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坐垂钓钩。一七二
念起裴悲的修炼,武帝的面上露出一丝的讶色,再道:“为师跟了他多日终于等到他寻到僻静地方开始修炼。之后这门功法的其他妙用虽未看出来,可进展之速却是远超想象。以裴悲那等的资质,其结果竟也一日千里,便连为师如今都难及得。”
那勒闻言暗惊道:“裴悲的资质自然远比不得师父,既然他都能进展的如此神速,也难怪师父会为此动心了。”
“为师见猎心喜,便暗里击晕了他,施展搜脉大法,查找出他那内功的行功路线。可一查才知,这玄天遗篇内的心法走的俱是阴经,起先为师以为奇功必有奇特之处,不过为了谨慎却没有立刻修炼,而是在旁观察。”
说到这里,武帝摇头道:“也亏了为师谨慎,却才发觉那裴悲越练越岔,显然,这玄天遗篇大有残缺。裴悲自己也曾念过乾坤字诀他只习得其一。”
那勒听到这里,恭道:“可师父却是遇到了那个唐逸,他偏又练就另外一半的玄天心法,正可补的齐整。”
武帝闻言笑道:“不错,此等神功,接二连番的出现在为师眼前,不练却是要被天谴的。”说着直起身来,武帝再是笑道:“如今那二人已经相遇,我们只需静待,自有花开结果之日。”
这洞里不只空间广大,更是套有小洞,其中设有石床可供休息练功之用。武帝说到这里,转身而行,口中叮嘱道:“这段日子,你且回去代为师主持沙海天山的一应事物,也算是锻炼,日后好接我衣钵。”
那勒当下恭身应了,面上除了得到重任的郑重外,还有一丝的欣喜神往。武帝看在眼里,忽然停下脚步道:“有些事为师不想多管,可却有句忠告,有些女人不是你这年纪的年轻人能碰的。”
那勒似被说中心事,面色登时大变。
武帝见了,沉声道:“男欢女爱虽是人之伦常,可你既然入我门下,这一生便没有时间放在女人身上。再说那濯星仙子的儿子都与你一般,你二人根本便是不配,更何况濯星仙子此人喜怒无常,偏执偏激,你万不可对她有什么念想。”
说到这里,武帝见自己这弟子面若死灰,不禁叹道:“你且好自为之。”随即闭目安坐石床之上,再不开口。
野人寺。
时日飞逝,转眼再过半月。
自来这寺中的一个月里,唐逸所经历的痛苦远超他的想象,可令裴悲暗赞不已的是,这未及弱冠的少年却能咬牙坚持下来,整整一个月,都在巨大的痛苦中拼命修习,没有一丝的抱怨,没有一丝的怠慢,其进境之速,比之自己,更如一天一地!
也是在这一个月里,唐月亲眼目睹唐逸因为疼痛而扭曲的面孔,守在情郎的身旁,看着他受苦,唐月心疼难忍,可却又没有办法阻止,毕竟唐逸如此,也是为了保得性命,也是为了将来能有一身武功,好屹立在这江湖之中。
既是不忍,又经唐逸的劝说,唐月不再紧守唐逸的身旁,而是将守护之责交与更加适合的裴悲,自己则去帮助那疯僧,直用了半个月,终于将狼尸搬运干净。
毕竟寺中没有存货,如今又多了两个人,这口粮的消耗便大上许多,百多只狼肉可不能浪费了。
将狼尸搬运干净,借这机会,唐月再仗着自己的轻功,远赴百里之外买了油盐,再换些米面,之后便一心厨艺,虽然材料有限,手艺也是不精,可却极是用心,只望唐逸苦修之余,能吃的好些。
“小心,烫。”
看着唐逸便要伸过手来,唐月笑了笑,将熬的浓浓的肉汤捧在手里,吹了几吹,这才递给唐逸。
唐逸练功时的痛苦太甚,虽然还能苦苦忍受,但那汗水却怎也阻止不了。往往一个时辰下来,整个人便都被汗水浸透,好在虽然天寒,可唐逸修炼的内功正是极阳极热,这才没有被冷了的汗水冻着,可如此多的汗水出来,自然口干舌燥,于是每次练功后的这碗肉汤便成了唐逸的期盼,正是解渴滋补。
“真是麻烦你了。”
唐逸谢过一声,随即三两口将热汤喝了,直觉得通体的舒泰。眼看唐逸能这么喜欢自己亲手所做的肉汤,唐月心下欢喜,只觉得这些日来的厨艺没有白练。
放下碗,见唐月正要拾走,唐逸忽然把手虚按,开口道:“月姐,先不忙了收拾,我有话要与你说。”
这些日里唐逸咬紧牙关苦练,唯一的闲暇便是休息,好将养体力,自然难得与唐月说上几句,所以闻听唐逸有话要说,唐月登时停住坐下,笑道:“可有什么事?”
唐逸则是正容道:“虽说我现在的进境还算不错,可要如大师所言,练至阳极生阴怕还要些日子。说将起来,自从走火入魔那日起,月姐你陪我至今已有两个月,我虽也愿意月姐一直就这么陪我下去,可那也只是想象,总不能真就如此。”
唐月闻言一怔,面色登时微变。
唐逸见状忙道:“月姐莫要想的岔了,我绝不是赶你,而是月姐为我离开唐门太久,怕是不好。”说着唐逸恳道:“月姐于我的情意,我自是记在心中,不过你也知道,我怎都不可能入赘唐门,去做那倒插门女婿的。”
唐月神色终于一黯,唐逸所言,她又怎不知晓,只不过一直有意回避罢了,毕竟这不是她的能力所能改变的。
在旁人眼中比男子还要飒爽三分的唐月,此刻却是大显软弱,唐逸看的心下一疼,忙是慰道:“月姐莫要灰心,我若不是有办法,今日也不会来找你详谈。”
唐月闻言一振,心道:“是啊,他胸中自有定计,此事虽然难办,可对他来说却也未尝没有转机!”
想到这里,唐月抬起头来,正见唐逸自信一笑道:“唐门祖规没有前人能破得,却不代表后人便不能破,正所谓事在人为,月姐断不能失去信心。如今唐门年轻一辈中,就我看来,除去月姐,还没有一人的武功、才智、声望能做这未来的门主,所以这便是个机会。”
顿了一顿,唐逸自信的一笑道:“唐门以氏族为根基,女子要做一门之主,自然难如登天,可唐门的未来前途如何,谁都承担不起,尤其如今武帝年后挑战德皇,东西两盟之战已是箭在弦上,这等险恶形势,未来的门主一职更不能仓促决定。月姐的女子身份虽是障碍,可一家之主的资质不够,那怎都难以服众,真要是时势到了,唐门上下也只有从权。更何况月姐是唐门主的唯一女儿,且自幼便一直以未来门主栽培,要说唐门主没有些许私心,怕也不可能。”
唐逸望了唐月一眼,见唐月心思有些活络,唐逸再是笑道:“不过这些都还需要月姐主动,否则亦是镜花水月。”
唐月这二十年岁月全是在苦练,要么便是学习如何治理诺大个唐门,不论人事钱物还是江湖大势,无一遗漏,付出如此的多,要说唐月心下没有一丝做这唐门之主的念头,那可难信了。
不过唐月虽然动过这等念头,可也知道自己身为女子,做唐门之长几无可能,却不想今日被唐逸这么一说,倒还真似能够成功一般!唐月知道唐逸说这些话的用意,真要是自己做了唐门之长,自然与现今的地位不可同日而语,那么唐逸入赘一事便大有商讨余地了,最少也不会如现在般的一丝可能都无!
唐逸见唐月心动,当下再道:“这份无名内功之强,月姐也是看到了,若一切顺利,等我将这门功法学的全了,实力大涨,便立刻回唐门助你。江湖动荡将起,我会全力相助唐门,自也会要他们无话可说,到时月姐为门主,我与你在一起,还能有谁聒噪?”
唐逸说到这里,豪气顿生,唐月亦是一振,大觉未来有望,心下也是开朗许多,望向唐逸的目光更是欢喜异常。
“也算是为了我们将来,月姐怎都不能再待在这里了,两个月,再加上回途,为我离开唐门三个月,这闲话怕定是不少。”一摆手,唐逸阻道:“月姐的心意我自知晓,不过既然要做未来的唐门之长,便怎都要顾及门中人的看法。最少也要让他们知道,月姐你以唐门为重!而不是为一己私情就能弃唐门上下于不顾,那样的话,便是月姐身为男子,亦难登门主之位!”
唐月闻言大震,眼神渐是坚定起来,是啊,虽然难舍离别,可离别也是为了日后能长久的相聚!
“你不怕他害你?”
唐月担心道:“我走后,他若是将你那一半的内功学去,万一起了歹心,那可如何是好?”
微笑了笑,唐逸脸上挂满自信,却是令唐月的心下再是一安,随即便听他言道:“月姐且放心,我非是会将自己置于险地之人。”
==============================================================
PS:25日早晨修改170、171、172三章的错别字,提前说下,呵呵。
此痛绝平生,暂做分别,相约年后。一七三
唐逸如今大仇未报,更有唐月这份牵挂,怎也不会将自己置于险地,此言可不只是安慰。
就见唐逸笑道:“月姐放心,那位大师的武功高深莫测,他身传补救之法时,我曾经深有体会,虽说他当时并没有用到全部修为,可那内力之深厚,应是超过月姐的。而且月姐擅长的乃是暗器,人在近处反不及他那把剑来的犀利。若他真有歹意,就算月姐在这里,怕也难回护的了我,倒反是多陷了一人进去。”
紧握住唐月的手,唐逸笑道:“那人真若有意害我,月姐返回唐门,反会令他大生顾忌,就算我果真遇到不测,月姐也可为我报仇。”
手中传来的满是温暖和对自己的信任,唐月心下先是一甜,随即又是嗔道:“莫要说这丧气话,悲僧大师虽然神秘,可却也不似恶人。”可虽然口中这么说,但唐月终究也不放心,沉吟片刻,忽是一省,抽出手,将腰间的小小锦囊解了下来,郑重的交给唐逸道:“这是姑姑的宝贝,里面满是本门特制的五毒神砂。别看这袋小小,可里面的毒砂足可令二十丈内的万物灭绝!所以使用之时,绝不能令其沾染在自己的身上,否则药石难救。”
这锦囊珍贵,合唐家兄弟之力才炼成一小袋,就是对群狼时的那份生死攸关,唐月都没舍得用。
“这本是姑姑的护身之物,可为了保我安全,便交了与我。”说着,小心翼翼的将锦囊交与唐逸手中,唐月再道:“你且收下,无论如何,莫要忘记你方才说过的话,定要千方百计的保住自家性命。为你,亦是为我。”
锦囊珍贵,不过却不比唐月苦心更令唐逸感动,当下轻抚唐月的玉手道:“这锦囊我收下了,月姐便安心回去,只等一年之内,我必赶回唐门寻你。等到那时,我武功有成,也有力来助你,那什么唐门规矩,合你我二人之力,定要将它打的粉碎!”
唐月面露神往,玉手紧握道:“一年之后!”
唐逸一肃,坚道:“我保证!”
雪起雪止。
阳光洒向雪山,银光闪耀,新下了一整天的大雪,直到晌午才终于放晴,没过小腿积雪,在蓝天的映照下,就似朵朵白云落在地上。而这云端,一个淡淡的影子正迅速的远去,唐逸站在寺门口看着,目光一瞬不瞬。
“她走了?”
悲僧自里面转了出来,极目远眺,可他没有唐逸的惊人目力,自然看不清楚。
等了片刻,没见唐逸回答,悲僧也不着恼,只管摇头道:“我知你不舍,想我亦是自年少经历过来。而且那唐月虽然出身名门嫡系,但身上却没有什么名门恶习,可是心善人佳,你如此记挂也自应当。”
唐逸没有看着悲僧,自然听不到他在说什么,虽然经过补救,内力也可运用,但只是修炼便疼痛万分,更别说运用内力了,唐逸可再没精力去时时动用震骨传声,所以他甚至不知道背后有人接近。
见唐逸仍然没有回答,悲僧一怔,随即看到少年耳上的金环,恍然道:“我却忘记他早就言过失聪了,只因他的读唇术甚是精纯,平日里问答流利,竟忘了。”
不过悲僧也没有再说一遍的念头,当下只是站在一旁等待,直过了盏茶的工夫,唐逸终于回过头来,这才发现悲僧竟在自己身后。
悲僧见唐逸看到自己,也不再重复,只是沉声道:“那唐月已走,你可就再无牵挂了吧。”
唐逸点了点头,神情坚定,却原来这些日里唐逸虽然疼痛难忍,但以悲僧的经验看来这还不算最难过的时候,一等阳极阴生,那一刻才是疼到极点!
闻到还有更加痛苦的时候,唐逸虽然不惧,可却是担心唐月。这些日里唐逸可清楚唐月是如何的挂怀自己,以她的武功修为,竟然日见消瘦,脸上的光彩也暗淡下来,习武之人极难生病,可若真得了病,就比常人麻烦的多。唐月若再见到自己修至阳极阴生时的痛不欲生,怕真会出事。
所以唐逸半是真的考虑到唐门众人的目光,半是不愿她亲眼见到自己未来惨状,这才出言哄她离山回转唐门。
如今唐月早行的远了,唐逸又与她约了时间,言到自己必然有成而归,自然再不能浪费时间。回过神来,唐逸随即坚道:“大师且放宽心,不论有多难忍,我亦不会放弃,这门功法,我唐逸学定了!”
是啊,这许多日来的苦难,归根到底,不还是因为自己没有一身的武功自保?没有名门大派的真心帮助,自己也没有过人的武功,那空有智慧亦是枉然。
智慧武功不可偏废,唐逸深有体会,两者皆具,才可纵横这江湖!
唐逸的坚定令悲僧大是赞赏,自也不再多言,回身嘱咐师弟接手唐月的一应活计,随后便开始督促唐逸习武。
便如此,又是三个月。
野人寺。
大雪山上没有四季变化,有的只是寒冷。可真气行在体内,唐逸的裸露在外的皮肤却是渐渐红透,竟如煮熟的虾子一般!
因为太过炽热,唐逸早由屋里移到了屋外,此刻正赤着精壮的上身,盘膝跌坐地上。天上飘飘洒洒的下起雪来,片片雪花还未待落到唐逸的头上三尺,便即融化做了雪水,雪水一重,登时滴在唐逸的头上,脊背上,阵阵“滋滋”声响中,便化做一团团的雾气,蒸腾在唐逸的四周。
“师兄,这便是天才么?”疯僧目露羡慕,当下小声问道。
疯僧不过是拼命的时候疯狂了些,平日里却多是憨直,此刻远远的望见唐逸端坐在团团的雾气之中,虽然他的武功不高,可却也知眼前惊人景象所需的内力究竟有多少!
悲僧却与他师弟不同,此刻所注意的则是唐逸的表情。三个月前还因疼痛而扭曲的不似人形,可到了两个月前虽然苦苦支撑,但神情却已舒缓下来,再到一个月前竟渐渐适应。
而如今。
悲僧眼看着唐逸端坐在地上,脸色一平如水,竟似半分痛苦都无,唯一有变的只是经过这三月来的折磨,少年更加成熟了,他那张俊脸上写满沉稳,就似久经江湖的自己。
“天才?天才总还是有的,可资质越好越易骄躁,反似这少年般的坚毅安稳,可当真是罕见。便连我,都难忍受如此巨大的痛苦,可他的脸色却竟平静如斯!”悲僧叹道:“这已不仅是天才,而是天才中的天才,你我望尘莫及!”
说到这里,悲僧摇头道:“我练至阴极生阳,可是足足用了三年又七个月,这还是因为有之前四十余年的内力做为基础。可他就自得这乾字诀算起,除开走火入魔的耽搁,前后不过只用了不到八个月的时间!”
疯僧闻言暗叫一声,讶道:“难道他只练了不到八个月,就顶师兄四十多年的修为?他难不成是怪物?”
悲僧本在感慨,可却被师弟的直言逗的一笑,摇头道:“那却也不是,他今日正在突破乾字诀的极限,不过这只是境界突破,而非说他的内力已经深厚到我这等地步。”
看了看笼罩在腾腾雾气中的唐逸,悲僧道:“其实虽然他的天资超绝,可也不应该如此着急,先做内力修为的积累,再做境界上的突破,这才是最佳,正所谓水到渠成。不过他可等不及了,也便只好如此。不过等这阳极阴生之后,他的修为怎也远超同龄之人,就是比唐月也差不太多,勉强可以抵挡住我的阴气侵蚀,如此一来,就可与我一同将这门功法补的全了。”
说到这里,悲僧忽然一顿,沉声道:“师弟,我瞒了身份这么久,你或会怪我吧?”
疯僧闻言憨笑了笑道:“哪会?”
悲僧似是有些不舍道:“眼看我便习全这门功法,也可治愈这伤痛,余下的就是要再入江湖去寻我那仇家,这野人寺自不会再待了。”
疯僧闻言一怔,他人虽然憨直,可却也并不是傻了,不片刻便明白过来,急道:“师兄这话如何说来?可是要一人独行?”
悲僧没有否认,沉声道:“我那仇家很可能是天下第一的杀手,武功也是惊人,我并没有把握寻到他并胜之。若真要失手惊动了他,我倒还可不惧,师弟你若跟了来,怕那杀手不会对你留情的。”
说到这里,悲僧自袖管里取了许多金叶子道:“这是唐月留下相谢的,我想你以后要用到,也便收下了。”
金叶子很厚,普通人家拿了,省吃俭用,怕是过上半辈子都可以,但疯僧却没有去接,而是急的直转圈子,苦了脸道:“虽然师兄是三年前才来的这里,可旁人只道我疯傻,又惧我武功,都避我笑我,只有师兄对我照顾有加。我早没了亲人,便连名字都没有,师父死了,师兄再走,我去哪里?”
疯僧的声音越来越大,显是激动,悲僧怕他惊扰唐逸,忙是一把扯住道:“雪山外自有一番天地,你也不可能就困在这里,也不能真就跟在我身后一辈子。你武功虽然不高,可若不肆意妄为,这天下也大可去得,用这些钱置点产业,索性也还了俗,娶妻生子,也不枉来这一世。”
悲僧相劝,可疯僧却怎都不肯,只在那苦苦相求,只望追随,直磨缠的悲僧没有办法,只好先收回金叶子,摇头道:“我与唐逸合练,总还有些时间停留,便过些日子再提吧。”
疯僧见师兄不再坚持,自是欢喜,心下只道练不成才是好事!想到这里,便去看远处的唐逸,疯僧忽是一奇,低呼道:“师兄,你看,他那雾气没了!”
==============================================================
PS:今天有些忙,错别字明天早晨连同这章一起修改,呵呵。
此痛绝平生,暂做分别,相约年后。一七四
就见唐逸皮肤上的通红渐渐消退,也不再将滴落在身上的雪水蒸腾起来,很明显,他那炽热的真气有了转变。
“师兄,他这可是成功了?”
疯僧的心下羡慕,只道若自己也有此资质,怕师兄就不觉得自己是累赘了吧?
悲僧闻言“嗯”了一声,竟有些心不在焉,他虽然口中承认唐逸是天才,可如今见这少年当真在数月里便突破了自己几年才能突破的境界,任谁的心下不有些芥蒂?
唐逸则不知道身外发生的一切,疼痛虽然能够忍受,可却不代表他感觉不到痛苦。炽热真气越烧越旺,就似要将魂魄一同燃尽!直到唐逸都认为自己将要被这炽热真气烧做灰烬之时,心头猛地一阵清明,气根之中忽然生出一丝的阴凉。
那丝阴气与炽热真气的庞大比起,少到几可忽略,若在以往,与炽热真气一遇,必然会被瞬间蒸腾了去。可如今这点阴气却能安稳的在阳经中运转,甚至还与炽热真气纠缠一起,好似本就一体。
“有了这丝阴气,悲僧那坤字诀的真气应就不会被我排斥,如此一来,二人合练,凶险便大减了。”唐逸的心下一安,只觉得身上也不再燥热。
睁开眼来,就见悲僧走的近了,唐逸忙是起身,自疯僧的手里接过衣服,胡乱的把身上抹了一把道:“晚辈方才觉得这真气有些不同,大师可来看看是不是真就成功了?”
悲僧闻言也不多说,当下一伸右掌,唐逸见状,也伸出右掌过来,可两人两掌还未抵住,便见一股吸力骤起!
自己的炽热真气被悲僧的冰寒真气吸引而出,同时悲僧的真气也被自己吸引出来,两股互为极端的真气转瞬便抱在一起,隔着两掌,悬空狂转!那纷纷落下的雪花登时被从四面八方吸引过来!
“不用再试了。”
悲僧稍一较力,那两股真气的平衡登时被破,随即轻轻的一声闷响过后,将自己的右掌收回,点头道:“之前虽然你我二人各练乾坤二字诀,可你相差我太多,这境界上也大是不及,所以只有我的真气到得你体内时,阴阳二气才会相互吸引。而如今这三个月来,你的内力大为长进,境界更是突破,所以方才两掌还未相抵,这两股真气便自相合,所以也就不用再来试了。”
自己的内力果真大涨,唐逸等了悲僧的肯定,登时便有些跃跃欲试,想看看自己的修为究竟到了什么地步。不过唐逸还未有什么动作,就被悲僧伸手阻道:“要试内力,时间有许多,而且我也可告诉你个大概。”
看着唐逸先戴袖笼再穿上衣服,悲僧道:“你练的是唐门暗器,自然不会有剑气剑罡之分,不过以内力修为的深浅而言,不论使剑还是暗器却都没什么区别。你如今的内力大概与剑罡级的新晋相差不多,不过你我所习的内功品级甚高,与人对敌,其威力再加一筹,应该可抵剑罡级中的普通好手了。”
唐逸闻言,心下一阵欢喜。
剑罡级的好手,唐逸见过不少,罗志、麻顿拨顿兄弟、被常天赐一剑斩杀的那个董春怀,自然还有唐星。这些人里,以唐逸的眼光虽然分不精细,可却也能肯定,唐星的资质实力,定是强过罗志他们。而那罗志能与不使用剑魂的马斤赤走上许多招,应该不算剑罡级的新晋,这么说来,罗志就是悲僧口中的普通好手了。
自己如今内力修为已经追上罗志,自此刻起,已经开始真正有实力与罗志对敌了!这怎能不让唐逸欢喜?
悲僧也不打断唐逸,只借口做饭将疯僧支开,然后就这么等着。直到唐逸醒悟过来,窘道:“晚辈念起一些事,有些走神了。”
悲僧不以为意道:“人人都有烦恼,你身在唐门,可唐怀却授你这残缺内功害你,其中定有隐情,你如此忍痛受苦的修炼,也必有原由。”
唐逸闻言,暗道这悲僧虽然神秘,而且看起来并不是很近人情,但真要细察起来,却并非如此。
既然悲僧并不追问,唐逸自然也不会主动说什么,当下便问道:“那可是这就要开始修炼么?”
如今已经大致明白了自己修为的深浅,仅仅一年有余就能比肩罗志,这等速度唐逸虽然欣喜,可却亦知还远远不够!罗志深藏崆峒山中,除非引他出来,否则要上山击杀于他,怎也不能弱过魂级高手!所以唐逸也不耽搁时间。
悲僧闻言则是一顿,似乎在想什么,片刻后摇头道:“先不急,我还有些话要与你说,说完再练亦不算迟。”
唐逸见悲僧说的郑重,心知他要说的定是重要之事,当下便爽快道:“那好,一切就听大师安排!”
悲僧点了点头,随即转身走在前头,野人寺小的很,不片刻二人便回到了那间最为完好的僧舍,疯僧还在厨房忙着做饭熬汤,僧舍里安静的很,再没有其他人来打扰。
二人坐定,就见悲僧沉声道:“你和唐月来这寺中寻我,又源自唐怀下的暗手,还经那甚么武帝指点,你可知我为什么从来都没有过问?”
唐逸心下一动,这问题自己一直横在心中,悲僧此刻挑的明了,也算正中自己的下怀。
就见唐逸当下便道:“唐老前辈虽然得到秘籍,可月姐身为小辈却并不知内情。似这等强横的秘籍,虽是残篇,可唐老前辈亦不会轻易示人,大师问了怕也是没有答案。”顿了一顿,唐逸摇头道:“可大师丝毫也不在意武帝的身份,却当真令晚辈不解。”
就算唐怀自何处得到的半本秘籍这悲僧不问,但武帝指点自己前来,此刻听悲僧的话中显然又不认识这人,那面对如此蹊跷之事,悲僧却毫不过问,反是如此放心的救治自己,这可就奇了。
唐逸说完,便盯着悲僧,等他回答。
就见悲僧道:“与聪明人说话,就是爽利,唐怀怎么得的秘籍,怎可能让他孙女知晓?我去问了才是不智,至于那甚么武帝……”说到这里,悲僧一顿,凄然笑道:“我管他是谁,又有何目的,只怕他那满把算盘怎都要落的空了。”看了一眼唐逸,悲僧沉声道:“你若不来,我本就活不长久,可就算如今得到机会,能将这门功法学的全了,我亦不会活上多少时日,既然活不多久,我又何必在乎那甚么武帝?”
话一说完,见唐逸怔住,悲僧摆手道:“你莫要担心,我活不长久与这门功法没有关系。按照那份心得所言,只要你我二人合练时没有出什么岔子,那一旦练的成了,就绝不会对人有害。要知学成这门功法的人,个个都是绝世高手,哪个不活上百多岁?”
唐逸闻言,心下一宽,可悲僧却又说他活不长久,唐逸不由得疑道:“神功大成在即,怎么大师却是郁郁?”
悲僧一叹道:“这功法练的成了,自然万事皆好,可要真出了岔子,我便是死,都难瞑目。”
说到这里,悲僧深深的望着唐逸道:“能学成这门功法,自然可以纵横江湖。不过学不成的亦是大有人在,那篇心得中更是提到,二人分练本就不算正路,合二人之力补救,怎也不及一人心齐,所以只要稍有不慎,便可能落个身死的下场。”
顿了一顿,悲僧再道:“这一次合练,结果有四。”伸出四指,悲僧一一数道:“你我都是功成,自然皆大欢喜。你我皆败,则万事休矣。余下的便无外乎我成你败,你成我败。”
悲僧沉声道:“你身上自是大有隐情,不过想来你也应看的出,我既躲到如此偏僻的地方,自也有原由苦衷。若是你我二人此番都是功成,或都败了,那没什么好说。”
悲僧话声一停,唐逸哪还不明,当下便道:“大师之意,可是说你我二人若只有一人成功,就要帮另外一人完成心愿?”说到这里,唐逸随即毅然道:“大师于我有救命之恩,若真有万一,我当尽力为大师了结心愿!”
悲僧闻言长出口气,随即道:“公子莫要提救,此番不过是你我互救而已,所以公子并不欠我什么情。只可惜我心愿未了,这才厚颜相求。”说着自嘲道:“我裴悲自幼被师父收养,从小至大,便没有张口求过人,今日可是让公子见笑了。”
“他叫裴悲?”
唐逸闻言,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静静的等着。
见状,悲僧再不迟疑,当下便道:“我乃飘渺天宫门下,不过却因种种原由,叛了出来,随后在西北也算闯下些名号。当然,那西北大盗的名号说来并不好听。就算再是劫富济贫,盗便是盗,更何况我自己亦不是没有用过那赃银。所以那时过的虽也逍遥,可心中却也迷茫,只道莫非就这么过一辈子?可便在这时,我那师妹却也不顾一切的离开剑竹岛,寻了我来。”
前尘事,一言尽数,功成了恩仇。一七五
似是忆起他那师妹的好来,裴悲的脸上忽然柔和许多:“师妹与我青梅竹马,她来,我自是高兴,虽然担心师父震怒,可那时我正得了这个残篇。”说着一笑道:“这功法的名字如今便说与公子听了,其名唤玄天遗篇,这份残篇在江湖中可是鼎鼎大名。我得此功,虽只有一半,可亦是狂喜,只道带着师妹寻一处僻静地方修炼,日后有成,可便逍遥。”
说到这里,裴悲那瘦弱的身子忽然一震,双眉倒竖,脸上手上竟转瞬间青筋处处!
“可不知道为何,我得到秘籍的消息走漏,崆峒和华山都派人来寻我,崆峒倒也还罢了,那寒潭秋月虽是常承言的师弟妹,可单打独斗却不如我,就算他二人联手强些,但要将我留住也难,所以我并不惧他们。不过没想到华山竟然连掌门赵不忧都亲自赶来!而与他对峙之时,我师妹却被毒死!”
裴悲说到这里,咬牙切齿,似要将那下毒之人生撕了一般:“我那时以为是华山派下的手,便要与那赵不忧拼命,可之后大师兄赶到,要去我师妹的尸身,同时言及见过有人化装成小二下毒。”
唐逸听到这里,已经知道裴悲之意,若他在合练时身死,那便要自己帮忙报这仇了。
对于这个托付,唐逸倒没觉得不妥,且不说自己是不是欠了裴悲的恩情,就说合练时生死难测,若是裴悲死了,自己要替他报仇,同样,若自己有个不测,裴悲亦应替自己杀了罗志。
如此,唐逸哪不上心?当下便问道:“那人化装,可有线索?”
裴悲咬牙道:“化装成小二,这伎俩很是普通,不过那时的肃州高手不少,江湖人更是云集,能在这么多人的眼下来去自如,又不引起怀疑,可就不多。”顿了一顿,裴悲紧锁眉头道:“更何况我那时和师妹在一起,又被各派相追,最是小心谨慎,那店里上下我都看过,凶手能瞒的过我,除非当真是普通人,否则便只能说明他的武功远超于我,且极擅伪装。而这江湖中武功高强的多在名门,也不屑下毒暗杀。”
说到这里,唐逸登时一怔,裴悲看到,摇头道:“我怀疑过唐门,不过真要是唐门,他们反不会做的这么麻烦,想那崆峒华山都是明了来追,唐门同样身为名门,哪需要费这么多手续?”
唐逸闻言,暗松口气,既然他定下心思要助唐月做唐门门主,自然便不能不考虑唐门利益,裴悲与唐门没仇自是最好。
“下毒暗杀并非唐门专美,这江湖中杀手可多,且其中最强的更是化形级的高手,以他的手段,很有可能瞒过我。”
顿了一顿,裴悲忽然低吼一声道:“夜魔!”
似是难再控制情绪,就见裴悲双目圆睁间,威压骤地一放!
唐逸首当其冲,登时便觉心口一闷,就似要窒息一般!当下忙是不顾疼痛,紧运内力阻挡。便就如此,唐逸还忍不住站立起来,稍退半步,这才勉强站住!
而就在此刻,一声闷响,整个僧舍便似被只无形巨手自里往外猛里一推!那蒲团、佛龛还有其他零碎杂物登时被挤到墙壁之上。“吱吱嘎嘎”一连串令人牙酸的响动,仿佛这间本就破旧的僧舍已经难堪重负,随时都要被这威压冲散一般!
震惊于这威势的同时,唐逸自也同情他那遭遇,一时只觉得二人都是有仇难报,同病相怜。
“前辈!”
唐逸见裴悲越来越难以自持,同样练这残缺内功,唐逸知道裴悲的威势看起来虽然惊人的很,可内力如此运行,必定痛苦难当,时间久了,心中再满是愤恨,保不准会出什么岔子。所以当下不得不高声喝道:“大仇未报,前辈不可自弃!”
唐逸这一声大喝,可是迫着内力出来,自然响亮,裴悲闻言一震,眼神中随即一阵清明,登时清醒过来,随即威势一收,这僧舍也算保住。
可就在这时,只听得门外一声大吼:“师兄!”
屋里的动静太大,疯僧离的又不远,哪会不闻不问?当下便持了锅铲旋风般的撞了进来,终于,这唯一一间完好的僧舍也便告破。
裴悲被唐逸一喝,再经疯僧闯开房门,冷风一激,总算清醒过来,摇了摇头,先是三两句支走师弟,随即叹道:“未想我痴长三十岁,却还不如公子来的沉稳。”
唐逸闻言慰道:“前辈至情,念起往事,心绪不稳却也正常。更何况越是平日里隐忍,那仇恨思念才积累越多,终至难以忍受。前辈今日发泄一番,却也未必不是好事,等再合练时,想来心境上也更安稳些。”
裴悲闻言,忽是一笑道:“我不及公子便是不及,却也不必安慰。”
唐逸笑了笑,没有再接下去,转口道:“那夜魔之名,我亦听人说过,如今江湖盛传十大高手,虽然夜魔没有排名其上,可也多是因为他隐在暗处,难以一一比较,总之这人之强却是公认。”
说到这里,唐逸忽然眉头一皱道:“前辈只凭夜魔是杀手,且能瞒过前辈,就认定是他下的毒手?”
裴悲闻言道:“倒不仅仅如此,夜魔此人虽然神秘,可却相传他有一怪癖,最喜扮做小二。便是无事也要在各酒楼中留恋一番,所以他才最是可疑!”
唐逸一怔,高人多怪癖,可如夜魔这般的却真有些匪夷所思了。
裴悲再道:“当然,这其中的疑点亦是不少,以他的本领,为何毒死了师妹,而我却无事?所以我亦没有认定必是他所为,只不过他那嫌疑最大。等我神功有成,便定要寻到此人,那是不是他做的,便就明了。”
唐逸点了点头,心道这才正确,否则可也太过卤莽。想了想,唐逸再道:“若前辈将这玄天神功练至大成,武功能与当今十大高手中的哪几人相比?”
裴悲没有立刻回答,而是疑道:“自方才便听公子说江湖十大高手,可是这几年所评?我却是没有听过。”
唐逸一怔,不过念其隐姓埋名多年,没有听说却也正常,当下便将自常沁诗处听到的说了一遍。其实唐逸这么问,也是想知道自己若练成此功,未来能够达到何等境界。
裴悲听了个仔细,当下点头道:“这排名却也大致合理,德皇与师父都是通天级的高手,我便是练成神功,要想超越他们也不可能。至于那位万剑宗的行宗主,他出身青城,听公子说,当年他也曾在肃州,莫非就是当初的那个青城少年?”
说到这里,裴悲愧道:“当年我伤了赵不忧的独子,赵不忧心下早存了杀我之心,若不是那位青城少侠在旁相助,我早死在当场,只可惜我那时寻计脱身,却是利用了他,每每想来便是有愧。”
唐逸闻言,心下却是暗道:“头次相遇,这位行宗主便救下崆峒,其后在嵩山剑试上施展惊人剑罡为飘渺天宫门下遮挡石雨。这还罢了,没想到他当年还曾救过裴前辈,当真是每次相见相闻,他都是在助人。”
裴悲不知唐逸所想,当下只自继续道:“那时他便已经是魂级高手,双修籍更是不比玄天神功差,他能排第三,我怕难与他相比。”说到这里,裴悲却是一振道:“秦百程我不认得,不过少林至善、崆峒常景轩、华山曲正秋这些人,以我如今的功力虽还不及,但若神功有成,就算不能必胜,却也相差不远!”
唐逸闻言,心下一定,笑道:“晚辈听人谈及当今的十大高手,其间就听说唐怀曾经伤过那夜魔,如此看来,前辈若是能练成玄天神功,便怎也不会输给他了。”
裴悲点头道:“那是自然。”说着,傲然一笑道:“我飘渺天宫的武学亦是上上,再有这玄天神功之助,怎会惧了夜魔?”
唐逸心下一动,暗道:“是啊,裴前辈的师父可是天下第二,嵩山剑试上令三万人惊惧的威势,我可是亲眼目睹,飘渺天宫的武学自然强横,裴前辈亦有骄傲的资本。”
就见裴悲说到这里,随即便道:“公子想来也有恩怨未了,且说将出来,若真有意外,我裴悲定会替你了结心愿!”
唐逸闻言,收拾心情,当下也不犹豫,便将自己的遭遇说了一通,直听的裴悲大是同情道:“难为公子年纪小小,却经历如此多的磨难,且放心,上崆峒杀了那罗志,只要我裴悲功成,定不推辞!”
唐逸一笑,虽然报仇之事,裴悲满口应下,而且以他的为人,应该不会敷衍。但唐逸的心中牵挂可并非只有这些,唐月还在等着自己,只要有一线生机,唐逸都不会放弃!
两人相议停当,也到了午饭的时间,趁着吃喝的当口,疯僧自告奋勇,从别的僧舍卸下些门板,将被自己撞坏的地方修补一番,虽然粗糙不堪,可总也算严实了些。毕竟合练之时,外界的干扰越少,成功的机会才越大。
一切准备完毕,疯僧守在门外,裴悲和唐逸二人进了屋里,各将双掌相抵。就如之前一般,乾坤两字诀所成的阴阳二气,登时自两人的身体里冲出,互相吸引着,在二人掌中旋转起来。
便在这时唐逸和裴悲同是一喝,四掌相交,那两团空旋的真气登时没了去处,不过也只片刻,便就找到新的出路,各自投入对方的经脉之中。
前尘事,一言尽数,功成了恩仇。一七六
唐逸感受着裴悲的真气入体之后,随即便循了自己根本就没有练过的阴脉运转起来,登时一股冰寒透体而出!唐逸的阴脉没有练过,自然薄弱,被这大力一冲,冰寒之外,更是撕裂般的痛苦!
在唐门习武之时,唐逸已经明了穴道经脉,这冰寒真气自小指少冲而入,一路循着少府、神门而上,走的是手少阴心经,而自己的那炽热真气也似有灵识一般,自然而然的循了裴悲的阳经而去。
真气自行,根本便不用人指使,唐逸虽然心中感叹这门功法的神奇,可却并不惊讶,因为那份心得中曾经提及过合练时的种种,如今仅是开始,真正的凶险还在后面。
正想到这里,唐逸猛里就觉裴悲一震,随即自己也感到剧痛袭来!比那冰寒和撕裂的痛苦更甚,就若翻江倒海!
却原来裴悲的冰寒真气进到唐逸的体内,将阴经走了个遍,之后竟没有再转出去,而是就这么留下来,好似要在唐逸的体内扎下根!而唐逸的炽热真气亦是被抽走一半,入到裴悲的体内,再也没有回头!
“来了!”
唐逸心下暗喝一声,振起所有的精神,以保自己不被疼的晕将过去。毕竟别人的内气留在体内,若不能及时炼化,那比受人重重一掌还要严重许多!而裴悲的功力又高,虽然此刻进到自己体内的不过只有两成许,可唐逸因为功力低,反输到裴悲体内的却足有五成,此消彼涨之下,形势更加严峻!反观裴悲,内力本就深厚,唐逸的真气又弱,自然比唐逸轻松不少。
心得中有言,这门功法本是一人修炼,乾坤二字诀之真气互滋互补运转不休,自然好的很。可若两人分开来练,这真气虽然还是阴阳两道,但却分属不同之人。等到合练一处,虽然真气彼此吸引,且会自动循着经脉运行,但终归不是自己的。别人的真气留在体内,必然排斥,如何将这内力炼化才是关键。
便如此,自午时饭后开始练起,直过了三个时辰,裴悲先停下来,眼睛一睁,长出口气。没有惊动仍在苦苦挣扎的唐逸,裴悲轻步而出。
“师兄可是功成?”
门外天色暗下,疯僧仍然寸步未离,直等到裴悲出来。
“嗯。”
裴悲的面色原本难看的紧,可此时却大见圆润,整个人虽还瘦,可看起来气色却比原先强上百倍。
“唐公子的修为终究差些,所以我虽也算功成,可终究阴多阳少,并不完满。”
裴悲说到这里,见师弟有些失望,当下笑道:“也正因为唐公子的修为弱了,我才能这么快的功成,这全因我的阳经本就练过,自身功力又强过唐公子输来的真气,这才能有惊无险的炼化,虽然功成后的威力差些,可却胜在安稳。人还是莫要贪心的好。”
回头看了看门里,裴悲叹道:“比起唐公子来说,我可算幸运许多,唐公子此刻体内有我两成真气,而他失了五成,虽然阴阳二气正是相差不多,可也因此,极难炼化,凶险的很。”
疯僧闻言便道:“这么说来唐公子连生死都难测了?”
裴悲点头道:“成,日后定可纵横江湖。败,这命便就此休矣。”
疯僧愣了半晌,随后竟双手合十,隔着门喃喃道:“虽然你太聪明我不喜欢,不过你救过我的命,如今又助了师兄,我也只要报答。”说罢,这胖大和尚将僧衣尽除,也不运功御寒,就这么双手合十的俯卧在积雪之上。
卧雪祈福,心诚佛应。
裴悲见了,暗皱了皱眉头,他这师弟却是真和尚,不比自己半路出家,就算平日虽然不守什么戒律,可终究耳熏目染,心里却是信那神佛的。
也没有出言阻止,裴悲知道自己这师弟的脾气亦是倔的,他此刻诚心诚意,自己也只好放任。想了想,裴悲施展轻功,也只有到后面厨房熬些热汤,以待给唐逸和师弟二人事后暖暖身子。
内力输给唐逸两成,自己得了唐逸的五成,一来一去,对于裴悲而言,并没有增减,不过阴阳交融之下,不仅沉疴尽去,这份玄天真气的运用也是圆转许多。就见裴悲根本便未做势,整个人就似在雪上滑行,只三两息间便自房舍间穿行而过。
“好轻功。”
裴悲方是停下脚步,心头警兆陡生!与此同时,便听有人笑道:“轻功好,功法更好,若没有这门功法相助,怕是你再练五十年,亦无今日这般的身手。”
裴悲大惊,他的内力虽然没有增加,可进境却更进一层,便是化形级的高手,如那曲正秋等人,他亦有把握在三丈之内察探出来。可眼下说话之人侵入自己身后一丈,自己才有了警兆!这可当真危险!
猛一转身,裴悲肩上神剑骤然跳出,便似是活过来一般,在空中半转个圈,剑尖直指,随即直刺而去!
既然如此刻意的潜到自己身旁,此人来意必然不善,更别说他那话中显然知道自己练的是什么功法。如此既非朋友,又武功超绝,还知自己底细,裴悲这当年的西北大盗可不是心慈之辈,哪还不先下手为强?
这一剑好快!可就听“嗤”地一声,裴悲却是知道,自己这剑落空了!心下惊讶,裴悲的第二剑再没有接下去。
“不错,还算清醒,你若在这里与我大战,那正在紧要关头的唐逸,只怕立刻便走火入魔了。”来人似是早有防备,竟然仅凭身法便避开这突如其来的一剑,随即再是笑道:“此处并非说话之地,你且随我来。”言罢也不管裴悲答应与否,转身疾驰而去。
裴悲将神剑收回,也不犹豫,便立时跟了下去。那人说的对,眼下寺中并不是动手的地方,而且裴悲也不担心调虎离山,来人武功似是比自己只高不弱,而这寺中现下也就仅有自己一个战力,来人真有那意,哪会费如此手脚?
天色愈加的沉了,山上到处都是厚厚的积雪,积雪之上则飞驰着两个人,一前一后,快逾奔马!
越是奔驰,裴悲的心下越沉重,眼前这人不论是展现出来的轻功还是气魄,都远非常人,今日绝对难以善了!
“若我功成后能多修炼些时日,哪会怕他?”裴悲心下暗道,不过他也明白,来人挑了这个时间,怕也正是不想给自己修炼的机会。
“就是这里吧。”
来人再度开口,随即脚下一停,转过身来,笑道:“我们亦非是在比脚力,不用驰的太远,只要不惊扰寺中之人也就是了。”
裴悲闻言,心下一动,疑道:“莫非你也担心唐公子的性命?”
来人笑道:“果然不愧是当年纵横西北的人物,可是一猜便透。”
皱了皱眉,这人似是对自己知之甚详,可裴悲却怎都想不出江湖中什么时候有这么一号的胡人高手。
便在这时,裴悲脑中灵光闪现,沉声道:“你可是人称武帝?”
来人果然便是武帝,当下点头笑道:“正是,虽然中原高人都不愿如此称呼于我。”
裴悲凝神戒备道:“我听唐公子言过,说是你指点他来寻我,而今你又现身于此,究竟为了什么?”
武帝也不隐瞒,就便笑道:“花开果熟,我便是来摘那果子的人。”
见裴悲皱眉,武帝似乎很有耐心道:“玄天神功神妙无比,只可惜二百年来一直都是残缺。而你在大漠那两年里的惨状,便是我看了,亦心有窃窃。”说到这里,武帝笑道:“幸好上天眷顾,就在我几要放弃之时,那唐逸却忽然出现在我的面前,乾坤二字诀合而为一,便在今朝。我,便是来摘玄天神功这个果子的。为了这个果子,我可是等了四年有余啊。”
裴悲闻言先是一惊,随即面色大变,切齿道:“在大漠里,我似曾无故晕过去一次,醒来之后,总觉得经脉有异,似是被人探察过,那可是你做的手脚?”
武帝微微笑道:“不错,可你也无需如此愤怒,要你身上那玄天遗篇的多了,又非只我一人,更何况那崆峒的寒潭紧追你不放,却还是我出手将他拿下的,说将起来,我对你可是有恩。”
裴悲冷哼一声,哪会真个承认?当下不屑道:“你做的手脚,不过是为了我手上神功,哪论的上恩情不恩情。”
武帝闻言摇头道:“果然,西北大盗可不好相与。”说着,背负双手,武帝自顾自的笑道:“但幸好我亦不亏,你师妹是被我毒死的,说将起来,你我却是两清。”
裴悲闻言登时是一怔!
师妹之死,便如横在心头的一根刺,永远的疼痛难忍,裴悲这些年忍受这许多苦痛而苟活,也是因这仇恨的支持。原本以为凶手是那夜魔,可没想到今日眼前竟然有人自认,不论那人所言是真是假,以自己师妹为题,裴悲都绝不会饶了他!
“死!”
裴悲双目圆睁,神剑再跳将出来,随即就听“铮”地一声,一道剑罡乍现,随后竟离剑而出!
武帝与裴悲相距有丈许,这一道剑罡转瞬便是刮过,直卷起漫天风雪,疾扑而至!
“百练平天!”
==============================================================
PS:明天早晨修改174、175、176三章的错别字,提前说下,呵呵。
前尘事,一言尽数,功成了恩仇。一七七
一剑舞起漫天雪!
百练平天乃飘渺天宫之绝学,剑罡离剑而出,端得是威力无比。其他剑法舞起的剑影再多,可俱都是虚招,无论如何,剑却仅有一支,对手总还能避实就虚。但百练平天却是不同,只要使用之人的功力足够,那舞起的漫天剑罡便就源源不绝,且个个为真!
裴悲的内力完足,又是恨这武帝提及自己死去的师妹,所以手下毫不保留。只见那道道剑罡就如离弦之箭,直射而出,裴悲手下更是不停,其后剑罡一道紧接一道,一道快似一道!
旧雪合着新雪,足够没过大腿,如今经裴悲这一番狂绞,俱都飞上天去,只见方圆十丈内的积雪轰然而起,一时人在雪中就似身处混沌,左右上下茫然一片,纷舞的雪花直遮得人有目难视!
绞起漫天飞雪正是裴悲的本意,这一片混沌中,百练平天才正是如鱼得水!那武帝要出招,必然得要知道自己的破绽所在,可有这漫天雪影遮挡,裴悲不信真有人能看的透!反观自己,只尽全力去攻,只要知道大概方位,必然会击到那武帝。
“百练平天果然威势十足,只可惜这招式不是你能发挥真正威力的。”
便在这时,武帝的话语穿过重重雪影而至,听在裴悲的耳中,仍如之前般的平稳,就似自己这道道剑罡全无作用一般!
裴悲自寺中遇到武帝,便一直在观察于他,虽然感觉此人神秘,武功甚至有可能强过自己,但怎也不会强过太多。裴悲对自己现下的内力大有信心,虽然因为功法不全而一直没能令神剑化形,但论起功力,却也与曲正秋等人相差无几。就算不能力敌,对方也难留下自己。
“除非他如我师父或者德皇一般,是通天高手!”
此刻听闻武帝如此轻松,裴悲的心下忽然一沉,只觉得自己怕是判断错误了!
愈是高手,直觉愈加的敏锐,武帝没出手时,裴悲可能还会疏忽,可如今武帝话方才说完,裴悲登时自心底感到不安!也就在心念一动间,裴悲只觉得周遭的气氛一变!不论是那纵横的罡气还是纷飞的雪花,一切都似被无形的大手抓住,猛里一滞!
“轰!”
裴悲只觉得耳旁一阵轰鸣!随即便见一道冲天剑气破开漫天飞雪,直刺云霄!
“通天!”
裴悲一骇,他师父便是当今硕果仅存的两大通天高手之一,当年与德皇的十载相约一试,两大高手比斗,裴悲远远的看到过,对这冲天剑气自是印象深刻!这剑气是通天高手独有的,实是他们的内力强至肉身经脉难承,故此宣泄而出!这冲天剑气一起,便说明通天高手要全力以赴了!
“这怎可能?”
明明那武帝的修为就算强过自己也不会太多,怎会转眼便逞通天之威?裴悲惊骇之余,就觉迎面威压铺天盖地而来!自己站在对面,就若眼前巨厦将倾,任你有甚么力量都难抵挡!
但裴悲也不是简单人物,就算武帝强的出乎意料,他也不会就此束手待毙!
玄天神功转瞬运至最强集于双臂!裴悲的双臂经脉难以承受,随即纷纷爆裂开来,可也就在此时,只听裴悲一声狂喝,奋起全身功力于这一剑之上,猛地一记百练平天,劈将出去!
“便是不敌,亦不能让那武帝好过!”裴悲暗吼一声。
只听“嗡”地一声,裴悲这一剑之强,竟将眼前那漫天飞雪硬生生的劈开!更似将那铺天盖地的威势也劈了个干净!
飞雪被劈出一条道路,裴悲的眼前登时一清,可令他失望的是,眼前的威压虽然没了,可武帝的身影也不在。武帝自然不会被这一剑劈的粉碎,以至半点痕迹都无,所以,很显然,自己这全力一剑落空了。
这一剑几是耗尽裴悲所有气力,一时间哪还有后招?神剑更因不堪重负,剑身已经裂纹满布。
“强虽强,可比武较技,却非是只比谁的力大。”
身后忽然传来武帝的话声,仍是那么的平和,就似方才那冲天剑气与他无关似的。随后裴悲便觉浑身一震,只瞬间,周身大穴就都被武帝封住。
本想依着百练平天在乱雪中逞威,却未想到反被对手利用,裴悲的心登时沉到谷底。
“那瞬间的通天威势迫的我震撼之余,便只有尽全力一击,可就似二人较力,一人忽然抽手一般,那武帝根本便没有想与我正面敌对,反是趁我全力向前的当口,反转回来,轻而易举的将我制住。如此看来,自被他用师妹相激开始,我便落入他的圈套。”
刚想到这里,裴悲只觉得身子一轻,知道自己是被武帝提了起来。果然,随即自己便是腾空而起,那武帝只一纵便自雪雾中脱了出来。
“可是心有不甘?”
武帝将裴悲扔在地上,丝毫不理他那能杀死人的眼神,微笑道:“你今日败于我手,理所应当。我之对手是太叔盛和你那师父,你还未被我放在眼内。”
裴悲闻言,恨道:“你胜我,不过也是使计相诈而已,想与我师父和德皇比斗?可是痴心妄想!”
武帝摇头道:“我不是对手?难道你到现在都想不通透?”
裴悲一怔,苦思片刻,随即便是剧震!脖颈上的青筋暴突,一张脸憋的通红,直喝道:“你好生奸诈!”
却原来方才武帝释出那冲天剑气,显然是晋了通天一级,但如今裴悲怎么看,眼前这人都与之前无异。通天高手的修为虽然不可能被别人看出来,可若是晋了那层境界,不论行动坐卧,总是与其他高手有异,那是一种玄妙的感觉,裴悲见过两位通天高手,所以深有体会。
既然裴悲现在感觉不出来,可方才那冲天剑气又不似做假,那便只有一个解释,这武帝身怀隐藏修为的秘技!
“不是秘技。”
武帝似是猜到裴悲所想,当下摇头道:“我现在的这身修为确实还没有达到通天境界,只不过不是我练不到,而是刻意压下那份进境,为的便是与德皇一战时出其不意,以定胜算。”
笑了笑,武帝道:“就似方才,若你不是猛然间被我的气势惊住,我虽仍能胜你,可绝不会如此轻松。”
听闻此言,裴悲的心下更急!德皇如何,裴悲倒不在乎,可这武帝不是中原人物,他又口口声声的说要去挑战德皇,那同为通天高手的师父真会没有危险么?
“莫要徒劳挣扎。”
武帝摇头道:“我若没有足够的把握,也不会将真相准备讲与你听。”说到这里,武帝指了指周围道:“这四周地势平坦,便是德皇和你师父亲自前来,亦避不开我的耳目。而我随时随地都可置你于死地。”
裴悲闻言,心知这人说的不错,当下不禁万念俱灰,没想到自己忍着非人的痛苦,在荒凉的大漠和雪山中苦撑了五年,只道天可怜见,送来唐逸这个少年助自己功成。正想着再行修炼些时日,便下山寻仇,哪曾想,功成之日,却就是身死之时!
想到寻仇,裴悲的神色忽然一凝,哑道:“你方才说的可真?我师妹是你下毒所杀?”
正因为武帝这一言,才激的裴悲失去冷静,此刻只道自己便要死了,虽然仇不能报,可却怎也不想做个糊涂鬼。
武帝当下微笑道:“看在你送我这份神功的份上,我便实言说与你听,如此,今日也算将你我恩仇尽了。”顿了一顿,武帝继续道:“你师妹并不是被我亲手毒死,不过那下毒的小二却是受我指示。所以你当真错怪那个夜魔了,你的仇人其实就在眼前。”
提及自己错怪夜魔,很显然,武帝白日里就一直隐藏在野人寺中偷听!可眼看仇人亲口承认,自己却再无能力相报,裴悲直将满口钢牙紧咬,愤道:“我与师妹与你可有冤仇?你若要这份秘籍,杀我师妹做甚?”
武帝摇头道:“你不用多想,我要杀她的原因和你们二人无关。”见裴悲想听下文,武帝却是停下,抬头看看早全都黑下来的天色,皱眉道:“搜脉大法也算颇费时间,我可不能再耽搁了。”
见武帝将杀了自己师妹一事说的如此轻描淡写,裴悲“哇”的一声,终于将闷在心口的鲜血全喷了出来,厉声道:“你也莫要得意!就算我被你所杀,可那唐逸却是聪明,他就算一时被你蒙蔽,也终会查出真相!”
武帝闻言,眼中满是怜悯道:“你莫不是气的糊涂了?竟在提醒我不要放过唐逸?”说着,再是微笑道:“你且放心,唐逸那少年的智慧虽然超绝,可我自然不会给他这个机会的。”说到这里,武帝再不理裴悲如何反应,一掌击在他的脑后,这昔日纵横西北的大盗眼睛一闭,登时便晕了过去。
直起身来,武帝一把将裴悲提在手中,轻叹道:“你本就不应贪这玄天神功,若无那资质运道,就算得了神功,也只能是祸患。”言罢,展开身形,几个起落间,便驰的远了。
天将晓,一七八
点穴,便是以内力封闭穴道,阻塞经脉,所以武帝要用搜脉大法,便就不能令裴悲的经脉积淤。所以就算武帝的修为再高,亦只有将人击昏过去,然后解开穴道带走。
提着裴悲,武帝以轻功驰了五里,远离方才二人大战之地,然后将裴悲置于身前,背靠自己,随后就见他仰天一倒,撑着裴悲沉于积雪之中。如此一来,若不是走的近了,任谁都看不出这积雪中竟然还有两个人。
与此同时,野人寺。
唐逸的呼吸渐渐平稳,脸色也和缓许多。裴悲输来的真气与自己所剩下的那五成几是相同,可虽然炼化的凶险,但唐逸却知这才是最佳。正所谓先苦后甜,既要练这门功法,便怎都要练个完美,如此,才不枉自己受的这么多苦。也好在唐逸自入武道以来,便总在受苦,这忍耐的毅力却是比旁人强上许多,再加上他天资本就超绝,天将破晓之际,终于被他有惊无险的撑了过来。
唐逸感觉着体内被炼化的阴气,此刻那阴气已经属于了自己,正与原本的阳气互滋互补,依着阴阳两脉有条不紊的运转。虽然感觉起来,这两股真气的运转速度都比之前慢了不少,但合在一起却终究还是更快些。
如此一来,就连裴悲都是满意了,可唐逸的心下却是一动,暗道:“阴极阳生,阳极阴生。我和裴前辈各自突破这份进境,可如今经脉中的阴阳两气只是简单的阴阳相补,那一丝极阴极阳却都没有反应,很显然,这并不会是玄天神功的最终境界。”
当然,唐逸再是聪慧,也不会冒进,眼下将玄天神功的乾坤二字诀学的全了,就足够他摸索一段时日,正所谓欲速则不达,唐逸哪会急躁?
想到这里,把真气一缓,唐逸睁开眼睛。
天还未亮,此刻正是黎明之前,最黑暗不过,好在唐逸的眼利,不片刻便是适应,四下里看了看,屋里并无一人。
唐逸虽然没有看到裴悲,可心下却并不焦急。这次合练远比想象中的轻松许多,自己以五成真气去炼化,都能成功,以裴悲的深厚功力,想要成功,更是理所当然。
“裴前辈果然比我成功的早。不过这却是好事,他那仇深的很,只有亲手报了才最是痛快。”
唐逸想到这里,当下便是起身。虽然自己不会急于摸索那极阴极阳的相补,可这疑问却是要问的。毕竟裴悲说过,这玄天遗篇早被他毁去,坤字诀的行功路线自己如今虽然知道,可最重要的那篇心得却只有裴悲一人知晓,这许多的疑问,还要着落在他的身上。
直了直身子,许久没有如此轻松,唐逸自觉得心情大好,随即迈步推门而出。
门外寒风依旧,不过唐逸如今没了隐患,自也不怎么怕了,可他没行上两步,忽然就觉眼前的积雪有异。
“人?”
眼前这处积雪比其他地方少了许多,隐约似个人形,唐逸一惊之下,却是没有立刻上前,反是暗道:“裴前辈和他那师弟都不在么?怎会任由他人倒卧在这里?”
唐逸出了门,还没有看到裴悲和疯僧,心下便隐隐有些不安起来。照理说,自己身旁总应有人护法才是,而且以裴悲的耳力,自己推门而出,他断不会毫无感应!不过唐逸倒不认为这是陷阱,毕竟自己方才一直在练功,满都是破绽,要动手也不会费这许多的周章。
皱了皱眉,唐逸上前,虚挥一掌,阴阳两股真气头次离体而出,正是不徐不急,只将那积雪拂开,怎也不会伤到其中的人。
“怎会是他?”
待等唐逸看得清楚,再是一讶,忙疾行两步,俯下身子,将手按在那人的背后,轻轻输了些真气进去。却原来唐逸看到的,正是裸衣卧雪,为唐逸祈福的疯僧。
疯僧体壮,虽然没用内功,可卧在雪里多半日,到如今仍还清醒。唐逸出来,他也是听到,只不过没有什么力气开口罢了,此刻被唐逸的真气一激,也将自身的内力运转起来,神色终于好上一点。
“唐公子可是功成?”
疯僧一开口便令唐逸一怔,他见疯僧倒卧雪里,裴悲又始终不见身形,只道寺中有变,却不想他没有丝毫的惊慌,头一句话竟是记挂自己。
“阴阳萦转,比预想的还要好些。”唐逸说时,眼睛紧盯这疯僧,见他除了欢喜外,再无其他的表情,心下稍微一松,随即便问道:“大师为何倒卧雪中?”
疯僧闻言笑道:“公子救过我,也助过师兄。如今练功凶险,我又无其他能力,只得卧雪向佛祖祈福了。”说着再笑道:“如今看来,却是应的。”
唐逸大是感动,更何况之前那狼群很可能是朝着自己而来,眼前这和尚才是被牵连进来的,自己救他也是应当。想到这里唐逸更是不忍,便道:“大师此德足报,以后可莫要如此自残了。”
疯僧勉强一笑,他冻的时间久了,就算如今内力运行,可也不是说缓便能缓过来,只得费力答道:“这卧雪祈福听来倒也不难,可真要去做,才知其中辛苦。便是不用公子说,我也不会再做二遍了。”
唐逸见状,不禁失笑,只道这疯僧当真是直肚肠,说话毫不矫情。
“那裴前辈呢?”
唐逸将疯僧直扶到僧舍里,寻了被褥给他盖上,这才问道。却不想疯僧竟然反是奇道:“师兄不在?”
唐逸的心下登时一沉,皱眉道:“大师难道不知裴前辈去了哪里?”心念再转,唐逸又是问道:“裴前辈可是功成了?”
疯僧倒不怎么担心,只是勉力笑道:“师兄的神功已然大成,这江湖里可没几个是他的对手。”说到这里,似是想起什么,疯僧再是缓道:“我那时顾着给公子祈福,只是隐约见到师兄似是朝着厨房而去,想是练功后肚饥了吧。可也不对,师兄醒来时,天还未全黑,就算怎么吃,也吃不了这许久,莫非师兄寻枯枝柴火去了?”
唐逸越听,眉头越是紧皱,可疯僧冻的久了,说话大见吃力,当下只好安抚他歇下,言道自己去熬些热汤为疯僧补上一补体力,转身出门。
厨房很近,唐逸不片刻便赶到,而且这一路上他也仔细观察,并没有发现任何的脚印痕迹,直到厨房门外才发现端倪。
“最少两个人?而且还曾有过打斗!”望着眼前雪地的凌乱,唐逸心下更是不安起来。
裴悲与武帝的轻功都已踏雪无痕,可最后过了一招,这地上自然雪花翻飞,凌乱不堪,所以唐逸不必多想,便有了答案。
再望望四周,唐逸将震骨传声运转开来,随即推门进了厨房。吊满了风干的狼肉,还有一旁的火灶,厨房里的摆设简单明了。唐逸把眼来左右一扫,就见灶台上的碗筷都被洗刷得干净,很显然,裴悲连饭都没有来的及做,就在门外与人争斗起来。
“可离的这么近,疯僧却说没有听到这边的动响,若疯僧不是奸细的话,那就说明来人并不想惊动旁人。”
唐逸立了片刻,心念疾转,虽然他很是感激疯僧为自己卧雪祈福,但真要开始计算,便不能感情用事。摸了摸耳上金环,唐逸再是暗道:“疯僧当初与我们的相遇也算极巧,他的话也不能全信。不过我在练功,亦是没有听到响动,如此看来,那人的目标显然也不只是裴前辈,否则他根本就不会顾及我。”
谁会刻意战的无声无息?这寺中除了裴悲便只有两人,疯僧只是卧雪,又不怕声音,也只有唐逸会怕巨响。
再看地上虽然凌乱,可波及的范围却是不大,唐逸的心下一动,暗道:“这雪地的战迹不广,那人和裴前辈又都不愿惊动于我,很可能他们只匆匆过了几招,随后便换了地方再战。”
想通这一节,唐逸却并没有急着追出去。裴悲的武功,唐逸心中有数,那可是比自己高得不可里许,如此一来,那来人的武功定也不会差了。漫说自己难以寻到他们的踪迹,就算寻到,这样的比斗,也没有自己插手的份。
“更何况疯僧所言,裴前辈来到这里的时候,天还未黑,而此刻却已近黎明,这么久了,裴前辈都没有回来,怕是凶多吉少!”
唐逸想到这里,脸色一沉。这些日来相处,尤其是白日里裴悲的生死相托,唐逸对这痴心大盗颇为同情。更何况唐逸的心头已是隐约猜到,自己被武帝指点而来,又在山上巧遇狼群寻到野人寺,如今功成,以裴悲的武功却仍失踪不见,这一切的背后,十有八九是有人谋划!而这人,除了武帝,唐逸一时想不出还有谁。
“不好!”唐逸一念及此,忽然暗惊道:“我之前让月姐回去,武帝是否会对她不利?”虽说唐月的身份很高,可就连唐冰都难免被追杀而陷于沙下,唐月此去可难保无恙!
左思右想,唐月在野人寺中并没有听到什么,裴悲是在她走后才吐露真言,可唐逸的心下怎都难安,当下猛地深吸口气,眼中闪过一丝冷咧!
冷哼一声,唐逸转身操刀,自房中角落,寻出一只狼尸,在上面割下好大一块狼肉,然后取水生火,竟不紧不慢的熬起肉汤来。
天将晓,一七九
肉汤熬的浓浓,虽说这狼肉吃上数月早便腻了,可雪山饮食不便却也不能要求太多,更何况狼肉汤又暖又补,给被冻伤的人喝下却是再好不过。
“就算内力运转,也需要喝些汤水暖和身子。”
唐逸将汤锅碗筷端了进来,口中之言自然是说给疯僧听的,不过此刻在屋里等他的,却并非只有疯僧一人。
“这话可是不错。”
就见武帝坐在床旁,泰然自若,好似他本就是来寺中做客一般。这时见唐逸端这汤锅进来,抚掌笑道:“习武之人的功力深了,自可不惧寒暑,但冬天喝些热汤,暖身亦暖心,这份舒适便是内力再深都难给予。”
见到武帝在屋里,唐逸似是半点惊讶都无,当下将锅放在桌旁,随手取出碗勺,盛上满满一碗,递给躺在床上的疯僧。
疯僧不顾那汤烫,唏呖胡噜的喝了多半碗,这才将头抬起,指了一旁的武帝问道:“公子,这人你可认识?”
唐逸毫不犹豫,点头道:“认识,他便是指点我来大雪山的那位武帝。”
疯僧一怔,随即转头道:“这么说来,我师兄能治好隐患,可也有你的一份功劳?那我可要谢谢你了。”
疯僧说者无心,唐逸闻言却是猛地一震!当下心念电转,便是明白了武帝的目的,暗里自责道:“我今日听了裴前辈说出玄天神功后,却是只顾着一心修炼,竟没有深思!既然这玄天神功如此有名,连华山崆峒之长都惦念不忘,那么武帝会动心思,也是合情合理。”
自己走火入魔纯属偶然,武帝事先自然不会有所安排,也便是说,裴悲的遭遇行踪,武帝早就知晓,在关外指点自己来这野人寺,不过是顺势而为罢了。其所求的怕就是这完整的玄天神功了!
想到这里,唐逸的眉头微皱,当下自己也盛了碗肉汤,坐将下来。
武帝见状,却是摇头道:“唐公子,你这可就不对了。屋中有三人,这位大师是主人,公子住了许久,也算半个主人,只我是客,这汤怎却偏偏没有我的一份?”
唐逸闻言看了看武帝,就见这位高手的脸色有些异常,旁人看不出,可以他的眼睛来看,武帝的脸色隐约有些青白,倒真似是被冻到了。
“这可奇了,以武帝的修为,怎会冻到?”
不过唐逸并没有多想,当下起身,将自己的碗推了过去,歉道:“这可失礼了,晚辈没想到前辈会来,碗筷却是准备的不够,若不嫌弃,前辈便请用这碗好了。”
武帝一笑,倒不推辞,更没有半分的怀疑,当下爽快的端起碗来喝了一口,这才长出口气,笑道:“大雪山上,果然还是热汤最为可口。”
言罢,武帝忽然又是摇头道:“公子似乎对我寻到这里,半分都不惊讶,却不知为何?”
唐逸闻言,摸了摸耳上金环,轻道:“晚辈虽不知道会是前辈到来,不过却知道这会应该有一位高手回转,所以心下有些准备。”
见武帝放下碗来,似是对这话题兴致盎然,唐逸嘴角微微一翘道:“方才晚辈练功醒来,发现裴前辈不在,立刻便去相寻,结果发现厨房前的脚步凌乱,似有争斗的痕迹,当下便是心道,定有一位与裴前辈武功相仿的大高手前来,与裴前辈过了几招后,将其引走。”
唐逸刚说到这里,疯僧登时把碗一扔,急道:“是谁引走了我师兄?”
疯僧只道裴悲的武功高超,大雪山又没什么人迹,所以对裴悲的失踪并不怎么上心,只道他那师兄定是去寻枯枝柴火了。可如今听得唐逸这么一说,登时便是关心起来,哪还顾的上手里的肉汤,只是一心来问。
唐逸闻言,微皱了皱眉头,疯僧更是急了,正要再度开口,可却是忽然一怔,随即把眼转过来紧盯着武帝,越看疯僧越是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心道:“这人才到不久,只说与我师兄和唐公子相识,难不成是他?”
对疯僧惊人的直觉,唐逸心下佩服。如此一来唐逸也更不相信这胖大和尚是奸细了,若他当真是奸细,那未免表演的太过逼真。
武帝则对一旁那虎视耽耽的目光恍若未觉,又将肉汤端了起来,不紧不慢的喝上一口,却是微微皱眉道:“汤有些冷了。”随即将碗放下,笑道:“唐公子方才的话还未说完。”
见武帝执意要问自己为什么会觉得有人会寻到这里,唐逸的心头更定,当下深深的望了武帝一眼,言道:“那位高手来去无声,便是与裴前辈交手,也有意不惹出响动来,此后更是易地而去。若是裴前辈不出声响,这还可以理解,可那位高手若也如此,不想惊动正在练功的我,这原因就不难猜测了。也便是说,来人要么为我亲近之人,要么便还有事,需留我一条性命。”
其实唐逸还曾怀疑过另外一人,那便是唐怀。不过一来唐怀之前应该并没有料到自己会提前走火入魔,裴悲的所在也是武帝提到,就算唐怀在这几月中寻到这里,也没有与裴悲一战的理由,旁人寻找裴悲不过是要他的那份武功秘籍而已。说将起来,反是自己被他所害,如今又知道了是他下的手,唐怀要来,怕是先杀自己的可能更大些,怎也不会保了自己的性命。
抛开对唐怀的怀疑,唐逸叹了口气道:“如今与我亲近之人,屈指可数,而这些人里,没有一个的武功能和裴前辈相提并论的。如此一来,只能说明那人留我性命,是有求于我,事后十有八九是要回转来寻的。”
武帝点了点头,随即再是问道:“可那人也可能只留下你的性命,却并不见得就立刻回转。”
唐逸皱眉道:“那晚辈不更求之不得?晚辈怕的便是他来寻我。”
武帝何等样人,怎会听不出唐逸的言下之意,不过他却并没有作色。但此刻疯僧却是听的明白了,当下便是一掌拍了过来!疯僧虽然受伤,可这一掌却是全力而至,僧舍又小,威势倒也显的不俗!
与自己师兄争斗,随即引走了师兄,如今就他一人回转,疯僧只觉得这人定是恶了,哪还顾得细想?当下便是含愤出手!
“别!”
唐逸一惊,虽然他看出了疯僧的动作,出声也早,可武帝的动作却是更快,只见他随手朝后一指,疯僧立时软倒下去!
唐逸猛地一震,却原来武帝的动作虽快,可以唐逸的眼睛,却仍看的清楚,只见武帝所点的乃是疯僧的死穴,他这一指下去,那疯僧焉能活命?
疯僧一声未吭,倒头便是死了,而武帝举手杀人,却似毫无所觉,当下竟是继续方才的所言,点头道:“正如唐公子所猜,与裴悲交手之人就是我,而我也正是有事要与唐公子你商量,所以才特来相寻。”
说到这里,见唐逸目光灼灼的看着自己,武帝摇头道:“这和尚除了知道些内情外一无是处,留他做甚?”
武帝不仅杀人,而且更是如此轻贱人命,只看的唐逸心头火起,可随即少年却又暗道自己冷静,乾坤二字诀中坤字诀所化的阴气登时运转全身,唐逸随即冷静下来。
没想到这玄天神功还有如此作用,不过唐逸一时也无暇理会,只是问道:“那裴前辈怕也遭你毒手了?”
武帝见唐逸竟只一震,之后便一如平常,心下也是暗赞,毕竟此刻动怒除了会乱掉自家的阵脚外,根本就与事无补,正是智者不为。反是能按压下冲动,保持冷静,才能与人周旋下去。当然,能做到这一点的人,自然也就危险万分,不过武帝却喜欢,当下便道:“裴悲已死。”
说罢,武帝又再仔细的看着唐逸,却见少年比方才见到疯僧身死还要冷静,脸上竟连一丝的起伏都没有,显然他早便有所预料。
“被前辈这般的人物盯上,其实裴前辈死的早些,怕也算是种解脱。”说到这里,唐逸忽然问道:“不知前辈对我有何期待,竟然留我性命?”
武帝的眉头微皱了皱,唐逸的表现已经有些超出自己预料,这少年太过冷静,如今处于绝对的弱势,面对着自己竟然还能如此条理分明。如此表现,就连武帝都隐约有些不安起来。
“有趣的少年,我果然没有看错。”
唐逸越是冷静,武帝越觉得自己没有看错,当下一笑,随即肃道:“期待自是有的。唐逸,你之才智天资世间难寻,可中原武林不论东西两盟,不是欲杀你而后快,便是费尽心思利用于你,无一门一派有心栽培相助。堂堂七尺男儿,你可真愿逆来顺受?”
唐逸闻言,心下一动,随即摇头道:“自然不会。崆峒与我有仇,我便报之,唐门与我的恩仇,我亦不会放任。”
武帝闻言笑了笑,摇头道:“可唐公子真就以为凭你如今所学,便能成功么?”
天将晓,一八零
上崆峒报仇,助唐月登上门主之位,唐逸自也不会认为这仅凭武功高超便能成功。
若是放在以前,杀罗志,只要自己将玄天神功练的足够,然后寻到机会潜进崆峒山上,也便可以下手了。毕竟杀罗志这样的一个并不十分重要的弟子,对一个魂级高手而言,实际上倒并不十分困难。崆峒虽然有常承言父子这般的魂级高手,更有常景轩这天下第六的化形级高手,但就算他们的武功再高,也不可能去时刻保护罗志。
可唐逸却是知道,这简单的报仇眼下却起了变化。
“我如今要助月姐在未来执掌唐门,有了这个牵挂,可就不能肆意而行。若是半年后江湖真个乱起,那还好说,否则我潜上崆峒山杀人,怕会为唐门引来麻烦,就算唐门不惧崆峒,可怎都会拖累月姐,那便不美。”毕竟唐逸和罗志有仇,天下皆知,如果罗志忽然被人刺死,第一个被怀疑的便是唐逸。
“可我随你去,更没有好处。”唐逸沉吟道。
武帝摇头道:“唐公子此言可是差了。好处不是没有,而是唐公子你不愿去想而已。再者,唐公子智计超绝,且也有心竞逐唐门,我可没什么好令公子甘愿相投的,所以亦未想过要招揽。”
一指唐逸,武帝微笑道:“不过唐公子也未必无欲无求。想你有母仇在身,可又应下心上人,要助她争那唐门门主之位,这两者之间可是大有冲突。”
武帝直指自己的心头所忧,唐逸登时把眉头一皱,随即又似想起什么,忽是紧盯着武帝道:“我予月姐的承诺早在三个月之前,前辈如何得知?”唐逸倒不是没想过武帝偷听自己那时的对话,他这么问,只是担心眼前这人会对下得山去的唐月不利!
唐逸别有所指,武帝自然心中有数,当下微笑道:“唐公子莫要担心,你那心上人早便回转唐门,一路平安。”
唐逸虽然无法印证,不过武帝此人杀裴悲,杀疯僧,都没有隐瞒自己,想来唐月十有八九确是回转唐门。稍微松了口气,唐逸忽然想起唐冰,当下问道:“前辈既然这么早便来到雪山,可是顺利寻到唐冰前辈?”
武帝点头道:“正是。”
唐冰被找到,自己的冤屈便伸了大半,同时也落了崆峒的脸面,唐逸之前种种准备努力终于算是得了个比较满意的结果。更何况不论如何,自己的性命也是被唐冰救过,就算他也未白救自己,但能将他自沙下寻出,也算了了自己的一个心愿,还了一份恩情。
放下心事,唐逸拾起武帝方才的话头,问道:“前辈既然知道我予月姐的承诺,又能猜到我顾及唐门而难去杀罗志报仇,那么前辈可有什么两全其美的法子?”
唐逸这句话中将那“两全其美”咬了个清楚,其意明显的很,那便是说,就算你能助我杀罗志报仇,我唐逸也还是要助月姐做唐门门主,而不会离开唐门的。
武帝哪会听不明白?当下一笑,摇头道:“唐公子大可放心,我此来,当真不是想要招揽。”说着,把手一摆,武帝便道:“先说这助公子报仇的法子。其实唐门与崆峒的间隙越来越大,不过一日东西两盟没有撕破面皮,这两派便要维持表面的和睦,更何况东西两盟虽然总有一战之日,可毕竟还有两盟的盟主在,不论是崆峒还是唐门,谁都不愿做那挑起纷争的一方。”
看着唐逸,武帝笑道:“所以唐公子若想要上崆峒杀罗志,就算武功足够,却也得等到两盟战将起来,没了这表明的顾忌才成。那时公子去崆峒不仅不会被唐门所阻,反可能还会被唐门鼓励。”
说到这里,武帝颇是自负的一笑道:“不过虽然东西两盟大多心下想战,可碍于德皇,却又不得不刻意压制这份念头。如此一来公子可就要有一番的好等了。”笑了笑,武帝坚道:“两盟若想战,德皇必不能从中作梗,而阻止德皇的这个人,便是我了!”
武帝之言甚是明了,那便是你既要报仇,又顾虑唐门被牵连,那就只能等两盟战起的一刻,而两盟是否能战起来,关键就都着落在我的身上。我若能让德皇无力约束东西两盟,你的那些顾忌便就都不存在。
唐逸听的明白,不过却没有接下话来,反是问道:“前辈挑战德皇,亦是早有的打算,难不成还会为我而变?”
武帝在嵩山剑试时就言明挑战德皇,如此看来,他自然是另有目的,怎也不可能是为了帮自己报仇。所以就算自己如今不应承下来,武帝也不可能停下计划。
唐逸一言至此,武帝哈哈笑道:“唐公子果然看的透彻,此言说也真正在理,就算没有唐公子在,我亦不会放弃挑战德皇。”可随即笑容一敛,武帝再道:“不过公子难道不觉得我们所求相同?”
唐逸眉头登时一皱,武帝所言也不是没有道理,自己因为报仇和助唐月上位,所以要等东西两盟撕破脸来,而武帝亦是早有这个打算,可说二人的目的并无差别。
就算武帝另有打算又如何?只要他所做所为对自己有利便是!唐逸当下没有再说什么,就在那里沉思,武帝则在一旁看着,等这少年的回答。
片刻之后,唐逸才是抬头问道:“前辈之前说过,并不想招揽于我,那如此说来,可是想与我合作?”
武帝抚掌笑道:“公子睿智,正是如此。”
不过唐逸却是摇头道:“且不说晚辈没那个资格合作,就说前辈的武功虽强,可德皇更是天下第一!不知前辈哪里来的把握挑战?若不能令德皇失去维系两盟平衡的实力,一切便都是空谈。”
武帝闻言,微微一笑,也不多言,只是坐直了身体。
唐逸正不解间,忽然就见武帝那身宽袍猛地鼓荡起来,转瞬间,一道冲天剑气直破屋顶而出!
其威滔滔,其势煌煌!
武帝人在剑气之中,神情肃穆,真有几分武中帝王之威,令人难以直视!
唐逸大惊,武帝这冲天剑气之强,可不是裴悲能比,但就是裴悲白日里的那次威压都能迫的自己坐立不安!而眼下这道磅礴剑气更是恍若实质,直接便将自己撞了出去!
唐逸一直防备着武帝,玄天真气的运转也是快速,所以这剑气一起,唐逸便用真气护住了全身,同时以脚点地疾退!可自己虽然退的快,武帝也没有攻击的意思,即便如此,唐逸飞出两丈之外后,仍大觉心口发闷,气血止不住的翻腾!
再放眼看去,就见轰然声响中,那本就不堪重负的破旧僧舍终于倒塌地上,只有中间武帝所站处干净整洁,一切土屑砖石,都被那绝强的剑气扫了出去!
看着惊疑不定的唐逸,武帝不徐不急的自废墟中走了出来,笑道:“这冲天剑气乃是身晋通天一级之表现,如此,公子可还怀疑我之身手?”
唐逸再是冷静,此刻也不由得大吃一惊!通天高手,满江湖便只有两个,正是那盛传中的十大高手中排在第一第二的德皇和飘渺天宫主人。而眼前这武帝却是瞒过了所有人的耳目,暗里晋了通天一级!如此武功,就算胜不过德皇,可要迫德皇无力维系江湖的平衡,那还是不难做到的!
“前辈好计算!”
唐逸看着武帝的气势渐渐收敛,惊讶中难掩对这等手段的敬佩道:“身在嵩山之盟,可却无一人能看透前辈的修为深浅,也只有让人以为前辈再强不过化形一级,德皇才会毫不犹豫的接下这一战,而旁人也不会对前辈顾虑太多。如此一来,等到半年之后与德皇一战,前辈猛里施展通天实力,便是德皇的心境再是坚如磐石,怕也要被惊到。”
说到这里,唐逸面上的敬佩渐渐消散,忽然转口道:“不过前辈将这天大的秘密告诉晚辈知晓,难道便不担心晚辈泄露出去?”
其实武帝并非已晋通天一级,正如他与裴悲所说,这不过是苦压了自己的进境,不做突破而已。否则以德皇和飘渺天宫主人的眼力,在嵩山之盟上怎都不会被瞒过去。
不过虽然唐逸的理解有些个错了,可结果却没有区别,武帝自也没有去提醒,当下只是笑道:“我为何不怕公子泄露,这原因怕是唐公子心下早便有数。”
武帝若能伤的了德皇,自然对唐逸的报仇大为有利,唐逸又怎会搬起石头去砸自己的脚?自然不会泄露这秘密。只不过唐逸却不知武帝哪里来的这么大信心,如此周密的计划,又为何要在自己这里露个破绽,他便不怕万一么?
“他莫不是对我把握十足?”唐逸想到这里,就见武帝的眉头忽然微微一皱,随即脸上一道极淡的青黑之色一闪。
唐逸忽是笑了,摇头道:“前辈似乎小看了我。”
==============================================================
PS:凌晨修改178、179、180这三章的错别字,提前说下。
PS2:武帝和唐逸二人都不会如现在表现出来的那么简单,其中大有隐情,大家看下去就会知道了,呵呵。
指狼食汤,乃敢与虎弈谋。一八一
唐逸自一开始便被武帝相压,虽然武帝言语中似乎对自己这个小辈颇是尊重,可谈笑间一指戮杀疯僧,毫不当那是条性命,也毫不理会自己的感受,这份自武帝骨子里透出来的强势,令唐逸大感难受。
裴悲被杀,唐逸自然愤怒,疯僧与自己的关系虽然并不亲密,不过这憨和尚的心直,喜怒哀乐从不掩饰,唐逸倒也有些喜欢,尤其他为自己卧雪祈福,不论有无用处,唐逸都记在心中。所以武帝一指点死疯僧,唐逸虽然没在面上表现出愤怒,可却不代表他就当真无视!
只可惜唐逸面对的是武帝。
就算武帝没有露出丝毫要杀自己的意思,但唐逸却明白一个道理,那便是自己在武帝的面前,根本就是不堪一击!任你为裴悲和疯僧之死愤怒咆哮,又于事何补?就算武帝真个不加理睬,也终会影响自己的判断,得不偿失。
所以唐逸只得按捺心头怒火,借助玄天神功那坤字诀的冰冷清心静志,这才得已安然。可就算如此,面对武帝这般人物,唐逸仍感到压力大到无以复加。
不过这一切的压力,都在此刻烟消云散,唐逸看着武帝的脸色骤变,虽然他掩饰的很好,可却怎都逃不过唐逸的眼睛,更何况唐逸本就是有心人。
“果不一般,倒确实是我小看唐公子了。”
武帝眉头一皱,随即松口气,不再掩饰,登时一股青黑之气自脖颈爬到脸上,武帝那肃穆智慧的脸上,立时难看起来。
重新打量唐逸,武帝摇头道:“不知公子究竟用了什么法子,竟然使我中毒?”说着,艰难的动了动手脚,好在药劲虽强,可还不防碍说话,武帝再道:“这似乎不是毒而是麻药,不过这麻药的威力却未免太过厉害,便是我都难提真气,难不成是唐门所有?”
唐逸看着武帝,可却没有动手的意思,只是答道:“是毒,唐门的毒,不过毒性弱了,所以只能令人麻痹而已。”
武帝看似命悬一旦,可却丝毫没有惊慌之色,反对自己如何中了毒大感兴趣,当下便是问道:“这便奇了,说起来,唐公子熬汤之时,我便已经回到寺中。自挑选狼肉开始,除去提汤而至的这片刻时间,我都在一旁观看,却不知这纰漏出自何处?这又是什么毒,竟如此防不胜防?”
既然唐逸早便猜到引走裴悲的人会回转,所以他事先准备下毒倒也说的过去,可武帝自信早便在旁观望,直到最后唐逸盛汤而出,这才离开片刻,来到屋里骗过疯僧等待。
若论下毒时机,显然一手提着汤锅,一手捉着碗筷的时候最不可能,而且就是这在路上的片刻时间,武帝也有计算,唐逸显然没有停顿下来。更何况唐逸并不知道自己在旁监视,怎可能择最难下毒的时候动手?这可就匪夷所思了。
唐逸闻言,沉吟片刻,随即指了指腰间那锦囊道:“前辈可知道此物?”
武帝点头道:“五毒神砂,唐雪的护身之物。”说着笑道:“此物极是霸道,不瞒唐公子说,我亦时刻防范此物。不过这五毒神砂虽毒,但气味也烈,入了汤里,别说毒不毒的死人,便是那味道,就算是村汉顽童亦能分辨出来。”
既然武帝偷听过自己和唐月的对话,这锦囊里装的什么自然不可能瞒的过他,所以唐逸并不惊讶,当下便道:“这确实是五毒神砂,而且汤里之毒也确实与此砂无关。不过晚辈提及此物,是因为它确实与这汤中之毒有些关联。”
顿了一顿,唐逸再道:“唐门的毒药机关虽有千百,但最负盛名的,除了这五毒神砂外,还有一物。”
“暴雨神针?”
武帝的眉头一皱,疑道:“暴雨神针虽强,可却是机关,与这汤中毒药有何关系?”
唐逸微笑道:“关系自然是有的,既然前辈看到了我割狼肉,应该也能看出那狼尸所放的位置与其他的有些不同。”
武帝稍一回忆,点头道:“不错,其他的狼尸都是挂在梁上风干,可只那狼却放在角落。不过我只道它就要入锅,这才放下,如今想想却是错了,难不成纰漏就是出在那狼肉里?”
唐逸点头道:“那狼确实特殊,它是百多只狼中,唯一一只被我所杀的。前辈应该知晓,来这野人寺前,我与月姐遇到过一次狼群围困。”说到这里,唐逸看了看武帝,心道:“如今看来,那狼群就算不是他亲手驱赶,也定与他有关了。”
顿了一顿,唐逸再道:“那狼群规模庞大,便是月姐的武功早便与魂级高手相当,可却仍难抵狼多,其间便有一只遗漏过来。”
武帝随即便是点头道:“唐公子那时走火入魔,半分武功都难使用,身上便应有自保之物。左右看来,必是暴雨神针莫属了。”说着一笑,武帝侃侃道:“而这暴雨神针为了增添威力,一百零八只牛毛针上都淬有剧毒,所以那狼尸上自然也有浸染。若以那狼肉做汤,汤里自然就有了毒。而这一切,只要他人事先不知情,就算由始至终在一旁看着唐公子做汤,亦不知毒从何来。”
深深的看了唐逸一眼,武帝赞道:“怕是唐公子自进厨房的那一刻开始,就已在防备有人在旁窥视了吧。”
自己只提了个头,武帝便立刻猜到尾,就算对这人很是愤恨,可唐逸亦不禁佩服,点头道:“正如前辈所猜,这毒便来自那狼肉之中,当初寺中食粮不够,月姐也去搬运狼尸,这只狼便被混了进来。那日虽然杀了百余只狼,可月姐的飞蝗石上力道十足,自然不会再去淬毒,所以我们吃的倒也放心,直到发现了它。”
指了指早就冷掉的汤锅,唐逸言道:“月姐那时见我日夜修习补救之法,担心我太过闷了,便择了空闲将此事当做笑话讲过,只说差点便反被自家的毒药毒倒。不过后来这狼尸也未扔,以月姐之言,天下没有万年之毒,尤其毒药一经使用,或长或短,毒力便会逐渐减弱,直至完全消散。而这暴雨神针上的毒更是进了狼体,有那血肉的侵蚀,毒性散的便更快,三五个月里就只余下麻劲,再过一二月,便可任意食用。”
笑了笑,唐逸再道:“这大雪山里觅食不易,多留几天就能多上几十斤肉吃,自然也就不会扔了。只不过为了谨慎,就将这狼尸放在角落,却没想到前辈会来,这狼肉倒是派上用场。”
“至于味道。”唐逸摇头道:“毒药渗到血肉之中,时日久了,反沾染上狼肉气息,味道也就淡上许多,更何况晚辈先把汤给自己人喝,前辈自然更是放心。”
疯僧喝汤,也只是麻住,那汤本身还是能暖身滋补的,所以唐逸毫不犹豫的盛给他一碗,以消除武帝最后的一丝怀疑。
这其中的关节,武帝也想了通透,念起这少年刚发现有人引走裴悲,随后便开始了这番布置,心下暗赞的同时,亦是有些惊惧!
不过这番布置之巧之险,令武帝实在忍不住一探到底,当下便问道:“可唐公子怎就知道我会喝这汤?”若自己不喝汤,这一切便都算白费气力。
见武帝在等自己的答案,唐逸摇头道:“人算总有穷尽,谁都不可能算的完满,所以晚辈亦不会去强求。这汤不过是事先所做的准备,用上自然是好,用不上,却也无差。”
“人算总有穷尽。莫非是说给我听?”武帝的眉头一皱。
而唐逸说到这里,也自一怔,却原来“不论今后是否用的到,事先总是要做下准备”,此言乃冯茹当年所劝,为的是劝自己珍惜这双赤瞳,未想到今日再度用上此言,可她与自己却早已两途。
武帝还在眼前,唐逸只好长出口气,抛开杂念,转口问道:“不过晚辈也是奇怪,前辈似乎不是好口腹之欲的人,为何对这肉汤如此感兴趣?”
武帝虽然身高形阔可却极瘦,显然平日里对饮食并不在意。如此说来,区区一碗并不精美的狼肉汤,又怎可能令他出言讨要?唐逸此番下毒成功,虽说因为当初准备的巧妙,可若武帝不喝,一切也是徒劳。
武帝闻言,摇头道:“我为日后与德皇一战,所以苦守进境,时刻防备一跃而晋通天。所以与裴悲一战,虽然轻松,可反因刻意压制,伤了身体,其后为得这门功法,又仰卧雪中许久,难免被风邪侵进身体。正巧公子熬了这锅肉汤,怎不引人?”
唐逸心下一明,武功高了,虽然不惧寒暑,可那却是在不受内伤的前提之下,裴悲的武功本就很高,武帝又要刻意保持不晋通天境界。所以他就算胜了,也不可能一丝的损伤都无。
武帝说到这里,苦笑了笑,似是为自己的失策懊恼道:“再加之为了取信唐公子,方才又运功激起那冲天剑气,反是加速毒发。”
武帝中毒,可说生死早落入自己手中,但唐逸却怎都看不出眼前这人有哪怕一丝一毫的惊慌,当下眉头紧皱时,就听武帝忽是问道:“我中毒药,生死已不由己,却不知唐公子为何还不出手?”
指狼食汤,乃敢与虎弈谋。一八二
“我中毒药,生死早不由己,却不知唐公子为何竟不出手?”对自己如今所处的险境,武帝倒毫不遮掩,反是直言相问。
唐逸闻言,皱了皱眉头,眼神中颇是挣扎,最终长出口气道:“不敢。”
“哦?”
武帝的脸色微微一变,沉吟片刻,反是问道:“唐公子且说说看。”
唐逸当下摇头道:“前辈的武功远超我之预计,就算刻意压制进境,但那能晋通天一级的实力,实在非我能够想象。这暴雨神针上的毒本就逊五毒神砂一筹,入了狼体,再隔数月,毒性又弱上许多。如果是旁人中毒,我还有些把握杀了,可前辈在前,我确实没有勇气尝试。”
武帝沉声道:“可唐公子就不怕我使诈?要我不过只是装做冷静,实则却真没有能力反抗呢?”
唐逸看了眼武帝,随即坚道:“就算前辈使诈,晚辈亦是认了!”
“大勇若怯!”
武帝心头终于一震,不禁暗道:“我杀裴悲杀疯僧,这少年虽然有过愤怒,可转瞬便冷静下来,如今成功下毒于我,可却仍不敢出手相试。这要是旁人看来,定以为他怯懦胆小,可却实是大勇!”
要知武帝何等样的武功?就算如今唐逸的玄天神功有成,可终究修为尚浅,此刻连魂级高手都不如,中毒之前的武帝要杀唐逸简直就是易如翻掌!可即便如此,唐逸却连半分惊惶都无,面对武帝始终冷静以待,这可要多少勇气胆识?愤怒可以令人忘却恐惧,真正难的反是冷静。
此刻不动手并非真是怕失败,对这,武帝的心中自然有数的很。毕竟眼下动手,有可能失败,可也有可能成功。但若等自己解毒之后,这少年的生死可就全由不得他了,置自己于完全的险地之中,这才需要极大的勇气!
再是仔细打量唐逸,武帝摇头道:“公子可知,越是与你接触,便越觉得公子之能惊人,不论智慧、天资还是胆识。”笑了笑,武帝叹道:“如此看来,倒也难怪以常家和唐家之实力,却都想过要除你。莫说他们,便是我都起了一丝的杀心!”
武帝之言甚堪玩味,要是心志不坚的人,就算坚持到此刻,闻听此言,怕也再忍不住暴起相拼了。不过唐逸却并不以为意,只是言道:“晚辈知道,而且晚辈还知道,起这杀我之心的,前辈不是第一个,想来也不会是最后一个。”
携病母到平凉时是秋天,如今身在大雪山上,也是秋天,正是将将的过了一年。在这一年里,唐逸之经历,远比旁人一生都要险峻,也正因此,到了如今,就算武帝言到对他也起杀心,唐逸都难再有震撼之感。
暗摇了摇头,也不知这份平常心是不是应该觉得悲哀,唐逸忽然直视武帝道:“更何况前辈起杀心,晚辈也难阻止,倒不如等前辈动手,反能知道前辈是不是真个不能运功了。”
武帝闻言,忽然哈哈大笑起来,随即道:“其实公子的布置绝妙,这毒当真厉害,我如今周身酸麻,可当真动不了手。”说到这里,武帝的话锋一转,却又道:“不过也正如公子所虑,我却有法自保。”
一摆手,武帝笑道:“这里风大,不是说话的地方。”言罢领头朝大殿而去。
唯一完好的僧舍被那冲天剑气毁去,整个野人寺也就只有大殿不透风雪了。当下二人进了殿中,武帝寻个破旧蒲团,随即跌坐其上,唐逸在旁看的真切,武帝的行动仍是有些僵硬,很显然,那毒性仍在。
“公子也看到了。”
活动了下僵硬的手脚,武帝笑道:“这毒确实霸道,钉进狼身数月,还能使人麻痹难挡,就算是化形级的高手来了,亦会动弹不得。只不过若是用它来对付我,可还差些,只不过强催内力应战,事后我的损失亦是颇大。”
唐逸闻言也不置可否,武帝不论说什么,他在见识了冲天剑气之后,都不会再有妄动,这等超绝高手,真要拼命一击,怕是弱了毒性的毒药真个制不住。
“那毒药性退去,前辈可还有杀心么?”唐逸皱了皱眉道。
武帝摇头道:“唐公子莫要再做试探。我那杀心是有,那正是因为公子太过优秀,是以心有防备所致。只不过有这念头与行动起来却是天差地别。心中所想,不过是因为忌惮,正所谓人不招嫉是庸才,这嫉与忌却是相通。可若当真落到实处,动了刀剑去杀唐公子,那就只能说明一点,谁这么做,谁的心里就不只是忌惮,而是怕了。因为他们怕自己将来无力对抗唐公子,早早的承认了自己无能。”
说着,武帝再是笑道:“更何况公子活着,与我合作,对你我都是有利,我又怎会下那杀手?”
被武帝如此高看,唐逸却没有半分的骄傲,当下不动声色道:“与前辈合作,对晚辈自然有利,晚辈也正需要两盟撕破面皮,好去报仇。”说到这里,唐逸一顿,紧盯着武帝道:“只不知晚辈又能为前辈做什么?以至前辈如此样人物,放下身段来与晚辈合作?”
合作,便是彼此利用,互利互惠才有合作。唐逸自然不会认为武帝无求于自己。
当下就见武帝笑了笑道:“少个敌人,多个朋友,你说呢?”
唐逸心下一动,暗道:“敌人?”
武帝这句话中的意思很是值得玩味。敌人,谁是敌人?这话中之意,敌人很显然不是一个,要说崆峒虽与万马堂有仇,可自己也与崆峒有仇,怎会同为敌人?也便是说,武帝的敌人不是一人一派,很可能是整个中原武林!挑战德皇,引起两盟一战,武帝所做的这一切并非只针对哪一门哪一派。
可对抗整个中原,唐逸却是自心底的不信。就算武帝的武功再强,也只是一人之力,通天高手虽极少,可中原武林也有两个,武帝如此强压自己的进境,就算半年后的一战里放开手脚,也应该比不过德皇。至于那沙海天山,不过是个残缺了的天山剑派和重整旗鼓的万马堂罢了,就算合在一起,也难敌十大名门中的一个。
可若说武帝认不清敌我实力,唐逸怎都不信,如此,视整个中原武林为敌,而且已经开始了行动,其中必然还有自己所不知的一面。
“合作,我愿意。”
不过唐逸没有再多想,当下便是点头道:“说将起来,终究是我需要前辈的多些。”
说到这里,唐逸再道:“不过既然要合作,那前辈能否为我解惑?”
武帝笑道:“没有问题,合作,便要拿出诚意,唐公子有什么疑问,便尽管提来。”
唐逸略一沉吟道:“前辈既然能够随时突破通天境界,与德皇一战,就算胜不了,可也能伤他,最不济,想来也能令德皇无力再来约束东西两盟吧。”
武帝点头道:“不错。”
唐逸疑道:“那为何前辈要定在半年之后再行比武?”
武帝虽然早便盯住了裴悲手里的玄天遗篇,可那一直是个残本,若没有自己突然走火入魔,武帝也没有可能得到整套玄天神功。也就是说,武帝习得玄天神功完全是个意外!
事先在嵩山之盟上言到一年后挑战德皇的武帝再是智计超绝,也断不可能预料的到这等偶然之事,所以唐逸才会来问。
而这也正关系到自己是否能够顺利报仇以及协助唐月执掌唐门,于理亦是说的过去。所以武帝闻言,也没有犹豫,当下便道:“东西两盟虽是早都盼着一战,可我若突然为他们将德皇这个枷锁去了,事起突然,终是混乱。也只有给他们一年时间准备,等到一年之后再战,才更有气力。”
唐逸闻言暗皱了皱眉头,心道就这么简单?这道理唐逸当然想的到,可也不是唐逸想听的。只可惜这回答合情合理,唐逸只好作罢,随即再道:“前辈如今得了神功,比武之期又是渐近,想来应会抓紧时间修炼。不过晚辈倒也不想这么早就回唐门,毕竟玄天神功一日未有长进,晚辈也没什么脸面回去。”说着看了看武帝,唐逸道:“所以晚辈想去前辈的沙海天山叨扰一番,不知前辈可会嫌弃?”
武帝闻言一笑,大有深意的看了看唐逸,随即便道:“唐公子若能信任,那便自是无妨。”说着,直起身来,武帝体内的毒性似是渐解,轻舒手脚,再道:“唐公子可是现在便走?”
唐逸也随武帝一同起身,闻言,朝外看了看,摇头道:“裴悲与我也算有恩,疯僧与我也算有义,虽然他二人死了,我却不能相弃,任由他们的尸身暴于野外,果那野兽之腹。”说罢朝武帝一礼道:“裴悲的尸身如今在何处,还望前辈示下。”
武帝闻言,脸上并没有什么异色,当下笑道:“我知唐公子的为人,所以裴悲的尸身我并未毁去,如今就在寺外。”
唐逸再是一礼,随即转身出去,不片刻寻回裴悲,又自倒塌的僧舍里挖出疯僧,将这二人的尸身并排放在大殿里,长叹口气,随即一把火将整个大殿一起点了。
==============================================================
PS:下一章开新卷,这一卷大为重要。
昆仑山起云峰,一八三
昆仑山。
昆仑山横贯数千里,其中山峦万千,巍峨雄壮。
唐逸本以为武帝会直去沙海天山,多做修炼,将这玄天神功练的熟了,好增半年后对阵德皇的把握,却没想到他竟带着自己先到了昆仑。好在唐逸的玄天神功有成,阴阳两气互补之下,一路翻山越岭倒也不怎么觉得劳累,反是一路神功运转,功力倒见增长。
这玄天神功曾经替自己清心净志,让自己在愤怒中冷静下来,如今又发现其擅长跋涉赶路的功用,再加之其本就比其他内功修炼的速度要快上许多,唐逸不禁暗道:“盛名之下果然无虚,这么多人惦记着这份功法,自有它的过人之处。”
而且唐逸也暗里觉得这门功法显然不止这么点好处,只可惜裴悲死了,那份心得便就烟消云散,虽然武帝一直注意裴悲,不过想来那份心得应该也没有到手,就算他得到了,怕也不可能教自己的。
武帝与自己非亲非故,如今在一起不过是彼此利用,真要让他帮助自己练功,那自己也必然要付出。以武帝的实力,自己付出的怎可能少了?唐逸自然不会轻易让自己陷进去。
“以后也只好靠自己摸索了。”唐逸望着眼前满山的青翠,心下暗道。
相传昆仑仙境,真要到了其中,唐逸才发觉这传言中倒有一半不实。昆仑山何其之大,地势又高,比大雪山犹有过之!所以既有如眼前这般恍若仙境之所在,亦有荒凉不毛之地。
“这玉虚峰可是有名的很。”
武帝一路上并不多言,此刻却忽然开口,唐逸打量着眼前直破云颠的高峰,点头道:“前辈此来昆仑,便着落在这里吧?”
武帝闻言笑道:“与公子这般的聪慧之人在一起,可真能省了许多话。”显然,武帝默认了。
虽然武帝仍没有道破此来的目的,但唐逸却也能猜到些。毕竟与德皇的比武就在半年后,届时如果一切顺利,武帝凭借骤然突破通天一级,借机暗伤德皇,如此,东西两盟没了约束,必然会战将起来。
而这时,地处关外的昆仑派,便显的重要了。以中原计,沙海天山地处极西北,昆仑派则在正西,昆仑派既游离于中原武林之外,又与沙海天山比邻,其重要,于武帝来说,不言而喻。
唐逸听说过昆仑派,此派实力不俗,几与以前的天山剑派相仿。五六年前天山剑派消失,昆仑派曾是接替其名门之位的不二之选。只可惜当时的九大名门无意旁人与其分享权利,直接便将十大名门减为九个,只许了昆仑派九辅之位,大失许南清所望。而再等其后万剑宗重回江湖,九大门派又被迫增回十个,昆仑派更是断了这个念想。
唐逸想到这里,不禁皱了皱眉,暗道:“远离中原是非之地,偏安于这圣山之上,放着如此惬意不要,却总想进中原争那无用的名头。”
便在这时,远处似是人影一晃,不片刻,就见一对青年男女,各着青紫奔行而来,双双一礼后,那年轻男子头先开口道:“尊驾可是武帝前辈?”
武帝微笑道:“正是老夫。”
那对年轻男女闻言又是一礼,随即齐声道:“掌门这便前来亲自相迎,还望前辈相候。”
唐逸看着这对年轻人不仅恭谦有礼,更似全不沾染俗世凡尘一般,男俊雅,女清秀,当真是好一对如玉璧人。那两个年轻人言毕,当下分出一个相陪,另外一人转身便朝上山驰去。
留下之人是那先开口的年轻男子,年纪三十不到,唐逸如今颇有些修为,当下留神打量,就见这年轻男子的武功竟与自己相差不多!
想自己虽然习武的时间不长,可如今的修为比之普通名门子弟只强不弱,但眼前这年轻人的年纪还不到三十,一身修为却连自己都看不通透,只知他虽然不到魂级,可却也是剑罡级中的好手了。就算那方才上山通禀的女子,修为都不弱于自己。
“这位兄台。”
先感到这里,唐逸一拱手,笑道:“不知这位兄台如何称呼?”
那年轻人本是目不斜视,听得唐逸来问,这才微笑道:“在下伊客松。”
唐逸随即笑道:“伊兄修为好生了得,昆仑派果如传闻一般,当真是人才济济,大有名门之势。”
武帝在旁只是看着唐逸开口,却没有多言。
伊客松见唐逸生的英洒,人也有礼,言语中对自家师门甚是推崇,自然也客气道:“这位公子?”
唐逸跟在武帝身后,伊客松本来只道他是武帝的弟子,这才没有多问。可如今唐逸自行开口,很显然,这少年并非武帝门下,如此一来,伊客松不明真相之前,执礼甚恭。
毕竟武帝虽然刚出名不久,可其统领沙海天山,又敢在嵩山之盟上挑战德皇,不仅名声大噪,辈分倒也不算低了。眼前这少年与武帝一道而来,又不在意武帝便可随意开口,很显然,身份大不简单。既然如此,伊客松自然不想失礼,当下便是相询。
唐逸见这伊客松确实不认得自己,不由得眉头暗皱。
唐逸当然不是自大之人,有人不识得自己也不算什么。只是嵩山之盟上,自己登台指认崆峒,在场三万人可都看在眼里,昆仑派身为九辅之一,也是带了些人来的,若这人在其中,又怎会不识?
能随许南清参加嵩山之盟的,应是其派中年轻一辈的好手,可眼前这伊客松却不认识自己,漫说自己,就连武帝,他和方才那女子亦是要开口询问。如此说来,难道这对男女在昆仑派年轻一辈中并不算什么?难道说昆仑派中还有许多人比他们的武功高?
唐逸玄天神功初成,正需对比,若昆仑派的年轻一辈中都有不少人强过自己,那日后可就更要刻苦了。
一念及此,伊客松又在等待自己回答,唐逸再不多想,当下一礼道:“在下唐逸。”
伊客松闻听唐逸之名登时一惊,直看了两眼唐逸耳上金环,这才暗道:“原来真个是他,我见这耳环,还道他与武帝在一起,戴耳环不过是胡人风俗。”
伊客松当下一礼,随即微笑道:“原来是唐公子,想唐公子含冤而不屈,遇强而不馁,客松虽然没有在嵩山亲见,但也听师父和众师弟说过。心下对唐公子更是佩服的紧,只可惜没有见过公子一面,不想今天却是了了心愿。”
唐逸听了,却是暗道:“师父和众师弟?莫非他的排行最大?”
便在这时,就听伊客松再道:“不过客松只道唐公子的修为尚浅,今日一见,却不想竟如此之佳,可比我那些师弟强上许多了。”
唐逸闻言一喜,心下已有计较,听这伊客松之言,很显然他应在昆仑派年轻一辈为长,其武功也应是最佳,如此说来,自己之前却是多虑了。
“许掌门之前去过嵩山,老夫见他亦是带了些弟子,怎不带上首徒?”武帝这时忽然插口道。
唐逸转头看去,正见武帝朝自己一笑,很显然,他早便猜透了自己的心事,这一问,也是自己心中所疑。
与唐逸不同,武帝问来,伊客松便不再轻松,当下大是恭谨道:“前辈也知我昆仑派地处边远,平日里少见中原繁华,而师父此去嵩山并无什么要事,晚辈也就自请留下,也可以多让师弟妹们去开阔眼界。”
武帝闻言,点了点头。唐逸也暗对这伊客松大有好感,身为大师兄,能为师弟妹们如此着想,可是尽责了。
便在这时,山上再次人影闪动,唐逸举目望去,就见衣襟翻动之下,便有数十人一同下得山来。过不片刻,伊客松似也有所觉,朝后看了看,随即恭道:“师父和师母一同来迎前辈,这便赶到。”
不用伊客松说,武帝自也早便知晓,而唐逸在嵩山剑试里也见过许南清,虽然距离还远,但转瞬便寻了出来。这不仅是因为唐逸的眼利,也因为许南清并不难认。毕竟他虽还在中年,年岁不过五十余,可面容却颇为苍老,这在那些修为有成,颇显年轻的名门之长面前,很是乍眼,唐逸也因此印象深刻。
不多时,这些人便是赶到,伊客松随即告罪一声,回到许南清的身后,与之前那年轻女子站在一起。
“未想竟然惊动许掌门伉俪亲来相迎,可是惭愧。”许南清一到,武帝立时一声长笑,随即问候起来。
就算不计武帝暗里通天一级的武功,单论其化形颠峰的实力,统领关外沙海天山的身份,却能对身为九辅掌门的许南清夫妇如此恭谦,要是其中没有所求,唐逸怎会相信?
而昆仑派竟然让首徒在山下等候,很显然,事先定是早得武帝知会,那么武帝此行,就绝非是临时起意了。
“战德皇前辈以乱中原武林,而他自己则是统领沙海天山,如今又来昆仑。”唐逸的眉头暗皱了皱。
==============================================================
PS:自大雪山而去沙漠天山可以途经昆仑,并不绕远。
PS2:本章过渡,武帝的布局进行中。
PS3:凌晨修改181、182、183这三章的错别字,提前说下,呵呵。
昆仑山起云峰,一八四
许南清走在前面,见武帝如此恭谦,面色大觉光彩,当下亦是一礼。
二人礼过,许南清那满是皱纹的额头似也舒展不少,当下和武帝客套两句,随即虚手一引,二人并肩前行,同往山上去了,却是将唐逸给遗过。
伊客松本想提醒自己的师父,可许南清与武帝有说有笑,却是插不进口去,当下只好望向一旁的师母。戴一妆曾随自己丈夫去过嵩山之盟,自然认得唐逸,此刻见首徒望过来的目光,再看看丈夫只顾得武帝,当下沉思片刻,似是拿定主意,随即落后几步,朝唐逸笑道:“怎地唐公子也来了?”
戴一妆看起来比许南清年轻些,不过也是四十岁左右的样子,较之唐雪和濯星仙子可是老上不少,不过虽然青春不在,可这位许夫人却是浑身上下透着贤惠,令人见了,大生好感。
见戴一妆开口问来,唐逸忙是答道:“晚辈与武帝前辈偶遇,所以便一道而来。”
戴一妆也不深究,当下点了点头,随即和声道:“公子所受冤屈虽未能尽伸,可此番出关寻到了唐家师兄,想来世人怎也不会再来怀疑公子了。”
昆仑虽然地处偏远,但唐门、崆峒联袂出关的结果,他们还是知道的。而戴一妆此刻提起,终也是好意,唐逸闻言笑了笑,便是谢过。
上山不久,许南清自引着武帝朝玉虚峰上继续行去,这二人还有要事详谈。戴一妆则带着伊客松和那年轻女子,三人一同送唐逸到招待宾客的别馆休息,其余的昆仑门下便就随即散了。
武帝并没有邀请自己一同上山,对此,唐逸并没有在意,毕竟武帝带自己来,却也不见得事事都要自己参与,他之谋划亦不会全要自己知晓,更何况自己的身份终是差了许多,怎也不可能与那二人同坐。
山道崎岖,转了几转,唐逸的心下倒也暗讶昆仑派的经营,就见着山间的楼阁亭台样样精美,昆仑的山势再高,房舍都在云上,更显不俗。由此可见,昆仑派不仅实力不弱,其根基亦不是小门小派所能比拟。
四人脚快,不多时,来到山腰处的别馆,进到别馆之中,戴一妆并没有急于离去,反是陪着唐逸坐了下来。
“夫人可还有事?”
唐逸有些奇怪,这戴一妆与自己半点都不熟,她的身份也高出自己许多,怎地竟如此着意自己?
戴一妆闻言笑了笑,忽然道:“公子可真是与武帝偶遇?”
唐逸心下一动,沉声道:“这却不假,不知夫人可否听说,晚辈半年前随唐门出关,可刚到大漠边上忽然走火入魔,其后便去寻访能够治这内伤之人。”说到这里,唐逸顿了一顿,再道:“其后辗转之下,正巧在前些日里与武帝前辈相遇。”
戴一妆闻言,也没说什么,当下再是笑道:“唐公子智慧,又本不是江湖中人,不知今次到此间,可对我昆仑有什么看法?”
唐逸暗皱了皱眉头,面上不动声色道:“昆仑派山雄人秀,与中原名门比起,仿若世外桃源。”
口中说着,唐逸的眼睛则一直紧盯着戴一妆,就见这位昆仑派的掌门夫人先是微笑,似为唐逸的这番夸赞心喜,可随即神色却又一黯,似乎满心的忧虑。
这位许夫人的神色变化,唐逸尽收眼底,当下也不再奇怪为什么自己颇受重视,暗道:“武帝早与昆仑派联系,再看今日许掌门的喜色,很显然,昆仑派还是不甘被中原武林轻视,所以武帝想借昆仑之力,昆仑也想借武帝之力。同处域外,他们倒真算是共同进退了。不过想来这也并非所有人的想法,就如这位许夫人,怕是她便不怎么看好这番合作。”
唐逸正想到这里,就见戴一妆稍是沉默,随即便道:“外子一心掌门职责,自执掌昆仑起,便为本门在江湖中地位而东奔西走,大是劳顿。”顿了一顿,戴一妆苦笑道:“公子想也知道,昆仑派太过偏远,又无当年天山剑派祖师的过人身份,所以一直被中原武林相轻,外子为此经年奔走在外,收效却是甚微。”
唐逸没有接口,虽然他隐约明白了这位许夫人的意思,可在形势未明之前,却怎都不会主动。
唐逸不语,戴一妆却也不以为意,当下再道:“外子的天资本是不错,执掌掌门之前便已晋了魂级,丝毫不逊于名门之长,只可惜当得掌门之后,却是耽搁了。”
说着,戴一妆的眼中闪过一丝的疲惫道:“外子今年不过五十有二,以他三十岁刚过便晋魂级的修为,怎都不会如此衰老,只可惜他太过忧心昆仑了。”
其实戴一妆虽然不似他丈夫那般的老态,可眼角发鬓上的岁月痕迹却仍明显的紧张。说到这里,勉强一笑,戴一妆直起身形道:“唐公子做客昆仑,却是先听我一番唠叨,可真失礼了。”
唐逸见状忙也起身道:“夫人和许掌门一心昆仑,晚辈自心底的佩服。”
戴一妆闻言笑笑,再是叮嘱几句,言到馆内自有门下招呼,着唐逸随意,这才转身离去。
直等戴一妆出屋去,唐逸看了看窗外,忽然轻叹了叹,随即言道:“名利。”见戴一妆的背影忽然一顿,唐逸摇了摇头,知道自己所猜无差别。
其实以戴一妆的修为,这才出屋两步,怎听不到唐逸说话?唐逸自然也是心里明白,可他仍然借了这个时机说出来,不过是不好当面来讲罢了。
唐逸的心下明白,这位许夫人与自己说这些,其中意味已经很是明显。想自己本与唐门一起,但此刻却意外的随武帝而来,她便是来摸自己的底细。至于与自己说这难处,更是想看看自己的心向何处,是否能引为助力。
许南清的老态不假,其一心为昆仑奔走,唐逸也曾听过,不过唐逸却不怎么看好于他。昆仑派不被中原名门接受,在唐逸看来这反是好事,许南清费力要往那是非之地挤去,才是被那名利迷了心窍,反不如他这位夫人清楚了。
武帝是何等样人?他可是单人独骑便敢去嵩山之盟,明里挑起东西两盟的纷争,如此人物,许南清与他合作,可是与虎谋皮,怕是日后昆仑派不仅没了如今的安宁,反会有大祸缠身!
戴一妆听到屋中传来的二字,先是一怔,随即眼中的神色复杂起来,既松了口气,又满是无奈。放心的是这少年如此说话,很显然并非与武帝同路,那自己便有可能从这少年的身上探听些武帝的打算。无奈的是名利这二字说的轻松,可丈夫却深陷其中且又是奉上十分的热诚,自己也不好劝说。
戴一妆听的到唐逸之言,那伊客松和年轻女子也自听的到,伊客松眉头一皱,转头去看师母,还算沉稳些,可那年轻女子却按捺不住,便要转身去寻这口出狂言,妄评自己师父的唐逸。
“颜君!”
戴一妆摆了摆手,阻止那年轻女子道:“唐公子没有说错,名利这二字可是透彻。其实这二字并无褒贬,你师父殚精竭虑,只想在自己手中将昆仑派挤进十大名门之中,以全历代昆仑掌门的心愿。所为的虽然是昆仑名扬中原武林,可说到底仍逃不过名利这两个字。”
那年轻女子一急道:“可他不过是个小辈,怎能如此说师父?”
戴一妆也不生气,她与唐逸的试探,自然不能说到明处,当下只有摇头道:“师娘保证唐公子没有恶意。”
说到这里,三人已经出了别馆,戴一妆走到一旁的半山亭中,拍了拍石凳,示意二人坐下,这才言道:“你二人各为我昆仑的男女首徒,武功也是佼佼,可是昆仑派未来之希望。所以昆仑派的未来,自也到了要说与你们知晓的时候了。”
见师母的神色严肃,且师父不常在派里,主事的多是师母,所以两个年轻人都是恭敬的听着。
戴一妆看着眼前这对年轻人,沉声道:“说将起来,我本不应在你们的面前谈论南清,可眼看南清越陷越深,我又不能坐视。要入中原名门之列已成你们师父心头的魔障了,南清在这事上已经全无冷静可言。其实想想便知,加入名门真要容易,我们怎可能会等到今日?也只有五年前,天山剑派消失,那次才当真是个机会,可嵩山之盟上,南清几将九大名门的门槛踏破,最终却仍被拒在名门之外。”
顿了一顿,戴一妆再道:“从那次开始,我便看清了名门面目,想自他们手中分一份席位,那可是难若登天!便算是万剑宗这般的强横实力,重回名门之列亦是险酿出一场腥风血雨,要非是德皇前辈在关键时刻出手,中原武林之战怕也等不到今日武帝挑拨了。”
说到武帝,戴一妆的脸色便更沉了下来道:“这武帝神秘莫测,我们便连他的来历目的都是不知,南清便要与他合作,这可太过危险。就算中原武林真个乱起又如何?十大名门,东西两盟之间的争斗,可是我们插的进手?怕到时不过被武帝借做刀使,一个不好,反会将整个昆仑派都牵连进去。”
昆仑山起云峰,一八五
唐逸坐在别馆之内,自然听不到戴一妆与她那两个弟子的对话,不过唐逸却能猜到戴一妆的顾忌。
“昆仑派中还是有明眼人。”唐逸靠在椅上,微微合起眼睛。不知多久,自己都没有好生休息过,便是这椅子都有半年没沾过。当下找了个比较舒服的姿势,让自己放松下来,唐逸这才暗里思索。
其实这些日唐逸一直在揣摩武帝的用意无一日停歇。战德皇以打破中原平衡,这一招可说绝妙。凭此,以武帝这么个胡人的身份,又有攻上崆峒统领万马堂这等的恶绩,却仍能在十大名门的眼皮子底下从容来去,甚至这武帝的狂妄称号都无人置疑。面对如此样人,唐逸再是聪慧,亦要谨慎再三,不敢有丝毫大意。
武帝如今来拉拢昆仑派,正将西域连做一片,只等半年后中原乱去,他届时会有如何动作?
“入主中原么?”
唐逸想到这里,暗摇头道:“这不可能,就算十大名门之战有多惨烈,可只凭万马堂和一个残缺了的天山剑派,就算再拉上昆仑派,对于中原武林来说,亦不算什么,以武帝之智,这点的时局不可能看不通透。”摸了摸耳旁金环,唐逸心道:“如此说来,武帝是另有所图?”
可以武帝来说,不入主中原,拉拢昆仑又有何的好处?除了平白让中原武林侧视外,唐逸却真想不出其他。
“当然,武帝拉拢昆仑应该不会让中原武林知道,这消息昆仑派想来不会传将出去,武帝也不会说,如此一来,中原名门自然也就无从知晓了。”
可唐逸想到这里,心下却总觉得有些不对,皱了皱眉头,唐逸将前后再想了一遍,忽然把眼睛一睁,暗道:“是了!这问题便出在我的身上!”
直起身子,唐逸暗道:“武帝真要想保守与昆仑合作的秘密,那就不应带上我来!虽然我如今与他也算是彼此利用,可昆仑派的未来与否,武帝的未来与否,于我并没有什么关系。我不过是希望那两盟战起,以便好报仇罢了。可如此一来,武帝却仍要带上我,这却是为什么?”
武帝拉拢昆仑派,却不惧被中原得知,这代表了什么?
唐逸皱了皱眉头,伸手为自己倒了一碗茶水,那茶水早冷的透了,不过却正合了唐逸的心思。就见冷茶入喉而下,透体的清爽,唐逸登时为之一振,随即又想起那玄天神功的妙用,暗道:“那日疯僧被杀,我几要按捺不住,可这玄天神功的阴气却是令我冷静了下来,我今日何不也试上一试,且看这门神功的妙用如何?”
一念及此,唐逸立刻运转坤字诀,就觉得一股阴气自脚底至头顶循环不息,转瞬间神志大显清明,便连这思考都似快上不少!
唐逸当下一喜,心道:“果然!只要我运起坤字诀,便能助我思考,这门神功可是神奇!”不过转念再想,武帝亦是得了这门功法,只不知他是不是也发现了这门妙用。
念及武帝,唐逸将心思转将回来,继续想道:“武帝不会做无用之举,他既然不惧此行被中原武林知晓,那么便必有深意。”
玄天神功默默运转,不片刻,唐逸陡然一惊,不禁心道:“他带着我明里来这昆仑,难不成亦是有心利用于我?他知我本就与他不会真个同心,那么带着我上昆仑,不过是要将这消息自我口中泄露出去,就算我不说出去,最少他也是不惧秘密外泄的。”
唐逸越想越觉得有理,随即暗道:“这么说来,武帝做这样子,怕就有两个可能。但不论是哪种目的,他这么明目张胆的拉拢昆仑,都是要做给旁人看,做给十大名门来看。毕竟任谁都知武帝的手中并没有什么真正的实力,就算拉上昆仑,也不过能与一个名门大派比肩而已。如此一来,中原武林看到武帝的打算,再看到他如今的实力大不为惧,反会安心。”
长出了口气,唐逸心道:“武帝的来历神秘,挑拨东西两盟一战的目的也是神秘,太过神秘就会引人疑虑,尤其是十大名门如今完好无损的情况下,被他们疑虑可就不是什么好事了。十大名门之长自非愚人,虽说武帝如今所做所为有利于他们,于是大加放任,可若真要以为这些掌门放心武帝这胡人,却也未免太过天真。对此,武帝的心下怕更是清楚。战德皇,令其无力维系中原平衡,可若武帝自己又显的太过神秘,以至于十大名门心存疑虑,反在彼此大战之前先拿自己开刀,那可就真成偷鸡不成反折了把米。”
想到这里,唐逸撇了撇嘴,心道:“更何况与德皇一战,武帝必然要使用通天之力,如此一来,便只他一人实力就已会令各名门暗里相忌,要再不适当的显现出自己的一些野心,反会令各名门坐立难安!”
一念及此,唐逸暗舒了口气,直起的身子终于再度放的轻松:“我说他来昆仑,怎么根本就不在意我之所想,却原来如此。”
唐逸将前后想了个通透,明白了自己被那武帝利用,不过少年却并没有生气。毕竟互相利用,互相计算,在野人寺中自己没有趁武帝中毒而下杀手时,就早便知道有今日,所以心下很是安然。
只要能看的明白,不被蒙蔽,那被人计算就不可怕了,若是能借此反计算回去,便更可一吐心中的不快。
“那么武帝为了安抚十大名门可能会起的疑心,这才拉拢昆仑。若这计策得当,半年后东西两盟不去理会武帝而自行争杀起来,那么武帝的面前,便有两条路可走了。”
唐逸将自己换做武帝,心道:“其一,武帝可坐看中原武林乱起,十大名门彼此争杀,两败俱伤,自然更无那能力和心思出关剿灭于他,那么武帝便可安心经营西域,甚至趁乱捞个名门之位,就如当年远在天山的天山剑派一样,也未必不成。”
不过唐逸随即便是摇头道:“武帝此人可是枭雄,绝非这种安心一城一地之人。他费如此大力,花数年甚十数年的心思,整顿沙海天山,挑战德皇,拉拢昆仑,图的只是做个一门之长?”
对于这个结果,唐逸却是怎都不信。
“如此一来,便只有另外一个可能,那就是入主中原了。”
唐逸想到这里,只觉得自己之前却是小觑了武帝:“我之前只道中原武林再是残破,十大名门再是两败俱伤,武帝亦没有实力入主。可如今看来,他这连番的布置,很显然有心于此!如此说来,方才可是我想的错了。”
右手轻轻的转着茶碗,唐逸沉思道:“可武帝若真有如此野心,那以他的智慧,定知眼下的实力绝对不够,也就是说,他还隐藏着其他的实力?”
“啪!”
一声脆响,唐逸手中的茶碗碎做了数片,却是唐逸一时心惊,顾不得手上的力道。
“明拉昆仑,暗里布置!且那后手的实力必然不是昆仑派所能比拟!”
唐逸暗吸口冷气,若武帝真有如此打算,那可是真的将整个中原武林玩弄于股掌之中了。虽然中原武林的智者众多,可毕竟不会当真重视武帝这个胡人,便是自己,之前也认为他不可能有入主中原武林的心思,除非他狂妄到了极点。
玄天神功似是感应到唐逸的激动,自行加快了几分运转,唐逸登时冷静了下来,再是暗道:“如今就不知他那隐藏的实力是什么,是不是真能助他成功了。”
唐逸虽说吃够了名门之苦,对名门大派几乎都没什么好感,但毕竟自幼苦读,心下总也是向着中原的,要让武帝这外人得利,却怎都难以接受。
更何况唐逸答应了唐月,要助她执掌唐门,虽说是为了二人未来着想,可一个战后破败的唐门,一个被外人所乘的中原武林,终非唐逸所愿看到。
“如此看来,我与他合作,这决定做的却是对了。”
已经完全冷静下来的唐逸默默的将手中瓷片归置起来,随即起身走到门外,轻轻一脚铲开些泥土,将瓷片扔了进去,然后将痕迹掩盖好。身旁便是武帝,便是一个茶碗被自己捏破,都有可能被他看出自己的心神有异,唐逸就连这一点破绽都不留。
将泥土踩个结实,站在院子中,望着昆仑山大好风光,唐逸却是有些感慨道:“武帝为了安抚十大名门可能会起的疑心,这才拉拢昆仑,昆仑派之后的结局可想而知。就算许夫人心头清明,能看出些许的不妥,可奈何那位许掌门一心为显昆仑荣耀,怕是怎都不会听劝的,否则许夫人也不会来寻我这外人探口风了。”
唐逸此刻虽然将武帝的打算猜了个通透,不过他却无力帮助戴一妆。武帝的心思,就算自己看的明白,却也不可能立刻就去阻止,毕竟自己还在武帝身旁,性命操在他人手中,一个不好,便是将自己搭将进去。
“武功。”
唐逸再一次感觉到自己的修为远远不够,只可惜玄天神功再强,也不可能令他一夜之中便不惧武帝。
昆仑山起云峰,一八六
武帝似与许南清相谈甚欢,这二人直谈到天色全黑,这才有昆仑门下来请,说掌门要在玉虚峰上设宴相待。说将起来,唐逸的身份本是不够同坐,不过好在武帝却是力邀,许南清倒也并不多计较,便就依了。
可就算加上唐逸,席上总共才只四人,可见许南清的重视,其中武帝为主客,许南清夫妇横里做陪,唐逸自为末座。不片刻酒菜摆上,唐逸自知辈分小,当下也不多言,只管吃喝。当然,这桌上其他人的表现,唐逸却也一个不漏的看在眼里。
尤其许南清,只见他频频劝酒,心下喜悦难做掩饰,很显然,武帝与他许下了不少好处。武帝则是酒到杯干,似也是畅快,只有那位许夫人却有些强做欢笑了。可不论如何,这一席酒表面上算是吃了个宾主尽欢。
饭后,在武帝的要求下,许南清没有再做挽留,这才各自散去。
武帝喝了不少,而且也似没有运功相解,所以脸上颇有些醉意,随唐逸下得山来往别馆步行而去,迎面山风袭来,武帝忽是一笑,随即道:“唐公子的兴致似乎不高?”
唐逸没喝什么酒,也更不会将武帝表面上的那点醉意当回事,只小心道:“前辈与德皇一战距眼下只余半年,再除去来回路途所耗,怕是也就只有区区四个月了。晚辈不论是报仇还是去助月姐,都需时间,哪还有心思去顾昆仑?再者,昆仑派又与晚辈没什么关系,怎也不会为他们费神了。”
武帝闻言点头道:“这话却也有理,此来昆仑本也不是唐公子之意。不过公子莫要太急,我们就只耽搁这一天,明日便行上路,其间再不做停顿。”武帝说到这里,再是笑道:“说将起来,得了这玄天神功,我亦需时间琢磨,若能有成,日后对阵德皇也能更有些把握。”
唐逸不置可否,只是随口应了声,不料武帝的谈兴却颇高,当下竟是一叹,随即言道:“说将起来,你们中原人的防范之心还是太强,我身为胡人,此番若不是有利名门相争,便算我的武功再高,也难被他们承认。”
唐逸皱了皱眉头,武帝忽然露出些许的疲态,倒有些出人意料,是当真酒后有感,还是试探自己?唐逸心下没底,当下更不去接话,只听武帝去说。
武帝似也没有让唐逸接口的准备,当下自顾自道:“半年后与德皇一战,便连我自己都不认为必胜。想德皇如今一百一十九岁,几近七十年前便已寻到那天命一战,其后凭着武功手段将其禁锢。也便是说,五十岁,德皇便已晋了通天一级!而我如今已将八旬,十年前才知必能突破通天境界,如此比将起来,论资质却是不如他的。更何况我这十年来一直苦捺进境,而德皇却是一直钻研其中,就算同为通天一级,强弱亦有分别。”
武帝越似口吐真言,唐逸越是戒备,只道自己可莫要被他一言骗去。
随即就见武帝继续道:“所以半年后的一战,就算我玄天神功有成,亦只求伤了德皇,便是自家也受些伤,都是值得。”
转头瞧了瞧神色不动的唐逸,武帝摇头道:“唐公子不必如此戒备,有些话我亦一吐为快,只不过一直未寻到合适之人罢了。”指了指心口,武帝言道:“我之心声不能令敌人得知,那会有碍计划。我之心声亦不能令手下人等得知,那会弱了我的身份。便是我那徒弟,虽然令人放心,知他心向于我,可正因如此,反更不能令他得知,否则怕是他会一力阻止于我,不要我去冒这个险。”
说到这里,武帝哈哈笑道:“既不会防碍我之计划,又不会弱了我之身份,更不会劝阻于我,这天下间除了公子外,还会有谁?”
唐逸闻言忍不住道:“非敌人、非属下、更非亲人,那晚辈在前辈的眼中算什么?”
武帝深深的望了唐逸一眼,大有深意的一笑道:“友!同志为友!莫非唐公子觉得与我并不同志?”
唐逸皱了皱眉头,自己与武帝的恩怨不少,他可不愿承认自己和武帝为友,但也不想用言语恶了这个高手。当然,一味的迎合反更不妥,二人都是聪明人,做的太假反是无趣。
所以武帝言到二人为友,唐逸并没有随口应付过去,只沉吟片刻,反是言道:“眼前可能志同,但日后却不可测,这友怕是难做的长了。”
武帝听了,丝毫也没有意外,似乎唐逸这回答早便料到,随即笑道:“以棋为友,图的便是彼此在盘上争杀,以剑为友,图的便是彼此以剑争锋,争杀争锋此亦志同,如此,你我以后又怎不能为友?”
武帝明言将来会与自己为敌,唐逸先是一惊,不过随即却又坦然起来,自己并非真心投靠,二人的心里都是有数,日后为敌大有可能,武帝都不介意说将出来,自己又何必矫情?当下只是心道:“武帝倒是将我看的高了,我若不努力,怕反会令他失望。”
见唐逸默认,武帝也不再继续,当下话锋转将回来,一指自己,笑道:“我战德皇,必然要显露通天实力,而得知我这实力之后,能不忌我者有几人?如今昆仑之行,与许南清联手,不过是为了自保罢了。也惟有如此,中原武林才会视我西域为同道而非边蛮。”
武帝状似动情,唐逸却是脑中闪过四字,暗道:“这便是此地无银么?”也亏了自己早一步将武帝的打算想的通透,否则此刻还真有可能就信了。
武帝是否真如他说的,全没有力量去胜德皇,唐逸可不敢真就相信,毕竟旁人此刻还都以为武帝不过是化形顶峰,哪想的到这人已经是通天高手,只不过一直压制境界而已?所以面对如此人物,唐逸宁可高估,也不会轻易看的低了。
二人脚快,此刻已是到了别馆门外,武帝没有再说什么,当下由唐逸为自己指明住处,随即便去了休息。
望着武帝的背影消失,唐逸却没有一同进去,这些日里忙着赶路,少年自觉武技有些耽搁,虽然如今只在昆仑休息一晚,可也要将这份闲暇利用起来。
一念及此,转身出来,唐逸正想去寻个开阔地方,却不料眼前人影一闪,一个女子落在自己的身前。
“唐公子要去哪里?”
来人一拱手,礼数周全,可唐逸却从对方的眼睛里看出了些许的敌意。
“这位大姐……”
来人唐逸也算认识,正是与伊客松在一起的那个年轻女子,自己刚来昆仑便先见到的她,而且戴一妆探询自己口风的时候,曾口呼这年轻女子的名字为颜君,只不过唐逸却不知她的姓氏,自然不好开口称呼。
那女子闻言皱了皱眉,不过仍然答道:“我姓骆。”随即再道:“不知这么晚了,唐公子要去哪里?”
骆颜君虽然自觉掩饰的很好,可唐逸的心下明镜也似,暗道:“她怕是对我评论许南清沉于名利大为不满,如今身在昆仑,我还是少沾惹的好。”
一念及此,唐逸亦是拱手道:“在下本想趁月色磨练武技,不过如今看来,怕会打扰贵派,却是唐逸所虑不周。”
正如唐逸所猜,虽然戴一妆和骆颜君说了个明白,言道唐逸并非是对她师父不敬,可一想这少年连二十岁都不到,却妄议自己的师父,骆颜君的肚中便满都是气。没想今日轮到她来巡夜,这唐逸自山上下来后却不休息,反出了门来,正好被她堵到。
可唐逸彬彬有礼,骆颜君虽然有心寻他理论,却反难开口,当下竟怔住。
“昆仑门下果然多是淳朴,虽是有心来寻我晦气,可见我礼数周全,反倒没了法子,这要是放在他处,无理都能千里追杀!”
唐逸心思转的飞快,当下又是暗道:“看她的武功,应是昆仑派的女弟子中的佼佼,可当时她与那伊客松一样没有认出我来,想来怕也和伊客松一样,虽有去中原见识的机会,却都让给了门下师妹吧。”
想到这里,唐逸对这骆颜君的好感大生,更不想与她起了冲突,当下再道:“如果骆师姐没有他事,那唐逸这便回去休息了。”
唐逸言罢再是一礼便转身而去,他失聪一事天下皆知,这一转身,便是骆颜君真的想喊住自己,自己也可借机不理,只等明日上路,便与昆仑没了关系,这麻烦也自散了。
念及这耳朵,唐逸不禁暗皱了皱眉头,心道:“我这震骨传声还是大有局限,就是这骆颜君的轻功,我亦没有察觉到,还要等她飞身到我身前才能知晓,我若有时间,定要想个法子弥补才是。”
骆颜君哪想到唐逸这么干脆,竟然一礼后转身便回,当下一急,忙是喊道:“等等!”
可唐逸却装做不闻,只管朝里走去,骆颜君也省起这少年是失了聪的,当下便是一顿,可随即想到他对师父不敬,自己怎都不能枉视不顾,暗一咬牙,再次飞身而起,落在唐逸的身前。
==============================================================
PS:凌晨修改184、185、186这三章的错别字,提前说下,呵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