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雾敛尽映赤霞。三五三
朱玉也喜欢这个孩子,见唐逸望将过来,忙道:“这孩子我可要的定了,你莫要来抢!”
唐逸闻言,摇头一笑,自己如今虽然也有些身份,可终归是依附唐门而已,更不说就算唐门,比起朱玉的家世,那差的也是远了。
“能得朱玉的帮忙,却是那一家人的造化,我可不能坏了他们的运道,”
唐逸正想到这里,就见朱玉俯下身子道:“好,既然你来求姐姐,姐姐便答应你就是了。”摸了摸那孩子的头,朱玉再道:“不过你这名字却是太过寻常,也不雅致,等过些日子,姐姐给你换个好听的名字如何?”
那狗娃闻言一扭头,望向他的父亲,其父见了,有些犹豫道:“姑娘大义,收留我等。可我们四口身无长物,又伤的伤小的小,怕只会拖累姑娘。”
毕竟朱玉着身打扮并不富贵,这夫妻二人生怕连累了她。
“这天下都是他们朱家的。”唐逸在旁听了,心下一笑,又看了眼朱玉,心道:“这一家子倒也实诚,如此一来,她必然更会尽力救助。”
果然,朱玉闻言,眼中闪过一丝欣赏之色,大包大揽道:“你们放心随我去也就是了,我正想在外置个宅子,便算雇了你们帮忙,却也是有劳有得,两不相欠。”
说到这里,朱玉在打量那夫妻一眼,再道:“你们两个的伤可也不轻,不宜长途跋涉,不如便先在江阴落下脚罢,把伤养的好了,一切再做打算。”
那对夫妻虽然还有疑惑,可朱玉这一开口,自然有股莫名威压,比这夫妻见过的官爷还要气势十足,一时哪敢再有异议?那狗娃更是要谢,不过被朱玉一把拉住道:“别急,以后我们有的是时间相处,如今还是先去照顾你们的爹娘罢。”
唐逸在旁看着朱玉安排,忽然念起一事,便道:“如此,不如我回头接来小玉,也将她安置在江阴城里,和这一家四口一起,彼此也好有个照顾。”
朱玉闻言,稍一沉吟,随即点了点头道:“也好,我也想正想看看能让侯酬勤如此失态的女子,究竟生的怎样一个娇丽的模样。”
唐逸的眉头微皱,随即摇头道:“她不过是个苦命的小丫鬟罢了。”
见朱玉没有接口,唐逸当下招呼那许林四人,由他们帮忙,十人再行上马,进得江阴城去。
方才唐逸六人回转,还在城外时,便惊动了守军。虽然倭寇之围已解,可这半个多月来,风声鹤唳,江阴人心可不容易塌实下来,城墙上守军的监视更是一刻也不停。所以唐逸六人飞马在城外绕了一圈,不多时,消息传到了城中,穿到许蓉的耳朵里。
“许老英雄怎迎出来了。”
唐逸方才进到城门,就见到许蓉,忙是笑道。
许蓉先是来到唐逸的身边,转过马身,这才认真道:“老朽看的出,牛大侠必是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人物,若不再见上几面,日后再想一见,怕都难了。”
在旁人的眼中,许蓉的话似是客套,不过许蓉自己却知,这句话说的可是真心。眼前这位牛大侠虽然名义上与那玉川是主仆关系,可二人之间言谈举止,显然平等的很,这两人又都是一派大家风范,必然是自己所不知道的风云人物。如此人物,日后可当真不是想见便能再见到的了。
闻言,唐逸笑了笑,他已经从许蓉的眼神中看出了些端倪,不过唐逸没有去掩饰,当初在侯酬勤那里,他是怕被倭寇觉察出不妥,可面对许蓉,显然无需如此做作。
也便在这时,许蓉发现了那一家四口,登时便是一惊。要说那两个孩子被接回来,倒还不出什么意料,可那对夫妻不是死了?许蓉将唐逸和朱玉迎了进城,口里则是好奇的问道。
唐逸当下便将能讲的,说了一遍,这前后曲折,直听的许蓉啧啧称奇,眼中更是佩服,再听到朱玉有心将那一家四口安置在城里,许蓉当下便是满口应了下来。虽然许蓉不可能常在江阴住下,但朝廷再派县令之前,江阴上下却都要听他的,有他这一言应下,如今这江阴城里,怕是比真正的县令的话还要有份量的多。
随即,那一家四口被许林等人带去安置,余下一行人再到县衙。离着还远,唐逸就见不少人围在衙前,许蓉当下解释道:“侯公子不幸而夭,许某已着人停在棺木之中,一等援军撤回,便带了去应天府安葬。不过听闻这等噩耗,援军上下和这些百姓多是放弃休息,赶来哀悼。”
唐逸点了点头,看着那些都是发自真心,便连吕钟熊虎这等汉子都落了泪,唐逸虽知真相,可他更不会点破,当下甚至也上前一步,朝那棺木拜了拜。
再与吕钟等人见过,唐逸这才寻了许蓉道:“许老英雄,在下还有些关于倭寇的事,想来请教。”
“牛大侠有什么想问的?”
许蓉引着唐逸和朱玉二人进了内堂,又回到那间书房,三人坐定之后,便听许蓉再是微笑道:“只要许某知晓,必然会给牛大侠一个满意的回答。”
唐逸一拱手,先是谢过,随即再道:“在下不是本地人士,更不熟悉海路,所以想问一问许老英雄,那四千倭寇是如何直扑杨舍镇的?他们难不成是自海外直驶而进?”
许蓉闻言,摇头道:“这却不是,海船江船差距颇大,驶得江湖却驶不得海上,反之亦然,所以倭寇即便能有足够携带四千人的海船,也不可能直驶江内,更何况通海出口,尚有我大明水师镇守,倭寇再是猖獗,也不敢如此明目张胆。所以他们多是以小船自海口换乘,再隐蔽驶入,而后寻机滋扰地方。至于那四千倭寇,也不是一时齐至,之前本便有数百倭寇来袭,只不过被许某击退,但他们的损伤倒也不大,之后,这些倭寇四下里纠集人手,水陆皆有,这才凑足四千之数。”
唐逸闻言,点了点头道:“与在下所想却也差不许多,也就是说那森见群真乘了小舟而去,却也不可能直接入海而遁,且不说那小舟禁不得风浪,便是江阴被围的消息传出,我朝水师也必然会加紧把守海口,森见群真可便难以通过了。”
见许蓉点头同意,唐逸再问道:“那许老英雄可知倭寇在海外的落脚之处?”
许蓉闻言怔道:“许某哪会知道倭寇在何处落脚?”
得到这个答案,唐逸倒也不失望,他本就没有指望许蓉会知道什么,如此问来,不过是不想放过一丝的机会罢了。可就在唐逸想换个问题之时,却听许蓉再道:“不过许某却也有听人传说,只不过不知真伪,也没有确切地方。”
唐逸闻言,精神一振,笑道:“就算有个大概位置也是好的,毕竟倭寇藏身何处,便连朝廷能够拿之不准,更不说我等百姓了。”
许蓉闻言,点了点道:“听闻倭寇自那日本而出,一朝朝鲜而去,经的是对马岛。二则是南下,侵扰我朝。这南下一路的倭寇,早先本想在山东外落脚下来,可不知为何,却是大败而归。”
听到这里,唐逸的心下一动,暗道:“这个传说到颇是可信,那些山东海外的倭寇,怕就是被飘渺天宫主人当年一人所败的吧。”
也就在这时,便听许蓉继续言道:“既然山东停不得脚,那些倭寇便只得再朝南走,最终聚在宁波外海。那处名唤舟山,可是光大的很,又兼其中岛屿无数,礁滩遍布,实是栖身躲藏的好地方。”
宁波,舟山?
唐逸的眼前一亮,宁波正在浙江,可是自己此去的目的地!
朱玉在旁点头道:“如此说来,那森见群真唯有行舟一段路程,之后弃船上岸,由陆路南下,再从宁波左近出海。”
许蓉闻言,想了想,点头道:“若那传闻无错,这便大有可能了。”
朱玉又看了眼唐逸道:“也难怪你不急呢,却原来你早便想的好了?
唐逸则摇头道:“倭寇在那舟山,我早先可是不知,之所以不急,实是因为如今正是盛夏,东南风紧,森见群真的小舟逆风而行,速度更慢。且他的心下又担心我等于岸旁跟踪,所以怎么都得驶的久些,最少要驶到江宽处,我等眼力难及的地方,这才可以避免我等察觉,如此一来,没有一两天的工夫可不成。”
朱玉闻言,笑道:“便连风都算了上,你可当真细心的紧。”不过看了看天色,朱玉的眉头一紧道:“但如今一番耽搁,这时间过的也算久了,没个人盯着那倭寇,你真就这么放心?”
唐逸摇头道:“我哪里放心?如今此间事了,我们便要赶将回去,监视他们的动向。”说罢,唐逸起身,便道:“小姐且先行一步,我随后便到。”
朱玉对唐逸给自己安排任务的做法倒不怎么在意,只是问道:“你留下来,为的是什么?”
唐逸轻道:“这连夜里,你我都没有吃喝,且要暗里追踪,最少也要几日,我要去准备些食水。”言罢,唐逸再道:“更何况那殷仁的来历还不明了,我要将他带走,一路上也好问的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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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雾敛尽映赤霞。三五四
“主公,那岸上并无人监视,之前那几个人都已经回去了。”
一叶扁舟之上,森见群真极目打量着岸边,就这么阴沉着脸,足有好几个时辰,那操舟的倭寇终于忍不住,小心翼翼的说道。
“混蛋!”
森见群真一个巴掌扇了过去,斥道:“明国人奸诈,若是能被你看出来行踪,我还会被他们擒到?”
说话间,森见群真的眼睛紧紧的盯了过去,那倭寇只觉得好似被毒蛇盯紧一般,手里的竹蒿几是把握不住,忙垂了头,不敢言语。
这倭寇还算是森见群真的心腹,要不他也不会把那对孩子交在他的手里,更不会安排他做自己的退身之路。只可惜森见群真现在的心情很是不好,气又无处出,自然便发泄到那倭寇的头上。
这一巴掌过去,森见群真的气倒当真出了些许,可旋即刮过来的风,却是又令他烦躁起来。
“这该死的东南风!”
感受着迎面而来的暖风,森见群真心恨恨,这该死的东南风便没有停过!自己的小舟就是想快上一些都难!虽然森见群真也没有看到岸上有人追来,但唐逸杀人如除草一般的可怖景象,自天而落,连绵不绝,没一箭都带去一条人命,这些就如梦魇一般的缠绕在森见群真心头,挥之不去。
“那姓牛的明国人,武功深不可测,又兼狡诈无比,我们如今看之不到,并不表明他就没有追来,也许他们正在某处潜行也说不一定,不,是一定义在跟踪我们!”
片刻之后,森见群真平复了些,言道:“想来我自他的手里逃脱,又屡次落他的面子。要他难堪,更指使那孩子杀他,他的心里必然恨的深了,怎都不可能轻易放过我。”
森见群真似是给那心腹解释,也似是自言自语,等说到自己屡次给唐逸难堪,且终究还是自他手里逃将出来,森见群真的脸色好看了不少,又自言道:“堀川那个笨蛋只知仗着武勇却从不动脑子,要是我为首领,哪会有如此大败?一等此次回转,我便将实情说与主公,看哪个还敢替堀川说话!”
那心腹看着森见群真神色终于变的于好了些,忙是轻声请示道:“主公,既然岸上可能有人监视,那我们要怎么走?”
森见群真闻言,沉吟半晌,朝前望去道:“只有继续前进,直等江宽到目所难及之处,再做上岸打算。”言罢,森见群真合起眼来。
此刻的岸边。
朱玉正坐在树上,经过一番奔驰,她终于在天黑之前寻到森见群真的小舟,也亏了如今江面还不是十分的宽阔,否则便是她的眼神都难辨认了。
既然寻到了森见群真,朱玉可就轻松许多,便如此,停停走走的跟了二十余里,朱玉的眉头忽然一挑,转过头去,就见唐逸提着殷仁正奔了过来。
“你可来了,这天色眼看便深了,我可没有自信仍能盯的住。”朱玉掩口笑道。
唐逸闻言,朝远处望了一眼,便是天色渐黑,也丝毫难不倒他的那双锐目,森见群真的小舟,清晰可辨。见唐逸微微一笑,朱玉也就不再担心天色的问题,反对唐逸手中的殷仁起了兴趣,问道:“怎么样,可是问出了他的来历?”
唐逸将殷仁放在地上,随即自怀里取了些食水,递给朱玉,摇头道:“这人倒也硬气,什么都不肯说,且想来他与倭寇应该不是一个路数,终不能因为他来自日本,我便下那重手逼问。”
朱玉闻言,笑道:“你不下狠手审问于他,怕还有别的顾忌吧?”
唐逸喝了口水,点头道:“确实,虽说这殷仁不太可能是倭寇,但他暗里潜来中原,其行为也着实可疑。”
说着看了眼朱玉,唐逸摇头道:“不过一念起你早前与所说,那日本岛上怕还伏有我朝后裔,且他们的武功修为也应该不低。如此一来,我今日对他下了什么狠手,若真个是冤枉了他,怕会为我中原惹来许多麻烦。如今中原武林元气大伤,东有倭寇侵扰,西有武帝虎视耽耽,可不能再惹来新的敌人了。”
朱玉闻言,眼中精光一闪,忽然问道:“既然你看的如此透彻,知道中原武林元气一旦大伤,外侮纷至,就是有心抵挡,都是无力,那当初又为何献计,要中原名门决一死战?这不是徒惹仇人快,亲者痛么?”
唐逸一怔,奇道:“我献的计?”
朱玉摇头道:“虽然我没有去参加太叔盛的寿宴,可听闻他死的时候,身旁便只有两人随侍,其中一人就是你。其后你自那岛上回来,各派本就要散去,可西盟各派掌门忽然齐集唐门,随后便就去寻东盟,要做那决战之举,这其中,若说没有你的参与,你觉得我可会信么?”
唐逸稍一沉吟,随即展颜一笑,不过却没有回答,但朱玉却也没有再问,只是神色之间畅快了许多。
草草吃过干粮,再喝些水,朱玉舒了口气,倚在树上,席地而坐,看着眼前江波荡漾,扁舟依旧在其中缓缓前行,不由得奇道:“那倭寇不累么?却是撑了许久呢。”
唐逸闻言,朝前仔细看了看,小舟无蓬,一目了然,当下便道:“现下是那森见群真自己动手,之前那个倭寇正在休息,看起来,森见群真确实急着回去,一刻都不想耽搁。”
朱玉有些羡慕唐逸的眼神,暗道:“这么晚了,他竟然还能看的如此清楚!”
不过这目力可是天生,朱玉的心下也只是稍微转了转,便再不去想,只管点头道:“如此也好,那森见群真越急越好,就不怕他们时间充裕,反是去了对岸,那才当真的麻烦。”朱玉似是想起来什么,忽又笑道:“只是如此一来,可苦了咱们,这两天里难再睡的安稳了。”
说到这里,朱玉又看了看那殷仁,这一路跟踪,还要带着他,更是不便。也就在朱玉转过头来的时候,殷仁忽然一动,随即醒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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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雾敛尽映赤霞。三五五
殷仁醒过来唐逸也觉察了到,当下上前,也没有再补上穴道,反是随手递了块干粮和水囊过去,笑道:“你也饿了一天了,且吃些喝些。”
殷仁看了眼唐逸,这俊美少年倒也没有开口喝骂,虽然眼睛里满是愤恨,但表现的却冷静的很,先四下里看了看,这才伸手先接过水,一气喝了个饱,之后啃起干粮。
殷仁默不做声的在那吃着,却引起了朱玉的兴趣,如今她也不用再遮掩什么,虽然面上的易容未去,可举止却远比在侯家时放的开,尤其殷仁抱着干粮在那一点点的啃着,俊美中隐隐透着一丝憔悴,心下登时一动,笑道:“你也莫要如此委屈,看起来倒似是我们在欺负于你。”
言罢,朱玉忍不住伸手,便要摸一摸殷仁的脸,看看这能令许多女子都自惭形秽的脸究竟是如何生在一个男子的身上。
不过朱玉的手才是一伸,殷仁远远的就把头偏了过去,怒视朱玉,沉声道:“在下这脸生的不似男子,可样貌天生,由不得人,我之心下却是顶天立地的男子,非是你的玩物!”
朱玉闻言一怔,手里登时一停,心道这殷仁好大的反应!自己虽然有些戏谑的意思,可怎会想过玩弄于他?不过眼见殷仁如反应,朱玉却是兴趣更足,手里停下道:“不摸便是不摸。”可随即眼睛一转,朱玉又道:“对了,我是应该叫你殷仁还是四十九院音人?以为数字为名倒不稀奇,以数字为姓可就少了。”
朱玉说起来轻松的很,可殷仁闻言却是一怔,立时警惕起来道:“你们怎知道我的姓名?”不过他随即便是一悟道:“难不成是侯酬勤告诉你们的?”
朱玉闻言,眼前一亮,反是笑道:“你怎会猜是侯酬勤说与我们听?莫非你与侯酬勤有什么交情不成?要么他怎么知道你的姓名?”
唐逸在旁看着朱玉套殷仁的话,暗里一笑道:“这却也因为她是女子,我若问了,怕那殷仁连理都不加理会。”
不过殷仁虽然与朱玉说话,可依旧警惕,知道自己有些失言,当下便闭起嘴巴,只管打量起四周来。
朱玉却也没有就想一句便问出什么结果,便就这么笑着,任由殷仁观察,片刻之后,殷仁收回目光,疑道:“不对,为什么只有你们两个在?这里又是什么地方?侯酬勤为什么要把我交给你们?”
唐逸闻言,心下暗道:“这殷仁果然聪慧,虽然变化突然,可不过片刻便能理的通顺,问的也颇有条理。”
朱玉则是眼睛一转,掩口笑道:“你这话可就差了,什么是侯酬勤将你交给我们?那可是我们自他的手里救了你啊。”
殷仁当下便是一怔,不禁脱口道:“你们救了我?”
朱玉理所当然道:“侯酬勤要杀你不是?”
殷仁点了点头,江阴城外,侯酬勤一声令下,他可是最受“照顾”之人,一念及此,殷仁又望了眼唐逸,眼中满是恼恨,那些庸手自然奈何不了自己,要不是眼前这个农汉,自己又怎会被擒?
唐逸见殷仁望了过来,心道:“只看这人的举止,便能肯定,其身世必然不凡,如今被我擒住,心下必然不甘。”
朱玉也不管殷仁的恨意,当下再是问道:“那你来想想,为什么侯酬勤要杀你,可你如今竟还活着?”
殷仁一怔,没有开口,而是若有所思。殷仁本是要被候酬勤下令除去,虽然他之前有信心逃脱,可当真没有想到唐逸的武功竟然高到了如此地步。早先殷仁虽然和唐逸在侯府同时出手,阻止了吕钟和熊虎之间的争斗,同时殷仁也知道唐逸和他一样,隐藏武功,身手不凡。但殷仁从来没有想过自己连逃都逃不出去,仅仅照了个面,便就被擒!
不过自己也仅仅是被擒,殷仁念起其他被怀疑是倭寇奸细的人,都被侯酬勤斩了祭旗,而自己却只是被擒住,虽然被放在马鞍上令人大觉耻辱,可眼前这女子终究没有杀了自己。随后自己被提过城墙,点了穴道,不知那一夜究竟如何,可眼前自己还活着,这就足以说明自己终究没有被侯酬勤所杀,而眼前这两个人,十有八九,确实与自己有救命之恩。
“可你们为什么要救我?”
殷仁这一开口,朱玉登时微笑了笑,殷仁虽然没有明说,可却在话里承认了是自己二人救下他。
“这正是我们的问题。”朱玉摇头道。
殷仁又是一怔,自己怎会知道眼前这两人为什么要来救自己?这本是自己所问的问题,怎么转眼之间,竟然要自己来回答?
“我怎知道你们为什么要来救我?”殷仁的眉头紧皱,俊美的脸上,满是疑惑不解。
唐逸在旁冷眼旁观,心下已经明了朱玉要做什么,暗里感觉有些好笑,只道这朱玉还是童心未泯,竟然如此捉弄于人。
不过朱玉则是一脸的严肃,闻言摇了摇头,似是对殷仁这么回答很不满,也很惋惜一般,直看的殷仁不由得暗里嘀咕,莫不是自己哪里没有想的通透?
朱玉直看了殷仁半晌,把殷仁看的浑身都不自在,这才道:“你当真有些个特殊,与其他倭寇奸细不同。以你的武功,要是与堀川直行一伙,早便助他取下江阴,也不必隐在侯酬勤的家中。再说,凭你的武功修为,也不大会是那四家倭寇所能笼络住的。”
朱玉倒不是凭空猜测,要知四千倭寇齐袭江阴,如此大事,倭寇中最高的武功也不过与剑气级中的强手相仿,而殷仁可要比他们强出许多,以他的年纪,凭这份修为,在名门之中,都是少有的俊彦。
殷仁登时又是一奇,不想朱玉竟然对倭寇大是了解,心下暗道:“明国人向来只将倭寇混为一谈,哪知倭寇中也分门别派?更不说她连有几家倭寇都明了的很。”
朱玉看着殷仁,这俊美少年面上的变化,她都看的一清二楚,当下再道:“不过这些只能引起我们的好奇,却也不是救你的理由,之所以救你,那原因我们却也没有想好。”
殷仁听的当真有些糊涂起来,眼前这人竟然连救自己的原因都没有想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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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呼,虽然感冒还没完全好,不过不能再如此耽搁下去了,所以虽然字数少了些,可脚脚也只有先更上了,然后休息休息,争取这一两天养好身体。其实脚脚在感冒之前就打算这些天减慢一下速度,好把后期理顺了,只不过没想到紧接着就感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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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雾敛尽映赤霞。三五六
救了自己,却没有想好为什么,殷仁的大是疑惑,他可不信眼前二人救自己,是因为什么侠义,毕竟自己可非明国人,反是与倭寇来自同一个地方。
“不错。”
看着殷仁古怪的表情,朱玉似是能猜透他的心中所想,当下肃道:“正因为我们没有想好原因,所以才会在这里来问,才会来问你,看你的胸中所藏,是否值得我们出手相救。”
殷仁闻言再是一怔,不过片刻之后,却也终于恍然。
“原来他们是想知我来历。”殷仁心念一闪,随即沉默起来。
朱玉也不再与他说话,殷仁需要思考,这早在她的意料之中,之所以绕了这么大的圈子,而没有直接便去审问,实是朱玉怎么看,都觉得眼前这殷仁生的虽似女子,但内里却是个硬性的人,自己又不擅拷问之术,贸然下手,反激其他的抗争之心,反是不美。
以奇乱其心神,以恩动其心志,再以生路相诱,朱玉倒有七八成的把握能让殷仁开口。
“如今他在那沉思,便说明心下动了。”朱玉心下微微一笑,既然这殷仁心动,自己又怎会再去打扰?一念及此,朱玉合上眼睛,和唐逸就这么靠在一旁休息起来。
朱玉合上眼睛,却塌实的紧,殷仁不是莽撞之人,知道双方的差距,不可能再贸然动手,至于那森见群真,只要有唐逸在旁,自然不用担心他溜走。
“江面无遮无挡的,如今又唐逸这一双锐目在,便是夜里,也无需时刻紧跟在森见群真的后面。”朱玉心下一笑,她也有些累了,正借这机会,补充气力。
便如此,三人无话,直过了半个时辰,这才又有了动静。
就见唐逸先是起身,转头对朱玉道:“森见已经走的远了,我且朝前去追,你在这里继续休息,若有事,你我便以长啸相互示警,若无意外,待你休息足够,便沿岸赶上也就是了。”
说着,唐逸又看了看那殷仁,就见他仍然闭目不语,不过唐逸也不担心,有朱玉在,自然有她的解决办法,无需自己费神。
闻言,朱玉的俏目也是睁开,朝唐逸点了点头,见状,唐逸再不耽搁,随即展开身形,借着林间阴影朝前掩去。
江上。
森见群真撑了会舟,再换那心腹来,二人如此轮番休息,整个晚上没有停歇下来,直到天明,直驶出六七十里。终于,江面渐宽,以森见群真的眼力,已经看不清楚岸边的景物。
“主公,我们看不到他们,他们也必看不到我们。就算他们当真的追来,也不可能掌握的到我们的行踪。那是不是等今天晚上,我们便可靠岸了?”那倭寇刚换过手来撑舟,看森见群真朝岸边望去,不过却没有休息靠岸的意思,当下小心问道。
经过一夜的时间,森见群真的心绪终于平复下来,也不再平白生气,闻言反有心情问道:“今晚登岸?你不怕明国人埋伏?”
森见群真虽然没有转过头来,可这话里却没有生气的意思,反似在靠较自己,那倭寇闻言登时兴奋起来,主公靠较自己,这可是殊容啊!便见那倭寇忙道:“如今越靠近东南,明国人越少,便是守住江阴,那些明国人的人手都不够,哪还能追的来?便是当真有人前来,想也没有多少,我们一日夜可行一百五十里,如今离江阴也有四五十里了,这一路长远,他们那点人手就算有心埋伏,也是无力。”
那倭寇说完,心下也有些得意,今日自己这番说辞,平日可发挥不出来,心道主公定会另眼相看。
不过森见群真闻言,却只“哦”了一声,倒不置可否,那倭寇一顿,再壮着胆子道:“说不定他们已经知难而退了。”
森见群真这时才收回目光,跌坐舟上,微笑道:“不错,你倒是想的周全,当真出我意料。”
那倭寇闻听森见群真夸奖自己,喜不自胜,要不是还要行舟,怕就手舞足蹈起来。不过哪想道森见群真的脸随即一沉,冷道:“可惜你没有去过江阴!”
那倭寇一怔,随即便听森见群真道:“你没有去过江阴,所以不知有一人的眼力奇佳,我们虽然看不到岸边,可说不得他却能看到,只要那人看的到我们,便无需多少人手埋伏。”
说到这里,似又回忆起当日,天上箭箭索命,竟无一错漏,森见群真的面上又现惊恐之色:“江阴城外一战,虽然那些明国援军确实气势旺盛,我方因中奸计而心慌意乱,可之所以溃败,却全因城头上有一人张弓射箭。”
那倭寇闻言一惊,心道:“有人张弓射箭?听主公言下之意,那城上只有一人?一人射箭又能有什么用处?”
不过眼前的主公面现惊恐,那倭寇哪敢去触那霉头?自然眼观鼻,鼻观心,一心一意的撑舟,不过心下却是仔细听着。
森见群真也感觉到自己有些失态,转目瞥去,就见自己的心腹低眉顺眼,好似什么都没有看到一般。当然,森见群真不会被这点小伎俩瞒过,可这心腹善解人意,却是令森见群真的心下一畅。当下拿手拍了拍船底,侧身躺了下去,就他年个森见群真继续言道:“那日我转头去寻,只不过看到陈十五的人影隐约,可那陈十五却能准确张弓,无一箭落空!如此可见其目光之锐利,非常人目力难及。所以进入我们看不到岸边景物,却不能确定他就一定看不到。”
森见群真说话之时,那倭寇偷偷察言观色,见主公的心情转佳,暗里松了口气,随后又小心翼翼的问道:“那主公觉得,要到何处才可登岸?”
森见群真合上眼睛,缓道:“明日再说。”随即不再多言。
岸上。
正如森见群真所担心的,就算此刻夜深,可借那月光,唐逸仍把江面上的那叶轻舟看的仔细。便如此,唐逸停停走走的跟了一夜,等到天明,又约莫走出四五十里路,也便在这时,唐逸的身后脚步声忽起响动,转头看去,却是朱玉来了。
只不过朱玉虽然跟来,但她的身旁却没有殷仁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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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雾敛尽映赤霞。三五七
“人呢?”
唐逸正见到朱玉一人跟来,当下便是问道。不过唐逸却也并没有多在着意,只是随口问了句,便就转过头去,又望向江面。此刻森见群真的扁舟因江面宽阔,离南岸愈加的遥远,常人早难寻的到,不过这却难不倒唐逸,那扁舟依旧在他的目力之内。
朱玉没有立刻回答,也是先朝江面打量打量,只可惜她虽然修为足够的高了,却也没能寻到什么。显然,一夜过去,森见群真终于超过了自己的目力范围。
“可他却显然看的清楚。”
瞧着唐逸专注的神态,朱玉摇了摇头,暗道眼前这人的目力怎能强上这么多?朱玉虽不会盲目自大,不过她的天资确实超人一等,便是她家中人才辈出,可长辈们一提到自己,却都是异口同声的赞叹。可谁想到眼前这人智慧资质都不下于自己,眼力更是惊人,这份眼力便连自己都生起难以相比的念头。
想到这里,朱玉忽然有些失笑,暗道:“老祖宗当年便与我说过,这江湖之大,能人处处,只不过际遇使然,所以大多默默一生罢了,而非是没有人的天资胜过我。老祖宗常以此来教我,我那时还道做耳边风,只以为是老生常谈,不过如今却是见到了一个。”
一念及此,朱玉方才波动的心便立刻平复下来,眼中闪过一丝的狡黠,随即道:“你是问殷仁?我把他放走了。”
朱玉说的轻描淡写,便似将殷仁放走,根本就不算什么,出乎意料的是,唐逸却也没有丝毫动容,甚至连头都没有转回来,只是淡然道:“他走之前,可说了什么?”
朱玉看着唐逸,眼中闪过一丝的无趣,摇头道:“你便不能装做惊讶么?”
唐逸终于回过头来,有些啼笑皆非道:“那殷仁杀不得,留不得,不放走,还能怎样?那殷仁虽然神秘,可毕竟没有做恶,最少我们并不知他做了恶,怎能妄杀?更何况他背后势力必然不会简单,平白惹来强敌,实在不智。更何况眼前的森见群真才最重要,那倭寇盘踞之地,乃是如今东南混乱的根源,便算殷仁的背后隐藏着更大的阴谋,比起查出倭寇盘踞之地,终究还有缓急之分。我与许林说过取舍,难不成我自然反做不到?”
说着,唐逸看了眼朱玉,笑道:“我们要去追那森见群真,身旁去带着个殷仁,万一半路反因他而被打扰,连番布置,前功尽弃,那可是得不偿失。如此杀留都难,倒不如放了也就是了。”
朱玉既然放了殷仁,自然知道这道理,当下也只得“哼”了一声。
唐逸倒是少见朱玉这般的表情,当下只得摇了摇头,不再纠缠下去,重又问道:“虽然放了殷仁走,但总也要让他吐露一些秘密才是,不知道他都说了些什么?”
朱玉闻言,似是想起殷仁临走所言的重要,也收起了任性的模样,眉头一皱,神色转做庄重道:“那殷仁确实说了些话,依我看来,也应是不假。他那所谓四十九院的姓氏,并非原本便是如此,殷仁祖辈确实姓殷,只不过遇到了些变化,所以易了姓氏。”
说到这里,朱玉稍是一吨,看了看唐逸,果然,唐逸闻言,神色终于动了一动,这易姓改宗可是大事,关乎祖宗颜面,唐逸在唐门吃的苦头,可说多也是与这有关。所以听到殷仁祖辈改换了姓氏,唐逸的心下暗生了一丝不屑。
朱玉的心思通透,自然知道唐逸在想什么,她刚刚听说殷仁提及此事,心里也曾是鄙夷过。
“不过殷家如此,却不是为了攀附权贵,更没人逼迫,而是因为这门姓氏乃是一种殊荣。”朱玉也不卖关子,当下便道:“我也是自他那里才得知,日本岛上虽然争伐不断,可武林却已于三年前统一,这四十九院的家名,便是那日本岛上所有流派共举,为殷家上的盟主姓氏。”
唐逸的眉头登时一皱,口里暗嚼道:“盟主?”
朱玉点头,似是重复殷仁之言道:“四十九院,天下共推,一院一流,一院一派。”虽然朱玉对那“天下”一词颇是不屑,可并没有加以评论。
唐逸闻言,沉吟道:“如此说来,这四十九院的意思,便是说那日本岛上共有四十九个门派?这些门派都被那殷家所服,于是便以四十九为名,奉与殷家,做那新的家名?”
朱玉闻言,点了点头,虽说日本远比不得大明,可能将其武林一统,却也不简单。
看着朱玉点头,唐逸的眉头便皱了起来,再没有之前的淡然。那日本岛上武林一统,名义上只有这一个四十九院,实力必然大增,当然,要是放在以往,唐逸却也不会担心,毕竟当年中原武林繁盛,无人可敌。只可惜如今嵩山决战之后,中原武林只余下寥寥数派未伤元气,且还多在西北,这时忽闻有强敌在侧,唐逸怎不担忧?
“若只是倭寇,凭即将赶来的四派人手,虽不可能完全将其铲除,但要说狠狠打击,却也不难,毕竟那些倭寇不过都是些普通人,所恃的不过是比百姓凶悍暴戾又随攻随走,难以防范罢了。可若真有那日本岛上的武林中人插手,怕就难了。”
唐逸前些日里正听过朱玉所言,说到千年前的刀剑之争,以刀为尊的门派,因为赌战失败而退出中原,如此算来,那日本岛上的武技也是中原一脉,且绝不可小觑。
朱玉看着唐逸沉吟,口中也道:“如今中原武林动荡,胡人在西,倭寇在东,本就令人应接不暇,若这四十九院横里再插手进来……”
不用朱玉多言,唐逸此刻所想的,本也是这些,当下眉头更紧。
“那你可有什么应对之策?”沉默半晌,朱玉先是开口问道。
唐逸闻言,先是一怔,随即似是清醒过来,不答反问道:“他便只说了这些?”
朱玉点了点头道:“殷仁虽然也想活命,可却也没有说上多少。”
殷仁并没有说上太多,可本应更加担忧的唐逸,却忽然好似没事人一般,脸上再无半分的担心。
云雾敛尽映赤霞。三五八
殷仁走在林间,忍不住回了回头,直到如今,他还有些不敢相信,那玉川竟然当真放过自己。
“虽然我与他们并没有什么深仇大恨,但堀川直行做恶在前,我又伏在侯府之中,大为可疑,他们怎还能这么轻易就放过我,那二人究竟打的什么主意?”
殷仁想到这里,又不禁回头看了看,可身后除了密林外再无他物,不过殷仁的心下却忽然一动,暗道:“他们这么轻易的放过我,难不成为了要跟踪于我,好得我秘密?”
越想越觉有理,殷仁的俊脸登时一沉,也便在这时,就似印证他所猜测的一般,只听殷仁身侧忽然一声轻响,殷仁下意识的凝神戒备,再看去,就见一道人影闪现。二三十岁,英挺不凡,那来人自林中闪了出来,再没有遮掩行踪,就这么直直的行了过来。
殷仁手中没有趁手的刀,便是剑也没有,朱玉虽然放他走,可却没给他留下什么兵刃,所以殷仁根本便是空着双手。若在以往,殷仁行走于东南地界,便就空手也没有惧过谁来,可谁知先是不几招便败在那牛二的手里,就连如今这突然出现的人,虽然没有对自己露出丝毫战意,但就那随着步伐而来的魄力,也令殷仁的心底一颤,暗生难以匹敌之感!
“就是我的手里有刀在是手,亦难是这人之敌!莫非中原高手当真如父亲所言,十分之多?怎么短短几日,我便遇到三个强过我的人?”
殷仁自忖武功已然不俗,虽然不曾小觑天下间的高手,可也未想短短时间里连遭打击。尤其这东南一地听闻是中原武林的弱处,应天府更连像样的门派都无。
“你是谁?”
殷仁虽然心知胜不过眼前这年轻人,可也不想束手就擒,当下沉声喝道,手里更是紧紧戒备着。
那年轻人见殷仁稍做后退,一副拼命架势,忙一摆手,满面微笑道:“这位公子莫要惊慌,我非恶人。”
你说不是恶人便不是?殷仁哪里肯信?手里更没有半分的放松,那青年见状却也只得停下脚,礼言道:“在下那勒,武帝之徒,与公子一般,非是中原人士。”
“不是中原人士?”
殷仁闻言一怔,再仔细看去,这年轻人的面目果然与中原人有异,颇有胡风。至于那武帝大名,殷仁自然也是听过,毕竟能与德皇抗衡,便算败了,却也足够惊人,如今江湖,谁人不知武帝大名?
而眼前这人竟自称武帝之徒。
殷仁不由得仔细打量起来:“眼前这人生的确实不似中原人士,且域外之人,能有如此修为的更是少见,他若是武帝门下,却也可能。”
不过对方却是道破了自己的身份,直言自己不是中原人,这可就让殷仁疑惑了,便算心下已不将自己当做中原人,可毕竟殷仁的祖上确是自中原迁居日本岛上,论起血脉样貌,殷仁自忖无人识的破了。
“可他看起来却是信心百倍,怎都不似在试探。”
一念及此,殷仁也没有否认,便就直言反问道:“你怎知我不是中原人?”
那勒微笑道:“在下方才也在一旁,偶然听到一些内情。”
那勒说的含蓄,可意思却明白的很,那便是殷仁与朱玉所言,他都听了到!
先不提自己的秘密又被其他人得悉,更让殷仁吃惊的是,若真如眼前这人所言,他方才在一旁偷听,那他的武功最少不会弱过玉川!甚至还要在那玉川之上!
那勒似是看出殷仁在想什么,当下笑道:“在下虽能匿了踪迹,可也不敢说必然会稳胜那个女子。”
但话虽这么说,那勒却也是一傲道:“当然,虽不能言之必胜,可那女子若真有意为难公子,在下也会出手相救,且能救得公子脱难,这份成算,却也还有的。”
殷仁闻言,眉头一皱,不只惊奇眼前这人的修为,更是不信道:“你我无亲无故的,为何会出手相救?那玉川的修为,你也自承难以稳胜,救我?风险可大。”
“玉川?”
那勒倒没有太过在意殷仁的疑问,反是暗里咀嚼玉川这个名字,眼前一亮。
殷仁见那勒没有回答,登时一皱眉头,心下更疑,那勒觉查出来,暂时将心头所思放在一旁,摇头笑道:“公子且请宽心,在下有心相助乃出于私心。”
殷仁一怔,他还道眼前这人必会微言大义,谁知他竟然直承私心?
那勒见殷仁怔住,笑道:“正如公子所言、你我素无瓜葛,在下又怎会无缘无故的出手相救?那玉川的来历虽然神秘,可她能有那份修为,身后势力必不简单,如无大利,在下又为何平白恶了她?如此一来,也便只有私利才能打动我心,既有私利,自然也就不是无缘无故了。”
说到这里,那勒看了眼殷仁,再是笑道:“更何况在下终究没有出手相救,所以公子倒也不必太过在意于此。”
殷仁闻言,神色渐渐和缓,暗觉眼前这人,虽然满口私心私利的,但听起来,反令人觉得诚恳。如此,殷仁虽然没有完全放松戒备,可终究不似之前那般的小心,也没了敌意。
看了看那勒,殷仁沉声道:“既然你未出手救我,那如今现身又是何意?”
那勒察言观色,哪不明白殷仁被自己一番言语说的松动?趁机笑道:“在下此来,本也是偶然,不过在得知公子身份之际,却忽然觉得,你我大可合作。所以就算没能救下公子,但还是现身相见。”
“合作?”殷仁奇道。
那勒微笑道:“不错,便是合作。”说着,那勒稍稍一顿,见殷仁更加疑惑,却没有进一步说下去,反是笑道:“在下以公子相称,总觉生分,却不知可否换个称呼?”
殷仁闻言,稍做沉吟,点头道;“四十九院乃我家名荣耀,轻易不可呼唤,且那家名念将起来也略有繁琐,不如你仍以殷仁相称,殷姓乃我家旧姓,却也不假。”
那勒闻言,笑意更浓,便就续道:“那好,殷兄弟此来中原,想必不会只有一人吧?”
殷仁闻言,眼中登时闪过一丝的警惕道:“你这话什么意思?”
那勒见殷仁警惕,笑道:“在下有意合作,自然也想知道盟友的动向,如此,才可行动一致,得成大事。”
殷仁皱眉道:“谁与你是盟友来?”
那勒摇头道:“现在还不是,不过不用几日,殷兄弟便知结果。”
殷仁的戒心渐渐松下,可眉头却是越皱越紧,只觉得眼前这人说话愈加难明,便算自己不是愚笨之人,可也被他说的有些晕头涨脑。
那勒则依旧沉稳,只管笑道:“殷兄弟虽然未说在四十九院中是何身份,可既然能负四十九院之姓,想来必是院尊的嫡系。如此身份,等闲怎可远渡重洋,轻来中原?所以在下便妄加猜测,殷兄弟此来,必不是孤身一人,只不过同伴不在身边罢了。”
殷仁闻言,倒是没有再惊讶那勒的智慧,反是在听到那“院尊”之时,心下一动,暗道:“他怎知院尊一说?”当下开口便问:“你对我四十九院可有了解?”
那勒见殷仁没有回应自己的问题,便知他已默认,当下一笑,随即答道:“稍有耳闻。”说着一指自己,再道:“虽然在下身处极西,可家师却一再有言,说这武学一道,向无止境,更不可止于一技。所以中原武功虽然极强,可却止玉剑术,未免有些偏驳。家师为此,常叹千年之前,中原刀剑争锋,何其壮阔,只可惜生不逢时,未能一窥究竟。”
说到这里,殷仁笑道:“也正因此,家师时时念起当年远走的刀法先贤,便道若能与其后人切磋,于自家武学一道,必然大有助益。”
虽然殷仁对武帝这称号颇多腹诽,可却也知道那胡人是极有本领的,所以那勒这番赞叹,却也听得殷仁舒爽,心下戒备再去了三分,便道:“莫非你所言的合作,是想与我们切磋武艺?”
殷仁闻言一笑道:“此其一。若能切磋,那自然是好事。当然,既然是合作,便要互利。我等身处西域,比不得四十九院这等的武林正朔,武功一道,能予贵院的助益甚少,所以为示心诚,自会备上一些心意礼物。”
殷仁见那勒正色,不似是在玩笑,不由得问道:“什么心意礼物?”
那勒一笑道:“院尊非凡人,我等自不会送些等闲物事。”可那勒却也言止于此,竟然没有再多说明。
见那勒竟然保密,殷仁也没有纠缠下去,当下再问道:“方才你说切磋武学只是其一,不知还有什么由头?”
那勒闻言,登时笑道:“中原武林本是极盛,可那十大名门前些日里于嵩山决战,一战而去大半,元气大伤。”
说到这里,那勒停了下来,望向殷仁。殷仁的心头登时一跳,嵩山决战,他早便知晓,这一战的结果可说任人皆知,便是街头的寻常百姓,时不时的也有传言,如今那勒与自己提起嵩山决战,却是何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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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蜜利诱把祸嫁。三五九
殷仁眉头一皱道:“你是何意?”
那勒笑道:“中原名门一战,元气大伤,中原武林登时空虚。”
殷仁心下一动,忽然把握住了什么,沉吟道:“你莫非是要鼓动我们四十九院涉足中原?”
那勒微笑反问道:“莫非贵院无这心思?那殷兄弟为何会来中原?”
看着那勒望向自己,好似能把自己看的通透,不禁皱起眉头道:“我来之前,哪知嵩山决战结果?至于此来,不过为了倭寇之乱,虽然单论倭寇之患,以中原朝鲜最甚,可日本本岛亦受其害,倭寇本就是败寇匪类做恶,哪分敌我?所以我等此来,也是为了一探究竟,好逐杀他们,断其归路。”
殷仁说起倭寇,倒是流利的紧,那勒闻言稍稍怔了下,心道:“显然这殷仁不见得将他自己当做中原人士,可也没有自认普通的日本人。”
那勒不过怔住片刻,转眼便恢复常态,甚至面上的神色都是未动,微笑接道:“且不论贵院此来中原所为如何,现如今机会便在眼前,千载难得的机会,以院尊之一代雄主,只要耳闻,必不会轻易放过。”
那勒口口声声的好处,殷仁不禁问道:“就算中原武林式微,我们可以轻易攻下,可毕竟我四十九院远离中原,怎都难久守,如此,踏足中原,有何益处?”
殷仁虽然被那勒所言,绕的有些个乱,可心下却仍保一丝清明:若没有当真的好处,四十九院又为何给他人做嫁衣裳?这好处可不容含混。
那勒闻言,赞许道:“殷兄弟果然不凡,不错,中原广大,便算贵院祖籍在此,可终究千年未归,再想立足,十分之难,更何况远隔重洋万里,更是难上加难。”
那勒承认这其中的难处,殷仁在旁听着,没有立刻接口,他知道殷仁既然来劝说自己,那必然还有下文,所以他便在那认真听着,殷仁也是好奇,不知那勒究竟能许下如何的好处。
“毕竟他的好处不只要能说动我,更要能说动我那父亲才行。”殷仁暗里思忖,自家父亲可不是轻易便能被打动的人。
那勒则是看了眼殷仁,随即自信满满道:“虽然立祖中原,难上加难,可在下所言之利,非是要贵院攻城掠地,亦非要贵院在中原扎下根来,所以之前所言那些,就算难如登天,又算得什么?”说着,那勒一顿,忽然转口笑道:“殷兄弟既然知道嵩山决战,那可知结果?”
殷仁微皱了皱眉头道:“虽然传言未至,不过你方才不是有言?便道那决战一场,名门元气大损?”
那勒笑道:“确实如此,只不过这都是简略言之,不及细致。仔细说来,原本中原的十大名门,此一战,直去其七!”
殷仁闻言一惊!便算中原名门与他四十九院祖上素有冤仇,但听闻那赫赫有名的十大名门,竟然一战而损了七个,也不由得他不为之震撼!
殷仁甚至有些不信道:“你说的可真?”
那勒闻言,郑重道:“殷兄弟怕是在东南耽搁了时日,所以消息闭塞,在下自西而来,一路却是有意打听,所以知之甚详。那十大名门约战嵩山脚下的万羊岗上,此一役东盟实力稍逊,又不及西盟组织得当,最后除飘渺天宫外,万剑宗、青城、崆峒三派被西盟团团困住。”
说到这里,那勒一顿,忽然敬道:“不过万剑宗果也非凡,虽然被困,可在剑神图这等惊世大阵之下,竟能使天地变色,虽然其三派精锐俱殒,但围住他们的少林武当等派,却也一并随其葬送,最后只余下身在圈外的点苍、飘渺天宫以及唐门三派,侥幸生还。
说到那剑神图大阵,那勒的眼中闪过一丝遗憾,似是为没能见到此等惊世奇阵而感叹,可等说到唐门幸免,那勒的神色则是一变,复杂起来。
殷仁则是震惊于那勒所言的决战结果,倒没有注意那勒的神情变化,更不说,即便他见到,却也不明其中含义。
“如此说来,十大名门,便只余下飘渺天宫、唐门还有点苍了?那飘渺天宫的伤亡如何?”
那勒闻言,心下登时明了,毕竟飘渺天宫是中原大派中最近日本本岛的门派,其宫主东文鼎又是当世无可争议的绝顶高手,身为四十九院嫡系,便算没有进军中原的心思,断也不会将其忽略过去。更何况无心中原,也不过是殷仁所言,那勒可不会那么容易便信。
“飘渺天宫此来人数最少,又于半途走了一些,回岛护其宫主闭观,所以本就没有多少人手参与决战,又兼西盟顾忌那飘渺天宫主人的实力,所以不曾用尽全力相迫,如此,论起伤亡,飘渺天宫不过伤了百多人罢了,更未死上几个。”
那勒口里所言,多是听人传闻,余下的则是其推测而得,与实情倒也差不许多。
殷仁闻言,登时颇为失望。
那勒见状,笑了笑道:“不过飘渺天宫却也不足为惧,其虽有通天高手坐镇,可终究不似其他大派势众,更无意武林琐事,依在下看来,大可不必为其担心。”
殷仁也觉出自己有些失态,转口问道:“中原名门,十去其七,如此说来,那其大名门,便都除了名了?”
一念起七派被剑神图大阵掩于地下,那可是万多人!便是日本岛上合战一场,却也无此等惊人伤亡!殷仁又哪不心惊?
那勒闻言,先是点了点头,可随即却又摇头道:“是也不是,万剑宗和少林等派确实精锐尽去,可各派本院还是留有一些根苗,毕竟再如何,也不能遣这些连剑气级都未至的新人去嵩山送死。如此,要说名门除名,那是不假,不过也仅仅除了名门大派之名而已,若予以时日,这些门派未必不能东山再起。”
殷仁闻言,不信道:“那些名门大派的长辈俱去,空留些少年,又如何再起?”
那勒摇头道:“没有明师长辈指点,确是他们的难处,可不论如何,只要本院不失,终究还有一样东西留与他们,有了此物,奋力钻研,未尝没有成功的可能。”
殷仁闻言,心下一动,脱口道:“秘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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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蜜利诱把祸嫁。三六零
“秘籍!”
殷仁忍不住惊呼一声,再看那勒,就见他正微笑,殷仁的心下立时好一阵的翻腾,就似抓到一丝关窍,终于有些明白那勒的言下之意。
殷仁沉声道:“你所谓的由头,私利,怕与这些名门的秘籍有关吧?”
那勒笑道:“殷兄弟果然聪慧。”
殷任闻言,眉头时而舒展,时而紧皱,毕竟中原名门的秘籍,那于武者来说,可谓无价之宝!便算四十九院也乃当年中原的刀法大家,可就如那勒之前所说,触类旁通,若能得这些剑道秘籍,于四十九院的武道,也必然大有裨益。
那勒见殷仁的神色变换,显然心动,只不过还有顾忌罢了。一念及此,那勒于旁再道:“崆峒太远,且不说它,青城与峨眉深处川中,其旁还有唐门据守,也可不提。但少林、武当、万剑宗这三派就近上许多,且这三派又乃名门之中的佼佼,如今都是两败俱伤,正好下手。”
见殷仁的神色更加松动,那勒再道:“殷兄弟可曾听过三阁之说?”
殷仁摇了摇头,眼中闪过疑问之色。
那勒也不藏私,便就解释道:“二百年前,万剑宗还未被其他名门围杀之时,其势正值其如日中天,其宗中便有一楼阁,遍置剑器藏书,名唤奉剑阁,其中藏书多为武学秘籍,剑谱心法俱全,实为宝藏。”
说到这里,那勒稍稍一顿,见殷仁听的仔细,随即再道:“这奉剑便是三阁之一,与其同样闻名的,还有少林的藏经阁与武当的正道阁,那两阁中所藏也与万剑宗无异,都是经典无数,如此并称三阁。”
说着,那勒伸出三指,随即减去一指道:“不过二百年前,万剑宗被名门围杀,奉剑阁也在那一战中被焚了个干净,所存者,听闻不过十之一二。”再减去一指,那勒数道:“数年前,少林本院忽遭火劫,那藏经阁自然不会幸免,听闻结果亦是十不存一。如此两阁尽没,仅存武当的正道阁留于世间。”
虽然细究起来,中原名门还与自家有仇,可殷仁听闻这两阁经典被焚,心下仍是不免暗疼。且他这时也明白过来,那勒先提起三阁,又道两个被焚,言下之意便再明显不过了。
“你可是要我们前去武当,趁武当高手俱损之机,将正道阁劫掠一空?”殷仁眉头一皱道。
那勒闻言,也不否认,只管笑道:“怎么?殷兄弟不信?还是不愿?”
殷仁打量着那勒,想从他的身上看出些端倪来,结果确实毫无所得,只有沉声道:“若以常理而推,武当再无能人,我四十九院又正值极盛,那正道阁藏书秘籍还不手到擒来?”不过说到这里,殷仁满面狐疑的看着那勒道:“但令我难解的是,你为什么要将这天大的机会让于我四十九院?方才你也说了,此来为的是私利,若说其中没有你的利益,我可不信,平白放弃那些秘藏经典予四十九院,我更不信。”
说着,似是省起什么,殷仁再道:“莫说想与我四十九院切磋武技便是你口中所图的私利。”
那勒闻言,也不着恼,只一击掌,笑道:“殷兄弟快人快语,心思也是谨细,在下确实不会平白来送利于人,何况此等大利。”说着,那勒又自洒然一笑道:“合作合作,互利互惠,才是合作,便要你得利,我亦得利。”
殷仁闻言,倒觉得此言甚是有理,点头道:“这话不错,那你们的利在何处?”
那勒一笑,将自己的剑连鞘取了下来,见殷仁一阵的紧张,摇头笑道:“殷兄弟且看。”
殷仁闻言望去,就见那勒以剑鞘为笔,便在这地上画开,寥寥数笔,勾勒出名门方位,随即一指武当道:“这是武当。”又一指那日本岛道:“这是极东。”
殷仁的眉头一皱,虽然没有弄清那勒的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可却没有开口来问,便就这么耐心等他下文。
那勒也不耽搁,当下一指西方,笑道:“此是家师手下的沙海天山,极西。”
终于,殷仁一悟,皱眉道:“你们图的是那崆恫派的秘籍?”
那勒一笑,收了起剑,点头道:“一东一西,各取所需,各取所近,便与华山派为界,应该说,我沙海天山所图的乃是崆峒和华山两派秘籍。”
殷仁闻言,心头倒是一松,方才那勒确实说动了他,那武当的正道阁,虽然自己未曾听闻,但武当身为中原绝对的名门大派,其典藏必多,如今又是精锐高手尽去,确实是天赐予良机!只不过殷仁着实不信那勒会平白相助,如今听闻沙海天山要那崆峒华山,这一切便就合理许多。
“崆峒和华山虽然单就其一而论,比不得武当,但若合在一起,其间的藏书秘籍却也差不多少。”那勒说着,却还一叹,似是可惜自家身处极西,不便东进,以至空望武当正道阁而不得。
殷仁则是心下一畅,不过随即想到一个问题,疑道:“虽说这消息于我四十九院有利,可如今你已将其透露于我,日后我四十九院大可直接动手,却不知这合作从何谈起?”
那勒闻言,微微一笑道:“武当等派本院空虚,世人皆知,唐门等的心下也自有数。这些藏书秘籍,唐门等的心下也必然在意,只不过无法明里去抢,可若是此时有人当真有人动了手,那唐门点苍便有了借口,到时派人来追,便可从中截留得利。”
殷仁有些明白,点头道:“可若是我四十九院与沙海天山同时出手,其后一东一西,各自离去,唐门等必然分身乏术。”
那勒笑道:“正是如此,贵院有海相隔,我有沙海来阻,只要一齐动手,中原武林首尾难顾,一等回到各自地界,那便再不用担忧。且唐门几派如今还要分了气力去剿灭倭寇,更要忙着争夺地盘,哪还有这许多精力?到时必然知难而退。”
说到这里,那勒将剑换系回身上,再是笑道:“所以合作这二字,便在一同动手,彼此呼应,不知殷兄弟可满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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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蜜利诱把祸嫁。三六一
武当秘籍的诱惑可是天大。
那勒所言种种,殷仁也听了个明白,又沉吟半晌,并没觉察出什么破绽,点头道:“如此,确实对你我皆有大利。”不过说到这里,殷仁却又摇头道:“但我却做不得主。”
那勒露出早有所料的神情,笑道:“在下知晓,此来不过偶遇,这才与殷兄弟言上些许,所为,乃是要说动殷兄弟,也好助在下于院尊面前引见。”
殷仁先是恍然,可随即皱眉道:“可惜,我父并未前来。”话一出口,殷仁一怔,暗道自己多了口,却是将自己的身份泄露。
那勒闻言,眼前一亮道:“莫非殷兄弟乃院尊之子?”
殷仁见自己都已说的漏了,当下再不隐瞒,点头道:“不错。”
见那勒欣喜,殷仁不由得再道:“可家父确实未至,此间通信回去,便算父亲闻讯立刻动身,来回亦要两三月的时间。”
那勒闻言,却是摇头道:“可能殷兄弟不知,不过依在下所想,院尊应已身在中原,又或将至。”
殷仁先是一怔,随即不喜道:“我父是否来得,我岂会不知?你如此说却是什么意思?难不成暗讽我在骗你?”
那勒忙是摇头笑道:“殷兄弟莫要误会,在下怎会相欺?不过如今中原大乱,以院尊这等雄主必然不会坐视,更何况四十九院一统日本武林,必也需向外扬威一场。如此,似如今这等大好时机,院尊怎么会不至?”
言罢,那勒也不再多言,便留下日后联络方式,笑着告辞而去。
望着那勒索朝东南而去,殷仁的眉头紧皱,一席话间,竟令自己暗生智慧也不如那勒之感。
“真是让人懊恼啊!”
自幼的天资便远超旁人,殷仁哪里受过如此挫折?要只武功不如,还可再行发奋苦练,可面对那勒,被其由始至终牵了来走,这直接的差距,却让殷仁的心底大觉无力。
“看来此番中原之行,却是对了。”
便在殷仁懊恼之际,身后忽然一道人声响起。
殷仁先是一惊,不过转瞬便明白过来,惊喜的转过身来,呼道:“父亲!”
眼前来人,四五十岁的年纪,儒雅翩然却又威仪万千,看在殷仁的眼里,不是自己的父亲,还会是谁?
不过一等看的清楚,殷仁倒又有些不信,奇道:“父亲怎地来了?”毕竟方才自己还与那勒说过父亲不曾到来,哪知结果反被个外人料中?
“说什么傻话,为父不来,你又如何见到?”中年人一笑,看了看殷仁,摇头道:“是否不忿被那胡人猜的中了?”
殷仁闻言一赧,却没有否认。
中年人见状,哈哈一笑,随即不以为然道:“你之智慧不下于彼,不过年纪尚幼,少于世故罢了。”
不过说起那勒,中年人的神色却也一敛:“他之身份不比你低,那所谓武帝,如今也是好大名头。且其年岁也长,武功更高,但即便如此,仍可始终恭谦,十分难得。”
殷仁见了父亲到来,心下终于塌实,闻言道:“孩儿亦可如此。”
中年人登时摇头道:“不错,往日里确实如此,可方才却不见你有半分谦恭。”
殷仁闻言一窒,自己是因为先被侯酬勤识破,又被人捉着来相逼,所以心下浮躁,不过这虽然都是原因,但殷仁只张了张口,却终究没有拿来做借口,半晌之后,低声道:“父亲教训的是。”
中年人一直在看着自己的儿子,见殷仁虽然犹豫。可终究没有找借口,欣慰一笑。
“父亲。”
见自己的父亲没有责怪之意,殷仁也暗里松了口气,随即问道:“不知父亲何时便到?”
殷仁骤见父亲的惊喜过后,心下的疑惑也是渐起,不禁安道:“看父亲方才模样,显然到的久了,只不知我被那玉川擒住之时……”
中年人闻言,看了眼殷仁微微一笑道:“为父早便来了。”
“早便来了?”殷仁心下一动,再看了眼自己父亲,心下忽然一动,暗道:“莫非父亲一直便在我身侧?”
中年人见殷仁疑惑,当下笑道:“此来中原,本便是着你历练历练,若不经挫折,怎算磨砺?”
殷仁闻言,登时明白过来,心下大为感动,不过片刻之后,却又生疑问道:“那父亲怎么看待玉川牛二那两个人?”
“他们?”
中年人朝东南望去,笑道:“那两人武功智慧,不下于那胡人。”
殷仁一怔道:“两人?那玉川且不去说,可牛二此人,武功虽强,但孩儿可未见他有什么智慧。”
中年人摇头道:“你可莫要小觑那牛二,此人智慧绝不逊于其他两人,且其坚忍狡诈,怕还要在其他两人之上。”
殷仁闻言一惊道:“那父亲?”
中年人摇头道:“那二人虽然不凡,可却来历神秘,且那玉川放了你走,很显然,并不想与我四十九院为敌,为父也不会平白下手,增加敌人。”
说着,中年人则一摆手,似不愿多加谈论,转口笑道:“当然,为父此来,挂念音人你只是其一,说将起来,为父也想知那嵩山决战的结果,只可惜两地相隔太远,不然那场决战,我当一观,也不落个遗憾。”
殷仁听自己父亲这么一说,暗里又是一惊,未想自己父亲此来的目的,还是被那勒猜到!
知子莫过父,中年人只一眼便看出殷仁在想什么,当下便道:“不错,为父此来,除却为了音人你外,便就如那胡人所猜一般。”说着,便见中年人抚掌大笑道:“中原大乱,我四十九院砚斋若岂能不至?”
便见四十九院砚斋畅笑不已,直过了半晌,这才停了下来。
“那父亲可是应下那勒的提议?”
殷仁的心里虽然已经有些答案,可仍然问道。
四十九院砚斋闻言,哈哈一笑道:“应!怎地不应?武当正道阁里的藏书经典,远超世人想象,如此天大机会,我等岂可放弃?”
殷仁的眉头却是微皱道:“可孩儿总觉得有些不十分的妥当。”
四十九院砚斋闻言,敛了笑容道:“为父自有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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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以后每天晚上八点到九点之间更新,若有加更,会在章后说明。
PS2:脚脚想了想,还是把文中的殷仁改成四十九院音人的好,虽然绕口了点,不过这样统一一些,一会和之前的错别字一起修改。
言蜜利诱把祸嫁。三六二
“森见群真要靠岸了。”
唐逸站在岸边石上,举目眺望,以他的目力,如今都要隐隐运起赤瞳,这才能看的清楚,可见江面宽广到了何等的地步,也足可知那森见群真对唐逸的目力忌惮到了何等的地步。
“南岸?”朱玉坐在地上,不经意的问道。
“不错,南岸。”唐逸再仔细看了看,当初是自己预测森见群真于南岸登陆,如今事实证明了自己的正确。
朱玉闻言,自然不疑,当下起身,左右看看,辨认道:“又过一日,之前我们经过的应该是福山,若再朝东去,远了,就是崇明,那里有我大明海军镇守,森见群真断不敢去自寻死路,所以我们应在福山和崇明之间。”
默算了算,朱玉笑道:“森见群真也只有在这里靠岸。如此一来,他要是自此处朝南而行,那应是先过常熟,好补充些食水,才可继续赶路。所以这一段路,却是不必去跟,便能算的出来。”
说到这里,朱玉看了眼唐逸,再笑道:“只可惜自常熟过后,那森见群真的食水充足,路线便再难决断,我们再行追踪,也就不似江边这般容易了,且越近东南,倭寇越多,他们暗里也必伏有眼线,我们一路也要小心谨慎,难度更增。”
唐逸闻言,转过头来,笑道:“那你有何计策?”
朱玉的眉头一挑,好似想起什么似的,面色忽变道:“你这般的聪明人,为何事事都来问我?”
唐逸一怔,不禁有些愕然,暗道:“我未惹她,怎么看他面色,听她言语,都好似与我斗气一般?”
朱玉见唐逸没有接口,当下再道:“如何?被我问的住了?”
唐逸回过神来,不禁摇头道:“一人计短二人计长,我便算当真有些急智,也不会独断,自然是要来问计,好做衡量。”
朱玉长长的“哦”了一声,斜过眼来打量唐逸,似是满心的不信。
唐逸皱了皱眉,不知自己怎地招惹这位郡主,眼看森见群真已经有了登岸的动作,她却忽然挑起是非。
看着唐逸似乎当真不明所以,朱玉言道:“那为何我之前问过你,等到了东南,我们人生地不熟的,却要如何追查倭寇行踪。那时你虽然满把自信,可却又神神秘秘的,从不将胸中所想,说与我听?如今追踪森见群真的难处多了,你反又来问我?”
说到这里,朱玉的口中一顿,不满道:“难道你不觉得不公平么?”
朱玉口中说着,心下却是有些个异样,自己不是没有发过脾气,可如眼前这般,倒有些……。
唐逸闻言,则是恍然,对于自己当初的隐瞒,唐逸也是不愿,只不过有些事,便算是朱玉已经有所察觉,可那层薄薄的窗纸,却也不方便捅破。
“这样如何?”
唐逸稍做沉吟,无奈道:“森见群真上得岸来,我们暂且于后追踪,若能顺利追到,自然无事,若有难为之处,我自会将那法子说与你听。”
看着唐逸,面上大是为难,朱玉也没有紧逼,她不过心下不满,却还不至与普通女子一般使那性子,反坏了大事。
“哼”了一声,朱玉再不多言。
唐逸见朱玉没有纠缠下去,这才转回头去,就看那森见群真的小舟愈发的近了,当下朝朱玉使了个颜色,二人噤下声来。
森见群真本不想在此登岸,毕竟走了也不过两三日,离的还不够远,只可惜前面便是大明海军所在,江阴被围,如此大事,大明朝廷必然不会全无动作,以自己这小舟,怎都过不去崇明这一关。就如唐逸所料,森见群真不得不在到崇明之前,择地登岸。
“好在这将面之宽阔,远非人眼能及,我如今登岸,不惧被其发现。”森见群真的心头略是一定。不过森见群真仍是警惕四周,跟着他一同上岸的那倭寇心腹见了,不禁一奇,随即也有些紧张起来。
森见群真感觉到身旁有异,回头看了看,冷哼一声,那心腹登时一惊,忙是垂下头来,再不敢张望。
“胆小如鼠!”
森见群真冷叱一声,再不观望,便认准了方向,朝南而行。
不远处。
看着森见群真这主仆二人远去,朱玉点头道:“如此看来,这森见群真的去向与我们所料并无二致。”说着,回头看了眼唐逸,朱玉再道:“我们且追他下去,若是顺利,自然便好,若不顺利……”
唐逸不禁摇头苦笑道:“若不顺利,我自会使那法子,查出他往何处行去。”
朱玉点了点头,她如此紧迫着唐逸说出那办法,倒不全是意气使然,实是对唐逸有把握在江浙一带查出倭寇动向的法子也好奇的紧。这一刻,朱玉的心下竟然暗暗升起了个念头:“真希望这森见群真使些花样,遮了我们的耳目溜掉。”
这念头方一升起,就连朱玉都觉得有些好笑,当下不禁摇了摇螓首,随即施展轻功,掇了下去。唐逸则跟在朱玉的身后,也自树上下了去,他倒希望这一路能安然追查到倭寇藏匿之处,而后齐集四派战力,一举灭之,除去这些祸患。
便如此,那森见群真两人本就疲惫,又没有马匹,所以走的不快,这周遭也无人烟,朱玉和唐逸不虞露了形迹,所以跟的十分轻松。直到了转天,森见群真果然进了常熟,小心翼翼的采买了些食水,随即又出得城去。
常熟比江阴还靠东南,虽然没有被倭寇围城而攻,但周遭村镇却无一不被倭寇侵扰破坏,城里多是流离失所的百姓,三三两两的倒在街旁城外,两眼无神,不知日后如何生活。更有被那倭寇伤了的,便倒在一旁等死。
朱玉自忖远比一般的同龄少女坚韧许多,可看到这份掺状,却仍不免动容,再见唐逸,脸色更是铁青。江阴虽然也有许多逃难的百姓,可因为倭寇围城,惟恐城内自乱,许蓉又是仁人,所以那些百姓都被安置起来,远不似今日所见的震撼。
“这些人。”
唐逸指了指街旁,沉声道:“他们的模样我却也见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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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更新好了,开始去修改错别字。
言蜜利诱把祸嫁。三六三
“这些百姓,他都见过?”
朱玉一怔,不过随即明白过来,唐逸口中所言的模样,怕并不是在指样貌。
果然,就见唐逸似是自顾自的道:“当年我与母亲逃难,那一路上的人,便多是如此,家园俱毁,前途无望,虽说是逃难,可就算逃过身后之难,身前亦是没有半分活路。”
不过唐逸的话只说到这里,神情却是一变,冷道:“可天灾犹可说一句非人力能当挡,但那倭寇却并非个个都似江阴城外那般数千人马,三五成群,亦是常见,可即便如此,这些人莫非便没有心思反抗?若是人人皆如许老英雄,东南百姓何至如此?又岂会令倭寇横行?”
朱玉知晓唐逸的身世性格,所以心下通透:“他必是被这些人的凄苦所感,可又怒其不争。”
不过朱玉倒没有附和,而是言道:“似你这般的终是极少,世上无力之人才乃多数,也正因此,他们才需有人引领,正所谓蛇无头不行,就算那倭寇,若没有各自头领,也未必能成如今大患。”
说到这里,朱玉看了眼唐逸,罕有的柔声道:“所以他们才需你我奋力相助,你我今日来此,为的不也是帮他们一助么?”
唐逸闻言,并没有接口,这道理他心下却也明白,那所谓“人人皆如许老英雄”也不过是句气话罢了。
二人再不多做停留,小心采买,随即将记号留下,以便唐月他们寻迹而来,然后唐逸和朱玉两人再度起行,悄悄的跟了下去。等唐逸和朱玉二人出城不久,有一人进了城来,亦是小心采买,随即也再出城而去。
临近凤阳。
几近千人在官道上疾行。
这千人便是来剿灭东南倭寇的四派精锐。其中唐门三百五十人,以唐月为首,点苍三百人,以陈默为首,昆仑派二百人,以伊客松和骆颜君以首,另外还有飘渺天宫一百人,总计九百五十之数。这几近千人除去飘渺天宫外,多是年轻精锐,个个不凡,一路行来,哪不惹人注目?
如今已经走了将近七日,陈默终于再难沉默,因为自起程便没有看到唐逸,若说有什么事耽搁了,这么多天的时间也终究应该赶来,可如今唐逸却还没有个影子。
待等陈默开口询问之后,更是面上一沉:“唐师妹是说,唐逸早走一步?”
四派虽然合力前来东南剿灭倭寇,但这些人的心下却也都清楚的很,明为合力,实则是要争个高下。毕竟此番东南剿倭,天大的功劳,虽然世人都知四派齐动,可终究还有个主次上下之分。
唐逸在嵩山决战之前,替唐门应下,那时还有许多人认为他是在给唐门找个麻烦,可谁知嵩山决战,唐门竟一人不损,分出三百五十人前来东南,甚至没有动其根基!再看自己师门,虽然也派了三百人前来,可余下门人,伤者不少,能战的,也不过三百之数,远不及唐门轻松。
如此一来,唐门早占先机,更是犹有余力。
“那唐逸就似有先见之明!”陈默不知怎地,一想起唐逸,心下便十分的不舒服,按理说来,自己与他并没有什么过节,可唐逸这少年在自己的心中,总是与另外一人的影子合在一起,虽然那人与唐逸没有什么相似之处。
提起唐逸,陈默的声音不禁又高涨三分,重复道:“唐逸早走一步,可真是如此?”
唐月闻言,淡然答道:“确是如此。”
陈默的眉头一皱,不满道:“何为确是如此?四派同剿倭寇,本应同心,可唐逸却先行一步,甚至不与我等商量,这算什么?”
这千人之中,飘渺天宫的人数最少,且为首的也不过是一普通弟子,不过虽然飘渺天宫所出的人手最少,看似并不如何重视此行,可也正因为如此,反倒不被他人所忌。余下三派,昆仑派又差上一些,所以多是点苍与唐门相争。
若是唐逸还在,那唐门中能与陈默相提并论的的高手便有两个,再加上唐门此来人数也稍胜点苍一筹,可说此行之首,非唐门莫数。但如今,唐逸却是数日未见,两批爱实力相差无几,唐逸不随众而行,又成借口,陈默哪不趁机发难?
陈默的年纪要比唐大上些许,身份又不逊于唐月,这一发难,周围人等登时望了过来。唐门门下更是便要围拢上来,至于点苍,也不示弱,与唐门紧紧对峙。
飘渺天宫的百人照常赶路,想来此行之前,黄一民有过交代,他们并不参与进唐门和点苍暗里的纷争,如此一来,飘渺天宫放弃,唐门和点苍各不相让,便将那实力稍逊的昆仑派显了出来。
“伊师弟,你觉得那唐逸早一步离开,可否得当?”
陈默忽然转过头来,紧紧盯住伊客松,不过口里倒还客气,这声师弟,可是承认了伊客松的身份不比自己来的差。当然,伊客松的心下却也明白,自己若不顺了陈默,之后是否还能被如此对,那可便两说。
毕竟伊客松记的清楚,这一路上,陈默可没有与自己说上哪怕一句话。
这时的唐月也转过头来,不过她并没有开口,只是看着伊客松和骆颜君,眉头则微微皱起。
被唐月和陈默两人注视,伊客松和骆颜君登感压力,不禁面面相觑。虽然这两人乃是昆仑首徒,昆仑派却也不弱,但真要与中原名门比起来,差距可便显现出来。
自家实力与真正名门的差距,伊客松和骆颜君在嵩山可是见视过了,就算那些名门多殒去,但眼前这唐门和点苍的实力却仍在,绝非昆仑派所能比拟。如今自己不论是偏向哪一派,都会得罪另外一派!
转头看了看置身事外的飘渺天宫,伊客松不禁有些羡慕,飘渺天宫的人数虽然不多,可他们背后的实力却是同样不逊唐门点苍,更有个通天级的宫主,所以就算只有百人,但想抽身而退,便不会有人敢来为难。
“师父,你为什么要我们入这中原江湖?”
伊客松的心中忽然有些暗怨,也便在这时,骆颜君忽然开口道:“我觉得唐、唐师弟既然早行了一步,必然有他的考量。”
伊客松闻言一惊,便想以眼神阻止,可骆颜君却没有停下来的意思,继续言道:“唐师弟聪慧无比,且东南剿匪也是他第一个应承下来,就算早一步走了,也没什么。”
“师妹!”
伊客松看到陈默的脸色愈加的阴沉,忙是低声喝阻。虽然唐逸与自己也算相识,但如今涉及到门派大事,就不是这点小小交情所能左右的了,更何况自己师妹这话,明显恶了陈默。
骆颜君虽也有些畏惧,可终究还是直言道:“师兄,我说的都是实情呢。”
“我自然知道是实情!”伊客松的眉头紧皱,可这心里话却不能说将出来。便在伊客松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唐月却是忽然看口道:“倭寇难剿,不只在于倭寇强盛,而在其行踪不定,我们千人行走一起,倭寇的眼线哪会不知?”
说着,唐月看了眼骆颜君,微微点了点头,这才继续言道:“既然倭寇早有防备,任我等此来再有实力,寻不到敌人,却也无用,所以他此去,为的就是先一步探察明了,为我等辨认路数,才好有的放矢。”
唐月开口解释,伊客松听的也觉有理,更何况自己师妹已经恶了陈默,眼下再不与唐月站在一起,那可就真把两边都得罪了。
一念及此,伊客松忙道:“唐师姐所言甚是,我们此行匆忙,东南一地又是生疏,自然需要先行查探一番。既然要查探,而那倭寇也非等闲,所以便要有个武功高强,心思谨密之人不可。如此看来,唐师弟真是不二人选。”
伊客松话声方落,陈默忽然冷笑,也不再看伊客松,便转过头来,盯着唐月道:“东南一地生疏?便算我点苍离的远些,可你唐门又能近到那去?既然四派同行,便应齐心,可唐师妹却也此等言语推搪,实是教人心寒。”
陈默说的露骨,不过唐月倒没有生气,只淡淡的道:“我唐门确实也不熟悉东南,不过既然他去了,便自有办法。”
唐月说罢,再不理陈默,只朝骆颜君和伊客松颔了颔首,随即引唐门一众朝前行去。
言蜜利诱把祸嫁。三六四
杭州繁盛唐逸早便听过,就算如今海禁,可杭州的市面上依如往昔。
“走在这里,倒似那倭患未起,天下太平。”
唐逸和朱玉入得城来,便觉得这城里城外,就似换了番天地。
“杭州虽在沿海,可城坚如铁,守军众多,远非江阴小城可比。更何况面对江阴,倭寇都只能望城兴叹,自然无力动杭州分毫了。”
朱玉和唐逸一样,都是第一次来到杭州,眼前的这等繁盛,也有些超出她的意料,口里与唐逸说着,眼睛却四下里观看。连日来看到的俱是衰败景象,如今杭州的繁华,更令她印象深刻。
唐逸和朱玉二人追索森见群真而来,这一路上过城行舟,虽然森见群真使了许多惑人的手段,但终究还是没能逃出他们两人的掌握。就这么一路赶来,四人一前一后,直从杨舍到了杭州。
唐逸和朱玉两人进城不久,远远的瞧那森见群真进了家酒楼,唐逸放眼看去,就见那牌匾上写着悦香楼三个大字,颇是气派。此刻正是晌午,二人也有些肚饥,可若去那悦香楼吃喝,森见群真必会有所察觉,但要去往他处,又惟恐森见群真走脱。
二人正在犹豫,就听不远处,一声叫卖穿、传来:“老张家的桂花藕粉,三文一碗!老张家的桂花藕粉,三文一碗!”
唐逸的心神全在森见群真的身上,可朱玉毕竟是女儿家,闻声转首望去,就见那边一个小小的摊子,一案一壶,数只瓷碗陶罐并排摆开,一个年轻人在后吆喝。显然,是个经营藕粉的吃食摊子。
看着那摊子虽小,可胜在干净齐整,朱玉便动了心思。
“藕粉?”
朱玉低声念了一念,便朝唐逸道:“那森见群真进了酒楼吃喝,我们却只能干看着,这可不成。”
唐逸闻言一怔,回过头来,奇道:“那你要如何?森见群真此人,十分狡猾奸诈,一个不查,便会被他逃了,更何况这杭州城里不知有多少倭寇隐藏,我们更要盯个仔细。”说到这里,唐逸的眉头一皱,似是想到了什么,有些心不在焉道:“你若真要饿了,便寻些干粮买了也就是了。”
朱玉越听越是不忿,唐逸这一路上对吃食从不挑剔,可却是苦了她,一听又要买干粮,朱玉便觉得自己的胃里一阵翻腾。
“那边有藕粉,也算杭州特产,以前我也喝过,滋味却是不错。”朱玉碍这周遭人多,只得压了火气,和声低语道:“虽说藕粉也不是什么稀奇物事,可想来你在西北,定未尝过,不如我们一起去喝一碗,既可充饥,也可就近了监视。”
朱玉的口里虽然在商量,但脚下手上却是早动了起来,也不理唐逸如何反应,伸手扯了他便走。唐逸不防,竟被朱玉拉了个趔趄,方才涌起的不妥之感,登时散了。
被朱玉拉着朝那藕粉摊子走去,感受着朱玉手上力道,唐逸知道这位郡主有些不高兴了,想来也是,朱玉虽然不似寻常女子,可这饮食习惯,一时半刻却是难改。早前在应天府时,朱玉便就对干粮深恶痛绝,如今追在森见群真身后,时间更久,也确实难为她了。
想通这一点,唐逸也就顺势跟在朱玉的身后,既然朱玉的兴致这么高,自己也就没必要逆了她,左右不过是碗藕粉罢了。
“店家,来两碗藕粉。”
走到近处,朱玉开口点了吃食,手上再一使力,将唐逸也拉的坐了下。
那摊子的主人不大,也就二十多岁的样子,生的颇精明,见有主顾上门,忙是笑了起来,口里恭维几句,手中更不闲着,取出两只干净瓷碗放好,随即自一旁的陶罐里舀出藕粉,又将炉上热着的壶水提起,滚烫的开水便入了碗中。
这一套动作流利非常,那开水冲的虽急,可用力均匀,半滴都未溅出来。开水自碗边溜的进去,就似个小小旋涡一般,将碗里的藕粉冲的开了,琥珀色的汤水均匀,根本不用再做搅拌。
“好手艺!”
嗅着藕粉的香气,朱玉点了点头赞道。眼前这年轻人并没有武功,可这力道把握,却着实不凡,也当得自己这一句夸赞。
那年轻人闻言笑道:“小的不敢自夸,不过我张家做这藕粉也有三代,些许手段还是有的。”说着,就见他又自一旁的碗里拈了桂花糖来,细细的洒在碗里,分量可也不少,便见红的汤水,黄的花糖,红黄相间,分外诱人。
嗅得这份香甜,就连唐逸都转过头来,朱玉见了,笑道:“尝尝看,这藕粉可是好喝呢。”
藕粉滑润,根本就不需筷子汤勺,只管用口去喝便是,唐逸闻言,举起碗来,吹去浮头的热气,轻轻品了一口。唐逸喝的十分缓慢,一旁的朱玉都已喝下小半碗,他才不过才下了第二口。
看着唐逸眉头微皱,朱玉按下碗来奇道:“怎么?莫非这藕粉不好喝?”
唐逸还未答话,那一直在意着两位主顾神情的年轻人却是接了口道:“这位客官可是行家。”
朱玉一怔,这么好喝的藕粉,唐逸却似愁眉苦脸,那年轻人反倒还说他是行家,心下疑惑,朱玉不由得疑道:“你为什么说他是行家?”
年轻人闻言,搓了搓手,似是有些不好意思道:“因为这藕粉是陈的,这位客官皱眉不语,想必察觉了到,所以兴致不高。”
朱玉听这藕粉是陈的,更是奇了,看看唐逸,心道:“他怎么喝的出陈来?我可都没有察觉呢。”
心下奇怪,朱玉便就直道:“我虽然不是本地人,但这藕粉却也喝过许多,怎么就没有喝出差别呢?”
那年轻人见朱玉并没有什么不愉,心头一松,指了藕汤道:“客官且看,这藕汤可是深红?”
朱玉看了看,点头道:“确实红了些,不过我以前喝的,也是这般颜色,只不过比这浅些罢了。”
那年轻人当下解释道:“大姐之前喝过的,却也不是新鲜的。真真的新藕下来,现磨的粉,冲出汤来,清白剔透,便似水晶一般,那时喝了,最是补血养气。若等些时日,藕粉放的久些,便就红了,这时冲汤,汤成粉色,时日越长,颜色越深。”
朱玉这才明白其中关键,却原来自己以前所喝的藕粉,并不新鲜。
“如此说来,这汤水好似琥珀,怕是放的更久了吧?”朱玉指着眼前的碗,问道。
那年轻人倒也实诚,当下点头道:“确实,这藕粉已经存了一年,所以红的透了,味道也就难说一个鲜字,也正因此,小的才多放了些桂花糖,为的是要其香浓一些,好做遮掩。”说到这里,那年轻人摇头道:“不过这藕粉终究是以鲜香为佳,再如何的浓香,也要次上一筹。”
朱玉闻言,笑道:“那你卖于我的藕粉都是陈的,还敢这么直言相欺,就不怕我告你么?”
年轻人面对朱玉的“恐吓”,也不惊慌,只管笑道:“大姐不似那等样人,再说,这藕粉是用莲藕做的,可如今八月未到,鲜藕还在水下,哪里能磨的出粉来?自然只有用陈粉了。这还是小店有存放之法,才能一年不腐。”
说着,那年轻人再是笑道:“也因为需要存上一年,所以才贵些,小的才卖三文一碗,若是应季的时候,便是一文都要卖得。”
朱玉见这年轻人虽然只是卖个藕粉,可诸多讲究,却不下名楼里的大厨,只这份认真,便少见的很,可见其用心之处,想他所言三代都做这行当,想来不假了。
至于这藕粉是新是陈,就算没有这番解释,朱玉也不会当真生气。
“不,你这藕粉很好喝,我可不是什么行家。”唐逸这时才开口笑道:“方才我不过是想些事情走神罢了。”
那年轻人闻言一怔,随即摇起头来,敢情是自己误会了。
唐逸的话,听在旁人耳里,自然没什么,不过朱玉听了,却是觉察出了不妥来,重新端起碗,转过头来问道:“既然不是这藕粉不好,那又是什么原因让你魂不守舍?”
说到这里,朱玉的话头一顿,瞥了眼斜对面的悦香楼,再道:“对了,自方才进城起,我便见你的神情不对,可是哪里不妥?”
唐逸闻言,见朱玉似乎有所悟,当下也不隐瞒,便就轻道:“想这杭州是什么地方,他来这里,必然有许多去处,怎都不应急着去酒楼吃饭才是。”
有外人在,唐逸说的含蓄,可朱玉何等聪明,当下便明白过来。杭州虽然城坚如铁,可毕竟沿海东南,暗里倭寇少不了多方经营,森见群真既然来到这城里,可说有的是地方去,怎都不需要再去浪费时间,寻酒楼吃喝。
“除非那酒楼与倭寇本就有关联!”
朱玉的眉头一皱,若真如此,那自己两人再在这里等候也没了用处,怕是那森见群真早便借那酒楼走了!
朱玉的心下一明,虽然没有自口里说将出来,可眼睛望向唐逸,其中意味却是明显的很。
唐逸当下点了点头道:“只怕如此。”
二人追了森见群真这许久,辗转数百里之遥,横跨南直隶和浙江两地,如今到了杭州,眼看便要成功,却就这么让他脱身而去?朱玉哪会甘心?可她方要起身,心下却又一动,再看了看唐逸,见他虽然知道森见群真很可能早不在那楼里,但依然坐的安稳,转瞬之间,朱玉便就明白过来。
“早前他便说有法子去寻倭寇行踪,那时森见群真还未出现!”
念起当时唐逸说只有进了浙江地界,他才能开始追索,如今这杭州城可是名副其实的身属浙江,如此说来,就算森见群真做脱,他都有法子再跟上!
一念及此,朱玉也不再急迫,将碗里的藕粉喝的尽了,这才笑道,“如今到了杭州,早进浙江界内,早先你应下的承诺,可要实现了吧。”
早前唐逸曾经说过,一等到了浙江,便会将那寻找倭寇的法子说与朱玉来听,朱玉如今这话就是挑的明白,便看唐逸究竟要使何手段了。
闻言,唐逸微笑了笑,再不隐瞒,就见他自怀中慎之又慎的取出一枚指环,那指环全由玉制,通体温润,毫无一丝的装饰,也无一丝的杂质,就如羊脂一般可爱。
唐逸取了那白玉指环出来,随即戴在左手,正要说话,却听身旁“当啷”一声响,却是那年轻人手中的铁勺把握不住,竟然掉落地上!
唐逸取出指环,朱玉就开始奇怪,只觉得这指环有些个眼熟,似是再哪里见过,可仔细想想,却又没什么印象,绝不是自己常见之物。
“究竟这指环来自哪里?”
朱玉正在苦思指环的来历,同时又在思索唐逸在这时取出指环,说明什么。也就在这时,铁勺掉到了地上的声音传来,朱玉的秀眉一皱,猛地转过头去,上下打量着那年轻人。
唐逸将指环戴了上,本想就此离开这摊子,之后好给朱玉解释,却不想那年轻人的反应却是如此激烈,当下也是望了过去。唐逸这一看,正见那年轻人死死的盯住自己手上的指环,满脸的激动。
心头疑惑,唐逸也没有开口,就这么安静的等着那年轻人,看他接下来又会怎样。
那年轻人见唐逸和朱玉双双望来,这才感觉到自己的失态,忙是笑了笑,可却怎都按捺不住心下激动,只好放弃遮掩,便就指了唐逸手上的指环,颤声道:“客官的指环可有名字?”
唐逸闻言,登时明白过来,心道:“我只道带上指环后,还要朝人多之处走上一走,却没想到这么巧,竟然眼前便有一个识货之人。如此看来,那森见群真再费心使计也是无用,如今的运道却不在他那一边。”
心底有数,唐逸更是安稳,右手轻抚着那白玉指环,感受着那份滑润,唐逸这才不紧不慢道:“你觉得这指环应该叫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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卧榻。三六五
一个是武林中的高手,一个是在杭州城里贩卖藕粉的小贩,这二人怎么看都不会有什么牵扯瓜葛,可如今一幕却是大违常理。就见唐逸开口来问,问那年轻人是不是认得自己手上的指环,再看那年轻人,更是满脸的激动!
看着年轻人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很显然他是知道这指环来历的,可因为有所顾忌,心下也是激动,一时竟开不得口。
朱玉见这年轻人激动的脸都红了,不由得又望了唐逸手上的指环一眼,心道:“这指环定是不凡,大有来历,否则那年轻人也不会如此模样。而且这指环我也必定见过的,只是怎么就想不起来呢?”
朱玉的秀眉紧皱,颇是伤神,再抬头去看那年轻人,就见他依然激动的说不出话来,直过了半晌,也没说那指环唤做什么。实在忍不住,朱玉终于摇头道:“你叫什么名字?”
眼看这年轻人太过兴奋,所以朱玉插了口,问起旁的,却是要稍做安抚,着其冷静下来,毕竟只是问个姓名,却要比那指环好答许多。果然,年轻人闻言,神色稍安,终于恭道:“小的张胜。”
朱玉闻言,微笑了笑,虽然她易了容,颜面粗鄙衰老不少,可这一笑,却仍令张胜心头一颤!只觉得眼前这个女子十分引人。脑中杂念一起,却也就不完全纠缠于那指环之上,心绪一通,人也便渐渐清明起来。
朱玉看着张胜渐渐平复下来,继续问道:“你可是本地人家?”
朱玉是与唐逸一起来的,所以张胜的脸色上不敢有丝毫的懈怠,回答起来也格外的用心,便见他再是恭道:“小的塘栖人。”见朱玉面露疑惑之色,显然对自己的家乡不十分的了解,张胜再道:“塘栖便在府城北边,约摸五六十里的路程。”
朱玉倒并不真的在意这个张胜的家在何方,所问不过是安其心神罢了、眼看如今目的以成,只点了点,却是再不开口了。
这时张胜终于冷静些许,见朱玉不再询问,便又转头望向唐逸,见唐逸把眼来看着自己,张胜稍一犹豫,期期艾艾道:“宗、宗主?”
张胜方一开口,唐逸还未做回答,一旁的朱玉却是先明白过来!不过这一明白过来,紧接着的却是心头一惊,不由得朱玉暗里重复一声:“宗主?”
这江湖中的门派,称宗的并不多,真正有名的也就万剑宗以及九辅之一的梵净宗而已。若再说起宗主之名,怕就只有万剑宗宗主行云一人了。
如此一来,眼前这年轻人看到唐逸取出白玉指环,面色骤变,终于口呼宗主,朱玉哪不立刻醒觉?
“难怪我觉得这指环眼熟!”朱玉心下恍然:“当年我遇到行云的时候,便见他将这指环带在手上,玉做的指环虽然不少见,可如这般温润惊人的,却是罕有,我那时见到,心下也有些羡慕。”
想到这里,再看唐逸,朱玉也明白了他口中追索倭寇的法子:“想来浙江地界,还有那万剑宗暗里布下的人手吧。”想通这一点,朱玉自然也明白唐逸为什么一直不肯与自己说明。
“果然,他并不是小气之人,这却也算的上苦衷。万剑宗于嵩山一役可说尽没,如今东南却是忽现门人,说将出去,怕是点苍等派绝不会善罢甘休。”
不过如今唐逸当着自己的面,终究是露了指环,便说明他再不想与自己隐瞒,朱玉的心头不由得一动:“他如此作为,便是明白告诉我,太叔盛死时,必然与他和行云有过计划。而这等隐秘之事,他都不再瞒我,那……”
一念及此,朱玉不禁又望了唐逸一眼。
也便在这时,正见唐逸听那年轻人唤他宗主,摇头笑道:“我可不是你家宗主。”
张胜闻言一怔,不过却也转过弯来,暗道:“也对,传闻宗主向来都是青衫双剑,这人的形貌相差太远,我是见到指环,有些慌了。”可念起指环,张胜眼睛落在唐逸手上,心里却又疑惑起来:“那他是谁?怎么会有宗主的信物?”
当然,张胜心里这么想的,口里却不敢来问,不过唐逸也不与他打哑谜,当下低声道:“我虽不是你家宗主,但这指环却是你家宗主的信物,见此指环便如宗主亲临,一应调派,无有不从。”说到这里,唐逸稍是一顿,盯着那张胜道:“我说的可对?”
张胜肯定的点了点头。
唐逸见状,也不多言,便就起身缓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
张胜闻言,登时一省,他可是杭州土生土长,对面那悦香楼的底细,自然也清楚的很,传闻那悦香楼背后便是倭寇操纵。再说,他如今在对面摆摊,就有监视的意思。所以唐逸一开口,又朝那悦香楼看了一眼,张胜登时会意,也自轻声道:“朝西走上半里,便有间缎绸坊,正巧帮主这些日里来了杭州,只要有这指环在,帮主必会亲来相迎。”
闻听张胜口里说到他家帮主也在杭州,唐逸登时一喜,这张胜虽然也颇伶俐,可终究不是主事之人,自己本还正想来问,要如何才能找到主事之人,不想这张胜口中的帮主竟然早便到了。
“这可好,又省去我一番的手脚。”
唐逸闻言,再不多待,当下稍稍提了些声音道:“这藕粉不错。”随即取了六文钱予那张胜,与朱玉转过身,朝西而去。
“那张胜的藕粉摊子,摆放的可是巧了。”
二人走不多远,朱玉起了话头,笑道:“这藕粉摊子正在森见群真隐身的悦香楼对面,可见他们早便对倭寇上了心。”
唐逸闻言,也不意外,他方才也想了到,当下亦是点头:“这可是好事,我们此来,为的就是那些倭寇,他们能多些准备,便能替我们省下许多的时间,如此,也免的月姐率众而来,我们却还未能查得倭寇踪迹。”之前的江阴一战本就是意外,如今若再耽搁下去,不说唐月等人空至,只那千人赶来的动静,也会将倭寇惊走,到时再寻,可便难了。
便如此谈来,半里路,转瞬即到,这期间,二人谁都未再提那指环,就似心有默契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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卧榻。三六六
飞蛟帮,帮众数百,营生遍布,乃杭州城的第一大帮。原本飞蛟帮只是个小帮派,全帮上下不过数十人,凭的是靠海吃饭,码头苦力穷哈哈聚在一起,所图的不过是个自保而已。可十年前,飞蛟帮里来了一个高手,姓孙名正,以其超强武功,轻松的做了这些苦哈哈的首领,之后孙正大展拳脚,硬是在杭州打下了偌大的一片基业,将飞蛟帮扩大十倍,实力大增。
要知道浙江地界上,虽然没有少林武当这等的名门大派,可并非就没有强手,九辅之一的天台派便在台州,虽然距离杭州的远了些,可似杭州这等膏腴之地,天台派自然不会不来插手。只不过这位飞蛟帮的新帮主却着实厉害,虽然没有将天台派完全赶出杭州,可杭州城里,却是铁定由飞蛟帮主事。
只是这等强人,如今却眉头紧锁。
“帮主,近日城里的倭寇高手大增,必有阴谋,我们也要有应对之策才行,总不能就这么干坐着,任有那些倭寇猖狂!”
闵记绸缎的后堂,数人围在一起,为首的便是那飞蛟帮帮主孙正,而此刻说话的,则是在他左手的一位堂主。此人也在中年,个子不高,可却精壮的很,说话之时,声雄气壮。便见他面上恨恨,口里说罢,就似要起身去寻那倭寇动手一般。这汉子带头,其他人也有些坐不住了,毕竟这帮派中人,哪个是省油的灯?平日里便想打杀,更不提那倭寇外侮欺近了身来。要知杭州城里本就没有少过倭寇的身影,这些人看在眼里,早便积了许多怨气,如今倭寇变本加厉,哪里还忍的住?
“连生!”
孙正闻言,眉头再是一皱,随即唤了一句,他的声音不大,可那精壮汉子听了,却是登时一个激灵。连生正是他的名字,精壮汉子本名胡连生,可因为十分得孙正的信任,所以人前人后,孙正都只呼其名,不过今日这声呼喝,颇有些个重了。
胡连生此刻闻言,登时收手坐好,小心看去,心下这才稍稍一放,好在自家帮主的脸上并没有什么不愉。
孙正见胡连生坐好了,也便不再理会,随即便朝众人道:“连生所言,怕也是你们所想。不错,倭寇为祸,我们自然不能放过,我今次回来,就是听闻倭寇动向诡异。只不过谋定而动才是正理,那些倭寇为什么突然聚集杭州,又聚集了多少人手,待等他们的人手齐备之后又要做些什么,你们可知晓?”
这孙正年不过四十,目锐鼻直,生的刚毅非常,便算此刻心下忧烦,眉头紧锁,可眼神却是依旧的坚定。这一番沉声道来,众人登时安静许多,一时难以回答。
孙正锐目环视,在这些手下的身上一一扫过,这才继续说道:“我飞蛟帮虽然在杭州是第一大帮,号称帮众六百有余,可其中多是普通人,真正会武的并不见多少,更不提高手。虽然我们能将天台派挤于一隅,但那也不过是因为天台派的根基在台州,鞭长难及罢了,非是我们就能胜过他们多少。”说到这里,孙正冷道:“难不成是年来的安逸,便让你们心生狂妄之念了?”
孙正凭一己之力,将飞蛟帮推到如今地步,其威信之盛,飞蛟帮上下无人置疑,所以满堂的安静,便只有孙正一人的声音在那回荡。
“人贵有自知之明,我们飞蛟帮虽然规模不小,可与倭寇比起来,实力还差上许多。”
孙正见众人不再言语,当下再道:“江阴被围,四千倭寇!这还只是那四家倭寇中的一家!且不论其围城的胜败,就此等规模,便远不是我们所能抗衡!这已非仅仅是高手对决那么简单。”
胡连生虽然畏惧孙正,可听到这里,终究忍不住道:“帮主,那我们便就这么等着?倭寇凶残妄为,既然敢攻江阴,那指不定什么时候便就图谋杭州!今天便有人看到森见群真进了杭州城,他家贼首便是围攻江阴的主谋,如今那倭寇又进了我们杭州,哪会有什么好事?”
胡连生这么一说,便有人接口道:“属下也这么觉得,那些倭寇的胃口可是越来越大了,寻常的村舍已经不被他们放在眼里,而且这周遭的村舍,十有八九也都遭了他们的毒手,抢无可抢,再加上朝廷海禁,确也断了他们的财路,所以……”
“穷则思变。”孙正一挥手,阻止手下人道:“穷则思变这道理我自然晓得。那些倭寇本是劫掠的顺心顺意,可如今小的村舍已经都被劫掠尽了,他们又过惯了酒肉生活,自然会动些心思,江阴被围便是铁证。所以倭寇高手忽然齐聚杭州,必有所图,以他们胆大妄为的性子,必有祸事,我若不担心,也不会这么急着赶回来。”
说到这里,孙正看了眼众人,再道:“可就如我之前所说,我们的实力远不比倭寇,轻举妄动,反误大事。”
见众人虽然不说话,可眼中多少有些不服气,孙正知道,他们不服气的并非自己,而是不愿承认不如倭寇。微微摇了摇头,孙正缓道:“不过我也并非便坐视,正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所以我回来城里,一是在此坐镇,二来也要亲自去打探一番,好知其所图为何。”
孙正此言一出,众人登时惊了,自家帮主可是飞蛟帮的擎天巨柱,哪容得半点闪失?众人立时就要开口相劝,孙正见了,心下暗慰,眉头也上一稍舒,先一步微笑道:“倭寇势大,盛在人多,可真要论起武功修为,哪个是我对手?再说,此番打探,不只武功要高,还需精通倭语,你们谁学的会了?”
此话说完,孙正也不再听手下纠缠,当下把手一挥,将众人遣了下去。飞蛟帮中,孙正的权威无人可及,众人就算心有不有愿,可依旧遵循他的意见,默默的退了出来,不片刻,后堂唐便只余孙正一人静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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卧榻。三六七
后堂里终于安静下来。
也只有所有的人都走了,孙正的脸上才显露出有一丝的疲惫,面对倭寇之患,孙正的心下的忧虑已极。其实胡连生等人并不知晓,孙正在进城之前,曾经有意去见杭州知府,将这城里变化,说与他听,便道这倭寇行踪诡异,怕有隐患。
只可惜自己手里的这飞蛟帮虽是杭州第一大帮,平日里也曾上下打点,但杭州知府的大门却终究不是那么好进的,最终孙正也没能将这份担忧说将出去。自然,以孙正的武功,区区杭州知府的围墙是挡不住他,可私闯知府衙门,冲撞了官员,那结果只能反过来对飞蛟帮不利。
“更何况倭寇只是些高手潜进城里,似乎只做聚会,商议什么,明里却没有什么大动作,便是我有机会说与知府听,却也无用。”其实孙正还有一层顾虑,那就是城里动向,知府官家还未知晓,飞蛟帮就先得了消息,这可是大忌!
所以孙正的心下比胡连生等人还是焦急,只可惜他不能表现出来,那会动摇整个飞蛟帮众的信心。
“倭寇在杭州城里的产业,丝毫瞒不过我的眼睛,可真以飞蛟帮如今的实力,要将那些倭寇一网成擒,却实在是不可能做到。且一旦走漏了风声,引得倭寇报复,伤了百姓,那我的罪过可便大了。”想到这里,孙正的眉头几乎攒到了一起。
不过就算困难重重,孙正却仍是坚道:“宗主将浙江交托于我,我必不能让种主失望!”
也便在这时,门外忽然脚步声起,孙正的眉头一皱,抬眼看去,就见方出去不久的胡连生,此刻又急急的奔了回来!
“连生?”
听见这脚步慌乱,孙正本想呵斥,可见到来的是胡连生,孙正的心下却是一动,就要出口的话也按了下去。倒非是孙正偏心,而是他知道,眼前这人虽然粗豪,可却不是轻易便会慌乱的人,人如此赶来,说明前面出了大事。
“难道那些倭寇做了乱?”孙正的心下猜测,不过脸上的愁容却尽敛了去,把眼来看胡连生道:“遇事沉稳,我说过多次。”
胡连生忙是停下脚步,孙正见状,点了点头,缓道:“什么事?你且说来。”
胡连生闻言,似是忆起所见,面色又有些激动道:“帮主,门外来了两个人,一男一女,那男的手上,带有宗主的信物指环。”
“什么?”
孙正登时一惊!当下直起身来,却也顾不得方才训斥胡连生的话,便急声问道:“你说有人戴了宗主的白玉指环前来?”
胡连生点头道:“正是。”说着,胡连生望向孙正,心下有些不解。方才自己被帮主训斥,胡连生虽然没有什么怨愤,但终归不甚快活,如今见到帮主也这么激动,胡连生的心底总有些得意,暗道不只自己大惊小怪,听了这消息,却连一向沉稳的帮主也坐之不住!
一念及此,胡连生再抬头看去,可谁曾想胡连生这第二眼,却是骇了他一跳!原来孙正虽然也是激动不已,不过却与胡连生的兴奋震惊不同,孙正的脸色却是相当的难看!
“这可怪了,有人带着宗主的信物前来,为什么帮主的面色这么难看?要说这指环可是传说中的物件,见此指环便如宗主亲临,自入了万剑宗,我便只是听说过,却没有见过一次。想来帮主,常年在浙江,怕也没见过几次,今日有人带来,怎地不见高兴,反是颜色大变?”
可胡连生哪想的到孙正如今的担心?
“嵩山决战的结果还未传来,以此番决战来看,必要分出个输赢胜负。可如今,胜负结果未知,却来了手持宗主信物之人,难不成?”
孙正的心下翻腾,任他往日里如何自律,此刻却也色变,再也来不及与胡连生答话,就见他大步朝前而去,一心要见那来人男女,好一解心头之惑。
唐逸和朱玉两人正站在这绸缎店的门外,就如之间遇到的张胜一般,不等唐逸开口,便只在店里转了转手上的白玉指环,立刻有人前来迎奉,小心伺候,更有人转头便朝里奔去。而那朝后奔去的,正是自后堂出来的胡连生。
唐逸看着胡连生朝后急急的去了,不由得笑着对朱玉道:“刚才那个朝里面去了的汉子,生的倒也威猛。”
虽然森见群真暂时跟的丢了,可朱玉今日的心情却是顶好,闻言点头道:“看他的底子却也不差,这个飞蛟帮的实力倒不能太过小觑。”
唐逸二人说笑间,被店里的伙计请到一旁的静室暂做歇息。这静室是专门招待贵客之用,胡连生走的匆忙,眼前这普通店伙又不知晓内情,所以才没有直接引唐逸二人去后堂。似这店伙般的飞蛟帮众,只知见到此等指环,必要恭敬万分,且定速速上报,以便接待,可究竟指环代表了什么意义,却并不通透。
唐逸的心中有数,所以也没有在意,就看方才那汉子匆忙的样子,便知道自己用不了等太久。果然,只过片刻,就听后堂脚步声起,数人奔了过来,转眼间,门帘掀处,一个中年人当先抢了出来,那人正是飞蛟帮帮主孙正。
唐逸只一眼便看出孙正是这些人的首领,当下微笑起身,那孙正却也不来答话,而是盯了那指环,抱拳道:“在下失礼了!”
唐逸一笑,知道孙正的意思,也不着恼,大方的将指环褪了下来,交与孙正。孙正本意只是想让唐逸将手伸出来,自己好做查看,却不想眼前这汉子竟然就这么将指环给了自己,却是光明磊落的紧。
小心翼翼的捧在手心,孙正与他手下的帮众不同,他可是亲眼见过行云,对这指环自然也是印象深刻。虽说白玉做的指环并不罕见,佩带的人不多可也不是没有,但自己手里的这枚却是绝对的与众不同!就算这指环通体滑润,没有一丝一毫的修饰,孙正也一眼便认出了指环的真伪。
将指环看的仔细,认出了这当真就是行云平日里戴在手上的白玉指环,孙正的心里反更是忐忑不安,也更担心自家宗主的安危。好在抬头看去,眼前这汉子的神色并没有什么不妥,孙正这才呼了口气,又小心的将指环奉上道:“事关重大,属下不得不仔细检验。”
孙正口称属下,很显然,他已经确认了这指环的真伪,唐逸闻言,将指环戴了回去,口里则是笑道:“无妨,孙帮主小心才是应当,才不会被有心人钻了空子。”
唐逸这一开口称呼,孙正一楞,不过转瞬便是释然,见到自己的举止,对方要还猜不出自己帮主的身份,又怎会被宗主委以如此重任?
朱玉的心下则是暗道:“这一路上也未听他打听,我与他又是行止在一起,可如今他开口便知对方姓孙,显然在他来此之前,就知道了这孙帮主的存在!”一念如此,朱于对唐逸的信心更盛,再不担心森见群真的去向。
既然验了唐逸的身份,虽然孙正的心下依旧忐忑,可仍是虚手朝后一引道:“前面说话不方便,还请到后堂一叙。”
唐逸点了点头,也不推辞,当下与朱玉起身便走。到了后堂,孙正先将唐逸和朱玉一起请了进去,随即着胡连生等人紧守门口,自己这才也入了屋里。
进到屋里,先将唐逸请到了上座,自己则坐在下首,又敬了茶,孙正望着唐逸道:“尊驾究竟是?”
孙正虽然外放在浙江,可万剑宗中有头有脸的人,他却多是见过,眼前的唐逸,此刻依旧是农汉打扮,孙正哪知道他的身份?一旁朱玉,他更未见过。
唐逸闻言,知道孙的疑惑,当下笑道:“鄙人姓牛,却不是万剑宗中的人物。”见孙正一惊,唐逸再道:“不过我与行宗主却是至交好友,如今受其所托,暂戴这白玉指环。”
孙正闻听唐逸不是本宗门人,心底再惊,这要出了多大的事,宗主才会将这信物交与外人?
看着孙正的面色数变,唐逸脑中一转,便知原由,再说这份说辞,他也早便想过,当下便道:“想来孙帮主还不知嵩山决战的结果吧?”
孙正沉声道:“还望牛大侠赐教。”
唐逸知道孙正想听的是什么,当下便沉声道:“嵩山决战,名门十去其七,东盟除飘渺天宫外俱殒,西盟的少林、武当、崆峒、峨眉四派,也折于此役。”
说着,唐逸便将当时的战况说了一遍,等说到行云依然发动万剑宗的绝世大阵剑神图,于敌皆亡时,就见孙正的面上一片惨白!
唐逸口里说着,余光瞥处,就见朱玉也望着自己,很显然她想知晓嵩山决战,行云还有那万剑宗的结果究竟如何。其实唐逸已经察觉出朱玉对嵩山决战结果的怀疑,否则,他也不会当着朱玉的面,戴上行云的指环。
只是有些事,就算心下明了,口里却也不能直说,不过眼前孙正却也不是一般人,如今自己也正需要他来帮助,所以唐逸再度开口道:“这些便是嵩山决战的结果了。不过这世上之事,眼见未必为真,若想窥破,还需用心。”
说到这里,唐逸举起戴着白玉指环的左手,朝自己的心口一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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