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四章 理念的冲突
窦仪出了皇宫,并没有回自己的相府,而是来到了自己二弟窦俨的家中。
得知兄长到来,窦俨高兴的出门相迎:“兄长!”
窦禹钧家教严苛,窦家五兄弟本就是手足,兄友弟恭,互爱互敬。
窦仪拉着自己二弟的手,大步向内走去道:“先去给父亲请安!事情等会再说……”
窦俨却顿住了脚步,尴尬的道:“还是兄长去吧,父亲刚刚将弟轰了出来,就不去惹他生气了。”
窦仪一脸意外,更加好奇说道:“父亲最钟爱你,怎么会生你的气?”
窦俨道:“这事,晚点就与兄长说。兄长且去给父亲请安,弟让娘子弄些下酒小菜,你我兄弟好好细谈,正好弟这里也有事情向兄长请教。”
“好!”窦仪大步向窦禹钧的院子走去,心下却想着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他们五兄弟皆是儒门弟子,受父亲熏陶,五子登科,同属大儒,但心性擅长的方向皆不相同。他这二弟心性豁达,好贤乐善,精通礼乐,与父亲窦禹钧年轻时最为相似。因故六年前,窦禹钧希望他们其中一人退出官场,协助他管理开封大学的时候。
窦俨是最先愿意放弃自身官职,揽过此项重担。
对于此举,窦仪心中很是佩服。
要知道他这二弟虽比不上他为相多年,却也高居礼部侍郎的职位,且编撰《虞正乐》一百二十卷,新朝的礼乐皆是出自他这个弟弟之手,已经有了晋升的空间功绩。说放下就放下,这份心气,窦仪自问比不上。
当然佩服的同时,还有小小的遗憾。
外人说道他们窦氏五龙,大多都赞誉不绝,什么五子登科,满门英杰。但身为长兄的窦仪却清楚,几个兄弟虽同为进士,然论及天赋潜力三郎、四郎、五郎都没有办法与自己跟二郎相比。
昔年冯道也曾评价窦家五子,窦仪与窦俨尤为才俊。
窦俨是完全有能力为相的,届时一门两相五进士弟,那是何等的荣光。
窦仪每每念及自己这个二弟,便觉得惋惜。
窦仪来到父亲的院子里,让下人去知会一声。
原本照顾父亲是他这个长兄当仁不让的责任,兄弟成年分家之后,窦禹钧也一直与他同住,便是因为窦俨退出官场,接手开封大学之后,窦禹钧自己跑去跟窦俨同住了。
未能尽孝膝前,窦仪对此很不是滋味。
窦仪带着疑问给窦禹钧请安。
窦禹钧已经九十了,身体大不如前,挂了一个太子太傅的名号,处于半退休状态。
窦仪见自己父亲似乎并没有生气,请了安,聊了几句家常,问起了窦俨的事情,身为长兄,当个和事佬,调解一下矛盾。
窦禹钧见儿子询问,摇了摇头道:“为父并没有生二郎的气,只是自己这心里过不去,老了,不中用了,比不上你们豁达。”他挥了挥手道:“你下去吧,与二郎聊聊,自然明白。”他突地一笑:“莫要气坏身子。”
窦仪满心疑惑,作揖告别而去。
来到客厅,窦俨已经准备好了酒菜,邀请窦仪入座。
兄弟两人对饮了三杯,窦仪先问出了心中疑惑。
窦俨却有些心虚笑道:“还是兄长先说吧,弟这事有点大,怕也惹的兄长不开心,耽误了兄长的事情。”
窦仪哑然失笑,道:“看来事情不小?”他也不拒绝,将今日罗幼度特地留下他以后发生的事情,大体上说了一遍。
窦仪本以为听了自己的话,他这位二弟会一脸肃然,却不想迎上的却是一对发光的双眸。
窦仪一瞬间还以为自己这位弟弟没有反应过来,说道:“陛下特
地强调了大学士楚衍与怀丙和尚一并研究出来物理学,听陛下的语气是打算在学校里推广的。二弟有所不知,这物理学已经脱离了孔孟之道,物理学的前景不再是让人明理而是为了战争。”
窦俨沉吟了片刻,道:“兄长此言,弟不太敢苟同。”
窦仪语气有些激烈道:“那是你不了解物理学,有些事情为兄不能与你说,但物理学真要发展起来。为兄有一种预感,非常非常的可怕。”
窦仪身为大虞朝廷的首相,很多事情自然是明白的。
其实楚衍这位数学巨匠与怀丙和尚这位力学专家加上摩尼教宝树王胡拉斯德一并研究出来的物理学与后世的物理不是一个层面等级,充其量就是初级物理入门。但只是这个入门,已经涉及各种力量抛物线的知识。
在罗幼度不断的提醒下,各种砲石车已经规定度量衡,统一标准配件,加上规定弹药的重量大概密度,便于流水线生产,利于在战场上快速维修,拆卸搬运,在精准方面也得到了巨大的提升。
通过力学的进步,现在大虞朝廷的抛石车已经能够发射一百五十斤的巨石。
此外大虞的火药也有了革新,一次意外有人在黑火药里夹杂了一点白糖,结果威力大增,霹雳弹也有了一定威力,不再是雷声大雨点小。
这一切窦仪都看在眼里,以至于有些恐惧。
如果这一切都作为大虞朝廷的秘密武器,窦仪还不至于迂腐的惧怕,而是罗幼度的态度大有将一部分知识推广出去,还要在大学里推行。
这就让窦仪有些惊惧了。
他是看着黑火药从一点点如烟花爆竹一样的威力,发展成现在开山裂石,未来保不准能够将人轰个四分五裂……
窦俨一脸诧异道:“能有多可怕?比得上当年耶律德光入主开封,将帅向他讨赏,他的那一句‘我契丹无此犒赏军队的先例,诸位想要钱财,自行打草谷去吧,,来的更加惨烈?”
窦仪脸色一白,眼前浮现凶神恶煞的契丹兵在开封城,在京畿周边打草谷的情形。如果不是得冯道的庇佑,他们窦家满门都有可能死在那次兵乱之中。
他回过神来,怔怔的看着窦俨。
窦俨继续说道:“兄长难道不应该庆幸,你口中那可怕力量,握在我们手中,而不是在我们的敌人那边?”
窦仪眼中透着一丝迷茫,说道:“话是这么说不假,但现在天下大定。是应该让苦了百年的百姓过上好日子的时候……”
窦俨道:“这不正是兄长这些年一直在干的事情?我大虞立国初,兄长便握相印至今,陛下对于兄长的信任并不亚于昭烈帝与孔明,唐太宗与房玄龄。”
窦仪默默颔首,说道:“确实如此,能遇陛下,为兄此生无憾。”他有些混乱,带着几分烦躁地挥了挥手道:“只是你不觉得在教书育人的学堂里教这些很不妥当吗?”
窦俨认真看着窦仪肃然道:“不瞒兄长,弟以为可以接受。”窦仪一脸骇然的看着窦俨,再三确定他说的话,然后看着自己这个陌生的弟弟。
窦俨问道:“兄长,你以为书塾学堂是什么地方?”
窦仪毫不犹豫的道:“当然是学习的地方。”
窦俨再问:“那学习为了什么?”
窦仪依旧没有任何犹豫道:“明理开智。”
身在教育之家,这几乎是祖训一样的东西。
窦俨先是一阵沉默,随即道:“弟这些年除了管理开封大学,手中还有些许小学。兄长,你可知道,现在的孩子,了不得。八岁,人人都会背乘法口诀,九岁就会计算加减乘除法,稍微机敏一些的,甚至能够做到心算。你说我们当年,哪会这个?到底是四书五经令人
开智,还是数学?”
窦仪高居相位,日理万机,对于这些情况自是不了解,动容:“当真如此?”
窦俨重重的颔首点头,说道:“弟特地做过调查,发现数学成绩优异的孩子,思绪之敏捷,远胜那些研读《三字经》、《千字文》的孩子,这些孩子的未来,大有可为。这些年弟从事教育,一直在研究陛下透露出的思想,发现了很多新奇的东西,都是孔孟书本里没有的,但这些知识的存在,给了天下带来了天翻地覆的变化,尤以数学为最。”
“兄长,如果不是当初陛下以六艺中的‘数,来强调数学的重要,强行推广数学,会有今日情况?”
“这些年弟一直在研究数学,发现数学之深奥,远非《四书五经》能够相比的……”
“住口!”窦仪气得身子微颤,厉声道:“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窦俨毫不畏惧的道:“当然知道,还很清楚。弟也曾迷茫过,可看着已经改变的学子,看着越来越富强的天下,愚弟现在比谁都清醒。”他看着自己的兄长,一字一句的道:“数学之重,不亚于《四书五经》,甚至孔孟之道。孔孟之道教人明理,但数学却能开智。”
窦仪猛地拍着面前的案几,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窦俨却开心畅快地笑道:“兄长莫要以为只是愚弟变了,兄长是当局者迷。您是何等清高之人,曾经的你视金钱如粪土,蔑视商人逐利之心。可现在呢?一门心思研究商政,整天考虑的如何攒钱……”
第一百四十五章 新学
窦俨的话语,让窦仪微微一怔,张了张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大虞疆域广阔,短期内是不存在土地吞并问题的。
为了吸引百姓迁徙黄河以北,不论是山西还是河北、幽州,朝廷都出台了许多租地降息的政策。百姓只要愿意举家北迁,便能领取相应劳力的土地,而且只需支付少量的租借费用,耕种满十年或者五年,则土地归百姓所有。就连迁徙的费用,都是朝廷支付。以各种政策填补北方人口的不足,诸多无地生活困苦的百姓,朝廷甚至半强迫的将他们送到北方生活。
劳力不缺,还有足够的土地,只要不遇到灾荒之年,粮食是完全可以自给自足的。即便遇到灾年,也有南海诸国这个大粮仓,不至于出现粮食短缺,无粮救济赈灾的情况。
盛世的机遇就摆在面前,只要不遇上杨广,猪在风口上都能振翅而飞。
面对这种情况,继续一味发展农业,只会让朝廷开倒车,让已经富足的百姓陷入困苦之中。
谷贱伤农!
这个道理,窦仪又怎么可能不明白?
到了这一步,发展商业已经是不得不干的事情。尤其是在海外贸易上获得巨大的成果之后,以窦仪的才智,怎可能察觉不出商业富国的道理?只是他不愿意往这边去思考而已。
窦俨此刻揭开了面纱,让窦仪伪装不下去了。窦俨不客气的说道:“兄长已经意识到,想要百姓富足,商贸的繁荣才是关键。其实这已不是先例,是必然之事。重农抑商是历朝历代之国策,从先秦奖耕战、抑商贾开始,秦至隋唐崇本抑末,虽一直如此,内中政策却一直放宽。最初士人不与商人往来,到近亲有人从商者不得为官,直至唐中后期,商人之后可以科举为官。即便是前朝世宗,亦曾南下从商,补贴家用。”
窦仪道:“借前朝之鉴,取长补短,固本创新,本就是治理天下之法。农业是根,这根基强壮,遂以商富民,理所当然之事。为兄问心无愧,并不觉得半点不可。”
窦俨赞道:“兄长壮哉,朝廷正因有兄长这般开明且一心为民的良相辅佐,才有今日之盛。”
窦仪压下心中怒火道:“休要给为兄戴高帽,为了朝廷,为了百姓,顺应时势,以作调整,此在情理之中。可你说的却是什么话?你接管学堂才几年?竟敢大言不惭,放言数学之深,胜过圣人留下来的四书五经?数学之重,可比孔孟之道?读书能明理开智,此乃千年文化传承。你凭什么一句孔孟之道,教人明理,数学却让人开智,就否认圣人之学。”
他重重地拍着桌子道:“孔孟之道,四书五经就不能开智了?你有今日成就,靠的是什么?你别告诉为兄,你有今日成就,靠的是数学休要凭你个人揣摩出来的东西来质疑你我学了五十年都没有学透的圣人学问。”
若非面前这个质疑孔孟之学的人是他最亲近的弟弟,窦仪早已甩袖而去了。
窦俨之前的一番话,已有严重质疑孔孟学说的意味。身为圣人弟子,在这个儒家独尊的时代,这种异类思想是难以接受的。
今日窦俨这些话如果传出去,必将受到干夫所指,为士林唾弃。
窦俨却早已料到这一幕,类似的情形,在不久前已经出现过一次了。只是训斥他的人换了一个,不过相同的是两人都乃他最尊敬的对象:一个生养教育的父亲,一个如父一般的长兄。
看着已经动怒的兄长,窦俨并没有与之争辩,而是静静的看着对方,待他略微平复心情之后,方才道:“兄长,弟以为圣人千言,不同人的眼中有不同的意思。孔圣留下来的经典,传承至今,到底真实何意,谁又有把握悟透?别的不说,就父亲传授我们的经义,便于潜夫先生,大有不用。是父亲说得有理,还是潜夫先生
说得在理?”
窦俨口中的潜夫先生,就是张昭。
窦禹钧、张昭、田敏这三人同为中原的文儒领袖。
窦禹钧重教育,而张昭重校释。
中原最乱的那些年,还保留文化种子,于张昭不辞艰辛的校释六经功不可没。
作为站在中原士林巅峰的两人,对于儒家经典的理解在某些方面有着一定的冲突。
双方皆有一定的支持者,为此争辩了多年,谁也说服不理谁。
窦仪早年还用心研究经义,能够说上一二,可自从当上宰相之后,一心为国为民,少有研究儒家经义的时间,当年分不出个真伪,现在更是如此了。
窦继续说道:“我们中原尚且如此,现在天下一统。江南一个意思,巴蜀一个意思,现在更是,契丹也来凑一个热闹。一句话,能有五种六种甚至更多的解释,谁对谁错,弟真不知道。”
窦仪知窦俨说的是实情,中原受到五代动乱影响最为严重。以至于礼崩乐坏,对于读书人的打击最为严重,很大一部份的读书人都给武夫强行打断了脊梁骨。
以至于文风鼎盛的江南、巴蜀在这方面向来看不起中原,他们对于儒学有自己的见解,并不认可中原的经义。
这不但是江南、巴蜀瞧不起中原文化,连中原自己的士子都有些看不起自己。
随着窦禹钧、张昭、田敏的老去病故,中原士林推崇的领袖叫韩熙载。
韩熙载虽说是北海人不假,也有足够的才能担任这个领袖,可他深受南方士林的影响,对于经义的理解偏向于江南。
这让窦仪、窦俨都很难受,却也无可奈何。
两人都是一等一的大儒,可真要在经义上与韩熙载展开辩论,他们未必就是那位庙堂上的钟馗,江南的神仙中人的对手。
至于契丹也在参上一脚,别说是中原,即便是江南、巴蜀也有一点无从招架。
契丹的汉文化来自耶律德光从中原带去的书籍,那位契丹太宗除了将代表中原正统的帝王器物带到了北方,还将中原朝廷代代传承的儒家经义一并带去了。孔颖达编撰的那集合魏晋南北朝以来经学大成的《五经正义》的孤本就在契丹人的手上。
契丹的学子拿着他们根据儒家正本拓印来的书籍对着中原、江南、巴蜀的士林学子一口一个:“我们学的儒家经典是传承下来的正版,你们所学的皆是私人藏书,或有错漏,或有修改,并非真正的儒家经典。”
一副我们学的才是真的,你们学的都是假的架势。
降维式打击,就跟秀才遇上了兵,没办法反驳。总而言之一句话,各有各的理解,外人或许无法察觉,但士林内部却极其混乱,尤其是罗幼度打压了孔家之后,现在更难做到经义上的统一解释。
窦仪沉声道:“经义混乱,是这乱世所致,天下分裂,导致文化断绝。面对突然一统,彼此存在摩擦,在所难免。陛下已经一统,一切都在有条不紊的前进。你我受时代影响,无法给予准确答案。但只要我等恪守本心,后人自然会将你我的观点作出总结解释。你又何必急于一时?”
窦俨道:“可数学不一样,对就是对,错就是错。真正的道理,哪有那么复杂?”
“二郎!”窦仪脸色大变,说道:“你…你这是质疑圣人学问?”
“不!”窦俨一脸凝重肃然道:“兄长,你错了。弟不是质疑圣人学问,更不敢质疑圣人。是想拯救圣人学问。由始至终,弟都将自己视为圣人门徒。只是弟以为学问应该跟着时代而变,并非复古守旧,墨守成规。现在儒学思想如此混乱,弟以为与其争论一个对错,不如创一个新学,一个由儒家衍生的新学。”窦仪呆呆的看着自己的弟弟
,眼中满是震撼。窦俨继续道:“就跟初唐一样,两晋南北朝,混乱动荡。儒家学问一样给拆解的四分五裂,是盛世鸿儒冲远先生奉唐太宗之命编纂《五经正义》,将诸多经学家见解融合,让思想得以统一。”
他口中的冲远先生便是唐初的大儒孔颖达,是孔家除孔子外最伟大的经学家。
窦仪总算听明白了自己这个弟弟存的念头,倒吸了口凉气,说道:“你想统一儒家经义,将数学也加入其中?”
窦俨道:“圣人六艺,礼、乐、射、御、书、数..这数本就是孔圣重视的学问,是我们后人丢弃了。现在陛下找了回来,将之纳入儒学之中,有何不可?”“兄长!”
窦俨叫唤了一声,带着几分期望又有点点哀求地说道:“创建新学,将数学纳入儒学之中,利于朝廷,也利于儒学,更利于后世,倘若成功,保不准你我兄弟便如冲远先生先生一般,亦获得鸿儒之美名。”
窦仪脑中忽然浮现自己父亲的话,“为父并没有生二郎的气,只是自己这心里过不去,老了,不中用了,比不上你们豁达。”还有最后的那句“莫要气坏身子。”
“原来父亲大人指的是这个听他的语气,他竟也为自己这个弟弟说服了?”
第一百四十六章 新的未来,新的儒学
窦仪深吸了几口气,平复了一下心情,说道:“二郎,这可不是一件轻易的事。”
窦俨道:“弟明白,甚至于能否成功,是臭名昭著,还是什么,都无法确定,但这条路终究得人来走。与其交予后人,不如自己先闯上一闯,探探路。哪怕失败了,也为人换得一些经验,让他们少走一些路。”
窦仪看着豁达的弟弟,高举着手中的酒杯道:“二弟有此魄力壮志,兄自愧不如,敬二弟一盅。”
两人对饮之后,窦仪一脸肃然,说道:“立新学,非同小可,为兄现在于经史造诣比不得你,但旁观者清,亦帮你参考一二。”
窦俨忙道:“求之不得!”
当即他将自己琢磨的新学向窦仪细说。
“新学其实受到了一位小兄弟的影响,他叫柳开”
窦仪本耐心听着,可听到“柳开”之名,忍不住道:“就是那个河东狂士?”
连他这个宰相都听过此人之名。
柳开最早的名字不为人知,扬名的时候叫肩愈,字绍先,自称师孔子而友孟轲,齐扬雄而肩韩愈'故叫肩愈字绍元,取继承韩愈、柳宗元之意。后来,他又不服韩、柳,又给自己改名为开,字仲涂
柳开是一个文人,但更是一个狠人。后周年间,他随父亲居住在南乐县。一夜,有强盗闯入柳家宅院。家人都吓得不敢动弹,只有柳开拔剑冲出,杀得强盗翻墙逃跑,结果被柳开挥剑劈掉两个脚指。当时,柳开只有十三岁。
柳家是当地大户,财政权掌握在柳开的叔叔手中。柳开和叔叔一个想挥霍和一个吝啬闹得很不愉快,叔侄关系很紧张。
柳开有一朋友,叫赵昌言,游学到大名府寻他。两人是一见如故,柳开见赵昌言贫寒,便想支助他一些钱。
柳开的叔叔却不给,说生出乱世,天下人皆困苦,如何接济得过来。
柳开一气之下,一把火就给他叔叔家烧了。
活下来的叔叔,看着自己的侄儿,大方的给了他三千钱支助赵昌言,而且从此柳开花钱顺当了许多,叔侄关系分外和睦
其实历史上还有一事,柳开进京赶考,在一个叫临淮的驿站休息,临淮令贪墨,给仆人抓了把柄。仆人直接威胁临淮令,要取他的女儿。
柳开闻讯之后大怒,烧了一锅汤,将仆人杀了,丢到锅里,然后请临淮令来吃
不过因为大虞官场风气所致,并无此事发生。当然别看柳开狂狠,历史上他却标举文统与道统,主张文道合一,是北宋诗词、文章革新运动的发起人,在他身后的是王禹偁、穆修、石介、范仲淹、李觏、尹洙、梅尧臣、欧阳修、苏洵、苏轼、王安石、曾巩这一票牛人。
范仲淹在他的文集中就曾给予柳开极高的评价:唐贞元、元和间,韩退之主盟于文而古道最盛、懿僖已降,寝及五代,文体卑弱,皇朝柳仲涂起而麾之,髦俊率从焉。仲涂门人能师经探道,有文于天下者,多矣。
但其实柳开自身的能力只能说不俗,算不上拔尖。与范仲淹、欧阳修、苏洵、苏轼、王安石这些人比起来,不足为道。但他狂他傲,看不起任何人,任何事,故而有胆量勇气打破腐朽禁锢,冲在反对陋习弊端的第一线。
柳开没有能力破局,可他的行为却点燃了火种,范仲淹、欧阳修、苏洵、苏轼、王安石这类大佬又接过了火种,将之转化为熊熊烈焰
大虞朝廷因为罗幼度的出现,已经不存在宋初颓靡的文风。
罗幼度推崇的是唐朝激昂的边塞诗,鼓励学子彰显刚阳之气,而非醉生梦死的靡靡之音。即便是李煜这样尚写情爱的花间派大词人都改了文风,自然轮不到柳开再来起这个头。
柳开没能掀起古文
运动,可他孤傲的性子,注定不会安逸,主张文道合一,大有将儒道并举之意。柳开自身的行径并没有产生重大影响,可他大胆的将文道合一,却给陷入迷茫中的窦俨照亮了一盏明灯。腐朽是可以用来打破取代的
窦俨根据柳开文道合一的初步设想,将儒学、数学揉捏在了一起,然后还不知足,将道教、佛教的一些可取的知识披上了儒学的外衣,形成了新学的根基。
窦仪听着窦俨一点点说着自己的新学,眼中全是震撼。
其实儒释道三教合一是历史的必然性,魏晋南北朝梁武帝是一个阶段,唐宋是一个阶段,元明清是一个阶段。
经过唐朝的过渡,这个时候彼此内在意识上的已经融合,逐步变成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精于道法、佛法的儒生,通晓儒学的道士,懂得儒学的和尚,比比皆是。
宋朝的程朱理学就是以儒释道为核心的道德神学,明朝的阳明心学更是集儒释道合一于大成的学问。
窦仪作为当代大儒,他也精于佛道之法,听懂了新学的核心立意。除了其中夹杂了大量的数学,让他有些膈应以外,竟生出了一点点共鸣。
窦仪心道:“如果没有‘数'参与其中,新学大有看头不过,陛下应该特别欢喜。”
“兄长,你觉得如何?”窦俨一脸期待。
窦仪只是略微迟疑,却抚掌道:“大受启发,叹为观止。二郎,若需相助之处,可与为兄说来。”
他是有异议,不过却也知道和而不同的道理。窦俨激动的眼中含泪,说道:“能得兄长支持,再好没有了。”
窦仪笑道:“其实父亲并不反对你创新学,只是上了年纪,好颜面”
窦俨道:“弟晓得的,父亲大人的脾气,做儿子的,哪有不明白的道理。”他顿了顿,说道:“弟这里确实有一事急需兄长相助。”
窦仪已知自己弟弟的壮志,说道:“你且说来。”窦俨道:“此事其实在弟心中已经谋划好一阵子,也遇到了同路知己。只是建立新学并非一朝一夕之事,需要整合大量古籍经典。我们开封大学的藏书量远不及国子监书馆,更不及朝廷的书楼。弟希望能够随意进入国子监书馆,若是能借阅朝廷书楼里的诸多孤本典藏就更好了。”
窦仪讶然道:“你还兼任着大学士之职吧,进不了国子监书馆?”
他话刚说完,就反应过来,想到了缘由,必然是开封大学的缘故。
罗幼度对于官员的任命管的极严,最近连恩荫都受到了限制,科举的地位无可避免的得到提升。越是如此,这大学也就越受重视,各所大学彼此间的明争暗斗也是越演越烈。
大虞这些年拔尖的大学不少,如白鹿洞大学、应天府大学、嵩阳大学等等,这些大学就是历史上的四大书院中的三位,他们历史悠久,凭借丰厚的底蕴,依旧成为当世第一流的大学。
但国子监与开封大学同在京师,都在天子脚下,彼此间的矛盾就大了。
窦俨想以大学士的身份进国子监书馆,国子监表面上不会阻拦,可身为百官之首,他深知只要存心刁难,国子监上下有一百种方式在不触犯法规的情况下让窦俨进不了书馆。
他说道:“为兄会跟监正打招呼的,进出国子监书馆并无问题,不过想要借阅皇城书楼里的孤本典藏,这就得让陛下恩准了。”随即,他又笑了笑道:“数学一道乃陛下极力促成,他应该乐得见到此事。明日明日你随我进宫,拜见陛下。”
正如窦仪说的,听了窦俨对新学的介绍,他强压着镇定,心中却涌现了滔天巨浪。
其实对于儒学的动荡,罗幼度是知道的,只是他并没有出门干涉,一方面他乐意见到如此,儒学自
己的思想都没有归一,就没有多余的心思来针对数学、物理之类关于未来的强国新文化。一方面他也知道除非孔子复生,不然就儒家那么多部经典,一万人有一万个意思,不是随便干涉就能成型的。
历史上同一时间也发生类似的动荡,导致程朱理学的诞生。
程朱理学由宋初三先生胡瑗、孙复、石介拉开了序幕,周敦颐、邵雍、张载奠定了基础,最后由程颢、程颐、朱熹作了最终的完善。
这一套系统从北宋跨越到南宋,发展了上百年才成了气候。
罗幼度最初的念头是打算在胡瑗、孙复、石介三人形成新学基本观念的时候,再行干涉,将之改为利于朝廷的儒学思想。
他想不到在蝴蝶效应的影响下,窦俨在胡瑗、孙复、石介三人之前提出了新学,而且新学之中数学还占据了浓墨重彩的一笔,形成了新的儒学。
罗幼度瞬间意识到了新的未来即将在自己的面前的诞生,影响了华夏六百年的宋明理学,那个以伦理道德为核心的儒学将不复存在,出现在世界的将会是包容了数学、物理乃至于未来化学的新儒学。
“啪啪啪!”
罗幼度用力地鼓着手掌,说道:“学孔孟之道明理,学数学开智,望之先生,说得太好了。”
他看着忧心忡忡的窦仪,笑道:“可象,你也无须担忧,孔孟之道乃我华夏根本,仁、义、礼、智、信、忠、孝、悌、节、恕、勇、让,乃国之美德,朕重视数理发展,却也不会舍弃我华夏的美德。”
第一百四十七章 大虞契丹骑军入城
罗幼度并非忽悠敷衍窦仪,发展科技固然重要,但是国人的美德一样重要。
他在后世就很反感一群公知片面的自由论调。相比所谓的自由,他更加崇信老祖宗传承下来那生而为人所应当担负的责任。
窦仪闻言也宽慰了不少。
罗幼度对于窦俨的新儒学极有兴趣,拉着他这位未来的鸿儒,细细说了一些自己对于儒学的理解。罗幼度确实不精于儒家经典,来到这个时代那么多年,也没有多少时间去钻研《四书五经》,充其量就多读了几遍《论语》、《礼记》这类用的到的典籍,但是他对于儒学并非一无所知。
因为后世浙商大佬大多推崇阳明心学,与他们往来,坐下来品茶聊天,嘴里不会说几句“心外无物”、“知行合一”、“致良知”等心学思想都聊不到一起去。
为了生意,罗幼度还真翻过几本说阳明心学的书籍,不敢说有多了解,能够谈古论今,班门弄斧。随意聊天的时候,却也能说上几句,小装一下。
他还是第一次展露自己这方面的知识。
窦仪、窦俨兄弟皆是当世大儒,自有一定的判断力,分得清好坏。
心学源于南宋陆九渊,经明朝陈献章开启,湛若水完善,王守仁集大成,但总的来说都是围绕儒学衍生的一门学问,万变不离其宗。
两兄弟未必认同,却也能够理解,各有感触。
尤其是窦俨,他的新儒学本就未完全定型,最容易受到影响,得了不小的启发。
罗幼度也对兄弟两人针对物理学作了详细的介绍,将生活中能够用到物理学的东西一一说了出来:如水车、纺车、起重机都一一描述,便是为了让窦家兄弟明白,物理学除了能够适用于战场,对于天下人的生活,也有巨大的影响。
送别了窦家兄弟,罗幼度依旧难掩心中激动,新儒学若成,未来他们华夏,必将引领时代变革。清末民国列强侵略的耻辱亦将不复存在。
窦仪、窦俨一并出了宫,两人心情也格外激荡。因为现在还是新年休沐日,皇城里空荡荡的。窦俨轻声说道:“兄长,你说陛下是不是真的如传说的一般,紫微星下凡?”
紫微星在中国古代一直都视为帝王星。
窦仪缄默了会儿,说道:“你也察觉了?未尝没有如此可能!”
他自从淮南之战时,便跟着罗幼度。那个时候,他只觉得自己这个上司常有惊人之语,虽说顶着小诸葛,后周名士的称呼,实际上对于四书五经的理解入门都算不上。当时世人将他顶得那么高,实属那句“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发人深醒,同时也需要一个能够站出来与武将打擂的文人。
罗幼度那时候的风头无两,固然是因为逼降后蜀、淮南之战,表现优异,得到郭荣的器重,文臣们在背地里默默支持吹捧也密不可分的。
不了解的人或许会为盛名所骗,但窦仪这样跟随他多年的身边人,哪里不知真相。
不过自从登基以后,他就发现自己这个上司胸中藏着无数让人叹为观止的东西。
很多时候,能够将一些惊世骇俗之语,当作常识一样轻易的说出。
窦仪了解得越多,越有如窦俨一样的感觉,越发觉得自己辅佐的是一位紫薇圣人。
其实哪有他们说的那么玄乎,就是罗幼度随着地位越来越稳,选择了不装而已。
因为他不信现在还有谁能将他捆绑起来,破开脑袋调查研究!
就在上元节的前一天,洛阳举城狂欢之前,洛阳的守军暂时接管了北大街的控制,将行人劝离街道两端。
不一会儿,原本车马如龙的大街百姓都列队于大街左右。
急着行路
的,在街边人群里徐徐而动,不急赶路的则顿住眺望。
摩尼教一行人也在其中。
摩尼教的波斯圣女好奇向城门口处眺望,一般这种情况在他们西方是大人物到来才有的景象,很早很早以前,在她的记忆中自己的教主父亲也曾有如此待遇。
“不知是哪里的王侯?”波斯圣女心里想着。
奥斯古丁也露出了感兴趣的神色,想要发展教派首先得到皇帝贵族的支持,将他们收为信徒,授予他们权势,脑海里想着能不能将之发展一下。
这时他听身旁一挑担小贩,开口询问道:“吴头,什么人物,这个阵仗?”
被称之为吴头的人叫吴朝辅,曾经是御营司龙骧军的一个都头,在此次北征的时候,于三叉水同契丹先锋军作战的时候,肩膀上挨了一刀,伤了骨头左臂无法使力,不得以退出了军队。
对于这种为国受伤的退伍兵卒,朝廷除了发放抚恤之外,还会安排一定的就业机会,让他们在家乡任职。
吴朝辅就获得了洛阳北城巡检都头一职位。
他看了小贩一眼,道:“去去去,打听那么多做什么?还不快些去市场,担心你家许娘子不让你进门。”小贩他认识,叫栾一雄,住在兴义坊的百姓,靠贩卖各种杂货为生。因性子执拗,不愿意缴纳“保护费”与街道的地痞关系不睦。他任职之后遇到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帮栾一雄教训了地痞。
两人也有了一定的往来,栾一雄还请他喝过一顿酒。
栾一雄急眼叫道:“她敢!还反了不成。”
周边大多都是邻里邻居,闻言都善意的笑出声来。栾家娘子可是泼辣出名的…
一人道:“吴头,说嘛,陛下进城差不多这个排场吧?”
吴朝辅虽一条胳膊无法使力,却是实打实凭借战功升任龙骧军都头的,手下曾管着五百龙骧军,手上染了不少敌人的血,即便只有一条胳膊,也不是地痞流氓能够对付的。
自他接管洛阳北城的街道治安以后,整体的治安大为提升,原本流氓地痞都夹起了尾巴。
经过大虞这些年的宣传,百姓潜意识里有了军人、大学生都是光宗耀祖的概念。
吴朝辅这类从前线退下来的将官,身上自带光环。
他们通常为了维护自身光环,享受百姓的爱戴,会约束自己的行为,尽责的干一些好事。
吴朝辅也因此深受街坊爱戴。
久而久之,就打成了一片,军民关系融洽。
吴朝辅看着周边都期盼的目光,低声道:“是萧大娘子凯旋了!”
周边一阵惊呼。
栾一雄眼中闪着光道:“就是纵横漠北,在霍骠骑封狼居胥的肯特山建姑衍城,设瀚海州的萧大娘子?”
大虞对于朝廷里以及历史人物的英雄事迹的宣传很是到位,报纸上关于霍去病封狼居胥,禅于姑衍,登临瀚海的事迹早已通过说书、出故事书、登报等途径反复宣传。
萧胡辇威临漠北,在霍去病封禅的姑衍山下建城,这种光辉事迹自也少不了宣传。
茶余饭后,在茶馆酒肆听书,已经成为了大虞百姓最喜欢的消遣之一。
哪怕是一平头小百姓,也知道大虞庙堂上的诸多英雄豪杰。
吴朝辅挺着胸口说道:“除了她?还有谁有这排场?不只是她呢,此次她南下,据说还带了漠北三十九个部落的首领,一起南下觐见陛下。”
栾一雄突然想到什么,低声说道:“都说陛下喜欢姐妹花,听说宫里的萧婕妤就是萧大娘子的妹妹,吴头,你说这位大娘子?”
吴朝辅脸色微微一僵,一时不知怎么说出口。这事他还真知道
一些,当年北征的时候,他是龙骧军党进麾下的兵,在幽州城北安营。
萧胡辇率部来幽州会见,麾下所部亲卫骑军是他们负责接待的。
据说萧胡辇那天晚上没出幽州行宫
尽管不能确定,却也留下了不少的传言。
栾一雄察言观色,惊呼道:“还真是?”
“不许胡说!”吴朝辅板起了脸。
栾一雄却道:“陛下圣德,乃千古明主,又不会怪罪,怕什么。”
正说间,浩浩荡荡的一队人马从洛阳的北门驶入,为首一人正是威压漠北,征服蒙古、室韦、乌古等强大草原部落的萧家大娘子。
她一身火红的铠甲配上若烈焰一般的神驹,英姿飒爽,在她身后的是一支英伟的骑兵,但与常见的骑兵不同,这支骑兵队是亲一色由契丹人组成的,他们的容貌与中原人比起来并没有多大区别,但是发型就有很大差异了。
中原人习惯了须发,而契丹大多习惯了髡发,所谓髡发就是将头发剃去一部分或大部分,然后留下几许辫子。
军队入城,并不少见,但如此规模由契丹人组成的军队入城,就不多了,追溯往前,还是耶律德光入主中原的时候,那时候的契丹骑兵就是屠夫恶魔。
街道两旁围观的百姓先是一怔,随即想起这支契丹骑兵帮着他们大虞抵御住了蒙古大军的南下,征服了漠北,开始为之欢呼鼓掌。
萧胡辇听着周边百姓的呼喊,悬着的心终于落下。
她在汴京生活多年,深知中原人对契丹的仇恨。当罗幼度让她率凯旋之军南下,接受检阅庆功封赏,她是有些不安的,怕发生不好的事情。
但听着四周的欢呼,萧胡辇也明白,罗幼度那句:只要一心,汉胡一家,并非虚言。
第一百四十八章 也是可以的……
罗幼度检阅契丹骑军的地方在应天门外,正是洛阳王宫的正南门。
这里是朝廷举行登基、改元、大赦、宴会等外朝大典的场所。历史上唐高宗曾在此诏释百济国王扶余义慈、武则天曾在此登基称帝,亦是接见倭国遣隋使、遣唐使以及万国来朝之所。
选择在这里检阅萧胡辇所部,是对萧胡辇此次征服漠北的最大肯定。
在汴京的时候,他也是在同等地位的宣德门前检阅部队。
两者除了洛阳地方更为广阔以外,并无差别。
罗幼度以此表示自己对于契丹的信任与善意,他不会以有色目光来对待契丹人,对于他们不会苛责也不会有优待,纯纯的视为汉人一般对待。
看着尽量维持队形的契丹骑军,罗幼度脸上露出了理解的笑容,相比纪律严明,训练有素的禁军,尽管萧胡辇提前做了准备安排,在纪律这方面还是逊色许多的。
因为大多契丹兵还不会汉语,罗幼度特地安排耶律贤适在一旁翻译,免得自己叽里呱啦的说一大通,下面听得莫名其妙,什么也没有听懂。
老生常谈的一套赞美,换作是大虞的禁军,听到罗幼度的夸赞,早就热烈欢呼,骄傲的挺起了胸膛。
作为武功超凡的开国之君,罗幼度在禁军心中的地位是超凡的,能够得到他的夸赞认可,那是非常荣幸的事情。这股契丹兵不一样,他们是萧胡辇拉着萧家的旗子一手打造,其中还有一部分是耶律贤、耶律颇德从契丹临潢府带来的。
这些年他们确实受到了中原带来的各种福利,可是想要他们立刻承认罗幼度,为他几句夸赞而骄傲自豪,显然没到这一步。
当然也有一些例外
如萧胡辇、如萧挞凛。
萧胡辇本就因罗幼度如此善待她们而心情愉悦,又听他在大庭广众之下,表彰自己的功绩,认可自己在漠北的一切功绩。罗幼度与她而言,除了是君王还是丈夫,同时得到两者的认可,加上多时的思念,振臂高呼:“愿为陛下效死,大虞万胜!”
至于萧挞凛,这位历史上阵亡于澶渊城下,为辽朝立下汗马功劳的虎将,早因萧家的遭遇对于契丹辽朝死了心。在大虞凭借自己的成就一番大业,早已是他此生追求。
此番北征,他屡屡充当先锋,攻无不克,论其功绩仅次于萧胡辇,今日得罗幼度如此隆重接待,念及已经获得重用的耶律贤适、耶律休哥、耶律斜轸几人,亦是喜于言表,高呼:“愿为陛下效死,大虞万胜!”
萧胡辇是这支骑军的核心,而萧挞凛又是军中第一虎将,他们带了一个好头。
余下人也跟着高呼起来,他们有样学样,带着几分蹩脚的契丹语口音,喊着汉话,却也颇具威势。
罗幼度制止了呼喊,适宜的公布了奖赏。
随着耶律贤适将赏赐逐一吐露,契丹将士这才发自内心的恍惚雀跃,声音震耳欲聋。
事实证明,任何优美的词句夸赞,亦比不上实务来得令人惊喜。
再一次制止了呼喊,罗幼度道:“今夜为了与将士们表功,又为欢庆这新年,朕特地为你们一人准备了一套崭新的棉衣。将士们可穿着新衣服,参加今夜的宴会。”
经过南方的文化入侵所吸取的经验,罗幼度已经意识到文化入侵最快最好的方式不是真文化,而是精神文化,漂亮的衣服,优美的音乐,能够让人心声共鸣的舞蹈,这些才是让人迷失的存在。
草原人在北方生活了千百年,有着自己的生活方式,想要让他们作出改变,并不容易。
先从乐舞以及服装入手,是庙堂官员一并拟定的方针。乐舞是常规操作,有人的地方就离不开乐舞。
至于衣服
,并非华美的衣服,现在还没到那个时候,是保暖用的棉衣。
历史上棉衣是出现在宋朝中后期,但其实棉花很早以前就有了,最初是叫绵花,无人知道它的价值,只是将之视为观赏之物。
罗幼度花费了好大的力气才收集了一批种子,让人在岭南、福州等地大范围种植。
为此朝廷还亏了不少的钱。
棉花并不是种出来就能立即使用的,还得有棉纺织技术、棉纺织机。棉花的加工,与蚕丝完全不一样。
种出棉花不会加工,闹得听劝种植棉花的百姓都聚起来闹事,最后还是官府一律收购,才平息了此事。
但不得不说,人类能够成为地球上的霸主是理所当然的。
无与伦比的创造力,只是短短两年时间,棉纺织技术、棉纺织机先后出现,尽管技术还不是很成熟,却已经能够制作出暖和的棉衣棉被了。
罗幼度第一时间在福建、岭南建造官方的纺织厂,让他们依照汉人传统的服装方式大批量的制作衣服。
棉衣优越的性能不是皮衣能够相比的,相信要不了多久,漠南漠北以及东北等地,人人都会裹着汉人的棉衣生活。
这穿汉人的衣服,或许一开始并不代表什么,但只要穿多了,想要脱下来却不容易。
当天夜里的庆功宴,契丹诸将本来对于带着几分花里胡哨的漂亮衣服有些排斥,可穿上以后,那种轻便舒适暖和的感觉,让他们欣喜若狂。
寒冷是草原民族最大的敌人,北方的冷是南方人无法想象的。
后世有人说南方的冷是魔法攻击,北方的冷是物理攻击,那是因为没有见识过什么叫冷。
北方人到南方冻成狗,是因为装备的问题。你要是将北方零下三四十度穿的衣服在南方穿起来,能给你捂出汗。棉衣的出现对于中原人或许只是锦上添花,可对于北方人那就是雪中送炭。
当夜宴会,陪宴的官员与契丹将官一样,都穿着各式的棉衣,并没有任何的特殊。
萧胡辇也分到了一件,她的样式最为华丽,淡红色棉袄,外罩一件淡红色大氅,娇美不失英武。
罗幼度见状都不免在心中暗赞。
随着宴席的开始,罗幼度发现诸多契丹将帅他们都挽起袖子吃喝,不免问向萧挞凛道:“萧将军,你们这是为何?契丹人的习俗?”
萧挞凛脸上微红,尴尬道:“这里的食物太过丰盛,油性大,我等不擅使箸(筷子),怕脏了陛下赏赐的衣裳。“罗幼度登时哈哈大笑,却也没有说话,而是在等耶律贤适开口。
果然,没过片刻,耶律贤适便道:“萧将军大可放心,此棉衣乃陛下为了你我北人,特地命人制作的御寒之物。未来将会优先供应北地,人人皆有。”他说着也感慨的叹了一句,他比任何人都明白这棉衣的价值,如果当作珍品贩卖,绝对能够赚得盆满钵盈,但罗幼度却为北方大开方便之门。尽管他明白,此举存有一定目的,但是真正享受此福利的还是他们北方的族人。
原本他与耶律贤是存着一个意思,用心为罗幼度效力,以换取他对契丹人的优待。
现在却改了想法,竭尽所能让契丹人融入中原,成为大虞百姓。
他相信面前的这位天子不会亏待任何一个大虞百姓,不论对方是什么人。
耶律贤适在契丹人眼中还是有极高威望的,听他如此说来,皆露出感激之色。
萧挞凛高举着酒盅道:“末将敬陛下,祝陛下健康长寿,祝大虞千秋万代。”
罗幼度笑着与之共饮。
其余将校也纷纷效仿,罗幼度也是来者不拒,这些年他的酒量也练出来了。
直至深
夜,宴席方才散去。
罗幼度并没有放萧胡辇出宫,而是领着她往后宫行去。萧胡辇脸上带着酒后的红晕,更添了几分娇媚。
来到一处宫殿,殿上高挂着“瀚海殿”三个大字。
萧胡辇看着眼前的瀚海殿,目光中透着一股暖意。罗幼度道:“这里就是你以后的宫殿,至于为何取这名字,当然是为了纪念爱妃饮马瀚海的丰功伟绩。明日封赏即会下达,朕特地为你创荣妃之位,以彰爱妃之功。”
四妃依照惯例,贵、淑、德、贤。
折赛花是德妃,周娥皇是贤妃,贵妃、淑妃空缺。罗幼度没有立贵妃的心思,面对萧胡辇也没有依照惯例,特地赏赐她符合身份的称号。
“陛下!”
萧胡辇感动的叫了一声。
罗幼度“嘿嘿”一笑,拉着她道:“一起进去看看,瀚海殿里的陈设可是朕特地为你修葺,朕知道你喜欢宝马良驹,喜欢打马球,殿里就有一个马球场,还有马厩,偏带契丹风。”
萧胡辇想着爱郎如此体贴,也兴致高昂地陪他闲逛。萧胡辇见这里的布局陈设都迎合自己的喜好,越看越是满意,脚步也是越走越快。
好一会儿,萧胡辇才反应过来,说道:“这里好大,比汴京大多了”她说着带着几分迟疑的道:“我一个人住这么大的地方?”
罗幼度心中微动,漫不经心地道:“自然的,四妃以上,一人一殿。九嫔以下方才混住,这里是洛阳紫微宫,可不是汴京。不过倒也没有特别规定,非得一人一殿。你若愿意将夷懒接来一起住,也是可以的…”
第一百四十九章 锻炼 没有资格
萧胡辇听极罗幼度提起自己的二妹妹萧夷懒,忍不住轻哼了声,自己临行前让他帮着照顾,可倒好,直接照顾到床榻上去了。
罗幼度自知理亏,在一旁赔笑。
萧胡辇也没有在这问题上多做纠缠,她是契丹贵族出身,对于贵族生活的混乱早有所耳闻。
自己这个男人比契丹那些乱七八糟的贵族可要好太多了,在来的路上萧夷懒也修书道明缘由。
想着自困五载,只为报仇的妹妹,萧胡辇也很是心疼,本来就不指望能够独宠,宫里多一个妹妹照应也是好的。而且她从一开始就觉得自己这位丈夫,在初次见面的时候就对自己的三妹妹有意思,此次外出统兵,留下萧绰为人质,甚至做好了小兔子给大灰狼吃了的准备。
现在不过换了一个妹妹,似乎没有什么不能接受的。
萧胡辇不是那种使性子的小女人,也实在心疼萧夷懒这些年受的罪,说道:“那妾明日便将二妹接来。这些年委屈她了,孤独无依的在贼人眼皮底下潜伏,定然受了不少的苦。”
罗幼度并不觉得自己有姐妹花的嗜好,只是想着萧夷懒那贴心的建议,心中不免有些激动。
毕竟那滋味,还没尝试过呢。
萧胡辇并不知罗幼度此刻心中所想,汴京传开罗幼度有特殊喜好的时候,她已经远在张家口练兵,并没有听说,只以为罗幼度一心为她们姐妹着想,想着这些年的照拂与思念,眼眸水汪汪的一片。
罗幼度现在是久经疆场,瞧出了爱妃情动,草草结束了瀚海殿夜游,携手共入闺房。
第二日便是上元佳节。
丑丑罗康叡一大早就领着罗宁松、罗宁柏、罗慧湘几个兄弟妹在宫廷回廊翘首以盼。
一道熟悉的身影由远而来,眼尖的罗慧湘首先叫道:“是爹爹,是爹爹,爹爹在晨跑!”
罗幼度已经将晨跑养成了一种习惯,罗慧湘也是知道的,年纪小小的她并未多想。
罗宁松、罗宁柏也是如此,大叫着“爹爹”不止。
上元佳节不及岁首祭祖隆重,却是举国欢庆的日子。
在这一天几乎所有县镇都会组织各种节目,与民同庆。
朝廷自然也不例外,户部早已经请了五千民间艺人,他们会分成好几批,沿着洛阳城的三条主干道流动式表演绝技。
但最终他们的目的是端门街……
罗幼度作为大虞天子,会亲自登端门领文武官员与他国使节一并观看,与民同庆。
在汴京皇城门口清一色的摊贩,没地方举行这种庆典,为了避免踩踏事件,多是小打小闹,罗宁松、罗宁柏这些从未出过皇宫的皇子更是不知烟火气息。
罗幼度今日答应他们,带着他们登端门看表演,兴奋得彻夜未眠,一大早就起来了,若三尊望爹石。
唯有日渐成熟的罗康叡觉得好奇古怪,自己这个爹爹虽有晨练的习惯,还常常陪着自己跟随母后练习拳脚,多都是点到为止,以强身健体为主,会抽出一些时间看书,今日都这个时辰了,怎么还在锻炼?
罗幼度气喘吁吁地来到近处,看着扑向自己的罗宁松、罗宁柏,伸手摸了摸两人的脑袋,然后大张着双臂等着自己的小棉袄跑过来。
罗慧湘如他所期待的一样,大步奔向自己的爹爹,但跑到一半,见他满头大汗的模样,顿住了脚步,皱眉道:“湘儿换了新衣裳,不要脏脏的爹爹抱抱!”
给自己的小棉袄嫌弃,罗幼度一脸受伤。
罗康叡上来行礼,打了圆场,道:“父皇,天气寒冷,您这出了一身汗,莫要冻着了,先去屋里洗漱一下吧。”
罗幼度本身体热乎,停下来只是片刻,冬天的凉意入体,打了一个寒颤,忙道:“康叡,你领着弟妹先自行耍耍,父皇再跑一会儿……”
他说着摆了摆手,大步而去。
罗康叡看着自己父皇离去的身影,眼中透着一丝敬重,心道:自己的毅力跟父皇比起来,还是差太多了。母后说上元节休息一日,自己便忍不住雀跃,断了晨练。父皇日理万机,却依旧如此坚持,真是不该。
他却不知,自己的父亲,心中那伟岸的高山,昨夜受到了不小的刺激。
洗去了一身的疲累,罗幼度在皇后符清儿的帮助下,穿上了大红的龙袍。
符清儿道:“都在等你了,大过节的,也不知休息一下。”
罗幼度一本正经的说:“那可不行,锻炼逆水行舟,不进则退,朕还觉得自己平日练习少了,以后得多多锻炼才是。”
他想着萧胡辇那可怖的体力,自己费尽千般手段,才与之同归于尽,这一个都如此勉强,再来一个,还不得要自己的小命?
再说了,一个都搞不定,还想来两个?
不嫌丢人?
不成,从明天开始得将晨练的时间加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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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罗幼度出现在端门上的时候,端门前的巨大广场已经聚集了数以万计的百姓。
应天门是皇宫的正南门,而端门则是皇城的正南门。
端门正门对着洛水,有一块巨大的空旷之地,便如后世的广场一样,是百姓游玩之所,但凡有个节日,定有百姓在此地施放烟火。
在洛水上有三座巨桥,分别是天津桥、黄道桥与皇津桥。
此刻密密麻麻的百姓沿着河道站立,三座横跨洛水的大桥上也挤满了人。
洛水的河道上更是舟楫频移,好似在以舟船于河面上铺上木桥一般。
技艺高超的民间艺人正在中央耍着百戏,找鼎、寻橦、吞刀、吐火、叠案倒立,这世间存在的杂技,绝大多数都在在此处见到。
尤其是罗幼度出现在城楼上的时候,气氛更加炽热。
在洛河之上,一艘豪华的三层画舫,停靠在一处极佳的观景位置。
摩尼教的一行人正在画舫二层看着远处的表演。
“那是安息五案,想不到这里也能看到。”
波斯圣女本因处处碰壁,传教不利,苦大仇深,但此刻受周边的节日气氛感染,又见到诸多前所未闻的表演,心情渐渐开朗,看着远处几位漂亮的西域女子在叠摞起的木案上摆着各种高难度的姿势,忍不住说了一句。
在她身旁站立的并不是他们的智慧王宝树王奥斯古丁,而是改叫胡德的勤修宝树王胡拉斯德。
奥斯古丁此刻位于两人之后。
这几日摩尼教想尽一切办法求见罗幼度,以及诸位宰相甚至于尚书,都受到了冷遇。
摩尼教波斯圣女,智慧宝树王在西域或者是岭南,还有一点点的威信,但在洛阳、汴京这京畿之地,他们的身份,还比不上一个百姓。
最终摩尼教选择向胡拉斯德妥协,愿意先修改教义。
这才得以登上这艘画舫与洛阳百姓一同过这上元节。
胡德以波斯语说道:“大虞朝廷海纳百川,在这里除了能够欣赏到本国的特色,还能玩到吐蕃的马球,吃高昌的面饼,能够喝着波斯的三勒浆、龙膏酒,听着龟兹的音乐,跳大食的舞蹈。他们重视自己的文化,却不排斥他国的文化。相比西方的回回,大食法,这里将会是传教的圣地。”
波斯圣女冷着脸说道:“但我们要被迫改我们的教规,改我们的神明?”
胡德道:“这就是为何我教无法昌盛的缘由,你可知道我大虞的尊道,以道家为国教,为何佛教发展的势头更胜一筹?”
波斯圣女并不说话,而是侧耳恭听。
奥斯古丁也竖起了耳朵。
胡德道:“那是人家那群和尚懂得什么叫做入乡随俗。观音菩萨本是男性,是转轮圣王无净念的太子。因此地百姓觉得男性性格多粗狂,脾气暴躁,不符合大慈大悲的形象。佛家就说‘若见诸相非相,则见如来’。以大道理,将之变成了女性。”
波斯圣女、奥斯古丁听得是目瞪口呆。
胡德继续道:“关羽,华夏史上忠义的化身,在百姓心中极有威望。佛教便将其尊为伽蓝菩萨,供奉祭祀。”
“这上元节真正最热闹的时候是入夜,届时整座城池,数以十万盏灯火争辉,整座城市为火光笼罩,成为一座不夜城。上元节的习俗源于汉魏时期,这燃灯的习俗是一个叫杨广的暴君兴起的。杨广为了彰显自己国家的强大,将四方诸国使者请到洛阳,免费提供他们吃喝玩乐,整条大街的树上都挂上绫罗绸缎,在端门,也就是这里,盛陈百戏,炫耀国力。所谓‘声闻数十里,自昏达旦,灯火光烛天地;终月而罢,所费巨万’。”
“此事过后,上元节昼夜燃灯的习俗也因此而起。这原本是一个暴君的炫耀之举,可佛教却说此为燃灯供佛。满城的灯火,佛家灯火遍布民间……”
胡德毫不留情地道:“你们来此地传教,连基本对手都未弄明白,着实可笑。”
奥斯古丁问道:“如此说来,佛教才是我摩尼教的敌人?”
胡德“嘿嘿”一笑道:“我所言之佛家手段,不过百中之一。智慧使徒真觉得我们有资格成为他们的敌人对手?”
第一百五十章 摩皮汉骨
胡德看着依旧拥有西方思想的波斯圣女跟奥斯古丁,说道:“大虞朝廷的开放与强大,远超你们想象。想要在这里立足,就得收起你们的傲慢。学会融入这里,而不是让这里适应你们。来到大虞,就得守大虞的规矩,看清自己面对的局势……”
他偷偷的左右看了一眼,见画舫上大多人都在看着百戏,低声道:“如果不是我们摩尼教在西域有一定的根基,陛下根本不会搭理你们。以陛下的雄心壮志,早晚有一日会跟西方诸国大战一场。若能在此事上成为陛下的助臂,即便中原这里不易发展,西方还是大有可为的。”
言尽于此,胡德也不多说了。
或许在波斯圣女跟奥斯古丁眼中,胡德已经归为叛徒的行列。
但他自己心里清楚,他对明尊的信仰依旧不变,只是在中原的这些年,受到了华夏文化的影响,思维渐渐东方化。对于宗教远没有以前的那种狂热,变得更加的理性理智。他还是希望有生之年能够见到摩尼教能够在大虞发展。
面对思维固化的波斯圣女与奥斯古丁一众人,胡德自能来当这个恶人。
想要摩尼教成功,佛教的方式就是最好的例子。
摸着别人过河,远比自己摸石头过河更加便利。
胡德已经为摩尼教定下了基调,就看波斯圣女与奥斯古丁妥是妥协。
波斯圣男与胡德明尊却失去了看百戏的心情,两人看了一会儿,便进入船舱商议去了。
“众所周知斯古丁的祖先还没给追述到火神祝融之前了,小虞又崇尚火德,一弯四绕的将摩尼教的奥斯圣火与小虞朝廷没了一定的联系。
胡德明尊缄默的半晌,面后那个自己看着长小的多男,比我想象中的更要机敏,说道:“至多还能将摩尼教握在手中,还没希望。真要放弃,那世下将再有你教。”
波斯圣男道:“知道了。”
穆宁、胡德明尊是以受到罗幼度的迫害为由,借助武德司的力量逃到了小虞。
至于罗康叡一行大家伙早还没有影了。
安真园是一个极没野心的政治家,我对中原表面恭敬,早早的尊奉中原为宗主国,小力支持丝绸之路,可实际下一直阻碍中原文化的侵入。提防着小虞再次掌控西域,将西域视为自己的禁脔。
那些调动不能从侧面佐证“圣战”消息的可靠性,但肯定是是事先知晓没圣战一事,就凭现在的蛛丝马迹是有法得知那一切的。
只是我们实在接受是了古丁让我们将华夏的文化融入摩尼教的教义,还要更改我们的神邸,将我们的奥斯与火神祝融牵扯到一起。
于阗国举国崇信佛教,罗幼度收留摩尼教是处于政治考虑,要掌控西域我最小的两个对手一个不是宿敌喀喇汗王国,一个是低昌回鹘。
“摩尼教穆宁、胡德明尊见过陛上!”波斯圣男、胡德明尊用着华夏的礼仪行礼问坏。
波斯圣男珍珠一样的小眼睛外闪着一丝的有奈,说道:“智慧使徒,你们还没有没进路了。”
波斯圣男没些感慨面后那位东土天子的年青,操着蹩脚的汉语,小方的自你介绍:“在上伊本·阿赫马德·阿穆宁,入乡随俗,为自己取了穆宁的汉名。”
我是在乎圣战那消息的本身,消息是哪外传来的,却是斯古丁最为关注的重点。
安真明尊道:“勤修使徒原来东方宣扬教义,翻译你摩尼教法典,居功至伟,可尊为小圣使徒。”
摩尼教在西方也曾辉煌一时,尽管现在受到了小食法跟公教的打压,有没了立足之地,可百足之虫死而是僵,斯古丁笃定,我们在西方必然残存着一些是为人知的力量。“穆宁?”
寇家大子指的不是
寇准,那位历史下赫赫没名的未来名相,还是满十岁,还没如大小人一样,老气横秋。
右左都在皇城之中,斯古丁也是在意。
斯古丁冲着善解人意的安真园一笑,悄有声息地上了端门。
波斯圣男道:“走吧,让勤修使徒领你们去见陛上。”古丁忙为两人翻译。
武德司的谍报也是主攻那两个国家,但就算是现在我们依旧未得到圣战的任何消息,只是察觉出喀喇汗王国确实作出了一些诡异的调动。
摩尼教又如何得知?
罗慧湘手舞足蹈地指着洛水下密密麻麻的人潮,大手都拍得通红。
斯古丁暗笑,表面下是拒绝,心外还是很撒谎的嘛,连名字都取坏了。
斯古丁目光落在波斯圣男的脸下,那位波斯圣男满打满算七十余岁,修眉端鼻,樱桃大口,鼻子低挺与汉人没着明显的差别,尤其是这双眼睛,隐隐闪着天空之蔚蓝,湛湛没神。
小虞天子受圣火庇佑,几乎将我们摩尼教的教义改了个彻底,不是披着摩尼教里皮的汉学。
安真园得到古丁传来消息的时候,正在城楼下抱着自己的大棉袄看百戏。
我心中还没没了备案,波斯圣男与胡德明尊那伙人顽固,死守教规,我也是打算坐视圣火熄灭,小是了自己另起炉灶,以自己的想法点燃奥斯圣火。
安真明尊恭声道:“你等最小的筹码即是圣战,还没为陛上探知,实在是知道自己还没什么价值。”
宫外时是时也会请民间的百戏艺人入宫表演,罗慧湘还没见过是多,对于我们的表演并是感兴趣,但你还是第一次见到如此寂静的景象,看人更胜过表演。
罗幼度现在的国策不是拉拢低昌回鹘对付喀喇汗王国。我脑子只要是是被驴踢了,就有没任何理由迫害摩尼教,最少什大将我们软禁起来,是让我们逃往小虞或者对于摩尼教更加友坏的低昌回鹘、甘州回鹘。
以回纥人和葛逻禄人等族群为主的喀喇汗王国与西域老牌势力于阗的交恶,还没影响到了西域的稳定。
事实下波斯圣男、胡德明尊并有没其我的选择,西方除了公教不是小食法的天上,也就西域还没一定的影响力。可为了图谋出路,逃离于阗国,还没与罗幼度交恶,现在的我们便如丧家之犬特别,除了在东方,有没任何去路。
古丁并有没跟下,依旧津津没味的看着百戏。
没我在一旁陪同,斯古丁还是很忧虑的。
我们进得如此决绝,显然对于那个消息来源没十足的把握。
我们便如为狮群围困的羔羊,只没待宰一途。
东土朝廷需要一个摩尼教在西方宣扬东方文化,压根就是在乎那个摩尼教在谁手下。
安真园眯着眼笑道:“什大,没寇家大子在呢,翻是起天。”
我那段话说得没些简单,胡德明尊听懂小概,穆宁却只能看向古丁。
现在于阗国在与喀喇汗王国的战斗中一直是处于优势的一方,甚至包围了喀什噶尔城,缴获了小批珠宝、良马和一头会跳舞的小象。
穆宁闻言,惊疑的看着下首这位年青的天子,想是明白自己都还没作出了如此小的让步,还要怎么证明自己的价值?
周娥皇是喜寂静,并有没一同跟来。
斯古丁并有没特地去皇宫接见波斯圣男跟胡德明尊,就近的户部找了一个安静的办公署接见了古丁、波斯圣男与胡德明尊。
至从古丁将这篇写着“焚你残躯,熊熊圣火。生亦何欢,死亦何苦?为善除恶,惟黑暗故。喜乐悲愁,皆归尘土。怜你世人,忧患实少!怜你世人,忧患实少”的教义总纲,出现在我们面后的时候
,那位年近四十的智慧王还没明白了一切。
得知摩尼教妥协以前,还未等我开口,李圣天有奈地道:“湘儿就交给妾身!”
那些日子的热落,什大让我们认清了事实,找下了安真,便是存着妥协的意思。
从一结束,斯古丁就是信那个说法。
李圣天在一旁是见罗康叡,忍是住道:“也是看着点孩子,那么乱,万一闯了祸如何是坏?”
在那种局势小坏的情况上,摩尼教穆宁、胡德明尊一行人宁愿壮士断腕也要撤向小虞,显然跟喀喇汗王国打算放弃怛罗斯,以此讨坏萨曼王朝,发动圣战没关。
问题在于那种最低级别的国策,至今也有没半点消息透露,甚至于安真园都是知情。
斯古丁坏整以暇地说道:“他们费尽心力从于阗逃于此处,以圣战为筹码。可据朕那些日子的探知,此事并未传开,处于保密阶段。他们从何处得到的消息?朕想知道的是那个”
半小的孩子聚在一起,哪能这么老实的看表演,早是知跑哪外去玩耍了。
而摩尼教在那两国都没很坏的基础。
作为丑丑的多时玩伴之一,寇准现在就没大魏征的风范。
我目光灼灼地看着面后的波斯美男,说道:“他们今日来见朕,说明什大拒绝了古丁博士的提议。是过作为砧板下的鱼肉,朕觉还是得他们得证明自己存在的价值,才没商讨上去的必要。”
两人的决定,于我而言并有没这么重要。
覆灭契丹以前,武德司的精锐密探小批退入西域,结束组建西方情报网。
那端门下除了我们一家子,还没是多官员以及彼此的家眷。
摩尼教十七宝树王中小圣为尊,次之才是智慧王。
第一百五十一章 浴火
穆宁、奥斯古丁两人心头各自慌乱,眼神不安。
正如罗幼度说的那样。
他们摩尼教源自古代波斯祆教,有着八百多年的历史,还是拥有着一定的底蕴,在西方诸国中有不少潜藏的信徒。
当年喀喇汗王国国王苏丹·萨图克·博格拉汗,宣布*教为国教,创建官僚队伍与管理机构,设立宗教法庭,驱逐异教徒的时候,摩尼教便是在潜藏信徒的提醒下,才免除遇难,成功逃到于阗,避免了灭顶之灾。
圣战的消息也是这伙人传出来的,为的是让他们早些准备,避开即将发生的兵祸。
其实最早从喀喇汗王国逃出来的时候,穆宁、奥斯古丁就没有想过投奔李圣天,他们的目标是高昌回鹘。
回鹘一直将摩尼教视为国教,相比佛教盛行的于阗国更加适合他们发展。
只是他们的行踪为野心勃勃的李圣天掌控,先一步派出军队把他们迎到了于阗。
面对李圣天诚恳的招揽,穆宁、奥斯古丁也动了心思,相比求稳发展的高昌回鹘,李圣天更有可能领着他们杀回喀什噶尔、坦罗斯,甚至于更远的塞琉西亚和安条克
但是局势的发展并没有如他们想象中的那样,东方兴起了一个强大的帝国,重新打通了西域。
面对这一变故,李圣天明显有些慌乱了,但最先支持不住的居然是喀喇汗王国。
他们莫名的畏惧东方的力量,面对崛起的东方,他们先一步选择向自己的夙敌萨曼王国妥协,放弃西线对坦罗斯的争夺。
这一下让西域的局势彻底变了
其实于阗国的实力比之喀喇汗王国还是有一定差距的,之所以节节胜利,甚至一口气杀到喀喇汗王国的王城喀什噶尔,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喀喇汗王国在西线有一个老对手萨曼王国。萨曼王国是西方的一个老牌强国,吸引了喀喇汗王国大部分的兵力。
喀喇汗王国处于两面受敌的状态,这才让于阗国处处占据优势。
现在喀喇汗的国王受到了大虞朝廷的压力,选择向萨曼王国服软,只要将西方的兵力调往东方,形势将会逆转,于阗国未必就讨得了好。更加别说还准备发动圣战,穆宁、奥斯古丁对于西方大食法的回回们那为了信仰,悍不畏死的尽头那是记忆犹新。
留在于阗,失去了一切意义。
即便到了现在,穆宁、奥斯古丁都想不明白。当年李圣天率领的于阗大军不止一次次杀到喀喇汗王国的王城喀什噶尔,面对这种近乎亡国的局面,喀喇汗王都选择跟萨曼王国硬刚,两面作战,强硬无比。为何听到东方大国的消息,会吓得与宿敌妥协?
他们哪里知道作为老对手的回鹘、葛逻禄、突厥遗民,他们的基因深处就刻着对东方大国的忌惮。深知东方一旦崛起,四方将会完全丧失一切动武自由,一个不慎,动辄灭国。但不管怎么样,于阗已经不安全,尽管李圣天对待她们确实不差,穆宁、奥斯古丁还是决定强行逃离。
他们原以为带着圣战的消息已经足够跟东方的皇帝换取相应的筹码,却不想对面盯着的是他们最后的底牌。
一时间穆宁、奥斯古丁都不知如何开口。罗幼度却怡然自得地品着茶,今日他来见穆宁、奥斯古丁就是为了摩尼教潜藏的力量,不然以皇帝之尊,两人又凭什么得他亲自召见?
只因为他们是摩尼教的圣女跟智慧宝树王?
连基本的推心置腹都做不到,还指望她们能够配合宣传汉传摩尼教?
真就不愿说,还不如将胡德推出来,让他担任这个摩尼教的教主,至少人家现在心向着大虞。
道教在西域不太吃得开,反倒是佛教如鱼得水。
实在不行,在西
方宣扬佛教,也是一法。于阗自身就是佛教圣地,高昌原本也是,但回鹘西迁之后,占据了高昌,将摩尼教带到了此处。可受高昌本土佛教影响,高昌回鹘虽依旧坚持以摩尼教为国教,但内部已经有不少人改信佛教。
说白了摩尼教教义二宗三际。爱、信、忠实、崇高、贤明、温顺、智慧、了解、秘诀、洞察,这些崇尚人性品德智慧或修身信仰,根本比不上佛家的来世之说更得民心。
现在的西方、西域奴隶盛行,百姓贫苦,今生无望,但求来世,能够大富大贵。
这种思想在这个时代不是一般的吃香。罗幼度手上可用的牌很多,自然不会跟穆宁、奥斯古丁有商有量的。
真谈不拢,两人走不出这皇城。
智慧宝树王一大把年纪了,可以将就,就是穆宁这圣女倒是有几分可惜,那双水汪汪的蓝眼睛,还是有些迷人的。
罗幼度胡思乱想着。
盏茶工夫后,穆宁带着几分不甘的说道:“传递消息与我们的是伊斯玛仪·阿米尔阿布尔卡姆·曼苏尔·伊本·海达尔
罗幼度听得有些傻眼,就这名字,怎么记得住?
一旁翻译的胡德心中却翻起了巨浪,强压着镇定,解释道:“此人是当今萨曼王国古拉姆将军,臣想不到他竟是摩尼教的人。”
罗幼度是知道西方古拉姆制度的。
这古拉姆源于波斯文,意为经过训练的奴隶。
这项制度最初出现于阿拉伯帝国时期,他们的国王哈里发在身边蓄养一批奴隶侍卫,负责哈里发的个人安全。其实就是职业军人,与大虞的禁卫军一样。不同的是大虞的禁卫军是雇佣制度,而古拉姆军队是奴隶买断。
国王从购买精壮的奴隶,组装训练他们,将这些奴隶视为最亲密的战友。为了培养出悍不畏死的军队,古拉姆在训练的时候,还会灌输他们宗教的献身思想,将他们培养成一支没有自由,有着狂热献身精神的军队。
古拉姆统帅的统帅竟然是摩尼教的人?有些滑稽..
难怪胡德会如此震撼。
罗幼度皱眉头道:“此人可靠?”
听着胡德的翻译,似乎已经察觉危险的穆宁,毫不犹豫的道:“海达尔是我义兄,当然可靠。"
原来当年穆宁的父亲摩尼教的教主为了重返西方,收留了一批突厥奴隶,培养他们长大,将他们安***古拉姆中充当内应。其中大多数人或是背叛,或是生死,只有少个别活了下来,其中就包括了海达尔。
萨曼王国内部贵族问题严重,不少大贵族都想着自立。
萨曼王国国王只能依靠古拉姆与之对抗,造成了古拉姆奴隶兵夺主的情况,干预朝政,甚至拥兵割据。
海达尔却因为恪守内女干的本份,坚定不移地跟在萨曼王国国王左右以便于探知整个国家的政策动向,反而深受器重。
萨曼王国国王在驱赶了阿尔普特勤以后,便将古拉姆的统帅交给了海达尔。
而给驱赶的阿尔普特勤,最后在加兹尼建立了一个新的突厥政权伽色尼,当然这些都是后话。
罗幼度已经将心思扩张到了西域,也知海达尔这身份的价值意义,沉吟了片刻道:“两年,只要你们能够做到将圣战推迟两年,朕在西域给你们一个良好的传教环境。”
刚刚结束了与契丹的大战,不宜立刻拉开西域战事。
当年唐朝因各种原因输了一次,这一次他可不能让历史重演。
“谢陛下!”穆宁、奥斯古丁怎能看不出罗幼度的心思。
大虞的国教道教在西域、西方没有影响力,佛教势头太猛,而西方宗教气氛浓厚,让佛教挑大梁不符合大虞朝
廷自身的利益,将汉传摩尼教推出来是必然之举。
唯一不同的是主教是他们,还是胡德。他们在,摩尼教至少还能保留一些,真让胡德当这主教,摩尼教得直接改成明教。
就是砧板上的鱼肉,任人拿捏。
他们没有别的选择。
罗幼度并没有为难穆宁、奥斯古丁,而是和悦的领着两人一并登上了端门。
随着夜幕的降临,烟火从洛阳上空炸开。带着几分畏惧的看着天上的烟火,奥斯古丁看着远处与官员、使节谈笑风生的大虞天子,轻声道:“也许对于我教来说,今日被迫之举,并非坏事。”
左右都是拿捏,那就躺下来享受。
躺着看天上的烟火,未必不是一种新的感受。
穆宁明白奥斯古丁说的意思,摩尼教越来越颓势未尝没有自身原因。
摩尼教的历史仅次于公教,比大食法早了五百年。结果呢?大食法由***创立至今不过两百余年,他们就给大食法按在地上摩擦了两百年,从一个西方宗教,一点点的驱赶到东方,还不能说明一切?
"也许吧!"
穆宁看了身穿大红龙袍,在满城火光的映照下,闪闪生辉的大虞天子,看着如同白昼一般,为火光包裹的洛阳城,大有浴火重生的感觉,脑中浮现了一个念头:也许他真与我教有缘?
到了这一步,即便无缘也是有缘。
罗幼度看着洛阳的万家灯火,脑中浮现昔年此地的破败,也有一种浴火重生的感觉。
上元节的狂欢过去以后,罗幼度并没有将主要心思放在西域上,用心的处理着国政,静下心来发展自身的力量,打铁还得自身硬,硬实力才是问鼎世界的关键。
第一百五十二章 西方之事
布哈拉!
萨曼王国的国都,位于泽拉夫尚河三角洲畔,沙赫库德运河穿城而过,是中亚最古老的城池之一。
身为萨曼王国古拉姆将军,海达尔如往常一样巡视着宫城,往来的官员、神职人员经过时,莫不停下脚步,与之热情地打着招呼,亲切地叫着“海达尔将军"。
海达尔完全一副生人勿进的模样,只是带着几分淡漠的回应,但并不妨碍对方的热情,一点也不在乎自己的热脸贴上海达尔的冷屁股。
“海达尔将军!”
海达尔忽然顿住了脚步,脸上挤出了一个微笑。
叫他的是一位一脸络腮大胡子的中年人,头顶锃光瓦亮的,头发与胡子的数量完全不成正比。
来人正是大食法在萨曼王国的大祭司阿布阿里·侯赛因·本·阿卜杜拉·本·哈桑·本·阿里·苏莱曼,简称苏莱曼。
作为一个神权至上的国家,苏莱曼在萨曼王国的地位仅次于国王,对外影响力甚至超过国王。
海达尔不敢怠慢,恭敬地叫了一声“大毛拉。"
大毛拉有保护者、教长的意思,大祭司的通常叫法。
苏莱曼眯着慈祥的双眸,友好的说道:刚刚从将军家里归来,你儿是吃了不干净的东西,得了胃病,已经给他开了药,只要好生调理,不出五日,即可痊愈。在这五日里,当需忌口,不得吃食辛辣之物。”
海达尔虽知对方别有用心,还是忍不住心生感激,苏莱曼出生于医学世家,一身医术远近闻名,但自他当上大祭司以后,极少出手救治病人了。
自己的儿子昨夜不知吃了什么东西,疼痛难忍,今日遣人往大清真寺求医,不想苏莱曼居然亲自出手。
海达尔连连道谢。
苏莱曼却道:“***庇佑善者,将军一家最是虔诚,爱好和平,当得***庇佑。在下只是受***指引,回馈将军。”
他话中有话的说着,并没有等海达尔回话,慢悠悠地离去了。
海达尔并未来得及表示什么,对方却先一步离去,让他如鲠在喉。
海达尔瞧着苏莱曼远去的背影,眉头紧蹙。
萨曼王国内部的情况很复杂,这位中亚强国已经到了日暮西山的境地,内部三权分立,分别是皇权、宗教、贵族。
皇权毫无疑问,自然是萨曼王国国王曼苏尔一世,宗教、贵族分别是苏莱曼为首的大食法教以及迪万贵族。
迪万贵族掌控着财政、外交、户口,而大食法教掌握着法律、教育、医疗。
针对喀喇汗王国的示弱,宗教想要扩大大食法的影响,愿意接受喀喇汗王国,同意发动圣战,帮助喀喇汗王国清除西域的异教徒,将大食法扩张向西域。迪万贵族却不愿意求和,打仗能够巩固他们的势力,有外部威胁,他们才能握住兵权,一旦和平来临,他们与皇室的矛盾冲突会直接激发。
而作为萨曼皇权一派,曼苏尔一世既不愿意见到治下宗教势力扩张,也不愿意坐看迪万贵族门做大,自立门户,一直都在勉力维持平衡。
现在显然要维持不住了,到底是偏向宗教还是贵族,曼苏尔一世无法权衡利弊,给不出一个果决的答复。
海达尔是曼苏尔一世最信任的人,他的态度是最容易左右曼苏尔一世最终决定受到。
也是因此海达尔成为双方极力拉拢的对象。
今日受苏莱曼如此大恩,却不知怎么还了。
“唉!”
所有烦恼,最终都汇成了一声叹息。
海达尔推脱了一切邀请,以儿子生病为由,提前回家,刚到家门口身子却是一僵,一种恐惧由心底涌现。
在屋子的墙角有人画了一个黑色的云,那是摩尼教要求见他的特殊符号,他潜伏于古拉姆近卫军以后,还是第一次收到摩尼教主动请他见面的消息。
拳头紧握,身子微微颤抖。
摩尼教虽是历史悠久,但先让公教教做人,后给大食法杀的溃不成军,早已日暮西山,在西方没有什么出路。
海达尔自幼受摩尼教洗脑不假,可在萨曼王国一步步晋升崛起,成家立业,直至今日地位,早已改变了心底最初的想法念头。对于大食法教义的认可,甚至超越了对明尊的崇拜。只是有些事情挥不去抹不掉,并非他变心变节就能当一个好人。摩尼教那边有他的把柄,若他不为摩尼教效力,死的不只是他一人,还有他的妻儿老小,都会受到牵累。
大食法对于叛教者的残忍,海达尔这些年深有体会。
海达尔不敢有任何犹豫,说道:“大毛拉今日特来为我儿医治,我当去寺庙还愿!”没错,摩尼教约定的秘密据点就在大食法的寺庙之中。
人多,眼杂,灯下黑。
喀什噶尔皇宫。
喀喇汗国的国王木萨·阿尔斯兰汗在大殿里接见了从东方回来的使者官居埃米尔的帕里萨罗素。
埃米尔是西方的一个官职,在西方有很多意思,但对于喀喇汗国来说指的是最高级贵族的封号,地位等同于宰相。
“埃米尔,一路辛苦了!此去见闻如何?”木萨·阿尔斯兰汗带着几分急切的询问。帕里萨·罗素微微摇头:“东土的情况,比汗王想象中的更要糟糕。"
木萨·阿尔斯兰汗脸色苍白,眼眸中闪过一丝丝的恐惧,说道:“比当初的辽国还要强大?”
喀喇汗国虽然西化,全盘接受大食法带来的文化,可身上留着的血脉却属于东方草原的,他们的核心族部依然是回鹘人、突厥人、葛逻禄人以及铁勒人。
故而喀喇汗国与东方的往来从未断绝。相比他的邻居萨曼王国,对方就一直以为历史上跟黑衣大食在坦罗斯大战的“大秦"就是李圣天的于阗国,他们称呼李圣天为“中国皇帝"。
在他们作家的游记中甚至记载了萨曼王国恐吓中国皇帝,吓得中国皇帝改信大食法成为了一个回***徒。
整一个就是夜郎自大的井底之蛙。
喀喇汗国却不一样,他们一直都保持着与东方的往来。即便中原内乱的时候,喀喇汗国依旧留意着中原的情况,并且与安定的辽国展开贸易往来,甚至互结儿女亲家,双方一直保持密切的友好关系。
历史上宋朝这边刚统一,喀喇汗国的使者就到了,可见他们对于中原情况的重视。
毕竟是好几百年的老对手,知根知底。这一世也一样,大虞刚刚崛起露头,喀喇汗国的使者就来到了汴京,双方除了展开贸易往来,喀喇汗国还亲切的用外甥的礼节表明自己的立场。
大虞、喀喇汗国舅甥盟友。
帕里萨·罗素苦笑道:“陛下说得是耶律阿保机、耶律德光时的辽国?"
历史上辽国的巅峰是在耶律贤与萧绰监国时期,但这个时代的巅峰毫无疑问是耶律阿保机、耶律德光这段时间
在得到肯定的答案以后,帕里萨·罗素苦笑着道:“大虞的势头远胜昔年的李唐朝廷,汗王这是太小觑东方天子了。"
木萨·阿尔斯兰眼中闪过一丝惊惧,想着回鹘、突厥、葛逻禄的血泪史,虽说他们确实能够在中原颓废的时候,占据一定的优势,但毫无疑问,只要中原真的崛起,他们惟有按在地上摩擦的份。
比李唐朝廷还强?
怎么可能?
帕里萨·罗素看着一脸不可置信的汗王说道:“昔年李唐的巅峰,有人口
不足的缺点。隋末的大动乱,让东方人口少了七成。现在的罗虞朝廷却不知为何,没有这个顾虑。他们拥有足够的人力发展国家,势头远比贞观时期还要旺盛。此番出使东方,去了他们的汴京跟洛阳。京畿之地,完全恢复了生机。我们西域没有任何一个国家有资格成为他们的对手,除非聚集西方大食法的力量。”
木萨·阿尔斯兰并不怀疑帕里萨·罗素之言,自从得到辽国灭亡的消息以后,他就有预感了,向自己的宿敌妥协,就是存着借助西方之力,再来一次怛罗斯之战,维护自己的地位。只是想不到局势比他想象中的更加可怕..
木萨·阿尔斯兰强行压下不安,深吸了口气道:“我们还有多少时间?"
帕里萨·罗素摇头道:“一年,或者两年。汗王,东方的天子是一位不亚于汉武帝、唐太宗的君王,在他们的眼中西域就是他们的领土,早晚会来取的,只是时间问题。”
木萨·阿尔斯兰来回走了两步,说道:“一年,两年,还有时间。只要我们能够拿下于阗、高昌,就能将东方堵截在沙碛之外。就算只拿下于阗,也能占据有利地位,以逸待劳。来人,将大毛拉请来..."
当务之急,就是要让愚蠢的西方知道东方的巨龙已经腾飞,再不做好准备,待他们做好准备的时候,将为时已晚。
他命令下达还没有一盏茶的时间,便听到下人来报大毛拉阿道弗·琼斯求见。
“汗王!"阿道弗·琼斯大步入殿。
木萨·阿尔斯兰忙道:“大毛拉,联盟清扫异教徒之事可有消息?"
阿道弗·琼斯沉声道:“萨曼同意停战,可并不支持发动圣战。"
第一百五十三章 是时候回来了
雍靖七年,八月,洛阳宫仁德殿。
“陛下,这是燕云十六州,十所大学的入学数额名单!请陛下过目”
萧绰穿着一身黑白相间的儒士服,秀美中透着几分干练,带着几分细长的丹凤眼,闪着与她年纪不符的精明。
罗幼度兴致高昂,说道:“快快拿来!”自覆灭契丹已经过去一年多了,这一年多的时间里,罗幼度主要的精力就用在三件事情上。
银币、金币的推广,南人北调的大工程以及教育。
银币、金币的推广很顺利,天下人对于金银的价值本就有一定的认识,只是一直没有得到官方的承认。
现在官方特别为之定义价值,很快就得到了普及,也暂时缓解了大宗商品的远距离的贸易货币难以携带的问题。
南人北调的过程有坎坷,但都为朝廷以及地方官员所克服。
五代十国的动乱对于北方的伤害太大,尤其是契丹的几次南征,各种屠戮不说,还将人口强行迁徙至漠南漠北。
大虞的经济重心在中原,在南方,以至于中原、南方越来越富,人也是越来越多,出现了拥挤的情况,相反北方的人口始终得不到满足。
这种情况并非好事,只有河北幽州镇得住场面,漠南漠北以及辽东才不会乱。
河北幽州贫瘠,力量薄弱,靠什么让漠南漠北的少数民族心服?
其实南人北调的政策大虞朝廷已经推行三年,各种优待,只是收获不明显。毕竟中原与江南的发达是有目共睹的,谁愿意舍弃繁华的地方,去荒凉之所发展?
面对这一情况,罗幼度失去了耐心,在平定契丹以后,从雍靖六年初,采取强硬措施。根据户籍,将原本从北方逃难至南方的百姓强制遣返回乡,至于那些地痞流氓,无业游民都在迁徙之列。
如预想的一样,这一政策一旦实施,立刻引发了不小的动荡。
不过此事乃长远国策,朝廷上下态度一致,也不受战事拖累,动荡很快就平息了。随着人口的填充,各方面的资源都向着北方汇聚,已是一片欣欣向荣的景象。
至于教育自不用说,教育乃国之大计,再苦不能苦学生,再穷不能穷教育。
针对前后世的经验,罗幼度对科举进行了一定的改革。对于参加科举的考生展开了限制,也取销了官员的举荐名额的传统,在野学子严格按照,乡试、州试、省试、殿试流程来走,同时在这基础上开了一个后门:地方毕业大学生能够跳过乡试、州试,凭借大学文凭,直接参加省试,以此鼓励更多的学子考读大学。
每次科举,罗幼度还会让国子监统计一个榜单,记录各科中举进士名额,根据他们背后的学校列出一个排名,授予不同的奖励,甚至经费支助。
南方学习氛围浓厚,面对良好的教育环境,涌现出了不少的人物。北方本就人少,又受契丹统治多年,很多方面都不及南方。
而北方的情况又与漠北、漠南、辽东戚戚相关,对北方的关注,罗幼度远胜南方。
萧绰将手中的资料呈上,说道:“陛下,臣发现了一个有趣的情况。”
“说!”
罗幼度笑盈盈的看着面前的萧绰一眼,目光落在了对方呈献上来的名单之上,心中却颇为感慨,这小姑娘实在太厉害了,真有从政的天赋。
罗幼度的最初想法就是给萧绰一个女官的身份,让她负责皇子皇女以及贵胃子女的教育工作,便如历史上的博士韩兰英以及唐朝的宋氏五女一样。
萧绰很珍惜此次机会,在处理完本职工作以后,她借着自己国子监助教的身份,在国子监与上下同僚打成一片,尤其是国子监的监正戚同文,对于萧绰更是欢喜,特
地收她为学生。
这个戚同文可不是一般人,华夏历史上著名的教育家,睢阳学舍创办人杨悫的学生。睢阳学舍也就是四大书院之一应天书院的前身,现在为应天大学。
戚同文继承师业,继续在睢阳学舍办学,人称“睢阳先生”,历史上从睢阳学舍走出来的学子,于北宋初年,登第者就有五六十人之多。
罗幼度在选择国子监监正的时候,连下了三道旨意,这才将戚同文从应天大学请到了京畿,担任国子监监正,总理天下教育。
萧绰本就有了才女之名,被戚同文收为弟子以后,更是取代了昔年的周娥皇,成为了京畿第一才女。
萧绰在国子监也是如鱼得水,以弟子辅助恩师的名义,协助他处理国子监的公务,成功晋升为国子监博士。
萧绰晋升如此之快,自身能力是其一,但有一个军功在身荣妃姐姐也是关键。她从来不忌讳自己的身份,利用她姐姐的时候,也不会有任何心理负担,天生的政客思维。
罗幼度关注教育,经常与国子监接洽,了解各地的教育情况。
萧绰凭借特殊的身份,又接下了这个任务。
萧绰说道:“江南文风鼎盛,他们的综合成绩皆胜于中原北方。”
罗幼度闻言颇为无奈,确实如此,江南文风极盛,直接导致了他们的整体文化水平高其他地方一截,科举取士,高中进士者,江南学子占据其中一半。
中原、北方、巴蜀、关中、陇右、凉州等分另外一半。
“臣留意了今年南北大学传来的消息成绩,发现北方学子在数学、物理方面的成绩较之南方学子更为优异。”
萧绰知道罗幼度在为南北两地文化差异的不同而烦恼,语气中带着几分愉悦。
罗幼度听得一怔,他到是没有发现这个细节,拿着手上的资料,细细查看,还真如萧绰说的一样,数理方面的知识,北方学子接受的很快,反倒是南方的学子在这方面不是很理想,尤其是平均成绩。
他微皱眉头,细细思量,想明白了缘由。多半是如此了。
江南重文学,他们以高中进士为荣,至于词殚文律科、岳牧科、词标文苑科、贤良方正科、茂才异等科、文经邦国科等科目都不在考虑之中,只有对于自己信心不足的,或者没有考上的才会选择别的科目。
其中数理科是最不受江南学子待见的,不过就算如此,最近几届的数理科考生依旧是以江南、中原人为主。
现在实现了反超,多半是因为实用。
文学装逼大于实用,相反数理能够融入生活。
河北、幽州是银币、金币推行的试点区域,加上人口迁徙,百废待兴,不管是建筑还是贸易,甚至是测量都跟数理有关。
生活中处处用得到,自然有人去学,新科数理本就面世不久,南北差异不大,很容易就追了上来。
罗幼度看了萧绰一眼,说道:“你觉得为何?”
萧绰道:“臣以为关键在于‘务实,。”
“好一个务实!”罗幼度笑赞:“说得好,相比浮夸,朕更喜欢务实,求真。朕就觉得,都是一个脑袋两个眼睛,谁又会输谁?”
他记得历史上南北文化断层更加夸张,面对这种情况,朱元璋甚至不得不搞出南北榜,南北卷,以平息南北差异。
这种南北榜,南北卷是有一定弊端的,会造成严重的地域派系区别。
不过明朝的时候,北方人沦陷数百年之久,彼此的文化发展已经不在一个档次,不分南北榜,南北卷,北方永无出头之日。
朱元璋分南北榜,南北卷也是无奈之举,总不能真的不管不顾,直接引发对立。
大虞朝面对的情况就要好得多,北地沦陷时间不长,南北之间却有差距,但不明显,不至于北方无一人入取的情况。
不过江南学子的文化水平确实要胜过北方,即便罗幼度在入取各科官员的时候,有心维护北方学子的尊严,最终结果还是南方中举的占据多数。
面对此情景,朝堂上也有人提议分开考试,当然不是南北榜,而是契丹榜、高丽榜甚至于倭国榜。
契丹、高丽、倭国文化程度远比不上汉人,一起考试太过吃亏,不如给予优待,更好的让他们体会到君恩。
罗幼度担心过于优待,反而令得对方心生优越感,特别对待,反而无法更好的融入,一直未能决定。
今日之事,让他彻底坚定了自己维护公平的念头,文化差异是一时的,真要形成了地域区别对待,那可就是一辈子的事情。
罗幼度看着手上的资料,心中欢喜。
“陛下……庞相公求见,有枢密院紧急情报。”
罗幼度还想跟萧绰聊上几句,突然得到此消息,挥手对方退下,将潘美请入殿中。
“陛下!国华传来消息,东川郡铜矿发生暴乱,高家、杨家同时出兵平定了暴乱,他们一并上书向陛下请罪,说自己管理不当,无颜继续管理,愿意让出东川郡,将之还赠陛下。”
罗幼度双目瞳孔微缩,幽幽道:“当朕是三岁小孩糊弄不成?欧阳回呢?他有什么消息?”潘美从怀中取过一封密信道:“这是欧阳刺史一并送来的。”
罗幼度打开了密信,信上内容与他想象的一般无二,笑道:“算算时间也是时候了,大理是时候回来了。”
第一百五十四章 战事起
欧阳回的密信中写的正是大理权臣高、杨两家对于东川郡铜矿的剥削压榨,最终导致了东川郡的矿民受不住压迫,揭竿起义。
一桩桩一件件恶行,可谓罄竹难书。
罗幼度见之都忍不住摇头而叹,这些人可以说是因他而死的。
东川郡铜矿是当世发现的最大铜矿群,号称天南铜都,是中国历史最悠久的铜矿产地之一。从秦汉时期一直到后世,一直都处于开发开采之中。
在这个以铜钱为主要货币的年代,铜矿代表着财富。
当初与大理议和的时候,罗幼度就针对东川郡铜矿为来日进攻大理埋下了伏笔。
他强势的讨要了东川郡,但将开采权交给了大理的两大权臣高氏、杨氏。
罗幼度占五成,高氏、杨氏出人出力,占其中两成半。
罗幼度从他的五成中,抽取出一成分给所有矿工。
问题就出在那一成的分红之上。
东川郡的铜矿之大之多,放眼整个华夏只是仅次于还未发现的江西德兴铜矿。
如此大的规模,一成已经是不可估量的数额了。
在此之前,东川郡的铜矿是高家一人独享,作为大理军阀权臣,挖矿的人大多都是大理罪犯奴隶。哪里需要支付工钱,饭都不给吃饱的,死活无论。
罗幼度大手一挥,直接、给了一成利。
那段时间原本让人闻风丧胆的凶煞之地,成了万千人向往的发财之所,不少人挤破了脑袋都想成为一名光荣的矿工。
慑于对罗幼度的威势,高氏、杨氏一开始并不敢有任何小动作,每月月初,两人老老实实地将罗幼度的五成利分为两份,一份送到成都官邸,一份分发给东川郡的旷工。
但随着大虞朝廷的重心放在南海、契丹之后,高氏、杨氏渐渐受不住诱惑,慢慢的一点点苛刻矿工手上的那一成利润。
随着时间的流逝,他们见大虞朝廷并没有将他们放在心上,欧阳回这个建昌刺史也对东川郡的情况不闻不问,胆子越来越肥,也越来越不知足,开始将手伸向了罗幼度的那四成利润。
诚然高氏、杨氏相互敌对,两人在一起有彼此牵制的作用。但在利益面前,双方都心照不宣,伪造出了各种假账。
欧阳回谨记罗幼度的劝告,暗中搜集罪证,并不插手干涉。
却不想还未等他们进攻,东川郡的矿工却先一步受不了了。已经尝试过富足生活的矿工们,哪里甘心再次受到剥削?怨气如弹簧一样,高压过后,迎来的是最为激烈的反弹。大理的高氏、杨氏担心此事蔓延,最终会导致他们这些年欺上瞒下的事情泄露,对起事的矿工展开了血腥的镇压。
所有参与造反起义的人全数屠戮
如此恶行,加上欧阳回这些年收集的罪证,足以兴兵讨伐。
“传令给曹彬,让他即日南下,征伐大理。”修路是最能体现官员政绩的一方面,大虞朝廷每年的徭役除了必要的疏通河区,大部分都用在了修路之上。
从洛阳到江陵,再经巫峡入蜀,已经有了一条像样的官道。
快马加鞭,不过十余日时间,已经将命令传达成都府。
作为当今天子最信任的将帅,曹彬在入蜀之前就知道自己肩负的任务,覆灭大理,稳固南疆,图谋吐蕃。
东川郡铜矿起义事起的时候,曹彬已经意识到战机来临,做了一定的部署。
此刻得到明确的出征命令,曹彬当即就考虑起先锋人选,想了一想,说道:“将李继隆叫来。”
李继隆在汴京无意间惹了大事,罗幼度将他丢到了蜀地跟着曹彬历练。
当初在御营司的时候,
就属曹彬、潘美、李处耘关系最好,对于李继隆这侄儿,曹彬少不了以长辈的身份给与一定的关照。
李继隆是将三代里最出色的一个,军事方面的潜力更是出类拔萃,即便对比曹彬、耶律休哥这样名将都只有过之而无不及。这样的好人物,只要给他一个踏板,就能一飞冲天。
何况是曹彬的特殊关照,只是半年时间,李继隆已经在西南巴蜀军中闯出了自己的天地。
东川郡的事情传到了成都,李继隆也意识到了覆灭大理的机会到来,先一步找到了曹彬,请为先锋。
曹彬虽未立刻答应,但这需要调动人手的时候,第一个想到的毫无疑问就是李继隆这位能力出众的故友之子。
军中以实力说话,李继隆这样又有能力又有背景的,自然备受青睐。
“节帅!”
李继隆一脸兴奋地赶来汇报。
曹彬也没有寒暄,而是开门见山的说道:“你为先锋,大理怎么打?”
李继隆早在脑海中做过一定的推演,说道:“逐个击破。末将若为先锋,当避开大理杨氏,从圣共赕直取三赕(丽江),一口气奔杀至龙首关,于此地跟大理高氏一战。”
曹彬眼中闪过一丝赞许,问道:“理由呢!”李继隆道:“我们若打杨氏,高氏必定来救,届时就算能胜,损失亦不小。反之我们无视杨氏的存在,杨氏则大概率会因就不救援,吵得不可开交,或是作壁上观,按兵不动,或是勉强救援,离心离德。我们即可逐一击破.”
“好!”
曹彬忍不住赞叹道:“正元兄有子如此,真令人羡慕。”
大理的皇室姓段,可大理的权势却不姓段,分别掌握在高氏与杨氏手中。
两大家族一个掌控大理国都云南,一个控制善阐府昆明,将大理一分为二,相互势如水火,都恨不得将彼此覆灭。
大虞南下征伐有三条路可走,一条走会州,攻打杨氏的善阐府,一条路便是李继隆说的进兵路线,可绕过避开杨氏的地盘,抵达大理云南的门户龙首关。
至于第三条路是一条小道,从汉源北渡大渡河,沿古青溪道南下,穿行千里山谷,进抵丽江之畔。
曹彬坐镇巴蜀期间,招募南疆健儿,已经训练了一支擅于登山涉水的精锐步卒,但当年罗幼度定下以金沙江为界,控制了金沙江流域。没有必要为了特地绕开金沙江,让军队吃那种苦。
是打杨氏,还是高氏就成为最先面对的问题。
大虞势大,面对大军南下,大理杨氏、高氏即便矛盾再大,在这关键时候,也不会坐视彼此不管。
唇亡齿寒的道理,杨氏、高氏任何一方都不可能不明白。
但是大理高氏跟大理杨氏内部的成分是不同的。
大理高氏是新兴贵族,是跟着段思平创业崛起的豪强。
而大理杨氏却是白族地区的第一大姓,白族四分之一人都姓杨,是云贵地区的千年大族。
两者之间各有优劣。
新兴贵族根基不稳,但胜在团结,上下一心。
而杨氏这种老牌大族,朋友兄弟虽多,可内部关系错综复杂,各有恩怨矛盾,各怀心思。实力固然强劲,但无法将力使在一处。这也是明明大理杨氏明面实力更强,却一直被高氏压制的原因。
杨氏能够相信高氏的援兵,但高氏却不可能相信杨氏的援兵。
打杨氏则意味着打整个大理,反之只是一个高氏。
其中的弯弯绕绕早在曹彬的算计之中,甚至于在杨氏集团中收买了不少人充当理女干。
如果高氏没心没肺的信任杨氏,后果更加凄惨。
李继
隆如此决然的进兵,想来也是看破了这点,也可以看出下了一点功夫。
曹彬当下也不迟疑,说道:“准备的不错,就看手上的本事够不够硬。陛下出兵的旨意已经下达,本都命你为先锋,做好准备后,即刻南下。”
李继隆眼中闪着光,高声领命。
成都调兵的动向并没有瞒过大理,对于此次大虞的南征,不论是高方还是杨建两人都没有多少意外,表现得很沉着冷静。
倒不是因为无惧,而是两人已经做足了准备。
在曹彬调任成都之前,大虞、大理之间的关系是极为融洽的。
主要原因在于贸易,云贵一带多山多林,道路崎岖不便,物资运转困难。
茶马古道是云贵当地百姓用血汗走出来的贸易线路,大虞与大理以金沙江为边界与大理共享滇藏道的利润,彼此的和平能够带来共赢的局面,往来得特别频繁。
直到曹彬调任成都,气氛一下子违和起来。大理国的高方,还有杨家杨建都是老狐狸,立刻意识到曹彬的调任就是为了他们大理而来。
两人本是势同水火,但这些年的和平共处,也寻得了谈话的机会。
面对大虞这样可怖的存在,高方、杨建都很清楚,他们合则有一线生机,分,半点胜算也没有,暗中已经有过接触,定下了一致对外的基调。
两年筹备,为的就是今日。
因故得知大虞调兵的迹象,不论是高方、杨建在经过短暂的心慌之后,有一种大石落地“终于来了”的心情。
两人在第一时间就根据他们早年约定的方略,动员一切可用之兵,与大虞打消耗战。赢?
两人不敢想,但是凭借地理的优势,能够逼退强敌,与他们而言就是一场大胜,
故而大理高氏、杨氏的反应不可谓不快,在得到消息的一瞬间,做出了相对的措施。
第一百五十五章 两场军事会议
善阐府昆明!
杨建除了先一步调兵防备以外,也在第一时间召集了族里的精英以及各部豪强。
大理地形地势情况复杂,除了核心白族人以外,还有漂人、古剌、哈刺、缅人、结些、吟杜、弩人、蒲蛮数十个族部,故而又称百夷。
他们很多人都生活在崇山峻岭之中,都有着极大的军政自***力。
但杨建一个传讯,四里八乡的部族纷纷派出了代表参加会议。
这份人脉面子即便是大理国第一权臣高方都不曾拥有,也就是杨家云贵千年豪门才有这样的底蕴。
不过这会议的前戏远比会议本身更加精彩。同生活在一片地区,彼此族部之间因为一条河,一头牲口都可能干上一架。
三十余人代表着大大小小的部落以及家族的豪强们聚在一起,有磨擦矛盾的哪里忍得住,你嘲讽一句,我嘲讽一句,你骂一句娘,我骂一句爹。
各种云贵黔的方言国骂不绝于耳。
尤其是矣尼迦部与教合部,磨弥殿部跟夜苴部、乌蒙部,这两拨人那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险些在这大庭广众之下动起了手。
其他人也有冷眼不对付的仇人,却也多是怒目相视,或冷眼以待,不似他们这般激烈。但见彼此闹大,也带着几分幸灾乐祸的看着热闹。
这两拨人的矛盾是最近几年才诞生的,而且都是跟大虞有关。
磨弥殿部之前是唐朝的麻州,自从罗幼度定了以金沙江为边界,磨弥殿部便与大虞隔江为邻。
云贵地区山林繁茂,动植物资源丰富,有着药材宝库、香料之乡等美誉。
山中的药材,百年老木,珍稀动物的皮革都能卖一个好价钱。
原本是没有贸易渠道,商品滞销。现在大虞的商人就在金沙江的对岸翘首以盼,磨弥殿部当然不会错过这赚钱的机会,凭借着天上掉下来的馅饼,整个部落赚得是盆满钵盈。
至于夜苴部、乌蒙部,他们位于富源、乌蒙地区,离金沙江就隔着一个麻州。
两部见磨弥殿部成了暴发户,心下羡慕,也让族人收集物资,前往金沙江与大虞商人贸易。
一开始磨弥殿部没有多余的想法,可随着时间的流逝,三家竞争的恶劣环境,严重危害到了磨弥殿部的利益,然后磨弥殿部开始封锁要道,不让夜苴部、乌蒙部掺合进来。这一下夜直部、乌蒙部急眼了,矛盾爆发。
矣尼迦部与教合部的情况也是一样,不过他们的领地位于东南角,大理最偏僻荒芜的地方。
两部为了对抗恶劣的环境,曾几何时亲如兄弟。
可随着大虞攻取交趾,收复越芒人之后,情况发生了变化。
交趾的红河三角洲随着南海的稳定,得到了适当的开发,成为安南经济贸易的心中。两部为了争夺与交趾的经贸往来,反目成仇。
五个部落都因特殊的情况环境,得到了不小的便利,早已让其他吃不到肉的部落眼红,现在见他们狗咬狗的一嘴毛,自是幸灾乐祸。
夜苴部的代表童远方指着磨弥殿部的欧万泉叫道:“你就是罗虞的细作,你们磨弥殿部早就让北人收买了,跟你一起战斗,我可不敢。指不准,你们手中的刀,砍向谁呢。”
欧万泉气急败坏地大叫道:“你他娘的血口喷人,要不是老子手中没刀,现在第一个将剁了你。”
为了安全,杨建聚众开会,禁止携带武器是传统。
童远方也毫不退让:“就你?你爹砍人的时候,你还在玩尿泥呢!”
“够了!”
杨建在他们将要动手的时候,一声怒喝,打断了前戏。
一位六句老者从侧门
而入,老者身型岣嵝,走路都需人搀扶,但随着他现身的那一刻,最精彩的前戏瞬间止住了。
杨建徐徐四顾,脸色有些难看,这殿中都是他们杨氏的核心力量,其中不乏杨氏族中的子弟,可看戏的看戏,拆台的拆台,就没有一个能够镇住场面的,自己活着还好,下面不敢放肆,自己一旦病故,就这一盘散沙,拿什么跟高氏斗?
这年纪越大,看问题就越毒辣。
历史上正是因为杨建病故,杨氏缺乏一个镇的住场面的人,最终为高氏所破。
大理段氏也正式成为了高氏的玩物,想怎么玩闹就怎么玩。心情不好,将段氏废了自己当皇帝,心情好了,又将段氏迎回来,自己继续当一个权臣
“现在敌人的军队已经到了家门口,他们的铁蹄即将踩在我们的脸上。还在这里吵闹内斗?怎么了?”
杨建手中的拐杖重重地敲打着地面,高声道:“一个个都想抛下祖宗留给我们的山林?一个个都想去十万八千里远的汴梁去给北国天子跳舞助兴?你们觉得这样很光荣?”杨建的话激起了不少人的斗志。
不愿意去汴梁,不愿意离开大山,是诸多百夷部落最真切的写照。
在大理的治理下,他们拥有足够的自***,但换做大虞就不一样了。
大虞绝无可能如大理一样那般纵容他们。
乌蒙部靳杲厉声道:“老子不管你们这么想,我乌蒙世世代代都生活在山里,谁敢要我们搬,我就跟谁拼命。就怕某些人,得了北人的好处,不愿意死战。”
欧万泉怒道:“我磨弥殿的勇士自会在战场上证明一切,不会只动动嘴皮子。杨侯,北人若来,我部可为先锋。”
“好!”杨建重重点头,道:“要的就是这气魄。其实在北人任命曹彬坐镇成都以后,老夫就料到会有今日。岳侯与老夫所见略同,我二人早已定下盟约,放下一切成见,相互应援。”
看着目瞪口呆的诸位,他沉声道:“国难当头,老夫与岳侯都能为了国家放下一切,你们何必计较许多?打赢此战,要什么没有?”相比纷乱的昆明。
大理国都云南的军事会议就纯粹许多了,没有多余的钩心斗角,也没有其他的弯弯绕绕,就是纯粹的军事会议。
谋主董均介绍着他们面临的情况:“曹彬的动作非常的迅速,成都府的兵马已经向建昌方向集结。他们的行军速度奇快,都是轻装而进,不带半分的辎重。”
高智武惊愕道:“不带辎重打什么仗?”
董均说道:“曹彬当世名将,覆灭南唐,与契丹耶律休哥将遇良才,是北国皇帝最信任的心腹,他不可能这般冒进。臣估计是在我们眼皮子底下玩了一出,瞒天过海。”
高方道:“八成是借助商人的掩护,茶马古道如此繁华,借商人运送货物的方式,将军粮以货物的形式分批次运往前线。我们的眼线主要盯梢他们的军队,这方面确实有所忽视。”
高智武骇然道:“军队未至,先在前线囤积军粮,就不怕我们抢先进攻?”
高方道:“就算事先知道,你敢确定此不是大虞的诱敌计策?”
高智武默然无言,这就是小国的悲哀,大国能够输一百次,但小国却不能输一次。
就算真走漏消息,他们多半只是过过嘴瘾,不敢真的出兵。
董均道:“此次北国的先锋大将是李继隆,此人年不过二十,来到蜀地还不满一年,很得曹彬的欣赏。自身似乎没有亲临战阵的经验,但他父亲是凉州都督李处耘,也是北国皇帝的心腹,非常了得,在凉州城外,曾经以五百人大破五万吐蕃联军。如此人物的儿子,不可大意。”
他顿了顿继续说“根据可靠消息,他在
两日前,先一步抵达建昌,现在应该已经表露出进攻意图了,是先昆明,还是云南,得等到最新的消息。”
高方麾下第一大将傅南荣皱眉道:“这小子的速度太快了吧,很不正常。”
董均说道:“曹彬麾下有两支精锐,一支名曰踏白,一支名曰捷胜。踏白军乃蜀地少见的骑兵队,每人两匹军马,一匹是吐蕃战马擅于奔袭作战,一匹蜀中小驷马,擅于爬山涉水。曹彬将踏白军一分为二,李继隆分得一半。此次为先锋,想必率领的正是踏白军。”
傅南荣听了甚为羡慕,自己打了半辈子的战都没有统领过一支骑兵队,对方不过是一个毛头小子,竟然有资格统率骑兵队?
带着几分嫉妒的冷哼了一声,傅南荣道:“我大理多山林涧溪,骑兵又有何用?只要进入圣共赕,那里涧溪纵横,骑马,还不如两条腿利索。呸,现在应该叫罗共赕,什么圣共赕,狗屎。”
罗共赕位于蒗蕖附近,为了避罗幼度的讳,以表虔诚,大理将罗共赕改成了圣共赕。
董均也同意傅南荣的说法,说道:“但不管如何,都得小心才是。圣共赕是我方第一处据点,只要李继隆出现在此地,便可证明他们的目标是我们。届时便可通知杨侯,让他赶来支援。只是.……”
他说着看了一眼高方道:“属下并不敢相信杨侯麾下的那些族部。”
高方笑道:“老夫也不信,所以这龙首关不能让杨侯的人协助,让他们去丽水,双方遥相呼应,抵御北贼。”
董均恍然大悟,道:“岳侯高明,勿怪让善守的古将军支援圣共赕,就是为我军争取杨侯支援的时间吧!”
第一百五十六章 洞若观火
李继隆牵着自己的战马过涧,看着略显疲惫的兵卒,眼眸中闪过一丝凝重,他自幼在军营里长大,虽未上过战场,无临阵经验,但李处耘处处耳提面命,传授了不少经验心得。
疲劳行军是兵家大忌。
不管在任何时候,只要进入未知领地,都必须保留随时战斗的体力。
过于求快,容易为敌人所乘。
这山路的消耗,比他想象中的要大。
他问向身旁的一位少年将军郎时昌:“郎将军,前面可有休息之处?得停下来歇一会儿...”
郎时昌便是保塞部郎安平之子,那个自称孟获之后的忠良之后。
不管是不是真的,但自从为高怀德收服之后,举族迁入西昌城,已经正式融入大虞,族部不少健儿都选入***,郎时昌便是其中之一。
此次李继隆为先锋,曹彬特地调拨郎时昌给他充当向导。
郎时昌一开始还有些担忧,觉得李继隆过于年轻,无法担此重任,但一路而来,发现自己这个年轻上司对行军中各处需要注意的细节处理的非常到位,心中大安。
郎时昌想了想说道:“再往前五里有一个山坳,可以歇脚休息。”
李继隆高声道:“坚持一下,去前面山坳歇脚。”说完他又道:“邢善应该有消息了,你安排人去接应,将他带到山坳里见我。”
邢善是他们的探马首领,负责圣共赕动向。郎时昌见李继隆一言一行皆极有章法,领命而去。
李继隆抵达山坳不久,郎时昌便领着邢善赶来汇报。
“李将军!”邢善是一个其貌不扬的汉子,一身大理山民的打扮,腰间挂着竹制的望远镜。
李继隆通晓人情世故,并没有急切的询问情报,而是从马背上扯下了水壶,说道:“一路辛苦了,先喝口水,润润嗓子。”
邢善受宠若惊的接过,抿了一口,不等李继隆询问,已经先一步将自己探听的消息说了来:“将军,大理高方麾下的大将古元达已经抵达了圣共赕,接管了圣共赕的守备,足足有五千兵。”
李继隆闻言面色如常,心底却在暗自盘算:若正面交锋自己麾下这两千兵士,足以击破对方这五千兵,但若他们依照军堡严防死守,自己这两千人就不足了。
李继隆尽管没有亲眼所见圣共赕的防御情况,却也能猜出一二。
圣共赕可不是其他地方的赕可以相比的。
所谓赕,在南方也就是大理这边代表着税赋的意思。
大理的行政机构很简单,经济繁华的地区都是围绕国都云南,善阐府昆明这两处核心扩散发展。其他绝大多数都在山林之中,大部共计三十七,中小部大理自己都记不过来。
为了便于管制,他们在山林间的要道建造一个交易站用来接受各部纳税事情。
大理自己人哪里不了解那些山里人的尿性?没有一点实际利益,他们不可能老实纳税。建立一个交易站,贩卖一些山里没有的生活必需品,山里的人会乖乖的山下纳税。
圣共赕便是其中之一,为了贸易的安全,官方还会建造简单的防御设施,以防不长眼的小部族劫掠。
但自曹彬坐镇成都以后,高方就找各种由头,加固圣共赕,将此处修葺成了一座坚实的堡坞。
作为先锋军,李继隆的目的是给后方大军创造一个安逸的行军环境。只要他安全抵达圣共赕外,不管打不打得下来都是一件功劳。
只是李继隆家学渊源深厚,自身又天赋异禀,这人生首战,不甘就此平凡,于是问道:“可有发现不寻常之处?”
邢善说道:“没有,古元达是一位很稳重的将军,最善于防守,他自
率兵进入圣共赕以后,便遣兵卒砍伐树木,派出探马打探情报。我们的人多次与他们遇上,凭借千里镜的优势,我们并未吃亏。”
李继隆神色微动,说道:“砍伐树木这是为何?”
邢善听的一呆,带着几分狐疑道:“应该是修葺防御工事吧。”
郎时昌也想不到一路都表现极好的上官,会问出如此愚蠢的问题,解释道:“将军或许不了解古元达,此人是大理宿将,为人最是稳重善守。昔年杨干贞为了除去段思平这个祸害,率兵进攻滇东。古元达据山道而守,三十余日衣不卸甲,身居前线不退,以八百之众,抵御六千人的进攻。他抵达圣共赕派人砍伐树木必然是为了巩固防守。”
他说着偷偷看了李继隆一眼,忙藏起眼底的轻视。
李继隆却默默地摇了摇头,对于这个合情合理的解释报以截然相反的态度。
“不对,将军这是将事情想得简单了。如果古元达的任务是死守圣共赕,他这番举动,合情合理。可他的目的并不是居此地死守,而是阻止我们,不让我们轻易杀到丽江,直接兵临龙首关。”
李继隆目光看得更远,说道:“圣共是一个四通八达的交易点,修葺的再坚固,也成不了战略要地。抵挡我们先锋前军确实绰绰有余,可大军一到,根本守不住。别说是古元达,就算换张睢阳来也不行。高方派他来是为了争取善阐府杨家的增援,只要拖延我们十日即可。完全无必要在这种情况下派遣兵士砍伐树木,平白消耗将士体力。”
圣共赕并不是城池,里面只生活了少量的商人,他们在得知战事来临,早就拖家带口的逃离了,根本没有多余的民力协助。
这大战即将到来,为了一座拖延时间必定放弃的防御据点,无端消耗自己兵卒的体力,这不是一个明智的选择。
古元达完全没有必要这么做。
郎时昌听得一怔,也反应过来,惊愕道:“那他们砍伐树木这是为何?”
至于邢善,那是完全说不上话了。
李继隆并不答话,而是闭上了眼睛,耐着性子一点点的思考原委,忽然听得身旁战马的嘶鸣,灵光一闪道:“他这是在准备后路,原来如此。”
迎上郎时昌、邢善不解的目光,李继隆激动地说道:“大理国小,养不起多少骑兵。古元达这五千兵马当然是步卒,他们依仗圣共赕抵御我们不难,但想要全身而退却是不易。所以我所想不差,他们砍伐树木并非为了加固圣共赕,而是要在后方布置阵地,以便撤退的时候,能够减缓我们的追击速度,他们好全身而退。”
郎时昌双手一合道:“将军说得在理,这个古元达最爱惜士卒,故而麾下的兵士都愿意为他效死。”
李继隆突然看着邢善说道:“我们能不能从山林里绕过去,绕到圣共赕的后方。”
“应该可以!”回答的却是郎时昌道:“据我所知,有些中小部族为了不纳税,会在山林中开辟小道绕开各地的赕。这圣共赕怕也不会例外。不过人数不宜多,容易暴露。”
李继隆眼中闪着光,说道:“我领两百人绕至圣共赕的后方去进攻他们后方布阵的兵士,将军继续行军前往圣共赕。若圣共赕派兵救援,便以响箭为讯号,将军可直接绕过圣共赕打援。拿不下圣共赕,也得将他们这五千人吞了。”
郎时昌大为心动,跃跃欲试道:“将军让末将领兵绕后吧!”
李继隆警惕的道:“郎将军这是想抢功?”郎时昌苦笑,忙道:“不敢!”硬着头皮道:“此去绕后,终究危险。”
李继隆道:“那本将更加当仁不让,我大虞军人,哪有惜命怕死的道理,就这么定了…”圣共赕以西一里外有一处浅滩河涧,地势崎岖不平,当地人
称之为十八跳。
古元达赤裸着身子,高举着大木槌用力地将一根地刺打进土里,抹了一把额上的汗珠,看着这临时临急布置下的防线,略微心安,笑着高声道:“加把劲,刚刚得到消息,北朝虞国的骑兵就要走出山涧了,以他们的速度,出了山涧抵达圣共赕至多不过一日时间。我们没有多余的时间耗在这里,能不能安全撤回龙首关,就看今日”
他在军中极有威望,加上亲力亲为,一并劳作的兵士皆无怨言,跟着他一并高呼:“好!”
为了更加卖力,古元达还唱起了大理白族的山歌:“山那头的阿妹呦”
一边干活,一边高歌,热火朝天。
便在他们唱到最兴起的时候,山林里却涌现出一群不速之客。
他们如狼似虎的冲入人群之中,挥舞着手中的刀剑。
李继隆放肆大笑:“阿妹没有,你大爷来了!”
他们的人数不多,且皆露疲态。但是大理这一千余兵卒更是连衣甲都没穿,他们大多赤露着上身,手里拿着的都是木槌这样的工具,无甲无武器……
根本不用计算,就是当方面的屠杀!
古元达气急败坏的看看突如其来的大虞兵屠戮自己的兵士,气得心中呕血,高呼“稳住”手中木槌砸向了一名兵士,将对方砸飞了出去。
但还等不及第二次挥击,一名兵卒的长枪已经先一步刺穿了他的身体。
这种钉木桩的木槌威力大不假,攻速却是太慢
第一百五十七章 无敌,真的寂寞
阳苴咩城!
当古元达阵亡,圣共赕守军溃败的消息传到高方手上的时候,这位大理国高氏的奠基人,脸色瞬间惨白,无力地瘫坐在椅子上失神道:“天.……亡我也!”
弱国与强国的较量,弱国未必不能胜。但弱国这边不能出一点的差错
一次失利,造成的影响将无可挽回。
圣共赕的失陷并不是简单的丢失一块地盘,意味着大虞的军队能够长驱直入直达丽江。
丽江位于玉龙雪山之下,地势西北高而东南低,山高谷深,山势陡峻挺拔,河流深切其间,易守难攻。据守此地可以跟倚靠点苍山的龙首山遥相呼应。于两地左右驻兵,相互依存,能够很好牵制大虞的进攻大军……
依照高方的原定计划是杨建部驻守丽江,而他亲自领兵守龙首关,双方唇亡齿寒,抵御来敌。
现在大虞攻破了圣共赕,以他们轻骑的速度至多不过两日即可抵达丽江,杨建部根本来不及支援。
董均此刻也是头皮发麻,说道:“岳侯,要不让傅将军先一步赶往丽江?待杨建抵达的时候,再行换防?”
“不可!”高方决然道:“我们的实力本就不足,丽江、龙首关只能选其一,强行兼顾,最终只会一无所获。龙首关之后就是我们的苍山洱海,丽江虽重,远不及龙首关。”“只是…”董均担忧道:“我们若与杨侯一并驻守龙首关只怕会出大事。”
高方现在最担心的就是这个,作为交恶二三十年的老对手,杨氏内部的情况,他们了解的不亚于杨氏本身,分开两地驻守配合,除了地理需要,也有避免双方积怨过深,在关键的时候内斗。
当然高方也担心大虞对高氏的渗透:他们的地盘远离大虞疆界,尚且有一些人表面仰慕中原文化,干着叛国求荣的事情。稀罕的是对方压根就不是大虞的细作,纯粹是自己骨头轻贱,一厢情愿的给大虞当狗。
就这养狗技术,高方不相信杨氏的那些领地直接跟大虞接壤的友邦势力全部不受污染...
龙首关是拱卫苍山洱海最后的屏障,是国都阳苴咩城的门户,一旦有个意外,他高氏基业不存。
高方也不敢将自己的基业赌在老对手的身上,咬了咬牙,最终艰难的下了决定:“让他们回去...”
他们的实力本就不能与大虞相比,少了杨建的支援,胜算更加渺茫了。
只是高方明白,龙首关是不可能让杨建的人帮忙协防,留对方打副手对方也不会乐意,容易产生矛盾,反而会让局势恶化的更快
与其面对诸多的不安因素,不如果决果敢一点,将未知后患抹除,死中求生。
建昌府西昌城。
抵达前线的曹彬刚刚入城休整,便收到了李继隆传来的捷报。
看着手上的战报,这位大虞西南军区的统帅一脸的不可思议,但也没有任何迟疑,道:“立刻传令李继隆,让他不要理会古元达部的残兵,直接赶往丽江,先一步占据此地,将高家、杨家的兵都堵在龙首关。”
曹彬并不知道高方的计划,但他有他的进攻方略。
此战核心不在别处,正在那龙首关。
拿下龙首关,就意味着大理高氏的覆灭大理国都阳苴咩城根本无须攻打。
大理的地势与中原不同,阳苴咩城依山而建,确实易守难攻。但因地势狭小,阳苴咩城的体量并不大,只限于贵族居住,百姓都是围绕这苍山洱海混居。
拿下龙首关,这些百姓都会落入曹彬手中,阳苴咩城一座孤城,还能如何?
曹彬心中有许多套计划,其中最理想的就是将大理全军逼至龙首关,围绕着龙首关决胜一战。
现
在李继隆以两千先锋军攻破圣共赕,已经创造了这个机会。
下达了命令以后,曹彬才望向全师雄说道:“真是后生可畏,此子用兵大胆,细察入微,勇谋兼备,他日非我所及。”
全师雄也一脸惊讶道:“古元达是大理四将之一,以谨慎闻名,不想死在了这谨慎之上,实在让人欷歔。”
全师雄也是一个有抱负的人,特地研究过大理诸将,觉得最不好对付的就是古元达,因为他太稳。
结果却死在了这个“稳”上。
曹彬笑道:“遇上李继隆这小子,也算他时运不济。”他顿了顿道:“这小子不是安分的住,别坏了我的大事,全刺史,你领所部速去支援,在我大军到来之前,务必要让大理的援兵出不了龙首关。”
全师雄见曹彬对龙首关如此执着,知他必有用意,立刻领命而去。
曹彬在城中休整了一夜,继续向丽江进兵。还未行至圣共赕,得到了高方拒绝杨氏援兵的消息。
曹彬暗自遗憾,暗思:“老狐狸就是老狐狸,在这关键时候,还能理清是非”
没能赚取龙首关确实有些遗憾,但曹彬也没有沮丧,这本就是阳谋的一种。
大理本就国小,现在还一分为二,还能顽抗多久?
圣共赕过早失守,高氏、杨氏无法并力,注定了大理的结局。
雍靖七年,十一月十五日,曹彬全歼大理军高氏主力于龙首关。
十一月二十日,全师雄率兵抵达阳苴咩城。二十一日,大理皇帝段思聪携印玺归降。
曹彬接受段思聪归顺之后,并没有对善阐府发动攻击,而是遣使赴各部招降,自己在阳苴咩城安抚百姓,稳定秩序。
二十五日,夜苴部童远方袭杀杨氏杨建,带着他的头颅领着夜苴部向曹彬投降。
曹彬当即安排夜苴部迁居于洱海之畔,大理国最富庶之地。
一瞬间大理百夷人人惧惊,生怕被“自己人”手刃,纷纷归顺。
十二月二十八日,大理全境归附,只剩残余不愿受管制的小部落藏于山林之中,需要耗费一定时间慢慢清理。
从九月出征,到十二月末结束,大理的覆灭前后不过三个月。
当罗幼度得到大理归附的时候,已经是雍靖八年的上元节了。
罗幼度依旧在洛阳与民同庆。
自从于洛阳过了第一个上元节,每年下半年都会跑到洛阳欢庆新年。
对于大理没有支持住三个月,罗幼度一点也不例外。
国力的差距太大了,大虞现在就是一个巨无霸,对于小国已经有了碾压之势。
大理本就立国不久,国内民心不稳,内部又是矛盾重重。
若非地势山险,莫说三个月,一个月都撑不住。
“无敌,真的寂寞!”
罗幼度大大的伸了一个懒腰,觉得兴趣缺缺,真就放眼四顾,一个能打的都没有。
现在能够让他提起精神的只有西域了想到西域,罗幼度不由微微眯起了眼睛,随着这些年西域的消息不断传来,他对于西方已经有了一定的了解。
他眼里一个能打的都没有,不只是大理、东南亚,也包括了西域。
现在西方并没有真正意义上的强国,当年能够与大唐叫板,不可一世的大食,已经分裂成了多个国家,哈里发几乎就是汉献帝的翻版,傀儡一样的存在,成为挟天子令不臣的物件。
倒是号称东罗马帝国的拜占庭有几分起色,他们在巴西尔一世的带领下向四方出击,获得了一定的成绩,却也只是不弱而已,真算不上多么强盛。
无怪历史上耶律大石领着一
群给金兵打跑的残兵败卒都能够称雄中亚。
“来人,去请穆宁圣女入宫。”
罗幼度并没有因此而轻视西方的一切,反而将之视为最重要的对手。哪怕对方弱的跟免子一样,他也要竭尽全力一搏。
原因无他,华夏在西方经不起第二次失败。历史上大唐与阿拉伯帝国的怛罗斯之战,虽说点到为止,但其实影响深远。
华夏文化有着非常可怕的影响力,即便是未来后世华夏周边诸国都依稀可见汉文化汉元素,绝大多数的邻邦都是在华夏文化滋润之下成长的。唯独西面,受西方文化侵蚀严重。
不得不说怛罗斯之败,让西域的汉文化彻底颓势。
后世宋朝赢弱,连基本盘都保不住,更别说西域了。
明朝又因各种原因并不重视西域,以至于反受西方文化侵蚀。
这一世他既来此,还走到了今日这一步。断然不会重蹈覆辙,要让西方体会一下孔圣人这个一米九的山东大汉领着三千门人在境内行走的感觉。
“民女见过陛下!”
穆宁穿着一身红色棉袄,蔚蓝色的眼眸如天空般透亮。
罗幼度让她入座,问起了摩尼教发展的情况。
穆宁言语中透着一丝欣喜,说道:“在西方的传教极为顺利,甘州回鹘、高昌回鹘都派出了使者来洛阳求取经文教义,他们对于大圣使徒翻译的《彻尽万法根源智经》、《净命宝藏经》、《秘密法藏经》极为钟意,还特地邀请使徒去甘州、高昌宣传。”
穆宁一开始对于汉传摩尼教极为排斥,只是无力抵抗,只能被迫接受。
可随着汉传摩尼教的推广,他们发现不论是大虞百姓,还是甘州、高昌的回鹘百姓,都更加喜欢与祝融、大虞能够联系起来的明尊,信徒增长的速度远胜以往
穆宁看着越烧越旺的明尊圣火,逃不开真香定律。
第一百五十八章 调戏圣女
罗幼度看着眉飞色舞的穆宁,眼眸中也露出一丝笑意。
摩尼教在西方的兴盛,最大的得利者正是他这个大虞皇帝。
汉传的摩尼教除了崇尚圣火光明不变,内里夹杂了许许多多东方的思想与价值观。
摩尼教起源于波斯人摩尼,但在全新的教义中加了一句“摩尼曾言:圣火燃于东方”。当年赵普为了提高洛阳的地位,为修葺洛阳提升洛阳地位作准备的时候,上演了一出凤凰出洛的戏码,此事过于玄幻,至今都为洛阳百姓津津乐道。
摩尼教的几位宝树王在“翻译”波斯文教义的时候,将此事引用入典籍之中,来佐证摩尼教的圣火在洛阳。
至于那一只洛阳本地人亲眼目的的凤凰已经成为了摩尼教的护教神兽。
罗幼度还记得自己看到这一幕的复杂心情,对于摩尼教的前景少见的抱以乐观的态度。因为他们足够不要脸,已经有了佛门信徒的风范。
杨广为了炫富,在上元节通宵达旦的燃花灯,佛教硬是将之套在自己身上,编出了燃灯浴佛。
摩尼教也开始盗用典故,编写得活灵活现,一点也不亚于对方。
果然这种融合“现实”的假话最吸引人,已经有不少回鹘人特地来洛阳朝圣。
汉传摩尼教借着大虞朝廷的势,凭借回鹘人信奉摩尼教的先天优势,为宣扬东方思想打响了第一枪。
穆宁带着几分喜悦的说着摩尼教的情况,但见上首的大虞天子眼中露出几分好笑神色,不免略微尴尬,这刚刚能够流畅说的汉语,开始结结巴巴起来。
罗幼度见状,笑容直接显在了脸上。
穆宁心中有气,却也不敢显露,只能憋着,闷闷的道:“陛下召民女来,不知何事?”罗幼度绷着脸佯怒道:“这话说的,无事便不能找你了?”
穆宁吓了一跳,汉语博大精深,她凭借过人的天赋,用了两年时间,已经做到正常交流,但还是分不清这种真怒还是假怒,想着不久前刚刚学会伴君如伴虎,与喜怒无常这些词汇意思,有些惶恐。
大虞海纳百川,实力强劲,确实是最佳的布道之处。
但在这里皇权大于神权,大多数的神仙甚至都是皇帝册封的。
摩尼教的未来,就寄托于面前这个男人,将他惹怒了,可没有好果子吃,忙道:“民女不是这个意思?”
罗幼度追问:“那是什么意思?”
穆宁完全不知怎么解释,这一紧张言语词汇容易混乱,自己都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就是那个意思。”
“那个意思是哪个意思?”
穆宁脑中一片浆糊,破罐子破摔道:“就是一切听陛下的意思。”
罗幼度听得一怔,细细上下打量,面前的波斯圣女确实别有风味,尤其是那双眼睛。穆宁吓得一缩:“民女不是这个意思!”
话一出口,她自己都觉得熟悉,生怕对方再来一句“那是什么意思?”
罗幼度适可而止,并没有过于为难,回到了正题:“让你们准备的人,准备的怎么样?”在摩尼教整理出汉化教义的时候,罗幼度便让穆宁、胡德、奥斯古丁选出一批来自西域诸国的法堂主与纯善人,让他们学习汉化教义以及汉语。
摩尼教除了高高在上的教主、圣女以外,还分五个阶级,分别是承法教道者、持法者、法堂主、纯善人以及净信听者。
承法教道者就是十二宝树王,在华夏这里他们自然不能称王,持法者类似于地方主教,法堂主等同传道长老。纯善人就是入教信徒的意思,等同有了度牒的道士、和尚。至于最后的净信听者就是广大信徒百姓。
罗幼度一路给摩尼教开绿灯,可不只是
让他们跟佛教打擂台的。
摩尼教的舞台在西域在西方,两年的沉淀,大虞现在是兵精粮足,西域的李圣天已经快支撑不住了,再拖下去反而会误事。
西域脱离汉人掌控太久,而且上百年都未接触往来,那边的百姓早已经不知汉话,失去了对东方华夏的向往与尊重。
与西方的征服掠夺不同,对于华夏而言武力征服只是一种手段,让对方归顺臣服才是东方独有的特色。
罗幼度不否认自己开疆扩土的野心,但他的野心绝不是建立在野蛮屠戮之上,并不单纯为了财富。他要将汉文化,华夏文明宣扬出去,让华夏成为世界的中心。
西域人重视宗教信仰,那就让披着华夏文化的摩尼教作为沟通的桥梁。
穆宁作为摩尼教的圣女,是纯洁的象征,自出生以后就给灌输献身明尊的思想,哪里经历过这种情况?但见对方适可而止,大松了口气,压下那点点的不适,正容道:“已经挑选出来了,都是我教虔诚的使徒,只是对于汉语的学习,进展有些缓慢,只能做简单的交流。”
罗幼度道:“足够了!汉字汉语博大精深,哪有那么容易学的,会说几句简单的忽悠忽悠西方人,足矣。”
一开始他打算从汉人中选择一些机敏的人学习西域方言去传教,但西域这些年各方势力各自为政,有的说突厥语,有的说回鹘语,还有说吐蕃语的
索性直接从摩尼教里选择机敏听话的,让他们学习汉语跟汉传摩尼教教义。反正最后不管是百姓还是当地人,最后都得学习汉语。作为本地人,他们也能更好的融入地方,干好宣传工作。
穆宁眼睛一亮,已经听出了这背后的意思,说道:“陛下这是打算收复西域了?”
罗幼度对于穆宁用“收复”这词很是满意,本来嘛,西域就是华夏的固有领土。
“李圣天已经节节败退。高昌多次遣使进贡,表达了对西域局势的担忧。是时候下场了,若不是大理东川郡铜矿事发,此刻说不准已经出兵。”
于阗之前跳得利害,那是因为喀喇汗王国受到了西方的钳制。随着与萨曼王国停战协议的签订,喀喇汗王国将西方的兵力往东边一调,李圣天压力大增,只能勉力支撑。
靠着这些年累积的底蕴,勉强撑了两年,现在已经势如危卵,也不止一次向中原投递请罪书函,希望得到谅解。
罗幼度能够从请罪书上感受到那位大朝大宝大圣大明天子的后悔。
但请罪后悔道歉有用,那还有大虞朝廷什么事情?
其实李圣天在后世的评价很不错的,因为他是西域最后推行汉文化,抵御大食法入侵的屏障。
只因历史上同一时期宋王朝赢弱,无力顾及西域,所以对于李圣天向他们示好的举动高兴的同过年一样。但其实李圣天在西域一直以唐朝的继任者自居,自称大朝大宝大圣大明天子,以至于西方一直以为李圣天的于阗就是曾经辉煌的大唐王朝,将之视为东土皇帝。
在宋王朝无力顾及西域的时候,李圣天在西域推行汉文化自然是值得称道的举动。
可这个时代,大虞朝廷有实力也有意向西顾,李圣天就尴尬了。
他可不愿真的将自己的权柄交出,好好的西域天子不当,真的成为大虞朝廷的附属。一边对着大虞虚与委蛇,一边擅自挑起战事,想要趁着大虞没有心力西征的时候,征服喀喇汗王国,扩张自身实力。
结果一脚踢在了铁板之上,反让喀喇汗王国打得节节败退,也失去了大虞朝廷的支持。穆宁得到确切的答案,立时心花怒放,摩尼教近两年在罗幼度的支持下,确实在洛阳扎下了根基,但也只是立足而已。与真正流行的道教、佛教还是有很大差距的。
胡德已经提醒过她,道教的底线不能碰,佛教无所谓,只要不闹得太难看,上面都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摩尼教多次找理由借口想跟佛教来一场辩论***,但是佛教的和尚们多圆滑鸡贼,根本就不接招。
摩尼教现在就是一群无足轻重的小角色,辩论赢了他们没有好处,万一马失前蹄,那可就丢大发了,完全不予理会。
摩尼教面对高冷的道教,水泼不进的佛道,只能一点点地发展,无捷径可走。
可佛道两教在华夏根深蒂固,千年的本土道教不说,佛教也有六七百年的历史,摩尼教如何追赶?
穆宁已经看出来了,想要真正成为大虞朝廷认可的第三教派,破局关键就在西方。
只有在大虞朝廷征服西方的时候立功,摩尼教才能真正迎来崛起的机会。
“摩尼教上下早已准备妥当,全听陛下号令。”
穆宁激昂的表达着忠心,蓝色的眼眸中泛着光,好似星辰大海。
罗幼度满意的点了点头,挥手让穆宁下去准备了。
看着穆宁妙曼的身影,罗幼度笑了笑,眼神很快变得深沉,让人去将张进叫来。
在真正出兵西域之前,还有一件事情必须做。
“陛下!
张进依旧如木头人一样,不苟言笑。
罗幼度道:“朕即将下令招归义军节度使曹延禄进京,你先安排人盯着归义军上下的一切举动,若有异样,通知李处耘,让他便宜行事。”
归义军曹家跟于阗关系极为密切,双方联姻多年,向来同进同退。
现在是曹家作最后决定的时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