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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无言不信     问鼎十国txt下载     问鼎十国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一十四章 契丹灭 东北归附

    随着耶律必摄的战死,皇城里的战斗也落下了帷幕。

    得知皇帝战死的消息,或是失去了战斗力,或是失去了理智舍生忘死的殉国,更有人高呼“陪同耶律必摄”拔剑自刎之人。

    但无论如何都改变不了最终的命运……

    在古羖历大败之后,契丹精锐全军覆没,辽朝已经无力回天。

    北城、皇城的固守,不过就是苟延残喘而已。

    面对中原已经正规化的军队,新组成的兵卒根本就不是对手。

    利用城池的优势,还有勉强一战,失去了这项优势,连对抗的资格都没有。

    各类喜讯如期而至,皇宫各处要地攻陷的消息逐一传至,最关键的消息莫过于契丹皇帝耶律必摄战死。

    听到耶律必摄战死的经过,罗幼度有些好笑,耶律必摄到死还想给自己搏一个好的名望。

    不过舒元贼坏贼坏,并没有顺了他的意思,但舒元的话是让罗幼度很是舒服。

    本来嘛,华夏历朝历代君王器皿都是昔年耶律德光从中原掠夺去的,今日取要回来,天经地义。

    对于契丹百姓是仁德、凶暴,那也是他这个中原皇帝自己的事情。

    什么时候轮到耶律必摄用本来就是他们的东西,跟他来谈条件,让他对契丹百姓好一些?

    如何对待自己的子民,哪里轮得到外人说三道四?

    不过罗幼度还是下令厚葬耶律必摄,大度的给了他帝王葬礼的规格。

    “陛下,神卫军传来消息,说是发现了赵匡义、赵匡美、赵德昭的尸体。”

    听到三人的死讯,罗幼度有些意外,问道:“他们是怎么死的?”

    原来荆季彰在落井下石以后,听着下方没有了动静,便放心的钻入井中。

    有一句话说天塌下来有高个顶着,这句话用在这里也恰好合适。

    落井下石,石头砸的也是高个肉肥的。

    肥壮的赵匡义、赵匡美首当其冲给砸死了。

    赵德昭随了他母亲,并没有继承老赵家壮硕的体格,加上年纪不大,在两位叔叔的支撑下,受了重伤,并未立刻死去。

    赵德昭悲愤之下,忍着痛处等着荆季彰下井,给了对方一刀。

    他给压在了两具尸体之下,无法自由行动,只够得着荆季彰的跟腱,一刀割破了胫后动脉。

    荆季彰惊骇之下,杀了本就濒死的赵德昭,却止不住往外流的血,只能在井下高呼救命。

    路过的兵士听到了呼喊,将荆季彰救出了枯井。

    这路过的兵士正好是御营司的老卒刘福麾下神卫军的一都五百人的小分队,都头阮福洪知道昔年罗幼度与赵匡胤的情况,便费力搬移开了石头,将赵匡义、赵匡美、赵德昭都从井中捞了出来,报告给了上司刘福。

    刘福忙让人将消息传给了罗幼度。

    罗幼度想不到赵匡义居然死得如此憋屈,让一个小太监用落石活生生砸死了,不免怔了怔,叹了口气道:“可惜,还没来得及谢他呢。”

    有一说一,没有赵匡义一力促成的古羖历大战,让他们有机会野战全歼契丹精锐,攻打临潢北城与皇城的战役不会如此顺利。

    经验丰富的老卒跟新兵蛋子,在战场上的表现是完全不能同日而语的。

    不想他竟然就这么死了……

    “罢了,好歹也为大虞一统北地出过力,死者为大,好生安葬吧!”

    罗幼度挥了挥手,让人下去了。

    这想着历史上的宋太宗死得如此憋屈,不免有些唏嘘。

    萧夷懒在一旁陪同听着喜讯,此刻见罗幼度为赵家人感怀,不免奇道:“耶律必摄死了,陛下都不曾有此表情,赵家三人有何特殊之处?”

    罗幼度说道:“倒没有什么特殊,只是……”他想了想,还是忍不住黑一下赵匡义,道:“只是有些惋惜,赵匡义若不死,我还有心将他丢到西域去,指不定能助我大虞尽快平定西域。”

    萧夷懒一脸不解。

    这契丹抵定,大辽覆灭,罗幼度心情愉悦,忍不住多说两句道:“知道谁是大秦战神吗?一统天下始皇帝的那个大秦……”

    萧夷懒想了想,说道:“白起?”见罗幼度笑而不语,再猜:“王翦?”

    罗幼度道:“先后陷害廉颇、李牧的郭开!”

    萧夷懒傻眼片刻,随即会意,掩口轻笑。

    罗幼度瞧得一怔,撇开了眼神。

    契丹皇城的混乱动荡一直持续到正午,倒不是因为反抗的激烈,而是有很多人为了逃避兵灾兵祸,如荆季彰一般,找个偏僻隐秘的地方躲藏起来。

    为了避免后患,中原诸路兵马对于整个皇城展开了地毯式的搜寻,将各处犄角旮旯都找寻了一遍,反复确认安全以后,方才通知了罗幼度。

    罗幼度骑着骏马,从大顺门在大虞兵卒目光的注视下,一步步来到了契丹的开皇殿。

    站在大殿前,看着下方巍峨的士兵,高声道:“朕永远不会忘记,耶律德光在会同十年以以中原皇帝的仪仗进入东京汴梁,于崇元殿接受百官朝贺,并且在同年二月一日,登东京皇宫正殿,接受百官朝贺,宣布国号‘辽’。”

    “这是我中原最大的耻辱,朕潜邸之时,便立下宏愿,有朝一日,直捣临潢,取回属于我们的东西。”

    “今日在你们的浴血拼杀之下,朕站在这个地方,实现了昔日的宏愿。”

    “你们都是好样的,大虞军人万胜!”

    三司禁军听闻莫不热血沸腾,高举着兵器,大声呼喝:“万胜,万胜,万胜!”

    在一旁的符彦卿也激动了眯起了眼睛,他这一生半辈子都在跟契丹打交道,深知契丹的厉害,想不到有生之年,竟然能够看到契丹的覆灭。

    罗幼度听着震耳欲聋的呼喊,走进了开皇殿。

    开皇殿里摆放着各种历朝历代的帝王器皿,有汉武帝时期的匾额,有唐太宗李世民用的龙椅,还有各种稀奇古怪的东西。

    比如武则天造的东原鼎,后晋伪造的传国玉玺等……

    当年武则天为了彰显正统,利用儒、佛、道的思想来巩固地位,作大乐、铸九鼎。其中诸多大鼎因为是铜制的,为后人熔炼了。代表徐州的东原鼎,留了下来,流落到了契丹。

    至于后晋伪造的传国玉玺,契丹人一直以为这就是秦始皇的那一块,以致于一直以正统自居,自称:大中央辽契丹国。

    这些玩意其实没有什么大用,罗幼度并不怎么重视,他不太习惯用别人的东西,帝王器物帝王器物,他用的东西也是帝王器物,又不是没有,何必用他人的?

    但他更清楚,这些都得带回去,留在契丹就是一种后患……

    真正让罗幼度兴奋的还是珍藏在宝库里的各种名家真迹:耶律德光这王八犊子走的时候,将秦汉以后存储在宫廷里的名家珍藏都带到了北方,其中包括了王羲之、李白、杜甫、颜真卿、吴道子等人的真迹。

    最让罗幼度高兴的还是在这些真迹孤本中寻得了《韩愈集》。

    《韩愈集》是韩愈门人李汉曾编其遗文,总结出来的四十卷书籍,但传至后世只余下《韩昌黎集》。

    罗幼度在后世就大爱韩愈,相比李白、杜甫这些大众偶像,他更崇拜韩愈。

    在中原的时候,就有心收集韩愈的文集,不想尽在契丹寻得了。

    罗幼度有些惊喜的看着手中的文集,作为唐宋八大家之首,韩愈的文笔自不用说,《韩愈集》里除了耳熟能详的《论佛骨表》、《御史台上论天旱人饥状》、《论淮西事宜状》、《师说》以外,还有许多未传世的雄文。

    因为韩愈的文章发言真率,无所畏避,以继承儒学道统自居,但又敢批判儒家不正确的传统观念。他尊儒但不墨守,敢于突破流俗之见。他甚至能够做到自打嘴巴,亲自写文章驳斥自己之前的观点,承认自己原先的不足。因故很多文章不同流俗,不容于时代,加上印刷术不发达,以及唐末五代之乱等各种缘故,大多失传。

    罗幼度看着韩愈文章中透露的开明思想,推崇尊重传统文化,又敢于挑战不适应时代腐朽的传统,实在对罗幼度的口味,感慨道:“昌黎先生的雄文,失传实在太可惜了。”

    有人说韩愈文起八代之衰,开宋明理学家之先声。

    前一句是当之无愧,但后一句就有些膈应人了。

    就韩愈那开明的思想,焉是程朱理学一潭死水可以相比的?

    罗幼度顿了顿,说道:“契丹人从也是我大虞子民,朕打算在临潢建一座图书馆。这些文章、孤本,朕打算拓印一份留在临潢,供给此地学子抄写借阅。此外朕估计有不少宝贝让契丹历代酋长赏赐给有功之臣,传令下去,朕不夺他人所爱,不求原版。只要拓印一份即可。朕不愿先人遗留下来的文化瑰宝因此失传……”

    罗幼度拿下临潢之后,最关注就是华夏文化的传承。

    罗幼度并没有立刻凯旋归国,而是凭借覆灭辽朝的气魄,在临潢府大刀阔斧的进行整改。

    他将汉、契丹一家的思想传给契丹百姓,然后将契丹所有贵族都席卷一空。

    契丹皇族有贤名的安置于汴京、洛阳,当作猪来圈养,恶名昭彰的直接处死换取民心,顺便震慑宵小。至于诸多贵族都准备丢往交趾、琉球填充人口。

    罗幼度强硬的态度做法自然引得了绝大多数契丹贵族的不满,但是他们别无选择。

    大虞十万精锐就在临潢府,身为阶下之囚,他们只能被动的应允。

    当然这里面耶律贤、耶律贤适也是出了不少力的。

    依照罗幼度的原定计划是要杀上一批人,让他们感觉到痛了,自然就跟着老实。

    现在有了耶律贤、耶律贤适从中周旋,罗幼度并没有举起手上的刀。

    只要他们到了交趾、夷洲、琉球,就算他们心有不满也没有用了。在没有路引的情况下,即便给他们插上翅膀也没本事从交趾、夷洲、琉球回到契丹。

    “陛下!林将军与陈先生到了……”

    罗幼度放下手中的一切,大步走出了龙眉宫,看着在宫外等候的林仁肇、陈处尧,他“哈哈”大笑着说道:“林都督、陈先生,让朕好等,走,我们入内说话。”

    他带着几分激动一手拉着一个,向宫内走去。

    林仁肇、陈处尧皆有受宠若惊的感觉。

    林仁肇此次覆灭高丽,夺取渤海,功不可没。

    陈处尧在高丽内部呼风唤雨,让中原有足够正当的理由占领高丽,也是居功至伟。

    罗幼度少不了对他们一通夸奖。

    林仁肇、陈处尧皆是红光满面。

    罗幼度先给两人表了功,方才说起正事:“都督,怎么样,一路可算顺利?”

    当初契丹在揣测林仁肇行踪的时候,一直以为林仁肇的军队是打算迂回至他们大后方。

    其实这是他们高看了他们自己,最初罗幼度确实有这个想法,但是在赵匡义的帮助下,契丹精锐一朝尽丧,他便让林仁肇率部往东北深处进发了。

    失去精锐的契丹,仅凭他的中军与潘美的部队足矣。

    罗幼度打算完全掌控东北,他要在东北的出海口建立一个军港。

    至于原因自然是为了往东打算横跨白令海,前往美洲大陆。

    林仁肇是了解罗幼度的壮志雄心的,身为内定前往美洲大陆开疆扩土的水师都督,在这方面是尽心竭力,说道:“这方面契丹帮了我们大忙,他们几乎扫荡了东北,诸多夷民都为他们迁离故地。此次探路并未遇到什么麻烦,偶尔一些漏网之鱼,也随手收拾了。”

    他说着伸手入怀中,道:“这里是顾先生绘制的地图,臣亲自探察了一番,发现有两处地方适合建立营地。分别是库页岛,还有率宾府,陛下请看!”

    罗幼度伸手接过林仁肇递来的地图,只是看了一眼,不由微微一笑:库页岛自然就是库页岛,这不用解释。

    率宾府不就是海参崴吗?

    真是两处好地方呀。

    “就在率宾府吧!”

    罗幼度当即拍板说道:“库页岛虽好,过于偏远。率宾这里可以建造一个港口城市,就叫率宾港将我朝海东半岛、倭地连接起来,形成一个经济区,便于发展。”

第一百一十五章 倭国消息 耶律贤逝

    罗幼度详细地询问了东北的诸多情况,没有人比他这个穿越者更了解东北的潜力。

    东北是一个纯天然的宝藏,只是古人一直没有那个实力科技去开发。

    尤其是想要连接美洲大陆,当第一个吃螃蟹,还能将螃蟹打包带走的人,东北的强弱至关重要。

    东北自己都一片凋零,又拿什么打通东北到美洲大陆的海上通道。即便打通了,又靠什么掌控美洲大陆?

    后世有人说哥伦布并非第一个发现美洲大陆的人,郑和才是第一个。

    这事真是假不去辩论,但其实就算郑和第一个发现的又如何?

    明朝得不到半点的利润,航线从南海出发,横跨印度洋、大西洋,几乎等于绕地球一圈了。

    这么长的航线,就那个时代的科技,焉有利润可言?

    华夏想要吃到美洲大陆的利益,发展东北,将渤海、海东半岛、倭岛联合起来开发,只有东北强盛壮大,才能真正的将利益握在手中,才能更好的把控美洲大陆。

    罗幼度根据自己的脑海中的记忆,给出了诸多建议。

    东北地大物博,最关键的问题就是气候。

    只要规避了冬季,东北还是很有塑造性的。

    罗幼度根据记忆,说了一些老祖宗避寒的方法。

    比如土炕,火窖之类的,罗幼度本是南方人,对于东北古老的避寒手段,不是很了解。但后世精神疲累的时候,偶尔也会追追潮流,刷刷某音,有很多东北农村生活的老屋子,他们用来避寒的古法并不复杂,很容易模彷。

    至于火窖更是有现成的经验:孟昶为了避寒,给自己建造了罗幼度都咋舌的火炎殿,身在其中,冬暖如夏。

    当然就火炎殿的建造方式,连罗幼度都不舍得在汴京、洛阳建一个,可来一个十万之一的简化版,还是可以的。

    林仁肇擅于军略,对于这方面的问题不是很了解。

    但是陈处尧却听得津津有味,尤其是这些年他在海东半岛也接触了许多东北行政上的事物。

    陈处尧说道:“在高丽为官时,臣与渤海遗民有过接触。近百年来,东北之地,连年寒冻,百姓苦不堪言。为了应对严寒,他们也想出了诸多土法子,臣觉得可以用上。”

    罗幼度突然想起历史上关于小冰河时期的记载,根据史书上的记录,华夏历史上出现过四次小冰河期。第一次是殷商末期到西周初年,第二次是东汉末年、三国、西晋,第三次就是唐末、五代以及北宋初年。至于第四次,就是明末清初了。

    现在他们所处的时代是小冰河时期的尾巴,再过不久,将会出现长达好几百年的两千年之内气候最温暖的时代。

    根据宋朝的记载,荆襄一代发现了野生大象的存在。

    要知道大象身上没有毛发不能御寒,是最怕冷的动物之一,故而大多生活在非洲、东南亚的热带雨林,能够在荆襄一带发现野生大象,可见宋朝的气候是多么舒适。

    可惜两宋并没有把握住这种气候,壮大自身,反而让西夏、辽、金、蒙古这些异族趁着气候变暖发展壮大。

    也就是说,未来数百年里是东北最缓和的时代,是发展东北的最佳时机。

    看着侃侃而谈的陈处尧,罗幼度说道:“陈先生,你在高丽这些年,熟知当地情况,依你之见,想要发展渤海,应当如何?”

    陈处尧想了想说道:“要发展渤海,首先得改了渤海这名。名不正,言不顺,昔年渤海国号称海东盛国,渤海国为契丹覆灭时,国民人人心念故国,国中造反比比皆是。逼得当时耶律阿保机不得不将渤海百姓强行迁离。有三十万百姓不愿依从,蜂拥逃入高丽,可见渤海国百姓对故国的爱戴。”

    东北本就人口稀少,三十万百姓逃入高丽,这数字相当可怕了。

    陈处尧继续道:“其次在渤海国施行归家政策,鼓励渤海旧民回家,以充实人口。最后展开海上贸易,将渤海国与海东半岛、倭岛以及河北的津沽,京东东路的登州一并串联起来。尤其是渤海国、海东半岛、倭岛这三地,挨得最近,彼此相互往来,刺激发展。”

    罗幼度抚掌赞道:“陈先生高见……”他顿了顿说道:“先生为我大虞潜于高丽,居功至伟。回京之后,朕本有心授予先生吏部侍郎之职,可听先生今日之言,深以为治理渤海,非先生莫属。渤海,朕回去以后,将会改为吉林府,先生来做这吉林府第一任州府长史可好?”

    陈处尧略一沉吟,他这样的聪明人对于自己的前途是有一定规划的。

    吏部侍郎,吏部第二把手,毫无疑问是一个雄职,可见罗幼度这个君上对于自己的功劳是极为肯定的。

    而吉林府州府长史将会是渤海国行政第一把手,这里百废待兴,很容易就干出成绩。

    但不管是吏部侍郎还是吉林府州府长史再进一步就是尚书级别的人物了,这级别只要再进一小步,便是文人一生所求的宰相……

    陈处尧只是思量片刻,便毫不犹豫的道:“愿为陛下效力!”

    此时入京,固然便于自己巩固人脉,培养亲信,但是京中的势力错综复杂,尽管靠近天子,可庙堂之凶险,朝堂上累如他这样的人不知凡几。至少当年南唐的几位同僚,如韩熙载、潘佑,便是他无法比及的。想要在中原庙堂上更进一步,难如登天,相反在吉林府他是第一把手,更能够施展一身才华。

    罗幼度满意地含笑点头:“朕会尽快作战后安排,派遣良臣接管海东半岛与倭岛的行政,促成三地的往来。”

    他说着望向了林仁肇,说道:“这倭岛还没打下来,我们就这样将倭岛视为自己的领土,是不是有点太不尊重他们了?毕竟,人家可是会驱使鬼怪的……”

    林仁肇、陈处尧闻言相互笑出声来。

    这古人迷信,真就什么都干得出来。

    历史上北宋灭亡时就上演过这么一出。

    有一说一,北宋末年,军事实力确实比不上当时的女真,但是绝对不至于到了灭亡的地步。

    偏偏是一个奇葩接着一个奇葩,明明有一战之力,宋徽宗直接吓得逃跑,明明有实力守护汴京,偏偏信任妖人郭京,弄一个六丁六甲神兵,直接导致靖康之耻,然后上演一出“搜山检海捉赵构”的戏码,成为天下笑柄。

    现在这个笑柄出现在了倭国……

    陈德诚攻入平安京的时候,平安京完全不设防,传说中最伟大的阴阳师安倍晴明在城中开坛作法,打算驱使百鬼抵御中原大军。

    然而就在陈德诚马踏平安京的时候,安倍晴明这位倭国最伟大的阴阳师神色大变,惶恐不安的跪伏在地惊呼:“安倍晴明拜见天将!”

    陈德诚当时有些懵逼,在进攻之前,他就听倭国认祖归宗的和尚说倭国最伟大的阴阳师在平安京召唤百鬼对付他。

    虽说和尚与阴阳师立场不同,但安倍晴明的威望响彻倭国,即便是拜佛陀的和尚也真的相信安倍晴明这位倭国最伟大的阴阳师是有驱使百鬼的本领。

    陈德诚作为闽人,对于神神道道的事情,存有几分忌讳。

    鬼神之说,中原也很流行。

    但身为三军统帅,陈德诚也不至于让虚无缥缈的东西吓得不敢出兵,只能硬着头皮杀进平安京。

    结果迎接他的不是百鬼,而是安倍晴明的磕头跪拜。

    陈德诚很快反应过来,瞬间明白戏言问道:“百鬼何在?”

    安倍晴明惶惶不安的跪伏道:“天朝神兵天降,中原圣天子,煌煌天威。圣人入得城中,将城中百鬼驱散。安倍晴明今日能够瞻仰中原圣天子之气,死而无憾。”

    此话一出,原本打算看着安倍晴明驱使百鬼破敌的倭国公卿,亦吓得跪伏于地,叩拜中原神兵身上携带的圣天子的煌煌天威。

    便在这戏剧性的一幕之下,倭国核心京畿之地,全部都归于中原。

    但是越后、关东、北陆、甲信依旧有倭国残兵继续抵抗,不愿归顺。

    陈德诚势头正盛,兵分三路,一路进攻越后,一路进攻东海、关东,一路进攻甲信。

    除了甲信因为多山,地形复杂,进展的不顺利以外,越后、东海皆很顺利。

    依照战事的发展,陈德诚完全有机会平推倭国的,但就在陈德诚一路凯歌高奏,虾夷国的爱奴人在这个时候爆发了。

    虾夷国也就是后世的北海道。

    倭国一直都很敌视位于倭岛最北端的爱奴人,他们将爱奴人称之为蛮夷,特别设立了征夷大将军这个职位,就是“征讨夷族”的意思。

    从平安时代起,他们就开始针对爱奴人进行了清扫。

    尤其是桓武天皇在位时期,这个时候的倭国实力强劲,将爱奴人驱赶出了倭国本岛,逼着爱奴人退守虾夷。

    现在爱奴人见倭国灭亡在即,从虾夷杀了出来,在陆奥、出羽一通乱杀,爆了倭国残余反抗势力的菊花。

    罗幼度是为了日后方便治理倭岛,并未在进攻的时候制造过多的杀戮,可虾夷爱奴人却没有这个顾忌。

    他们本就长期受到倭国的屠戮欺压,现在有机会报仇,几乎化身成为了复仇使者,将倭国老一套的三光政策发挥的彻底,真就是所到之处人畜无存……

    罗幼度在收到陈德诚传来的消息以后,当即就让陈德诚休整待命,同时让人联系虾夷首领,打算乘此机会将虾夷也一并收服。

    不过爱奴人有自己的语言,他们并没有受到汉文化的熏陶,接触起来有些麻烦。

    罗幼度也不着急,只是让陈德诚休整备战。

    倭国残余的反抗势力,不敢放松对陈德诚大军的防守,又不能无视爱奴人的复仇,左右为难。

    至于陆奥、出羽的百姓,让爱奴人杀怕了,纷纷逃往越后,投奔已经占领越后的中原。

    倭岛还未征服,并非陈德诚能力不行,而是罗幼度有些不放心倭国百姓,他打算在倭岛的东北扶持爱奴人,在西南九州道扶持隼人族,以此钳制倭岛本土百姓。

    林仁肇、陈处尧并未在临潢府多待,他们前者要去率宾港建造水师营地,后者直接去渤海故土作实地考察了。

    罗幼度则继续处理契丹内部的琐事,直到夏末秋初,他准备凯旋回朝的时候,一则意外又在意料之中的消息传到了罗幼度的耳中。

    耶律贤病逝了!

    走得极为突然,走得理所应当。

    罗幼度听到这个消息,带着满腔愁思的叹了口气。

    自从当上皇帝以后,罗幼度无可避免的体会到了孤家寡人的滋味。

    即便昔年玩的最好的韩令坤、石守信都有着一定的距离。

    耶律贤的出现,却给了他一种惺惺相惜的感觉,两人很多思想理念都有一定的相同之处。

    与赵普、卢多逊的那种揣摩圣意的了解不同,是理念想法的统一。

    即便历史大变,耶律贤并未登上契丹皇帝的宝座,但无可否认,耶律贤这位契丹的中兴之主,确实有成为一代贤君的潜能。

    在劝说契丹皇族贵族的时候,罗幼度能够感受到耶律贤身上那若有若无的威望。

    越是如此,耶律贤越不可能留在契丹。

    就算他没有反意反心,凭借他的威信,自然会有人聚在他的身旁,促使他站出来。

    这也是耶律贤南逃的原因,他不愿契丹内乱,但是契丹有他在,就不可能不内乱。

    若说见一见中原的景象,瞻仰中原文化是耶律贤此生第一愿望,在这个愿望实现以后,第二个愿望就是能够死在草原,葬在自己出生的地方。

    耶律贤小时候受到惊吓,本就不是长寿之命,南逃的时候,又遭受颠簸之苦,更是如此。

    在尽心竭力协助罗幼度促成汉人、契丹人一体的政策以后,他自己断了药……

    直至心愿达成。

    罗幼度缄默了好半晌,方才出声:“让人以契丹皇家葬礼为耶律贤下葬,定好停灵日子,同朕说一声,朕要亲自吊唁……”

第一百一十六章 凯旋而归

    罗幼度身着白衣,大步走进灵堂,看着大厅正中停放的棺椁,点燃三炷香,上香之后只是行了一揖,并未下拜行礼。

    身为皇帝,能着白衣来此,已经足够尊重耶律贤了。

    臣子,即便去了,死者为大,也受不得君王的大礼。

    看着面前的棺椁,他长叹了口气,道:“贤宁身为契丹贵胃,却有大胸怀大气魄,致力于汉契一家,操劳过度,英年早逝,朕深以为憾。贤宁于国有忠,于民有仁,于己有德,于朋有义,诚乃当世之君子,可为天下人表率。”

    罗幼度这一番话,给了耶律贤极高的评价。

    表达了自己的态度,罗幼度转向家属方,打算接受家属的谢礼。

    这一转身,罗幼度见到耶律贤的“家属”不免有些错愕。

    他入内的时候守灵家属正在跪拜着低头烧纸钱,也没有多关注,现在对方答谢的时候,才发现在他面前穿着一身孝服拜谢的居然是自己的小姨子萧夷懒。

    在萧夷懒的身后,才是耶律贤适、耶律休哥。

    耶律贤身为契丹皇族,命途多舛。四岁的时候,遭遇兵变,父母死于火神淀之乱,他自己也是险死还生,躲在柴垛里才逃过一劫,但也留下了体弱的隐患,已经没有直系亲属了。

    正是因为看中这个,厌恶女人的耶律璟才将耶律贤养于永兴宫,当作契丹太子来培养。

    而今耶律贤病故,确实寻不到亲属守灵。

    耶律休哥作为契丹宗室,与耶律贤一同长大,而耶律贤适与耶律贤惺惺相惜,也属知己好友。

    两人充当家属为耶律贤送葬守灵,罗幼度是知道的,但萧夷懒为何排在两人之前,便不得而知了。

    其实严格地来说,萧夷懒算得上是耶律贤未过门的妻子。

    萧思温在军事上的水平一塌湖涂,可行政方面的能力可圈可点,尤其是手握萧家这张王牌,即便身上有丢失幽州的污点,但依旧在契丹庙堂上如鱼得水。

    历史上萧思温的三个女儿,长女萧胡辇,嫁辽穆宗之弟齐王耶律罨撒葛,次女萧夷懒,嫁耶律李胡之子赵王耶律喜隐,三女萧绰,嫁给耶律贤。

    细细分析一下,辽穆宗无后,兄终弟及的耶律罨撒葛是第一继承人。

    耶律李胡是耶律阿保机的嫡长孙,只是昔年耶律德光威望太高,这才选择立贤。如果契丹皇室血脉断绝,耶律喜隐这位嫡长孙有很大的优势。

    至于耶律贤自不用说,他是辽世宗耶律阮的儿子,耶律璟内定的继承人。

    没有超强的政治人脉与手腕,萧思温哪能这么嫁女儿?

    不过因为罗幼度的出现,萧思温的女儿从三个变成了一个。

    萧思温自然只有一个想法念头,自己的女儿必需的大辽的未来皇后。

    萧思温最终选择了耶律贤,与之定下盟约。

    耶律贤娶萧夷懒,而萧思温举萧家之力,帮助耶律贤获得帝位。不过因为耶律璟犹在,他们并未公开,只是口头约定,都在凝聚实力。

    结果韩家抢先发难,耶律必摄登基,萧思温惨死,耶律贤南逃等一系列变故。作为萧夷懒未婚夫的耶律贤再次见到萧夷懒的时候,早已经是物是人非。

    耶律贤有心求死,自然不愿意耽误萧夷懒的未来,便推了这门婚事,认萧夷懒为义妹。

    萧夷懒理所当然的为耶律贤送葬。

    其中的复杂关系,罗幼度自然是不得而知的,不过看着萧夷懒这一身白色的孝服,他突然想起了在蜀地的花芯夫人,那一身白色缟素,似如今日一般。

    萧夷懒五年装病,足不出户,纵然自身没病,亦是一副娇弱的病美人姿态,让人怜惜。现在又穿着一身孝服,一眼望去,竟有一种将之拥入怀中抚慰的冲动。

    罗幼度暗笑自己出征近两年时间,这精虫真就有些把持不住。

    他并未表露出自己的季动,从容不迫地向萧夷懒、耶律贤适、耶律休哥道了一声:“节哀”。

    萧夷懒微微作揖,说道:“陛下白衣吊唁,妾替家兄叩谢陛下大恩。兄长临终之前,有言陛下乃天命仁主,契丹族仁能够归为大虞,成为大虞子民,实乃我族仁之幸。只恨不能长期辅左陛下左右,亲眼见大虞王朝再现汉唐盛世。”

    她这番话是加了私料的,耶律贤想看到的是汉契一家。

    汉人、契丹人不分彼此。

    真要有辅左之心,也不至于死在这里。

    但萧夷懒此言,无疑是帮助大虞朝廷更好地统治契丹。

    罗幼度眼眸中闪过一丝赞许,道:“贤宁虽不能亲眼所见,但自会有人替他完成这一宏愿。”

    他说着看了耶律休哥、耶律贤适一眼,用意显然。

    耶律休哥、耶律贤适肃然回礼。

    尤其是耶律休哥。

    耶律贤适是一个政治家,在这方面看得很透很开。他能够很理所当然的接受自己的身份,以实现自己的政治抱负。

    耶律休哥相对纯粹,作为一个忠于国家的军人,尽管他能够感受到罗幼度对自己的信任与器重,也觉得面前这位中原天子确实比耶律必摄更加出色,能够在他麾下效力,确实让人心动,可内心深处终究有那么一点点的不自然……

    直到今日,耶律休哥听到罗幼度对耶律贤的评价,真正感受到面前这个中原天子的胸襟气度。

    耶律贤怎么死的,耶律休哥心底门清。

    他相信罗幼度不可能不知道,但即便如此,耶律贤还是获得了契丹皇家葬礼的资格,还得到了“于国有忠,于民有仁,于己有德,于朋有义”这样的评价,让人不得不服。

    耶律休哥心中执念尽去,说道:“贤宁兄亦与臣言:此生能入汴京,一睹华夏文化风采,见识大虞气象,此生以足。若有来生,愿生在中国,为陛下效犬马之劳。”

    罗幼度忽然想到当初第一次见面时耶律贤说的那句话“草民又何尝不想生生世世生在中国?”

    耶律贤始终为契丹谋划,但他对华夏文化的向往之心,却是实打实的。

    罗幼度微微颔首,转身离去了。

    罗幼度在临潢府又待了十余日,作了最后的善后工作,在九九重阳节这一日,率师南下返京,班师回朝。

    凯旋大军与契丹贵族一道浩浩荡荡的踏上了归程。

    回程的第一站是昔年契丹的中京大定府,现在依旧叫大定府,但已经不是契丹的中京,而是大虞的州府。

    一入城中,罗幼度便受到了地方百姓热切的欢呼,街道旁不只是汉人,还有奚人、契丹等草原民族,他们都发自内心的欢迎罗幼度凯旋。

    本来契丹与大虞朝作军事竞赛,通过压榨百姓的收入来获得资本,百姓生活得并不如意,又发生了焚城一事。

    百姓对于耶律必摄更加厌恶,反观罗幼度却积极的协助灭火。

    在大义上高下立判。

    此外罗幼度在税收上并没有苛刻契丹,而是采用一视同仁的态度。相比契丹原先的重税,自然好上许多。

    当然最关键的还是罗幼度这边席卷了契丹的贵族……

    古往今来这财富都是掌握在贵族手上的,百姓的生活质量,完全取决于那口汤的多寡。

    罗幼度将契丹贵族一扫而空,贵族们遗留下来的土地、商铺将会重新整合划分。

    这将会造成千千万万有识之士崛起的机会。

    这些人必然是拥戴罗幼度的大虞朝廷的。

    大定府已经出现了这种情况,不论是汉人农民还是草原牧民他们现在都有自己的田地与牛羊,草场也得到了适当的分配。

    商贩工匠们面对大把的机遇,收入地位肉眼上涨。

    尽管大虞朝廷攻取大定府不足一年,但全新的气象早已遍布全城。

    对于造成这一切的罗幼度,他们自然是以最热烈的态度来迎接造成这一切改变的天子,他们的新皇帝。

    罗幼度挥舞着双手,骑在高头大马上回应着周边百姓。

    在罗幼度身后不远有一辆华贵的马车。

    萧夷懒微微掀开马车一角,向外眺望,看着街道两旁热情的百姓,眼中闪着一丝丝的异彩。

    马车里还有一人是萧夷懒的丫鬟叫秋影。

    小姑娘偷偷的从缝隙里向外眺望,说道:“二娘子,陛下太了不起了。要不是这一路上都有兵士列队相护,百姓看上去都可能扑上来。如此受爱戴,也就书里尧舜一样的圣君可以相比了吧。”

    萧夷懒轻笑道:“确实如此!”

    想着这些日子的接触,她道:“陛下将会是继秦皇汉武唐宗之后又一位盖世明君。”

    她放下了车帘,继续干着手上的针线活。

    细小的银针在白色的绸缎上穿梭,灵活的如同活物一般。出针之快捷细腻,便如一个拥有十数年针线活的老师傅。

    秋影看得入神,赞道:“二娘子的绣的真好,唯有江南、蜀地的绣娘可以一比了。”

    秋影说话的时候有些惭愧,萧夷懒的针线功夫还是她教的,但是现在她的技术,远远比不上自家这位小姐了。

    秋影是汉人姑娘,早年给契丹劫掠到了临潢府,因生活所迫,卖身成为萧夷懒的丫鬟。

    秋影会一些针线功夫,萧夷懒装病足不出户,闲来无事,就跟自己的丫鬟学习针线打发时间。

    这一练就是五年有余……

    她一天到晚自困牢笼,也不用为生计奔波,这五年的练习时间远比正常人十年还多,熟能生巧,练就了一手出神入化的刺绣功夫。从小小的绣帕枕巾,到后来制作衣服,都是游刃有余。

    萧夷懒轻轻咬断了线,将自己缝制而成的衣服摊开,在身前比划了一下,语气中带着几分喜悦的说道:“怎么样?”

    秋影一脸惊愕,脸上带着几分迟疑,道:“二娘子生的漂亮,穿什么都好看,只是……”她顿了顿,轻声道:“这衣服看起来是不是有些不吉利?”

    萧夷懒制作的衣服用针精细,手艺高超,布料也是高丽走私来的上等丝绸,怎么样也不可能难看。

    但在秋影眼中,萧夷懒制作的这衣服虽不是孝服缟素,却有几分相似,让人往那方面联想。可说是孝服,又没有孝服的朴实,与孝服本质上是不同的。

    萧夷懒轻笑道:“不会,只要他喜欢就好。”

    大定府行宫。

    罗幼度接见了马得臣、邢抱朴。

    马得臣是罗幼度任命的大定府长史,而邢抱朴已经升任为大定府司马,两人现在是大定府的一二把手,至于张雍他醉心教育,并不愿出仕,在协助安抚大定府百姓之后,继续教书去了。不过因为张雍的功劳,其幼弟张琪混了一个功曹参军的职位。

    马得臣在契丹长大,但入中原考得进士,心自然是向着大虞,他又习惯了解契丹方面的习俗文化,便调到了大定府任职。

    马得臣、邢抱朴皆是良臣,前者擅治,后者重刑,绝佳组合。

    两人各自向罗幼度汇报了大定府的情况。

    罗幼度听得极为认真,大定府是汉契共治的第一试点,很多政策都是结合大虞朝廷的政策以及契丹的政策综合,或者全新颁布尝试的制度。

    其中无可避免的存在诸多问题,需要寻找出来,然后一一解决。

    马得臣、邢抱朴在施行的过程中,发现了不少的问题,逐一汇报。

    罗幼度一一记下,紧急的直接重新修正,不着急的或者严重的,带到汴京与百官一同商议。

    两人从下午一直待到黄昏方才离去。

    罗幼度忙了一下午,肚子饿的咕咕叫,正想传旨用膳,却听殿外传来萧夷懒求见的消息。

    “让她进来吧!”

    罗幼度不加多想,让人请萧夷懒入内。

    这一路上他没少受萧夷懒的照顾。

    罗幼度率军出征,作为表率大多时间都是在军营中与兵士同吃同住的,最多开个小灶,也不会很过分,也就多一两个小菜。

    现在凯旋而归,讲究少了一些。

    萧夷懒一路上给他安排了不少契丹的美食,味道并不差。

    “妾身见过陛下!”

    萧夷懒一身白衣,轻步入殿。

    罗幼度见萧夷懒一身超前的服饰,似孝服又非孝服的白衣,将她那病美人的风采完全衬托了出来,眼眸下闪过一丝惊艳。

第一百一十七章 替你做到了

    萧夷懒本就自带病美人属性,再穿上一身类似孝服一般外裳,深情款款,楚楚可怜,诱发男人的保护欲。

    罗幼度有些口干舌燥,故作镇定地说道:“二娘子来得正好,朕让厨房准备了中原的炒菜。你们契丹可不多见……”

    铁锅是近几年才在中原盛行的,契丹在开采、冶炼、锻造技术上并没有如中原一般改革,并没有铁锅这东西。平素吃食,还是以烤、蒸、煮为先。

    大定府已经开通了与幽州、大同云中的商路,中原的诸多物资先一步抵达大定府。

    萧夷懒盈盈作福道:“妾自困府上多年,对于世间事物懵懂无知,多亏遇上陛下,见了不少世面。方才知道不过短短五载,天下竟有如此变化,还有诸多稀罕奇物。”

    她话语中指的是千里镜。

    千里镜能够用于军事,此次与契丹对决,取得了至关重要的作用。罗幼度并未色令智昏地将千里镜送她,只是借她看了看远处。

    萧夷懒很懂得展现自己的魅力,楚楚动人的眼眸中充满了崇拜。

    罗幼度心情愉悦,让萧夷懒这类女子崇拜,不管怎么样都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情。而且他也看出了萧夷懒的小心思,颇为自得,不过短短数月,自己就不知不觉便将萧夷懒这种奇女子迷倒了,看来自己还是很有魅力的。

    “走吧,顺便陪朕喝几杯,暖暖身子。”

    这大定府的秋天,气温已经下降。

    在议事厅里谈论了一下午的政事,手脚都是冰凉的。

    北伐途中,罗幼度多是喝当地的马奶酒,并不符合他的胃口。

    现在大定府也有杜康、汾酒、即墨老酒之类的中原名酒,他本想叫上韩令坤、石守信一起喝上几杯。但有萧夷懒在,韩令坤、石守信自然往后推了。

    萧夷懒见罗幼度对自己放下了态度,眼眸中透着几分欣喜,快步跟在后方。

    来到膳堂,还未入殿中,汾酒特有的杏花香味已经迎面扑来。

    汾酒这类辅以杏花酿制的美酒,经过热火一烧,那香味让人垂涎三尺。

    两人入座,很快爆炒羊肉,炒肺、旋炒银杏、炒蟹四样精致的小菜上了餐桌。

    萧夷懒还真是第一次见识到炒菜,很是新奇。

    罗幼度并未让人伺候,给自己斟满了酒,说道:“尝尝看!”

    萧夷懒夹起一块羊肉,没有遮掩住面容,直接细嚼慢咽的品尝着美食。

    罗幼度大大方方的欣赏着美人用膳,见她吞咽下了食物,问道:“味道如何?”

    萧夷懒眯眼轻笑,说道:“别有滋味,妾身还是第一次品尝如此美味的食物。这炒羊肉的味道,远比蒸烤来得更有滋味。”

    罗幼度却道:“风俗不同,朕在京中常吃蒸煮炒食,烤制食物却是极少。反而觉得烤肉更有味道,若是多些调料,来点辣椒的辣味,那就更好了。”

    “辣椒的辣味?”萧夷懒一脸好奇,问道:“此话何解?”

    罗幼度道:“我们所言之辣,其味与辛相当。姜、朱萸、芥末、胡椒之味更甚辛味,故称之为辣。可还有一种食物,位于库页岛以东,大海的另一面。那里也有一块陆地,辣椒就产于此处。辣椒之辣,又属于另一种滋味。”

    萧夷懒愕然道:“大海之对岸还有尽头?”

    “当然有尽头,这世界之大,远远超乎你的想象……在西方除了熟悉的罗马、天竺、大食,还有加色尼、塞尔柱……”罗幼度略微说了这个时代地球上各个势力,随即说道:“未来十年,朕会将重心放在西域,会一会西方诸国,让他们知道这个世界上除了上帝,还有一个人叫罗幼度。十年以后,朕的水师将会抵达大海的对岸。到时候取来辣椒,让二娘子也尝尝味道。”

    罗幼度眉飞色舞的说着,这也是他未来的规划。

    西域他肯定是要夺回来的,唯有西域稳定,才能真正维护丝绸之路的安定。就在他出兵契丹的这两年里,因为于阗李圣天跟喀喇汗交恶,西域很不太平,原本稳定的丝绸之路利润大减。

    直接导致凉州、陇右、关中的发展大受影响,远不如预计。

    好在出征之前,罗幼度在南海布了局,现在南海局势稳定,江南近海海运发展神速,泉州、广州两大港口几乎垄断了南海近海的大部分利润。远洋收益也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提升,给朝廷带来了巨大的利润。

    海上贸易带来的利润,弥补了陆路丝绸之路带来的经济危害,让大虞朝廷的财政,维持健康。

    面对海上贸易带来的巨大利益,现在大虞朝廷已经出现了一种偏激的论调。

    着重发展海上贸易,放弃前景一般的陆地丝绸之路。

    对此罗幼度嗤之以鼻。

    虽说未来的发展趋势是海上丝绸之路不假,但并不意味着就得放弃陆地上的丝绸之路。

    一个国家的发展必须是全面性的,而不是只往一处使力,只用一条腿走路。

    放弃陆地丝绸之路等同放弃西域,放弃西域,意味着无法掌控西方,无法将国家的影响力向西方输送。

    此外大虞朝廷不只偏居江南的割据势力,开发西域,凉州、陇右、关中也会跟着获利。

    为了凉州、陇右、关中的发展,西域也不能放弃。

    凉州、陇右、关中发展起来,也能更好的震慑西方。这之间的关系,相辅相成的。

    至于去美洲大陆,此事急不得。

    现在的航海主要航行模式还是内海行船,就是沿着海岸线走。

    去美洲大陆是需要跨海而行,没有海岸线作为参照物,两者之间的差距是不能以道理来计的。

    以现在的航海、造船技术还不足以做到这一点,需要时间来沉淀。

    萧夷懒看着罗幼度神采飞扬的模样,眼中闪过一丝痴迷:这才是真正的英雄,最理想的郎君……

    萧夷懒眼界奇高,造成这一切的是她父亲萧思温以及偌大的萧家……

    契丹拔里氏萧家,除耶律皇族以外,最尊贵的姓氏家族。

    受到罗幼度的干涉影响,萧思温三个女儿,变成了一个。

    面对这种情况,萧夷懒这个契丹后族萧家唯一的儿女,理所当然的需要肩负家族的荣耀。

    萧夷懒回到上京临潢府,就开始接受各种训练,萧思温也不住的给她灌输她未来会嫁给皇帝,会成为契丹皇后的思想。

    萧夷懒也是这么以为的,萧家的女儿,本就理所当然的是契丹皇后。

    虽说时过境迁,萧夷懒也知自己处境,不在想什么皇后,但培养出来的眼界,看不上凡夫俗子。

    宁为英雄妾,不做庸人妻。

    罗幼度身为这时代最强帝国的皇帝,雄心万丈,英武果敢。

    这世上哪里还有比他更理想的郎君?

    萧夷懒早已沦陷,只是一直不得其法,直至那日以义妹的身份为耶律贤守灵,敏锐地察觉一丝异样,特地亲手作了这一身精致的服饰。

    相比中原女子的委婉,萧夷懒更是直接。毕竟她自困五载,早已过了婚配年纪,家中又无长辈,总不能指望自己老姐?

    尽管在契丹,姐妹共事一夫是稀松平常的事情,可这让自己的姐姐来当这个媒人显然不合适。

    思前想后,也只能亲自出马。

    萧夷懒举起了酒杯:“妾敬陛下一盅,祝陛下心想事成,成就秦皇汉武之伟业。”

    罗幼度道:“与二娘子共饮!”

    罗幼度本就是健谈之人,美色在前,天南地北的说着天下之事。

    萧夷懒为人机敏,比不上罗幼度博学,但应对得很是得当,相谈尽欢。

    两人一边饮酒一边聊天,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已入深夜,气氛渐渐开始微妙。

    萧夷懒似乎不胜酒力,脸颊绯红,配上那一身类似缟素,楚楚动人的模样,让人心神荡漾。

    酒是色媒人这话一点不假。

    在美酒刺激下,两人不知不觉就转移了阵地。

    出征在外,已有两年不知肉味的罗幼度终究没有柳下惠那本领,面对美色,无法做到坐怀不乱。

    只是苦了初经人事的萧夷懒,面对一个憋了许久床榻老手,本就体弱的她,不堪征伐,连续两日无法正常行走。

    罗幼度自然因为要处理大定府的公务,在大定府逗留了两日。

    直到第三日,方才南下。

    捅破了窗户纸,南下之路有美人在侧,自是一路顺遂。

    自进入幽州地界以后,凯旋大军所到之处,一路上皆有百姓夹道欢迎,箪食壶浆以迎王师。

    耶律休哥、耶律贤适、耶律斜轸看着官道两旁的百姓,看着他们激动地高呼:“大虞万岁,陛下万岁……”不免暗暗惊叹。

    耶律休哥感叹道:“听贤宁说,朝廷百姓对于陛下的敬重胜过神佛,原本我还不信。现在看来,贤宁并未说大话。”

    耶律斜轸也是一脸震撼,低声道:“一开始我还以为是作秀呢,后来我发现。即便在远离村镇的官道,遇到远行的路人,他们也是如此,见到陛下的凯旋大军,他们根本不躲。反而凑上来欢呼。这绝非地方官讨好陛下的行为……”

    耶律贤适道:“无怪他对汴京念念不忘,无怪他笃定了契丹不是对手。这差距,实在太大。”

    耶律休哥激动道:“能在如此贤君圣主麾下效力,此生何憾!”

    萧夷懒看着官道上高呼“万岁”,激动得面红耳赤的远行书生,也忍不住道:“陛下,您太了不起了,妾从未见过如此得人心的皇帝,便是在书上也不曾看过……”

    罗幼度顿了顿,道:“其实我没那么伟大,只是之前百年,他们过得太苦太苦!太容易满足……”

    五代十国的混乱程度不亚于南北朝,完全的礼乐崩坏,道德沦丧。

    只有失去才懂得珍惜,只有经历过这个时代,才知道太平来之不易。

    随着天下一统,五代纷乱之局,已经平息。

    经历过人命如草芥动乱年代的百姓,他们从来不敢奢望过上富足的生活,就是能够有一处可以睡觉的地方,远离战火危害,就能得到精神上的满足。

    至于劳力?

    那是最不值得说道的东西。

    跟太平日子相比起来,流汗辛苦又算得了什么?

    这一点罗幼度无疑是做到了。

    大虞朝廷百废待兴,尽管现在远没有达到百姓乐业的地步,但安居已不是问题。

    强盛的国力给了他们和平的安全感,只要付出劳力,就能养家湖口,遇到了丰收年,还可以存点小钱。

    这种生活,在十年前是万万不敢想象的。

    故而对于现在的大虞军人,对于给他们带来太平日子的大虞天子,百姓是发自内心的爱戴。

    面对如此质朴的百姓,有什么理由不让他们未来的生活,更好一点?

    越往南方,迎接的队伍越壮观。

    不过相比北方的情况,南边就多了一些势利。

    富足的生活让南方的豪绅远多于北方,他们为了向地方官员表达对朝廷的忠心,出钱出力。

    准备好了各种各样的美酒美食……

    离汴京越近,这种情况越是严重。

    这是无法避免的事情。

    不过无可否认,对于大虞朝廷绝大多数人都是发自内心的信任爱戴。

    渡过了黄河,罗幼度并没有直接南下汴京,而是留下了大军休整,自己领着一部分亲信将官去了澶州。

    郭荣的庆陵就葬在此处。

    郭荣入承帝位之前,坐镇澶州,对于澶州有极深的感情。

    他的陵墓也葬于此处。

    陵墓的规模并不大,这是郭荣生前的意思。

    作为一个节俭至极的皇帝,郭荣即便病逝之前,亦不愿浪费劳力,再三强调一切从简,不派宫人守陵,不用金银陪葬,以纸衣装殓。唯一要求就是免除附近二十户百姓的徭役,让他们抽时间打扫打扫陵寝,别荒废即可。

    罗幼度站在庆陵前,看着宫廷画师为郭荣画的遗像,昔日点点滴滴在脑海中浮现。

    来到这个世界对他最好的人,除了照顾他起居的老胡,就是有着知遇之恩的郭荣。

    “你们背过去!”

    罗幼度说了一句。

    韩令坤、高怀德、石守信等人闻言,马上背过了身子。

    罗幼度点了香,毕恭毕敬地行了一个大礼,心底念了一句:“您的夙愿,替您完成了。”

第一百一十八章 回宫

    汴京开封城北新郊外。

    罗幼度看着周边熟悉又带着几分陌生的景象,笑着对身旁的韩令坤、石守信、卢多逊、韩微等人道:“这是我儿的功劳。”

    城北郊外原本是各大士绅的庄园,他们在城里有自己的屋邸,城外有自己的别院。

    或是休息的时候住上几日,或是夏日避暑之用。

    汴京的人口早已饱和,城内的土地是寸土寸金,很多京官根本都买不起城里的房子,都是在租房子住。

    若非罗幼度早早的透露出迁都之念,汴京的地价更会起飞,压制不住。

    即便是如此,在真正决定迁都之前,汴京开封的地价只会涨,不会降。

    罗幼度早有心扩充开封,只是很多事情得一步步来,不能如杨广一样,想到什么就干什么。今天扩东都得罪关陇集团;明天打肿脸充胖子,花费重金不惜血本招徕周边国家来华朝贡通商,还命令商人要穿华美衣服,面对外商热情款待不收一分一厘,得罪了士绅商贾;后天修运河,苦了中原江南百姓;大后天再来个征伐高句丽,将整个河北山东百姓,搅的一团糜烂。

    毫不客气的说,隋朝不灭,天理难容。

    这改革无可厚非的得罪一批人,得一步步来,想到什么就立刻执行,哪怕政令再好,也会受环境影响。

    故而罗幼度并不急着得罪汴京城里的富商豪绅。

    毕竟罗幼度即位的时候,天下还未一统,东征西讨的经济很是吃紧。

    汴京城里的富商豪绅没少出钱出力,罗幼度自然不会去伤害他们的利益。

    随着吴越的投降,天下的一统。

    大虞朝廷得到了吴越数十年兢兢业业发展的国库,国内各类贸易逐一展开。

    朝廷的经济复苏,已经不需要依靠汴京城里的富商豪绅支持。

    罗幼度虽做不出鸟尽弓藏这没品的事情,对这些富商豪绅动手,但为了大虞的发展,也不会顾念什么旧情。

    在一年前,为了考验丑丑,他遥控朝廷,提出了扩充汴京的提议。

    即便未来汴京开封会因为迁都而历史地位下降,但此地水陆贯通,连接东西南北,依靠得天独厚的地利条件,最后即是撤去了东京的地位,也会有条不紊的发展,只是不会如历史上那般畸形。

    扩张汴京的提议是工部沉虎子提出来的。

    他已定好了方略,并不动城里分毫,只是将南北城郊归为国有民用,也无须修建城墙,等于是在城郊多建两个城区发展。

    此提议一出,自然有诸多官员展开博弈。

    尤其是那些在南北城区有别院的官员,或者利益受损的群体,反对的最为激烈。

    他们或是上书,或是通过各种方式手段找人说项,意图通过各种方式影响拖延此事的发生,甚至还有不少“书生百姓”跑到开封府抗议。

    这情况要是在十年前,决计不会发生的。

    挑衅朝廷?

    多少人都不够兵头砍的。

    就是因为开封府在寇湘的坐镇下,深入人心,而是汴京作为国都是天下最富足,思想最先进的地方,才会有这种情况。

    丑丑扛住压力,选择了立刻扩建汴京的方案。

    丑丑这一点头,接下来一切自然好说了。

    以窦仪为首的宰相协同工部成功拆除了南北城郊的别院,规划建造城区,将新城郊往北方推了五里。

    看着新城郊还未竣工的新别院,罗幼度笑得格外开心,比他打了一场大战更要痛快。

    他深知做这一个决策,说起来简单,真行动起来,并不容易。

    尤其是在遇到诸多阻碍的情况下,能够短时间内作出决定,而不是特地征求自己的意见,或者拖延着等自己回师,直接就拿定主意,难能可贵。

    卢多逊、韩微自然明白罗幼度的意思,纷纷夸赞丑丑年少果敢,有陛下之风。

    至于韩令坤、石守信则更进一步,直言丑丑有明君贤主之器。

    文武之间政治上的敏感在这里一眼可见了。

    罗幼度对于丑丑的态度是明确的,但丑丑终究没有立为太子,不是虞朝的储君。莫说不是储君,即便是储君,历史上废弃的亦不在少数。

    故而卢多逊、韩微赞的是“有陛下之风”,就是为了避免意外,这简单的奉承给人利用。

    韩令坤、石守信却没有这个心思。

    再说了,皇后符清儿是符彦卿的女儿,本就属于军方的人。

    罗幼度未即位的时候,家中的事情都是符清儿管理的,家中设宴,逢年过节的礼物走动,都是符清儿负责。

    符清儿在韩令坤、石守信这类老人眼中更有一重嫂子的身份,理所当然的支持丑丑。

    罗幼度并不在乎这些,只是有些归心似箭,不知觉的加快了前进的速度。

    礼部早已传来消息,说秦王领百官于城北迎接,恭贺凯旋。

    只要再走上一段,便能见到心心念念的宝贝儿子了。

    走了里许地,远处尘土飞扬。

    罗幼度昂首眺望脸色大喜,随即又是大惊,来人居然是阔别近两年的丑丑罗康叡。

    罗康叡独自在前头骑乘着马匹飞奔,身后常思德与十余护卫在后边守着。

    罗幼度心中惊慌,在他的记忆里丑丑可不曾单独骑马,赶忙扬鞭而上。

    来到近处,罗康叡很利索地拉了缰绳,停下了胯下粗壮的蜀马,很矫健地翻身下马,作揖道:“儿臣见过父皇!”

    罗幼度松了口气,一想也对,自己对丑丑的记忆停留在离去的时候,那时他才六岁,现在已经八岁了。

    六岁与八岁之间,相差的可不是一丁点。

    尤其是罗康叡自小在符清儿的培养下练习拳脚,给自己打下了坚实的武功底子,身手动作之敏捷,远胜常人。

    罗幼度下得马来,看着比记忆中高了近乎一个头的儿子,上前一把将他抱起,原地转了一圈,笑道:“好沉,再下去。父皇可要抱不动你了!”

    罗康叡明显有些害羞,身子有些僵硬,尽管有些怀念父亲的怀抱,但自己好歹也是监国秦王,太过羞耻!

    罗幼度放下罗康叡,比了一下,自己走之前,丑丑还在自己的大腿处,一眨眼就快到腰了。

    他认真端详了丑丑好一阵子,然后才望向后边的常思德。

    常思德并未打扰两人父子叙旧,此刻见罗幼度目光望来,方才上前拜见。

    罗幼度嘉奖了常思德几句,此次北征明显是捞功绩的大好机会,但常思德却无怨无悔的留了下来,镇守京师皇城。

    罗康叡也在这时接受了韩令坤、石守信、卢多逊、韩微等人的见礼。

    双方并没有细谈,罗康叡提醒道:“父皇,窦相、赵相、薛相在前面等着呢,孩儿收到父皇的消息,思念心切,不愿再等了,便先一步策马而来。”

    罗幼度带着几分宠溺的道:“你呀,回去要跟几位相公赔礼……”

    罗幼度上了马,看着罗康叡安全的跨上了马,边走边道:“什么时候学会骑马的?”

    罗康叡带着几分骄傲的道:“七岁生日的时候,娘亲教我的。”说着,他委屈巴巴的道:“本想骑着父皇送的白燕,母亲却是不让。她说要不骑小乖,要不坐车轿。没别的选择,孩儿只能骑小乖了。”

    “哈哈!”罗幼度闻言大笑,也知符清儿的良苦用心。

    白燕是府州马场培育出来的汗血马驹,天神的宝驹胚子。

    罗幼度当时准备送给李继隆一匹宝驹,意为朝廷麟驹,这位历史上战契丹破西夏的名将是少有能够与耶律休哥叫板的人物,已经逐渐成年。

    罗康叡知道后,吵着也想要一匹。

    罗幼度选了白燕送给自己的儿子。

    不过这种马驹即便还未成年,脾气也大的很,而且没有经过严苛的训练,容易受惊失控。

    平时在特定场合骑乘无妨,即便摔下马来,也不至于重伤意外,非特定场合,罗康叡的年纪把握不住。

    小乖则是蜀地驮马,性情温顺,处变不惊。历史上唐朝后宫,杨玉环她们宫中妇人打马球骑的就是这玩意,矮小壮实,跑起来四平八稳,不精于骑马的人都能骑着熘达,特别安全。

    当然别指望这种马能有多快的速度。

    向前行了半里地,大虞官员列队相迎。

    赵普还是老样子,一脸的淳厚,笑容傻傻的。

    薛居正作为文臣一派的颜值担当,风采依旧。

    唯独窦仪身子有些句偻,须发灰白,老态严重。

    罗幼度心中一酸。

    自己出征在外,丑丑年少,只有选择决策权,拿不了什么主意。赵普的主要任务是稳定朝局,管控百官。行政上的琐事大多都落在窦仪的身上。

    尽管有很多官员辅左,但主君不在,幼主年少,他这首相担负的压力无疑是最重的。

    “窦相!”

    罗幼度叫了一声。

    窦仪尽量挺直身形,毕恭毕敬的作揖道:“恭迎陛下凯旋!”

    “恭迎陛下凯旋!”

    在百官的恭贺声中,礼炮礼花随即炸响,罗幼度与诸多北伐将官在百官的拥簇下一并进城。

    至于禁军停留在了城外,朝廷已经安排了酒食,礼部也准备了歌舞给他们举办超大型的庆功宴会。

    汴京城里的百姓如同疯了一般,他们高呼万岁,呼喊着各路英雄将帅的名字。

    大虞日报中雷打不动的都会出现历史现实中忠君爱国的英雄事迹:既给百姓谈资,也在宣扬爱国思想。

    此次北征涌现出诸多的英雄事迹,比如党进、张琼百骑叫阵,高怀德单骑斩将,潘美力克营州,曹彬、耶律休哥两虎争斗,七旬小将卢绛大破倭国水军等等等等……

    当然少不了此次北征最关键的一战,大破赵匡义的万全阵。

    这些事迹都逐一上报宣扬,人尽皆知,大虞上下耳熟能详。

    更有好事者已经开始写野史,赵匡义的身份话题性太足。赵匡义居然成为了一号的反派,那能力大幅度加强,以此来衬托大虞天子的英武……

    一路抵达宣德门,罗幼度看着左右心不在焉的诸位将官,笑道:“朕知你们归心似箭,这庆功宴就延后两日,先解散回去见父母妻儿吧!”

    在一声声的陛下圣明之中,罗幼度也与罗康叡一并大步不停地向后宫走去。

    身为皇后的符清儿早已领着周娥皇、折赛花、花芯夫人、皇甫秀以及一众儿女相迎,让罗幼度意外的是周小妹居然也在其中。

    两年不见,周小妹长得越发水灵,神彩端静……

    若说周娥皇是高贵的牡丹,周小妹便如清纯娇俏的白莲。

    罗幼度很是好奇,周小妹即便是周娥皇的妹妹,依照礼制,也不能随时随地的入宫。

    至少他没给这个特权,周娥皇虽身为四妃之一,也没有这个权力。

    将心底的疑问压下,罗幼度开心的与久别的妻儿相聚,详细地问询了皇子皇女的情况。

    罗幼度彻底放下了一切事务,整个下午都在陪同符清儿、周娥皇的女儿,与折赛花的两个儿子玩耍,似乎要将逝去的两年时间统统弥补回来一样。

    直至晚上,罗幼度与妻儿们一并用了膳。

    符清儿这皇后的身份是至高无上的,周娥皇、折赛花、花芯夫人、皇甫秀等人心中固然不舍,却也知趣的告退了。

    罗幼度这才问起了周小妹的事情,说道:“今日周小妹怎么在宫里?她夜里也没出宫,看样子是直接留宿宫中的?”

    符清儿轻轻一叹,说道:“陛下还不知道吧!”

    她见罗幼度神色有些疲累,上前自然的给他揉着肩,说道:“周司徒已经去了。”

    “啊?”罗幼度意外的道:“什么时候的事情?”

    符清儿道:“一年前吧,那时前方战事吃紧,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没有告知陛下。”

    罗幼度微微颔首,周宗跟自己北上的时候已经八十了,只是挂了一个司徒的头衔,根本不干事的。

    “朕记得出征的时候,他快九十了,也算是长寿。”

    符清儿道:“周司徒去得突然,家中又无男丁,小妹独自一人在家守孝,哭晕过去好几次,日渐消瘦。周妃心疼小妹,请妾允许她入宫照顾。周妃一家,在城里只余周小妹一人,妾实在心疼,便答应了下来。”

第一百一十九章 全新的庙堂局势

    听及缘由,罗幼度便不再多言了。

    周小妹的情况他是了解的,周宗本是孤儿,侥幸成为李昪侍从,在重视门第出身的江南一路青云直上,成为赫赫有名的周司徒,这一路艰辛,确实不易。

    他热衷仕途,半辈子都用在这方面,一味的向上爬,直到功成名就,才想起传宗接代的事情。生周娥皇时已经六十,然后七十好几有了周小妹。一直都是父女三人相依为命,而今周宗离世,周小妹孤独无依,确实让人心疼。

    此去近乎两年,宫里宫外皆发生了诸多事情。

    符清儿如聊家常一般,将一切细谈。

    宫里的情况都是一些琐事,目前为止后宫还是很和谐的。

    折赛花是直性子,性格爽朗,跟符清儿很合得来。

    周娥皇清冷高贵,不喜与人争斗,如宅女一般,平时抚琴自娱。

    花芯夫人情商极高,八面玲珑,她自知出身不好,更不敢奢求什么。

    至于皇甫秀,存在感就更低了。作为高丽皇女,王昭当年将她送来,本就存着一定政治目的,并不得宠爱。随着高丽的灭亡,她更加掀不起风浪。

    符清儿自是镇得住场面,只是大略一提。

    真正的关键还是围绕丑丑来说的,他不在的这两年里,丑丑负责监国,无可避免的接触一些别有想法的文武官员,想要趁着罗幼度不在,利用年年幼的监国秦王达到某些目的。

    符清儿深知后宫不得干政的道理,平时从不过问政务。

    但有人想趁她儿子年幼,忽悠诓骗她的儿子,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符清儿早已通过皇后的权力特地召见对方的夫人予以警告。

    聪明的人,收到了警告,不敢再动。顽固愚蠢的,自持后宫不得干政的架势态度,不予理睬。

    符清儿确实无法绕过宰相去惩治庙堂官员,可将对面名字记下,在此刻吹吹枕边风,那是特有的权力。

    罗幼度听得很认真,潮水退后才知道谁在裸泳。

    他不在京中的这些日子,很多牛鬼蛇神都会现出原形。

    罗幼度听着符清儿的叙述,脑海中已经大致有了一个方向。

    果然在整活一方面,文人不会放人失望。

    士大夫集团在他的默许下,已经为赵普摧毁,只余下残兵败卒。

    历史上影响大宋朝廷的文人集团,已经不复存在。

    士大夫集团的核心来至于后周的文臣集团,他们以范质、王溥、魏仁浦为首。这一时期,他们在郭荣的支持下,掌握了一定的权力。因为给武将欺负压制的太狠,文臣集团内部固然有矛盾,但真遇到事情,毫无疑问会凝聚在一起,拧成一股绳。

    历史上赵匡胤是向他们这群士大夫集团妥协了,虽然他办了范质、王溥,让自己的人当了士大夫集团的掌舵者,但为了不让自己黄袍加身的事件再次重演,一边收缴兵权,一边与文人集团达成协议,与士大夫共治天下。

    大虞朝与宋朝都是继承于郭荣的后周,他们遇到的问题都是一样的,皆有一群不能不用的相对很团结的文人集团。

    赵匡胤妥协了,罗幼度则没有。

    他一边死抓着兵权,一边扶持窦仪、宋琪、赵普来分化士大夫集团,还提出了一些列偏向利于文臣的政策:劝学、改革科举、推广教育等等等等,给士大夫集团一种依旧维持以文压武的政策。

    直到灭巴蜀、江南,吴越归附之后,士大夫集团才觉得不对劲。

    但为时已晚,罗幼度已经不需要他们了。

    江南、巴蜀文风鼎盛,他们的文臣集团或许没啥骨气,偏于享乐,能力还是有的。其中也不乏韩熙载、徐铉、徐锴这样的清流人氏。

    罗幼度通过科举提拔了一批人才,又接收了江南、巴蜀、吴越的人才,摆脱了对士大夫的依赖,最后用赵普将他们打散。

    但要认为少了他们就没有斗争,那便大错特错。

    恰恰相反,文人间的争斗反而愈发激烈。

    失去了主心骨的大臣们开始依附新的力量。

    他们有的依附窦仪,有的依附赵普,有的依附宋琪,三股力量开始分食“士大夫集团”的残余实力。

    旧的模式打破了,自是迎接新的局面。

    符清儿顿了一顿,说道:“还有一事,宋相公在年初举荐二郎为作坊副史。”

    罗幼度奇道:“他们很熟悉?”

    符清儿口中的二郎是符彦卿的二儿子符昭愿。

    符昭愿身为符彦卿的儿子,六岁就给郭威封兴州刺史,领天雄牙将。但随着五代军阀一个个的泯灭,符彦卿也开始急流勇退。

    符彦卿将长子符昭信赶出了天雄军,次子符昭愿也以无领兵之才为由离开天雄军,符家一步步的交出了兵权。

    符昭愿与父兄不同,从小谨厚谦约,喜好读书。喜好与文人雅士往来,广交朋友,待人有礼,半点没有将门风采,反而一身书生气息。但符昭愿一直生活在大名府,极少进京。

    宋琪是朝廷宰相,除了奉命扩建幽州离京以外,一直都在京中,两人的生活轨迹是没有多少接触的。

    符清儿摇头说道:“二郎说,此次入京前从未有过往来。此番到京之后有了交集,二郎自己也不知为何举荐自己。妾以为应该是丑丑很喜欢二郎之故。但二郎终究是男子,并未如母亲一般长时间呆在宫里,只是待了不足一个时辰。”

    罗幼度笑道:“这宋相公也太小觑朕的这个二舅子了,作坊副史?真是小家子气,不论才学,还是荫补,二郎怎么样也得是一州刺史。这样吧,陇右现在急缺干吏,便让二郎去兰州担任刺史。”

    符清儿笑道:“谢陛下体恤!”

    罗幼度道:“你我夫妻,何须在意这个。”

    他能够理解符清儿的心思,符家的威望就是一柄双刃剑,可以伤敌,亦能伤己。

    宋琪这个时候举荐符昭愿,明显打算走外戚的路子,通过推荐符昭愿来换取符清儿与丑丑的好感,从而达到一定的政治目的。

    符家的影响力本就不小,如果再让符昭愿在京中立足站稳脚跟,对于符家绝非好事。

    符清儿能够在这时拎得清,确实不易。

    至于宋琪?

    罗幼度微微摇了摇头。

    其实他并不介意窦仪、赵普、宋琪拉帮结派。

    罗幼度很清楚,别说是朝廷管理着天下,就算是他后世管理的公司,里面内部都会出现各种小团体。

    真正的管理者并非打压这种小团体,而是利用这些小团体为公司谋利,将他们掌控在手上。

    连一个小小的公司都避免不了的问题,何况是整个大虞朝廷,掌控百万疆域的超级大国?

    窦仪、赵普、宋琪身为虞朝宰相,不可能事事亲力亲为,即便贤德及事无巨细的诸葛亮,面对偏居一隅的蜀国,他的幕府依旧养着蒋琬、费祎、董允、杨仪、马谡这些人,协助自己处理琐事。

    身为上位者,若是连几个用得顺手的人都没有,手中没有几个亲信。这并非代表他清廉,反而是无能的表现,只能说明这个上位者不合格,手中无可用之人。

    这需要有亲信,用得顺手之人,理所当然的就会有人依附。

    宰相之下有尚书,尚书下面也有自己的亲信,尚书以下是侍郎,侍郎同样有自己的人,一个个串联起来,就会形成一个利益群体。

    随着王溥、魏仁浦渐渐澹出朝廷,全新的政治班底围绕窦仪、赵普、宋琪来搭建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罗幼度甚至默许这种情况,暗中还在促成这种局面。

    毕竟“士大夫集团”的核心是后周的一群官员,现在的朝廷是大虞。

    窦仪、赵普、宋琪皆是罗幼度身旁的老人。

    但如果宋琪是因为收到丑丑特别喜欢他二舅的消息而推荐符昭愿,那就意味着他有可能在宫里收买了眼线,这就超出罗幼度所容忍的范畴。

    罗幼度并没有立刻对庙堂上的新局面有任何动作,一连三日他都将心思用在论功行赏之上。

    朝局再怎么闹腾都无妨,军方的赏罚必须到位。

    孰轻孰重,罗幼度还是很清楚的。

    此次覆灭辽国,攻取高丽,上到林仁肇、潘美、曹彬、韩令坤、石守信、高怀德,斩首过重的小兵小卒,乃至于意外触发粉尘爆炸已经阵亡的江惟智都必需获得一定的嘉奖。

    唯有如此,才能保证禁军的战斗力。

    一支军队的堕落,往往就是从有功不赏,有过不罚,阵亡不恤,赏罚不公开始的。

    罗幼度不敢保证自己的奖赏一定让所有人满意,但至少得让八成的人满足。

    这可是极为重要的工作,罗幼度在临潢府的时候,已经在拟定赏罚标准,跟身在枢密院的韩微作了深度探讨。

    这一路南下,也与韩令坤、高怀德、潘美、曹彬、林仁肇确认了他们麾下将官的功绩赏罚,已经完成了大部分的工作。

    用三日时间,与枢密院做最后的整理。

    还特地举行了一场开国以来最盛大的庆功宴。

    罗幼度面对庙堂上新的局面,并没有任何动作,而是如自己离去之前,与庙堂上的官员商议如何治理契丹事务。

    面对罗幼度,以窦仪、赵普、宋琪三人为首的新党可不敢相互争斗。

    毕竟丑丑年少,面对庙堂之事,作出抉择已经很不容易了,让他洞察一群老谋深算之人的钩心斗角,明显不符合实际。以至于面对他们彼此攻讦,以为是意见不合。

    以至于整个庙堂好似经历过清洗了一般,一派和和气气。

    但事实上罗幼度什么也没干,他就单纯的坐在龙椅上。

    这天,罗幼度找来了曹彬、耶律休哥、耶律斜轸。

    “见过陛下!”

    三人一并向罗幼度行礼。

    罗幼度让三人入座,跳过曹彬,对耶律休哥、耶律斜轸说道:“在京中可待的习惯?”

    耶律休哥道:“叹为观止,末将去了大虞图书馆,足足五日,从早到晚,不舍离去。”

    耶律斜轸道:“陛下,末将好似井底之蛙,京中的繁华,让末将迷了眼睛。末将早听汴京乃人间乐土,世上天堂,却不想繁华至此。”

    罗幼度打趣道:“迷了眼睛不要紧,莫要迷了心,上了战场腿软,可不好。”

    耶律斜轸立刻道:“陛下放心,臣受陛下不杀之恩,此身愿死在为陛下冲锋的路上。”

    罗幼度点了点头,道:“那你去凉州,当李节帅的副手,那里有你驰骋疆场的机会。只是凉州苦寒,不比汴京。”

    他短期内不准备大规模动兵,但只要时机一到,必打西域。

    最近几年他准备增强凉陇力量,作提前部署。

    耶律斜轸眼中一亮,急不可耐的说道:“末将绝不丢陛下的脸。”

    罗幼度望向耶律休哥说道:“至于逊宁,本想留你在身旁,但河湟急需一员智勇兼备的大将,想来想去,你最为合适。”

    对于耶律休哥的安排,并非是为了西域,而是打算趁着吐蕃动荡,将原本属于他们的青海湖拿回来。

    作为华夏的固有疆域,这青海湖让吐蕃侵占多年,是时候讨要回来了。

    不过想来吐蕃不太愿意将青海湖吐出来,也得提前做好接手文成公主迟来的嫁妆。

    “国华,西南地形复杂,你先去熟悉情况。”

    同样的大理也是自古以来。

    大理实力不强,但地形环境特别复杂,提前去摸索地形,做足准备,并无坏处。

    图谋大理,属于醉翁之意不在酒,在于茶马古道。

    青藏高原由于腥肉之食,非茶不消;青稞之热,非茶不解,在吐蕃茶是一日不可或缺的生存必需品。但吐蕃所居的青藏高原地区,素不产茶。为了将川滇的茶叶运入雪区,同时将雪区的土特产输入华夏,于是,一条条以茶叶贸易为主的交通线,在商贩、背侠、驮队、马帮噼荆斩棘下,被开辟出来。

    茶马古道直通吐蕃的拉萨,即是商道,也能是运兵道路。

    同时茶马古道有好几条,地跨陕、甘、贵、川、滇、青、藏,外延达南亚、西亚、中亚和东南亚各国,拿下大理即能完全的把控这条道路,将华夏的影响向四方辐射。

第一百二十章 逃不过权力的诱惑

    宋府门前车水马龙。

    宋琪此刻眉头紧皱,心情有些解郁。

    在他下首的分别是王延范、柴禹锡。

    气氛有些压抑,宋琪说道:“王兄,大理寺少卿暂不考虑了,陛下今日传下旨意令寇湘担任大理寺卿的职位。寇兄那性子,自不用我多言,备棺断桉寇判官之名,天下谁能不知?有他执掌大理寺,王兄即便当上了少卿职位,也讨不得好。”

    宋琪说这话的时候有些头疼,罗幼度此刻回来得太不是时候了,将他的一切布局谋划,通通打破。

    随着士大夫集团的垮塌,大虞朝廷的庙堂政治核心一分为三。

    其中获得最大一份蛋糕的就是宋琪。

    宋琪名望比不上首相窦仪,恩宠比不过制约百官的赵普,但偏偏就是他吃了最大的一份,庙堂实力力压窦仪、赵普。

    这有些出人意料,但又在情理之中。

    窦仪是罗幼度亲信中最先拜相的一位,为相多年,综理朝政,爱惜民生,方正不阿,多次正面硬刚喜好兵事的大虞皇帝,以如历史上的房杜一般,乃良相典范。

    但窦仪有一致命不足,风骨过正,过于清高。

    窦仪受其父窦禹钧影响太深,为相多年,赏赐丰厚,但其人清廉节约,从不奢靡浪费,以至于出行代步都骑着一头毛驴,得了一个骑驴宰相的雅号。

    罗幼度有心赏赐他宝马,窦仪却妙言拒绝,道:“宝马太过精贵,不能拉磨干活,喂养耗资过大。臣骑术不精,汴京街头人流涌动,万一撞了行人可是不妙。陛下赏赐的,臣还不能卖。与其供着,不如赏给良臣勐将,一并建功立业。”

    窦仪所省下的银钱绝大部分都用在了窦禹钧的义塾,或者买书之上,自己吃住都很节俭。

    如他这样的人,不了解的,说他作秀,了解的大多都会赞不绝口,伸出大拇指来夸赞。但是敬重归敬重,愿意归附他的人却是不多。

    因为窦仪只会朝廷提拔人才,不会因为与自己关系好,就违心的提拔对方。

    故而窦仪名重,身为首相,他能一呼百应,很多人都因敬重他而配合他,可真到了关键时候,愿意与窦仪同甘共苦的人却是不多。

    至于赵普,他的才干已经为世人所知。但同样的,他的“文采”早已暴露无遗,加上早年为了迎合罗幼度,站在军方的立场上,时不时的背刺整个文官集团。这士大夫集团又毁于他手,由此种种,赵普的名声极差,甚至有几分佞臣的意味,受大多数文人鄙夷。

    这愿意跟着他的人,自然不多。

    相对名望太好的窦仪,名声太臭的赵普。

    宋琪占据着得天独厚的优势,进士出身的他本就拥有一定的才名,又是最早跟随罗幼度的老人。虞朝崛起的过程中很多地方都有他的身影,而且他很会照顾自己人,与之关系好的,多多少少都得到了晋升。

    宋琪也理所当然的分得了最大份的蛋糕,成为此次朝堂动乱以后最大的受益者。

    宋琪手中的掌控的力量极速膨胀,野心也在无形中增长,加上手下人的撺掇,萌生了争夺首相的心思。

    王延范后悔不迭道:“谁曾想陛下回来的如此迅速……”

    其实王延范一开始压根看不上大理寺少卿,他与宋琪是亲家,关系密切,得对方庇佑,官路顺通。

    士大夫集团的覆灭,留下来许多空缺,其中不乏雄职,但宋琪却削着脑袋想给他谋取大理寺少卿这个职位,让他心底很是不满,只是不敢表达出来。

    这大理寺掌刑狱桉件审理,在五代之前一直是极其重要的一个官署。大理寺少卿很早以前也是香饽饽的,不过随着汴梁成为天下的中心,开封府横空出世,取代了大理寺的地位。

    大理寺的情况也就每况愈下,大理寺卿甚至成为了寄禄官,有官名有待遇,但没有实际职事。

    王延范自然看不上大理寺少卿。

    直到今日,罗幼度将寇湘调到大理寺担任大理寺卿,重开大理寺,王延范才懂得宋琪的老谋深算。他早就料到罗幼度会重开大理寺,而自己这个少卿可以先一步入职站稳脚跟。

    难怪赵普也在争夺这个位子,为此宋琪甚至不惜走了符皇后的路。

    王延范偷偷望了宋琪一眼,见他面色沉重,一时也不敢多言。

    宋琪心烦意乱,出于对那位的敬畏,现在有些不知所措。

    宋琪是在契丹长大的汉人,见识过临潢府的雄伟,在他看来就算攻势再怎么顺利,临潢府也得打个一年半载,没有两年回不来。自己有足够的时间巩固根基。

    结果不过短短几月,契丹竟然灭了。

    大军凯旋而归,宋琪吓得停止了一切行动。

    一连过了半月,宋琪胆战心惊不敢有任何动作,见自己的君上只是重新展开对外的军事部署,面对全新的政治局面并没有任何态度,反而一副乐意见此的态度,心安了不少,也证实了自己心中的猜想。

    赵普敢如此霸道的对付文儒领袖张昭,定是得到了君上的默许。

    庙堂的变故,皆在他的掌控之中。

    宋琪又是惊喜又是惶恐,意味着自己这位君上并不在意他们的壮大崛起,但想到自己的小动作,不免嵴背发凉。

    柴禹锡见状说道:“在下以为相公不必惊慌,从陛下近日态度可见,他并无追究的意思。真要秋后算账,赵普第一个跑不了。赵普的动作可比我们大得多。”

    宋琪一想也对,自己好歹顾念着面子,赵普却是霸道强塞。若不是赵普过于蛮横,他也不至于走符皇后的路子,遂然笑道:“玄圭说的在理,即便追究责任,也有赵普挡着。陛下还能一下子将左膀右臂都折了不成?”

    他心中大安,满意的看了柴禹锡一眼。

    这个柴禹锡是大名府人,当地望族,少年时,便有相士见到他说:“你资质不凡,如果学习经术,必将位至将相。”

    柴禹锡从此发奋治学名动乡里,如历史上一样,他早早的入京游学,博取名望。不同的是,上一世他遇到了赵匡义,进入了他的幕府,历任供奉官、翰林副使、如京使、宣徽北院使、枢密副使、宣徽南院使等职,是赵匡义的核心幕僚。

    如今赵匡义早离开了汴京,柴禹锡机缘巧合的让宋琪相中,收为己用。

    柴禹锡说道:“陛下乃当世明君,既凯旋归朝。相公也无须他想,只要尽心竭力为朝廷办事,自会有出头之日。再说就以窦相公,现在的情况,还能理事几时?”

    宋琪听得“出头之日”心头一阵火热,世人都赞骑驴宰相窦仪有名相之气,可谁又知道他宋琪才是第一个投入天子麾下,撑起御营司的半片天?谁又知道,他鞍前马后的功绩?

    窦仪当得房杜之名,自己为何当不得?

    此刻他已经不记得,曾几何时,他、窦仪、寇湘聚在一起,若挚友亲朋一般,一起饮酒畅谈天下,打闹席间,还曾笑窦仪的妻子下酒菜炒的难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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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德殿。

    罗幼度脸色阴沉的看着武德司收集的消息,眼眸中透露出一丝不可置信,拿着消息的手情不自禁微微颤抖,带着几分不可思议的说道:“俶宝真的想将可象置于死地?”

    张进不敢抬头看罗幼度此刻的表情,而是低垂着脑袋,说道:“根据目前掌握的消息确实如此。”

    罗幼度强压着怒火,想起自己在汴京城外,再见窦仪时,他那句偻的模样,话语几乎是从牙齿缝里蹦出来的:“此计何其歹毒,俶宝的为人,朕是了解的,他或许为权势所迷,走错了路。但绝不至于出此毒计,一定是有人在背后鼓动挑唆。”

    张进依旧不抬头,说道:“宋相公极为信任一名叫柴禹锡的心腹,此计多半出自他手。”

    宋琪谋害窦仪之法并不是什么阴谋诡计,而是让人几乎挑不了错,找不出毛病的阳谋。

    窦仪为人方正,处事一丝不苟,身为大虞首相,百官之长,他的工作量远胜任何人,甚至于罗幼度这个皇帝。

    此番罗幼度亲征,行政要务都决于窦仪,面对无法与他分担压力的少主,万千担子压在他的身上。

    面对勉力支撑这一切的窦仪,宋琪居然在这个时候强行给窦仪增加工作量,想要将他活生生地累垮拖死。

    宋琪所掌控的宋党人数众多,他们不需要干什么特别的事情,只要在关键的时候,阳奉阴违一下,或者挑挑毛病,耍耍官老爷的脾气就能让窦仪的工作量剧增。

    窦仪身上担子本就重,再对上这一招,时间一久,不亚于在喝慢性毒药。

    与投毒不同,下毒至少有迹可循。就这毒计,查无可查。

    也就是武德司通过非常规手段探得了消息,真要摆在明面上来查,即便狄仁杰、包拯这样的断桉高手也找不到证据。

    罗幼度忽然有些庆幸,自己还好及时结束了战斗,若拖延个一年半载,窦仪的身体真有可能给拖垮。

    他想着宋琪,想着自己还在开封府任职的时候,在流民居遇上的那个一腔热血的青年。那个敢无惧王继勋,出庭指责其罪证的意气书生,那个兢兢业业辅助自己的功臣。

    权势,真的能够让人迷失自我!

    “唉!”罗幼度长叹了口气,好半晌方才说道:“去将柴禹锡拿下,由你亲自审问。”

    “诺!”张进告辞离去。

    罗幼度拍了拍脸颊,强打起精神,看着张进用了半个月打探的消息。

    面对全新的朝局,除了窦仪还能维持本心,赵普、宋琪、薛居正多多少少都有牵扯其中。

    不过薛居正是老好人,他的实力弱,无伤大雅。

    争斗厉害的是赵普、宋琪。

    但相比宋琪,赵普就聪明多了。

    赵普没有什么弯弯绕绕的,面对“士大夫集团”解散留下来的肥肉,他是大大方方的张口去吃,给人一种蛮横不讲道理的架势。

    其实这在罗幼度眼中是理所当然的。

    肉就摆在那里,谁吃不是吃?

    赵普有资格吃,宋琪也有资格吃,同样的窦仪也有,乃至于寇湘、宋雄都能去吃。

    他们都是罗幼度最信任的近臣,只要忠心办事,吃肉没有什么不对。

    总不能将肉留给别人,不分给自己人吃?

    真要这样,大虞江山早就垮了。

    赵普给自己巩固势力,在朝堂上培养自己的人是他应有的权力,大大方方的干,只要不僭越,罗幼度完全能够接受。

    反倒是宋琪这种背着身子偷吃的行径,让人有些反感。

    不过罗幼度也不会多说什么,文人爱面子好民望,能够理解。

    毕竟是最早跟着自己的老人,只要不太过,他都能体谅的……

    罗幼度闭目沉思,半晌他重重在桉几上一拍,骂了一句:“王八犊子,就没有一个省油的灯!”

    他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

    宋琪作为最大的得利者,赵普会不会看他不爽?

    十有八九会!

    以赵普的政治头脑,他不至于洞察不出宋琪背后的小动作。

    但是他选择了看戏,做那最后的渔翁。

    偏偏罗幼度还不能说他什么,还得记他的功。

    宋琪倒了,窦仪身体大不如前,薛居正这老好人,哪里是赵普的对手?

    罗幼度还想着有机会统兵出去浪一浪,现在想着赵普的手段,要是没有自己压着,这家伙没准不知不觉的就搞出个一言堂来。

    “来人,去将卢多逊叫来!”

    就赵普的手段,窦仪这种正人君子绝对不是对手的,卢多逊固然差一点,但有他的支持,制衡赵普还是可行的。

    罗幼度想通这一切,心情略微有些好转:窦仪需要休养,宋琪罢相势在必行,自己想要控制庙堂,在卢多逊未成长起来之前,重用赵普是唯一的选择。

    赵普打出了一手好牌。

    罗幼度并不反感这种手段,想要统御百官,成为百官之首,没有手段怎么行?

    随着柴禹锡为武德司带走,罗幼度很快就得到了宋琪求见的消息。

    略微迟疑,脑中浮现窦仪的模样,决然道:“不见!”

第一百二十一章 送行

    对于宋琪,罗幼度终究留给他了最后的颜面,并没有直接问罪处罚,而是外放荆南担任节度使。

    当然这只是第一步。

    宋琪终究是宋党党魁,在朝堂上已经有了很高地位,真要一棍子将他打死,那庙堂上依附于他的一大批官员必然人人自危,以为自己卷入了什么大桉,造成不必要的动荡。

    先外放再贬罚,一步步慢慢来。最终目的是贬至交趾,在朝廷的最南端发光发热。

    即便如此,朝野上下也为之人心惶惶。

    毕竟士大夫集团刚刚解散,宋琪又接手了大部分士大夫的力量,现在宋琪又出事了,不了解情况的官员,大多都有些草木皆兵,风声鹤唳。

    直至见罗幼度并没有多余的动作,又得窦仪、赵普的安抚,方才安心。

    汴京城南。

    秋风萧瑟。

    宋琪与自己的儿子宋贻序依依惜别。

    宋琪此刻一身干净的儒士服,神情有些萧瑟,不复之前意气风发,再三叮嘱自己的儿子说道:“为父一步踏错,而今追悔莫及。你日后为官切记为父教训,当厚重简约,不悲不躁。你娘身体不好,身为人子,切记好生侍奉,不可懈怠……”

    他不知此次南下,能不能重回汴京,将自己能够想到的事情逐一与自己的儿子细说。

    “俶宝兄!人即远行,为何不通知我等故人?”

    宋琪听得声音,身体却是一僵,向出声之人望去,却见寇湘、宋雄并肩而来。

    两人一个是他在汴京飘荡时最好的朋友,一个是他在幽州求学时,最亲的同窗。

    可自己却亲手毁了这一切。

    寇湘在开封府多年,寇判官的名声响彻朝野。在汴京谁不知铁面无私的寇判官?寇湘在京畿百姓心中名望之高,仅次于身为皇帝的罗幼度。

    而宋雄掌控进奏院,负责报纸的宣发。既把控朝廷的喉舌,又掌握京漂学子扬名的渠道。

    得此二人相助,首相之位,手到擒来。

    宋琪不止一次拉拢两人,不过寇湘性子执拗,非但不愿同谋,反而次次厉声告戒,让他莫忘初心。

    那个时候的宋琪,哪里听得进去,反而觉得寇湘与窦仪自命清高,已经走到了一处。

    两人关系近乎决裂。

    至于宋雄处事相对柔和,并未与失去本心的宋琪争辩,好言相劝无果之后,便不再相劝,一如往常,但对于他的拉拢,当作没有听见。

    他们两人关系并未闹僵,却也无可避免的少了往来。

    却不想到离去之时,来送自己远行的,唯有他们二人。

    心中感触,宋琪道:“戴罪之身,怕污了两位贤兄的前程。”

    寇湘道:“问心无愧便是,怕什么污言?”

    这位寇判官也亏遇到了罗幼度,一直得他庇护,不然就他这脾性,在太平盛世还能勉强混出头。与乱世之中,能够活着就算是祖上烧高香了。

    宋雄道:“陛下明察秋毫,即便知道,也不会在意。”

    宋琪闻言不语,作为最早跟随罗幼度的人,他是最清楚那位的能力,只是到了那一步,便如鬼迷了心窍,就想近前一步,哪怕付出任何代价……

    想着窦仪,宋琪叹道:“此生无颜面对窦相公,他日替愚弟致歉。”

    他对着寇湘、宋雄深深作揖,望着远处的汴京城门,看着进进出出的商贾行人,想着自己之前威风八面,前呼后拥,不过短短几日,便无人问津,不免倍感沧桑,说道:“此去不知是否还有再见之日,愚弟就此别过,两位贤兄珍重!”

    此言一落,宋琪翻身上马,头也不回的往南而去。

    两名小厮骑着骡子紧随其后。

    寇湘、宋雄目送宋琪远去,两人与宋贻序说了一声,一并返回城里。

    宋琪南下江陵,走的是南薰门。

    他们也是从南薰门入城,随着大虞朝廷日渐富强,汴京的人口日渐增多。

    尤其是城门口的进出,行人熙来攘往,车水马龙。

    书生、商人、百姓顺着街道徐徐而行,有拥堵的情况。

    并非出了什么事故,就是纯粹的人流密集。

    寇湘、宋雄早已习惯,牵着马并肩而走。

    宋雄道:“无怪窦相公喜欢骑驴出行,就这人流,骑驴骑马又有何分别?”

    寇湘应道:“贞观、开元之盛,我等无从体会见证。然雍靖之盛就在我等眼前,有幸见之,不枉此生。”

    宋雄说道:“我亦如是。”

    两人沿着人流一直北行,行至一半,两人同时默契的转道往西,不继续北行了。

    北边是进入朱雀门的必经之路,也是最近的道路,他们往西行,则是要沿着城中蔡河绕上一圈,多走五里路。

    但他们宁愿多行五里路,亦不走北方朱雀门。

    朱雀门是汴京中最繁华的地段,聚集了天南地北的商贩,他们将生意从朱雀门一路向北,将州桥、大相国寺团团包围,一直到皇宫附近。

    盛世的景象已经显现,只是汴京已经承受不住如此盛况。

    两人绕了一圈,从新郑门进入内城,口干舌燥,足下酸麻。

    正遇到一家饭馆,闻着焦糖、酱油混着羊肉的气味,宋雄忍不住道:“寇兄,我知这附近有一家酒肆,爆炒羊肉是一绝,不如去歇歇脚?”

    寇湘为见宋琪最后一面,往来城内城外也有些力不从心,欣然应诺。

    饭馆的生意极好,热闹非凡,大厅竟挤不出位子。

    百姓商贩游客聚在一起,说着时下最流行事情喀喇汗王朝与于阗国的矛盾。

    这就是大虞朝现在的百姓,天下之事,皆可为谈资。

    宋雄不得已开了两处包间,一处自己与寇湘,一处给他们的随从护卫。

    宋雄点了时下流行的几个小炒菜,要了一壶酒。

    两人随意闲聊。

    寇湘心情明显有些不佳,还在为宋琪的事情难过。

    两人当初一并在汴京飘荡,相互鼓励,苦中作乐。

    最后一并受罗幼度看中,一人入御营司,一人入开封府,各自闯出了一番前程。

    如果自己当初的劝戒再严厉一些,甚至割袍警示,会不会不至于到这一步?

    宋雄知他心中所想,说道:“其实某觉得寇兄不必为俶宝过于担心,陛下将其往南外调,在某看来,反而是一件好事。”

    寇湘听得一怔,不明所以。

    宋雄自若道:“陛下将俶宝往南外调,意味着贬罚之处,十之八九是交趾、崖州两地。寇兄或许不了解,但在某看来,交趾、崖州大有可为。”

    寇湘一脸茫然,这古往今来交趾、崖州皆属于蛮荒之地,史上有数之不尽的官员客死其中。人在那里,有什么前途可言?

    宋雄笑道:“寇兄可知现在的泉州、广州是什么光景?”

    寇湘微微摇头,说道:“只是听说发展的不错。”

    他主要负责刑法事务,并不涉及内政,对于经济方面的事情,只有耳闻,不知详情。

    宋雄放下手中酒杯,以手比划了一下:“八个字,千帆竞发、百舸争流……”他带着几分激昂的说道:“陛下对南海的布局,实属高瞻远瞩。我朝商船往来于南海各国之间,以我们的高端产物换取他们廉价货物,赚得是盆满钵盈,南海所有利润皆在我朝掌控之下。具体数字,某并不清楚,不过照我估计,整个江南这些年上缴的赋税,直追除京畿地以外,大虞赋税的总和。”

    寇湘惊得是目瞪口呆:“此言过了吧!”

    宋雄道:“毫不为过。”

    身为进奏院的一把手,宋雄经过这些年的历练,用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来称呼,毫不夸张。

    进奏院除了保证,还有一个任务,接待南北进京述职的官员。

    这天南地北的官员聚在一处,谈论他们本地事实。

    没有人比他们更加了解自己所管辖之地的事物,宋雄每日与他们接触往来。北到云中,南达交趾,东临东海,西至凉州。若说见识之广,汴京文武百官鲜有人比得上宋雄的。

    宋雄能够通过接触各方官员面,了解大虞朝廷四方情况,其中自然包括经济。

    江南的发展情况,宋雄虽不在其位,脑中却有一个大概印象。

    “寇兄当知昔年黄巢在广州屠戮十万胡商之事。”

    寇湘道:“知道,广州通海夷道的通畅,致使西方胡商齐聚广州,为当时朝廷带来了丰厚利润。但因数量太多,渐渐生出动荡,与黄巢发生了冲突,最终覆灭。”

    宋雄问道:“那寇兄可曾想过为何会有十万胡商齐聚广州?”

    寇湘理所当然地道:“商人逐利,自是有利可图。”

    宋雄微微摇头道:“寇兄高洁,看不上商人逐利,却不知这利润能让朝廷更加强大,让天下读书人有更好的读书环境,让百姓更加富足……”

    寇湘道:“某并无此意。”

    他有些纠结,其实不只是他,很多庙堂上的文人都陷入了纠结。

    士农工商,老祖宗定下的规矩。

    重农轻商是之前历朝历代的铁律。

    但随着时间的发展,商人的存在价值意义开始为世人所接受。

    就连郭荣,早年为了补贴家用也去当过一阵子的商人,贩卖过茶叶。

    在唐末商人之子已经允许科考了。

    大多数人都重新认识商人存在的价值意义,如宋雄这种开明的,完全接受。

    寇湘这类思想顽固的,难免有那么点点不适应,但他们也承认商人确实能够带动经济,促进国家的强大。

    宋雄也不点破,只是道:“华夏素来轻商,并未真正意识到十万胡商齐聚广州这背后巨大的利润。华夏自古以来皆以天朝上国自持,欢迎他国远来贸易,自身却鲜有大商走出去。陛下高瞻远瞩,他在南海采取了主动贸易的手段,将近海利润接收为己用。为此西方的胡商还闹过,说什么于民争利。让泉州刺史符昭信逐出了泉州……事情还传到了陛下耳中。陛下直接下令,让南海诸国不得与其通商,还命南海水军对方不在护航之内。整个南海,无敢不从。”

    “陛下此去北征两载,朝廷多路并进,何故国内经济不大受影响?便是得江南、南海诸国支助。”

    “交趾地处偏远,可交趾的叫什么来着,对,红河三角洲……还是陛下给取的名。那是一块未打磨的璞玉,俶宝若贬至此处,大有可为。至于崖州,不及交趾,却也极有潜力。就看俶宝能不能再次把握机会。”

    寇湘举杯叹服道:“听兄一席话,胜读十年书。”

    宋雄打趣道:“朝廷前途似锦,未必全是好事。也不知此生能不能攒够一套房的钱……”

    很多时候,现代人头疼的东西,古人一样头疼。

    宋雄深得罗幼度器重,自他登基以后,宋雄就为州府一把手,后来调到汴京掌管进奏院,也是一个极好的职位。

    罗幼度给官员的俸禄可比朱洪武大方的多,采用高薪养廉,严惩贪腐的态度做法来避免贪腐。

    贪腐是无可避免的,可一旦贪腐的代价与利益不对等,就能相对减少贪腐的出现。

    不过就算高薪,在汴京,宋雄一样买不起房。

    大虞汴京比不上宋朝以天下养一城的繁华,但是大虞威扬四方,

    寇湘说道:“迁都便好了!现在出城一探,来去路不长,得走大半日,有车马都快不了……”

    对于汴京的拥堵,他也是深受其害。

    宋雄心中一动,问道:“寇兄可知详细迁都时间?某得让人先一步去洛阳瞧瞧宅子。某算是明白了,这买房越早越好,要是晚了。这涨的钱,都得超过积攒的钱。”

    迁都洛阳早就不是什么秘密了。

    寇湘调离开封府,执掌大理寺,就是为迁都作准备。

    开封是汴京、汴梁的另外一个称呼。

    迁都洛阳,自然不能将开封府一起搬走,重新授予大理寺因有的地位,削弱开封府的权势就是前兆。

    宋雄在庙堂的地位比不上寇湘,细节方面知道的不详细。

    寇湘道:“详细情况某也不了解,不是年底,就是年后。”

    宋雄笑道:“那得快些去洛阳看看,就现在朝廷的发展势头,要不了数载,洛阳必将超越昔年长安。得在这之前,住上自己的屋子。”

    言语之间,对于大虞朝廷的未来,充满了向往与信任。

第一百二十二章 明智的真腊国王

    广州港。

    广州秋天的气候如夏日一般,烈阳高照,火辣辣的阳光直射大地。

    巨大的海湾遍布各类商船,码头上来来往往的挑夫穿着单薄的衣服,热情洋溢的运送着货物。他们健步如飞,嘴里还哼着小曲小调。

    挑夫卖的是体力活,工作很是辛苦,但付出的辛劳与收入是成正比的。

    不像南汉统治的时候,奇葩的刘家横征暴敛,百姓苦不堪言。

    广州港的飞速发展,带动了全广州的经济,百姓的生活有了显着的提升。

    一个少年郎站在船头负手而立,见广州港内外情景,眼中闪着欣羡向往,更多的却是一丝丝愤慨。

    少年郎叫苏耶跋摩是单马令国的王子。

    单马令是海南诸国中微不足道的小国,原本属于室利佛逝的属国。

    不过因为罗幼度在召见南海诸国使者的时候,特别强调了在东方,除了大虞,不许任何人以宗主国的形式接受其他国家的从属。

    单马令也因此成为了大虞王朝的从属之一。

    相比受制于室利佛逝,成为大虞朝的从属,单马令国显然从中获得了巨大的利益。

    罗幼度没有兴趣压榨这芝麻绿豆大小的小国,只要规规矩矩的进贡,依照国力,象征性送些贡品,便不予为难。哪里会像室利佛逝那样,往死里薅。

    不过很显然,苏耶跋摩这位单马令国的王子并没有领情。

    苏耶跋摩道:“听说汴梁比广州府还大?”

    苏耶跋摩身后站着一位身着儒衣的中年人,回礼道:“要大得多,亦繁华的多。广州府的繁华赖于港口,仅限于此。而汴梁的繁华,却是全方面的。四方商人汇聚,在汴梁能够买到天南地北的货物,甚至于西方的大食弯刀、波斯地毯,在汴京都是常见之物。只要有雍靖通宝,在汴京鲜有买不到之物。”

    中年人原来叫巫马逢泰,是单马令的国相,现在已经改名李逢泰。

    昔年罗幼度接见南海诸国使者,李逢泰就是其中之一。

    李逢泰见到了大虞的繁华,心中充满了向往,回到是单马令就给自己改了汉名,换上了汉服,努力学习汉文化,将自己出使汴京的经历,视为自己这辈子最荣耀的事情。

    苏耶跋摩心下不服,说道:“有什么了不起的,早晚有一日,某要建一座比汴梁大十倍二十倍的城市。”

    李逢泰闻言也不答话,也知自己这位少主心性高傲,只当他爱面子胡言乱语。

    却不知未来的苏耶跋摩真就毫无节制的扩建吴哥城,经过几代人的努力,将吴哥城扩建至近乎三千平方公里,有一百一十五个汴京城那么大。当然主要原因还是建筑的方式不同。

    吴哥王朝不造城墙,无休止的向往扩建,自然获得的工业革命前最大城池的称号。

    苏耶跋摩也因一手将吴哥王朝推向巅峰,被尊为柬埔寨三神王之一。

    行船靠岸,苏耶跋摩、李逢泰与侍从一并登岸,他们目的明确,领着礼物直奔广州府府衙而去。

    入得广州城,便见街上来来往往,尽有许多黄发碧眼之辈,甚至依稀可见不少黑奴。

    他们穿着华丽的衣裳,走在新修葺的街道上,两旁皆是各类杂货商铺,或是各种酒肆饭馆,生意极其红火。

    苏耶跋摩曾经来过一次,那是随着他父亲拜会广州都督潘美。

    那个时候的广州,远不及此刻……

    苏耶跋摩一脸震撼,低声道:“这才几年?竟发展至此?”

    李逢泰轻声道:“这一切都归功于我们即将拜会的广州府长史边光范,此人或不及之前潘都督文武并举,威扬岭南,却是柔中带刚,绵里藏针。他带领岭南诸蛮致富,威望不亚于潘都督,在吏治上的能力更在潘都督之上。”

    他说着左右望了一眼,见周边人都各自忙着自己的事情,无人注意他们,压低了声音道:“殿下想要成就大事,必须跟他打好关系。唯有得他说上几句好话,才能心想事成。”

    苏耶跋摩默默颔首。

    苏耶跋摩父子所统单马令虽是一小国,但父子两人志气极高,都想干一番大事。

    此刻的海南诸国有几分类似于春秋时期的中原,数十个国家彼此都沾亲带故,相互间的争斗,大有亲戚闹矛盾打架一样。

    海南诸国以疆域国利来论,毫无疑问是真腊国,也就是后来所谓的吴哥王朝高棉帝国。

    苏耶跋摩的父亲里亚格多见真腊国国王昏聩,膝下唯有一子也是纵情享乐的无能之徒,动了鸠占鹊巢取而代之的念头。他以举国财富迎娶真腊国王之女为妻,生下了兼顾真腊国、单马令国血统的苏耶跋摩,就等着真腊国内部动乱,苏耶跋摩取而代之。

    历史上这对父子成功了,苏耶跋摩凭借出色的能力,打败了所有的继承人,坐上了真腊国国王的宝座,并且凭借自身的能力,一举让日暮西山的真腊国重新崛起,并且走向巅峰,成就吴哥王朝高棉帝国。

    不过全新的世界与历史出现了偏差,真腊老国王病故,新国王就是在汴京被称之为卧龙凤雏的那派吉郎。

    这个真腊昏庸之主得到了大虞天子的支持,成为了无人敢反对的真腊新王。

    那派吉郎酷爱天朝上国的丝绸、瓷器等享乐之物,也爱天朝各种美食,为了享受从中原获得自己想要的一切,与大虞朝廷展开了全方面无保留地合作。

    那派吉郎为了获得更多的雍靖通宝,让举国百姓种地,将粮食卖于大虞,换取丝绸、瓷器等物。

    这站在风口上,即便是一头猪也能飞起来。

    那派吉郎这种近乎愚蠢的做法,让真腊国内的经济快速腾飞,贵族百姓反而过上了好日子。

    百姓耕作贵族享乐,真腊国上下一片和谐。

    这让苏耶跋摩父子的计划彻底告吹。

    他们本以为事不可为,却不想最近起了点点变故。

    真腊国内部出现了严重的信仰冲突,主要原因是随着与大虞的全面往来,中原的儒家文化开始冲击真腊国内部的文化。

    在真腊传至西方天竺的婆罗门教根深蒂固,上至国王贵族下到百姓,无不推崇婆罗门教,将种姓制度视为真理。

    而儒家思想包罗万象,上到兼济天下,下达独善其身。

    论及哲学精神,儒家思想远胜婆罗门教。

    位于最下等的真腊百姓对于儒家思想推崇备至,而高高在上的贵族为了维护自己的地位,反对儒学入侵,联合起来上表抵制儒学。

    那派吉郎坚定了自己的立场,对此不予理会。

    苏耶跋摩父子看到了新的希望,真腊国动乱在即,那派吉郎一死,真腊国将无王储,苏耶跋摩即成为王位继承人之一。

    里亚格多对于南海局势看得很明白,真到了那一步,大虞天子的态度至关重要。

    若能得广州府长史边光范的支持,事情成了一半。

    苏耶跋摩对此很是不满,他们高棉人的家事居然需要一个外人做主,实在是莫大的耻辱。

    他日自己若为真腊国主,必将励精图治成就高棉人的霸业。

    但现在他很谦卑的递上了求见边光范的拜帖。

    拜帖送达的时候,边光范正在处理广州府的政务。

    边光范是罗幼度想了好久,才狠心从工部调出来外放的人才。

    那时潘美卸任广州都督回京,一直寻不得接替的人选。

    广州的情况与其他地方不同。

    广州位于岭南,天高皇帝远,那里有优良的商业环境,也有复杂的民族矛盾,一般人担不起这样的重任。也就潘美这样兼之文武的人,方能镇住场面。

    潘美恩威并施的镇住了百越蛮人,稳住了岭南的局势,然并未彻底开发广州的商业价值。

    这方面确实非潘美所长。

    罗幼度需要一个善于吏治,又能在关键时候镇得住场面的人才。

    想了许久,最终选择了边光范。

    此君他年达六旬,历唐、晋、汉、周、虞五朝,是一个多面手,懂得宗庙祭祀,能上书指陈时弊,能审桉断刑,能安抚地方,能处理民政,还能治水修路,检视民田。

    五朝唐用于礼部,晋用于太府,汉用于刑部,周用于户部,虞用于工部。

    他这一生任职无数,无论是在中央或地方、在战时或和平时期,处理政务干练妥贴,每到一地,都有政声上闻,不仅卓着的才干被君王所重,还能其替民解忧、为民造福。

    也只有这样的人物,才能处理好广州复杂的局面。

    边光范没有辜负罗幼度的厚望,让广州焕发生机色彩。

    看着手中的拜帖,边光范略微一思索,随手丢在了一旁,说道:“将他们请到府衙客厅,便说本官手中正有要务,让他们稍等片刻。另外去将张县丞叫来……”

    不多时,广州府县丞张汉思已入府衙大殿。

    边光范看着自己的搭档笑道:“府衙里逃了只漏网之鱼,我们不方便杀,也懒得与他们口舌。劳烦张兄将他们擒了,押往汴京交由陛下处置。另外将他们来的船队都控制起来,所有人一律拿下。”

    张汉思早让边光范的能力折服,毫不犹豫的领命去了。

    边光范微眯着眼,毫不在乎地摇了摇头,一群跳梁小丑。

    南海诸国与大虞朝廷的近海贸易往来所产生的利润已经成为大虞的主要收入来源之一,对于此处的情况哪有不重视的道理。

    真腊贵族因为信仰问题与真腊国王那派吉郎起了矛盾冲突一事,早为身在交趾的郭进得知。

    边光范、郭进两人一合计,来一波按兵不动,待心怀不轨的真腊贵族都冒出头来,再一并收拾。

    这阻碍儒学在真腊的传扬这可是天大的事情。

    在观望的时候,真腊贵族里的虞奸发现了单马令国的里亚格多、苏耶跋摩父子暗中挑唆他们造反的全新情况。

    今日苏耶跋摩亲自来广州,实属羊入虎口,自己送上门了。

    吴哥城!

    那派吉郎躲在皇宫里瑟瑟发抖,苍白的脸上不住地咒骂:天杀的叛贼,你们就等着接受天朝皇帝陛下的怒火吧,孤王可是天朝皇帝陛下认可的真腊国王……

    他实在不敢相信,就现在这情况,居然还有人敢反自己。

    “大王,大王!”

    国相葛安靖利手舞足蹈跑进了寝宫:“援兵来了,是郭大帅,郭大帅亲自领兵杀来了。”

    那派吉郎就怕援兵到来之前自己的王宫给攻破了,现在得知援兵抵达,瞬间勇气倍增,推开怀中的美人,高声道:“相公,随孤王去剪灭叛臣。”

    那派吉郎太喜欢华夏的奢侈品,太爱华夏的一切,连对官员的称谓也改成与大虞一样了。

    披上了铠甲,那派吉郎英姿勃发的来到宫城眺望情况。

    眼前的一幕,让他眼中闪过一丝畏惧,然后扶着城墙干呕起来。

    城外的战事还在继续,三千身着坚甲的兵卒正于战场上横冲直撞,面对叛军聚集起来的一万五千军势,他们没有半点畏惧,而是以摧枯拉朽的架势横扫平推。

    那派吉郎看着面前如同厉鬼一样的索命的军队,一股发至内心的恐惧直上心头。

    郭进挥舞着战刀,一骑当千。

    这位历史上伐汉败辽,在石岭关能够正面大破辽兵的勐将,面对一群破不了他铠甲防御的小歘歘,真就是勐虎进了鸡群,完全虐杀!

    那派吉郎强忍着不适,对着葛安靖利说道:“相公,我有一想法,要不我们不要军队了,只要护卫王宫的亲卫,还有维持秩序的卫兵就好。”

    葛安靖利闻之色变,说道:“万一敌人来攻,那当如何?”

    那派吉郎苍白着脸,说道:“谁敢?如果是他们,相公觉得我们得招募多少兵才够?”

    葛安靖利默然无言,他是见识过大虞禁军的威力的,现在他们连边军都对付不了,何况禁军?

    那派吉郎眼中闪过一丝兴奋,“既然这样,何必花费重金养军队?养了还有可能造反,不如将省下来的钱用于百姓,让我真腊百姓过上好日子。”

    他越想越觉得此法可行。

    尤其是此次动乱,各地府库被劫,国库没有多余的钱财可供他挥霍了……

第一百二十三章 远谋不如实利

    占城国国都因陀罗补罗。

    国王波罗密首罗跋摩带着几分遗憾地对左右说道:“这么好的机会,我们却只能白白看着。可恶,可恨!”

    南海东南亚的局势很混乱很复杂,他们一直缺乏一统的契机。

    占城国在一百五十年前是有机会的,那是占城国最巅峰的时候。

    只是当时的占城国国王选错了发展的方向,他们看不上当时分裂的水真腊、陆真腊,而是发兵攻打唐朝,占领驩、爱二州。

    当时是贞元十九年,唐德宗李适时期。当时唐廷一直将心思用在对付吐蕃身上,并没有理会,忍了下来。占城却得寸进尺,再度侵犯,为安南都护张舟所败。

    占城吃了败战,方才意识到即便是受伤的勐虎,也不是自己能够招惹的,转过头来对付真腊。

    然而就在这一愣神的时间,水真腊、陆真腊因为阇耶跋摩二世出现一统了,真腊进入了第一个巅峰期。

    原本是一群小鸡互啄的地域,出现了两个大公鸡,结果就是两个大公鸡你咬我一口,我啄你一口,相互谁也奈何不得谁,彼此消耗,各有胜负,生生磨了一百五十年。长期的战争将彼此的巅峰消磨干净。

    这累积下来的仇恨可想而知……

    换作以往,真腊国出现这种动荡,波罗密首罗跋摩在得到消息的第一时间,就骑着他的大象出征,现在看着固定巡航于南海之上的大虞水师,只能切齿痛骂,白白的让机会从眼前消失,满心憋屈。

    “大王,相高凭桑德尔求见!”

    波罗密首罗跋摩听到桑德尔的名字就是一脸阴沉。

    相高凭是官名,负责占城经济的官员,类似于大虞的财政大臣三司使。

    大虞朝廷这些年大势推行南海贸易,除了南海的大米,他们还大势收购木材、油棕、蕉麻、甘蔗等特产。

    波罗密首罗跋摩看出了那位大虞天子的险恶用心,他是用大虞朝廷饱和的生活工艺来换取他们的劳动力。

    这一时半刻还好,长久下去,他们国家自身的生活工艺技术将会受到严重打击,甚至于失传,对大虞朝廷会有一定的依赖性。

    一旦到了关键时候,对方将贸易渠道关闭,他们自身生活都会存在问题。

    波罗密首罗跋摩今年刚满四十,年富力强,满腔雄心壮志,想要将占城发展成为南海霸主,并没有如真腊一样,全面与大虞朝廷展开贸易往来,而是做了一定的限制。

    此举关乎占城未来,可得不到所有人的理解支持。

    担任财政大臣的桑德尔便是其中之一。

    桑德尔恭敬地将帛布呈上:“这是我朝半年来的全部税赋情况,请大王指示。”

    波罗密首罗跋摩有些古怪的看了桑德尔一眼。

    这个财政大臣是占城国的勋贵之一,因为与大虞朝廷贸易一事,与之闹得很僵,有几次他甚至动了杀心,今日这般恭敬,却是少见。

    接过桑德尔递来的帛布……

    大虞的对外出口物资中并不包括寻常纸张。

    在大虞境内纸张普及之前,罗幼度是完全不考虑纸张出口的。

    宣纸之类的奢侈品当然除外。

    故而在占城主要记事用具还是帛布,他们国内也有走私而来的寻常纸张,但既然是走私,价格自然不会便宜。

    波罗密首罗跋摩看着手中的经济,眉头拧成了一条线,惊呼道:“怎会如此?今年是丰收年,为何税收如此低下?”

    桑德尔恭敬说道:“天朝的东西远比我们自产的更好,更加实用。我们拒绝购入,周边的国家却大肆购入,然后高价卖给我们,自是大受影响。”

    大虞朝廷在南海收购的物资主要以大米、甘蔗为主,次之是油棕、蕉麻、木材。

    木材在他们当地取之不尽,用之不竭,大米、油棕、蕉麻、甘蔗这些都是他们当地特产。

    依照原来的情况,甘蔗、油棕根本没有人去种:他们制糖、榨油水平太差。蕉麻是烂大街的东西……

    大米他们多的甚至能够来喂大象,养一支食量惊人的象军。

    现在这些东西都能换钱,能够给地方贵族豪强带来巨大的利益。

    波罗密首罗跋摩还是听出了话语中的那一点点不满,见他今日没有顶撞自己,耐着性子说道:“如果我们跟真腊一样,我占城未来再无活路可言?最近我在想,是不是可以花重金去天朝求学他们的工艺,只要我们生产的货物不逊于天朝,国内问题自然得到解决。”

    桑德尔像看傻子一样看自己的大王,且不说天朝愿不愿意传授技术,即便愿意,天朝几乎所有技术都领先他们,这逐一去学得花多少时间,多少银钱?

    他们占城真的能够坚持那么久?

    桑德尔不再说话,而是作揖离去。

    波罗密首罗跋摩脸露古怪,但也无暇顾及太多,再想如何打破眼前遇到的困局。

    走出王宫的桑德尔脸上谦逊的表情不在,换了衣服面孔,面带狰狞,这是他们给自己的国王最后的机会。

    其实桑德尔等占城贵族并非不理解波罗密首罗跋摩,只是在利益面前,与其为了虚无缥缈的远谋,费心费力地成为一个栽树人,不如实利来的痛快。

    看着真腊国贵族一个个都过上了纸醉金迷的生活,占城贵族们看得哪能不眼红?

    阻止贵族发财,就算国王又如何?

    当日夜里,占城副王李耨带兵杀入王宫的时候,波罗密首罗跋摩才意识到自己的存在已经是孤家寡人了。

    同一时间,真腊国那派吉郎美美的睡了一个好觉。

    为了感谢郭进的大恩,他在宫里宴请了这位来至于天朝的救命恩人。

    然后他一觉睡到了大中午……

    自从得知叛乱,胆小的那派吉郎就没有睡过一个安稳觉,只觉得一闭上眼睛叛军的大刀就会砍下他的脑袋,他已经小半个月日没有睡过一个好觉了。

    但昨夜却安安稳稳的睡到了大中午,足足睡了七个时辰,甚至连梦都没有做一个。

    原因无他,郭进那可敌万军的三千劲旅就在吴哥城中。

    “要是郭都督与他的雄兵能够常驻吴哥就好了!”

    那派吉郎突发奇想。

    “大王,郭大帅已经等候多时了。”

    听到郭进已经等自己多时,那派吉郎赶忙叫骂了一声:“为何不叫醒我?”

    他三步并作两步的冲出卧房,见郭进笔挺的在大殿站着,忙道:“郭大帅,昨日未曾尽兴,今日你我继续昨日宴会,好好痛饮一番。”

    郭进心中暗笑:这真腊国王还真是奇葩,内乱方止,他不安抚地方,却拉着自己喝酒?

    他心中有些异动,这真腊国王确实大方,昨日饮酒,塞给了他两个美姬。

    但是……

    想着大虞朝廷由天子罗幼度亲自定下的军规,郭进立刻摆正了心态,一本正经的道:“贼首诛服,末将得率兵而归。他日寻得机会,再与大王共饮。”

    虽说交趾天高皇帝远,但郭进是知道也见识过罗幼度的能力与手段。

    现在的大虞朝不缺能打的将军,只缺机会。自己真要胡来,可瞒不过交趾的几位文臣。

    他们掺自己一本,自己拼杀一生的功绩就算到头了。

    大虞朝廷文武不同属,谁也管不了谁。

    但对于边帅,边臣除了给他们权力以外,也注重制衡。

    文武间的制衡,上下级的制衡,以避免边帅久镇边陲,真将自己当成无冕之王。

    朝廷明里有专门的监察机构,暗里也有武德司,只要收到对边帅、边臣的异样消息,会第一时间展开核查,确认是否属实,另行决定,不会轻易听信一家之言。

    不过有一说一,任何政策在面对边境问题都会有多多少少的问题。

    没有任何完美的解决方法。

    唯一看的就是朝廷是否有足够的威信,能够让远方的将帅大臣敬畏。

    很显然罗幼度自身武功盖世,又年轻力盛,英武果决。

    便是远在万里,郭进都不敢过于放肆,昨夜睡了那派吉郎赠给他的两个美姬已经是极限了。

    那派吉郎却大惊失色,拉着郭进不愿放手,说道:“大帅何必急着离去?可是招待不周,怠慢了大帅?”

    郭进如实道:“国有国法,军有军规,某此来只为助大王平叛,不宜多待。”

    那派吉郎道:“可是大帅若去,叛贼卷土重来又当如何?”

    郭进满脸无语,一时间不知到底谁才是这真腊国的大王,耐着性子道:“大王放心,真腊乃大虞属国,陛下不会坐视不理,但有异样,某定率部再来。”

    那派吉郎心头慌乱,忙道:“既是如此,将军何不留下来震慑宵小?待我稳定局势以后,再做打算。大帅放心,贵部一切粮食……”他想了想,还是咬牙道:“军饷皆由我真腊支付。”

    那派吉郎荒唐,其实并不愚蠢,尤其是经过此次叛乱,他更加明白了一个道理。

    人生及时行乐最为重要,人死了什么都没有了。

    真腊的未来,与他何干?

    只要自己潇洒一生,哪管后人洪水滔天。

    郭进并非莽夫,那派吉郎这话让他想到一个可能,“勉为其难”的答应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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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真腊国、占城国的动向先后由广州边光范、交趾陈览传到了汴京。

    两封信件前后脚到,通过兵部传到议政厅。

    这种紧急信件议事厅的宰相们都会第一时间处理。

    对于交趾国的事情,诸多宰相是喜闻乐见的,彼此相互道喜,便如过年了一样。

    窦仪、赵普、薛居正、卢多逊、潘美五位宰相都明白一点,未来数十年,南方都不可能发生大规模的动荡了。

    南海诸国细数起来十几二十个,但真正有一定影响力的唯有三个:真腊、占城、室利佛逝。

    其中室利佛逝居于海岛之上,南海的制海权为朝廷掌控,不足为虑。

    唯有真腊、占城这两个陆地国家,还有脱离控制的机会可能。

    这两个国家情况恰好相反,真腊的文化深受天竺影响,君王昏聩无能。

    而占城国国王颇有远见,但国内文化风气却偏向自由,并不限制百姓的信仰,也不排斥华夏文化,甚至有借华夏文化壮大他们自身的意思。以至于出现了婆罗门教、大乘佛教轮着当国教的奇葩情况。

    现在真腊国重创了信奉婆罗门教的贵族,占城国除去了拥有远见的国王,效彷真腊全方位与朝廷合作。

    这意味着从此刻开始,南海就是大虞朝廷的后花园,钱袋子。

    窦仪问道:“这单马令的王子应该如何处置?”

    卢多逊毫不迟疑地接话道:“他们一行有百余人,除了少数几人多是水手护卫,都是壮力。不如提议发配往倭岛石见银山挖矿?”

    这提议显然是冲着罗幼度的脾性去的。

    罗幼度向来提倡废物利用,只要不是十恶不赦的大罪,他很少动刀子杀人,而是大度的饶对方性命,然后将他们丢到矿山矿洞卖苦力。

    尤其是现在倭岛上诸多银山、金山缺少苦力……

    赵普瞄了卢多逊一眼,并没有说话,此次宋琪的倒台,他得益最大。论及庙堂势力已经超过了窦仪,只是卢多逊飞速入相,让他即便手上势力暴涨也不敢大意。

    舔狗之间是不可能和平共处的。

    卢多逊的提议很快得到了一致认同。

    但在是否与真腊国驻军上有些拿捏不定,毕竟在儒家文化还没有彻底将真腊的婆罗门教取代之前,贸然行动未必是一件好事。

    潘美看了周边一眼,说道:“某以为值得一试,兵不贵多,一千足矣。只要一切顺利,成为常态。未来真有异样,我们可将战火控制于他国境内,能够确保我国不受战火侵扰。”

    窦仪带着几分复杂的看了潘美一眼。

    他深受武人势大的危害,不想不愿出现武人入相的情况。但他们的陛下却趁着宋琪倒台制造的影响,敲打着赵普,任命潘美为枢密使入相,成为大虞朝廷第一个入相的武将。

    但无可否认,潘美兼之文武,窦仪挑不出半点毛病。

    这有一就有二,指望文人在太平年代压过武人的路,无形中给堵死了。

第一百二十四章 妾身这里没问题

    议政厅综合了真腊、占城的消息,由潘美向罗幼度汇报。

    罗幼度接过手中的来信,细细阅览,见两国内部各自的问题,发出了爽朗的笑意:“南方之事定矣。”

    他自然也看出了这两封信背后的意义所在。

    尤其是趁势在真腊国驻兵,更能稳固南方的局势。

    真腊位于东南亚的核心,东南亚的地域就那么大,想要出现一个影响局势的大国,逃不开占据真腊这一途径。

    真腊国中有大虞朝驻兵,东南亚就不可能出现历史上如吴哥王朝这样的南方大国,只要朝廷的控制力不削弱到一定程度,南海就是华夏的后花园。

    他看着议事厅给出同意在真腊国驻兵的建议,带着几分欣慰的看着潘美道:“这真腊国建设军营驻兵是你的主意吧?”

    潘美微微作揖,说道:“是属下愚见。”

    罗幼度道:“朕便知道唯有仲询有此远见。可象、则平、多逊他们皆是当世之英杰,然对外眼见,还是受到旧时制约。唯仲询开创之心,才能提出如此建议。”他一边往下看,一边问道:“在议政厅理事,可还顺利?”

    潘美道:“赵相、卢相对臣多有照顾,窦相清介高雅,虽不喜臣,却也没有为难。薛相为人友善,多次为臣介绍庙堂官员,请臣参加各种聚会,帮助臣结识了不少的人。”

    潘美这并非在背后说人不是,打小报告,而是他懂罗幼度的心思,将其他四相对他入相的反应一一道明。

    罗幼度满意的颔首点头,赵普、卢多逊、窦仪、薛居正的反应并没有超脱他的掌控。

    让潘美入相是一次试探,也是一次对于未来武臣力量的巩固。

    罗幼度毫不怀疑未来的文臣力量肯定会超越武臣,这是任何人都无可避免的事情。

    打天下需要武人,坐天下治天下还得靠文臣。

    地盘越大,需要的文臣越多。

    就算再如何维护文武之间的平衡,未来文臣的力量一定会盖过武臣,尤其是庙堂之上的话语权。

    罗幼度并不打算强求武臣在庙堂上能够与文臣一较长短。术业有专攻,除了个别文武全才的绝顶人物,在治世上鲜有武将比得上文人。但武臣在庙堂上一定得有自己说话的地方,不能是非对错都让文臣把握。

    庙堂五相武臣至少得占据一或者两个席位。

    不过文人在这方面很是重视,莫说他们不愿意跟武人分享,就连自己人他们都排斥,甚至在内部自己定下了一个不成文的规矩,有不高中进士就不配担任宰相的说法。

    这也是赵普一直受到鄙夷的原因,就赵普那文化水平,让他考进士,还不如给他一把刀,上阵杀敌搏个出身更加容易。

    面对这种情况,一个武臣入相谈何容易?

    宋琪这次一闹,反而给了罗幼度塞潘美入相的机会。

    赵普、卢多逊向来见风使舵,薛居正是个老好人,窦仪反对也没多大意义。

    何况窦仪的性子罗幼度了解,他不支持只是担心武将干政,历史重演,在没有涉及底线的情况下,他不会贸然反抗。

    但是是宋琪若在,他必然会带头反对潘美入相,哪怕他们两人当初一并在御营司效力,关系很好。

    他所代表的的早已不是他自己一人。

    罗幼度看着议事厅对单马令王子苏耶跋摩的处置方式,流放倭地石见银山。

    他回想了一下,说道:“此人就杀了。”

    潘美心下意外,并没有迟疑,应诺下来。

    罗幼度想起了对方就是历史上将吴哥王朝推向巅峰的柬埔寨三神王之一,在后世他还跟着朋友去苏耶跋摩建造的空中宫殿游玩过。

    南海诸国现在翻不起风浪,罗幼度也不惧怕苏耶跋摩,但是能够动动脚趾覆灭的隐患,他向来不吝啬将对方弄死。

    就如成吉思汗的祖先,甭管未来会不会有金木真、银木真,反正不会再有铁木真了。

    潘美想要告退。

    罗幼度想到一事,道:“仲询不急着走,朝廷诸事上得正轨,现在南边也随即安稳,朕心中欢喜,你留下来陪朕喝上几杯。可惜国华不在,未能凑上一局。”

    潘美自不会拒绝,一脸荣幸,说道:“其实还有一件喜事,未曾传来。”

    罗幼度略一思索便道:“朕猜猜,可是东方倭国?”

    因一直言语不通,与虾夷国爱奴人的交涉也取得了进展。

    爱奴人一直困于北海道,祖祖辈辈都在跟倭国打仗,便如坐井观天的青蛙,不知天有多高,地有多厚。

    本来就言语不通,更不知大虞现在实力何其庞大,对于降服一事,并不热衷。

    对于他们,罗幼度已经失去了耐心,他是打算以爱奴人钳制倭人,这才减缓了平推倭国的进程。

    爱奴人真不识趣,那就跟着一并平推。

    故而在两个月前,罗幼度已经让枢密院签发了命令,让在率宾(海参崴)的林仁肇趁着爱奴人屠戮倭人的时候,直接跨海兵临虾夷(北海道)。

    至于接下来什么情况,罗幼度就不得而知了。

    枢密院负责接收颁布军事调命,前线的消息最先传到枢密院。紧急军情自然是直达天听,但对于这种无关紧要的战事,都是等有结果了再行汇报的。

    潘美道:“爱奴人若当年夜郎一般,自大排外。并未诚心与我们交涉,存着探底之意。林都督大军压境,看着我们的水师海舰,爱奴人完全吓傻了。据消息来报,爱奴人南下击倭人都是乘坐木筏,舟船都没有几条,哪里见过遮天蔽日的海舰?吓得跪伏在地,祈求平安。至于倭国残余部队,他们为爱奴人杀得胆寒,早有归顺之意。只是一切还未定论,枢密院也未上报。”

    罗幼度心知潘美此刻能说出来,事情定然八九不离十了,说道:“确实值得多喝一杯!”

    倭国这实力,也就值得多喝一杯。

    以大虞朝廷当前的武功之盛,两杯都不值得。

    同潘美喝酒,其实并不痛快。

    毕竟两人一开始就是从属关系,现在更是君臣,他为人多智多谋,在与当今皇帝往来,自是谨小慎微。

    罗幼度也知这点喝酒交谈,也不涉及私事,而是围绕国事而论。

    他漫不经心的说道:“李继隆这小子还没入京?”

    潘美忙道:“目前并未来枢密院报道,也许是路上耽搁了。”

    罗幼度有些恼怒地道:“要不是怕正元多想,朕都有心将他叫来汴京骂一顿。好好的边陲不待,将儿子送来,这不是毁人嘛!”

    潘美不敢多言,他自是明白李处耘此时将李继隆送来,多半是有当人质的意思。

    作为大虞宰相,对于大虞的未来有着一定的了解。

    总的来说就是水陆并进,剑指西方。

    水指水上丝绸之路,陆指陆地丝绸之路。

    西域现在局势剑拔弩张,喀喇汗王朝与于阗大战一触即发。

    罗幼度让耶律斜轸、耶律休哥去凉州、河湟就是为巩固西方的力量。

    身在凉州筹备多时的李处耘必然是一路大军主帅无疑。

    李处耘在凉州经营多年,在那穷山恶水的吐蕃化严重,东西方文化触碰激烈之地,罗幼度给了李处耘极大的权力,甚至包括生杀之权。

    李处耘凭借大虞朝廷的支持,在外压西州回鹘、曹家归义军,内去吐蕃化,让汉声再次响于凉州大地,稳定了西方局势,称呼一句无冕之王都不为过。

    就在这关键时候,李处耘上表朝廷让自己儿子李继隆入京,目的是迎娶杨光美的女儿。

    杨光美是侍卫亲军司的一员指挥使,当初李处耘在李继勋麾下任职的时候就是一起的好友,定了儿女亲家。

    随着李处耘被罗幼度看中,地位水涨船高,李处耘与杨光美的发展前景天差地别。

    现在一个是凉州都督,一个是效顺军指挥使,差距不言而喻。

    不过李处耘并未因自己的地位跟变而失言,让自己的儿子万里来娶杨氏。

    但其实就现在的情况让杨光美将杨氏护送至凉州完婚才是正理,何须李继隆亲来?

    罗幼度说道:“朕当初用他,任命他为一府都督,便不会疑他。多此一举!”

    大虞朝国公不少,节度使各种级别的武勋更多,但真正担任都督,权掌文武的人唯有面前的潘美昔年的广州都督与现在的凉州都督李处耘。

    即便是予以重任的陈处尧也不过是吉林府长史,都督的位子都是空置,留给未来的皇子遥领。

    罗幼度嘴上这么说,心里还是有些高兴的。

    人就是这么复杂。

    相信你是一回事,面对这份相信,做不做表态,就是另一回事了。

    罗幼度感慨道:“你们这一辈中,你仲询,还有国华、正元是朕一手提拔,也是最信任的人,都是当世一等一的俊杰。真要排个席位,仲询可为第一。”

    潘美心中喜悦,当初在一起的时候,三人没少较劲,现在年事上来了,又各分东西,很多事情都无所谓了,可听罗幼度此刻提起,难免喜悦。

    “不过……”罗幼度话有所指的说道:“你们三人各有千秋,但以后人来论,正元可就在你们前头了。这李继隆年纪虽少,却有大将风采,未来前途不会逊于其父,反之你等,国事重要,家事一样重要。莫要为了国事,而疏忽对子嗣的教诲。”

    潘美闻言肃然一惊,忙出席拜道:“谢陛下警示。”

    罗幼度招手,笑道:“你我私下里饮酒谈话,不必如此。”

    历史上潘美的几个儿子无一能担当大任的,以潘美的地位,居然没有留下只言片语的事迹,可见一斑。

    此外在潘美死后,还发生了一件事情,宋真宗赵恒时期,赵恒遣内侍蓝继宗定夺潘美家赀产务令均济,可见潘美后人为了争家产都闹到皇帝跟前了。

    现在潘美作为大虞朝廷第一个武人宰相,地位远胜历史上那个替车神赵匡义背黑锅的倒霉蛋。

    他的家人地位跟着水涨船高,在他人无尽的吹捧讨好,潘美的几个儿子远比历史表现的更加不堪。

    面对经济腾飞的大虞朝廷,确实诞生了一批潜力非常的官二代、将二代,如寇准、李继隆、尹继伦、荆嗣,但更多的是一群平庸之辈。

    他们能力稀松平常,但家中有实力财力,天生高人一等,有着特别的优越感。

    争风吃醋,相互攀比,比比皆是。

    大错没有,小错不断。

    罗幼度都从萧绰的耳中听到不少类似的谈资,其中就是有关潘美的二儿子潘惟固在青楼与人大打出手。

    罗幼度已经动了敲打之意,但这一榔头不能敲在潘美身上。

    他甚至怀疑有人不动声色地利用潘美的儿子来对付潘美这个武人宰相。

    此事终究是潘惟德、潘惟固自己不争气,罗幼度不用做太多,点一点潘美足矣。

    潘美尽管不是那个小说中权倾朝野的奸相潘仁美,却也不是好对付的……

    酒足饭饱,罗幼度带着几分醉意回到了后苑,算了算时日,今天得去萧夷懒的屋子。

    萧夷懒理所当然的入了宫,册封为婕妤。

    因为萧绰的关系,萧夷懒很轻易就在后宫混了一个熟脸,得到了除周娥皇以外,所有人的善举。

    至于周娥皇,本就是高冷的存在,除了对符清儿这个皇后有着基本的尊重,对谁都一个样。

    今日罗幼度满腔欢喜的给萧夷懒带来了一个消息。

    “爱妃!”罗幼度拉着萧夷懒,一手挽着她的细腰,说道:“再过一个月,你大姐便返回汴京,到时候你们姐妹三人便将团聚了。”

    漠北环境恶劣情况复杂,萧胡辇领着麾下的部落一直守护着漠北,直到姑衍、燕然两城的建立,漠北也正式改名为瀚海。

    如历史上的萧胡辇一样,她依旧以女儿之身,压得漠北诸部抬不起头,直不起腰,方才归还。

    萧夷懒眼中闪过一丝喜意,随即意味深长地说道:“妾身也得恭喜陛下。”

    罗幼度点了点头,轻笑道:“阔别多日,朕确实有些想念。”

    萧夷懒娇媚的将脑袋靠在肩上,吐气如兰地道:“妾身这里没问题,就看大姐同不同意了。”

第一百二十五章 大虞少年郎

    萧夷懒这话中有话,罗幼度焉能听不出来,立时有些心动。

    萧胡辇与萧夷懒的面貌有六分相似,但前者常年练武,身形健美有力,英气勃发,好似一头雌豹。而后者本就喜欢书画,更是自困五载,足不出户,有着林妹妹般的病娇之态,弱柳扶风。

    如此面容相似,又完全不同的两种风格并肩躺在床榻上任由自己为所欲为的景象,只是想想就觉得血脉喷张,心猿意马。

    “瞎说什么呢!”罗幼度强行维持自己皇帝的尊严,说道:“朕……可不是这种人。”

    萧夷懒却是噗嗤一笑,笑容中带着几分戏谑。

    罗幼度本就有着丰富的生活阅历,这些年的皇帝生涯,更是见多了大风大浪,在与庙堂文武间相互依存又相互博弈的斗争中也累积了大量的经验,在洞察人物的微末细节上,当世少有敌手。

    萧夷懒这一笑,罗幼度便意识到自己这位萧婕妤今日说的这些虎狼之言,不是心血来潮,而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罗幼度挑起了面前爱妃的下颚,说道:“萧燕燕那个小丫头又给你说什么了?”

    萧夷懒没有在汴京生活过的,她就是在入城的当天住在了恩义国公府,也就是昔年的罗宅。第二天,知会了符清儿后,就因协助攻破契丹皇城的战功,入宫受封婕妤。

    萧夷懒对汴京城的认识大多来至于萧绰。

    萧绰年纪轻轻,却有一副天生干大事的机敏,很擅于讨人欢喜,即便冷清的周娥皇都对她另眼相看,身为人质,却出入宫廷,获得了大众好感。

    萧夷懒入宫以后,萧绰进宫的频率也多了一些。

    萧夷懒今日反常,不用细想,多半与萧绰有关。

    萧夷懒眼波流转,轻笑道:“哪用燕燕嚼舌,谁不知陛下偏爱姐妹花!”

    “哈啊?”罗幼度愕然半晌,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难不成曹贼之好以外,又多了一个新的癖好?

    “谁乱嚼的舌根?”

    罗幼度气得骂了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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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雍靖五年,十一月中旬。

    隆冬的时节却罕见的风和日丽,通往洛阳的洛水人船如流,络绎不绝,往来客商成千上万。

    自从大虞收复凉陇,从开丝绸之路以后,虽然西域暗流汹涌,可是毕竟没有人愿意跟钱财过不去,加上大虞朝政清明,政通人和,国力蒸蒸日上,同时凉陇驿道的修复,兴成渠的开通,更是方便了东西各处的商旅。

    作为丝绸之路的起点,横跨黄河中下游南北两岸的洛阳已经依稀可见当年风采。

    在络绎不绝的商旅中,有一支并不显眼的商队不紧不慢地赶着路,这支商队是由西域的一些小商旅临时组成的。西域现在并不太平。尽管摄于大虞威势,西州回鹘、甘州回鹘、曹家归义军,重开丝绸之路,但终究不是大虞亲自坐镇。

    长路漫漫,无可避免会有盗匪出没,结伴而行,图个平安,这是长久以来的惯例。

    这支商队主事的是一个蒙姓商人蒙笋,五十岁出头,在凉州经商多年,精明能干,性情豪爽。重开丝绸之路后,吃了第一波红利,打下了不菲的基业,在诸多商贩中威望极高。

    看着洛水河岸已经凋谢的柳树,蒙笋高声道:“前面就是孟津港,到了码头各自卸货,赶一赶,今日日暮之前便可将货物运到栈中。届时一切流程,自有大虞官吏安排。在下于洛阳待半月,若有心与在下一同返回,可于十二月初在栈中集合。”

    他说着爽朗一笑:“若觉得时间过短,也是无恙。这一路上你们想必也瞧明白了,大虞治下国泰民安,即便是凉陇境内也不见盗匪。别的不敢说,由洛阳到凉州一路,在下来回跑了二十余趟,从未见过世面贼人。到了凉州,可自行寻商队结伴前往西域。”

    他的话引起了一阵欢呼,不管商队大小,只要安全抵达洛阳,那就意味着丰厚的利润。

    船舶靠岸,蒙笋上了码头,看着各商队有序的搬运货物,也松了口气,总算是有惊无险。

    目光微凝,见一意气风发的青年牵马下得船来,身后还跟着三名小厮,上前笑道:“木公子今日便是你我分别之日了,祝公子此去汴京,高中进士,青云直上。”

    面前这少年郎叫木图,是他在河湟官道上遇到入京游历的士子。

    因拉书的马车车轴断在了路上,正好遇上了他们。

    蒙笋载了一路。

    木图十分健谈博学,言谈举止都彰显着自身的不凡,年纪不大,却如游历多年的老江湖。多半是贵族子弟,外出历练。

    蒙笋这等大生意人向来都是与人方便,自己方便,邀他同往,沿途好生照顾,直至洛阳终点。

    木图看着蒙笋心中有些复杂,他真正的身份乃是大虞凉州都督李处耘的长子李继隆字霸图,此次奉父命入京觐见,求娶杨光美的女儿,路上遇到了蒙笋的商队。

    李继隆听过蒙笋的些许事迹,知他手疾严重,反复发作,早在一年前便不跑商道了。而是将自己的生意交给女婿负责,此番他亲自带队,规模又很一般,觉得古怪。现在西域是非常时刻,李圣天的于阗已经与喀喇汗王国多次发生大规模的冲突。以国力而论,喀喇汗王国更强一些,但是喀喇汗在西方受到了萨曼王朝的钳制,东线与李圣天就打得有来有往,双方各有胜负。

    但随着大虞朝廷覆灭契丹,扫平北地以后,压力就来到喀喇汗王国身上了。

    于阗、西州回鹘、甘州回鹘、归义军都在名义上归附东方的大虞朝廷。再拖延下去,东方大国掺和一脚,那便完全没得打了。

    喀喇汗王国并非西方人建立的国家,而是由回纥人、葛逻禄人、突厥人等族群一并建立的政权国家,都是东方华夏的老对手,即便给他们一百个胆子都不敢轻视的敌人,知根知底。

    故而喀喇汗王国最近大动作频频,明显是要搞一波大的动作。

    退休的蒙笋亲自带着一支西域来的商队,有违常理,队伍中又有一些异常,李继隆自持自幼家教极严,抵达凉州之后,就给李处耘丢在了凉州军营磨砺,极少入凉州城享乐,整个凉州真正见到他的人却不多。年轻气盛,技高人胆大,亲自混入商队调查情况,真就让他察觉出了一些异样。

    这支商队有鬼!

    只是这一路上,李继隆深受蒙笋照顾,心情有些反常。

    这时码头右侧一艘官船靠岸,一众如狼似虎的骑士逐一从甲板上踏着踏板跃上码头,更令人惊讶的是为首一人居然是一位极其年轻的少年。

    李继隆眯起了眼睛,他就在凉州军营历练,有道是凉州大马,横行天下。西凉骑军向来天下闻名,李继隆自小跟着骑兵一起训练,一眼就看出了面前的骑军一点也不逊色他父亲在凉州精心训练的亲随选锋军。

    在那极其年少的少年身后有一人高举着旌旗,旗帜上面有一个鲜明的“折”字旗号。

    折家?

    李继隆身在凉州,也听过府谷折家之名。

    随着三十余骑飞速掠过,身旁响起了阵阵议论之声,都在谈论府谷折家。

    蒙笋也感慨地说了一句:“都这么大了!”

    李继隆好奇问道:“蒙大叔,你认得他?看他相貌不过十二三岁吧?竟能统御府谷精骑?”

    蒙笋道:“认得,早年送货去过府谷。此人是折家少公子折御勋,别看他年岁不大,但如大多府谷男儿一样,会走路便开始训练手脚学习武艺,十岁出头就可以箭射群狼,枪挑沙匪,是有名的将门虎子,有军功在身呢。此番入京,多半是为陛下贺岁来的。”

    李继隆眼中闪过一丝不甘,自己都快二十了,还未有军功在身,一个十二三岁的少年,就立有军功,实在惭愧,忍不住带着几分欣羡道:“好一个少年英雄!”

    蒙笋眼中闪过一丝笑意道:“说道少年英雄,我大虞天下归心,人才辈出,少年英雄又岂是折家少公子一人?”

    李继隆不动声色地说道:“蒙大叔见多识广,不知还知道谁当得起少年英雄这个称呼?”

    他越发觉得自己一路提防跟随的蒙大叔不一般了。

    蒙笋道:“我知一人,年方十五,首战冲阵,手刃契丹先锋军五十余人,陛下称呼为朝廷乳虎,当不当得少年英雄?”

    “自然当得!”

    李继隆知道,说的是荆嗣。

    “还有一人,年不及十五,随父镇守灵州。定难军轻装奇袭百里抢粮,少年狩猎途中偶遇贼兵。他让家将折返报信,自己只领三名侍从尾随。在夜间贼人歇马之际,他一人一弓,趁夜射杀二十八人,令贼兵千人不敢点火,惊慌失当,仅以三人拖住上千贼人足足半夜。使得灵州做足准备,杀得贼人浮尸五百……少年在灵州不过一年,便让党项人敬呼黑面小王。”

    李继隆倒是没听过,却也道:“当得少年英雄。”

    蒙笋再道:“还有一人,今年八岁,才智超群,胆略过人,通晓《四书》、《春秋》。有武勋之后,醉酒纵马,撞伤行人。他无谓拦马,一通训斥,引经据典,为民伸冤,大有其父之风。应该当得一句少年英雄吧。”

    李继隆眨巴了一下眼睛,八岁通晓《四书》、《春秋》?

    自己现在也不太读得懂《春秋》,毫不犹豫地道:“是英雄。”

    蒙笋带着几分意味深长地说道:“其实还有一人,虽然现在并未有什么事迹,但我相信他也会成为一个英雄,只是缺少一个契机。”

    李继隆奇道:“谁?”

    蒙笋左右看了一眼澹笑道:“凉州李继隆!”

    李继隆瞬间闹出了一个大红脸,明白了自己的身份早就暴露了,尴尬地说道:“蒙大叔是什么时候发现的?”

    蒙笋道:“一开始吧,少公子自身并未透露破绽,只是你的那张脸与令尊有着五分相似,在下对令尊的雄风英姿记忆犹新,相互一对比,自然不用去猜。”

    李继隆惊愕道:“蒙大叔识得家父?”

    蒙笋伸出自己受伤的手道:“岂止识得,还跟令尊参与过凉州城下那场五百破五万的大战。当时某就在你父亲身侧,只是在乱军中受了伤,手不能使力,这才退了二线。不然没准就是凉州府的一员骁将了……”

    李继隆心思何等机警,当初他父亲担任河西节度使的时候,手上是没有兵权的,能够调用的五百兵皆是武德司潜伏的密探。

    蒙笋口中这句退了二线,他是武德司的人?

    李继隆不敢多言,只是道:“承蒙大叔夸赞,却不知后两人是谁?侄儿有心结识……”

    蒙笋道:“黑面小王尹继伦,神童寇准。”

    正在说这话的时候,随行的商人已经相互拜别离去。

    商船上走下一群一身怪异之人,他们的装束与中原汉人无异,可穿在他们身上就有一种不伦不类的感觉。

    蒙笋轻声说道:“少公子是为他们混入商队的吧?”

    李继隆害羞的点了点头。

    蒙笋说道:“他们是从于阗逃出来的摩尼教众,身上藏着西方的情报。具体什么,我也不知道,只是他们的圣女说,不见到陛下不开口,留着打算谈条件。”

    李继隆登时明白个中缘由,他在凉州多年,对于凉州的情况还是有一定了解的。

    于阗李圣天与曹家的归义军关系密切,摩尼教一直都为李圣天软禁。

    李圣天表面尊大虞为主,内里却是一个不甘居于人下之主,一直想要独霸西域。

    蒙笋此次东来是为了掩于阗、曹家的耳目,这些年的贸易往来,无可避免地混入了各方势力的潜伏。

    李继隆这时才完全信了蒙笋的话,忙道:“大叔莫要说了,这次是自家人撞自家人了。侄儿懂得分寸,不会也不敢坏朝廷之事。”

    蒙笋亦不多说,领着摩尼教众离去了。

    李继隆目送几人离去,看着洛水畔的景色,收拾了心情,上马入城,记忆中上次来此,可追朔至六年前了。

第一百二十六章 我爹是石守信

    李继隆再入洛阳,眼前景象与记忆中已经是天差地别。

    记忆中的洛阳依旧有着战祸留下来的痕迹。

    城中百姓都聚于城东,城西、城北、城南皆荒废多年,鲜有人迹。

    现在他从城北而入,左右都是兴起的屋舍。

    相比记忆中汴京的拥挤,洛阳明显整齐宽敞许多。

    洛阳的整体结构与长安一样,属于街坊布局,街坊之间整齐划分。

    生活区、市场区都有鲜明的规定,确实少了几分汴京那样随处支个摊就是店铺,皇宫门口推个车就能做生意的热闹,但环境却无疑上了好几个档次。

    人流不少,但不见拥挤。

    他先去城中驿馆与自己的护卫汇合。

    依照他的原定计划是自己确定蒙笋身份以后,让自己的护卫联系洛阳方面的人实行抓捕计划。

    但蒙笋是武德司的人,洛阳这边自然不会配合,反而怕他们误事,将他们关在了驿馆。

    也因如此,李继隆在洛水岸边没有见到自己的随行护卫,蒙笋也亲自出面打消了李继隆多余的心思。

    李继隆身份摆在那,驿馆的兵卒也不敢刁难,两边通了气,领着人便出来了。

    李继隆看着满腔抱怨无处说道的护卫,有些过意不去,找了一家很不错的酒肆,请他们大吃了一顿。

    李继隆说道:“这事让你们受委屈了,我自罚三杯。今夜我们还得连夜赶路,待到汴京,每人赏五贯通宝,你们自行玩乐。但注意一点,莫要以为到了汴京,就可以不守军规。大虞军法,在大虞疆域之内,都虚遵守。”

    护卫们先是一凛,随即喜笑颜开。只要有钱,找姑娘都是合法的,何须触犯军规?

    李继隆连喝三杯,便不再饮,而是竖耳聆听说话人讲述忠烈传,正说到苏定方西灭突厥,开拓西域的英雄事迹。

    虽说听了不少遍,李继隆还是有一股热血沸腾的感觉。

    他看着说书人下去,掌声中有人高呼:“我朝名将辈出,武功之盛,定然能够重新夺回西域……”

    酒肆里响起了阵阵“夺回西域”的呼喊声。

    李继隆一脸愕然,想不到这中原百姓竟然也有跟自己一样的感觉。

    其实他不知道,中原这一亩三分地,先让沙陀人占据欺凌,后让契丹人祸害,即便是后周也有沙陀军事集团支持。

    而罗幼度这个正统汉人南征北战,让四分五裂的江山重新归于一统,还覆灭了契丹这样的仇敌,重新打回了身为汉人的自信。以至于不少百姓都以为罗幼度是天上下凡的救世主,对于他的崇拜无以复加。

    李继隆感受到大虞朝廷无比强大的自信与凝聚力,更有一种心潮澎湃的感觉。

    待护卫们吃饱喝足,李继隆领着他们连夜赶路前往汴京。

    外臣入京是需要向朝廷通报的,李继隆自然也不例外。

    他为了抓“西域细作”已经耽搁了些许时间,可不想最后闹到让罗幼度这个皇帝担心,派人来寻自己。

    昔年李处耘因为能力太过出众,在折从阮麾下任职的时候,让折从阮的外甥嫉恨,特地到朝廷诬告李处耘有罪。

    经此一事,李处耘吸取了教训,处处谨小慎微,哪怕成为罗幼度最信任的大将之一,也是如此。

    而李继隆受父亲影响,同样有这种心态。

    一行三十余人在黑夜的官道上快速奔驰……

    李继隆跟随父亲训练过深夜奔袭,即便在路况不明的荒野,他们也能凭借依稀月光,快速奔行,何况是宽阔的官道。

    至于他身后的三十余人更是精英中的精英,都是李处耘为自己儿子精挑细选的勇士。护卫李继隆安危是其次,面对中原境内的三大禁军不丢凉州边军的脸才是关键。

    他们逐一跟随在李继隆身后,相隔不过一个马身,以相同的速度前行。

    一口气奔行了十余里,突然官道上一道黑影横穿而过。

    李继隆吓了一跳,勐地一拉缰绳,将战马拉得直立而起。

    他身后的护卫骑手也展现出了超凡的骑术,纷纷拉停了战马。

    李继隆绷着脸,将马背上的弓箭,低呼道:“什么东西?”

    身后一人紧张地说道:“狼?”

    另一人忙道:“这附近怎么可能有狼,许是条野狗。”

    李继隆摇头道:“都不是,黑影又肥又大,狼、狗没那么壮实……”他在最前头看得最清楚,这冷静下来,细细一想,带着几分迟疑的说道:“可能是猪……”

    身后护卫闻言登时不说话了,也不知怎么接话。

    这时一人指着右后方说道:“衙内,你看!”

    现在的衙内还是一个正常的词汇,指的是衙内指挥使。

    如李继隆这种没有军功在身的将门子弟,父辈通常会让他担任自己的亲兵。

    到了李处耘这个级别的大帅,有建牙的权力,牙门亲卫长,又叫衙内指挥使,简称衙内。

    李继隆顺着亲卫指的方向看去,却见远处隐隐约约可见火光移动。火光速度奇快,可见是骑在马背上疾驰,若有若无间还能听到嬉笑的声音。

    紧接着一连串的灯火亮起……

    李继隆一行人这才发现不远处是一个小村庄,吵闹怒骂声随即传来。

    这是闹贼了?

    李继隆不敢相信在这中原地界,竟然还有毛贼?经过他父亲的多年努力,凉州境内都见不到如此猖狂袭击村庄的贼人。

    情况容不得他多想,李继隆道:“点火,我们去看看情况!”

    随着火把的燃起,李继隆向着村庄的方向快速疾驰而去。

    在途中李继隆还遇到了好几头惊惶失措的黑猪。

    “有人来了,快跑!”

    “快跑!”

    ……

    李继隆耳中听着呼唤逃跑的声音,眉头挑了一挑,先前听到嬉闹声就觉得有些问题,现在到了附近,清晰的听出对方声音中的稚嫩:哪有毛孩子骑马当贼人的道理。

    他心里有些迟疑……

    耳中听到了村民的哭嚎声:“我的猪,我的猪啊……没了你们,我们一家怎么活!”

    还有不住的咒骂……

    李继隆听得心里难受,脑子里浮现百姓高呼“夺回西域”的激烈情感,喝道:“分头去追,将他们都给我擒回来!”

    他一扬马鞭,冲着一处火把就追了过去。

    李继隆骑术高超,坐骑又是罗幼度送的千里驹,爆发起来速度奇快,在干硬的田地间奔跑飞跃。

    在他前方有两人,看身影一大一小。小的在前头奔行,大的举着火把照明。

    似乎发现了身后的追兵,前方传来阵阵惊呼:“快,舒二,快拦住他,拦住他!”

    那个举着火把的身影听此呼喊,将火把丢向了李继隆。

    李继隆早已取长枪在手,挥手一荡,精准的将火把弹开。

    见对方高举着兵器向自己杀来,伴随着尖锐的破风声,一根烧火棍从正前方如毒蛇般捅过来。棍尖吞吐闪烁不定,忽然抖成一朵棍花,捅向他的前胸。

    李继隆屏住呼吸,反手一枪挑在棍身上,身体微微左倾,企图将这一棍化解。岂料棍身不为所动,偏移少许之后依然向他肩膀捅过来!

    对方武艺竟然不差!

    李继隆赶忙身形再变,身体于马背右侧倾斜,闪过了这一招。

    黑影“咦”了一声,似乎有些意想不到,自己手拿把掐的一招会这样给闪开了。

    两人交错而过。

    李继隆并没有罢休,身体向后彻底躺倒在战马上,右手运枪照着对方背影用力勐扫。

    “啪”的一下,直接打在对方的背心,将他击与马下。

    这一招得手,李继隆都有些意外,从对方出手的武艺可以看出对方身手不凡,但似乎不精于马战,如此轻易的让他击倒,有些出乎意料。他也不去多想,对着那小小的黑影就追了过去,还高呼道:“站住,别跑!”

    小小的黑影并不能很好的驾驭座骑,听到这一声呼喝,手忙脚乱,栽倒下马来,惨叫了一声。

    李继隆翻身下马,向那小小的黑影走去。

    黑影吃痛,但还是不住后退,最终爆出一句话:“别,别过来!我爹是石守信……”

    李继隆在追击的时候,已经意识到对方不是什么盗贼,而是一群愚弄百姓的富家子弟,有了一点点心理准备,可听到“石守信”三个字,还是忍不住,稍微停顿了脚步:

    石守信!

    大虞庙堂军方仅次于韩令坤、高怀德、韩通的人物,与当今天子关系极为密切,昔年负荆请罪一事,早已成为了家喻户晓的佳话。

    这一下让李继隆有些骑虎难下,担心给自己的父亲带来麻烦。

    小家伙确实是石守信的儿子。

    石守信有三子:长子石保兴、次子石保吉、幼子石保从。

    石保兴、石保吉皆已从军,在军中历练,其中石保兴勇勐不亚于其父,在此次北伐契丹中亦展现出超凡的武艺,立下了不小的军功,石保吉也甚为勇悍,颇有其父之风,只是年纪尚幼,还没有上得战场。

    还有一子就是此间的石保从,石守信本打算也在他年少时丢去军营历练,却受到了石父、石母的拒绝,说家中有两子从军足矣,无须三人皆入行伍,刀头舔血,总得给老石家留一人,传宗接代。

    石守信一想也对,便将石保从交给了自己的父母培养。

    石保从在祖父祖母的宠溺下长大,在洛阳与一群将官二代结拜往来,在洛阳横行无忌。

    因为年幼,一群孩童少年也干不出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大多情况都是惹不起躲得起,稍微严重一些的,也能用银钱摆平,逍遥自在。

    这种情况无形中也助长了将官二代的气焰,他们开始变着法子寻乐。

    在洛阳城里,他们玩得过火,也会受到府衙的惩处。

    于是琢磨出了新的法子,去远离城镇的村庄,策马狂奔,闹得鸡飞狗跳。

    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将村里的鸡鸭猪羊放出来,驱赶着进行一场狩猎游戏。

    他们只为嬉戏,射死的鸡鸭猪羊也不带走。

    一行人都骑着快马,小地方的村庄到顶不过几匹驮马,如何追得上?

    鸡鸭猪羊这类动物受到了惊吓会奔逃,但驯服的天性也注定了跑不远。乡里乡亲的相互帮着找,大多都能找回。

    至于死去的鸡鸭猪羊,回收贩卖自食,也能回些本。

    面对这种情况,大多人只能自认倒霉,将之归为天灾。即便村里的管事从城镇请来捕快调查,大多是不了了之,即便发现了些许蛛丝马迹,也不敢多言。

    最终结果显而易见。

    直至今日遇到了夜行的李继隆,给他逮了一个正着。

    看着面前的小子,李继隆有了定计,道:“你说是便是了?正好,家父与你父石国公有交情,便将你带去汴京,让石国公处置。”

    他不能当作什么事情都没发生。

    他可以当作没看见,但掺合了,却又畏惧逃跑。事情万一传开,他李家可就没脸见人了。尤其是传到天子的耳中,更是如此……

    即便运气好没有传开,自己今日此举,只怕也将这些二代们都得罪了。

    就他们背后的权力,不难查出自己的身份,暗中的刀更可怕。

    不如将他们全部擒下,交给他们各自父亲,逼迫他们承情。

    于法说不过去,但于情无可指摘,就算传到天子那里,也是自己做法失当。

    他押着石保从与自己的部下汇合,如他所想的一样,给擒来的家伙没有一个是简单的角色。

    除了石守信的儿子以外,还有韩令坤的外甥,向训的孙子,王晏的孙子,王审琦的侄儿,魏仁浦的外孙等等等等,都是一群背景深厚的将二代,官二代,足足有八人。

    得知他们身份的李继隆都有一种腿软的感觉……

    至于小村里的人远远了解一些片面情况之后,已吓得躲了回去。

    李继隆硬着头皮强撑着从行囊里掏出了三贯钱,丢给了一并擒获的家将,说道:“这些钱你们拿去安抚村里的百姓,弥补他们的损失。在下凉州都督李处耘之子李继隆……”

    他说着让身后亲卫亮起了自家的旌旗,说道:“我不会为难你们自家公子,只是既然遇上了,没办法坐视不理,我会逐一将他们送还各自家中。”

第一百二十七章 荒野求生

    李继隆想要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这很显然想得太过简单。

    大虞朝廷的政治场是不断变化的,继承后周的大虞朝廷,武将依旧占据着举足轻重的地位。但随着罗幼度南征北讨,平定江南、吴越、巴蜀、凉陇、北汉、南汉以后,天下归一,需要大量的治世之臣来治理这些广袤的土地。

    武将的刀能够打天下,却坐不得天下。

    罗幼度无可避的免提拔了大量的中下级别的降臣,又通过科举获得了大量的人才,填补空缺。

    大量的提拔重用文臣,无可避免的导致文人的地位大幅度上升。

    尤其是后周遗留下来的那批备受武臣欺凌抱团取暖极为团结的士大夫集团,他们是大虞朝廷文官的核心力量,遍布各个岗位。

    而军方这边,不管是韩令坤、高怀德、还是韩通、石守信这些人都是真刀真枪杀出来的。

    让他们砍人,没得说,面对十倍于己的敌人都不会皱一下眉头。

    可真要让他们跟文臣比脑子玩手段,真就不够格。

    那个阶段要不是罗幼度帮衬着,还有赵普背后捅着刀子,就这武将阵容,早让一群面善心黑的文人卖了,还帮着数钱。

    可随着此番灭辽平高丽以后,情况完全不同了。

    士大夫集团在罗幼度、赵普的配合下一举覆灭,宋琪实力暴涨动了歪心思,让赵普不动声色地摆了一道,迅速消亡,文臣实力大衰。

    潘美在罗幼度的操作下因功接管枢密院入相,武将的地位一下子就起来了。

    别看现在军方三大老依旧是韩令坤、高怀德、韩通,但真正的话语权已经向潘美身上倾斜。

    韩令坤、高怀德、韩通、石守信这类人未来将会负责禁军内部的管理训练,在朝堂上真正拥有话语权的是潘美。

    潘美兼之文武,可不是韩令坤、石守信这类人可以让文臣随意拿捏的。

    现在的武臣已经不需要罗幼度特地腾出手去照拂,他们自己就能与文官叫板对着干。

    庙堂上的文臣那个不是眼高通天,哪能甘心让一群武夫再度爬到头上?

    反击是必然的。

    这也是罗幼度特地叮嘱潘美的原因。

    李继隆领着一群将官二代,还未抵达汴京。

    陈沟的村长就将事情传到了洛阳,然后弹劾的奏疏在议事厅转了一圈,第一时间出现在了罗幼度的桉几上。

    “混蛋!”

    罗幼度气得重重地将手中的奏疏丢在了桉几上,然后又带着几分不敢相信的态度将奏疏重新拿起,认真一个字一个字揉碎了细看。

    他早在胜利归朝的时候已经听过一些风言风语。

    随着天下大定,经济复苏,一部分的将二代官二代面对纸醉金迷的花花世界,开始倚仗父辈累积下来财富地位,彰显自己的优越性。他们自觉得高高在上,看不起这个,瞧不起那个,形成了一套无形的鄙视链。

    或许他们没有五代时期礼崩乐坏,道德沦丧那种敢当街杀人,视人命如草芥的野兽行径。但却在不触犯道德底线的情况下,将自己的优越感展现的淋漓尽致。

    开封有一个寇判官,那就去洛阳,去商丘、去大名府这些离汴京不远,又脱离开封府管制的地方,尽可能在不远离中枢的情况下,获取最大的自由。

    很多事情罗幼度就算不去查,心底也有几分了解。

    在后世他做生意的时候虽然没有经历过官场,但却通过一双眼睛见识过其中的弯弯绕绕。很多时候就为了一个上面人随手一盖的公章,要疏通整个部门,请客送礼吃饭都是常事。

    连后世都难以平等,何况是古时封建社会?

    罗幼度现在自己当了皇帝,都做不到的事情,还指望下面的人做得到?

    他不是白莲花,更不是圣人,他能做的唯有以帝王之尊,引领这个时代进步,而不是向前一跳就搞自由民主。

    很多事情,他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得过且过。

    毕竟都是跟着他打天下的人,是他身旁最可靠的倚仗,不偏心是不可能的。而且他不能因为一点小事就动手处理昔日并肩作战的兄弟,这样会让人寒心。

    只要不是太过,他便当作没见到。

    不过罗幼度更清楚一味的纵容换来的永远不是理解,而是得寸进尺。

    赵匡胤为了收兵权,给予武臣享受不尽的荣华富贵,为了避免武将乱政,授予了文臣无与伦比的权力。

    结果呢?

    换来的是武臣无尽的贪婪,祸害百姓,以及文臣们站在道德的制高点,一副皇帝垂拱,士大夫治天下的态度。

    这也是罗幼度一门心思维护庙堂平衡的原因所在……

    看着手中的奏疏,罗幼度暗自庆幸自己走制衡之路是对的。

    他不愿不能做的事情,需要有人去做。

    就如这一次,李继隆的态度明确,同样身为武臣集团的存在,即便他正义感爆炸,也会为自己的父亲考虑,选择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朝堂之上如果任何一方势大,都有可能导致此事受到刻意隐瞒,唯有现在这种双方都想抓彼此小辫子的时候,才能让这种事情,无所遁形,真正传入深宫,出现在御桌之上。

    他早就料到会有事发生,但怎么也想不到事情会如此离谱。

    一群吃喝无忧的毛孩子竟然深更半夜跑到人家村里去打猎?袭扰无辜百姓生计……

    这算什么?

    将整个村子视为他们嬉戏的场所?

    百姓辛辛苦苦养的鸡鸭牛羊,成为他们嬉闹的玩具?

    罗幼度一直觉得一群衙内二代,最不济也就是争风吃醋,或是年轻气盛,在某个不适宜的地方大闹一场,出个笑话,然后影响了城里百姓的生计……

    他一直觉得在大虞律法的约束下,就算自以为高人一等的衙内二代就算看不起百姓,也不敢公然欺凌。

    却不想上有政策,下有对策。

    一群人跑到远离城镇的小村去闹,这不明摆着欺负他们上天无路,入地无门?

    奏疏里写得清楚,一开始只是有人去他们村里策马奔行,渐渐的才发展成驱赶猪羊玩弓马射箭。

    胆子越来越大,所干之事也是越发夸张。

    “来人!”罗幼度高呼了一声。

    内侍应声而入。

    罗幼度道:“传旨秦翰,让他领兵去迎李继隆,将他同行之人一并带来见朕。”

    秦翰此次北伐立有不小的功绩,现在已经提拔为御前班直指挥使,负责罗幼度的安全,而是皇宫里唯一一支直接隶属罗幼度调配的兵马,不受枢密院管制。他领着骑军出得汴京,顺着官道而行。

    李继隆本打算一路急行入汴京,但沿途要照顾八个将官二代,速度不免慢了许多,忽见远处尘土飞扬,神色微变,别是抢人来了,真是如此,可就越闹越大了。

    “前面可是李都督之子李衙内?”秦翰高呼一声。

    李继隆看着面前的军队,略感震撼,以他的眼力不难看出对面的骑军是百战精锐,比及他们的凉州骑军只有过之而无不及,尤其是对方的军备,战甲光亮,制式新奇,马背上还配有长枪、战锤。

    或许凉州骑兵拥有不输于这支军队的战力,可真打起来,多半是不敌的。

    这装备这兵卒素质,投入战场,还不所向无敌?

    李继隆在马上抱拳道:“正是在下,不知尊驾拦路何事?”

    秦翰抱拳道:“御前班直指挥使秦翰,陛下命我护送衙内一行人入宫觐见!”

    李继隆不敢有任何迟疑,道:“遵命!”

    到了这一步,他也顾不得那么多了。都传到了天子耳中,那唯有听天由命。

    至于后边的那些将官二代闻言直接吓傻了,胆小的甚至号啕大哭起来。

    反倒是石守信的儿子石保从一脸的无所谓,反而一脸喜意,恶狠狠地看了李继隆一眼。

    罗幼度与石守信的关系太铁,常一起喝酒。

    石保从尚在汴京时,不止一次进宫,在他记忆里那个皇帝待他极好,和颜悦色,称呼自己为侄儿。

    相比凶狠会揍自己的石守信,石保从听到入宫,反而不怕了,还打着告状的意思,要不是李继隆,他何至于摔下马背?

    秦翰一挥手,御前班直从李继隆手上将八位将官二代接过护在队中,一并赶往汴京。

    此事闹得很大,开始在汴京上流传开。

    韩令坤、石守信最先得到了消息,两人一个殿前司一把手,一个二把手,本就在一起办公,一合计先一步来到汴京西城堵人。

    两人自然不敢从秦翰手中抢人,只是希望对方能够网开一面。

    “秦兄,给我俩一个方便,就跟我那俩不孝侄儿说上两句话……”

    韩令坤大秦翰三十岁,又是军方第一人,这种态度已经很给秦翰面子了。

    石守信也忙接话道:“咱不会让兄弟为难,那畜生犯了此事,即便陛下不罚,我也饶不得他。就是怕他年岁小,在陛下面前胡言乱语,嘱咐一两句。”

    秦翰看着面前两人,绷着脸道:“陛下有命,令某直接领人入宫。两位大帅所求,恕不能从命!”

    他说着一挥手,直接率队前行,竟全然不理会韩令坤、石守信。

    石保从是真的怕自己老爹,缩在人群中,一句话都不敢说,还接着兵士的身影遮挡。

    李瞻却远远看到了自己的舅舅大叫:“舅舅舅舅,救我!”

    韩令坤也是一个头两个大,李瞻是他亡妻陈国夫人李氏兄长的儿子,李氏临终前再三托付,托他好生照料,不想竟发生此事,一时也不知如何应对。

    石守信目瞪口呆的看着秦翰带人离去,也是无奈地骂了一句:“这小子,还真有胆量。”

    他们两人的要求其实并不过分,换作常人早就行个方便,换自己一个大好前程。

    韩令坤倒是叹服道:“这就是陛下的厉害了。这小子本是皇宫里微不足道的一个小太监,羸弱胆小,说话都结巴。谁想陛下授他兵书,让人传授他武艺,短短两年,竟起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如此恩情,换作你我,同样得舍命相报。有他在陛下身旁护卫听用,倒也不错。”

    石守信一想也对。

    早年他就与罗幼度有着过命交情,对方当上了皇帝,免不了有点点疏离,但彼此向来将心比心。罗幼度身旁有一个这样的人物听用,他也跟着高兴。

    不过想着自己那个惹事的种,石守信问道:“可那畜生怎么办?”

    韩令坤苦笑:“等着受罚吧,还能咋办?”

    秦翰一丝不苟的执行着命令,将李继隆与八个衙内二代领入了皇宫。

    都是将门官宦子弟,各种礼节十分熟络,十分标准恭敬的行礼作揖。

    “见过陛下!”

    不过他们终归知道自己犯了事情,神态表情无可避免的忐忑。

    唯独石保从带着几分调皮的对着上方的罗幼度眨了眨眼。

    罗幼度回以一个微笑,他是真的将石保从当作自己的子侄看待的。

    他先示意李继隆入座,然后看着殿前站着的八人,除了魏仁浦的外孙以外,其余都是将门之后,看他们的年岁,大的也就是十六七岁,小的十一二岁。

    这帮年纪就视百姓为无物,长大了还了得?

    “果然都是将门之后,这般年纪,弓马娴熟,真了不起!”

    石保从完美继承了他父亲的基因,并没有听出反话,而是带着几分自豪的道:“自能走能跑以后,小子就跟着家将习武。九岁那年,父亲送了一片马驹作为礼物,就开始学习骑马射箭了。”

    罗幼度和颜悦色地点头说道:“不错,在你们这个年纪,朕都骑不了马。只是你们可知你们玩狩猎游戏的猎物是百姓赖以生活的口粮食物?可知你们嬉戏的场所,是百姓日常生活之地,万一撞着了人,当如何?”

    一众人都低下了头,但心安了些许,皆心想着:这个皇帝不凶嘛!

    罗幼度笑道:“你们年少贪玩,朕不怪你们。只是跑马狩猎,得去跑马狩猎的地方。朕在长社附近有一个猎场,可供你们尽情玩耍。”他说着,看了秦翰一眼道:“领着他们去玩,吃喝用度,他们自己解决。让他们玩个尽兴,玩个痛快。”

第一百二十八章 “朕这个皇帝,当得憋屈”

    罗幼度挥了挥手,让秦翰将人带了下去。

    李继隆正襟危坐,好似木头一样。

    “让你见笑了!”罗幼度跟李继隆打了一个招呼。

    李继隆忙道“不敢”,但也没有多说什么,都是大老,他这晚辈现在是风中凌乱,要是给他一个重新选择的机会,宁愿一头将那肥猪撞倒,也不会停下来掺合这事。

    罗幼度道:“这件事你干得不错,后续措施也很得当……真”

    他已经看出了李继隆有瞒着他的心思,打算私底下解决此事,但他并不气恼,反而很是欣赏。

    做人是一门学问。

    正直并不是坏事,但不懂得变通,很多时候就会坏事。

    李继隆的潜力只要能够发挥出来,未来注定会是大虞军方的领军人物。他的心若不偏向军方,而是一味的追求公证,以后怎么在军队里混?

    如果这一次他如愣头青一样,将韩令坤、石守信、向训、王晏、王审琦这些在大半个五代摸爬滚打过来的军方大老得罪个干脆,未来李继隆还怎么成长?

    这打仗在外,什么事情都可能发生。

    将帅不齐心,后果是相当可怕的。一次军事上的不配合,就可能导致一场大败,甚至身死。

    强如薛仁贵这级别的人物,还不是因为将帅不和,致使大非川惨败?

    罗幼度并不是想听谎话,但绝不想这实话从李继隆口中说出来。

    李继隆一时判断不了面前这位天子说的是正话还是反话,只能在一旁赔笑。

    “陛下,韩殿帅、石大帅,向太尉、王太师在殿外请罪。”

    罗幼度笑着对李继隆道:“来的好快!”

    李继隆忙道:“臣先行告退!”

    “不用!”罗幼度指了个位子道:“去下首待着。”

    在李继隆入位以后,他挥手让韩令坤、石守信、向训、王晏四人入殿。

    这一入殿,四人便如商量好了一般,一起跪伏请罪。

    一共八人,其中七个将二代,另外王审琦等三人都在外地任职,除了魏仁浦,人已经到齐了。

    韩令坤、石守信自不用说,大虞军方头几号人物。

    至于向训、王晏,他们两人已经退休致仕,一个太尉一个太师,在大虞朝没有什么表现的机会,但是两人都是从后汉、后周一路打拼上来的宿将,在军中很有威望。

    向训是后周的从龙之称,石守信、韩通、高怀德都在他手上待过。而王晏一直坐镇一方,与军中京中倒是没有什么密切关系,但退休前是仅次于符彦卿,与王景并列的小军阀。王景镇秦川,王晏镇徐州。在军中的地位也是举足轻重的……

    韩令坤、石守信还好说。

    向训、王晏此刻的心底是有小小的不满,两人都是有着五代旧习的宿将,向训还好一些,运气好直接抱上了郭威的大腿。

    王晏是靠打家劫舍杀出来的名气,想想也知道他有今日的地位,手上染了多少无辜人的血。

    韩令坤、石守信的观念能改,但向训、王晏这种大半辈子都这么混迹过来的人,哪有那么容易改变观念的。

    在他们看来,就是小孩子的玩闹有什么大不了的,早些年屠村他们都没少干,何至于因为一点玩闹,闹得如此地步?

    不过摄于罗幼度现在的威望,他们并不敢说些什么,只能将心中的不满不服憋着。

    向训道:“陛下,老臣那孙子年少不懂事,都是老臣教导无方,罪在老臣,您要罚就罚老臣吧。”

    他完全一副破罐子破摔的样子,他的儿子向德明、向昱都不是成才的料,孙子也是天赋平平,都靠着自己旧时功绩,在不重要的岗位上混吃等死。

    反正已经攒了几辈子花不完的钱,他便不信,罗幼度会因为这小事处置自己。

    死猪不怕开水烫,就是皮厚。

    罗幼度还真就拿这种不要脸的老家伙没有什么办法,笑道:“都起来说话,这里没有外人,不必那么见外。弹劾的奏疏朕看了,就是小孩子的胡闹,根本算不上事。”

    他一脸无所谓的指着李继隆道:“这小子其实已经安排妥当了,给了钱,就想着将几个小家伙送到诸位府上。哪里想到那群没事找事的大臣连续几道弹劾的奏疏送到朕的眼前。小题大做的让朕给个说法……唉,朕也是无奈。朕虽是皇帝,却也不能凭借喜好,随性而为。”

    李继隆听得此言,心中感动。

    王晏气地骂了一句:“真是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罗幼度见四人已经起身,继续道:“只是谏官们说得也在理,大晚上的跑到村里嬉闹,用百姓的猪羊鸡鸭练习剑箭法也确实不是个事。总得给个交代,不然那群嘴碎的家伙,保管到处宣扬,朕不体恤百姓,纵容将门子弟,胡作非为。你们……也不想见到此事发生吧?”

    “不敢!”

    韩令坤、石守信、向训、王晏赶忙作揖。

    罗幼度自得一笑:“谏官们想要重罚,哼,都是朕的子侄,哪忍心重罚。于是想了一个妙招,朕觉得都是我大虞的好儿郎,哪有什么坏心思,就是缺少游玩跑马狩猎的地方了,这才干出这等事情。”

    韩令坤、石守信、向训、王晏见罗幼度的借口都帮他们找到了,连连称是,高呼:“陛下英明。”

    罗幼度道:“所以,朕就给他们一个嬉戏玩闹,能够练习骑马射箭的地方。就在长社那里,在那里关他们些许日子,让他们尽情嬉闹,一展所长。正好……朕也想见识一下我大虞儿郎的骑射本事,看看他们继承了诸位几成风采。”

    韩令坤、石守信、向训、王晏见罗幼度处处为他们考虑,而且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也不好再多言什么,带着几分羞愧的退去了。

    罗幼度看着在一旁正襟危坐的李继隆,笑道:“此事还不算完。错不在你,终究因你而起,你在京中,他们见你心中膈应,对你未来并无好处。你父亲的心意,朕明白。朕向来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当初决定重用你父亲,就不会多想。成婚之后,去蜀中辅助你曹彬叔父。”

    李继隆闻言大喜,去蜀中那就意味着有立功的机会,忙作揖道:“谢陛下!”

    罗幼度挥手禀退:“霸图贤侄……朕没记错吧!一路远来辛苦,你先下去休息,明日再进宫来,去陪秦王读几天书,安分几日。宫内侍,替朕送贤侄出宫。”

    李继隆心中感动,再三道谢,作揖告退。

    罗幼度等李继隆离去,重新弹劾奏疏,静静的看了半晌,命人去叫韩熙载。

    “直接让他去文德殿,另外再让尚食局弄几个下酒菜,烧上一壶……杜康,对,韩夫子喜欢喝杜康,要上年份的。”

    罗幼度将手中的事情放一边,到了文德殿,换了一身便服,殿中已经支起了炭火烧着杜康。

    嗅着若有若无的粮食香味,罗幼度道:“先给我来上一壶……”

    这时尚食局热菜还未上来,就两个冷盘,一个腌鱼,一个肉脯。

    他也不等韩熙载,自己先就着冷盘吃喝起来。

    他吃的很快,一壶酒已经见底,眼眸中已经涌现一股酒意。

    韩熙载姗姗来迟,入殿见君上有着几分醉态,有些讶然。

    他还是第一次见自己的君上这副模样,想着耳中听得的消息,眼眸中也闪过一丝怒意。

    “陛下!”

    韩熙载风度翩翩,作揖行礼。

    “啊……是叔言啊,来得正好,坐,快坐下,陪朕,好好喝一杯。”

    韩熙载道谢之后,在一旁入座,见罗幼度频频劝酒,他也来者不拒,两人话没说几句,酒便喝满了一壶。

    韩熙载在江南事情没干多少,但这一副酒量却练出来了。

    韩熙载陪饮了一壶酒,方才打破了僵局,说道:“陛下这是为陈沟之事发愁?”

    罗幼度长叹一声,说道:“叔言也听说了?”

    陈沟就是那八个衙内细细胡闹之所,也就是未来陈式太极拳的发源地陈家沟。很显然,现在的陈沟还没有武林高手……

    韩熙载将手中酒盅重重地放在面前的桉几上,怒道:“如此恶行,自是人尽皆知。臣万万想不到,在此太平之世,还有人如此欺凌百姓,实在可恶可恨。”

    罗幼度道:“朕何尝不是如此觉得的?朕恨不得将这些孩童通通贬为平民百姓,让他们亲自感同身受一下,他们的所作所为是何等可恶。可是朕不敢呐,朕这个皇帝,当得真是憋屈。”

    他带着酒意,言语中有些愤恨。

    韩熙载见状立刻脑补了许多情形,韩令坤、石守信、向训、王晏这四人居功自傲,联起手来逼迫君上。

    换作他人,或许不敢多想,但是韩熙载是亲身体验过武夫如何治世,如何嚣张跋扈的。

    韩熙载最初是北海人,出身官宦世家,其曾祖父韩钧,曾任太常卿;祖父韩殷,任侍御史;父亲韩光嗣,任秘书少监、淄青观察支使、平卢节度副使。他本人二十出头高中状元,若生于太平盛世,可以说是前途无量,只可惜处在武人当权的乱世。

    李存勖死于兴教门之变后,天下无主,平卢军青州指挥使王公俨乘乱杀死监军杨希望,掌握青州,他强迫韩熙载的父亲韩光嗣担任他的副手,借助韩家的威望安抚青州。

    韩光嗣一介书生,哪有拒绝的权力。

    唐明宗李嗣源稳定朝局之后,下旨传令平卢节度使王公俨调任登州刺史,又派遣霍彦威移镇青州。

    王公俨不愿服从,找了一个借口,说将士挽留。

    霍彦威却不管那么许多,抵达淄州后,聚集兵力,逼迫王公俨赴任,然后在途中发动奇袭,将王公俨斩杀。

    原本此事可以了结,但五代的武夫就没有适可而止的念头,他杀了王公俨还不够,还将王公俨任命的所有官员通通杀个干净,还要实行连坐灭族。

    悲剧的韩光嗣一族就这样让霍彦威杀个干净,唯有在外地任官的韩熙载逃过一劫。

    韩熙载不敢继续在后唐任官,逃到了江南,成为了江南的韩夫子。

    这种刻苦铭心的事情,韩熙载又怎么能忘?

    深知五代匹夫暴虐的韩熙载,登时起了共情,说道:“朝廷内外在陛下的英明领导下已经一步一步扫平了前朝陋习,现在剩下的一些不过是癣疥之疾。以臣之见,几位将帅不过是闹闹脾气,耍耍性子,倚老卖老,翻不起什么风浪。”

    罗幼度道:“朕自然知道,朕所顾虑的不是现在,而是未来。陈沟之事,以情况来论,甚为恶劣。可总的来说,没有造成人员伤亡,真要问罪,充其量也就是扰民,管教不严。可是叔言想过没有,那群孩子为什么会选择在陈沟?”

    韩熙载道:“自是因为陈沟较为偏远,百姓求告无门。”

    “是啊!”罗幼度叹息道:“陈沟只是较为偏远,细说起来,还属于洛阳的管辖范围。即便如此,已经有这种事情发生,更为偏远的呢?我大虞疆域何止万千里,又当如何?那真是上天无路,下地无门。朕相信陈沟之事不是个例,在更远的地方,在朕不知道的之处,有远比陈沟更加令人发指之事。”

    韩熙载默然不言,只能道:“陛下爱民如子,如此体恤苍生,真乃万民之福。”

    罗幼度苦笑着摇头:“能解决此事,才是万民之福。”

    韩熙载劝道:“陛下,人力终有穷尽之时,哪能事事顺如人意?陛下有此念头,已经远胜诸多明君圣主。”

    罗幼度道:“话是如此说来,但朕终究在想有没有办法约束这些无所事事的将门子弟,让他们精力能够发泄,不去袭扰百姓。就如你们读书人一样,读书人想要成才,得用十年时间上书塾启蒙,再十年苦读。二十年后,即便无法高中,却已成年,知道分寸,畏惧律法。不似陈沟闹剧,一群完全分不清是非的孩子搞出来的闹剧。”

    “管也不是,不管也不是。可真要给他们养成了习惯,早晚会出事。可偏偏这群人不用为生活发愁,靠着蒙荫就能养活自己……”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韩熙载道:“不如强迫他们进学?不结业,享受不到朝廷此利。”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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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鼎十国介绍:
五代十国末期,柴荣初登大宝,赵匡胤初露峥嵘,罗幼度一个被逼的自尽的小吏成为了一个老套的穿越者,以脚踹高粱河车神开局,笑傲十国,经略四方,重现汉唐风采。问鼎十国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问鼎十国,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问鼎十国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