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声名大噪
凭借孟昶的神助攻,罗幼度可谓名动天下。
之前只能说是小有名气,且限于开封一地。
开封百姓都知道开封府有一个叫罗幼度的好官,处事公正,判罚公允,必要时还会兼容情理。
大破李廷圭的战绩,确实精彩。但也就是受到文人文官的吹捧,并不足为奇。
战绩这东西,那是武官吃饭的玩意。
中原纷争不断,哪个武官身上没有大大小小的军功?
一场战役又能说明什么?
再说这其中还有王景、韩令坤的功劳。
可逼降孟昶,令得他去帝号,尊中原朝廷为正朔,就不一样了。
尽管蜀国依旧是孟昶自治,可从名义上上来说,孟昶等同大周的臣子。
不费一兵一卒,仅凭蛛丝马迹,看破蜀国经济问题,佯装出兵,迫使对方增兵抵御,从而引发一系列的效应,致使蜀国经济奔溃,缴械投降。
这是何等神仙操作?
洞若观火,体察入微,算无遗策,怎么夸赞都不过分。
张良、诸葛亦不过如此吧?
近百年历史,天下纷争不断,猛将辈出,良将数不胜数。
但类如张良、诸葛亮、谢安、王猛这类决胜千里,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神仙人物却少之又少。
罗幼度这横空出世,登时受到万千瞩目。
名望暴于南北,北汉、契丹、南唐、南汉、吴越等地,莫不在传其人、其名、其事。
罗幼度这一扬名,最大的受益者不是别人,恰恰是大周皇帝郭荣。
大周占据中原大地,一直以华夏正朔自居。
相比郭威的低调,郭荣一上任就受到了北汉、契丹入侵的考验,他孤注一掷的取得了胜利,然后放下了“十年开拓天下,十年养百姓,十年致太平”的豪言壮语,从不掩饰自己一统天下的壮志雄心,也展露出了明主之器。
而今罗幼度的崛起与郭荣结合,正好是明主得遇贤臣的又一典故。
好比周文王得遇姜子牙,刘邦得了张良,刘备得了诸葛,李世民得了房玄龄一般无二。
这名望固然没有实质性的实力提升,却是最能凝聚气运民心的东西。
人心所向。
郭荣的任命也传到了凤州。
王景由凤翔节度使转为为秦州节度使,兼任西面沿边都部署,防御党项以及有可能背刺的西蜀国主。
王景大喜过望,原以为凤翔节度使已经到头了,不想居然还能百尺竿头更进一步,成为了大周西边的镇边大帅。
同时,郭荣更进一步展露了自己的胸襟气度,下令特赦所有俘虏蜀国士兵,是去是留让他们自己决定。
他已经将西蜀视为自己的国土,广施恩德。
罗幼度、韩令坤也得到撤军回京的旨意。
韩令坤大笑的伸了个懒腰道:“终于可以回去了,回到汴京,请先生去甜水巷喝酒。”
自从孟昶递交国书以后,韩令坤便改口叫先生了。
罗幼度笑着回应道:“一言为定。”
他嘴里说着,却没有如韩令坤一样激动,反而让曹彬不用准备行囊,一时半会儿,他们走不了。
果然很快郭荣又来了加急旨意,让张建雄派遣兵马护送蜀国使者先行,撤销他们退兵的指令,继续留在凤州给蜀国施压。
毕竟除了奉表上书承认郭荣地位,这属国每年的纳贡数量还得经过一番讨论才行。
他们大军留在凤州,可以更好的讨价还价。
韩令坤忙活了几天,大军都准备开动了,不得不再次停下,重新安营。
为此韩令坤忍不住抱怨道:“先生早知官家会让我们留下?何不早说?”
罗幼度笑道:“官家的旨意是下令撤军,就算他会撤销此指令。再撤销命令未达之前,撤军指令依然生效。军中以军令为上,焉能缺斤少两,大打折扣?”
能够体察上意是本事,故作聪明就是蠢了。
韩令坤闻言一愣,作揖道:“谢先生指点。”
他们又在凤州待了一月。
这大军依旧压境,蜀国就算奉表上书也不敢撤军。
抵达汴京的使者自然是投鼠忌器,不敢大声说话。
郭荣还是极有远见的,并没有狮子大开口的压榨蜀国,避免蜀民生怨,同时也给了孟昶挥霍的资本。
郭荣很清楚,孟昶并非无能之辈,只是沉迷享乐,加上用人不当,导致今日。
真要断他享乐的本钱,激得他励精图治,反而不利于大周。
故而大周并没有在朝贡上下功夫,而是将心思花在了彼此的贸易交流上,促进双方的往来。
各种条约拟定,郭荣这才下达了撤军的命令。
他们穿过陈仓道,第一站即是凤翔。
沿途官员早早准备了酒肉,三军共饮,凯旋酒宴。
修整一日后,大军继续东进,路过了长安,穿过了潼关,沿着官道往洛阳方向进发。
通往洛阳的官道极为宽广,他们占据了其中一半,留有另一半给商贩百姓行走。
尽管郭荣已经严抓军纪,禁止兵士将校欺压百姓,劫掠百姓等恶劣行径,但骄兵悍将在百姓心里的地位一时半会儿得不到改善。
远远见到他们大军通过,莫不躲在一旁,极少敢同他们擦肩而过。
罗幼度见状,也知想要改变百姓的认知,还是任重道远。
后方急促杂乱的马蹄声响起。
罗幼度回首眺望,在他们让出来的另一侧,十余骑正快速的向洛阳方向急行。
距离有些远,看不清来人模样性别。
韩令坤也听到了响动,好奇的眺望了一眼,嘴里却惊疑了一声,他减缓了前行的速度,探出了半截身子眺望,过了会儿道:“真是御勋!先生先行,来人是我故友之子,他应在府谷才是,不知为何出现在此处。”
罗幼度一听府谷,笑道:“等等无妨!”
人脉不就是这样蹭过来的嘛!
对面十余骑越来越近,领头的两人居然是一对少年少女。
少年英气勃发,少女秀色可人,年纪都不大,一副风尘仆仆的模样。
“是韩叔父!”
少年也发现了等候的韩令坤,没等他开口,已经抢先叫了出来。
少年少女减缓速度,不偏不倚的在他们面前顿住。
两人身后的十余骑护卫亦是如此,展现了非凡的骑术。
第二十六章 府谷折家
“见过韩叔父!”
“见过韩叔父!”
少年少女先行下马,一并作揖向韩令坤问好。
然后也恭恭敬敬的也对着罗幼度作揖,不时的还偷望两眼。
韩令坤、罗幼度也跟着下马回礼。
少年介绍道:“这位是舍妹折赛花,叔父应该未曾见过。”
果然是折家!
罗幼度记得那日说到高怀德的时候,韩令坤说他跟高怀德奉命配合府谷折家袭扰契丹援兵。
方刚听韩令坤说及府谷,心中就想到了这个时代大名鼎鼎的折家将。
府谷位于秦、晋、蒙接壤地带,是大周疆域最北方,紧挨着契丹、党项与北汉。
折家几代几乎都在与北汉、契丹、党项为敌,为中原王朝守护边疆。
相比小说里的杨家将,这折家将才真正算得上满门忠烈。
只是不及杨家充斥着悲情色彩,没有为后世人编写成故事留传,不受大多人得知。
折御勋在罗幼度的记忆里这可是宋朝折家将里的老大。
最意外的还是折赛花。
就是小说里金刀令公杨无敌的老婆佘太君。
不过看这情况,应该还没有嫁给杨业。
杨业现在也不叫杨业,而是叫刘继业。
杨业最早的名字是杨重贵,北汉世祖刘崇特别喜欢他,就将自己的姓氏赐给了他,改名刘继业。归降了宋朝之后,才改了名字叫杨业。
折赛花要是真嫁给了杨业,也不可能出现在这里了。
罗幼度不免多看了几眼。
面前的折赛花至多不过十五六岁年纪,腰插弯刀,长辫垂肩,带着婴儿肥的俏脸上长着一对又大又圆的眼睛,秀美中透着一股英气。
折赛花也在这时偷偷的看过来,见给抓了个现行,立马藏起了眼神,有些不好意思。
韩令坤也向着二人介绍起了罗幼度。
“这位是罗幼度,罗先生……”
折御勋、折赛花明显露出震撼之色。
折御勋低呼道:“果真是罗先生?偶遇叔父凯旋大军,就与小妹说韩叔父凯旋班师,罗先生在不在军中,是不是叔父身旁这位。”他重新作揖,兴奋的道:“小子折御勋,见过罗先生!罗先生逼降孟蜀,决胜千里,着实让人钦佩,受御勋一拜。”
折赛花也重新行礼:“折赛花见过罗先生。”
罗幼度抱拳回礼。
这就是名望带来的好处。
只要有名望,哪怕是一山野村夫,一样有人奉若上宾。
韩令坤问道:“你们不在府谷陪着折兄,来这洛阳作甚?”
折御勋、折赛花面色皆是一暗。
折御勋回道:“是爷爷,爷爷得了重病,正在洛阳休养。父亲离不开府谷,便遣我与小妹一同南下侍奉。”
折御勋、折赛花的爷爷叫折从阮。
这可是一位了不得的英雄人物,后梁乾化元年,割据河东的晋王李存勖拥有河朔诸州,看到代北的异族部落屡为边患,于是起用折从阮为河东牙将,担任府州副使。
府谷折家从此在府谷扎了根。
儿皇帝石敬瑭为了讨好契丹,割让燕云十六州给契丹,人所共知。但事实上石敬瑭割让的不只是燕云十六州,而是北方大片区域,包括了河北、山西北部及河西一大片地方。
当时折从阮所在的府州也是割让的范围,归属契丹所有。
折从阮得知此消息气的是气愤填膺,直接高举旗子,率领府州上下据险保境,不让契丹一兵一卒进入府州。
至此府折家从未让契丹将触手深入府谷之地。
反倒是折从阮利用府谷的地形优势,时不时的绕到契丹的大后方攻城略地,巅峰的时候,甚至一口气夺取契丹十余座城池,气得契丹酋长直骂娘。
可他们又奈何不得折从阮,府谷城就是依山而建的军事堡垒,城里还有水有田,根本不怕围城攻打。
随着折从阮的儿子折德扆,也就是折御勋、折赛花的父亲成材之后,府谷的重担落在了折德扆的身上。
折从阮则入京面见当时的后汉隐帝刘承佑,加任折从阮为特进、检校太师。
后来后周建立,折从阮调任静难军节度使,老当益壮的他还曾大破党项野鸡族,打服了野鸡族二十一个部族。
同时折德扆在府谷也干得有声有色,今天打一下契丹,明天欺负一下党项,立了不小的功绩,郭荣在府州创立永安军,任命折德扆为永安军节度使。
折家一门两节度,轰动一时。
不过再了得的人物,也熬不过时间。
折从阮由于年事已高,患了重病。
得知洛阳有名医,便从陕州转到了洛阳。
历史上他就是在洛阳病故的。
罗幼度感慨道:“折老英雄不问中原如何纷乱,率领折家儿郎,据守府谷,为我中原抵御党项、契丹,不图回报,实乃我辈楷模。我们途经洛阳,还得知了老英雄的情况,焉能不去慰问拜访?”
他这话完全出于真心,以折从阮能撵着契丹打的战斗力,若加入中原纷争,不说能够跟符彦卿相比。怎么样也比王景要强。
而且折家的老家也不在府谷,是云中大族。
因为折家死守府谷,导致了有家难回的尴尬局面,后来更被契丹报复性的在云中大杀折家人,使得云中折家灭亡。
折家死守府谷,付出了很大的代价,公义大于私心。
值得敬重。
韩令坤颔首道:“理当如此。”
他说着招来自己的副将,让他领着兵马继续前行,在郑州安营。
他们明日会赶上部队,一并入京。
折御勋、折赛花见罗幼度如此佩服自己的爷爷,也是好感大生。
罗幼度叫上了曹彬、张琼。
一众人策马扬鞭,直往洛阳而去。
张琼本骑的是骡子,但因凤州城下表现出色。
王景从战利品中选了一匹吐蕃马送给了他,换了坐骑。
一行人到达了洛阳,根据路人指引来到了城南的永宁医馆。
得知他们一行人的来意,医馆坐馆大夫将他们引入了后院。
后院中已有一人正在焦急的左右渡步。
与罗幼度一行人正好打了一个照面。
看着那人的模样,罗幼度心底嘀咕了一句“好帅”。
他身后的曹彬惊讶的声音传来:“仲询,你怎在此?”
第二十七章 英雄迟暮
那位曹彬叫做仲询的男子,见一帮人涌进来,还识得其中两人,作揖道:“陕州引进使潘美见过韩节度使与诸位,尤大夫正在屋内为郑国公诊治,若要探望,还请稍等片刻。”
韩令坤并不识得潘美,只是觉得有点眼熟,应该是在什么地方见过,点了点头。
罗幼度听他自我介绍,便认真打量着面前这位宋朝带着悲剧性色彩的名将。
他的悲剧并不是出于自身,他本人出将入相,高居太师之位,寿终正寝配飨太宗庙庭,可谓一世荣光。
不过因为杨业的死,他负次要责任,更因他是当时的主帅,后人小说为了情节效果,以他为模板虚构出了一个奸相潘仁美,无端给人骂了几百年。
历代史书极少记载人的容貌,除非有极大的特点,如特别帅,或者特别丑。
潘美就属于特别帅的那一种,史称美少倜傥。
伟岸的身材,五官轮廓分明而深邃,尤其是那一对丹凤眼,给人一种不怒自威的感觉。
相比曹彬的大智若愚,端重谨慎,潘美情商明显要更胜一筹。
见罗幼度几乎与韩令坤并肩而立,知他地位非凡,用眼神示意曹彬给他介绍,免得失礼人前。
早年郭荣还为登基之时,授命为开封府尹,潘美则当任郭荣的侍从。
而曹彬因与郭威有亲,也在郭荣帐下效力。
两人一冷一热,相处的不错。
曹彬将几人身份说明。
潘美得知罗幼度身份,神色一凛,长揖道:“潘美孟浪,险些怠慢了先生。今日得见先生,不甚荣幸,若能得先生提点教诲,此生无憾。”
这话说得,罗幼度都有些飘飘然了,先是拱手回礼,方才道:“仲询切莫过信传言,在下俗人一个,担不起如此赞誉。现在看望郑国公不是时候,你我另寻时间,叫上国华,再作细谈。”
潘美躬身说是。
折御勋、折赛花早想询问自己爷爷的情况。
只是他们隶属晚辈,不好强行插话。
见罗幼度及时回到正题,折御勋、折赛花兄妹几乎同声道:“潘引进,家祖,现在情况如何?”
潘美抿了抿嘴,低沉道:“并不乐观。”
当年周太祖郭威建立后周政权,加任折从阮为同平章事,调任保义军节度使,大军驻扎在陕州。后来因野鸡族犯边,郭威调折从阮为静难军节度使驻镇邠州以应对党项。
陕州地理位置极为重要,地处秦岭余脉崤山山麓,千古雄关函谷关矗立境内。
关中遭受兵祸,元气大伤,这但凡动兵,军粮必由中原途径陕州运入关内。
折从阮为了便于行事,前往邠州驻镇前,将自己的心腹大将吴霖举荐为陕州兵马都监。
折从阮今年年初,感觉身体不适,上表请求朝廷派人接替他的位子,得到了允许。
完成交接后,折从阮回到了陕州与吴霖叙旧。
而潘美恰好出任陕州引进使,隶属于吴霖的部下。
潘美这种高情商的人,到哪都能混的开。很得吴霖器重,获得宴会陪席的资格。
不想折从阮在陕州犯病,陕州大夫皆无计可施,甚至让吴霖准备后事。
潘美曾任职西上阁门副使,负责赞引亲王、宰相、百官、呈递奏章、传宣诏命等事务,曾宣召过一位医术高明的太医,知他在洛阳隐居,提议来洛阳求医。
吴霖一边派人去府谷通知折家,一边让潘美送折从阮来洛阳求医。
折从阮的病情,潘美全程经历,知晓详情,说道:“前几日还好,还能说说笑笑。最近却有些迷糊,常说自己头疼。甚至还将我当成了折节度使,便在小半个时辰前,还犯过一次病,大夫正在施针急救。”
折御勋强做镇定。
折赛花却红了眼眶,强忍着泪珠,不让落下。
院内一阵沉寂,皆等着屋内大夫的诊断情况。
过了大约一炷香的时间,屋门打开,两人先后而出。
走在最前面的是一位六旬老者,鹤发童颜,只是精神有些疲惫,应该就是潘美口中的尤大夫。
在他身后的是一位中年人,不知是老者的儿子还是徒弟,手里提着大医箱,跟在后头。
折御勋、折赛花迎了上去。
折御勋作揖道:“大夫,家祖现在怎么样了?”
尤大夫颔首道:“痛疼的症状通过施针缓解,郑国公这是上了年纪,身体扛不住常年征战引发的旧患。他这个年纪,也不适合下猛药。只能以温和药物舒缓,想要康复,机会渺茫。”
折御勋再次作揖:“谢谢大夫!”
他的声音有些变了,但还是保持了理智。
折赛花手捂着嘴,不让自己哭出来。
罗幼度问道:“那方不方便探望?会不会打扰郑国公静修?”
尤大夫回道:“没有什么打扰不打扰,郑国公耳鸣严重,很难听清话语,便是外头打的热火朝天亦听不到分毫。不如趁他神识清醒,去陪他聊聊天。比让他一个人呆着,效果更好。”
罗幼度作揖道:“多谢大夫。”
一行人先后走进了屋子。
屋里充满了药味,一位蜷勾在一起的老者躺在床榻上低低呻吟着。
痛疼只是缓解,并不意味着不痛。
似乎感受到了有人进来,低吟声消失,那带着些许浑浊的眼睛看着屋外,见到了自己的孙子孙女,折从阮神色瞬间起了变化,沙哑的道:“御勋、赛花,你们来啦……”
“爷爷……”
折御勋、折赛花大步上前。
折御勋关切道:“您现在感觉怎么样了?”
折从阮答非所问:“惟忠呢?想他了呀。”
折惟忠是折御勋的儿子,今年不满一岁。
折御勋张了张嘴,道:“忠儿在陪着爹爹,还在府谷。”
折从阮一脸大悟,道:“哦,在路上啊,是的是的,他还小,不能受累。”
折御勋完全不知怎么接话。
折从阮又看向折赛花道:“不小了,你也该嫁人了。爷爷还想抱曾外孙哩……”
折赛花眼中含着泪,点头哽咽道:“好的,听爷爷的。”
折从阮却惊喜道:“已经嫁人了?怎么不通知爷爷……”他目光往身后一飘,落在了罗幼度身上,道:“小伙子不错,眼光比你哥好多了。”
第二十八章 罗幼度的嘴
折从阮答非所问,让折御勋有些无所适从。
莫名其妙的乱点鸳鸯谱,更是让折赛花瞠目结舌,哭笑不得,连连解释:“爷爷,不是这样的,孙女还没嫁人呢。”
折从阮却道:“都嫁人了,还害什么羞。”
他将目光落在罗幼度身上道:“来,小伙子过来,让我瞧瞧。”
罗幼度依言走到了近处,作揖道:“晚辈罗幼度,见过郑国公。”
折从阮吃力的笑道:“好有礼貌的孩子,不错不错。你叫什么?”
“晚辈罗幼度!”
“武有无?这名字有点怪!”
罗幼度并不纠正,而是顺着话说道:“父母取得,晚辈喜欢。”
折从阮道:“真是个孝顺的孩子。今年多大了?”
“二十二了!”
“十八?赛花十五,年纪也登对。家住哪的?家中可有亲人?”
“晚辈扬州人氏,父母已故,家中有一老仆,待我极好,等同亲人。”
“也是府谷的嘛?好呀,府谷是个好地方,那是中原的门户啊。地方不大,却能时刻威胁契丹的后方。不能丢,不能丢。”
“郑国公说的是,不只是府谷,燕云十六州,寸土都不能丢。”
“你岳父也不容易,你以后要好好协助他。契丹狗对府谷一直是虎视眈眈呐!”
“驱逐贼寇,我辈在所不辞。”
折从阮愣了一愣,好似失魂了般,片刻道:“我们说到哪了?”
罗幼度接话道:“说到驱逐贼寇呢!”
“孩子?对对对,生男孩,要生生男孩,可以留在府谷,那里真是好地方。中原的门户,爷爷在那里杀了好多的契丹狗……现在老了,杀不动了。”
罗幼度道:“郑国公就算提不动刀,可您的精神影响着一代又一代的折家人呢。”
“御勋也是好孩子,你们要互助互力,相互扶持。这老古话说的好,兄弟齐心,其利断金!”
罗幼度点头道:“只要我华夏上下一心,区区契丹,又算得了什么?”
看着罗幼度点头,折从阮居然畅快的笑出声来:“府谷交给你们,我也放心了,赛花,交给你,我也放心了。”
……
两人牛唇不对马嘴,一人一句,说东道西,你说南我说北,居然聊的很嗨。
只把周边人看得瞠目结舌。
尤其是韩令坤、曹彬、潘美三人。
韩令坤、曹彬是早已见识过罗幼度的交际能力的,说话很有技巧水平。
用王景的话说就是“与罗老弟聊天,犹如痛饮美酒,越聊越高兴,越聊越开心,还能回味悠长。”
韩令坤、曹彬深有体会,但这也能聊起来?
至于潘美,这些日子没少与折从阮说话。
折从阮时儿将他当成自己的儿子,时儿将他当成自己的孙子,说话全靠猜。
他自认为自己处事还算圆滑,可面对这种情况,也是一筹莫展,今日见罗幼度与折从阮这鸡同鸭讲般的聊天,佩服的五体投地。
原本死气沉沉的折从阮,与罗幼度这一聊居然精神大振,脸色也红润了许多。
不过终究是久病在身,体力不济,聊着聊着直接聊睡去了,嘴角还带着些许笑意。
罗幼度挥了挥手,示意众人离开屋子,让折从阮好好休息。
尽管知道折从阮耳朵不好使,众人还是小心翼翼的出了房间。
到了院子,折御勋、折赛花先一步上来致歉。
“爷爷胡言乱语,先生勿怪!”
折赛花一个小姑娘涉及结婚生娃的,更是扭捏。
罗幼度云淡风轻的摇了摇头,说道:“无妨,郑国公病中话语,无人当真的。也都是自己人,不会说出去,影响折娘子声誉。不过身为外人,在下本不太好多言,只是你们尚且年少,体会不得郑国公的心情。”
“郑国公或许是上了年纪,记忆混乱,听不清你我之言,甚至于他自己都有可能不知道自己说些什么。可你们发现没有?”
“他的话说来说去,都是围绕你们兄妹,还有府谷,折节度使,以及他的曾孙来说的。”
“哪怕是再糊涂也没有将你们忘记,可见你们是他这辈子最重要的人。不要管他说什么,不要嫌麻烦,顺着话来就是了,当不得真,却能让老人家开心。”
这一番话直接将折赛花说的破了防,痛哭出声来。
罗幼度继续道:“会不会有奇迹出现,我不知道。就算老天爷不开眼,郑国公没有撑过此次劫难,也能令他开开心心的走完最后一程。”
折御勋知道罗幼度指的是先前自己无所适从的表现,惭愧之余,亦心生感激,长揖道:“御勋受教了,谢先生指点。”
韩令坤、罗幼度、曹彬、潘美别过折家兄妹,四人出了医馆。
韩令坤先一步道:“某在洛阳有一故人,想去拜访一二。便不奉陪了,明日一早,与先生洛阳北门汇合,一并返京。”
他说的故人其实是他父亲。
韩令坤的父亲就住在洛阳,不过他父亲不是啥好人,仗着儿子的势头,是洛阳一霸。
韩令坤也没办法,自己的老子,当儿子的还能拿他怎么样?
大义灭亲?
几人做的到?
韩令坤知罗幼度在开封府的事迹,不想徒惹麻烦,也就没有言明。
罗幼度反而更觉自在,随意找了一家酒肆,要了几斤好酒,羊鸡鱼肉各来一点。
合餐制度在这个时代已经开始流行。
潘美很热情的给罗幼度倒满了酒,一副学生侍奉老师的架势。
以年纪来说,潘美现今已有三十岁了,而罗幼度不过二十二,但他半点生涩也没有,一副很荣幸的样子。
论军事能力,罗幼度觉得曹彬要更甚一筹,但这人情世故,显然出身相对低微的潘美要胜过曹彬不少。
罗幼度能感受到曹彬对自己的尊敬,但是让他如潘美这样行事,他是做不来的。
至于张琼,已经开始大快朵颐了。
这猛汉对酒不怎么感兴趣,可对于肉食,那是来者不拒。
面对潘美,罗幼度并没有与他谈论兵事。
潘美八面玲珑,并不像曹彬那样淳厚,会自己脑补,举一反三。
罗幼度跟他谈论的是管理御下之法,语言艺术。
论及管理经验,人际往来,罗幼度在这方面颇为自信。
能够混到今日成就,他觉得自己的这张嘴至少能够占据一半的功劳。
第二十九章 御下
驿亭酒肆。
张琼吃饱喝足,跑到对面客栈睡觉去了。
罗幼度、曹彬、潘美依旧天南地北的瞎聊。
潘美此人不像曹彬那般纯粹,小心思非常的多。
这不是贬低,而是不同人有着不同的生活方式。
曹彬是什么出身?
周太祖郭威妃子张氏的外甥,跟郭荣这个皇帝沾亲带故的,自己也是将门之后。有这身份在,换谁都能做一个存粹的人。
潘美不同,他的父亲就一军中小校。
想要不为人后,得一步步向上爬,相比曹彬万千条机会让他选择。
潘美只有一条曲折的路自己走,没有一点心思,早就湮灭于大众了。
年轻的时候放低点姿态,是为了日后能够俯瞰众生。
罗幼度自己能走到今日,也是一路算计出来的。
因故罗幼度特别能够理解潘美的心情,相比那些天生就是天之骄子的存在,无根无基的他,没有一点心思,怎么可能闯出一条大道?
他看出了相比曹彬单纯对军事的痴迷,潘美更想学的还是自己为人处事的经验,以及身怀的管理学与御下学问。
罗幼度存着拉拢潘美的心思,并不吝啬在这方面对潘美的指点。
管理学中的其他学问,罗幼度是有什么说什么,潘美能够接受多少,由他自己。
但其中的御下之术,罗幼度是收着说的。
御下是一门很高深的东西。
古往今来,能成大事者,无不拥有非凡的御下手段。
这御下包含方方面面,上到君王统御臣子,元帅管理大将,大将指挥士卒,下到一个客栈掌柜管理店小二,甚至于孩子王管理毛孩子都能涉及其中。
御下最简单最直白的方式就是画大饼,让人相信跟着你有未来有希望。
但是这饼怎么画,画什么样的饼是有讲究的。
一味的画饼,不求实际,是空谈,忽悠傻子。
这世上哪有那么多傻子忽悠。
所画大饼必需跟利益结合,让人一边看到成果,一边得利。哪怕没有成果,失败了,也要给人希望,而不是永远的海市蜃楼。
罗幼度在这方面有着自己的感悟体验,并非单纯的空谈。
看了一下时间,罗幼度对曹彬道:“你去叫张琼,让他准备一下,是时候去跟韩老哥汇合了。”
曹彬作揖离去。
罗幼度见曹彬离开,对潘美说道:“对于不同的人,要有不同的手段。就如猫狗。猫这种动物,天性懒散,你不能给它吃饱。一但吃饱,它会自己找个地方睡觉,在它饿之前,不会理你。对于猫,我的态度是饿着养,随叫随到。至于狗嘛,敦厚忠诚。只要你将他喂饱,它愿意为你干任何事情。然一但你喂不饱它,由别人接手喂养。时间一长,哪怕忠诚如狗,也会成为别人的。”
这话说的有些腹黑,罗幼度知道曹彬不太喜欢,将他支开了。
潘美却是大有体会,不住点头。
用猫狗作比喻,已经是最大胆的了。
因为御下之术的巅峰就是帝王术。
罗幼度对中国几千年的历史都有一定的涉猎,对于历史上诸多皇帝的御下手段也有一定的了解。
将御下之术用至巅峰的人,罗幼度个人以为刘邦说第二,无人敢说第一。
有的人说若不是韩信感念刘邦的恩德,没有同意项羽的三分劝说。或者韩信野心大一点,听了蒯通的话,也许天下就三分了,刘邦得不到天下。
说这话的人一定不了解刘邦。
没有韩信,刘邦确实不一定能打赢项羽。但是只要韩信在刘邦的麾下,三个韩信都不是一个刘邦的对手。
韩信手中权力最巅峰的时候在灭齐之后,手中雄兵十万,带着灭魏、徇赵、胁燕、定齐的威势,向刘邦讨要假齐王。
世人大多只是知道,刘邦气得跳脚,多亏了张良、陈平暗中踩他的脚,压住了他的火气,向韩信妥协。却不知刘邦妥协之余,还给灌婴、周勃写了信。
然后灌婴、周勃直接带兵南下,对项羽进行了包围,根本就没有理会自己的上司韩信。
灌婴、周勃这一走,韩信手中的兵,直接少了一半。
封齐王,是刘邦的施恩。写信调走灌婴、周勃。是施威,告诉韩信权力我可以给你,也收得回来。
刘邦妥协是为了击败项羽,而不是惧怕韩信。
很多人搞错了这一点。
刘邦三番四次的轻易从韩信手中夺权,为得是什么?
他知道韩信厉害,根本就不给韩信建立自己班底的机会。
韩信手下的大将曹参、灌婴、周勃、张耳,哪一个不是刘邦的铁杆?
韩信但凡敢说一个反字,曹参、灌婴、周勃、张耳他能调动哪一个?
刘邦围杀项羽的时候也没有用尽全力。
他留了一支兵马在齐国,曹参部,刘邦麾下历经大战最多的攻城略地最多的强兵,名义上是留下来平定齐国尚未降服的地方。
但只要韩信有胆子不接受刘邦楚王的册封,想回到齐地立足。
就看韩信能不能活着回到齐地。
刘邦自己的军事水平中上,远不能与韩信相比,但他敢用韩信这种兵仙猛虎,自然做足了伏虎的手段。
这种巅峰的御下手段,罗幼度可不敢跟曹彬、潘美讨论细说。
他们也不需要了解这些,身为将相,懂得御将兵足矣。
即便如此,依旧让还未接触到这一层次的潘美受益匪浅。
潘美起身行了一个大礼道:“潘美今得先生指教,受益良多,愿以先生为师,只恨不能陪伴左右,聆听教诲。”
罗幼度忙道:“不可如此,仲询还大我几岁。你我以朋友相交,相互探讨学习,互相为师。你如此大礼,我哪里受得起。”
潘美执意拜了三拜:“从古到今,莫不以达者为师,怎可以年岁而定。”
罗幼度劝他不动,也就由得他了。
两人再度坐下,罗幼度道:“以你之才,不应困居陕州。若有机会,我会向朝廷举荐,将你调入京师,或者其他好的岗位,你可愿意。”
潘美再次起身作揖道:“学生愿听先生安排。”
两人心照不宣的一笑。
罗幼度此番回京,必然一飞冲天,他需要自己的班底。
潘美这样的人才,不就是最好的班底基石?
第三十章 心服口服
在去跟韩令坤汇合之前,罗幼度再次前往永宁医馆,探望折从阮。
一方面折从阮确实值得尊敬,另一方面也存着与折家打好关系的心思。
府谷折家十代人、近三百年,是北宋流传最久的将门。
相比种家将、杨家将隶属于朝廷编制,永镇府州的折家更像是私家军性质的存在。
他们一代代人据守着西夏、契丹的疆界,还取得了辉煌的战绩。
所倚靠的除了一门几代将才,更赖于他们恶劣的生存环境。
穷山恶水的边陲,养育了一群日夜习战的百姓兵士。他们生下来就给告之要与契丹、党项为敌,一边预防契丹、党项的来袭,一边还会组织对于契丹、党项的袭击。
他们数量或许不多,但毫无疑问都是百战之士,投于战场以一当十毫不为过。
与他们结善缘,只有百利而无一害。
指不定日后打契丹的时候,他们能够派上大用场。
“罗先生请!”
得知罗幼度前来,折御勋、折赛花两人亲自过来迎接,热情的邀请他去房间。
罗幼度问起了折从阮的情况。
折御勋感激道:“幸亏先生指点,昨日我与舍妹依照先生之法,陪他聊天,尤大夫说爷爷今天的状态情况远胜之前。”
罗幼度道:“那是因为你们在身旁,与我没多大关系。上了年纪的人,最渴望的还是亲人能够陪伴左右。”
走进屋子里,折从阮看着他们三人入内,脸上露出了小孩般的笑容。
“御勋、赛花!这位是……”
折从阮显然认得罗幼度,对他有着一定的印象,但是想不起他的名字了,见他有些痛苦的皱眉。
罗幼度上前道:“晚辈罗幼度,见过郑国公。”
折从阮大悟道:“杨文学,我们好像见过!”
罗幼度又开始了一套尬聊,他水平炉火纯青,一点也不尴尬,关键是他懂得用肢体语言配合。
折从阮需要得到肯定答案的时候,罗幼度不但会猛力点头,还会竖起两大拇指,完全无障碍沟通,又给折家兄妹上了一课。
三人出了房间。
“在下要回京复命去了,真遇到难以解决的事情可派人来开封寻我。力所能及之内的,在下义不容辞。”罗幼度说着,对着屋里床铺方向,行了一个大礼,方才离开了医馆。
潘美见状亦效仿行礼,曹彬、张琼紧随其后。
折赛花看着一行人离去的身影怔怔入神。
折御勋打趣道:“怎么了?不舍得?”
折赛花脸上闪过一丝羞意,怒道:“瞎说什么。只是有些理解了爷爷而已。还记得我问过爹爹,为什么我们要死守府谷。府谷那么穷,所有府谷的孩子不论男女,生下来都要学习射箭杀敌的生存技巧,我们就不能迁入腹地好好生活?凭什么中原的孩子能够快快乐乐的长大,而我们府谷的孩子自小就要练习长矛,学杀人技术,这不公平。”
“爹爹告诉我,长大了,我就懂了。”
“今日看着罗先生对爷爷的态度,我觉得明白了一些,并不是所有人都不记得我们,像罗先生这样的人就值得我们守护。”
折御勋一脸认同的道:“罗先生恩情,我们折家不敢忘却。作为折家长男,父亲与我最常说的一句话就是折家在,府谷在;府谷亡,折家亡。不过……”他话音一转,道:“这跟小妹你有什么关系?你早晚要嫁出去的,不如就跟爷爷指的那样?”他越说越快,说道最后,撒丫子就跑。
折赛花又羞又气,就如踩了尾巴的猫,跳了起来:“折……御……勋……”
罗幼度在约定地点与韩令坤汇合,潘美也不舍的与他们道别。
他送折从阮来洛阳求医,便是在等折家人接手照顾。
而今折家兄妹抵达,他也准备回陕州复命了。
罗幼度心知不急于一时,既然已经达成了协议,潘美早晚会成为自己的左膀右臂。
他们一行轻骑快马,在郑州追上了大部队。
在即将进入汴京地界的时候,朝廷礼部官员派人过来通知。
枢密院长官枢密使魏仁浦奉郭荣之命,亲自率枢密院上下官员至开封城郊迎接他们凯旋。
枢密院亲自迎接,在规格上仅次于皇帝、太子、宰相亲临。
这是大周朝的第一次。
韩令坤神情有些复杂的说道:“如此殊荣,全赖先生神算!”
这是明摆的事情,收复四州并不算什么大功。他们此次出征动用的不过是偏师,真正的大军是用来抵御南唐的。
但是以偏师之力,逼降孟昶自降帝号,改为国主,尊大周为正朔,这功劳就大了。
偏偏这功劳没得分,全是罗幼度一人谋划,他们至多就是参与陈兵边境,在阳平关、白水关外晃哒了一圈,算哪门子功劳?
罗幼度故作没有听到话中酸味,笑道:“我有谋算之功,王老哥与韩老哥有威慑之力。若不是你们往阳平关、白水关外那么一站,孟昶哪里会吓得自乱分寸,不断征兵?没有他们自乱阵脚胡乱征兵,哪来的今日成果?”
韩令坤呆了半晌,自嘲一笑,心道:“罗先生这一路上处处拂照,事事不予我计较。反倒是我自己,时时心存妒意,真不是东西。就罗先生这样的人,站在自己头上不早晚的事情,嫉恨他,哪里嫉恨的过来?这辈子还活不活了?”
念及于此,韩令坤心底霍然开朗,大笑道:“罗兄弟言重了。张良、诸葛亮有多厉害,韩某没体会过,可罗兄弟定计降敌于千里之外,这本事某是亲眼所见。单凭这,值得吹嘘一辈子。韩某,彻底服你了!”
罗幼度笑问道:“那请我去甜水巷喝酒可做的数?”
韩令坤道:“当然做的数,韩某为罗兄弟包场,想要几个头牌陪你饮酒都行。你不是想结识高老弟嘛?可以将他也叫上,去翠香楼,他在那里有个相好。”
罗幼度笑道:“包翠香楼?这可不是一笔小钱,当真舍得?来,我们击掌为誓!”
“我韩令坤是小气的人?行,击掌击掌!”
啪!
两手重重合在一处。
第三十一章 入宫受封
面对枢密院的迎接,具体的流程礼部已经安排妥当了。
韩令坤、罗幼度只要根据流程来即可。
两人直接入宫接受封赏,而随行的禁军们在原地领取赏钱。
听着身后兵士高呼“万岁”,想来此次征伐,他们分得的犒赏不少。
“见过魏枢密使!”
“见过魏枢密使!”
韩令坤、罗幼度一并向魏仁浦问好。
魏仁浦与罗幼度有些渊源的。
但两人职位不同,几乎没有什么往来。
不过此番随军出征,他这个都监是直接受枢密院调配的。
两人之间的密信一直不曾断绝。
为了打动王景、韩令坤,他还在信中让魏仁浦枢密院帮自己演一场戏。
也是因为魏仁浦的帮忙,他才能打破与王景、韩令坤的文武隔阂。
相比韩令坤喊得中规中矩,罗幼度明显要亲昵的多。
魏仁浦道:“二位随我入宫面圣,陛下领百官于紫宸殿等候二位。我大周开国以来,还是第一次获此殊荣,可喜可贺!”
罗幼度见韩令坤并不理会,笑道:“若无魏枢密使调度之功,也没有此番战果。”
三人一并入城往皇宫方向行去。
入得开封城,罗幼度立刻觉得自己到了一个全新的地方,与记忆中的开封完全不一样了。
韩令坤也惊疑的左右观望。
魏仁浦对身侧的罗幼度道:“北城拥挤,陛下在你们出征以后,下令扩充开封城,不但将南城利用了起来,街坊之间也重新做了规划,还有向外扩张的意思,南城已经不见原来景象了。”
罗幼度感叹道:“官家圣明,这天下已现盛世风貌。我辈有幸,能参予其中。”
魏仁浦让罗幼度一句话触动了心扉,如他这样的文臣毕生所求不正是遇得明主,一展宏图,青史留名,匡扶天下。
郭荣无疑就是这个明主。
历史上郭荣病故,赵匡胤黄袍加身。
范质、王溥面对大军压境,下拜听命。
唯有这位史称“一点浩然气,千里快哉风”的名臣组织朝臣反抗。
只可惜势单力孤为赵匡胤镇压,染病去世。
最恶心的是赵匡胤为了表示自己众望所归,强行让他在病榻上接受宋朝的册封。
然后魏仁浦顶着宋臣的头衔,念着郭荣的好病故。
魏仁浦道:“先生有良、平之才,日后你我同殿为臣,一并辅佐明主。”
罗幼度这一次没有诚惶诚恐,更加没有放低姿态,只是笑道:“固所愿尔,能与魏公同殿为臣,亦是一大幸事。”
这一次的逼降孟蜀,让他的名望到达了前所未有的高度。
魏仁浦叫他一句先生,显然是打算与他平辈相交。
在这种情况下还自降身份,那就让人看轻了。
他们见面的次数不多,但显然罗幼度找他帮忙一事,将两人的关系拉近在了一起。
官场是人情场。
一个人死撑,觉得自己能搞定一切是最愚蠢的行为。
求人,欠人情并不丢人。
没人情可欠,无人可求,才是最惨的。
你找我帮助,我寻你帮忙,相互得利,关系才能密切。
而不是一个人蒙头搞定一切。
一路抵达开封皇宫,下马徒步来到了紫宸殿。
紫宸殿是皇帝视朝的前殿,只有每月朔望的朝会、郊庙典礼完成时才会在此地举办。
郭荣在紫宸殿为他们表功,可见隆重。
迈入紫宸殿的那一刻,罗幼度即感受到了左右文武各种各样的目光相聚。
韩令坤这位禁军统帅都给无视了。
好在韩令坤已经放宽了心态,心下嘀咕“给罗兄弟抢去风头,没什么奇怪的。换谁来,都扛不住。”
这般一安慰,也是心安理得。
罗幼度淡然自若,并未有任何胆怯。
自从孟昶这大礼送至凤州的时候,他已经做好了一切准备。
自己不再是一个开封府的小歘歘了,而是万人称颂的名士。大周的诸葛亮,哪怕关羽张飞再骄横,地位再高,也得听命而行。
看着罗幼度气定神闲的入内,高坐上首的郭荣心底无限感慨,老天待自己不薄,居然在自己最需要的时候将此人送与自己。
大业可成,大势可定。
“参见陛下!”
韩令坤,罗幼度拱手而拜。
“两位爱卿平身!”
郭荣语中都充斥着欢快:“此番西征,两位爱卿跋山涉水,夺城克敌,竟以偏师,迫使蜀国举国归附,功勋卓著。朕向来赏罚分明,今日当众臣之面,予以嘉奖。”
他这话音一落,立刻就有宣召太监上前一步,打开了早已准备的圣旨,高声道:“侍卫亲军马军都指挥使,武定军节度使韩令坤,沉稳持重,运筹决敌,定秦州降凤州取成州,战无不克,勇谋俱全,今拜检校太傅镇安军节度使。赐袭衣、金带、银器、缯帛、鞍勒马以表嘉奖!”
这个时代武将地位崇高,什么检校太傅、检校司徒,看着唬人其实就是虚职,就是授予一品衔位,多领一份一品官的俸禄。
不过相比李继勋、石守信、王审琦这波人中,韩令坤显然领先几个档次了。
紧接着宣召太监又道:“开封府判官,端明殿学士,行军都监罗幼度,器识恢宏,全歼敌寇于凤州,致使蜀地举国震恐。更决胜于千里,奇秘长远,不费一兵一卒而使蜀国归附,古之良将、谋臣不外如是,诚可谓文武兼之。今加受左散骑常侍,晋端明殿大学士,御营都指挥使,另置御营司归议政厅统制,护卫前殿安危。”
罗幼度心头一喜,高声道:“臣领旨谢恩!”
他一边领命,一边暗道“厉害”。
他一直考虑郭荣会怎么奖励自己,自己这军功他应该怎么嘉奖。
是给自己一个虚职将军,还是直接进去殿前司或者侍卫亲军司跟武官分一杯羹。
结果没想到郭荣如创建殿前司一样,创了一个御营司。
既不用触及武将们的心弦,也得到了一定的目的。
如此一来,除了武官统治的殿前司、侍卫亲军司以外,皇城里又多了一支由宰相掌管的御营司。
以御营司来跟殿前司、侍卫亲军司相互制衡。
以避免武官一家独大。
第三十二章 四个月
郭荣这一任命,也让武臣们面面相觑。
他们有心抵制罗幼度进入他们的圈子,可郭荣根本就不给他们机会。
另辟蹊径的以罗幼度为都指挥使,全新设立一个御营司,直接受议政厅指挥,完全脱离了他们武将一脉。
他们的利益并没有受到侵害,即便想抱怨申诉亦无从下手。
但文官手中凭空多了一支可以调用的皇城兵马,无疑让他们感受到了点点威胁。
不过随着郭荣的威势越来越盛,即便是骄横如他们,现在也不敢过于放肆骄纵。
仅用了两年时间,郭荣就一定程度的压下了这个时代骄兵悍将的气焰,确实有着过人的手段。
罗幼度偷瞄着诸多武将带着几分逆来顺受的委屈样,心中突然一怔,暗忖:“赵匡胤黄袍加身如此顺利,未必就没有这些将校对郭荣的埋怨。”
郭荣志向远大,他求的不是割据,而是一统。即位以后就开始入手整顿军备,压制骄兵悍将,没有如那些割据势力一样,无脑纵容能够打仗的将领。
习惯了胡作非为的将军们早早适应了乱局中的自由自在,突然受到了束缚,肯定会有不满。
只是郭荣手段厉害,他们敢怒而不敢言。
郭荣一死,他们就迫不及待的将赵匡胤推了出来。
这其中固然有赵匡胤、赵匡义的野心暗谋,只怕一直压抑着的怨气也是关键。
不然也不至于一点就着,让赵匡胤几乎兵不血刃的登上皇帝的宝座。
只是他们想不到赵匡胤做的更绝,郭荣尚且为了不影响军队战斗力,徐徐图之。
赵匡胤直接就来了一个杯酒释兵权,将所有人的军权都收缴了,让他们当一个富家翁。
也不知道上缴了兵权的他们,在交出自己兵权的那一刹那,会不会想念已故的郭荣。
如此念头在脑海一闪而过。
罗幼度瞬间收回了思绪,目不斜视。
封赏结束。
罗幼度被郭荣留了下来。
郭荣毫不吝啬的在百官面前表现出自己对罗幼度的偏爱。
罗幼度也面不改色的迎接着各种异样的目光。
君臣二人也未在紫宸殿久呆。
这里过于庄重,不是说话的地方。
郭荣将罗幼度带到了西侧文德殿,这里是郭荣上朝前和退朝后稍作停留、休息的地方。
“等朕一会儿,这身衣服过于笨重。实话说穿的一点也不舒服!”
他一边让太监给罗幼度搬一张椅子,一边走进了内堂。
罗幼度坐在椅子上左右观望殿内的情况。
若说延和殿简朴,这文德殿就算得上是破败了。
作为郭荣休息的场所,不但家具陈旧,四周的承重柱好多地方都起皮了,有的甚至掉漆然后用漆重新涂抹过,明显有多次补刷的痕迹。
郭荣穿着常服从后殿走来,见罗幼度遇起身相迎,挥了挥手让他坐下,自己也很随意的坐在上首。
“西方之事,干的漂亮。朕与文伯,想不到你能做的如此彻底。朕昨日得到了蜀地的最新消息。为了缓解经济问题,孟昶甚至下令收缴百姓铁器,以作铁钱使用。就算不是诚心归附。近几年内,他们都没有动兵的可能,我们有充足的时间对付南唐。”
罗幼度道:“臣侥幸而已,赌了一把,全赖陛下洪福齐天,赌赢了。”
郭荣笑道:“能赌赢就是你的本事。”
他顿了顿道:“关于御营司的事情,有没有难处?需不需要朕的帮忙!”
罗幼度摇头道:“真让陛下出手,臣下还怎么服众?”
郭荣满意的点头:“你知道就好,行,御营司的事,朕不插手了。如何组建,你全权负责。不过你也不用太急。骄兵悍将延续了上百年,不是一朝一夕能够解决的,朕还年轻,你更年轻,有的是时间。”
身为一国之君,郭荣很清楚,自己不可能一直御驾亲征,长期征伐在庙堂外变故太多。
尤其是现在自己的嫡长子不过两岁。
真要有个意外,可不敢想结果。
他需要一个能够有威望还要有能力且值得信任的人,震住那些骄兵悍将。
罗幼度却是心想:“现在最缺的就是时间。”
不过他看着郭荣精神抖擞的样子,真看不出来对方有短命之相。
郭荣似乎对罗幼度很有信心,当真不再过问御营司的问题了,而是将话题转移道最值得关注的江南。
“朕一直以为此次西征,能够让南唐主动出击。这样我们就能先败其大军,再行杀入他们境内,以大胜之势,攻入淮南。却不想那个李璟居然不敢出兵,与麾下文武讨论了半年,蜀地都投降了,还没有出个结果。空有数十万大军,却是摆设,当真无能……”
罗幼度却一点也不意外,李璟要是真有魄力,在辽国退离中原的时候北上,这天下就是他的了,说道:“既然对方不敢打,那只有我们主动出击。时间越拖,对我们越是不利。”
郭荣轻蔑的哼了声道:“朕也是这么想的。朕算是看出来了,就李璟怂样,给他十个豹子胆都不敢来战。他不敢来,那便由我们去。”
罗幼度突然想到一事,建议道:“现今七月份,陛下可选择十一月出兵。淮南最大的问题是有淮河防线,每年冬季,淮河都会水位大减甚至断流。我军能够轻易的通过淮河防线,直接进入淮南地界。”
郭荣自语道:“十一月底出兵十二月过河,利用天时渡过淮河,倒是妙法。那就定下十一月底出兵,不过如此一来……”他看了罗幼度一眼,笑道:“给你的时间可不多了。”
罗幼度信心满满的道:“四个月,御营司肯定是上不了战场的。不过臣有信心,四个月将御营司的班底搭建起来,到时候就算臣不在,一样能够自如运转。”
郭荣双手一合道:“好,那朕就给你四个月时间,只要御营司的成果让朕满意,朕便再给你立功的机会。若是没有做到,就老老实实的呆在开封,发展御营司。这攻伐江淮,庙堂上的将军会调离八成,也正是发展御营司的时候。”
第三十三章 陋室
离开皇宫的时候,天色已晚。
想着与郭荣的详谈,罗幼度心底沉甸甸的。
之前郭荣对自己期待大于器重,但经过攻蜀一战,逼降了蜀国,郭荣显然完全将他当做自己人全力培养,打算用他来掌控骄兵悍将。
这种待遇,让罗幼度想起了当年提拔他的万总。
知遇之恩,肉眼可见。
他为人重利,却也并非无情,只是面对感情更加理性。
想起郭荣的命运,罗幼度心底也堵得慌。史书上根本没有写郭荣得了什么病,怎么病故的。
前一刻意气风发率兵北伐,连克契丹三州,然后就病倒回开封去世了。
这根本就防无可防。
今天在庙堂上的情况也让罗幼度察觉到了点点端倪。
郭荣打压武将并非没有造成影响,只是郭荣已经起势,更兼恩威兼备,他们不敢表示出来。
一但郭荣出个意外,那股压在心底的不甘就会爆发出来,就算没有赵匡胤,也会有张匡胤、李匡胤。
到时候自己这个给抬出来压制武将的存在,势必会首当其冲。
郭荣真能摆脱命运,那还好说。
但真避免不了,自己必需做好两手准备。
绝不能坐以待毙。
不然面对完全不讲道理的莽夫,将自己给活剥了都不一定。
四个月,是郭荣给的时间。
四年,不知是不是老天爷给的。
罗幼度看到了在城门外靠着墙根打盹的张琼,心情舒缓了许多,拍了拍他的肩膀。
张琼见是罗幼度揉了揉脸颊,道:“官家论功行赏,给了不少的赏钱,可以请大哥好好吃一顿。”
罗幼度道:“你的钱还是留着娶媳妇吧。跟着我,还轮得到你请客?走,回家了!”
张琼憨憨一笑,跟在了后头。
两人一前一后的走在布满星光的路上。
罗幼度道:“朝廷让我组建一支御营司,你来给我当个都头。”
张琼眼睛一亮,笑道:“就知道跟着大哥有肉吃,这不就当上都头了。可不得羡慕死咱在禁军里的那般兄弟。”
罗幼度看着没啥心事的张琼,忽然有些羡慕,活成这样也许挺好的。
啥也不用想,也不用那么累。
但随即想起张琼的下场,瞬间清醒过来。
张琼对赵匡胤有救命之恩,结果还不是给赵匡胤虐打处死?
在这世道,没有底气资本,连呼吸都得看人家脸色。
罗幼度打击道:“可别想的那么容易!首先得解决的是兵源问题,现在就你我两个光杆司令。我叫御,你叫营,加起来都不够一个御营司三个字。将我家那头老驴算上,倒还可以。”
这跟老驴相处多了,还是有一点感情的,时常念叨。
张琼吐槽道:“官家就给官,没给兵啊?”
罗幼度道:“御营司是全新编制,并没有建制。给的是招兵的权力,不过这兵源嘛,大多都在将官手里。从他们手上要兵,给一些缺胳膊少腿的还好,万一送一些磕破了点皮,就跟要命样的娘娘腔来,那还不得膈应死我。”
张琼听了也是不住点头,随即道:“将曹小子也叫上嘛。那小子傻兮兮的,可办事靠谱。”
“什么傻兮兮的,人家是厚重,大智若愚……”罗幼度看着真傻笑话假傻,忍不住笑了笑:“他就不叫了。国华出生将门,亲朋好友盘根交错的,叫他只会让他为难。相识一场,不做这事。不过潘美倒是可以一试……”
他为人处世自有原则,不会为了自己去勉强别人。
潘美父亲就是一小卒,没有什么背景。不存在为难不为难的,不过他若跟了自己,在武将那边,怕是不会太受待见。
内情他会细细说明,选择权由潘美自己决定。
来到了他居住的北大街,此时夜幕降临,北大街居然只有寥寥几家灯火。
一瞬间,罗幼度还以为回到了早年的南城。
借着月色,罗幼度发现周边诸多屋舍都给平了,有的在整理地基,有的已经盖起了房子。
想着郭荣在扩充开封府,心底嘀咕:“难道这北大街在拆迁?”
他双眼一亮,不知道这个时代拆迁有没有拆迁款的。
虽说郭荣崇尚节俭,吃穿用度十分寒酸。他也准备跟老大看齐,不打算过什么豪奢生活。但没有钱,跟有钱不用是两个概念。
到了家,发现左右邻居都拆了,就自己一栋小院孤零零立着。
罗幼度脑门上莫名出现一条黑线,难道这拆迁完美避开了自己的家?
将罗幼度送到家,张琼打了个招呼,准备离去。
罗幼度喊了一声:“让你哥明日准时到开封府报到,我寻他有事。”
张琼应了一声,消失在夜色。
老胡听到了喊声,小跑着从屋里出来。
“胡伯!”罗幼度叫了一声。
老胡激动的道:“相公快进屋,饭菜在锅里热着,我去给你端来。洗澡水也烧好了,浴桶也刷干净了。”
罗幼度心底涌现一股暖意,尽管他在宫里吃了晚饭,依旧迫不及待的道:“早就怀念胡伯的手艺了,这在外边吃的是什么乱七八糟的,跟你老手艺一比,跟猪食差不多。”
也不管有没有冒犯到郭荣,罗幼度风卷残云般的吃了饭。
顺带去仓库里看了一眼老驴。
老驴明显是怀上了,躺在草垛上肚子大了一圈。
罗幼度问道:“这驴怀孕得多久?我还以为回来能看着小驴了呢。”
老胡道:“一般情况得怀一年时间,算算日子也就个把月了。”
“那挺好!”
罗幼度笑着跟老胡拉着家常,难得清闲。
泡了热水澡,舒舒服服的一觉到天亮。
这走出屋子,看着左右情况,瞬间呆住了。
昨晚就觉得不对劲,今早这一看,西大街除了自己的屋子,没有一处眼熟的景象,原来的小摊小贩都不见了,不是在装修,就是在装修的路上。
“胡伯,昨晚就想问了,这街怎么了?张大婶的豆浆,牛大叔的胡饼,都不开了?”
老胡道:“有人用六倍高价买了他们的房子,他们都搬去新扩建的南城了。”
罗幼度愕然:“这条街没什么特色吧?六倍房价?”
老胡意味深长的道:“这条街平平无奇,毫无特色。要说有什么,就是相公你住在这街上了。”
第三十四章 另辟蹊径
左神武大将军、宣徽南院使向训翻着手中的兵源册子,交给了自己的部下,说道:“没有问题,就将这批兵士补充上去吧。”
自从高平之战后,郭荣感受到了将不用命、士不能战的弊端,对于军政做了整顿。
他坚信兵贵精不贵多的道理。不在任由地方节度使胡乱扩充兵马,而是广募天下壮士将他们聚集在开封,接受整体训练,选武艺超绝的人编入禁军,成为大周兵士。
禁军也就如此成为了大周的征伐的主力。
韩令坤此次率领八千禁军出战,就取得了很好的成果。
他的八千禁军的战斗力明显要胜于王景所率领的地方军,更非蜀兵可以相比的。
此次韩令坤部,折损了一千八百人。
向训自然要给他补上。
“将军,石都校求见。”
向训脸上露出一丝会意的微笑,道:“快将他请进来!”
想了一想,向训亲自走出了营帐去迎接。
并不是所有武将都没有政治头脑的,向训便是其中之一。
他一样看不起文臣,但是与三宰相王溥、李谷、范质的关系非常好。
若无罗幼度的出现,攻取蜀国四州的任务轮不到韩令坤,而是经由王溥举荐的向训。
石守信与罗幼度的恩怨,人尽皆知。
此来目的不言而喻。
“石兄,什么风把你吹来了!”
向训热情的迎了上去。
石守信脸上挤出了一个微笑:“哥哥,官家让罗幼度那小子弄一个叫御营司,你可知道?”
向训长叹道:“如何不知。”
石守信道:“哥哥难道想看他一个刀都提不动的书生踩在我们头上,耀武扬威?”
向训愤然道:“自然不愿。”
石守信道:“不瞒哥哥,我与那罗幼度有大仇。别人怕他是官家跟前的红人,我却不怕。他要弄御营司,得向哥哥讨要兵士。哥哥可不能给他像样的兵士,让他将御营司弄起来。”
向训笑道:“这个石兄放心,即便今日你不说,我也会如此做来。我们可是一伙的,文官掌兵?多少年的前的事情了。”
石守信大喜过望道:“有哥哥这番话那我就放心了。这才是自己人嘛,不像某些人!”
他一想到韩令坤心中就有火气。
昨夜他们一行好友去给韩令坤庆功,席间就说到了罗幼度。
石守信忍不住说了几句,也引来了附和。不想韩令坤直接翻脸离席了,还说道:“你们是我知己好友,罗兄弟也是我好友。你们跟他的恩怨,我管不了,也不想管,咱们各交各的。可你们在我面前这般诋毁我朋友,也太不给我脸了。今日这酒,不喝也罢。”
石守信气得现在都没缓过劲来。
向训看着石守信,眼中闪过一抹笑意,这种莽夫,让他闹一闹也好。指不定将事情闹大,让官家打消念头,即便不成,惹怒了官家,最后倒霉的也不是自己。
**********
开封府!
罗幼度早早来到了开封府府衙,张进昨夜得到了张琼的通知,比他更早的就到了开封府等候。
“来了!”罗幼度亲切的打着招呼:“我们进去说。”
坐在自己的位子上,罗幼度示意张进坐下,问道:“你跟码头上的工人还有联系嘛?”
张进道:“不但有联系,反而更深了。汴京城内水运发达,码头上的势力龙蛇混杂,办案的时候时常会接触到。属下在码头干过,有了这层关系,他们对属下也有一定的巴结。跟他们打好关系,也利于办案。”
罗幼度点了点头,相比张琼单纯,他这个哥哥处事灵活,是个人才,说道:“我若在码头工人里招募新兵你说是否可行?”
张进道:“完全不是问题,属下的面子不够。但相公身为开封府判官管理开封府上下民生,你若说一句严整码头次序,所有工头都得给您跪下。你向他们要人,他们不敢不从。相公招募他们,也是妙招。码头工人别的没有,一身力气可不输于精锐兵士。只是混迹码头的工人大多身份低微,出身不好,还有一些属于黑户,达不到从军的资格。”
罗幼度笑道:“这个无妨,你通知下去。只要有能力,有实力,表现的好,听话,不管是黑户还是贱籍。要编户我给他办编户,要军户我给他办军户。一人选中,全家受益。”
张进霍然道:“相公,这是真的?”
罗幼度正色道:“你看我像是说假话的样子?”
张进咧嘴笑道:“相公,这消息要是下去,只怕开封所有码头上万工人都得为之疯狂。”
罗幼度伸出手掌道:“我不要多,这第一批,我只要五百。要力气最大的,耐力最强的,有一技之长的。”
张进颔首道:“此事我去联系。”
罗幼度颔首道:“快去。”
罗幼度与张进一并出了开封府,他去码头,罗幼度则去议政厅。
满朝文武都觉得有武将掣肘,想要组建御营司将会千难万险。
罗幼度却不以为难。
大部分人都用正常思路考虑问题。
罗幼度却喜欢反其道而行。
武将掣肘,那就意味着文臣是盟友。
御营司的统帅是他罗幼度,但是御营司直接受议政厅也就是庙堂三宰相调度。
三宰相负责大周王朝的民生,经济户籍都在他们管辖之中。
背后有议政厅撑腰,户籍军饷还有军械哪有搞不定的事情。
有钱,有最好的装备、武器还有人,建御营司难嘛?
只要找到办法,不难!
唯一无法克服的只有基层将领的缺乏。
一支军队的构成,除了主帅,就是成百上千的基层将校。
他们是否能够完美的执行上司的指令,直接关系军队的运转。
基层将官水平太次,哪怕让吴起、韩信这种大佬来指挥也很难做到如指臂使。
这一点没得解决。
所以罗幼度并不打算直接将御营司招募满编,五百人,然后自己培养提拔基层将官。
有了一定的资本,再行扩充御营司。
最好的福利,最好的兵器,最好的铠甲,强壮的兵卒。
以潘美为将,张琼为锋,打造一支同等人数下所向披靡的劲旅。
就是不知潘美愿不愿意跟随他干上这一把……
罗幼度意气风发的来到了议政厅前,翻身下马,高声道:“御营都指挥使罗幼度求见三位相公!”
第三十五章 前有李谷,后有罗幼度
议政厅里王溥、范质、李谷正说着罗幼度,便听罗幼度求见。
王溥不禁打趣:“说罗幼度,罗幼度就来了。这回不放点血,怕是满足不了他的胃口。”
李谷手指敲着案几笑道:“莫说是放血,便是割肉又何妨?让他进来吧!”
罗幼度大步入议事厅,见议政厅大堂上首坐着三人,逐一向他们问好:“见过王相、李相、范相。”
王溥、范质罗幼度是见过面的,李谷并不认识。
他崭露头角的时候,正逢黄河决堤,李谷奉郭荣命去前线率十数州民工抢堵并且组织赈灾。出征以后,对方才回到开封。
郭荣显德朝总共才有五位宰相。
其中最出名的冯道,在高平之战后不久就病故了。余下四位分别是王溥、范质、李谷、李重进。
本来魏仁浦能补上冯道相位的,只是他并非进士出身,受到了一定的影响,暂时未入宰相之列。
李重进以军功入相,并不参予行政。
这能于王溥、范质平起平坐的唯有李谷。
纵然未曾见面,也不妨碍罗幼度问好。
李谷从位子上起身来到近处,打量着面前这位弱冠之年便干出了轰轰烈烈的大事,名动京华的好人物。
“一直听文素、齐物念叨小友年轻有为,今日终于得见,果然后生可畏!”
他声如洪钟,年过半百的他,犹如壮年一样,半点都不显老。
罗幼度眼前闪过一丝讶异,略微仰头看着这位的宰相,暗暗叫了声:“好家伙。”
他本人身高约一米八,在这个时代已经算高个了。可身前这位大周辅宰,至少一米九五以上,甚至可能奔二米去,比他高了近乎一个头,身型也很是壮硕,一点也不像文人,反倒更像一个武将。
其实他感觉不差,李谷少时就是一名侠客,勇武过人,擅长骑射,但因觉得个人勇武报效不了国家,遂然弃武习文,然后高中进士。凭借着出色的胆气智略,历仕后唐、后晋、后汉、大周四朝,一步步坐上了辅宰的位子,可谓文武兼备。
罗幼度赞叹道:“谢相公夸赞,幼度年少时即听闻相公文武双全,今后隶属于相公调配,望得指点。”
李谷意气风发的道:“你我以后大有相处的机会,无需这般客套。”他说着,回到了位子上。
罗幼度却一时不解,有些讶异。
王溥单刀直入道:“对于组建御营司,你有何看法?”
罗幼度道:“首先是兵源,属下不打算通过常规手段募兵,而是从民间招募。初步计划以码头上的搬运工为主,精于弓箭的猎户为辅。招募他们需要得到户部的支持,他们这类人朝不保夕,需要的是一个稳定的家,户籍落定,即是保障。只要满足他们这点,即便拉满御营司编制都不是问题。”
“不过兵在精而不在多,属下手上并没有经验丰富的校官。过多没有经验的新兵不好控制,初步定为五百人。”
王溥、范质、李谷相互对望一眼,眼中莫不是欣赏之意,想不到最让人头痛的问题,就这么给解决了。
“御营司无根无基,需要军器监领取装备器械。估算了一下,五百套皮甲,六百套兵器,长枪、战刀视为一套,弓弩就要三百套吧,最好都是全新的。还有战马是不是也得给我们一些,这个不挑,有多少要多少,还有……”
见罗幼度还要继续往下说。
“停停停……”
范质有些遭不住了。
六部之中,王溥主要负责吏部、户部,李谷主兵部、礼部,范质负责工部、刑部。
军器监隶属工部,正好归范质负责。
“就知道你今日来没怀好心,你这真当国库是自己家了?”
范质以手扶额道:“什么都要,还嫌弃旧的,要全新的。官家殿前军都没这待遇……还战马,你可知战马有多稀缺?”
罗幼度满脸的微笑,作揖道:“范相公,这能一样嘛?六部隶属议政厅,御营司也隶属议政厅,一脉相承。殿前司、侍卫亲军司不在此列。好比亲儿子跟干儿子,总要有点区别待遇是不是!在他们那边受气,我就不说了。总不能在自家也跟着受委屈吧!这日子还过不过了!”
李谷拍案大笑:“小友说的在理。文素,我看你就认了。小友此次征伐,缴获了不少东西,你工部得利不少。将那些修补翻新可用的留给对面,全新打造的就给小友吧。五百人,数量比不上,别到最后连质量也比不上。”
范质气呼呼的不说话,算是默认了。
王溥笑盈盈的道:“户籍问题老夫这里应下,回头会同户部侍郎细说。有何需求,你直接与他说,过程一切从简。”
罗幼度作揖道:“谢三位相公支持。”
范质青着脸道:“丑话说在前头,我们三人给你如此大的支持,可是要看出成绩的。不然……”他哼哼了两声。
罗幼度心想:“黑红脸嘛,我收下了。”
“绝不辜负三位相公期盼。”
罗幼度再度作揖:“那属下就告辞了!”
王溥颔首道:“去吧!”
见罗幼度后退离去,范质忽的一笑:“这小子挺会说话,却可托付后事。”
亲儿子跟干儿子与自家人的比喻,那可是说进他心头去了。
作为当朝宰相,手中一个大兵都调不动,那滋味真不好受。
现在有了御营司,还不得小心呵护着。
李谷道:“后事看他,现在还得看老夫。怎么说也多活了半辈子,此番可不能让小辈比下去。”
他今日已经得到了内定的消息。
郭荣决定十一月底出兵南唐,准备御驾亲征。
不过并非直接亲临,先以他为帅,忠武节度使王彦超担任其副将,协同十二名大将南征,打开局面。
此番南征,大周调度的兵力物资甚至超过了之前与北汉的对决,可见重视。
这至关重要的战役,郭荣以李谷为挂帅,可见他打压这个时代骄兵悍将的决心与态度了。
王溥见眼前盛况,欣慰一笑。
他是苦过来的,在两年前现今的情况,就如做梦一样。
前有李谷,后有罗幼度。
恢复唐时文武并举的时候,指日可待。
第三十六章 潘美的决定
开封府。
罗幼度从议政厅出来之后,回到了开封府。
让新晋的开封府府院殷明将他离去的这大半年里,开封府处理的案件卷宗通通取来。
罗幼度一卷一卷的认真观看,若有处理失当的特别取出来,将处理案件的官员叫到面前,认真叮嘱,严厉警告。
现今这个世道读书人大多都聚在南唐、孟蜀,中原一地骄兵悍将盛行。
尽管这两年好了许多,可读书人的待遇依旧不高。
文臣极为稀缺,导致了庙堂之上一个官员身兼数职是常有的事情。
但如罗幼度这般身兼文武两职的却是不多。
开封府管理开封民生,职位非常重要,有这个职位在手,他能干很多事情。
在郭荣没有动手撸掉他之前,罗幼度不想因为自己的原因而导致开封府内部不稳,从而使得自己丢掉开封府判官这个职位。
他人在开封,有他坐镇,一切无虞。
但而今的他时常会奉命出征,一去短则半年,长则一两年都会有之。
这就很考验下面官员的处事能力了。
他不在的这半年里,开封府存在什么问题从半年卷宗里能够很明显的看出来。
果然发现了不小的问题,而且出现在最关键的法曹部。
开封府法曹、推官、府院三部。
其中推官部这些年并未有变故,推官高泽也算尽职尽责,并没有错失。府院部也是一般,当初张岳、吕斌的内斗,便宜了他与尹一德。
尽管府院部连走了两位府院,可张岳留下来的班底还在,顶上来的府院殷明对于开封府的事物也很了解,并未受到影响。
法曹部就不一样了。
自己升的太快,法曹部一连损失了两位法曹参军,同时因为利益关系,自己除去了吕斌的心腹,造成了法曹部青黄不接的局面。
法曹部恰恰又是开封府三部最重要的一部,这半年若不是有崔衍帮衬,保不定要出乱子。
崔衍这位开封府第一把手缺乏决断,但是处理事物确实老道,让人无话可说。
可总不能让这个第一把手,给自己这第二把手打下手吧。
这四个月不只要处理好御营司的事情,这开封府法曹部也得处理妥当。
“看样子,还得去一趟吏部,看看有什么人才可以任用的,正好御营司也需要很多文职缺口。”
罗幼度暗自嘀咕着,吏部那边除了在任官员,还有候补官员。
这类候补官员是可以根据各部情况,自行挑选的。
“相公,我回来了!”
在罗幼度翻阅卷宗的时候,张进风风火火的来到了办公署外。
“进来吧!”
罗幼度放下了手中卷宗,等待着张进的消息。
张进咧嘴笑道:“一切跟属下想的差不多,所有码头的大工头都表示愿意配合相公的安排。莫说五百人,一千人他们都愿意配合。”
这也于罗幼度预料中的一般无二。
别看开封码头情况复杂,各种黑势力盘根交错,有的背后甚至有大佬支持。
但罗幼度这个开封府判官,将他们克的死死的。
再高明的贼都避免不了一点,见不得光。
而开封府正是青天。
别的不说,就问问宋朝仁宗时候的那些高高在上的皇亲国戚达官贵胄怕不怕一个叫阎王包的人。
罗幼度再问:“下面的反响怎么样?”
张进说道:“属下还特地了解了,极其踊跃。他们这种拿命讨生活的,大多都是贱籍。这能够获得编户、军户,让他们卖命都可以。更别说是正常参军,还领取军饷,过上正常人的生活。”
“那就好!”罗幼度道:“让那些大工头,挑选五百人出来。再按照标准招募五百自愿报名的工人,让他们等候通知,也做好准备。只要五百人,择优而取。”
罗幼度取过一张纸,在上面写下了自己的条件,递给了张进。
张进认真瞧了一遍,迟疑道:“这个考验腿力、腰力,能开几石弓可以理解,可这识字有点强人所难了,二十人里有一个识得十个大字都不错了。”
罗幼度道:“无妨,识字不是硬标准,只是识字的人,可以小小的降低标准,有优先入取的资格。”
**********
陕州。
潘美辞别了上司吴霖,快步回到家中,见妻子神色凝重的坐在椅子上,笑道:“快收拾行囊,我们赴京。”
潘美的妻子崔氏,正是天下第一高门,北方豪族之首的五姓崔家女的后人。
只是所谓五姓世家早就消亡于唐末党争以及五代十国的刀兵铁骑之下。
崔家也不例外,现在只是小小的地方大户。
不过风光不在,遗骨犹存。
崔氏自幼读书,满腹经纶,正是绝佳的贤内助。
崔氏忧心忡忡的道:“而今武夫当权,为了不得罪罗先生而得罪那群武臣,是否值得?”
潘美道:“夫人这是看过先生寄来的信了?”
崔氏脸色一红道:“妾身并非存心私窥潘郎信件,是在地上拾得,无心瞧见的。”
潘美记起自己见信内容过于高兴,直接放在桌上就去跟吴霖道别了。
想来是因为风吹的缘故。
他笑道:“你我夫妻一体,并没有瞒着夫人的意思。夫人这么说,显然是小觑了先生。先生若真是心胸狭隘之辈,就不会将个中的厉害关系说的如此明了,直接将我诓骗过去便是。他坦诚相待,显然是让我自己抉择。先生心胸豁达,即便我选择留在陕州,他也不会怪罪的。”
“选择去,是我个人的意思。”
潘美上前拿起崔氏双手道:“这封信看似挺凶险的,可在为夫看来却是不然。为夫此生最敬重两人,其一是当今官家。官家尚在潜邸时,为夫有幸成为官家侍从。得官家指点,学了不少东西。其二便是先生,与先生相聚时间不长,但见他为人处事,宠辱不惊,谈笑间给人如沐春风之感,即便是病入膏肓之人亦不例外,委实令人惊叹。一夜相谈,胜读书十年。”
“一个连官家、先生都认为对的事情,区区武夫岂能阻挡?”
“现今先生正缺人手,但以先生之人望,我若不早些动身,其位必给他人所占据。”
“届时悔之晚矣。”
崔氏忙道:“即是如此,郎君不如先行,妾身自会整理家中一切,随后赶来。”
潘美道:“如此也好!”
第三十七章 稽首九拜
罗幼度继续看着自己离开这半年的开封府案卷卷宗,看的越多对于法曹部的情况认识越深。
必需要寻得一能够担当法曹部大任的人才出来,不然法曹部的效率早晚会为人诟病。
见天色已晚,罗幼度在脑海中为自己定下了明日的行程,策马回家。
看着西大街近百工人风风火火的干着活,罗幼度不免觉得好笑,自己还真成香饽饽了。
看了一眼隔壁,一个青衣素雅的管事在指挥着工人干活。
奇怪的是对方在他府邸的右侧,空了老大一块地盘,也不知要干什么。
这居然选择要搬到自己隔壁,为何又远远的离开?
搞不懂!
罗幼度摇了摇头。
管事见了罗幼度,很知礼数的行了大礼。
罗幼度抱拳回应,回到府上。
胡伯正在准备晚餐,罗幼度先到卧房,拿起了《卫公兵法残本》细看起来。
这时代在进步,兵法战阵,军备器械也在进步。
兵书却越接近这个时代,越切合实际,相比《孙子兵法》、《吴子兵书》,他从书局里买来的这本《卫公兵法残本》反而给他更多的启发。
只是这残本不是什么珍品,大街货也就寥寥数百字。
“小相公,有人递上了拜帖。”
老胡忽然走进了房间,将一封极为正式的拜帖递上。
罗幼度伸手接过,打开拜帖细看:窦禹钧携子五人登门拜会。
窦禹钧?
是谁?
罗幼度没有听过,往下看窦禹钧在也拜帖中也自报了家门,燕山人氏,官拜户部郎中兼太常少卿。
“户部郎中?”
罗幼度想到今日王溥说他会通知户部侍郎一事,难道是因为此事?
他继续往下看去,眼中顿时露出震惊之色,差一点就“卧槽”的叫了出来。
长子窦仪字可象,前晋天福五年举进士。
次子窦俨字望之,前晋天福六年举进士。
三子窦侃字友伯,前汉乾祐初年举进士。
四子窦偁字曰章,前汉乾祐二年举进士。
五子窦僖字惠达,大周广顺初年举进士。
这一门五进士?
太牛了吧!
“窦禹钧,燕山……”
罗幼度囔囔自语,突然双手一合道:“燕山窦十郎,教子有义方。灵椿一株老,丹桂五枝芳!”
这是冯道赞美窦禹钧的话。
他当年特地研究过冯道,知道此事。
《三字经》里也有类似的记载:“窦燕山,有义方。教五子,名俱扬。”
这窦禹钧就是窦燕山。他的五个儿子合称“窦氏五龙”。
这个时代的文坛顶流。
罗幼度赶忙起身快步出门相迎。
院外六人前后站立。
为首一人五旬年岁,身着斓袍、斓衫,一副标准的儒士打扮,精神抖擞。在他身后站着五人,年纪跨度极大,最年长的满脸胡须,三十好几,年少的二十出头。
罗幼度快步上前,道:“晚生罗幼度见过窦公……”他正准备给窦禹钧身后的窦氏五龙作揖。
窦禹钧忙上前制止道:“先生莫要折煞老夫与几位犬子了。老夫托大方敢与先生平辈而交,几位犬子,哪能受先生大礼。”
罗幼度心底吐槽,这狗都能教出五位进士,那天下九成父亲,岂不是狗都不如?
“诸公请进!”
罗幼度热情的将人迎入屋内。
之前在南城的时候因为没钱,就没有置办座椅。
后来乔迁新居,升了官有了俸禄,钱是有了,只是屋子不够宽敞,置办座椅显得拥挤,还是一如既往的延续古法,并未跟随潮流。
老胡拿出了六张席垫,平铺大厅左右。
罗幼度在上首请六人入座。
窦禹钧坐在席位上,窦氏五龙却老老实实的站着,不敢与自己的父亲同席。
足见窦家家教确实非同一般。
罗幼度笑道:“屋子不大,你们这一起站着将光都遮住了,一并入席吧!”
窦禹钧道:“先生都发话了,你们谢过先生,入席吧。”
五人一致谢过以后,方才就坐。
罗幼度并不讨厌这样的礼节,尽管作为后世人,已经不讲究这些了,可活得越久,越觉得有些礼数还是有必要存在的。
罗幼度道:“久闻冯公夸赞燕山窦十郎一直心存敬意,今日得见窦公与五芳,名不虚传。”
这文人相见,少不了互吹一波。
彼此互敬之后,方才切入正题。
窦禹钧说道:“先生一句‘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让我辈深省。得知先生居于此处,便忍不住效仿昔年孟母,迁居于先生隔壁,以先生为邻,还望先生勿怪。”
罗幼度恍然大悟,难怪窦禹钧来的如此是时候,想必是那位管家通报的。
“能于窦公为邻,也是在下幸事。”
罗幼度想着怎么打开话题,施展自己的聊天绝技。
窦禹钧忽然直身而起,长拜于地“咚咚咚”一口气磕了九个响头,道:“今日来求见先生,是厚颜想求先生赐予文章墨宝,以振我中原读书人之脊梁。”
窦家五子也一并拜服于地,跟着“咚咚咚”的九连磕。
稽首九拜!
罗幼度呆立当场,这什么情况,他苦着脸道:“在下这点水平,何敢言振我中原读书人之脊梁?你们也太看得起我了!”
窦禹钧突然嚎啕大哭:“先生既然不愿意,那便再请先生书写墨宝一副‘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表于学堂之外。”
罗幼度见窦禹钧表情悲怆,并非演戏,问道:“窦公究竟为何?一幅字而已,何至于此。”
窦禹钧惨笑道:“那是先生未曾见过我中原学子所受之罪。我有一弟子,惊才绝艳,高中状元。本因受士人吹捧,却因纠错我朝权贵一字,权贵以为他瞧不起自己,当众连扇他十个耳光。他悲愤难耐,自缢而亡,留下遗书,望生生世世不再习文。”
“我朝有一大将巡视城楼,见楼下一书生路过,拔箭射杀,问其缘由,答曰:碍眼。”
“前汉时期,慕容彦超回家时,路过一书塾,觉得读书声刺耳,将书塾一六旬先生,三十六学童屠杀殆尽。”
……
“此列重重,数不胜数。老夫今年五十有六,所见所闻乱贼横行,礼崩乐坏,三纲五常灭绝,我辈读书人,便如断脊之犬,苟活于世。”
“先生之前一句‘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令得老夫,狂呼苍天有眼,我中原终于有了读书人的灵魂。只是当时先生担不起大任,不敢贸然相求。现今先生深得圣眷,何不以身作则,振兴我华夏精神风貌?”
第三十八章 君子可欺以其方
“振兴我华夏文化之重担!”
罗幼度一字一句的念着这几个重若千斤的字,也是心潮澎湃。
身为国人,哪怕罗幼度本质是重利的商人,也会受到振兴华夏这几个字的激励。
但是细细一琢磨,他冷静了下来。
窦禹钧如此恳求,让他险些入瓮。
现情现景,他确实想到了北宋思想家、教育家张载的那句“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不管什么时候,哪怕读过一千一万遍,只要读这一句,便会有种气血上涌的感觉。
这就是华夏文化的魅力。
没有人比他更加清楚这句话的威力,此话一出,天下读书人都会为之震撼。
他罗幼度三个字,直冲云霄。
然后呢!
为天下读书人吹捧,为天下读书人仰望?
以他现在的体量承受得起嘛?
到时候郭荣会怎么看?
窦禹钧说的是事实,但他只是说了与自己切身相关的事情。
所谓天子,兵强马壮者为之。
这个时代的名言。
在这个莽夫当政的时代,战争与暴政相结合。当权者只注重武力,有兵就有权,就能当天子。所以他们喜欢使用暴力解决一切问题。武将的残暴远比窦禹钧说的更加残忍。
朱温在与淄青节度使王师范争夺山东地盘的时候,他的儿子朱友宁攻打博昌城,驱使百姓十余万在城外堆筑土山。这当土山将成时,他先把百姓都杀了埋进土山。城陷之后,又将城中军民全部杀光。
屠城?
那是稀松平常的事情,都已经成为可以接受理解的东西了。
但谁能解释朱友宁为啥要把帮忙建土山的十万百姓一并坑杀了?
没得解释!
就是人杀多了,心理变态,就不将人当人,而是视为草芥,兴致一来,随手就杀了。
这种大规模因战争乱杀百姓的情况,比比皆是。
除去战争屠杀,也有其他血淋淋的实例。
一个武将在大街上买饼。然后他觉得烙饼的百姓给他的饼薄了,挥刀就将烙饼的百姓砍了。
还有后汉的一武将,为了防备流言蜚语,带着兵到街上抓人杀着玩。这没人说话,不就没有流言蜚语了?
至于什么在大街纵马踩踏百姓,随意选个活人当靶练习箭术,就更多了。
这就是这个时代的普遍情况。
就如窦禹钧说的:礼崩乐坏,三纲五常灭绝。
若不是现今的大周天子郭荣有一统天下的雄心壮志,特别将左羽林大将军孟汉卿抓出来处死,以杀鸡儆猴,震慑住了一众杀人不眨眼的骄兵悍将。
就罗幼度当街与王继勋对上的时候,王继勋砍的绝对不是他的家丁。
振兴我华夏文化,确实重中之重,可就这世道,有多少文人够武夫砍的?
五姓七望那么庞大的力量都给杀绝了。
只有终结这个时代,然后才能振兴华夏文化。
而不是本末倒置,在这个时候高举振兴文化的旗帜,形成一股全新的力量,打破现在的平衡。
横渠四句,罗幼度要说,绝对不是现在。
看着窦禹钧,罗幼度真切的道:“窦公,此重担您不正在扛嘛?振兴华夏文化,非一人之事,在我,在您,在您身后这五位俊杰。在千千万万的华夏儿郎身上,将这希望寄予一人之身。这是高看我呢,还是看低我华夏文化?”
“您真的觉得少我一个罗幼度华夏文化会因此断绝?多我一个罗幼度,华夏文化就能复兴?”
“我自问做不到,真的,我无能为力。至少目前是这样的!”
“至于墨宝,窦公不嫌弃我字丑,便献丑赠于你了!”
罗幼度笑着去里屋取出了一份“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的字帖,递给了窦禹钧。
他的书法水平一般,偶尔想起也会练练,倒是保存了几幅超常发挥写得好的字帖,正好派上用场。
窦禹钧也看出了罗幼度并不想担此重担,也觉得他说的有道理,将如此重担压在一个少年身上,确实不公,只是想着渺茫的未来,只能在心底长叹一声,强颜欢笑道:“如此也算不虚此行,对学生们有了一个交待。”
“学生们?”
罗幼度好奇问了一句。
窦禹钧说道:“老夫在城南办了几间义塾,有不少学生都喜欢先生的‘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
他这是过于谦虚。
窦禹钧干得可不是寻常义塾。而是将自己所有的积蓄心血都用在了教育上。
他在城南建了十间义塾,聚书万卷,存与义塾内,用以讲学,供生员阅读使用,又延请名儒学者以教远近学生,凡四方孤寒之士,贫士不能入学者,听其自由出入,并提供衣食。
窦禹钧有着君子的宽厚、正直、节俭、乐于助人的优秀品德,他以身作则,言传身教。所作所为影响着自己的五个儿子。
这能够教出五个进士并非没有原因的。
罗幼度作揖道:“窦公才是读书人的脊梁,你寻晚辈出头,实在羞煞晚辈。却不知是何人出的主意,让窦公来找晚辈扛这大任?”
窦禹钧讶然道:“并非是谁的主意,只是与孔……”他说到这里的时候,突然神色一凛,闭口不言了。
罗幼度笑道:“我再送窦公一副字吧!”
他说着走向里屋,取过了一张宣纸,研好了墨,写了七个字:“君子可欺以其方”。
窦禹钧看着这几个字,摇头苦笑。
窦禹钧道:“先生赠字两副,老夫也赠先生一物。可象,将地契拿给先生。”
窦仪起身从怀中取过一纸文书递给了罗幼度。
罗幼度好奇接过一看,却是自己隔壁那块空地的地契:“这……”
窦禹钧低沉道:“可象一直很崇拜先生,想以先生为邻。老夫非常认同,便与诸子一起凑了一笔钱,趁着官家扩充开封,许多人不愿挤在西大街搬离此处的契机,买了一大片地。本想着建一座宅邸,然后再建两间义塾。不想先生逼降孟蜀,名动天下。这西大街地价一下子升了五倍有余。”
“我父子一合计,就不在这里建造义塾了,将多余的地卖了,可在南城新建好几间义塾。现只留下了两块地,一块我父子几人建造宅邸,另一块留给先生。”
“先生居所太小了,现在住尚可,一但娶妻,便不够用了。我父子奔着以先生为邻来的,先生若搬离西大街,岂不白忙一场?”
“只是……”窦禹钧苦苦一笑:“我父子而今愧与先生为邻了……”
第三十九章 熟悉的名字
罗幼度将窦禹钧父子六人送出宅邸,让胡伯将房子地契收好。
地契属于半卖半送,以原价买的。
即承了人情,也不为人口舌。
然后招呼一声,他快马回到了开封府。
开封府是有人值勤的,罗幼度直接让值勤人员去将推官高泽叫来。
“罗相公!”
高泽正在家里吃饭,得知罗幼度召见,心急火燎的赶了过来。
罗幼度若有所指的问道:“你识得窦禹钧嘛?”
高泽道:“窦十郎嘛,有过几次接触。”
罗幼度再问:“那你觉得他为人如何?”
高泽笑道:“他开了很多家义塾,免费给人吃穿教人读书。可这世道读书有什么用?真正愿意学的不多,混吃混喝的倒是不少。有人说他傻,他说能学进去一两句圣人之言,也是好的。属下不怎么喜欢他,可敬重他的所作所为。”
罗幼度点了点头道:“你去查一查窦禹钧最近的交往情况,看一看有没有特别的人。尤其是姓孔的……”
高泽并没有问缘由,直接领命去了。
罗幼度搓了搓手,看着桌子上的笔架,陷入了沉思。
对于窦禹钧,罗幼度还是存着几分好感的。
从言谈举止即可看出他确实是个君子,属于理想主义者,为了心中的正义,可以付出一切。
就如高泽说的这种人可以不喜欢,但不能不敬重。
当然让他如此相信窦禹钧人品,还是源自于冯道的那一句“燕山窦十郎,教子有义方。灵椿一株老,丹桂五枝芳!”
能够得到冯道的赞美,足见窦禹钧的人品过硬。
真要是伪君子,哪怕是岳不群的那种,罗幼度都不信他能瞒得过活成妖的冯道法眼。
但窦禹钧此来过于突兀,八成别有缘由。
窦禹钧这种人太容易受人误导蛊惑了。
窦禹钧或许无心,但罗幼度不信蛊惑他的人也跟他一样堂堂正正。
确实,武夫当政让这天下几乎重现两晋南北朝的昏暗,一群杀红眼的莽夫,将人命视为草芥,虐杀随心。
但是真让文人当政又好的了多少?
宋朝无脑的重用文臣打压武将,那一个个士大夫尾巴都翘上天了。
富宋富宋可终宋一朝,农民百姓起义就没断绝过。
财富都流到士大夫手上,老百姓的日子能过得好?
罗幼度心底最憧憬的还是唐初时期的文武制度,没有严苛的分界线。武将最高的规格是出将入相,而文人亦不扭捏死板,尚武成风,都有一颗投身边疆,建功立业的心思。
现在郭荣对于文武的处理方式还算到位。
以文压武,并不是以文欺武。
就现在的武将,你不压一压,郭荣的皇帝宝座坐不稳。
但真要到了以文欺武的地步,郭荣的皇帝宝座一样坐不稳。
逼得庙堂上的那些武夫狗急跳墙,谁手里还没有刀呢。
因故不管是宰相王溥、范质、李谷、王朴,还是罗幼度都守着底线,并没有进一步的得寸进尺。
而李重进也配合的约束部下,形成了一股微妙的平衡。
这种文武平衡非常利于大周一统天下的步伐,但若打破这种平衡,将会激化彼此的矛盾。
在这个敏感的时候将自己推上士林领袖的位子,若说没有别的用心,罗幼度怎么也不信的。
整理了思绪,罗幼度方才回到家中用膳休息。
第二日一早,罗幼度先在开封府报了到,随即就赶到了吏部。
罗幼度现在是郭荣跟前的红人,他这一到吏部。
吏部侍郎司徒诩亲自出吏部大门迎接。
吏部尚书权位过重,朝廷并没有安排人直接担任,而是丢给镇守边疆的节度使遥领,吏部侍郎方才是吏部的第一把手。
罗幼度道明来意,司徒诩毫不迟疑的就一口应诺,亲自领着罗幼度到了吏部司,让吏部郎中将一些备选官员的名单档案递给了罗幼度。
罗幼度看着面前的一叠档案,精神大震。
别的不说,但比及识人远见,这个时代谁是他的对手?
藏在泥土里再深的金子都能给他挖出来。
罗幼度气势如虹的看着档案。
渐渐地气势减缓,最后眉头都皱在了一起。
在这个武夫当权的时代,哪里有什么知名的名臣?
各类能打的将领将军他知道不少,可是有水平的干吏?
罗幼度真的想不起来。
哪怕是王溥、范质、李谷这类宰相,罗幼度对他们的印象都不深刻,更别说他人了。
他看了近乎百人的档案,没有一个眼熟的。
强行提了精神,罗幼度也不强求什么名臣不名臣了,认真看着他们的履历,找适合自己的人才。
这放宽了心态不强求,反而让他找到一个眼熟的。
宋琪,就是那个当初跟那个……
寇湘!
罗幼度想了想才想到寇湘这个名字,两人给他投过书信文章,在王继勋的案件中还有过往来。
只是后面因事务繁重,将两人给忘记了。
他认真的看着宋琪的履历,幽州蓟县人,契丹会同四年进士,在契丹灭后晋之战中随军进入中原,后成为赵匡赞的幕僚。
也不知因为什么原因,赵匡赞转投后周以后,宋琪就离开了赵匡赞,在吏部挂了名。一直以来,都不得录用。
想来是因为他这个在契丹考取的进士并不得中原认可吧。
不过从之前的接触来看,这个宋琪还是很有水平的,而且他有过幕僚的经验,可以考虑一二。
他想着特别将宋琪的简历取了出来。
“这有宋琪,应该也有寇湘吧?”
罗幼度往后翻了翻,果然找到了寇湘的履历。
他发现寇湘居然是状元头衔,是晋开运二年的状元。
这状元跟进士可不一样。状元是进士及第,成绩当年第一的存在,在魏王刘承训麾下当过记室参军。
“宋琪还好说,终究是契丹进士,看不上不足为怪。这寇湘可是中原的状元,怎么也没人录用?”
不管了!
罗幼度懒得想那么多,将两人的履历取了出来。
然后又选择了几位,履历还算漂亮的,让吏部通知他们明日来开封府面试,结束了吏部之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