清涵未死。”那勒在半山上歇息,素没能在最佳的时间里拿下崆恫,但他也不想就这么放弃,更何况消息传来,四十九院已经动手,如此一来,自己只要不露了真面目,日后人们也会将这崆恫被毁的帐,算在四十九院的头上。
只不过这并不能令那勒高兴多少,因为他遇到的这个对手只有一人,却硬生生的将自己阻在这里,这令骨子骄傲非常的那勒十分的不舒服。更何况那对手并不是武功上稳胜自己,也非智慧高过自己一筹而是十分果断的将所有人等聚在一起,紧护藏书之所不动,令自己投鼠忌器。
不错,自己是先一步迫的这些崆峒门下没能及时避如密室躲藏起来,但也未竟全功。对手的武功智慧都并不逊于自己,虽然有崆恫派的老弱拖累,一时处在下风,但也并没有让自己占去多少便宜,这么久拖下去,对自己也并非什么好事。
所以如此,那勒留在这里,便要想出一个办法,好快些攻下崆峒,一可完成师父交代的任务,二来,也要胜过那美貌青年,一解心头郁郁。
“那人生的与焉清涵相似异常,就算不是焉清涵,想来也与他大有关联!”那勒的眉头一皱,心下暗道:“莫非万剑宗精锐并没有尽灭?可就算有一二漏网之鱼,他又怎会来护崆峒?”
这问题颇是困扰那勒,且他越是思索,越觉得其中有些蹊跷古怪,甚至隐隐觉得哪里不妥。不过一时也想不通透,那勒猛然站起身形,便要再上山去,看看对手的布置有什么疏漏是自己没有察觉到的。
也就在这时,那勒方一起身,却似是被施了定身之法一般的怔了住!
“有高手!”那勒的心下猛然一惊,随即旋风般的转过身来!
来人是个仪表堂堂的中年人,此刻望向那勒,眼中现出深深的憎恶。
那自然不会被些许眼神所慑,不过来这的武功他根本便看不通透,很显然,对方的武功不会下于自己。山上本就有偶个难缠的对手,山下忽然又来了一个深浅不知的中年人,这人似还对自己很是憎恨,那勒的心下终于一紧,暗道了声不妙!
来人正是明非先生,自武当山拜别东文鼎和他师父之后,他便立刻下了武当山,直朝西北而来。反正武当有这此惊世一战,再不可能有人毛了胆子来招惹,自己也就没了守护的必要,那此刻不去报杀师之仇,更待何时?
便如此,明非先生一刻也不耽搁,直奔大漠天山而来,世间传闻,武帝正是居在天山之山,往日的天山剑派之中。
只不过明非先生此去西北,却没有直直而行,而是先去了少林,之后朝西到达华山,再准备自华山而过崆恫,方始出关,明非先生是担心这些门派遇袭,毕竟四十九院败的匆忙,更不会有意将自己的失败四处宣扬。
等到了少林,华山,知晓这两处都是抵住了外侮的攻击,明非先生自然十分高兴,更因为遇到垣晴,这两人的年级虽然差了许多,可同对恩师恭顺异常,二人哪不惺惺相惜?
只是明非先生一心报仇,所以停留一天,随即上路,只等再过了崆峒,这便出关。可也就在刚上崆峒不过片刻,他便察觉到了不妥。
那勒生的虽然英挺不凡,可与中原人士的面貌迥异,一看便是胡人,再加上他的武功,以及身处崆峒山腰,这一切,都说明了此人来意不善,极可能是要不利崆峒!
“四十九院来自日本,这人显然不是,那只有一个可能,此人来自沙海天山,是那个胡人手下!”
一念及此,明非先生,哪还能隐忍自己的憎恶?虽然他的一向以气度闻名,但面对这等蓄意祸乱中原武林之人,明非先生却也是丝毫不会客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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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第19卷【道英雄】中,最后一个描述的英雄,便是明非先生,不过脚脚之前的章名有些疏漏,最后两句都是在描写东文鼎,等脚脚更新章节词的时候,会做出修改。
PS2:脚脚再多说一句,看到书评里有朋友疑惑,觉得华山少林等派过关过的有些勉强,是不是行云的安排有漏洞,(还有本章明非先生一人也抵不过四十九院砚斋所率的七十人,如果没有东文鼎的出手,局面会很难支撑下去。)虽然不能多加透露,不过脚脚明确一点,过关勉强才是书中的本意,最后的情节会有涉及。
PS3:呼,终于稳下了更新速度,脚脚会继续努力的。
大道浩然,鬼泣神惊。四二四
明非先生的憎恶十分明显,而且并没有想要隐瞒自己的憎恶,所以那勒根本就不需要动什么心思,只看明非先生的面孔,准眼便是明白过来。
“这位前辈……”那勒方一张口,却不想登时便被明非先生打断道:“你可来自关外?可与武帝有关?此来崆峒所为何事?”
明非先生不想旁敲侧击,便就这么直接问到。至于眼前这人,明非先生的心里已经有数,眼下多口一句,不过是不想万一冤枉了谁去。明非先生一生行正立端,开口便有一股正气,坦坦荡荡,那勒见了,一时竟然没了隐瞒之心。其实那勒本也不想隐瞒什么,自己的身份并不难猜,只不过他怎都不可能不加心计的与中原武林中人说话。但如今却是例外,那勒未想到自己面对这个高说,竟然起了坦诚相告之意。
那勒心下一惊,不过口里却并没有什么改变,毫无遮掩的答道:“在下那勒,确实来自关外,家师正是武帝。”
那勒回答的简单明了,明非先生虽然对武帝的恨意不减,但也不得不承认,这人的回答礼数诚意无有欠缺。当然,这也不过是明非先生的一点感叹,随便便听他再是问道:“沙海天山,身为十辅之一,远处西域大漠,此来崆峒又是何意?”
那勒当下便是一窒,此刻若是据实讲了,说自己前来杀人夺书,结下来便不用再猜,眼前这位很可能是化形级的高手,怕会立刻举剑相向!那勒虽然不惧一战,甚不惧一死,可战要战的有意义,死要死得其所。只是自己要是遮掩,只怕对方也不会那么轻易的被蒙骗过去,尤其自己不知怎地,竟隐隐生起了退意,暗觉自己此番欺上崆峒,实是错了。
这念头一闪而过,那勒登时便是一惊,他本就不是中原人士,自幼与武帝一起,耳熏目染,只觉得自己所做一切,天经地义,但如今明非先生什么都还未说,只站在自己的身前,竟然一股浩然正气,扑面而来,令自己愧意大起!
“这怎可能?”那勒不由得一骇,暗生惧意。对手再是强大,那勒自信都不会害怕,那人再强,还能强的过自家师父?就算强如德皇,自己便算战之不过,也不会有如此惧意。那勒如今所惧的是自己一向以来的恒心动摇!心下大骇,那勒竟觉焦躁起来,暗生狰狞之意,只道杀死这人,才能解了自己的心惑!于是就见那勒大喝一声,神剑忽现手中,便要先一步攻向明非先生。
其实自己的对手是谁,那勒的心下已经明了,气宇轩昂,谦诚坦荡,只站在那里,便令人大觉正气凛然,这样的人物本就罕见,更不说如今江湖之中,化形级的高手又未余下几人,想来想去,恐怕也就只有德皇之徒,明非先生了。可越是清楚明非先生的来历,那勒才越要抢先出手。德皇之死,与自己的师父大有关联,虽然那勒清楚的很,自己的师父始终没有显露通天高手的境界,又有意引了对手的真气入体,即便如此也还未死,那以德皇的修为,又怎会不过半日,便就无救?
自己当初曾经问过师父,师父明言,一个不再是通天高手的德皇,已无生意,所以德皇之死,应该没有假他人之手,而是自尽。但世人可不会这么去想,就算眼前这明非先生明了其中原由,但有一点能够确认无疑,德皇之死,源于自己师父的挑战,自己师父的挑战,对于中原武林来说,怀了恶意,而这就已经足够!
明非先生当年行走江湖,扬善除恶,所以武功也被人熟知,一副映心诀,明察秋毫,化形级高手之中,明非先生不逊于任何人。也正因为清楚明非先生的武功为人,那勒暗道今日自己怕是难逃,既然如此,倒不如抢先一步相拼!也可借这一击,破去自己心头的恐惧!
那勒忽然出手,不只明非先生看到,在远处,崆峒派中,亦有不少的眼睛紧盯场中。
“焉师叔,那人是不是来救我们的?他是谁?”崆峒派门下望着远处二人,齐声问道。
这些少年所问之人,是个相貌妖娆,寻常女子见了,都要自惭三分的青年。这青年正是万剑宗宗主夫人焉清涵的弟弟,焉以谢,就如垣晴所猜,焉以谢早一步离开万剑宗,便是远来崆峒,以防有人趁机下手。
只不过此来的那勒,焉以谢自忖要胜过他,怕是有些难,若是以往,以焉以谢外柔内刚的性子,自会痛快大战一场,只不过如今自己身负重任,崆恫派上下老小的性命还需自己周全,所以才紧守不出。那勒虽然智慧非常,但焉以谢当年可是万剑宗的外令令主之一,一领铜仁帮,更不会差了,紧守之下,就是那勒也无技可施,直拖了月余。
如今明非先生上山,焉以谢一眼便好似认了出来,毕竟当年铜仁帮被武当所迫,那时明非先生是武当请来的证人。当然,明非先生毫无偏向,只陈述事实,焉以谢倒没有半分的埋怨。
“来人便是德皇先生的唯一传人,明非先生,他自然是来援手的。”焉以谢闻听那些崆恫门下来问,微微一笑。
那些崆峒门下登时大喜,他们虽然没有见过明非先生,可这明辨是非的大名,却是如雷贯耳,更不说他还是德皇的唯一弟子!
也就在这些崆恫门下大喜之时,那勒忽然动手,就见他自怀中甩出两支短剑,随即神剑一转,三支剑便在半空连成一串。
“这便是以剑御剑?”焉以谢没有亲眼看到剑竹岛上,武帝与德皇一战,不过却也不只一次的听人提起,眼前见来,登时便明白过来,随即暗道:“看来这那勒的修为不够,所以只能以普通的剑来代替,要是他那师父,四支神剑,变化可就多了。”
不过再如何,以剑御剑确实出奇,骤然迎战,谁人不手忙脚乱?更不说那勒骤然发难,意欲抢攻?
“不知明非先生如何以对?”焉以谢忽然升起了一丝期待。
大道浩然,鬼泣神惊。四二五
焉以谢自忖论及修为,必不逊于那勒,想他自己可也是年轻俊彦,资质上上,焉家家学渊源,那勒又不是化形级的高手,焉以谢怎会惧了他?只不过焉以谢身后的可是崆峒老弱,他惟恐自己一个照顾不到,那勒不与自己纠缠,反趁虚而入,伤了崆恫门下的性命,那自己可就有负自己那宗主姐夫的所托了。
可即便不惧,焉以谢却也不会小觑了人去,那勒身为武帝之徒,虽然出手极少,可越是如此,越没人知晓他的底细,未知的总是充满意外,焉以谢自信却不自大,所以他紧守不出。当然,焉以谢对武学也是痴迷的很,以剑御剑这等奇异武功,他不能在剑竹岛上一饱眼福,自然就期待眼下这番争斗了,一战即悟至理又饱眼福,可是划算。
至于明非先生,他不可能会败,对此,焉以谢绝不会怀疑。毕竟明非先生是化形级的高手,而那勒未必稳胜自己,只不过明非先生与人动手,等闲难得一见,今日机会难得,必然要看个仔细,也会对自己的武功进境有所助益。最少焉以谢在战前是如此想的。只不过等到片刻之后,令焉以谢大为吃惊的是,眼前所见,与他的想象,大相迥异。
那勒以剑御剑,欺上前去,三支剑便有三处转折,串在一起,左右上下,变化万千,就见他三剑翻腾,只论变化,确实当的住一个奇字,世间除去他那师门,尚未有人如此运剑,即使明非先生一时也似有些意外,又或不适这等变化,招架的有些仓促。
便如此,那勒猛攻,明非先生谨守,转眼就是二十招过去。这期间,那勒的两支短剑早支持不住,他又不似武帝,能拥四支神剑,所以战不多时,便又随手扔出两支来,二十招过去,便碎了四支短剑。只不过那勒熟悉换剑之法,倒并不影响他的施展,明非先生又是一味招架,于是,又过去三十招,那勒先后扔出八支短剑,竟施展战局上风!
战到如此,那勒不禁心下暗道:“明非先生难道技仅于此?还是他别有所图?”
再想想,那勒不由得生起些侥幸来,想来明非先生在江湖里好大的名头,不过多是指他正直宽厚,虽然武功也是了得,但有德皇唯一弟子的身份摆在明处,哪个高手敢与他一战?而那些没有见识,认不出他身份的,又都武功不济,当不得对手。所以中原武林都知明非先生必然厉害,可究竟强到什么程度,却是无人知晓,就连他是不是化形级高手,也没有几人当真确定。
就似先前那勒和焉以谢都认定明非先生是化形级高手,但这这五十招过去,明非先生并没有占得什么上风,也没有显示出一丝化形级的武功,反还被那勒迫的后退连连。
“难不成明非先生赶路赶的乏了,气力有所不济?还是他的本就没有化形级的修为?”焉以谢的心下一奇,也似那勒一般的怀疑起来。焉以谢心下转着这等念头,便有心上前助明非先生一力,毕竟就算明非先生技仅于此,合他二人之力,擒下那勒却也不难。
不过焉以谢有这想法,那勒却也警觉起来,且他不仅担心焉以谢会出来合攻自己,更加怀疑明非先生是不是在有意拖延时间:“他怕是见我的以剑御剑颇多消耗,所以要等我手中短剑都用的尽来,再来出手胜我?”
那勒手中的短剑小巧的很,可以携带不少,以那勒计算,支持一二百招都已足够,只不过旁人未必知晓。不论明非先生是当真支持不住,还是要等自己的短剑耗尽,都证明一点,那就是明非先生眼下并没有能力把握胜过自己!
一念及此,那勒心下生念顿起!
方才那勒被明非先生堵住,又被明非先生的浩然正气所慑,匆忙间出手,盼的只是斩却恐惧,至于逃出生天却是并没有奢望。可如今看来,不论是明非先生技止于此,还是有意拖延,自己都还有些生机在其中,就看自己如何把握。
心念电闪,那勒暗道自己不能久待,否则一旦被人前后合击,那才是必败无疑。当下便见他左手再探怀中,随即又是一支短剑抛到半空,却是他要驾御第四支剑。
以剑御剑,每多一剑,变化倍增,威力自然也是倍增,只不过对于施展之人来说,难度却也是倍增。那勒控上三剑已是极限,驾御四剑,已是他的能力之外。可如今形势逼人,虽然那勒没有刻意去看,但焉以谢自崆峒派中现身出来,在后虎视耽耽,他却是感觉的清清楚楚,若要再不加上一把力,怕就当真没有脱身机会了。
所以那勒再不犹豫,便是驾御四剑没什么把握,却也说不得拼上一把!
四剑一出,那勒虽然有些忙乱,但明非先生却似更加吃力,焉以谢登时一惊,虽然他只要守住崆峒便已能完成任务,可谁又不想一劳永逸?若能将这那勒或擒或杀,总好过他守在门外,时时惦记。
可也就在焉以谢出手在即,猛然间,就感觉明非先生朝自己望了一望。明非先生此刻看上去十分的慌乱,似是无力面对那勒那四剑的变化,但他却有闲暇时刻看向自己?而且焉以谢回味方才明非先生的一瞥,其中竟似暗含他意,匆忙之间,二人又不熟悉,焉以谢自然读不出明非先生的真实心思,不过有一点却是明显,那就是明非先生此刻并不如他表现出来的那么艰难。
“也便是说,明非先生有意如此?”焉以谢心下暗念,正在琢磨间,场中再是一变,就听明非先生忽然开口言道:“以剑御剑不过如此!”
焉以谢再看去,就见明非先生反过手来,神剑接连刺出,便听“扑扑扑”地连响,那勒手中的四剑竟有三支被破去!
也便在此刻,那勒的心底一明,暗里一叹:“原来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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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即将展开下一卷,唐逸回归。
PS2:晚上要出去,所以提前更新。
大道浩然,鬼泣神惊。四二六
在旁观战的焉以谢,本就是局外人,自然看的更是透彻,转眼之间,明非先生胜的轻松异常,自紧守到反攻,变换的毫无火气,显然,明非先生之前是留了余力的。
“也便是说,明非先生早前并不是没有能力胜他,如此这般,不过是别有所图。”再想想明非先生由东而来,怕是崆峒并非他的目的所在,如此看来,他可能还会朝西而去。自此再朝西行,那就关外了,一是天山,一是昆仑。
“明非先生的恩师死于武帝之手,与他血海深仇,如今武帝又一直没有露面,伤势怕依旧不轻,明非先生此来,十有八九是去寻仇的。那武帝虽然受伤,可依旧不容小觑,明非先生又没有见过他动手,心下没有把握。”
焉以谢想到这里,一瞥几剑之中,便被明非先生制住的那勒,暗道:“如此一来,这个武帝的徒弟正似送上眼前的礼物,明非先生又怎不笑纳?自然要好好揣摩一番,以期寻出武帝的武功渊源,再与他交手,也免生意外。”
明非先生遇到那勒应该是意外,焉以谢看的出来,可也正因为如此,他的心下更是钦佩,能在交手之前,转瞬定下计策,可见明非先生不愧出自德皇门下,旁人只见他出身荣耀,为人政治宽厚,却不知其心机反应亦是惊人。
焉以谢想到了,那勒也明白过来,方才明非先生手中剑势骤变,他的心下便有所感,如今不过十招便被点了穴道,那勒哪还不明白之前对手根本就是留了余力?再念及自己师父与德皇的恩怨,明非先生的所图,显而易见。只不过如今明白过来,却也晚了:那勒逃是逃不脱的,自己的剑法也被人窥了个干净。
明非先生制住了那勒,面上并没有什么得色,反是肃穆异常。恩师的寿诞,明非先生并没有参加,也便没有见到那两位强者的对诀,就连江湖中人,几乎尽都知晓的以剑御剑,他也不过听闻了个大概,毕竟普通江湖人的境界远远不够,又都听的是传言,以讹传讹,哪还做的准去?
也只有今日,明非先生略施了些计策,趁那勒心神浮动,一意逃脱之机,骗得对手尽展所能,终于得窥究竟。表面看来,那勒最后驾御四剑都不是明非先生的对手,可明非先生的心下却不这么认为,毕竟武帝手中可是四支神剑,远非那勒那三支凡品所能比拟,更何况那勒驾御四剑勉强的很,真正的威力远没有发挥,即便如此,明非先生胜的也并不那么轻松。
依明非先生原本的修为,映心诀明察秋毫之下,胜算自然十足,不过却也不可能像今天,十招变化,便将那勒擒下。明非先生之所以能如此轻松,乃是因为武当山上,东文鼎所给他的启示。
东文鼎自上武当山后,再到他出手,驱了四十九院下山,左右不过盏茶的时间,可即便如此,那大道至理,对于明非先生的启迪已经足够。明非先生自幼追随德皇习武,虽然一直没能得传大道正法,但映心诀的本质却也不差,识人必先识己,映心诀明察秋毫之后,再进一步,便是明证本心,这是大道正法的第一步。
明非先生成名已久,晋级化形也有十数载,只不过再进一步,阻力却是极大,当然,明非先生也未奢求这么早便可通天,可他怎都没有想到,武当山上,东文鼎的人道合一,带给他太多的启示,虽然距离通天还很遥远,但于大道至理之上的进境却是惊人,明非先生的剑法本就讲求明察而后发制敌,如今大道明悟之下,回忆东文鼎六剑破去四十九院六名高手的轻松,眼前的那勒的四剑连环竟然破绽处处!
当然,明非先生还是做不到东文鼎那般的轻描淡写,东文鼎面对四十九院,一剑破去一人,明非先生要破去那勒,却是用了十剑,可就这十剑已是绝大进步。
也在这一刻,明非先生对于远赴关外寻仇,信心大增。武帝的修为自不必说,就算他不及自家师父,可也绝非自己所能力敌,就算他身负重伤,但如今也过去了两个多月,恢复到何等状态,明非先生也没有把握。更不说沙海天山乃是武帝老巢,自己却是孤身一人,这有落了下风。
之前明非先生毅然出关,不是因为他有必胜把握,而是师仇不得不报,这一此西行,明非先生已经做好有去无回的打算,可如今,大道顿悟,明非先生的信心大增,竟生起必胜把握。
这只是一种感觉,明非先生也知做不得准,毕竟武帝不比那勒,他那四剑可都是神剑,功力修为也全然不同,威力不只倍增加,不过信心大增终究是好事,且武学一道,心境最是重要,尤其明非先生的映心诀更强调自身的冷静自信。
身在明非先生剑下,那勒一时万念俱灰,只怨自己竟被人所阻,不能完成师父交代的任务,耽搁了时间不说,还因此被明非先生撞见。
明非先生心境大进之后,察颜观色,更是细致入微,甚至不去看那勒的脸色,气机感应之下,便觉察出那勒心绪的低落。
“他是要放弃生念?”明非先生心下微微一动,那勒此来崆峒为的是什么,并不难猜测,自己若是来的晚了,又或者没有焉以谢的出现,怕是崆峒早便一空,所以明非先生并没有放过那勒的打算。只不过此去关外,自己并不熟悉,少不得想要借助眼前这个年轻胡人。
“你可是那勒?”明非先生开口问道。虽然明非先生早便确认了年轻胡人的身份,但他不吝再开口确认一次。
那勒看了看明非先生,点了点头。
明非先生的眉头微皱,忽然言道:“若我今日饶你一命,你可愿助我一力?”
明非先生此言一出,那勒和不远处的焉以谢同是面色一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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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新卷将开,高潮即将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