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载漂泊倦归巢。二零二
豪言要“娶”唐月,唐星自然听的出其中意味,先是一怔,随即眼中闪过一丝钦佩和欣慰。
生而为代敌,一生磨剑只为他人,对于唐门规矩,唐星深有体会。他这一生直至今日,才有了些许的希望,究其根源,便在唐门的规矩之上。
可就算如今看似冲破唐门的规矩,终可活的自在些,其实也不过是因为唐月的武功有成,他的价值大减而已。再加上唐门也想在这沙海天山有个耳目,这才听之任之。所以唐星佩服唐逸,这个毫无根基靠山的青年,却敢向唐门千百年来的规矩挑战,豪言要娶唐门长女,这要有何等的决心和自信?
而且唐星也欣慰的很,若唐逸真为了自己姐姐而入赘唐门,虽说牺牲之大,足可表明他对唐月的爱慕之心,可唐星却终是难以接受。自己姐姐的男人便要顶天立地,若连祖宗都可抛弃,这样的人,唐星又怎会看的起?
唐星所想,唐逸自能猜到八九,再念起以往,很显然,唐星暗里早便有撮合自己与唐月之意,既然如此,唐逸又哪不实言以告?所以如今唐逸毫不掩饰,将自己的打算俱都讲了个清楚,随后便就坐在那里,等着唐星。
“我姐姐虽然看似风光,武功身份美貌并有,可却惟独没有半分幸福。姐姐也是要强,除了我这弟弟外,便是在自家人面前,亦不吐露心事。可这一切却自姐姐接你回来之后起了变化。从那时起,姐姐便是在我的面前,都再不深言了,也自那时起,我开始注意起你来。”
自惊叹中恢复过来,唐星长出口气道:“姐姐若不是有了心上人,面上难过,又怎会瞒我?不过你与我姐可是般配,那时我便看了出来,如今想想,我这眼光果然不差。”
抬头看了看唐逸,唐星忽然笑道:“虽说你之智慧我当时还不知晓,但能以那点修为便不惧于我,这份骨气,我便喜欢。更不说你日后的奇智和天资。”
唐星说到这里,笑容不减,似乎在为自己姐姐寻到个好夫婿而开怀。唐逸不禁心道:“没想他笑起来,倒是开朗许多,只可惜往日里能让他自心底快乐的事太少了,这才终日里黑着脸。”
唐星是唐月的弟弟,他与唐月的关系只看那日唐星失踪后,唐月的惊慌担心便知,所以他能如此高兴,唐逸也自开心。
直过了片刻,唐星终于将笑容一收,郑重道:“不过唐星有一句丑话却要说到头里!”
唐逸闻言,心下已是有数,不过也不点破,当下只直起身子,认真听着。
唐星见状,一字一顿道:“我虽知你必不会辜负我的姐姐,可这话却仍要说了。若日后我姐受了什么苦楚,我唐星发誓必不饶你!”
唐逸毫不生气,只是点头道:“若真如此,便是我亦不会放过自己。”
唐星闻言,面上一松,随即伸出右手来,掌心朝向唐逸道:“我相信你,以后你便是我唐星的亲人,只要我所知,必不瞒你,只要我所能,必不推辞!”
唐逸随即伸手击了上去道:“我心亦是如此!”
二人相视一笑,这一刻关系更上一层,说话再无顾忌,唐逸随即便道:“月姐半年之前便已离开大雪山回转唐门,可如今看来,却似是没书信于你?”
以唐月对他弟弟的关心,既知他在天山剑派,便是人不能到,可寄封书信,托人带来,却并非难事。尤其如今武帝要让万马堂改邪归正,最少表面功夫是要做的,关外马匪之患一时大减,商路畅通许多。
可就算如此,唐星方才还要向自己询问唐月近况,可见他定是没有收到任何的书信。如此一来,除非是那信在半路上出了什么差错,否则便只能说明唐月很可能寄不出来。
唐逸这一问,唐星的脸色也沉了下去,显然他在天山半年多,更是比唐逸早察觉到其中的不妥,当下摇头道:“没有。便连一个口信都无!这可不似姐姐为人,定是有什么原因,使她难以自主。”
唐逸闻言,已知唐星的言下之意,这却也不难猜测。唐月负着自己千里寻医,虽然得了唐冷和唐雪的首肯,可唐门中主事之人却并非只唐冷一人,那唐怀虽不是门主,可其地位却似更高!
更何况如今这事就连唐星都知道,中原武林也定是传遍。以唐月的身份,背着年轻十二岁的男子东奔西走,传扬出去,心善之人,自会真心祝愿,可要是遇到心恶之辈,那口下便不会留情,自然会有风言风语传出。而偏偏自己又不可能入赘,唐门便是想顺水推舟也不可能。
“武林中哄传愈烈,唐门又因我不会入赘而有意压制,如此一来,我回唐门之前,月姐想来是难有自由了。”唐逸皱了皱眉头,随即叹道:“是我累了月姐,此番回去,定要补偿!”
唐星见唐逸只听自己一言半语便能将这前后猜透,却也省了自己的口舌,不过心下不无担心道:“此番回去,你可有什么把握,要长辈们答应这门婚事?”
唐星了解自己门中长辈的固执,虽然他心下赞赏唐逸的骨气,可却也知仅凭骨气是不可能成功的。
唐逸闻言,稍是一顿,随即便将自己的打算说了出来,既然方才击掌誓到不与唐星隐瞒,唐逸便信任于他。
唐逸这一开口,可是将唐星惊了住。
先是听到唐逸要助唐月做唐门之长,这就使唐星神色大变!要是旁人说起,唐星定会不屑一顾,只道那人不自量力痴人说梦,唐门怎可能容忍一个女子做门主?要知门主便是家主,这其中难比登天!可唐逸并非不知唐门底细,更不是愚笨蠢人,他既然敢这么说,便不是逞一时气勇,唐星便强要自己静下心来,耐心的听唐逸说下去。
不过随即而来的,还是惊讶,听到唐逸习到了玄天神功,虽然唐星只是耳闻这门神功极强,可仍不禁惊叹,只道唐逸因祸得福,同时也对自己叔爷的做法大是不满。
其实唐逸倒是想的开了,自己要娶唐月,甚至要助她登上门主之位,这已是大破唐门祖规,自然不可能再去寻唐怀的麻烦。所以听得唐星不满,当下一摆手道:“往事也不多提就是了。只说外患,以武帝的打算,是要于明年春天,德皇前辈一百二十岁的寿辰之时,公开挑战,借此一战,为十大名门除去德皇这个枷锁。那时中原武林之争立起,唐门自不可能置身事外。”
微微一笑,这一番的江湖变化,唐逸早便想过多次,自然胸有成竹,如今唐月被困,横生了些许的枝节,可却对此大势毫无影响,甚至说这场中原之乱还有助于唐月重归自由。
“中原武林乱起,各门派都是最需人手,凭月姐这般的战力,到时谁都不可能再去过分约束于她,所以我们无需太过担心。”顿了一顿,唐逸再道:“更何况武帝与德皇一战,各名门必会齐集剑竹岛上,其盛事不下嵩山之盟,月姐想也会到场,我那时亦会前去,自会与他们分说仔细。”
“他们”自然指的是唐门长辈,唐星闻言,出于对唐逸智计的信任,也没有多做怀疑,既然唐逸有这信心,那怕是已有了把握。
不过唐逸说到这里,面色一肃道:“天山剑派如今的实力早不比当日,此番江湖大乱,可千万不要陷将进去,便是武帝有命,亦是三思。”天山剑派如今与唐逸的纠缠已深,唐逸也不会视天山剑派的危险无动于衷。
而对武帝的忧虑,唐逸也没有隐瞒唐星。毕竟唐星本性便不是多口之人,此来更是为了帮助他的母亲,也为了一展自己的抱负,天山剑派如今可算有唐星一份,他自也要关心的。
果然,听唐逸这么一说,唐星沉吟片刻,这才谨慎道:“天山剑派的危机,我心中亦是有数,其实早便有一个前辈说与我听过,虽然他并没有与我说的仔细,言语之间的隐晦颇多,可那意思,我却是听的明白。”
唐逸一怔,随即便是好奇道;“那位前辈在天山?”
唐星看了看唐逸,随即点头道:“确在天山,而且就与我们相邻不远。”
唐逸心下便有些奇了,天山剑派的危机不难看出,可此人听唐星之言,显然不是天山剑派中人,可除此之外,难道会是武帝门下?
唐星见唐逸沉思,当下再道:“其实那位前辈说的不只天山,你方才的忧虑他都隐有担忧,而且以我看来,他似是知道的更多,若真要借这将乱起,助我姐姐,那这人,你却应去见上一见。若能摸清武帝的底细,把握却也大些。”
说到这里,唐星却又一顿,似有些为难道:“可那位前辈的名声如今大坏,且我亦不知他心下究竟在想的是什么,若他不过是武帝布下的一个陷阱,那……”
忽然一省,唐星看了看唐逸,摇头道:“我却是错了,这世上怕是没人能瞒的过你,却是我多担心了。”
唐逸越听越是好奇,当下不禁问道:“那人是谁?”
唐星随即便道:“万剑宗宗主之师,青城木莲子。”
忧心吐,叹难为母尽孝。二零三
木莲子。
唐逸还未入这江湖时便已对此人有所耳闻,大漠之中马斤赤便大为得意,言到就连万剑宗主的师父都投靠过来。可对于这木莲子,唐逸倒有些想不通透,就算他被武帝所擒,身不由己,可以行云及青城上下对其的信任来看,这木莲子应该是个顶天立地之人,哪会轻易投靠?除非其中有不为人道的隐情,否则这人便只是暂委敌营而已。
就如唐星所言,木莲子还曾暗中提点于他,似是更能说明一切。可唐逸却不信武帝如此好骗,这木莲子究竟在做什么,唐逸也不敢轻易确定,好在离比武之时还有数月,怎都有时间与其接触。
唐逸对木莲子如此关注,并非只是因为好奇,就如唐星所言,木莲子真若是看到武帝所图,以他这数年的时间,必会发现些蛛丝马迹,可比自己凭空臆测强上百倍。武帝布局之深,令唐逸的心里总难安稳,更何况日后二人的恩仇总要了结,自然更需知己知彼。明白武帝的所图,对唐逸来说,重要的很。
“日后寻得时机,我定去拜访于他。”唐逸当下点了点头,郑重道。
虽然自己对那木莲子的心思拿捏不准,可出于对唐逸智慧的信任,唐星并没有再多说什么,当下转口道:“马斤赤的武功可是高的很,你如何能伤的了他?”
唐逸也不隐瞒,当下便将经过原原本本说上一遍,闻听其中竟有如此多的凑巧,唐星也忍不住惊叹,以轻功徐图之,却也正对了马斤赤的弱处。不过听到马斤赤一剑刺死雨娴,虽然唐星早知道这个结果,可当他得知雨娴死前之语时,眼中仍是杀机难掩。
至于唐逸让雨娴抱了一抱,唐星倒没有在意,只是道:“那马斤赤甚是可恨,只可惜我武功不如他,母亲又方将他伤了,更没有借口动手。”
唐逸摇头道:“这倒不必放在心上,以马斤赤的脾性,除非武帝护他一世,否则早晚有毙命的一天,如今不过与死人无异。”说到这里,唐逸眼中闪过一丝的敬佩道:“说起来濯星前辈却是当真果断,心头有了计较,手下便毫不犹豫,拿捏的更是恰到好处。那一剑一脚既不杀了他,又让他伤重,上得天山受辱,却又有苦难言。”
不过唐逸的赞叹也仅此而已,濯星仙子之恶,比之马斤赤不遑多让,唐逸的心中有数。
就连唐星,闻听唐逸之言后,脸上的得色也只一闪,随即满是忧虑道:“我来天山一是相助母亲,二也是想一展抱负。实不相瞒,你来之前,我几欲心死。代敌不少,年年都有人老去,虽说门中不曾忘记这些功臣老人,可习武一生,败了一生,如此活着,又有何意义?可未想到当日与你一战,竟是让我重燃斗志,我那时便打听过了,如你这般普通人,与崆峒相差如此悬殊,又遇如此人间惨事,可却仍能奋发,我又怎能颓唐?”
顿了一顿,唐星再道:“嵩山之盟,我知母亲必是要去,以她的性子,自不可能无视如此盛会。就算那名门齐聚,亦不会令母亲她有一丝一毫的畏惧。而我那时也正心动,所以便参加门中比武,以求同往嵩山。只要到时母亲她留意唐门人手,便定会看到我,实不成,我亦可径直前往天山去。”
唐逸闻言,心道:“我那时只道他心思活泛,却对濯星仙子的了解太少,如今看来,却是这两者皆有,才令他离开唐门。”
唐逸正想到这里,就听唐星道:“母亲的所做所为,我早便知道,只是心下难以承认罢了。当年天山之变,我亦在场,那时母亲来信,亲眼见到母亲杀了摇辰师叔,父亲为此很是生气,便再不管母亲之事。”
唐逸闻言一怔,心道:“天山之变时他也在场?”转念一想,却也释然,那时唐月只道唐逸失聪,所以并没有留口,与唐星说话间,便是透露出他与唐寒才刚回门半年而已,这两相里一合,可不正是天山剑派被那神秘高人放出来的时间?
如此一来,唐逸正有一件待问之事,只不过话到口边,却又停了下来。毕竟唐星的话还未说完,尤其以他那般沉冷的性子,吐露心声却是大有好处,唐逸当下便将问题藏在心中。
“母亲以前只除恶人,不会滥杀,可许是对掌门之位太过惦念,以至性子乖僻起来,但那时却也只除阻她道路之人。”
摇了摇头,唐星再道:“可等我们被那不知名的高人安排隐居之后,怕是那高人对母亲的所为很不满,所以将母亲禁闭起来,这一关便是几近四年!之后那高人放行,我被父亲带了回唐门,却再没有母亲的消息。直到你说与我听,我才知道母亲竟然比之以前更变本加厉了。所以我此番出走,心下还有个念头,那便是想多在母亲身旁,好能劝上一劝。”
说到这里,唐星的眼中竟似隐有泪光道:“杀人者,人恒杀之,母亲种下的仇恨越多,不知哪日,仇家便会寻上门来,我不想母亲死在我的眼前!”
可唐星说完这句话,却又似泄了气一般,颓道:“可惜母亲太拗,我又拙于言辞,哪说的动,如今她的眼中便只有天山剑派,再无其他。”
看来唐星这些日里可没少努力,但结果却是令他心灰。
“依他所言,此来天山,所为有三,一是为了帮助其母,二是为了一展抱负,不愿蹉跎于代敌之中,三来也是想劝其母向善。如此说来,最最重要的反是这第三点,若是不能劝濯星仙子向善,那唐星之后所为便是助纣为虐,而他自己的将来也不可能有好结果。”
想到这里,唐逸心下一叹道:“本以为他离开唐门,便能自在一些,却没想到反更累心。”
对于裘心武夫妇来说,濯星仙子就是魔头,可对唐星来说,却是亲生母亲!濯星仙子本就惹下许多杀孽,如今若再无悔改之意,唐星便两难了,日后仇家寻来,他又要如何相处?
仔细打量唐星,此刻他早没有今日初见时那发自心底的满足,唐逸见状,心下不禁暗道:“难不成他那神情只是在做样子给他母亲看么?”
“母亲”,一念及此,唐逸的心下暗暗触动,就算濯星仙子再是恶了,唐星这般的煞费苦心,也令唐逸大是动容,当下忍不住便是安慰道:“伯母未必没有改变。”
唐星闻言登时怔住,随即紧盯了唐逸来看。
说将起来,唐星往日里也只有与濯星仙子最是亲近,可唐星所担心的却又恰恰是她,所以满腹心事无处发泄,人前却又要装做心底欢喜,若非唐星也是个坚毅的人,怕早便崩溃。
如今唐逸到来,本就是难得的朋友,方才又言要娶自家姐姐,关系更是不同,唐星忍不住便将心下烦恼尽吐。对此,唐星本也未想会有什么结果,不过是发泄一番,可谁知唐逸却是言到自己的母亲并非没有改变。
唐星不禁疑道:“非是我不信你,可这半年多来,我与母亲常在一起,真有变化,又怎不知?”
唐逸摇头道:“我也不过恰逢其会,偶然才发现,其实这还和雨师姐有关。”
见唐星望来,唐逸也不卖关子,当下便道:“虽然雨师姐死前一番领悟,可终是在鼓动伯母的门下离开,对于伯母来说,这等事绝不可忍。”
唐星点头道:“雨师姐孤身前来投靠,母亲便疑心许久,之后暗里一直注意,待等发现了雨师姐的马脚后,便暗忍,就要过些时日,将所有异心之人尽都除了,也正因此,我才暗里着雨师姐逃走。”
唐逸闻言并不意外,雨娴可不怎么聪慧,最多只是中人之资罢了。以她一人,要发现自己露出破绽而逃,想来可不容易,如此一来,便要有人相告,这人自然非唐星莫属了。
赞赏的点了点头,唐逸继续道:“可伯母见到雨师姐倒卧地上之时,那时雨师姐还活着,依伯母的性子,那时怎都要补上一掌的,便是马斤赤受了一剑重伤,伯母的脚下都不留情,这便是例子。”
唐星没有否认。
唐逸再道:“可伯母不仅没有补上一掌,反还为雨师姐止了伤,留下一丝生机,好等她交代后事,也在她的眼前为她解了恨。这便是明证。”
唐星闻言不禁一怔,方才唐逸讲述经历之时,这些都曾说过,可自己却没有看的如此仔细。
唐逸当下再道:“其后伯母亲自扶住雨师姐,使其能坚持将遗愿说完,所以依我看来,伯母虽沉迷权利无错,可心底亦有善念,只是需要仔细寻找。”
看了看唐星,见他的神色恢复正常,眼中再是满怀希望,唐逸心知自己方才的一番说辞有了效果,这才起身道:“时候不早,我也要去休息了。”
推门而出,这院里已经打扫出一间来供自己住下,唐逸进到屋里,只余下一人之时,终于忍不住苦笑了笑,心道:“濯星仙子确实良知未泯,可她种下的仇恨太多,早没了回身的余地。只可惜这话却不能与唐星实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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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2:今天三更,后面还有204、205这两章,晚12点前更上。然后赶紧补觉,醒来后,25日的上午或者中午,会把书评区里的精华全加好,并且修改200、201、202三章的错别字,还望大家见谅。
雪妖娆。二零四
便如此,又过了三个月,已是冬天。
雨娴早便被葬下,唐逸特地去到坟墓,也自引的天山门下好感更增,要非是知道他与唐门大姐关系不同寻常,又有唐星的这层关系,怕早就有年轻弟子来寻了。
之后,唐逸在天山住下,日夜苦练,其间又寻唐星问过,却原来唐逸对那个能看穿武帝布置的“玉妹妹”很是好奇,也对那神秘高人一家颇有顾虑。既然唐星也随天山门下一同去了隐居,那自是要来探听一二的。只可惜结果却不如人愿,有唐寒在,这父子二人却从未与天山门下住在一起过,自然也就并不知情了。
暂将好奇放下,这一日唐逸照常独自练习轻功,昆仑大九式已是愈加的纯熟,再加上内力修为亦是大有长进,就算与唐星当真的比武,虽不可能必胜,但支持百多招却也不难,直令唐星愈发的感叹,也正被激励,唐星的武功亦是大有进步,濯星看在眼里,止不住的欢喜。
这期间武帝一直都在闭关,那勒则似是接到了什么任务,却在这时离山远行。这两人不在,马斤赤又是重伤未愈,沙海天山的事务竟落到了濯星仙子的身上。如此一来天山门下的心气自然更高,万马堂众马匪却是有苦难言。
对此,唐逸看在眼里,却并不多去在意,只要武帝还在,就算闭关,两派也不会出什么大乱子。不过那勒的去向却最是可疑,令唐逸的心下总难安稳。
武帝闭关,那勒再走,沙海天山由濯星仙子主事,这要不是到了万不得已,武帝也不会轻易下此决定。更何况眼看德皇大寿在即,武帝这最得意的弟子忽然放手离开,只能说他要去办的事必然更加重要!
可唐逸也借机问过濯星仙子一次,结果却是连她都不知,那勒虽然迷恋于她,可这事却是守口如瓶,但越是如此,越显出此事的不同寻常来。
“公子可在伤神?”
唐逸一式燕回百转落在地上,今日这轻功练的和往常并没有什么两样,可就是总不得劲,所以唐逸微一皱眉头,终是停了下来。也就在这时,便见不远处,一道青影乍现,那青影原是个道人,看起来三十岁许,清朗的很,手里提了个食盒,正自微笑。
“木莲子?”
见他在招呼自己,唐逸的心下一怔,这些日里他并不是没有试探过这人,可无一例外的都被他敷衍过去。不过唐逸对此不仅没有生气,反是信了他几分。换做自己若要当真是委身敌营,一样也会对所有人都小心谨慎的,哪可能随随便便就和盘托出?
只是这一等便是三个多月,直到今日,自己几要放弃,这木莲子竟然亲自来寻。
“见过道长。”
唐逸虽然看的到木莲子说的是什么,但却没有接口,只是上前招呼。
木莲子微微一笑,单手揖了揖,随即便道:“公子轻功可是不俗,昆仑大九式虽然遗失许多,可就这余下的三式仍属上佳,与我青城的龙跻飞腾术亦可争个高下。”
走了过来,木莲子将手中食盒随手朝雪地上一放,便就这么跌坐下来,丝毫不顾雪地的寒冷。
唐逸见状亦是微微一笑,坐在地上,也不客套,径直伸手打开食盒,就见里面套着烫壶,壶里温着的酒,还有些热气腾腾的糕饼,食盒一开,温热香甜之气登时四溢,令人食指大动。
唐逸当下在雪里净了净手,拈起块糖糕放在口中,又糯又软,不禁赞道:“这般天气,温酒热点,道长可真是好福气。”
木莲子不是一人住在天山,他还有位妻子,与濯星仙子同辈,亦是这天山门下,名号绿水。唐逸既然有心打探于他,对这些自然心中有数。
木莲子原本是青城门下,可却因犯了门规,无奈在江湖游侠十余年,也便在这时与绿水仙子相遇相知。只可惜这二人也深受天山剑派那女子不得婚嫁的祖规所限,始终未能走到一起。其后木莲子忽然失踪,直到年前传出消息,说他投靠了武帝,绿水仙子也不顾他背负的骂名,便立刻寻了来,随即在天山住下。
绿水仙子虽未晋魂级,可亦是天山剑派中的高手,难得的是人又温柔体贴,厨艺亦佳,就如这糖糕,便深受天山上下的喜爱。
看着唐逸毫不客气的大嚼,木莲子一怔,随即笑道:“公子果非凡人!却是不拘小节!”
唐逸闻言一笑道:“道长却是说的差了,道长本就是豪爽之人,晚辈若是谨慎小心,怕道长反是不喜,如此一来,反是逢迎错了,岂不冤枉?倒不如先吃个痛快!”
木莲子笑声更高,直过了片刻,将酒取将出来,分做两处倒下,这才收了笑声道:“今日贫道此来,却是真心,绝无敷衍之意。”
唐逸将手中的渣滓拍了个干净,点头道:“前辈终肯与我座谈?”
木莲子听的出唐逸言下那点点的不满之意,当下笑道:“贫道若是一人犯险,却还不怕,可如今扶柳寻来,我又怎能不谨慎些?”
唐逸闻言,心道:“扶柳?应是绿水前辈之名吧。如此说来,却也无错,这人若有了牵挂,自然是要更谨慎些的。”其实若木莲子当真有问必答,唐逸反才会起疑。
不过唐逸也没有轻易便放下心来,随即便道:“前辈对晚辈没了疑心,可晚辈却又如何知道前辈是真心还是假意呢?”
木莲子一笑,随即将杯中酒水一饮而尽,并没有立刻回答,而是指着杯中酒道:“此酒虽然无名,可乃是天山剑派的特产,其中有一项与众不同,那便是取自天池之水酿造,回味清远。”
唐逸举起杯子,微微沾了沾唇,摇头道:“前辈还未来回答。”
木莲子放下酒杯,肃道:“若公子听了我随后这番言语,想来心中自知真假。”
唐逸不置可否,不过却稍稍直起身体。
木莲子见状,再不做态,当下便道:“马斤赤受伤,武帝闭关,那勒离山,这可实在凑巧,就似特意为贫道留出一线空隙,好来与公子相谈一般,否则马斤赤不算,就武帝那勒这二人,只要有一个留在天山,贫道都不敢前来。说来不怕唐公子笑话,贫道观察了三个月,并没有察觉出什么不妥。可眼看比武便在眼前,实是惟恐武帝忽然出关,坏了大事,这才急急的寻到公子。”
唐逸点头道:“马斤赤被伤虽不算太过意外,可随后武帝与那勒各有其事,齐齐不在,这三处合在一起,任谁如道长,都会心有疑窦。”
唐逸这么一说,木莲子笑道:“公子理解便好。实是贫道将要说的隐情干系重大,不得不多加谨慎。”
说到这里,木莲子抬头望了看四周。昨日正下了场雪,虽在天山并不算大,可也有尺厚,唐逸正趁了这雪,寻了处空旷之地上来练习,好看清自己足印的深浅。所以这周围并无树木遮挡,如此地势,便是武功再高,也不虑被他听了去。
转过头来,木莲子的神情更肃道:“公子可知那勒此去哪里?”
木莲子甫一开口,唐逸便是眉头一皱,当下道:“晚辈只知他此去东南,这还是他与濯星仙子告别之时,不经意间言到,其他的可就一概不知,莫非道长知道他的详细去处?”
木莲子摇头道:“那勒此人虽然年轻,可唐公子也应该看的出来,他亦是人杰。要非是迷恋濯星,怕是连这些许的方向都不会说出口来,贫道又怎会知道他的详细去处?”不过木莲子说到这里,话锋却是一转道:“唐公子最近太过醉心武学,所以有些事并无耳闻。”
一指东南,木莲子道:“少林与万剑宗在河南,武当在湖广,飘渺天宫在山东,这四大名门已是最靠东南的了,其他诸如崆峒、点苍则在陕西,青城、唐门、峨眉则在川地,点苍更是远在云南,所以东南一地,尤其沿海,并无名门足迹。”
唐逸虽是聪慧,可这江湖大势,终究有许多他不了解之处,当下仔细听着,既然木莲子指出东南没有名门,而那勒此去那里,这其中定有奥妙。
果然,就听木莲子道:“自武帝将万马堂和天山剑派一统,人手倒也有些充裕,更因约束马匪作恶,所以商人比之以往多上不少。如此一来,便能保证消息畅通。前些日里,便有人言道,说东南各府屡遇倭寇侵扰,那倭寇又非大军,小股流窜,防不胜防,更兼其中偶有高手,以东南各省的武林实力,却是难以力敌。”
将背后的剑鞘取下,木莲子在雪地上随手画了画,口中言道:“九辅如天台、清源等派多在东南,可虽比小门小派强些,但终也强上有限,又俱是有家有业的,自保为上,哪还有力围剿流寇?”
说到这里,木莲子忽是嘿然一笑,不屑道:“更何况之前名门大派,尤以少林武当等,对九辅之地大垂口涎。想来这倭寇一事,就连贫道远在天山都能知道,他们自不会不知,可以贫道所料,他们定只会坐视,直等时局糜烂之际,再好下手。”
雪妖娆。二零五
“倭寇?”
唐逸听到这里,不禁一奇,随即问道:“他们也会武功?”
木莲子闻言摇头道:“贫道亦只听说,却没有见过。不过想我唐时,多有倭人前来学习,武艺一道怕也在其列。不过若说当真高手,却也从未听说。”
说到这里,木莲子不屑道:“数十年前,倭寇也曾有过侵扰,那时多聚于朝鲜山东一地。倭寇不自量力,竟昏了头要取剑竹岛,以做后镇,好登山东。结果被飘渺天宫一役俱毙,自此,山东倭寇锐减。而那一役,飘渺天宫主人根本便未出手,所以就算他们有高手,却也有限。”
指了指地上,木莲子的图已大致画好,当下再道:“如今倭寇多在江浙一带,福建亦有。毕竟东南各省没什么高手大派坐镇,倭寇又多是亡命之徒,只要再混有些好手,便已足够难缠。当年万马堂被崆峒毁去,马家兄弟只带残寇数十人,便可横行山西,将山西搅的惶惶,更直逼太原,若非云儿出手,几令九辅之一的边家灭门。而那山西周围还有华山和少林两大名门在,远不是东南各省可比。”
木莲子口中的云儿,便是万剑宗主行云,唐逸也对这一战早有耳闻,心下对流寇的威力不由得加了三分警惕。
说将起来,流寇不只强在战力,更强在一个“流”字之上,一日转击百里,哪似十主九辅这般家业齐备的,便是崆峒名门,只要一个疏忽都会被人攻上山去,九辅虽知倭寇祸患,可又有谁敢出击?更何况那些倭寇的实力也还不知,飘渺天宫可是太强,自不能做为比较。
想到这里,唐逸再看了看地上,木莲子虽然画的潦草,可也算明了,东南几省,各受倭寇困扰。
“如今比武将近,中原武林俱都关注武帝挑战德皇这一战,倭寇虽然祸乱的很,可在人们眼中,不过疥癣之疾,不足挂齿。相比之下,十大名门都可能因这场比武的结果而起争杀,哪还有人去管些许倭寇?更何况如今也就只名门有这实力去清患,可就算不贪图东南各省的势力,眼下这般的剑拔弩张,便是强若万剑宗和少林武当,也不敢托大。”
唐逸登时便想的明白,而且如此一来,那勒此行的目的也就显而易见。
“由道长所绘路线来看,倭寇并非一路而来,而是各自分头流窜,毫无规律,这样虽然更难清剿,但祸乱却也小了不少。可若那勒此去,将那些亡命之徒纠集一起,名门又真起了争杀,九辅更无实力对抗,这东南一带可就岌岌可危。”
说到这里,唐逸忽然一顿,随即将背后之剑也是取了下来,在西北的天山大漠上画了一圈,想了片刻,又将昆仑圈上,眉头更紧道:“中原武林的大乱将起,武帝却是要将一东一西两股域外势力联在一起。只等时机,趁中原武林战后元气大伤,两面合击之下……”
木莲子见唐逸将昆仑派圈了出来,当下一怔,随即便明白过来,心下不由得大震,随即看着紧皱眉头的唐逸。虽然这便是木莲子今日此来的目的之一,如今唐逸更是自己就想的通透,可听唐逸将武帝的布置就这么一一道出,木莲子的心下仍不禁大震!中原武林先被名门互相争杀一遍,再被马匪倭寇劫掠一番,这等情景,便是想都不愿去想!
不过随即摇了摇头,唐逸用剑鞘漫无目的的在雪地上点着道:“不过只这些许的实力还有些不够,毕竟中原武林实在是太大,以他们这些人破坏足够,可再进一步却是难了。若给名门一点时间休整,以他们的根基,用不了多久,便能将这些都杀的干净。想来武帝不会不明白这一点,以他这么深的布置,若实行起来,必是雷霆之势!”
唐逸目视那雪地上的草图,早已深陷其中,对外界浑若不觉。毕竟他要娶唐月,可不想安稳日子未过几天,中原武林便被人所乘!覆巢之下安有完卵?唐门怎都难置身事外,这道理唐逸哪会不知?
“明里他的实力还是差了一些,不过这番大势的布置却是相当的骇人,如此手笔,如此气魄,武帝也绝不会技仅于此!”
唐逸越想,心下越寒,只觉得这武帝一举一动都出人意料,可又令人叹服,若是真依他如此布局下去,只要德皇寿辰上,他为中原名门解去枷锁,那之后的局势就不是自己所能掌握的了了。
“也便是说我如今有机会,而且是唯一的机会去阻止这等惨事发生。”唐逸的剑眉几乎拧到一起。
便在这时,一杯温酒再度送了过来,唐逸这才惊醒,心道若木莲子真要起了歹心,自己怕早便毙命!
木莲子将酒递了过来,却是没有再纠缠这倭寇一事,而是言道:“公子因为走火入魔而需寻访高人救治,却不知为何随了武帝而来?”
唐逸接过酒来,答道:“道长若是听过传闻便知,之前指点于我的便是武帝,此番去寻那高人,还真多亏了他的帮忙。”
唐逸的语气有些讽刺,木莲子不知其中隐情,自然也没有多说,当下只是道:“不论如何,唐公子如今的内伤似已痊愈,可却仍住在天山,如此说来,是不是武帝许给公子什么?”
唐逸闻言,眉头一皱,木莲子这人可真不简单,猜的可是准了,唐逸当下眉头一皱,想了片刻,随即问道:“唐门和青城同在川地,平日里冲突不会少吧?”
木莲子闻言笑道:“以前还好,不过我青城故步自封,终酿苦果,所以被唐门进逼的很了,这却是事实。”
唐逸随即便道:“既然如此,那道长可愿见唐门强盛?”
木莲子摇头道:“公子此言差矣,固然哪个门派不想壮大自己,可若中原武林自相残杀,终至被外人劫掠,那还哪里来的强盛可言?”
唐逸并非不知道这个道理,当下点了点头道:“道长方才问我,武帝可曾许我什么好处,其实晚辈大可实言相告,中原武林大乱,便是我要得到的好处。”
木莲子登时一怔,脸色数变,强忍了心头怒气道:“公子这话是何意?”
唐逸毫不在意木莲子强压下的怒意,侃侃言道:“道长应该知道晚辈要娶唐家大姐一事了吧?”
见木莲子沉着脸点头,唐逸笑道:“可唐门的规矩,不说遍武林皆知,最少道长定是知晓的。”
木莲子闻言,脸色稍缓道:“男子入赘。”
唐逸自然看的出木莲子的表情变化,当下沉声道:“不错!男子入赘!我唐逸七尺男儿,自不会去唐门入赘,可我却当真喜欢月姐。这可如何是好?”
木莲子似有些明白过来,可仍是摇头道:“那你也不能不顾整个中原武林。”
唐逸摇头道:“道长这话可是差了,名门要斗,那是他们当真要斗,晚辈不过不去阻止罢了。其实道长与绿水前辈之前不也是碍于天山祖规,以至四十才能住在一处,晚辈不过是主动一些罢了。”
木莲子闻言一窒,半晌才道:“武帝非是常人,他许给公子好处,必然也有所图,他图的是什么,公子可知道?”
唐逸皱了皱眉道:“我知,想来道长也应是看了出来,所以才会来找我这个小辈,要是换做旁人,就算知道了武帝的这番惊人布置,可也不会来寻我商量。”顿了一顿,唐逸随即道:“我曾这么问过武帝,结果武帝只道多个朋友少个敌人,这不过是敷衍,敌人可以变做朋友,朋友亦会变做敌人,以武帝这等样人,他把握不住的,必不会轻易留下。”
看了看木莲子,唐逸笑道:“武帝看重的是我的智慧,是我能将这中原武林搅的更乱。名门争杀,自以东西两盟为主,可嵩山之上,那行宗主的夫人却是稍动了动脑子,便落了西盟的脸面,那万剑宗又强,天下第二和第三甚至第四都在东盟,西盟虽然门派多些,可战力却也并不见得多强。而我在嵩山剑试上为唐门布下的战阵,旁人或可看不出来,但武帝定会知晓。其后我对那常承言,武帝亦看在眼里。虽然与名门之长比起来,我也不会超过他们,但晚辈本不是江湖中人,自然奇想颇多,这便是奇。西盟以正难胜,那便需要我这奇了,所以武帝留下我,甚至眼看我成长起来而不下狠手,为的就是要我助西盟。”
木莲子听到这里,不禁摇了摇头,他虽然能看出一些,可哪有唐逸分析的如此通透?可越是见唐逸聪慧,越不想他助纣为虐,猛然间,木莲子心下决定暗下!
唐逸恍若未觉,仍是侃侃道:“晚辈欲娶月姐,必要打破唐门的规矩,除了门里有人相助,也需要外力呼应,这外力便是中原武林之乱!那时唐门急需人手,晚辈方才有势所仗。”
木莲子听到这里,忽然双眉一竖,手中剑忽然“铮”地一声狂响,那自入门便陪伴自己的剑鞘登时被剑罡挤的暴碎开来,随即直取唐逸!
雪妖娆。二零六
木莲子这一剑暴起,快如电闪!二人相距不过半丈,这一剑疾出,唐逸哪不立毙剑下?
就如唐逸方才所言,他本不属于江湖,所以行事所想,处处新奇,乃为奇兵,正是武帝祸乱江湖的重要一步。若他向善,肯反过来力抗武帝还好,可若真如他方才所言,一意孤行下去,木莲子怎都不会留情!
“就算其情可悯,也绝不能留下他助纣为虐!”木莲子心念电闪,便连剑鞘都不及除下,一剑直刺而出!
唐逸方才演练昆仑大九式,木莲子看在眼里,知晓这少年的轻功修为相当不错,自己若不能一式将他除去,等他逃跑,万一一时追之不上,可便再难有得手的机会。毕竟这是天山,除了自己的妻子外,俱是唐逸的帮手。
所以木莲子一剑暴起,志在必得!
十尺一丈,而手中青锋便有三尺,这区区半丈还不转瞬刮过?就连那地上的食盒都还未被带倒,积雪都还未被罡风卷起,这剑,便到了!
不过虽然木莲子自信能一剑取了唐逸的性命,可结果却是大出意料。便见唐逸的身前猛里银光一闪,随即片片利刃直朝自己射来!与此同时,唐逸更是早上一步将身子偏将过去,竟要硬躲过这一剑!
“他竟早便料到?”
木莲子这一剑递的虽快,可唐逸甚至早在这一剑递出之前,便开始侧身避让!而那团银光利刃则是唐逸手中的护身宝剑,先被内力迫的碎了,随即再被激射出去,取的正是木莲子!
二人动手,不过只在刹那间,就见一个骤起发难,一个早有准备,随即便听得连串爆响,夹杂着两声闷哼传来。唐逸和木莲子二人都应声往后倒去!再看二人之间,食盒早便被罡风利刃劈了个粉碎,积雪亦是被罡风卷起半空,旋舞片刻,重又飘飘洒洒的落了下来。
倒在地上,唐逸的左肩赤红,他终究没能躲开木莲子这一剑。不过唐逸的脸上却反是欢喜,当下封住肩上穴道,撑起身来,赞道:“道长好快的剑,晚辈就算早一步闪避,却仍难如愿。”
木莲子比唐逸起的更早,那碎剑射来虽然厉害,可却没有伤到他。方才那连串爆响,便是他回剑抵挡,最多被那纷乱的罡气割破些衣服,断上几缕头发而已。
木莲子虽然形容有些狼狈,但比起唐逸的伤势来说,却是强上许多。不过他虽早起一步,却并没有再来追击,而是眉头微皱,似在思考。此刻闻听唐逸夸赞,木莲子终于一省,随即歉道:“原来如此,却是贫道误会公子了,惭愧惭愧。”
说着,木莲子便要起身行礼。
唐逸见状,忙是伸手一扯,笑道:“道长一心为公,不愿中原武林涂炭,哪有什么好惭愧的。”
木莲子见唐逸左肩有伤,倒也不强自起身,免的扯了他那伤口,当下坐住,摇头道:“方才贫道只顾着要杀公子,若非公子早有防备,先一步闪了开去,又将手中之剑,爆做暗器,拖住贫道的后手,怕是此刻公子早便身殒。想贫道痴长公子三十岁,却不及公子沉稳,又怎不惭愧?”
唐逸闻言,微笑道:“这不能怪道长,怨只怨晚辈做戏太深,将前辈瞒住。”
其实唐逸一直没有真心相信木莲子,直到方才,唐逸都在以言语试探,直到木莲子起了杀心,要将自己剑毙当场,唐逸这才确定木莲子不是武帝手下。
木莲子方才也想的通了,这才连声道歉。确实,以唐逸这么聪慧之人,就算心里想着助纣为虐,也断不会当面讲来。
既然唐逸之前所说并非真心,木莲子的精神登时一振,期待道:“如此说来,公子可是愿意相助了?”
唐逸没有立刻回答,而是稍做沉吟,这才道:“若只是名门之争,晚辈当真不会阻止。只可惜,之后马匪倭寇一来,元气大伤的中原武林必遭屠戮,更何况武帝是否还有后招,谁都不知。”
说到这里,唐逸稍是一顿,扯了截袖子下来,将肩上的伤口裹好,这才抬头道:“晚辈身为武帝的一支奇兵,道长可是看的准了。那晚辈便有一事请教,却不知道长心下有何打算,又想要晚辈如何相助?”
抓起把雪,双手一搓,将血迹抹了干净,唐逸口中再道:“晚辈如今的武功虽还可以,但在高手的眼中还是不值一提,惟有这智慧或可依仗,但也要手中有人指使调度。否则怕会有负道长的厚望。”
其实唐逸并不如他口中所说的那么无力,他知道武帝与德皇比武时要施展的阴谋,只要将这告诉德皇,便可保得中原武林安平如初。可显然,这秘密,木莲子是不会知道的。也就是说,木莲子此来,定还有另外一套办法。
正所谓二人计长,唐逸从不觉得自己就能算尽一切,所以他想听木莲子的看法。
木莲子闻言,登时肃道:“虚与委蛇,以存实力。云儿乃是我徒,虽然我们师徒二人相处不长,可以他之为人心性,必不主张此番争杀。只不过他身为东盟之首,只要西盟主动来衅,他这盟主就不能不出面应战。”
眉头紧皱,木莲子摇头道:“这场争杀怕是难免了,那武帝的武功虽然一直不曾显露,可他既然做了这么多的准备,那么此番比武,必有把握。不过若是西盟中亦有人心念中原武林,争杀之中少出些力,再有贫道手书一封,云儿见了,定也会投桃报李。”
看了看唐逸,木莲子道:“公子智慧,贫道虽不出天山,可关于公子智慧的传闻却是听的满耳,更别说能被武帝高看。所以只要公子有心,自然做的比贫道好,却是不用问计贫道的。”
也许是求人,这口有些难开,木莲子并没有将话说的太过通透,不过唐逸却听的明白。木莲子之意,便是要自己与行云暗里联手,最少这两派不多做拼斗,将实力保存下来些,真要武帝领人来犯中原,却也有力抵挡。
虽然这法子不是什么万全之策,不过唐逸却知道,只要自己能应承下来,木莲子的目的便算达到。就算自己日后失败,也终究没能去助武帝为祸,那时整个中原武林的损失必然会小上不少。
“与行宗主暗里联系,为两派保留元气,这法子倒也并非全是无用。”不过唐逸没有立刻答应,而是皱了皱眉,忽然言道:“道长应知,晚辈要娶月姐,可是困难重重。”
木莲子闻言一怔,唐逸没有正面回答,令他有些失望,不过却仍是答道:“贫道知晓。”
唐逸再是言道:“要娶得月姐,便需先打破唐门祖规。想道长亦是受过这等苦楚,自然不需唐逸多言。”
见木莲子表示同意,唐逸继续言道:“可那唐门的祖规,漫说将其打破,就算稍做更改,都难如登天,等闲之人自然没这力量,也唯有做得门主,才或有可能。”
木莲子眉头紧皱道:“确是如此,甚至唐门门主,要改祖规都难,这还要看其手段。”
唐逸沉声道:“不错!方才晚辈说了,要娶月姐,可唐门规矩,男子却要入赘,所以晚辈便需要有人能将这规矩打破,至不济,也要做个修改。”
木莲子闻言,忽然念起方才唐逸一本正经,说要成功,除了唐门里有人相助外,还需外力呼应,那外力便是中原之乱。也正是这句话,激起自己的杀心。
“如此看来,这少年方才也非全是做戏,怕是他当真有这个想法!”
木莲子刚想到这里,就听唐逸继续道:“唐冷虽是月姐的父亲,可他起先是力阻我二人婚事的。便算如今,也难由他来修改祖规,甚至若早让他知晓我的打算,反被阻挠也说不定。这险,晚辈是不会冒的,所以一切便都要我们亲力而为。”
前言后语合在一处,木莲子猛然一怔,不禁讶道:“莫非公子要……”
唐逸见木莲子的惊讶,当下微笑道:“皇帝都有女子做过,何况区区一个门主?”
木莲子被唐逸这份狂想惊住,除了天山剑派这女子门派外,哪还有女子能做大派的掌门?更别说唐门以族立派,唐逸想要唐月做门主,怕不比修改祖规容易多少!
“为了修改祖规,他竟胆大如斯?”木莲子只觉自己被惊的目瞪口呆。
其实木莲子不知,唐逸有心助唐月做唐门门主,还早在二人彼此倾心之前。嵩山之盟,冯茹的出现,令唐逸心神大受激荡,也因此赤瞳用的过度,被唐月当众背负而去。
其后唐逸又受唐月吮睛疗伤之恩,自那时起,唐逸便大感唐月的深情。随后更是听到唐月的一番倾诉,大为唐月这二十九载的辛苦不忿,便立下决心,定要助她做那唐门之主!也正因此,唐逸根本便没有考虑自己为唐门做些贡献,直到能被默许娶得唐月,真要如此,那便再难让唐月登上这门主之位了。
自然,唐逸不会将这隐秘说与木莲子听,当下只道:“月姐身为女子,要做唐门门主,在武林安平之下,根本便无可能。也只有江湖风起云涌之际,月姐才可有机会大展拳脚,以立功勋。只有如此,才可力压众议。正所谓乱世出英雄,如今唐门的年轻一辈中,便已无一人能与月姐比肩。再等那时,月姐挟赫赫战功,睥睨唐门,而唐冷年纪已经不小,这门主之位再坐不得几年。如此一来,除了月姐外,旁人谁还能去接这位子?”
唐逸沉声再道:“武帝也正是看到这一点,不论我要如何做,都必等名门争杀,才会对晚辈如此放心。”说到这里,忽然直起身体,唐逸直视木莲子道:“若晚辈留手,月姐便无赫赫之功,这门主之位,这婚姻之事,可要如何解决?道长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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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有朋友对唐月做唐门之主与嫁给唐逸这两者的关系提出疑问,觉得难上加难,又或关系不大。脚脚要说,还请看下去,自有答案,呵呵。
PS2:至于助唐月做门主,那可是唐逸早下的决心,详情请见第十卷【情义断】第一五二章【泪汹涌,半载始和终,如昨梦。】的最后。
举头夜明月皓。二零七
木莲子闻言,怔了半晌,虽说江湖危难,身为武林中人自应挺身而出!可事实呢?名门大派尚且各有盘算,都望着一战,这场即将到来的争杀本就由他们而起,自己又怎说的出口?难道真要劝这少年舍了自家幸福而成全大义?
唐逸见木莲子沉默不语,心下却也暗自欣赏,若木莲子真是全不顾自己,只要自己牺牲,唐逸早便拂袖而去。
又等了片刻,见木莲子还未说话,唐逸便开口道:“其实晚辈有一事不明,道长算到了名门,算到了武帝,甚连那倭寇都想了到,如今更是来寻我这无名小辈。”说到这里,唐逸顿了一顿,见木莲子注意过来,这才继续言道:“可道长却似是算漏了一个人。”
木莲子心下正自为难,忽闻唐逸话锋再转,不禁奇道:“公子说的是谁?”
唐逸摇头道:“那人晚辈不识,不过道长的夫人,绿水前辈应该知晓。”
木莲子眉头一皱,想了片刻,随即恍然道:“公子可是指那位救下天山剑派的高人?”
唐逸点头道:“正是。想那位高人能将天山剑派上上下下转眼带走,不仅是需要超绝的武功,更需要庞大的实力,若不能提前察觉到天山剑派的危机,不能聚集如此多的人手,哪能做下如此惊天之举?既然他能察觉到天山危机,那武帝的安排,他怕也都看在眼里,如此说来,只要有他在,就算中原武林当真因为名门相争而元气大伤,武帝怕也难捡什么便宜。”
看着木莲子,唐逸紧上一句,问道:“道长觉得呢?”
对那神秘高人,唐逸一直耿耿于怀,那人不只神秘,所表现出来的实力智慧以及行事手段,无不令人敬叹,就算那个雨娴口中的“玉妹妹”,小小年纪,亦是智慧惊人!
武帝就算联系倭寇又如何?便是有后招又如何?只要这人出手,又哪用的到自己牺牲?
木莲子见唐逸盯住自己,不禁苦笑道:“公子所言,木莲子何尝不明白?那位高人及其背后势力的存在,虽然知道的人极少,可名门大派却都是心中有数,只是大家对其并不真个了解,也都绝口不提不问罢了。”
越听越是神秘,这高人及其势力,名门竟然都是知晓!可偏又奇的是又不闻不问,甚至不求甚解,听起来简直就似天方夜潭一般!唐逸当下便是心道:“名门大派惟恐有人与自己并列,昆仑派的实力相当不俗,可亦是挤不进去,他们怎又能容忍这么一个势力的存在?”
可不等唐逸再问,木莲子却是抢先一步道:“公子,贫道所知亦是不多,且这其中大有忌讳,确实也不便多说,若日后公子能助唐月执掌唐门,这份隐秘自然会知晓一些的。”
稍微犹豫一下,木莲子再道:“不过有一点却可讲明,那就是他们绝不会插手江湖中事,天山之变可算意外,其中大有隐情。也因这意外,他们怕更会严加管束自己,不理这江湖中事了。”
说到这里,木莲子站起身来,苦笑道:“公子也有许多苦衷,贫道此来却是有欠考虑。”
木莲子一揖,转身告辞而去,口中叹道:“说将起来,他却是比我强的多了,我若有他这般的执着与不顾,也不会让扶柳空等十数年,直等的年华老去。”
木莲子不知唐逸尚能震骨传声,这番感叹全被唐逸听了进去,心下对这木莲子的好感更生,毕竟人前如何并不做数,人后若能如一,才是可敬。
踏雪而归,木莲子的心情并不好,虽然知道自己这次来寻,不可能有十成十的把握,但这么个结果,终归令人郁郁。直等回到院中,就见一个美妇,不施粉黛,衣着朴素的迎了出来,见木莲子心不在焉的样子,当下便道:“可是没有说动那孩子?”
木莲子一怔,随即“啊”了一声,摇头道:“扶柳,我可算无能为力,那少年亦有难处,实难开这个口。”
绿水仙子闻言,上前轻掸了掸木莲子身上的点点湿泥,劝道:“夫君也莫要灰心,各人有各志,亦各有难处,只要夫君的心力尽到,无愧于心便就好了。”
木莲子苦笑了笑,心知自家夫人说的无错,只不过道理虽对,但心下总觉得大不得劲。
“心力尽到?”
念起夫人之言,木莲子猛然一省,心下暗惊道:“原来如此!我本是准备了诸多言辞,可今日真正所言的却不过二三,其后更是主动告辞!若只是言辞尽了,却还不算什么,便是被拒绝,也终究不会如此郁郁,可如今却是有力难施。”
木莲子回想起方才,唐逸几番话锋一转,不仅将他的顾虑疑惑都尽解了,反还令自己萌生退意。想通了问题所在,木莲子的心情终是好了些,随即叹道:“那少年果然不凡,不知不觉间,竟就被他牵住了话头,以至主动全失。”
将方才经过说了一遍,听得唐逸竟有如此狂想,要助唐月做唐门门主,绿水仙子的眼睛不禁一亮。
“这少年当真不同寻常,只可惜他却无意救这武林,否则以他之智慧,日后定会大有作为。到得那时,他在西盟,云儿在东盟,二人年纪又轻,日后尽可携手共安江湖。”越说,木莲子的心下越是遗憾。
而此刻的唐逸仍是坐在原处,眉头紧皱着,就似雕像般。其实木莲子不知,唐逸方才已经心动了,正如少年所说,若只是名门之争,他自不会管,可若武帝领了众匪并倭寇一起进犯中原武林。这等外患,唐逸又怎会当真袖手?只可惜唐月对自己当真情深意重,唐逸怎都不想令她失望。
“说将起来,论大义,我当真不如木莲子前辈。他不计名声,委身于敌营,这我便做不到。”
正想到这里,忽然寒风袭过,唐逸登时一省,举起头来,正见皓月当空,又念起唐月那日的倾诉,少年的心头一定:“为了月姐,我怎都不能放弃!”
当下直起身来,唐逸左肩虽痛,可伤口却已经开始愈合,并不会影响太久。稍稍活动了下身体,唐逸心道:“两个月后便是德皇寿辰,我那时与武帝同去,之后便立刻回转唐门准备,也好早些见到月姐。”半年未见,唐月又难来书信,唐逸隐隐有些担心。
既然定下计较,唐逸再不迟疑,施展轻功,望山上而去。
便如此,时光转瞬即逝。
一月过去,眼看便要动身,这期间,木莲子没有再来找唐逸,相比之下,更令唐逸在意的是,武帝竟还没有出关!
“比武之日将近,不知武帝究竟在想什么,难不成是练武出了岔子?“唐逸正心疑间,唐星忽是推门进来,言到那勒回山。
那勒这一去数月,回山后也不及洗漱,便就这么风尘仆仆的,召集众人。被那勒寻来的人不多,除了唐逸外,便只有濯星仙子和唐星。见人到齐,那勒笑道:“师父有过交代,若闭关时间过长,那此去参加德皇寿宴便由在下暂行代理,先行一步,至于师父他老人家,则不日后即刻赶到。”
看来武帝早有打算,唐逸坐在那里并没有说什么,只等那勒安排。
毕竟这是德皇的寿宴,并非嵩山剑试,虽然武林中人去贺寿的定是很多,可各门派却也不会如嵩山之盟那样派出太多人手。谁都知道飘渺天宫虽强,可门下弟子的数目却是十大门派中最少的,剑竹岛上的房舍也少,去的太多了,于人于己都不方便。
马斤赤的伤虽然将好,可也还未痊愈,自然被留了下来,所以那勒也没有寻他前来,当下将大致安排与众人说完,忽然转头朝唐逸笑道:“唐公子当真好大面子。”
唐逸当下眉头一皱,正不解那勒之意,就见其自怀中取了张大红请柬出来,上有唐逸之名,笔法雄浑,绝不是一般人所能书就。
唐逸接过请柬,再看落款,竟然是太叔盛三个字!
德皇为号,其姓太叔,名盛,字明鉴,唐逸哪不知晓?如今见了这三个字,又怎不动容?当下拈着请柬,疑道:“难道这是德皇前辈的亲笔?”
那勒点了点头,眼中闪过有一丝羡慕道:“此帖乃德皇前辈亲发,持此可入内堂与德皇共饮!在下此番出门,先去的剑竹岛拜访,临别之际,得了这份请柬。说将起来,整个沙海天山,除去师父参加比武,必然会被招待至内堂,便再无人有此殊荣。”
唐逸实在没有想到,德皇竟如此高看自己,不用那勒多言,这德皇亲笔的请柬之珍贵,可想而知,只凭此张请柬,便可炫于人前了。
德皇一百二十岁的寿宴,宾客必多,更何况有这番比武在,盛况可期。到时那许多人,真能被德皇亲自招待的,必然极少,而这请柬,这内堂饮酒,正是身份的体现。
便在这时,唐逸忽然就听身旁一人冷道:“这帖子总共几张?”
说话之人赫然便是濯星仙子。
举头夜明月皓。二零八
问话间,濯星仙子的脸色有些不好。
那勒见了,话头当下便是一滞,濯星仙子的脾气他自是知晓,唐逸与她相比,不论武功还是身份地位,都差的太多,结果唐逸得了这帖子,却没有她的,心气怎能顺的了?
眼见如此,那勒忙道::“听闻内堂仅设宴两席,十大名门之长一席,如万剑宗的行宗主,少林的广通大师,武当掌教玄元真人等,余下的一席便是各名门中的年轻翘楚。余者,便是十辅,亦无座位。”
十大名门之长,地位自然是高了,天山剑派如今实力不整,又居于沙海天山之下,沙海天山都未算名门,武帝都未被邀进内堂,没有濯星仙子的座位却也就合理许多。至于余下的年轻小辈,濯星仙子也不会去争。可若德皇将十辅掌门也请将进去,那濯星仙子的心里可绝难平静了。
见濯星仙子没有再说什么,那勒松了口气,随即笑道:“此番有幸登得剑竹岛,才知德皇前辈结庐而居,自是不能招待客人,所以选了飘渺天宫,只不过飘渺天宫主人倒也不奢华,居处也不广大,宫外当可招待许多人,可内堂却仅能设上两席而已。”
关于在何处举办寿宴,唐逸倒没有多加注意,他此刻脑中满是疑惑。
“宴请名门之长,倒是无错,此番比武,关系名门之争,又借了德皇大寿的名头,十大掌门哪会不来?他们来了,便是德皇的身份超然,亦要示以尊重。可同时又给名门中的年轻翘楚以如此待遇却又是为何?”
唐逸不禁眉头暗皱道:“此次寿宴之前并未听人提起德皇做过什么寿,便是百岁之时,亦未听他有请过谁来。如今设宴,全是因为武帝相逼。如此看来,德皇前辈将名门中的年轻一辈也邀到席间,怕也有着眼未来之意。”
好个顺水推舟!唐逸心下暗自击节。
“既然是邀了名门中的翘楚,那唐门是谁?”心下忽然一动,唐逸抬头问道。
那勒一笑道:“德皇前辈指下的帖子,那勒又怎会知晓?不过当真由德皇前辈亲笔具名的,算上公子这份请柬,总共只有十份!”
德皇寄住于剑竹岛上。此岛离登州不远,孤悬海外,乃是飘渺天宫所在,本就是飘渺天宫主人所有,所以飘渺天宫主人自然也就是半个主人,无需请柬,余下的九大掌门一人一张,最后的便在唐逸手中。
荣誉!天大的荣誉!
唐逸自也不能完全平静下来,不过少年却也因此大生警惕。德皇与自己并非熟悉,甚至话都未说过一次,自己最多在嵩山之盟上为他解过一次尴尬,要说这份请柬是答谢,可着实太重。
可若非答谢,那又是为何?
这次的寿宴,整个中原武林的目光齐聚于此,自己被德皇邀进内堂,手握仅有的十张请柬之一,这既是荣誉,可亦是祸患!
如此,唐逸只觉得这张帖子登时重若千斤。
“那何时动身?”
唐星看了看唐逸,见他的脸色沉重,眉头微微一皱,随即开口问道。
那勒稍稍一算,言道:“如今距寿宴还有月余,我们此行轻装,时间还是充裕。只不过此行并非只我们四个,另外还有几位客人,所以需要多待几日。”
唐逸闻言,抬起头来,随即便听那勒再是笑道:“昆仑派与我沙海天山同处关外,又是十辅之一,正当结伴而行,想来便在这几天就要到了。”
武帝亲去拉拢昆仑派,此番同行,更是做给中原武林来看,唐逸闻言却不意外。
既然如此,话都说完,濯星仙子头一个起身离开,唐星看了看唐逸,见唐逸似要留下,也便随了母亲而去。
“唐公子可有什么事?”见唐逸未动,那勒收回望向濯星仙子背影的目光,转头笑道。
唐逸将手中那大红请柬小心的收了起来,这才问道:“这份请柬是德皇前辈亲手所予?”
那勒笑道:“正是。”
唐逸随即再道:“那德皇前辈可还有什么交代?”
那勒想了想,摇头道:“那却是没有,只是德皇前辈千叮万嘱,要唐公子定不可推辞。”
说到这里,那勒再是笑道:“那勒可真是羡慕唐公子,这份请柬,便是师父都没有,内堂之中,可也没有师父的座位。”
德皇如此郑重,定要自己前去,唐逸的心中疑虑更深,不过听闻那勒所言,心下一动,忽然道:“听那勒兄之言,似乎颇是崇敬德皇前辈?”
那勒毫不迟疑道:“那是自然。德皇前辈呕心沥血,为的便是中原武林强盛安平,此等人物怎不可敬?”
见唐逸眉头微皱,那勒忽然笑道:“唐公子可是见我师父挑战德皇前辈,进而引得中原名门争杀,便当我定是痛恨德皇前辈了?”
唐逸闻言,没有多说,反正他与武帝如今算是合作,这方面却是不必太过顾忌。
那勒见唐逸默认,当下摇头道:“英雄自有可敬之处,中原武林独大惯了,自不觉德皇前辈的珍贵,但觉其是自己的绊脚石,实是可悲。那勒生于草原,幼年见过了争杀,一块肥腴草场,一处小小水源,都会是灭族的祸根。这日夜争杀,内耗无度。若草原各部有德皇这等人物,兴盛指日可待!”
唐逸闻言,暗里对这那勒的警惕再生,马斤赤卤莽,好勇斗狠,不值一哂,可这那勒却是不然,冷静清醒,却是要强上百倍!
“怪不得武帝能将沙海天山交给他,又将去联络倭寇的重任一并担在他的肩上。”唐逸心下暗道。
说起名门,那勒似是不屑道:“那些中原名门,为了眼前小利,便恨不得德皇身死,可这江湖便是乱了,他们就当真能得了好去?”
那勒之言,唐逸听来却颇是刺耳,也许那勒说者无心,可唐逸的心下却是暗道:“他说的却是不错,我虽然看不起那名门为了争杀而引来外敌,但反过来想想,与他们相比,我如今所为又有何异?”
说到这里,那勒似是省起一事,忽道:“说将起来,这还是在下头一次与公子长谈,正有一事,便借此机会,说与公子知晓。”
唐逸闻言,抛开心头的烦躁,言道:“何事?”
那勒先是起身一礼,歉道:“大雪山上,为了给公子指路,那勒不得已,只好驱狼相迫,如今可要赔礼。”礼毕,那勒随即又是笑道:“不过想来以公子那惊人目力,那日也应看出是在下了。”
唐逸自然早知道那晚驱狼而来的是那勒,武帝此后的种种,也没有掩饰他有意为自己寻到野人寺指路。
所以唐逸既不惊讶,也没有露出什么愤恨之色,只是点了点头道:“既然与武帝前辈合作,这些事也早便说的开了,那勒兄不必耿耿于怀。”
谁知那勒却是摇头道:“不,这歉是必然要道的。只有道了歉,那勒才能向公子提出挑战!”
唐逸登时一怔,暗里戒备道:“那勒兄这是何意?”
那勒的面色一肃,大为认真道:“唐公子那日可是好手段,暗夜之中,却能指明方向,助唐月直毙数十丈远的雪狼王,便是如今,那勒想起来,亦自心底惊叹!”
面对那勒的赞赏,唐逸没有半分的得意,知道他还有后话,当下只顾凝神戒备,以防其突然发难。
果然,就见那勒,稍是一顿,随即便道:“可公子不知,那时在下已有意要雪狼王撤退,没想到这片刻之差,便再难挽回。”
唐逸的玄天神功早准备了好,飞蝗石亦是扣在手中,闻言,缓道:“莫非你要为那头畜生报仇?”
那勒闻言,眉头一皱,似是听不得唐逸管那雪狼王叫做畜生,当下便道:“雪狼王是那勒寻来,它本无辜,如今平白死于人手,那勒难辞其咎,定要为它讨个公道。”
见唐逸紧锁了眉头,那勒再道:“公子也尽管放心,师父与公子合作,那勒怎也不敢将公子如何,只是那昆仑派来人还要等上几日,那勒正好也闲将下来,便想请公子一同切磋切磋。”
摊开双手,表示自己无意动武,那勒言道:“公子天资非凡,这些日来定也大有进境,在下武功却也不高,想来正可一战。”
唐逸将飞蝗石收将回去,不过却没有放松警惕,心道:“这是谁的主意?为狼报仇,听来却是有些匪夷所思,难不成这只是借口?”
想到这里,唐逸皱紧眉头道:“若我拒绝呢?”
那勒闻言,叹了口气道:“以公子对武学之好,本不应该会出言拒绝,想来定是觉得在下为雪狼王报仇,很是匪夷所思,只当是另有图谋?”
唐逸撇了撇嘴,那勒越是说的好似坦荡,唐逸反越觉得这其中定有问题。
见唐逸大是不信,那勒当下便一指座位,随后自己也是重坐了下,这才言道:“公子可知那勒的门派?”
唐逸仍没有开口,只在那里直视那勒,便等他的说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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举头夜明月皓。二零九
对武帝的师门来历,唐逸自也关心,那勒要说,哪会反对?
当下便见那勒言道:“本门名唤狼神殿,乃敬天狼神,凡间之狼也是天狼神的子孙骨肉,我等亦要敬重。”
唐逸闻言不禁皱了皱眉头,见那勒没有再说下去的意思,这才道:“如此说来,驱狼来袭,令其平白送命之人,不是更加有罪?”
那勒摇头道:“公子理解错了,敬狼乃敬其精神,而非迂腐,若是遇到狼群袭扰,仍会出手格杀,若是肚饥,仍可以狼为食。”说到这里,见唐逸大有些不以为然,那勒笑道:“公子可觉得那勒之言自相矛盾?其实你们中原人亦是如此。”
顿了一顿,那勒将手一摊道:“敬龙,你们皇帝亦自称真龙天子,可若说起珍馐美味,却又要数龙肝凤髓。便是当真吃不到口里,可也要幻想一番,这,公子又做何解释?”
唐逸倒不好反驳,方才还觉得那勒之言为虚,毕竟武帝得知碗中的是狼肉汤,却仍是喝的爽利,不过如今看来,倒也算有解释。
“你们却也灵活。”唐逸摇头道:“可这么说来,我助月姐杀那雪狼王,却又怎么了?”
那勒摇头道:“唐公子杀狼乃为自保,错本在那勒,与公子无关。只不过雪狼王不同凡狼,整座大雪山也就这么一只。而且此狼早有了灵性,也因此才能助我唤来如此多的同类。所以它的死,与凡狼不同,虽错在我,但无论如何,总要给它个交代,就算是为我心安吧。”
说到这里,那勒目视唐逸道:“公子且请放心,此番比武,绝无性命之忧,便是伤,那勒都不会让公子伤到,否则师父那关,便先难过的。”
唐逸闻言,也不再说什么,和那勒比武,又无性命之忧,如此好事,唐逸哪会拒绝?方才不过是稍做一做态,多听些原由罢了。虽然最终那勒也没说出多少秘密,可最少唐逸算是知道了他和武帝的师门。
既然话已说开,当下将时间约下,那勒暂做休息一日,便在后天,择时而战。
“狼神殿!”
唐逸随即告辞而出,回到住处,心道:“这门派根本便没听说过,不过想来深在关外,不被我知却也正常,明日且去问问濯星仙子,看她是否知晓也就是了。”
至于那勒口中所敬的狼之精神,唐逸却没有多问,非是不关心,而是那勒不会告诉自己。
“他们所敬之精神,必是行动之准则,若能将此探听明白,便可知己知彼了。”唐逸心念及此,当下牢记,以待来日有机会找人探询一二。
便如此,明目经,玄天神功,一个不漏的练好,唐逸倒头好睡,再睁开眼,天色已是微明。
食过早饭,去问濯星仙子,却是无果。对此,唐逸也没什么意外,那勒既然能这么轻易的讲与自己听,那便说明这狼神殿的来历无须保密,若非极普通,便是极神秘了。
至于狼的精神,濯星仙子却是不屑道:“左右不过畜生罢了。”
唐逸闻言,倒不这么觉得,也许狼与其他野兽一般,都是濯星口中的畜生,不过既然他们将其自野兽中选出来敬拜,便必会有自己的一番认知,不论是那狼本就有的,还是人们后天臆测强加,总应有套说法。
既然无果,唐逸只得留到以后再说,当下便要告辞,就在这时,天山门下忽然前来通禀,说昆仑派已是到了。
“他们来的却早。”唐逸闻言暗道。
虽不是武帝手下,可与昆仑派还是有些关系,唐逸也便一同迎了上去。不多时到得山脚,就见昆仑派在那等候。昆仑派此来人也不多,总共也就四个,许南清夫妇并伊客松与骆颜君。
那许南清意气风发,精神的紧,虽然武帝未来相迎,可与那勒却也相谈甚欢。戴一妆的忧色深藏,若非唐逸这般早知内情的有心人,落到旁人眼中,这位昆仑掌门的夫人倒与他丈夫一样,亦是满面的喜气。
就见这位掌门夫人此刻正与濯星仙子拉了手,在旁低语,二人时不时的笑上一笑,倒似多年未见的姐妹一般。
“濯星仙子若是表里如一,唐星也就不会如此痛苦了。”看着唐星在旁,眼中神色变幻,唐逸不禁心下暗叹。
不多时,那勒与许南清客套完毕,随即便见那勒头前相引,一行人上山而去,唐逸辈分身分都差上不少,自是落在后面,与伊客松、骆颜君并肩一起,当下微笑道:“伊师兄和骆师姐这次终是来了?”
之前的嵩山之盟,他们将见识中原繁华的机会让给门下师兄妹,不想这次却是到了。
伊客松闻言笑道:“此去参加德皇前辈的寿宴,关系昆仑派以后的命运,师父更不想在旁人面前落了面子,所以特意要我和师妹一起跟来,却是不去不行。”
不比嵩山之盟,此番比武结果一出,德皇若真个再难约束名门,那之后江湖大乱便起,昆仑派就需要显现实力。而非嵩山之盟,怎都难挤进名门之列,带上首徒也无什么意义。
“只可惜比起那些名门翘楚的修为,我们的武功还是差些,难为师父增光了。”
说到这里,伊客松有些惭愧,骆颜君也是如此,唐逸见了心道:“他们都已听到戴一妆所言,亦是知晓此番中原乱起,对昆仑派来说可非什么好事。但尽管如此,他们的心中仍是感念师恩,只望能为师父和师门多出份力。”
能有如此佳徒,便是武功差些,都应满足!
唐逸一念及此,不禁有些暗道:“这许南清可当真昏了头脑,眼前便有珍宝在手,却不懂的去珍惜。若等这些珍宝俱都碎做齑粉,怕他才能醒悟,可那时却也再难挽回了。”
叹息这伊骆二人未来的命运,唐逸忽然又念起唐月,她亦是自己的珍宝,这江湖乱起,自己可要尽力护她,绝不许她有失才是!
“在想什么?”见唐逸忽然走神,骆颜君奇道。
唐逸闻言一省,心念稍转,微笑道:“没什么,不过是明日有场比试,心下惦念。”
闻听唐逸之言,骆颜君倒不虞有假,登时关心道:“什么比试?我见唐公子你的修为可比几月前更高上不少,那时我还能看出一二,如今却是全然难明了。”
伊客松在旁也是和道:“不错,当初在昆仑,在下还有信心胜得公子,但如今却是半分把握都无。想不过这数月时间,公子就能有如此进步,可真是令人惊讶,天才果然便是天才。”
唐逸自到了天山,这才潜心修炼玄天神功,又得到雨娴的些许功力,进步自然快的很,否则也不会答应与那勒比武。毕竟二人相差太过悬殊的话,比起来却也没什么好处,反平白乱了心境,得不偿失。
见这伊骆二人都很关心,唐逸心下感动,当下朝前一指,笑道:“便是与那位武帝的弟子比试,不过仅是切磋而已,真若是战将起来,我可不是他的对手。”
那勒身为武帝的弟子,自然不会弱了,马斤赤半路投进武帝门中,都能晋得魂级,更不要说他跟的更久了。
濯星仙子与戴一妆并肩而行,唐星则落在母亲身后,且对唐逸这边的谈话也是注意,此刻闻言,不禁回头看了看。唐逸早晨便与他提过此事,言及那勒寻他来比武。对这次比武,二人都不怎么担心,对结果的看法更是一致,那就是唐逸绝不可能胜的了。
这些日来唐逸虽然一直在进步,可与唐星对练之时,却没有一丝的保留,所以唐星和唐逸二人对彼此实力都是心中有数。唐逸每每能以弱战强,甚至胜之,那是因为背水一战,无所不用。一旦如此,因为智慧非凡,临敌百变,唐逸的真正实力就要比他的修为高上许多。
可如今只是切磋,并非生死相拼,唐逸的实力最多能与唐星一战,那就绝难与那勒为敌的。也正是如此,这必败之局,唐逸本不应声张才是,可为何他却在昆仑来客前毫不掩饰?就见那两个年轻男女的神情,对这比试很有兴趣。
唐星刚是想到这里,就见骆颜君当下便道:“那比武可否邀我一观?”
骆颜君方一开口,伊客松便是低声阻道:“师妹!”
与唐逸虽算认识,可伊客松远不如骆颜君与唐逸来的熟,当下自然要开口劝阻,生怕唐逸的面子难堪。
唐逸闻言却是笑道:“伊师兄好意,唐逸心领了,不过切磋而已,胜败亦是正常,再说那勒兄本就是魂级高手,我怎都没有胜算,此番切磋,不过是为了更进一步,却不会在意什么脸面。”
伊客松一怔,随即叹道:“唐公子的心胸确是开阔,客松受教了。”
唐逸闻言一笑,却没有在意,眼睛更是紧盯走在前面的那勒,便见自己之言方落,那勒的脚下似一缓,显然心神震荡,虽然随即便回复正常,与许南清的言笑更是未断,但唐逸却知,自己这次虽不可胜,但却也难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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举头夜明月皓。二一零
唐逸几人的谈论,虽然声音不大,可在场的修为俱是不俗,濯星仙子当下便停了与戴一妆的说笑,转过头来看了看唐逸,心下有些奇怪。虽说世上难有常胜之人,可若主动求败,却就匪夷所思了。要知败上一场,于人锐气心境都是大损,这可不比同门切磋。而且更令人想不通的是,这少年还执意邀旁人前来观看。
且不说各有密技,让旁人去看,终究不好。就说这明知必败,还请外人旁观,可真是大违常理。唐逸又不是愚人,他以智计扬名,所以这么做,必然有其道理。
濯星仙子当下眼眉一挑,把袖来掩住口,笑道:“那比武,也有邀我么?”
唐逸几人说话,虽然许南清他们听的到,可终究辈分有别,自无人接口。不过如今濯星仙子这一说话,却就不同,许南清等人登时停下脚步,转过头来,那勒的脸上虽还有笑容,可却愈加的不自然。
见濯星仙子问来,唐逸微微一笑道:“前辈莅临,晚辈求之不得,更望前辈届时不吝指教。”
濯星仙子点了点头,又朝那勒道:“说起来,我还未见过你的武功,这次便一同见识了吧。”
那勒闻言,眉头登时一皱,心下不由得苦将起来。这场比武,他本就未征得师父同意,如今师父计划之中,正用这少年之际,自不会任由自己伤了他。所以自己昨天才会许下诺言,本打算于无人处战得一场,稍胜上一胜,以告慰雪狼王,可如今却有些骑虎难下了。
比武便有失败,失败自会影响心境,更可能会加深唐逸的不满,这些,那勒都明白的紧。只不过如今双方彼此利用,唐逸显然不会轻易翻脸,更何况唐逸如今被看重的乃是智慧,武功修为就算有些阻碍,以自己在师父那里的地位,想来最多责骂两句也就是了。
可谁知昆仑派早到,唐逸竟顺水推舟,邀了外人前来。如此,自己可就两难。
有昆仑派在,这一战便要谨慎,不仅许多绝学要隐下,更不能真胜。昆仑派与沙海天山联盟,唐逸与师父合作,二者相差不多。若是被昆仑派看到自己借切磋之口,却执意要胜,心下难免会有他念。这破坏师父计划之事,就算武帝不来责罚,那勒也是绝不会做。
更加没想到的是,濯星仙子方才却又言到没有看过自己的武功,也要来观战,自己到时真要是敷衍了,她那边却又难做交代。
见那勒眉头皱起,唐逸暗里一笑,心道害人必害己,如今不过是如数奉还罢了。其实那勒当时要自己与他比试,唐逸可以推辞的,唐逸若执意推辞,那勒总不可能一味求战。
不过与那勒一战的机会确实难得,也可借此摸一摸狼神殿的武功究竟。毕竟马斤赤的武功多是原本万马堂的底子,虽然与他交过手,可却没有什么价值。
可唐逸想的只是切磋,却并不想败!说将起来,唐逸唯一的一次失手,便是被常天赐在冯家擒住。可那时唐逸甚至不算当真学了武功,自不做数。而自打入唐门之后,唐逸便未尝败过,就是对上马斤赤,亦有濯星仙子的横里一剑,将其伤了,而之前自己甚至还稍占了上风。与唐星交手多次,就算如今唐星再不做代敌,二人亦只是切磋,并不需分出胜败。
所以唐逸不想败,昨日里答应了那勒后,唐逸便就想去借天山门下来观上一观,只不过未想到昆仑派来的这么早,请了他们,效果自然更佳。
许南清则是一怔,他一门心思都放在那勒身上,虽说这年轻人的年纪比自己小上不少,可论起辈分却并不差过自己,且看的出,其在沙海天山的地位高的很,就连濯星仙子都要后他一步!本来自己正在与其交好,却不知怎地便都谈起了比武之事。
猛然间念起是骆颜君先开的口,许南清眉头一皱,随即瞪了过去。
出于对师父的敬畏,骆颜君把头低了,再不敢多言,伊客松见状,正要说情,却忽听自家师母笑道:“两位都乃当世俊彦,嵩山剑试又都错过,今日切磋一番,却也是美谈。”
戴一妆自然不可能知道多少内里的原由,不过这位掌门夫人心细,怎看不出蹊跷?最少看的出唐逸是希望有人旁观的,正好濯星仙子开了口,戴一妆也便顺水推舟,落个人情。
许南清虽是满心扑在光耀昆仑之上,可对夫人却也敬重,见状虽然一时不解,可也不再追究骆颜君,只是转头去看那勒。
众人都望了过来,那勒如今还能再说什么?当下便道:“比武本就早有安排,如今贵客临门,不如就索性提前,待等午饭食过,便行开始,也算是个消遣。”
既然事态早不由自己控制,那勒也不再用一天的时间休整,直将比武转到了今天。唐逸闻言,心下明白,很显然,那勒已不想胜过自己!
唐逸心计得售,微微一笑,自然点头同意。见唐逸微笑,那勒的心下忌惮大生,也愈加体会到师父为何如此看重这个少年。
比武定下,众人继续上路,再无什么意外发生,不多时到得山上。
安顿昆仑派客人,自有那勒操心,唐逸寻了借口先一步回去准备。伊骆二人有许南清的约束,却也得不出空来。
便如此,那勒设宴招待,午饭过后,天山剑派那广大的演武场便站了不少的人,除去昆仑派的客人外,俱是天山门下,可见比武的消息早就传了开来。
望着满眼的人,那勒的眉头更是忍不住微皱。唐逸看在眼里,当下微笑道:“那我们便开始吧,也莫要累得大家久等。”
便在那勒就要应下之时,人群中忽是一阵骚动,似是有人从外面挤将进来。天山门下本就多是女子,如此一来,更显喧闹。唐逸和那勒俱是一怔,随即望将过去,就见那人群之后忽是挤进数人,都是男子,凶悍的紧,那当先一人唐逸更是认得。
“马斤赤?”
唐逸见了心下一动,转眼去看那勒,见他的脸色有些阴沉,心下暗道:“看来这马斤赤此来应不是出自他的授意,毕竟马斤赤一到,这场比武,更难善了了。”
果然,就见马斤赤挤将进来,就连许南清夫妇都未理会,先是恶狠狠的盯了眼濯星仙子,眼中愤恨欲狂!随后便就直朝那勒喊道:“师兄定要胜了那个唐逸,绝不能徇私放过!”
马斤赤手中以木杖支撑,走路艰难,显然伤势远还未痊愈,濯星仙子那一剑一脚之重,可想而知。
见马斤赤怨毒的望过来,濯星仙子眉头一挑,反是笑了起来,只不过落在有心人的眼中,那笑容中的不屑与狠辣,却是远比马斤赤来的令人心惊。
“师弟,你怎来了?”
那勒不得不言道:“你伤还未愈,不可乱走。再说,与唐公子的比试,不过是场切磋而已,哪里来的徇私不徇私的?”
那勒的敷衍,就连马斤赤都看的出来?自然不依,当下便要大闹,那勒的脸色终于一沉,将手一挥,朝马斤赤身旁的马匪道:“带你们堂主回去休息!”
那勒平日里少有发怒,虽执掌沙海天山,可却多是依了武帝往日的规矩行事。但如今这一沉下脸来,竟也不怒自威,马斤赤身旁的马匪闻言都是一震,下意识里便要去扶马斤赤。
马斤赤哪肯就范?当下一挣,便要开口大骂,却不想濯星仙子望了自家儿子一眼,唐星示意,身形一闪,转眼便到得马斤赤的身旁,出手如风,将他的周身大穴一并点上,随即朝那几名马匪冷道:“将他带回去!”
前有那勒的命令,后有唐星的冷面,这些马匪不过是随身照顾马斤赤生活的,又没什么高强武功和地位,哪不从命?当下便带了动都难动的马斤赤回转而去。
如此一来,马斤赤的脸面可就丢的大了。
被濯星仙子重伤,可除了仅有的几人外,旁人却是不知。但如今却不然,这可是当了许多人,甚至还有昆仑派外人的面丢脸,马斤赤穴道被禁,有话难言,只气的满脸赤紫,一口气顺不过来,竟是晕将过去。
经马斤赤这一搅,那勒意味深长的看了眼唐逸,叹道:“公子好手段。”
唐逸摇头道:“那勒兄这话可便差了,马斤赤可非是唐逸寻来的。”
那勒此刻竟似渐渐恢复冷静,当下微笑道:“那勒不是说马师弟。比武之事传扬开来,他自不可能不知道。那勒所说的而是公子的布置。”
唐逸闻言,也自一笑,毫不遮掩道:“比武并非只是比剑这么简单,就如两军对垒,先谋划、对策、排兵、行阵。之后才可定是堂堂皇皇以正击之,抑或剑走偏锋出奇制胜,而非只考虑如何冲锋陷阵。否则便只是好勇斗狠,村夫之争罢了。”
那勒闻言,稍做沉吟,随后叹道:“如此道理,师父也是与我说过,只不过随后又道知易行难。正所谓明知此理而不屑为不能为者,等而下之。生搬硬套者,不过中人之智。惟有随机应变,应变得法者方为上上。如今看来,公子便是这上上,那勒不及。此番比试也便不用比了,那勒已是先败。”
千里贺安康。二一一
“那勒已是先败,之后也无需再比,便算那勒输了。”
说到这里,那勒转头对濯星仙子歉道:“仙子若想看在下的武功,那勒必随唤随到,亲身演示,绝不敢有丝毫怠慢。”
出人意料,那勒竟是当众认输,对于这个结果,就连唐逸都不禁皱了皱眉头。
许南清虽不知个中原委,可这二人的对话却是听了清楚,更对两个年轻人于武学上的理解印象深刻,当下不禁转头对自己那两个徒弟道:“今日他二人之语,你们可要记在心里不可忘记!方才那番道理可谓真之至,你们便是只能做到生搬硬套,也好过那不能为不屑为,日后也必然出息!”
伊、骆二人当下齐声应了,戴一妆在旁亦是叹道:“虽然这场比武没有看成,可对你们来说,收获却是更大。这道理就算南清以后讲给你们听,却也远不及今日生动醒目。”
大为赞同妻子之言,许南清当下附和两句,这才起身道:“比武非只比剑,亦比谋略应变,唐公子胜的高明,那勒公子更是心怀宽广,可都令许某人大开眼界。”
许南清的身份不低,又是贵客,这一出面打过圆场,唐逸和那勒哪不顺势而下?随即互相一礼,两下罢手。
那勒自然还要与许南清夫妇做陪,唐逸便先行离开,不过他人虽离开,心却仍留在演武场上。方才的经过,唐逸仔细想来,不禁暗道:“马斤赤忽至,看那勒的意外之色,不似有假,所以应该是个意外。不过那勒本被我设局约束住,真个是左右为难,进退不得,可马斤赤这一到,却反令他放开了手脚,借机认输,倒免了真个出丑。”
毕竟任谁都不信以那勒的武功修为,战将起来,会真的败给唐逸。就算唐逸的事迹流传愈广,屡次以弱胜强,连杀麻顿兄弟,数月前更是能将马斤赤伤了,但那勒却不比这些人,他不只修为,就是智慧亦不逊色。
所以那勒认输,以退为进,脸面不仅未落,反得了许南清一句心怀广阔的称赞。再说自己,虽然争得上风,可却也未竟全功。当然,对于那勒来说,终究没能为那雪狼王争回些什么,算是小有所失,相较起来,唐逸还是稍胜一分。
不过这点点胜利,唐逸可不会有什么欢喜。
“知进退才是可怕!”
唐逸回到住处,心中对这那勒的评价更高一层,愈加的警惕。
不过不论这场比武成或未成,总之已是结束,众人当即散去,心思浅的,只道热闹没有看成,深些的便就暗觉大有收获,各回去揣摩。
便如此,比武事了,众人再休息一日,准备停当,那勒与濯星仙子和唐星,许南清夫妇携自己门下伊骆两徒,再加上唐逸同行,总共八人一起上路。之后下天山,穿大漠入关,随后一路朝登州赶去。
这一行人里高手众多,只魂级便有三人,其余五个,最弱的骆颜君也有剑罡级的实力,如此一来,自然一路安平,无惊无险的赶到了登州。
嵩山之盟时,嵩山上固然人多,可临着嵩山的登封城里更是热闹非凡。与之相似,德皇虽在剑竹岛上设宴,可能被邀请登岛的不多,所以登州城里更显热闹喜庆。
难得德皇过寿,便是没有与武帝比武这个由头,亦会有大把武林中人前来祝贺,就算他们大多连剑竹岛都登不上去也不在乎。
在人流中穿梭,这一行八人到了登州时,已是华灯初上,正值晚饭的当口,便在城里寻了间酒楼坐下。虽是城里客栈酒楼多是客满,但那勒随手使了锭银子,一行人又多非凡之辈,小二还是给张罗出一处座位。
那座位虽在大堂正中,左右前后都是人,但却反对了他们的心思。唐逸等人之所以在酒楼吃饭,就是想多听多看。
不多时酒菜上来,众人开始吃喝,耳旁则听着那些人的议论。酒楼中的武林人士自然不少,谈论的都是这次寿宴与比武,林林总总的既有谈论德皇多年善举的,也有猜测此番能登岛的有谁,能入内堂的又有谁。
听到这里,骆颜君不禁偷眼望了唐逸一望,唐逸得到德皇的亲笔请柬,她也在前些日里知晓,心下羡慕的同时,却也佩服,德皇何人?若是凡夫俗子,又怎会得他的青睐?
唐逸感觉到了骆颜君的目光,不过却装做不知,只顾埋头吃饭,直到有人说起武帝,又谈论起他与德皇的武功差别,更有人将那十大高手的排名拿将出来,声称要再重排名次。
“这些普通人却还不知今日寿宴的凶险。”
唐逸听到这里,大觉无趣,这些人所言,左右不过都是些臆测和谣传,真正的内情隐患,却是一概不知。既为他们的无知感到悲哀,唐逸又暗道这些人却也最是省心。
当然,唐逸并没有小觑天下人,除了身在局中的名门外,总会有人看清如今的大势。不过那又如何?名门争杀便连德皇都越来越难约束,他们自然更是无力。就算早一日知晓内情,无非是多一天的烦恼罢了。
想想,不只是德皇,便是名门亦没有完全的把握,甚至这场比武的结果也都只是推测。认为武帝必然能胜的,除非是像自己这样的,见识过武帝做下的准备布置。
“这次寿宴,德皇前辈怕是难过了,虽是第一次办寿,可想来必是终生难忘。”
想到这里,唐逸一扫座中数人。那勒轻松的很,说将起来,他比自己还深知内情,这事态发展又如他师徒之意,自不会有半分的担心。许南清则正襟危坐,一派名门之长的风度。很显然,对于他来说,德皇被创,却也合了他的心思,中原乱起,便是昆仑派的出头之日。
濯星仙子一如往常,谈笑风生,引的满堂侧目,可她心中所想,却是不为人知。雨娴所透露的秘密,她绝不会听不到,只不知她是信还是不信,又有什么打算。
“她之行动,每每出人意表,”唐逸心下暗道:“也就只戴一妆心下担忧,可却又做不得丈夫的主。”
各有所想,各有所图,只这区区数人便如此,更不说那名门大派,否则又怎会被武帝所乘?
唐逸正想到这里,就听又有人道:“你们可知,这番寿宴,德皇前辈派发的请柬之中,有十张是他亲笔所就。”这一句,便将所有人的目光都引了过来。
那勒本在饮酒,当下便是一顿,随即就听那人言道:“你们猜这十张请柬都是送给谁人的?”
便有人不屑道:“这有何好猜?天下虽大,可能当的起德皇前辈亲笔相请的又有几人?此番登岛贺寿,自以十大名门之首,这十张请柬,也自然是给他们的了。”
这话说的合情合理,当下便得众人附和。
不过那头前开口之人却是笑道:“非也非也,你们都想漏了一点,飘渺天宫可在剑竹岛上,真说起来,德皇前辈才是客居,哪有客人反送主人请柬的道理?再说你们消息闭塞,我便听说飘渺天宫主人自嵩山之盟后便闭起关来,至今未听有出,这请柬怎么送?”
听到这里,唐逸不禁一怔,而那勒的目光却正投向唐逸,见状,心下疑道:“我本以为这请柬的消息是他传扬出去,有嵩山之盟的前车,这少年对人言可谓运用得心,不用什么花费便可给自己造势。如此一来,他的名声越大,在唐门也越有所恃。可他方才的惊讶却又不似做作,莫非这传言与他无关?”
旁边这些人还未将话说完,那勒便已猜到,挑起话头的人,必是得到消息,知道那一张例外的请柬落到了唐逸的手中。那勒本以为这是唐逸自己泄露出去的,可如今见唐逸的讶色不似有假,却又不明起来。
其实那勒并未猜错,这消息确实是唐逸使钱,在路上住宿时,使人泄露出去。只不过他并不知道飘渺天宫主人竟然闭关一年,这才惊讶。
“那如此说来,得了请柬的是九大掌门,余下的一张却是给了谁?”
传言便要有吸引人的地方,若这十张亲笔请柬是给了十大名门的掌门人手一份,自没有谁会感兴趣,因为那是天经地义。可如今却有一张的下落不明,才令众人兴致大起。
当然,每个人心里都有答案,有认为是给了武帝的,虽说武帝是个胡人,又新近才崛起,但此来比武挑战,德皇礼数周全,送他一张,也不为过。也有认为是给了昆仑派掌门许南清的,这昆仑派的实力却勉强能够。又有认为是给了哪位不出世的名宿。
可谁知,那知情人笑了笑,慢悠悠的喝了口酒,将人的胃口都吊将起来后,这才一语惊人道:“那张帖子给的便是唐逸唐少侠!”
任人们怎去想,也想不出这份请柬竟落到了唐逸的手中!闻言哪不惊讶?唐逸的经历他们自然都听过,甚至有些人还认出了本人,当下便纷纷转过头来。
对于被人注视,唐逸却是毫不在乎,心下只是暗道:“除去德皇前辈,中原武林的通天高手便要属飘渺天宫主人一人,他此刻却在闭关,可当真不妥了。”
铜做钗头凤,翅锁难翔。二一二
飘渺天宫主人给唐逸留下的印象,比之德皇还要好上不少。许是德皇太过高尚,以至唐逸崇敬之时,竟心生疏远难及之感。可飘渺天宫主人喜怒由心,更近常人,且甚是关爱门下弟子,那惊天一剑劈在擂台上,震撼的不只是对手,也震撼着唐逸。
此番中原真若乱起,中原能有飘渺天宫主人这个通天高手坐镇,只要他不死,武帝怕也要多份顾虑。也正因此,骤闻他闭关一年,且德皇寿辰渐到,比武将至,他却仍没有出关的意思,其中蹊跷,怎不让唐逸担心?
“而且与德皇前辈比武,武帝在比武之时忽晋通天,虽说可以出其不意,但真要说将起来,以他那通天级的修为,难道便不怕十大名门心生忌惮么?化形高手,中原武林虽少,可终是有些,但若武帝是通天高手,以名门的手段,又怎会留他?”
唐逸心念再转,他可绝不会认为武帝布置了这么大的局,却连这么个明显的破绽都发现不了,也便是说,武帝定有对策,好全身而退,且令名门放心厮杀。
此番剑竹岛一行,果然不会简单,唐逸心下转个不停,哪会去理睬那些望过来的目光?这些人看了会,却也大觉无趣,尤其那个坐在美貌妇人旁的精瘦年轻人,黑着张脸,望将过来,可是骇人。更有人去过嵩山,当下认出是唐星,立刻别过头去。
唐星在嵩山剑试上虽与唐月合力,可却也以剑硬抗了常天赐。唐门门下,却能剑指常天赐,怎不令人印象深刻?当下口口相传,酒楼里登时安静不少,只余下窃窃私语,却再没人来看唐逸了。
周围安静下来,也没了多余的目光,唐逸一抬头便知道了原因,当下朝唐星笑了笑,算是谢过。
食过晚饭,众人便在这家酒楼后的客栈歇息一晚。
眼下距离德皇寿宴不过十天,算算时日,唐门也差不多该到了,德皇邀请各名门中的年轻翘楚入内堂饮酒,唐月自也是要来的。
“用不得几日,我们便可再见!想我得到请柬之事,唐门也应有些耳闻,便算不知,到了登州,也会知晓,如此一来,月姐便定会知我到了。”
一想起唐月就要到了,唐逸的心下便莫名的开怀起来,正念起相依雪山之景,便在这时,忽然门外人声响起,不多时,便有人轻轻叩门。
唐逸收回心思,起身将门打开,正见伊、骆二人站在一起,当下笑道:“伊师兄,骆师姐,你们怎么来了?可是许掌门有事寻我?”
伊客松闻言摇头道:“师父正与那勒相谈,我们此来,不过是因为师妹想出去玩耍。”
骆颜君闻言,秀眉一拧,扯住伊客松的袖子,嗔道:“不过是夜游而已,却要说成玩耍,好生难听!”
唐逸闻言一怔,不想这二人寻来,却是要邀自己夜游。见唐逸神色微微一变,伊客松也有些不好意思道:“师妹太久没有下山,这从昆仑到天山,再到登州,一路只是紧赶,也没有时间歇息。如今地方已到,时间又是尚早,师妹便动了心思。”
唐逸闻言,也自点了点头,心道这也不难理解,而且伊客松虽没有说到他自己,可见他的模样,心下怕也是有意出游的。
唐逸一念及此,笑道:“那你们来寻我,莫不是要邀我一同出游?”
骆颜君忙道:“师母说了,要去游玩也可,除了记得时间,便要与公子走在一起。”
说到这里,骆颜君似是有些不很服气,伊客松怕唐逸误会,当下解释道:“我与师妹久未下山,这登州正是江湖人云集,龙蛇混杂之时,师母却也担心我们出事。”
指了指自己和骆颜君,伊客松笑道:“虽然武功上,我们二人也还有些自信,就算不敌,有昆仑大九式在,逃也总能逃得。只不过师母担心的是我们被骗,这入世的经验,我们可大有欠缺,远不及公子的。”
听师兄说完,骆颜君不禁撇了撇嘴,不过这终究是戴一妆的交代,骆颜君虽是心下不服,却也只有将抱怨的话咽了回去。
“原来如此。”
唐逸口中答道,心下则是暗想:“那位掌门夫人也是苦心,毕竟此来带着两个首徒,为的就是一展昆仑雄姿,许掌门更是心怀壮志。这时若要出些岔子,惹人耻笑,许掌门的面上也不好看。说将起来,那位掌门夫人既然允许夜游,本就是体谅自己的弟子难得来中原一趟,便看在她这份苦心上,我也就陪上一陪罢了。”
一念及此,唐逸当下笑道:“其实说将起来,我也是日夜练功,平日里没什么闲暇,不如借此机会一同游览便是。”
见骆颜君面现喜色,唐逸一笑,再不耽搁,稍整了整衣饰,便与伊骆二人出了客栈。
登州临海,商贾许多,市面上自是繁盛,如今更有大批江湖人到来,愈加的繁华。就见灯火映照之下,沿街店铺无一关门,俱都在招揽着客人。
骆颜君虽然年纪不小,可却极少下山,昆仑更是地处偏远,所以这一入了市,便若鱼儿入了水,这边的吃食摊上转转,那边买些小玩意,玩的可是欢畅无比。
登州沿海,自有些中原没有的新鲜物件,漫说伊客松和骆颜君,就是唐逸左右看看,也不觉得闷了。
这三人且行且走,唐逸和伊客松两个男人互相谈笑两声,骆颜君则着实买了不少东西,看的出,戴一妆可没少给这个弟子银钱。
看着骆颜君采买的高兴,唐逸的心下却也一动,忽然暗道:“是了,我与月姐半年未见,怎也不能空手,总要送她些东西才是,想来寻些首饰最好。”
一念及此,唐逸抬头来看,却见这街几是走到尽头,人流早疏,两旁也多是住户。眉头微皱,唐逸便要回头去寻,眼角却是人影一闪,正巧有人推了小车走来,上面叮叮当当的挂了不少首饰。
唐逸见状一笑,随即走上前去。
“这位公子……”
卖首饰的小贩是个中年人,衣着破旧,见主顾上门,立刻便停了下来,可随即却又犹豫起来。
“公子要买首饰?”
虽然路上已见冷清,可骆颜君的兴致不减,这一发现唐逸要买东西,登时便转了过来,待等看清车上摆设,不禁奇道:“公子要买这些吗?这可都是女子用的物件,莫非是要送给唐师姐?可这都是些简陋的物件呢。”
话一出口,骆颜君似是觉得自己的话有些难听,当下便朝那小贩歉然一笑。
骆颜君此番出行,穿着打扮光鲜的紧,丝毫不比富家小姐差,这都是许南清特意制备下的。毕竟自己的两个徒弟随行,代表着自家脸面,定要穿的最好,不可落人下风。也正因此,骆颜君这一到,那推车的小贩更显窘迫起来。
小贩心下明白,自己卖的不过是些铜簪铁环,做工也是粗糙,平日里都是卖给穷苦人家使用,哪入的了富人的眼?唐逸虽然穿的还是那身麻布棉袍,可人却生的英俊儒雅,行为举止,一看便知是个读书人,所以小贩一开始便犹豫起来。如今骆颜君和伊客松跟来,衣着可是当真富贵,小贩就更不知该如何是好。
唐逸一笑,看着小贩紧张,当下和颜道:“老板莫慌,我正是要买这首饰的。”
说着,转头朝骆颜君笑道:“说来不怕骆师姐笑话,在下如今可没什么营生收入,手里的银钱虽然不少,可俱都是月姐相赠。如今要买件首饰送给月姐,怎好挥霍?”
言罢,唐逸转身自车板上角落里拈出支凤头铜钗,做工虽也粗糙,可那两股凤翼均是朝一处弯去,又有两只翎毛似的铜条横在其间,像极了个月字。
“便是它了,不知价钱几何?”
唐逸把玩着铜钗,竟觉愈加的喜爱,正要小心的将其收在怀中,却不料那小贩忽是叫道:“公子!那钗您还是还回来吧!”
说着,竟是要伸手来夺!
唐逸虽然一怔,但以他的修为,怎会让那小贩夺去铜钗?当下微一晃身,便闪了开去。再看那小贩,就见他神色间满是惶急,唐逸不禁奇道:“为何要还你?我又不是不给钱?”
小贩见唐逸的身手灵活,显然与这些日里忽然涌进来的武林中人一路,哪还敢抢?当下只得更急道:“公子误会了,小的不是那个意思,实在是那钗子不祥!不能卖与公子!”
不想这小贩竟然如此一套说辞,唐逸眉头登时微皱起来道:“此话何意?”
虽然春寒,可小贩的脸上却隐现汗迹道:“那钗子本是小的做差了,两翼留有粘连。不过小的大字不识,只道错便错了,不如便宜些卖了就好,可谁知今日有位大爷路过,正见到这凤头钗,便道了句,此乃翼连难飞,不祥之钗,应该是重新融了再造才是。小的听了,觉得在理,所以便将其放了车角,只道回去重新融过,却不想公子却拎了去。”
骆颜君在旁听了,不禁一惊,当下便道:“那人说的可也有些道理,这钗子做成凤凰模样,可翅膀却是连在一起,有翅难飞,听起来就不怎么好。”
唐逸历尽苦难,最恨这些命运说辞,当下哈哈一笑,随即道:“甚么不祥之钗,甚么翼连难飞!难飞才好,这凤正可停在我的身旁,伴我一世,若是她当真飞走了,我才要担心咧。”
说罢自怀中取了颗碎银子放在车板上,也不管小贩再三哀求,转身而去。
轻舟雾中偶遇,明辨非常。二一三
戌时已过,便将宵禁,骆颜君虽仍未尽兴,不过适可而止却也是知晓,当下三人回转客栈。
一夜无话,转日天明。
剑竹岛孤悬海外,来往只能乘舟船而行,凡不被邀请者,可是一步也登不得岛上的。所以一行八人朝登州水港而去,那里自有飘渺天宫门下相候。
登州水港不小,多是来往的商船渔舟,虽说不上千帆竞舞,百多总是有余,不过这些舟船虽多,却都不及一艘来的显眼。
“看来就是那艘巨船了。”
唐逸一眼望将过去,心下便有了定数,那艘巨船如楼般高大,既长且阔,前后足有三十丈!不仅如此,船上更是高悬了张寿字,迎风招展,哪会认错?
那勒当下便是笑道:“飘渺天宫可不一般,我数月前来此,整个岛上还只有两艘大船,余下的不过是些轻舟舢板,就算那两艘大船也不过二十丈不到,哪有这船来的雄壮?”
众人闻言亦是惊讶,心道如此巨船飘渺天宫也能寻来!不过再转念想想,剑竹岛悬于海外,日夜与海商打交道,要寻舟船,自比别人门路宽广,却也就释然。
再看那巨船旁,正围了许多江湖中人,这些人多在指点议论,能上船去的却是少之又少。每每有人出示请柬,必引来一阵的赞叹,更有好事之人讲解来人身份,令登船之人大有颜面。
不多时,唐逸一行也来到近前。那勒有沙海天山的身份,此刻正代武帝而来,许南清更是昆仑之掌,两人的身份不俗,自是被飘渺天宫门下礼遇,更惹的旁人羡慕。
待等轮到唐逸,还未等他表示,便有飘渺天宫门下恭道:“来人可是唐逸唐公子?”
唐逸的金环太过耀目,方是一到,人群中就有许多人认了出来。这一年间,唐逸声名鹊起,尤其这几日里,他得德皇的亲请,已经传遍了登州,更惹人好奇,当下都是使尽气力,探进头来,想看一看那请柬究竟有何特异之处,这少年又是如何的不凡,以至德皇如此看重。
唐逸见飘渺天宫门下问来,摸了摸耳上金环,笑道:“正是在下。”说罢,便将请柬递上。
那领头的飘渺天宫门下不敢怠慢,比之面对那勒和许南清时更要恭敬,当下小心接过请柬,仔细看了看,这才郑重道:“果然是唐公子,德皇前辈曾是叮嘱,凡执这亲笔请柬之贵客,可不用等待,便就请直去岛上吧。”
言罢,这飘渺天宫门下又恭敬的将请柬交还回来,言道:“这请柬到得岛上还有用处,公子且收好。”
唐逸闻言点了点头,将请柬接过来,随即问道:“不知那直去岛上是何意?”
飘渺天宫门下闻言答道:“此番登岛的客人虽竟挑选,可仍是不少,但本宫的舟船却是有限,所以才特意购入这艘福船。这船共有两艘,朝晚各一班,以便运送客人,也正因此,虽然眼下便可登船,但却还要等上一两个时辰才会起航。”
说到这里,指了指巨船旁,那飘渺天宫门下再道:“不过有公子这份请柬,便无需再做耽搁,本宫专门备下了轻舟,可随到随发。”
唐逸闻言,看了看那巨船旁果然停着三只轻舟,虽然比起巨船来说,要娇小许多,但做工却更显奢华精巧,大红漆漆的满满,更显喜庆。
“公子请。”
那飘渺天宫门下说完,便要引唐逸上船,唐逸看了看那勒,忽然摇头道:“能得德皇前辈青眼,唐逸已是受宠若惊,哪还敢受此礼遇先行?”
出名固乃唐逸所愿,因为那才有资格面对唐门,才有资格与唐门讨价还价。只是这等令人侧目的出名方式,唐逸却并不怎么希望,毕竟自己得了德皇的亲笔请柬已足够惹眼,此刻再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享此特权,必会引人诟病。
更何况濯星仙子和许南清都在一旁,唐逸先走,他们的面上怕不好看。
可谁知唐逸方是推辞,那飘渺天宫门下便坚道:“公子谦虚了。不过此行安排是德皇前辈早做的安排,宫主闭关,这寿宴一事便由德皇前辈全权而定,在下也只是奉命而行。。”
说到这里,飘渺天宫门下再道:“而且德皇前辈特意嘱咐,若是公子到了,必要速请,前辈要亲与公子一叙。”
飘渺天宫门下此言一出,登时满场皆惊!德皇不只送上亲笔请柬,更要亲自接待,还是如此急切,这是何等的殊荣?这少年又为何如此被德皇重视?
一瞬间,羡慕,嫉妒,惊诧,怀疑,本就自四面八方射来的目光,更加炽烈起来。
唐逸闻言也是一怔,德皇给自己的礼遇愈加的高了,正所谓反常即妖!自己如今的地位身份以及和德皇的关系,都远不够被这位武林第一人如此重视。
想到这里,把眼一扫,唐逸正见到那勒微皱了皱眉头,不过随即便恢复正常,微笑道:“长有命,不可辞,唐公子无需顾念我们。”
许南清闻言亦是笑道:“唐公子能被德皇前辈垂青,可是天大荣誉,万不可怠慢。”
这两人一开口,再有那飘渺天宫门下在旁催促,唐逸只得点了点头,与众人分别,独自一人登上轻舟。旋即,船夫将缆绳放开,一声吆喝,轻舟直下,奔剑竹岛而去。
望着岸边人影越来越小,就连那巨船也几是不见,唐逸沉下气来,暗道:“德皇前辈唤我,必有深意。”
念起德皇并非只邀请自己一个年轻人,同时在内堂设宴招待的,还有其他年轻翘楚,很显然,德皇也应意识到了危机。
“德皇前辈并不将武帝放在眼内,不过他却知道,就算今日武帝失败了,日后还会有其他什么人来挑战自己。只要名门一日不忘争杀,这江湖便难安宁。所以德皇前辈便想借这寿宴将年轻一辈请来,这些人都是未来的名门之长,若能让他们心中倾向自己,那未来自是可期。”
唐逸想到这里,眉头却微微一皱,又再心道:“但我并非名门之后,为什么德皇前辈看了上我?是我于嵩山之盟上的表现足够耀目,还是说与武帝在一起,终是被他知晓?”
德皇自非常人,唐逸却也不强要自己一定猜中其心中所想,正所谓既来之则安之。德皇必有其打算,只等自己上了剑竹岛,便一切皆知。
将心安下,唐逸放眼舱外,初春的海面,碧波荡漾,晨雾袅袅,不愧是在水蓬莱,果然一派仙境模样。
似乎是此景感人,这舟上的船夫不禁放开喉咙唱道:
彭蠡浩渺
洞庭娇窈
具区丰美
巢釜神销
船夫的嗓音并不如何好听,可许是这船夫亦为飘渺天宫门下,身怀的武功可是不低,内力激荡之下,再配这词的豪迈,竟也令人大觉震撼。
“这词做的可好,江湖特色各具其中,言简而意美。”
唐逸正自记下,忽然就听远处再有歌声传来,却似与这歌相合:
惜乎江湖,彼不能及。
予我蓬莱,抚今悼昔!
这歌声比之船夫要洪亮不只多少倍,虽离的远些,可直震的水颤船抖,便连唐逸都听了个清楚!
这区区一十六字,那人不停的重复,一声声一字字,唐逸越听,越觉得其中大有悲怆之意,不禁心道:“歌中之意,便道江湖之美,亦难比这蓬莱的山海,只不知这人歌中为何却又透着凄凉?”
歌声洪亮,飘渺天宫门下自也听了到,当下亦是朝远处张望,唐逸见了,终是开口问道:“这位兄台,可发生了什么事?”
唐逸要装做什么都听不到,自不便直问。那飘渺天宫门下闻言先是一怔,随即也省将起来,便耐心解释道:“方才船头歌唱,远处便有人相合。”
见唐逸面露不解之色,那飘渺天宫门下忙是再道:“这歌本是我飘渺天宫自家传唱,乃宫主早年所做,旁人多不知晓。可方才却有人合的一字不差,且其功力深厚,煞是惊人!这还不算,此刻本不应有我飘渺天宫的舟船在外,所以在下才是好奇。只可惜这晨雾虽薄了许多,却终究未都散尽,瞧不清楚那人是谁。”
唐逸闻言,心下一动,暗道:“之前便闻剑竹岛是不让旁人自渡的,所以今日才有了以船接人之举,如此说来,那合歌之人是谁?怎敢不顾飘渺天宫的规矩独行?”
想到这里,唐逸放眼望去,他的眼睛自比身旁的飘渺天宫弟子犀利许多,透着薄雾,隐约看到个身影,就见那人影似是朝远处拜了几拜,这才收了歌声,脚下船头一转,直朝唐逸处驶来。
“那人便要到了。”唐逸站在船头,朝飘渺天宫门下说道,随即又是疑道:“看他那方向,若非来寻我们,便是朝登州折返。”
正如唐逸所言,不多时,那舟驶的近了,船上之人的面目也渐渐清晰起来。就见这人生的好是堂堂,身直体阔,立于船头,大显气派,只不过那人的面上神色却是复杂,既喜且愁。
“竟然是他?”
唐逸正自打量那人,就听身旁的飘渺天宫门下忽是一声低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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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大家应该猜到来人是谁了吧?呵呵。
PS2:凌晨修改前几章的错别字,提前说下。
轻舟雾中偶遇,明辨非常。二一四
那飘渺天宫门下见到迎面来人,先是一惊,随即站的正了,整好衣冠,这才对唐逸道:“那便是明非先生!”
唐逸闻言,有些恍然。这明非先生的名字,最早在崆峒山上,唐逸就曾听过。想那十大高手的排名,有几人没有排进去,可他们的实力却是毫不逊色,其中便有这位。而且更令唐逸在意的是,这明非先生乃德皇的唯一弟子,在江湖上的声誉好的很。
“明非先生的声誉之隆,并不全因其师,也因其行正坐端,这才得人交口称赞。只不知事实上又是如何,我可见过太多名不副实的人了。”
唐逸正想到这里,就见那飘渺天宫门下忽然又道:“不过明非先生许久没有回岛了,如今正是德皇前辈的寿辰,明非先生终于也赶了回来,可怎又要走?”
唐逸闻言,心下一动,明非先生脸上那矛盾的神色,悲怆的歌声,凭空朝剑竹岛拜了数拜,这其中种种可都是蹊跷的很。只不过唐逸与其并不相熟,心下虽是疑惑,却也不会主动去问。
不多时,两船迎面驶近,明非先生也注意到了唐逸所在的轻舟,看着唐逸人在船上,服饰明显与飘渺天宫有别,耳上的金环也是映日生辉,眼中登时闪过一丝的讶色。不过与唐逸一样,明非先生也只是点了点头,便要稍做示意而过。
可就在两船相错之际,明非先生忽然看到唐逸手中正在把玩一物,当下眉头微皱,似是想了想,忽然转头朝船夫道:“且停一停!”
明非先生唤停了座船,唐逸也只好望向那飘渺天宫门下,随即亦停了下来。
“晚辈唐逸,见过先生。”唐逸礼过。
明非先生是德皇的弟子,辈分奇高不说,且就他那年纪,也有六旬上下,唐逸自不会失了礼数。与此同时,人在一旁的飘渺天宫门下也是礼过。
明非先生笑着点了点头,脸上的愁色尽去,更令人觉得正气浩然,当下指了指自己身旁,笑道:“果然是唐公子,不知可否过船一叙?”
唐逸亦是笑道:“那便打扰了。”言罢唐逸微一提气,两丈的距离,也没用昆仑大九式,而是用自己从那大九式中琢磨出来的轻功原理一纵而过。
明非先生见了,眉头再是一动,可也没说什么,只是笑道:“唐公子的轻功可是奇特,明非竟没有见过。”
唐逸落在船头,抱拳笑道:“前辈客气了,这不过是晚辈胡乱琢磨出来的玩意,哪及的上各派轻功的千锤百炼?可是献丑。”顿了一顿,唐逸再道:“不知明非先生召晚辈前来,有何指教?”
明非先生闻言摇头道:“哪谈的上指教?明非如今自己都看不清眼前道路,哪有脸面指点公子?虽然明非耳目闭塞,久避江湖,可这一趟前来,关于公子的传闻当真是听了不少。无根无基,又无傲人武功,却能以未冠之龄,游于崆峒唐门之间,更得武帝和师父的青眼,这等智慧,可远非明非所能比拟,又有什么需要指点?”
说到这里,明非先生一指唐逸刚收入袖中的一物道:“明非唤住公子,为的却是此物。”
唐逸一怔,自己袖中有什么值得被这明非先生注意的东西?怎么自己却不知道?
“那钗子。”明非先生也知自己所言之物,便是再聪明的人也难想到,毕竟这实在巧合。
唐逸的眉头登时微皱,探手将那凤头钗取了出来,疑道:“先生可是说这个?”
明非先生点头道:“不错,明非敢问公子,这钗子可是昨日自那登州城中购得?”
唐逸点头道:“正是。”
明非先生再是问道:“公子购得这钗子的时候,那卖钗之人,可曾说过些什么?”
唐逸心下一动,忽是有些明了,心道这可当真是巧,当下便道:“那人曾经言道,说有位客人指这钗子,说此钗不祥,所以他将其放在角落,想等晚些回去,重新炼过。”
明非先生点头道:“凤翼相连,难做振翅之举,受此钗之人必被困顿。这话是明非说与那卖钗人的,昨日实是偶然看到,不想这钗妨了他人,才多此一言。”
唐逸闻言,心道果然如此,当下笑道:“先生果不负盛名,便是日常所见,亦要为他人着想。”说到这里,忽然一顿,唐逸却又再道:“不过小子从不信这命运鬼神之说,此钗不过是个死物,哪有偌大的威力,竟能毁人前途?”
明非先生闻言,认真的看了看唐逸,点头道:“信则有,不信则无,这世上本就无绝对之事,人人皆云的卢妨主,其亦坏了不少的性命,可却也救过刘皇叔的。”
说到这里,明非先生似也释然,随即笑道:“如此,那明非便不再耽搁公子了。看公子能放舟独行,想来城中的传言确真,既然师父亲自相请,那必有要事。”
唐逸听到这里,终于怔住,心下想了几个来回,忍不住问道:“先生召晚辈前来,莫非就只说这钗子一事?”
唐逸自忖智慧不输旁人,可这次却是当真想不通透。除非明非先生还有他事隐瞒,否则可真是小题大做。不过想想明非先生的名声,比之名门大派还要好上许多,且这人以唐逸看来,显然确是正直之士,其眼中虽可能有忧虑焦愁,但绝难看到恶意。
见唐逸直言,明非先生一笑,似是早有所料,当下便道:“公子莫要疑惑,明非方才见到公子,就已认出公子,只不过没有深交,本想点头而过,并未思打扰。只是公子手中把玩那凤头杈,明非昨日才与人警示过,实不能就这么放任。”
顿了一顿,明非先生正色道:“明知他人陷于凶险而不为,非丈夫也。虽难知对错,可既然心中有了分晓,不说出来便于心难安。今日公子听到明非所言,知这钗的害处,至于如何决断,那便全在公子,明非的心意却是尽到。”
唐逸闻言,猛里大震!当下紧盯着明非先生的眼睛,便要看出深藏其中的陷阱来,只可惜除了清澈透底外,唐逸连一丝的做作都未看出。如此,唐逸这才有些信了,可却也更觉震撼!
“这世上巧合自是有的,可若不是他这么坦然,我怎都不会认为这事起自无心!想我被德皇前辈邀去,路上就得其徒劝说,怎都分明是要我将一切尽吐!只是如今看来,明非先生倒当真是无心了。”
不过唐逸仍是紧追了一句道:“德皇前辈的寿辰在即,先生怎却不登岛,反是要走?数日后便要比武,那武帝可也厉害,先生便不担心么?”
明非先生闻言一顿,似有些难言之隐,摇头叹道:“明非愚鲁,参不透究竟何为善,何为德。若是为善行恶、为德行恶,这又算什么,所以自觉无颜去见师父。”
唐逸闻言,心知明非先生必与德皇在这道德见识上有了分歧,不过这是他人家事,自己却难做插手。
便在这时,就听明非先生再是一笑,随即道:“至于比武,听说那武帝的武功最多不过化形顶峰,通天都未晋,又怎会是师父之敌?便是当年天命,以其骇人的修为,亦被我师困在岛上一甲子!这区区武帝,不过妄称,我师绝不会败!”
明非先生对德皇的信心,对自己师父的信任,便在这一刻尽显无遗!唐逸听的亦不禁有些心弛神摇,只道这明非先生虽是不见其师,可心下的敬仰却是一丝都不减!
便在这一刻,唐逸几乎就要脱口而出,将武帝的安排打算告与明非先生知晓,让他明白如今德皇所处的险境!可皱了皱眉,唐逸终于忍了下来。
既然事了,当下二人道别,唐逸回到自己的舟上,目送明非先生离去,这才心道:“明非先生可算我见过的名人中,最为正义的一个,他虽自承仍然难明是非,可其实却是当真明辨。他之一言一行,莫不约束自己,便如这钗子般的小事,只要得见,亦不放过,由此可见一斑!”
唐逸想到这里,不禁合起眼来,脑中则是萦绕着明非先生方才之言:“明知他人陷于凶险而不为,非丈夫也!”
唐逸当时虽然压下了将秘密尽吐的念头,可心下却是愈加的翻腾不休:“明非先生这话说的可好,只是我如今虽知德皇前辈凶险在即,可若帮了他,便是苦了我与月姐。正所谓帮是错,不帮,于心难安!”
震骨传声默默运行,轻舟劈浪而行的声音在内力的激荡下,比常人听到的更加响亮,也正似唐逸此刻的心情。
自登州至剑竹岛,需要行上许久,可唐逸心有所属,竟恍若未觉,心中正难做定论之时,就觉得轻舟忽是一震,随即那飘渺天宫门下进了舱中道:“唐公子,剑竹岛已至。”
唐逸闻言,睁了开眼睛,本是一望无际的海水,此刻正被眼前一座大岛遮掩。
“到了么?”
唐逸直起身来,步下轻舟,心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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轻舟雾中偶遇,明辨非常。二一五
剑竹岛名不虚传,当真是竹林遍布,如今正值春到,新笋四处,空气中一股淡淡的清新飘来,嗅之,唐逸的精神登时一振。
“德皇前辈多在山上自结的草庐中生活,公子且随我来。”那飘渺天宫门下说完,头前带路。
唐逸则跟了在后面,抬头望去,就见这剑竹岛本是一座山,突出水面。山势由下至上越来越是高,待到山腰处突然变的极是陡峭,之上便再难有房舍踪迹。至于那飘渺天宫门下所说的草庐,就建在那山腰之上,之上再无平地。
一路上去,眼中所见,飘渺天宫不论是人数还是房舍,都不如其他名门,也难怪他们要限人登岛。
比之那些个名山而言,这剑竹岛的山也并不十分高,不多时,两人已到半山腰,飘渺天宫门下先一步进去禀报,唐逸则在外等候。
唐逸并没有久等,只不片刻,便见德皇推门而出,朗笑道:“唐公子竟到了,可真早的很。”
仍是一身的淡青色长袍,德皇步将出来,虽然快的很,但却半分匆忙都无,只令人觉得安稳悠然。
唐逸见德皇推门而出,忙是上前行礼道:“晚辈受前辈宠邀,已是有愧,哪当前辈亲迎?”
德皇闻言,不以为意,只是笑道:“甚么前辈晚辈的,不过年长年幼罢了。比人痴长几岁又有何难?年长不乏昏聩,年少亦可远鉴,若是能得远鉴之晚辈,亲迎却又如何?若能得江湖安平,老朽便是执晚辈之礼也自无妨。所谓前辈,左右不过虚名矣。”
唐逸得此夸奖,那一旁的飘渺天宫门下几是惊呆!心下只道:这要是传扬出去,可比亲笔请柬更加令人震撼!只怕是已无人敢信了。
可身受夸赞的唐逸不仅没有因此欢喜鼓舞,心中反倒是“咯噔”一下,更加小心起来。
说将起来,对德皇,唐逸很是钦佩,且在嵩山之上,德皇并没有为难自己,所以唐逸的恭敬出自内心。只不过出于一贯的防备,唐逸哪会立刻便与人交心?
更何况德皇这么夸赞自己,怕非自己之福,传扬出去,也并非全是好处,而这,德皇未必看不出来!
所以在没有看透德皇之意前,唐逸惟有谨慎,当下小心翼翼的将礼行的全了,却将口来紧闭,没有接话。
正所谓言多必失,面对德皇,唐逸再是智慧,也不敢有丝毫的自负,正是少说多听,绝无害处。
面对唐逸的沉默,德皇只是一笑,却不多言,当下朝那飘渺天宫门下点了点头,那飘渺天宫门下会意,礼上一礼,随即下山而去。
“来,进屋说话。”
见飘渺天宫门下离开,这草庐中再无外人,德皇大显随意,当下也不等唐逸应了,便转身进了屋子。唐逸无法推辞,也便随着进去。
进得草庐内,放眼望去,摆设就如想象中的简单,甚至可说是粗陋。德皇早是随意坐下,也着唐逸坐了,这才笑道:“老朽亲请公子,怕给公子添了不少麻烦。不过公子非是常人,些许麻烦想来也不会放在公子眼内。况且以公子如今的形势,多些依仗也是好的,有了老朽的这一番做作,最少老朽不死,公子便就无人能动得。”
唐逸闻言一怔,心念登时急转开来,暗道:“是啊,我自始至终都在防备于他,只担心他如何利用我,却是没有去想过借其大势。”
唐逸之所以一直处境艰难,除了对手太过强大之外,便是因为背后没有个依仗。否则就以其自大漠回转为例,便是罗志敢去诬告,常承言都顾忌到唐逸的身份,而会暗里压下,哪会声张?至于其后发生的种种,自然更是一个都不会再有!
不过唐逸心下却也冷静,转念便又心道:“但若是早知武帝打算,任谁都不会再想来寻德皇做依靠,倒非是我的疏忽。”
念起再过几日,德皇怕是再难有如今威势,唐逸不禁暗叹了叹,随后恭道:“晚辈自忖没那资格受前辈如此青睐。”却是轻轻的推将过去。
德皇闻言,只道唐逸谦虚,当下一摆手道:“公子此言差矣,若无本领能耐,老朽亦不会亲自相邀,虽然老朽从不自命不凡,可亦不会行那无用之事,平白浪费光阴。”
说到这里,德皇双目凝视着唐逸道:“老朽有几个问题,公子能先答否?”
见德皇正色,唐逸的警惕登生,随即亦是回视过去,答道:“晚辈自当知无不言。”
德皇点了点头道:“好!那老朽便问公子,公子怎么看如今这武林的大势?”
唐逸闻言,暗想了想,这才慎道:“久养欲战,安极思变。”
德皇闻言,眼中闪过一丝的赞赏,这道理不见得没人知晓,可若说的如此简练,前因后果如此清晰,又没有丝毫牵扯,就是传扬出去,亦难落人把柄,那可就难得的很了。
“不错,公子言简意赅。”德皇笑了笑,随即再是问道:“那公子可有什么办法为这江湖谋得安平?”
唐逸当下毫不犹豫的道:“没有。”
顿了一顿,唐逸知道自己必然要说些什么,否则德皇这关便过不去,所以再道:“名门强盛确能使这江湖稳定,只不过万事皆有度,不可缺,亦不可过。缺,则无人能威慑江湖宵小,过则名门本就为患。”
其实唐逸并非没有想过名门作用,虽然他自己吃过名门太多的苦,可若当真这江湖没了名门存在,武帝如今就可大肆进军中原!也正因名门之强,令武帝忌惮,这才有了十数年,数十年的种种布置准备。也正因东南名门大缺,这才令倭寇肆意横行。
更何况就算没了外患,中原武林也不可能真就安平,名门存在一日,便能镇压江湖,若名门不在,无人弹压,则江湖必乱,世间从不缺祸患之人。而真要是没有名门,江湖久乱之后,也必有能人再出,此时名门亦会再生,永无止境。
自己受的苦再多,名门大派存在的道理却不能无视,唐逸自然不会口出违心之言。而且唐逸也没有一味夸奖名门,过缺之论便是明证。
德皇闻言,点了点头,示意唐逸再言。
唐逸自觉说的不少,便并没有多说下去,只是言道:“只可惜名门大派,势力太强,非人力所能束缚,一等其壮大,便成祸患,这江湖安平,晚辈可没那能力谋得。”
唐逸说完,直视德皇,这老人亲将自己迎了进来,却来问自己这个问题,显然大有深意,如今唯一能让江湖维持安平的便只有德皇一人,旁人不是智慧不济,便是能力不足。
德皇看的出唐逸有所保留,不过能听唐逸说这么多,德皇也似很是满意,当下便道:“公子定是谦虚,老朽如今所做所为,以公子的睿智,定不会看不通透。”
说着一指自己道:“老朽非是自夸,只要有老朽在这江湖一日,江湖便乱不起来。两盟实力均衡,都要忌惮老朽的倾向。老朽也因此安心,只可惜武帝那胡人的出现,却令老朽大感不安。”
见德皇说到武帝,唐逸的眉头一挑,装做奇道:“前辈可是担心这次的比武?”
德皇微微一笑,摇了摇头,满脸都是自信道:“老朽必胜!”
说来奇怪,唐逸明知武帝的布置十分的阴险难防,可面对德皇如此的自信满满,却又丝毫也没觉不妥。只知德皇这自信就似由来已久,便似天经地义一般,更不会觉得他在轻敌,或是自傲。
正自不解间,就听德皇笑道:“公子如此上心,老朽可是安慰。不过公子可能不知,老朽所修之功,名曰大道正法,此功大成,人便是道,剑便是道。正所谓万法不离其宗,万事不离其道,世间万物皆有规律可循,握之,掌之,使其为己用,便可有胜无败!”
唐逸闻言大震,德皇这轻轻一言虽是笼统,可听到唐逸心下,却大有助益!少年可知这定是深奥之理!
便在这时,就听德皇继续道:“这道之一字,玄奥非常,只可意会,更存乎一心。相信自己,自己便是道,则一切便在掌握,若是连自己都不信,心存疑虑,武功再高,亦徒有其表。”
“原来如此。”
唐逸有些明白德皇的自信从何而来,又为什么不会令人反感。
可也正因如此,唐逸更有些担心,暗道:“如此说来,这大道正法必要人自信一切都在掌握。正是因信而成,不信则败。如此一来,真要与武帝比武,遇到武帝突然晋级通天这一意外,那德皇前辈的这份掌握自信,可还会保持下去?若不能保持,岂不就……”
武帝既然挑战德皇,自不会对德皇一无所知,也便是说,武帝的这番准备,很可能就是针对德皇的大道正法而来!
唐逸越想越觉得有理,正心念电转之间,却听德皇笑道:“老朽自知那胡人来挑战于我,必有他认为的取胜之法,可比之起来,老朽更相信自己。”
结庐草,忧兴亡。二一六
德皇随口便将自己心中所想说了出来,而且明知武帝定有阴谋,却毫不减其自信,唐逸眼见于此,甚至暗生疑问,心道德皇的大道正法,难不成当真什么都不怕?当真是自己多心了不成?
便在这时,就见德皇一摆手,再是笑道:“莫要担心,那胡人的修为如何,老朽心中有数。老朽如今不安的非是那胡人本身,而是他的出现。”
说到这里,德皇摇头叹道:“其实域外不是没有祸乱过中原武林,每百年二百年,便会重复一次,不过次次都非我中原武林力弱,而是我中原武林内乱。”望向唐逸,德皇问道:“听闻唐公子方进大漠时,忽然走火入魔,为了治伤而远走,结果却随武帝门下一同前来。想必期间没少在那沙海天山住宿。不知那胡人治下,以唐公子所见,可有什么实力?”
在天山住下,唐逸并没有想隐瞒,当下也不在意,只是答道:“武帝治下,不过万马堂余孽和天山残派,仅此而已。”
德皇则是微笑道:“明里只有这些,暗中想来还应该有些后手,不过却也难成什么气候。想我中原,武学昌盛,向来为天下之首。域外之人,不论西、东还是北面,都不是我中原对手。就算那胡人有暗里隐藏什么,亦无什么威力,否则他若有信心胜我中原,又何需如此辛苦计算,甚至以身犯险,与老朽比武?”
唐逸闻言,心下也颇以为然,只不过若是中原武林自己先乱了,那便授人予可乘之机,此消彼涨之下,武帝的力量可就不能小觑了。
唐逸想到这里,就见德皇笑容一淡,摇头道:“老朽的不安,全是因为那胡人的出现。这胡人敢明里挑战于我,便说明中原名门之争,已到了外人都看的通透明白之时,更说明各名门已是明里对老朽不满,连外人都知他来挑战于我,身为中原名门,不仅不会阻拦,反还会如此明目张胆的支持,便就差直接举剑相向!”
“今日顺势支持武帝来战,若不成功,明日便就会亲自唆使,德皇前辈不安的是如此发展下去,恐难做收拾。”唐逸一念及此,不禁暗自摇头道:“德皇前辈为了中原安定,一心保那名门不互相争杀起来,结果却反被名门所恨,竟连外人都利用起来,也难怪他心有所叹。”
心有所想,唐逸当下便道:“以前辈的睿智,既然在当年主动将中原武林的安危揽于一身,想来也早便想到了会有今日吧?”
唐逸的话毫不遮掩,正所谓明人面前不说暗话,德皇既然都说到这里,其中得失,自是早便想透。
果然,德皇微微一笑道:“公子说的不错,这等维系武林安平之举,最是难为,老朽的心中也确实早有准备。只不过老朽没有想到的是,仅仅过了两年,事态便发展至此,可见名门之急迫。”
不过就算如此,德皇亦没有半分的颓唐,当下指了指自己,德皇淡然道:“虽然老朽如今百有二十,可再活个二十年却也不成问题,本打算十年内,名门大派能被老朽抑住,而这十年里,老朽再有布置。”
唐逸闻言,眉头一挑,武帝布了好大的局,德皇何许人?自然也不可能虚度光阴。
便在这时,就听德皇言道:“千百年来,我中原武林,每三五十年,小乱一次,百多年,大乱一次,大乱之后,便是域外之敌入侵一次。待等苦战完了,于残门败派之上,再行修养生息,如此往复,这便是武林千年之规。”顿了一顿,德皇叹道:“早数百上千年之前,似老朽这般的通天高手,其实也并非这么稀少,虽仍不会多,但与如今化形高手的数量相比,却也不让。至于那魂级高手更多!这其中原因,公子可猜的到?”
唐逸正被德皇之言所震撼,这武林之局,竟如朝代般,一乱一养,养过再乱!正感叹间,忽闻德皇问来,唐逸忙收拾心情,答道:“武学日渐衰微,以前辈方才之言而断,必是战乱毁损,高手暴殒,无数神功秘籍下落不明,这便是其中原因。”
德皇拍手道:“正是!这江湖秘藏无数,本是欣荣,其中尤以少林的藏经阁、武当的正道阁、万剑宗的奉剑阁这三阁并称于世。三阁之中当真是武学浩瀚,名门内外,亦不乏高深功法。可二百年前的奉剑阁被毁,四年前少林的藏经阁被焚,三阁已去其二。做下此等错事的,非是外人,俱是中原武林自己!”
唐逸倒未听说过这三阁一说,此刻闻听起来,自也唏嘘。唐逸不似名门弟子那般,自幼便有师父教导,若是天资好了,更有本门于背后支持,不论是武学秘籍,还是丹丸药物,均是从来不缺。唐逸的武功则全是历尽艰险,绞尽脑汁,这才一一习得,也正因此,对这武学秘籍更是珍惜,听德皇说起往事,心下也更觉得遗憾。
“二百年前立下了嵩山之盟,那时武林正是久乱思治,可顺了各派的意愿,自此江湖大体上安平了二百年。也正是这二百年的安平,各名门实力暴增,再难隐忍,若真要他们争杀起来,武当的正道阁怕也难保,各派藏书也怕难保。这一战后,且不说那胡人如何动作,就我中原武林便会再弱一等。如此惨事,不需经历几次,这中原武学第一的位子可就要拱手相让了。如此一来,中原之地本就丰盈,再兼武学不昌,外人自是想来便来,又有谁能抵挡?”
唐逸听到这里,心中对德皇的崇敬更上一层!
庸人只顾眼前,智者则窥将来。唐逸聪慧,当然也做过将来的打算。就似如何趁此中原之乱,如何挟功以迫唐门,如何修改唐门祖规,之后又要如何安然与唐月成婚,数年,十年唐逸都曾打算过。
“不过我顾的只是一己之私,与德皇这百年千年之计比较起来,却是远逊!我原本以为德皇前辈为了自己生前江湖不乱,将这安危都揽在一身,这已是有足够的魄力及远见,可未想他竟然忧心到中原武林千百年后!”
心系中原武林兴衰,又关念的如此之久,唐逸暗道自己又见到一个名与实符之人。只不过唐逸的眉头随即却又微微一皱,开口问道:“前辈如此胸怀,晚辈由衷敬佩,可心头却有一言,大是难忍。”
德皇闻言,微笑道:“今日老朽请公子来,便是要诚心相谈,公子自可畅言无忌。”
唐逸点了点头,稍是措辞,随即便道:“前辈忧心,晚辈自是理解,且亦觉前辈方才之言振聋发聩。不过人力终有穷尽,如此千百年的大势,实难一人独挽。所以晚辈实不知前辈对此有何计较应对?而这,又与召唤晚辈有何关系?”
德皇闻言,笑道:“唐公子果然敏锐,一言直指,正中要害。”
说到这里,德皇似是自语道:“人力终有穷尽,此言不虚。老朽之前本是有些不服,想与那位二百年前定下嵩山之盟的前辈相比,亦想如他一般,开创个二百年之安定的江湖。只可惜天时不同,人亦不同,二百年前各派正需修养生息,而如今,却是精神完足,正乃此一时彼一时。所以老朽如今尽了全力,也不过才维持六年,再久,却也不过老朽寿元之前,与那二百年比将起来,实是太短。”
看了看唐逸,德皇稍是一顿,随即肃道:“也正因此,老朽入夜苦思,终于想的通了,这江湖未来,非老朽一人所能维持,这江湖未来更非老朽所有。老朽如今已是百有二十,将来终究还是你们的。”
唐逸闻言,心下一动,隐约明白了德皇的打算,只不过这其中如何为之,却又十分的难,绝非一时半刻便能想的通透。
德皇见唐逸神色一动,眼中闪过一丝讶色,忽是停下口中之言,问道:“公子可想到什么?”
唐逸愈发的敬佩这个老人,当下也不隐瞒,便就恭道:“晚辈听前辈之言,言及前辈终是寿命有限,这江湖未来难掌,所以心下有感。依晚辈想来,定是与前辈此番邀请各派的年轻翘楚有关。这些翘楚如今年不过三十左右,正当年少有为之际,将来十年二十年间,这些人也正是各名门掌门的不二之选。恰好那时又正值前辈寿元未尽,余威仍在,届时双方同心齐力,未必不能开创一个安定的武林!”
德皇闻言怔了半晌,不禁叹道:“唐公子总能出人意表,虽然每每听到公子所为,便要惊叹公子智慧,可过不多久,公子便又会令人再生惊讶,大叹之前低估。”
说到这里,德皇忽地哈哈大笑起来!其声震天,整个草庐真震的扑梭梭直抖,就似要塌了一般!
德皇在人前,向来都是谦和有理,威而不怒,从未有如此放纵肆意的神态,所以不仅在近前的唐逸一惊,整个剑竹岛上的所有人都停了手中之事,暗道稀奇。
当然,德皇这笑声中的畅快欢喜,却是人人都听的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