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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歉,弟兄们多多注意,现在免疫系统在嘎嘎乱杀,老腰疼的都要断了,难受啊!
第一百章 叛徒“耶律休哥”
赵匡义逃跑的那叫一个利索,与身旁这些年栽培的亲信藏在了溃兵之中。
此时此刻整个契丹也只有耶律休哥还在苦战。
“大帅,撤吧!”
金英俊来到了耶律休哥的身旁,他一脸血污,左肩膀还有一道伤口,草草用布条包扎,勉强止住了血。
耶律休哥抿着嘴,焦虑地看着四周,望着败如山倒的同僚,不甘心地道:“此时撤退,我大辽将再无生机。”
以他才智过人,如何看不出来,此时此刻,无力回天。
但是他不敢退……
没有人比耶律休哥更清楚此次大败意味着什么。
面对中原的三路大军,他们契丹几乎倾尽举国之力应对。
重兵驻扎于大定府,其余兵力分别安排在了平壤城和辽阳府。
平壤城已经让林仁肇攻破,城中精锐十不存一。
辽阳府现在面对两路大军的袭击,就算耶律贤适沉稳老辣,凭借辽阳府的坚固,抵挡住了潘美、林仁肇的进攻,却也没有办法回援上京。
他们这一路兵马经过轮番失利,已经折损严重,这八万人几乎就是他们契丹最后的精锐。一旦折在这里,将会导致国中再无精锐。
虽说他们契丹全民皆兵,强征百姓入伍,还是能凑出一支可观的兵马。但是面对现在的大虞禁军,新招募的百姓,拿什么与之对抗?
他此刻依旧死战,并不是认为还有机会,而是想着凭借一己之力拖延一些时间,多让一些契丹败卒能够安全退出战场。
整合残部,老卒带新兵,利用上京天高地远环境复杂的特点,才有最后一线生机。
金英俊急道:“大帅,就现在这局势,继续强撑,于送死有何区别?”
耶律休哥突然灵光一动,高举着长枪,高呼道:“我耶律休哥曾言,要领着你们成就一番事业。今日怕是要食言了……心念妻儿家人的跟着金部将撤退,愿意与我一同赴死的,跟着我向那个方向冲锋!”
他说着用长枪一指,却是他们撤退相反的方向。
他并没有多说,而是直接对着他长枪所指的方向冲了过去。
耶律休哥的亲卫队没有一点的迟疑,跟着他一并向南方突击。
金英俊呆傻了片刻,脑中浮现自己归顺之后的点点滴滴,自己一高丽降将,却有今日成就,不正是因为这个坚毅果敢的大帅?
娘的,豁出去了。
金英俊咆孝道:“大帅对我们恩重如山,生也好,死也罢,我这辈子跟定他了。心有顾虑的自行退去,不惧生死跟着大帅走上这最后一遭。”
他说着紧随耶律休哥的身后,向南方疾驰。
耶律休哥一马当先,鲜血飞溅中,挑翻了阻挡在面前的兵士逆风而行,杀出了一条血路。
御营司的骑兵都在追杀北逃的敌人,突然有一支部队逆向而行往南突围,反而有着奇效。
耶律休哥突出重围以后,毫不停歇,直向记忆中的一处高坡飞奔而去。同时,还对身旁的亲卫说道:“举起我们大辽的旌旗,让中原人看看我们契丹勇士大无畏的胆气!”
这位这时代最出色的将帅在这生死存亡之境,并没有失去理性,反而想出了应对之法。
擒贼擒王。
与耶律沙的冒险殊死一击不同,耶律休哥此次出击却有着极大的把握。
此次大战,不管赵匡义指挥如此,但之前的一连串的算计,确实成功削弱了中原的兵力。
耶律休哥相信以罗幼度的胆气,一定不会在兵力不足的情况下,还在自己的身旁部署太多的兵力。
他笃定罗幼度身边无多余的兵马,正是可乘之机。
至于罗幼度所在的位置,耶律休哥也只能赌上一把。
自此战开始,杨业在漠南来去自如。耶律屋质就已经怀疑中原有一种能看很远的神器,能够处处察觉他们的动向,从而做出相应的举措。
耶律休哥在跟曹彬交手的这些时间进一步验证了耶律屋质的猜测。
只是他们不知道到底是什么神物,能够如传奇故事里的千里眼一样,看到数里外的东西。
但可以肯定一点,再神奇的东西,也逃不了自然规律。
如晚上,再如山丘或丘陵的背面。
这些都是耶律休哥在与曹彬的对战中察觉的。
借此设想,神物无法透视穿过丘陵,自然也无法穿过人群。
想要总揽全局,除了拥有神物以外,还有一个条件,必须站在高处,站得高,看得远。利用高度,辅助神物,方能将战况看在眼里。
耶律休哥这种名将自是懂得地利的重要,周边的地形地势早已深入脑海,在高怀德的后方,地势最高,视线最好的就是他的目标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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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
韩微突然惊呼一声,指着西北方向道:“耶律休哥向我们这里杀来了!”
正在享受胜利喜悦的罗幼度突然听到这则消息,赶忙寻声望去,果然在视线所及之处,一支一千五百余人的骑兵队伍正向自己这边飞速杀来。
他们旌旗招展,声势尤为浩大。
罗幼度皱起了眉头,他身旁只有三十余人,还包括了卢多逊、韩微这类的文士。
要让耶律休哥摸到近处,真有给他擒拿斩首的可能。
只是对方旌旗林立,可没有任何偃旗息鼓的意思。
难道?
罗幼度反应过来,对方想必意识到自己这里有千里镜,不可能神出鬼没的靠近。
他们久战师疲,自己养精蓄锐,要跑不可能追上。
他这般行为是做给曹彬、高怀德看的,他是想让两人知道他们的皇帝有危险了,需要支援。
以此来削弱追击力量,减少契丹不必要的损失。
试问谁能无视皇帝遇险?
“好一个耶律休哥!”
罗幼度忍不住赞叹了一声,这位契丹第一名将当真是名不虚传。
了不起!
卢多逊慌张地道:“陛下撤吧!”他不是没有看出问题,只是他这样的文人,向来抱有君子不立危墙的念头,不管耶律休哥存着什么念头,都不愿冒险,更不愿与罗幼度一同冒险。
罗幼度看着向自己这边快速奔驰而来的耶律休哥,轻轻一笑:“为了这个家伙,朕觉得可以试着冒一冒险!”
他在众人惊诧的目光下,开始下达命令:“放射进攻响炮,告诉曹彬、高怀德他们,继续进攻,尽可能的杀伤敌人!”
“秦翰,你领着十人,掩护卢参军、韩枢密承旨撤退,沿途你们会遇上我们的部队,让他往七金山方向支援……”
说着,对着符彦卿笑道:“岳丈当年冲锋陷阵所向披靡,却不知逃跑的本事如何?”
符彦卿轻撵着胡须,打趣说道:“老夫能够活着见陛下建立大虞,驱逐契丹,直捣临潢,靠的就是这一身的逃跑功夫。”
罗幼度也不再多言,而是看着向他们这边飞驰而来的耶律休哥,眼中闪过一丝欣喜:若将大宋双壁,大辽双壁皆收入囊中,那天下还有谁是敌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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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哈河北岸。
耶律必摄丧家之犬一般,狼狈地坐在地上,大口地喘着粗气,看着四周兵将茫然无神的目光,一嘴的苦涩。
想着自己亲征时的盛况,旌旗遮天蔽日,十数万大军前赴后继。
再想着现在的落魄,也不知十万大军能够有多少回到临潢府。
“陛下,监军使回来了!”
耶律必摄眼中闪过一丝厉色,心中涌现一股怒意,他还好意思回来?
他这辈子都没有如此狼狈过,造成这一切的就是赵匡义,如果不是对方拍着胸口保证能够取胜,他早已采纳耶律休哥的计策,也许此刻早已安全退回临潢府了。何至于受此大败,落入今日境地?
萧讨古直接骂道:“此贼安敢归来?”
身为左翼军统帅,他是亲自感受到那股无力的感觉。手中的兵力明明多于对手,但就因为指挥系统的崩坏混乱,导致的全军溃败。
耶律必摄见义愤填膺的萧讨古,心中却是一动,此次战败必须有人出来承担责任,赵匡义无疑是平息众怒的最佳选择。
“陛下!”
赵匡义一声悲呼,连滚带爬地来到了耶律必摄面前,说道:“臣能见陛下无恙,死而无憾也。”
耶律必摄长叹一声,并不说话。
萧讨古怒道:“我观你是南朝细作,胡乱指挥,葬送我八万大军。”
赵匡义气急败坏地道:“萧统军使说话可要凭良心啊,若非耶律休哥存有异心,一而再,再而三的不听号令,导致全军溃败,指不定此刻我们已经夺回了大定府。”
赵匡义此话一出顿时惹了众怒,耶律休哥本人有君子之风,对待任何人都彬彬有礼,人缘极佳。
赵匡义将锅甩给耶律休哥,让原本对他不满之人,更加愤慨。
萧讨古亦是如此,耶律休哥跟他关系不深,但耶律休哥的父亲耶律绾思是他的老上司,骂道:“你这鼠辈贪生怕死地逃到了此处,却不知你诋毁之人,尚在死战,为我等拖延时间……”
赵匡义给指着鼻子骂,也来了火气道:“萧统军使比某逃的更快吧?在下是鼠辈,你又是什么?”
萧讨古抽出宝剑。
赵匡义也毫不退让,拔出了佩剑。
剑拔弩张。
但两人皆不敢在耶律必摄面前动手。
“够了!”耶律必摄怒喝道:“你们眼中还有朕?”他怒视着赵匡义道:“赵监军有些话不能乱说!”
赵匡义这些日子的表现远胜耶律休哥,他对于赵匡义的器重超过了耶律休哥,可是在信任方面,赵匡义这个汉人是远远比不过耶律休哥的。
赵匡义是何许人物?
在逃跑的时候,已经将推脱之法考虑妥当,他将宝剑弃之于地,跪伏道:“陛下,并非属下虚言,在指挥的时候,属下就觉得奇怪。耶律休哥处处不听指挥,从中捣乱。直到我军溃败,属下才发现耶律休哥竟带着本部兵马高举着旌旗往南而去。陛下……这并非是臣胡言,尤育智队帅也亲眼所见。试问,此时往南去,耶律休哥意欲何为?”
耶律必摄一脸失神,“不可能,不可能!”
他让人将尤育智叫来。
尤育智是耶律奚底的部下,隶属于前军。
耶律休哥南下的时候是从前军侧翼掠过的,见到耶律休哥旌旗招展南下的人不在少数,都是证人。
“耶律休哥,安敢负朕?”
耶律必摄气得大吼一声,一口血喷了出来。
耶律休哥是他一步步提拔出来的,嫡系中的嫡系。所有的好事,耶律必摄最先想到的都是耶律休哥……
好的兵源给他,好的装备给他,立功的机会也给他,甚至于为了提拔他,得罪了好一些老臣。
结果,尽心竭力的培养,却养出了一身反骨?
萧讨古也不敢再言其他,但实在难以相信耶律休哥会反。
“陛下!”耶律海思一脸惶恐,奔行至近处,说道:“恩州发生了兵变,城中长史卫子布听得我军大败,起兵造反,现在恩州城楼上挂着的是南朝的旌旗。”
耶律必摄惨然道:“难不成天亡我大辽?”
恩州是耶律德光建造于乌桓旧地的一座城池,借着地利而建,虽比不上大定府坚固,却也能够抵御中原的骑兵。
此番大败,恩州是唯一能够让他们整编残兵之处。
恩州丢失,意味着方圆百里,他们无地方藏身休整。
便在这时,远处一阵动乱,喊杀声由远及近。
南朝追兵已经到了近处。
“快,断桥,断桥!”
赵匡义反应的最快,这个时候断桥,还能给他们争取到逃跑的时间。
但此刻还有大批的契丹兵未渡过老哈河,他们见前面有人意图毁桥,无不高声谩骂,箭术好的直接对着河岸射击,将意图毁桥之人统统射杀。
推搡、践踏、自相残杀,再度重演。
耶律必摄慌忙上马,还未跑得百步,惨叫一声,从马背上摔了下来。
他本怒火攻心,一时间竟受不得颠簸,从马背上摔了下来,让坐骑拖行了十余步。
萧讨古见情况不对,一剑斩断了马鞍,这才救了耶律必摄。
耶律必摄疼得冷汗直流,手臂骨折脚踝也扭了,连走路都不行,何况骑马。
便在众人一筹莫展的时候,赵匡义驾着存放帝王仪仗器物的马车飞驰而来,高声道:“快,将陛下扶上马车!”
第一百零一章 耶律贤到来
耶律必摄蜷缩着身子,迷迷瞪瞪地睁开了眼睛,看着黑黝黝的四方,脑子里一阵迷湖:
我这是在哪?
好冷啊!
他想开口说话,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只能发出一些低微的呻吟。
靠在马车旁假寐的赵匡义听得动静,高兴道:“陛下,您总算醒了!来,快喝点水!”
赵匡义将水壶抵在耶律必摄的嘴上,小心翼翼地喂着他。
略微恢复了一些体力的耶律必摄,问道:“我们这是到哪了?”
赵匡义道:“还有十数里就是苍耳河了……”
苍耳河?
那岂不是快进入上京地界了?
耶律必摄用力晃了晃脑袋,多少清醒了些,想起了自身的处境,自己这是在逃命。
失去了恩州这一据点,他们找不到可以据守之地收拢残兵。
而中原南朝更是抓住了这一点,犹如疯狗一般地对着他们追击了两天两夜,将他们的八万大军全部打散。
耶律必摄望了一眼四周,只有孤零零的三十余人,不由悲从心起:回想起这一路的颠簸,他带着几分感激地望向赵匡义,说道:“赵监,此次顺利回到临潢,朕绝不负卿。”
原本他都打算牺牲赵匡义来平息众怒了。
但他手足受伤,面对纠缠到底的追兵,全靠赵匡义凭借高超的车技,领着他东躲西藏,想起这一路上的颠沛流离,若没有对方,指不定自己已经成为了南朝的阶下囚。
赵匡义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说道:“为陛下效死,是在下本份。”
耶律必摄神色复杂地看着面前的汉人男子,长叹道:“想不到对朕最忠心的,竟是赵监。”
他又想到了背叛自己的耶律休哥,心底堵得慌。
赵匡义眼中闪过一丝兴奋,他是何许人物?
论心思诡计,天下少有对手。如何看不出契丹诸将对他的不满?
虽说他将战败的过错推卸给了耶律休哥,但是依旧有不少人希望他来承担这个责任。
在逃跑的时候,他故意驾车往人少路险的地方走,有意制造自己独自救护耶律必摄的机会。尽管冒了些危险,但凭借与生俱来的天赋,再一次获得了耶律必摄的信任。
看着神色复杂的耶律必摄,赵匡义道:“陛下放心,臣无论如何都会守在陛下身旁的。”他说着语气中带着几分愉悦,说道:“臣已经派人去临潢府求助了,估计明日便能与朝廷取得联系。我们所处地方已达上京疆界,相信南朝追兵不敢追至此处。陛下身体不适,好好歇息吧。”
耶律必摄确实觉得头重脚轻,睡意满满,轻声道:“你办事,朕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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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定府。
历史上的大辽双壁耶律休哥、耶律斜轸面面相觑,相顾无言。
耶律斜轸很是尴尬地笑了笑,找着话题:“你也给擒来了?”
“……”耶律休哥一时间不知怎么回答,最后只能点了点头。
他原本打算进攻罗幼度所在之处,以诱使曹彬、高怀德回援。但是他想不到那如此混乱追逐的战场,中原仍然有办法及时地通知前线继续追击。
曹彬、高怀德不上当,耶律休哥心知自己此刻即便调头加入战斗,就凭手上这一千余人也掀不起风浪,不过是泥牛入海罢了,也只能将错就错奔着罗幼度而去,赌个万一。
结果不言而喻。
他们并没有追上罗幼度,反让支援而来的贺惟忠堵了后路。
南朝的支援远比他想象中的要快,可见大定府的动乱并没有爆发,而是成功让南朝控制了。
看着一脸疲态的部下,耶律休哥并没有坚持,选择了缴械投降。
“听说于越病故?现在连你也受缚于此,大辽只怕无回天之力了。”耶律斜轸有些唏嘘,终究是自己的国家,说起来还是有些伤感的。
“彭”的一声,却是耶律休哥不甘的一拳打在身旁的立柱上,留下了鲜红的拳头血印。
耶律斜轸让他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见他面容悲怆扭曲,眼含热泪,忙上前将他拉到身旁坐下,说道:“你这是何苦呢!再说也未必真就全无希望,指不定陛下便能力挽狂澜,将我们救回去。其余自我折磨,不如吃好睡好。这里不愁吃,不愁穿,还有读不完的书看,就是一个说话的人。现在你来了,正好能够陪我解解闷。”
他故作豁达地说着,热心地给耶律休哥倒了一杯水。
他如此轻松,其实已经看开了一切。
他并不惧死,但惧怕死得不值得。
他还没有向世人证明自己,还没有让世人记住耶律斜轸这四个字,不甘心就这样为契丹殉葬。但他又不愿成为他人唾骂的叛徒,就在这里等着。
等到契丹覆灭,然后理所当然成为中原南朝的臣子。
耶律休哥为何会出现在此处,耶律斜轸心知肚明,两人同是契丹后起之秀的佼佼者,但却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
耶律必摄常将他们两人视为左膀右臂,但耶律斜轸对待耶律休哥的态度很复杂,欣赏之余,却喜欢不起来。
原因无他,过于正直。
耶律必摄为了拉拢他们,多次重赏金银牛羊女人。
耶律斜轸来者不拒,这些都是他应得的。
耶律休哥却每每说出一通大道理,说什么国家有难,将赏赐拒绝。
这让耶律斜轸很是尴尬,有种自惭形秽的感觉。
但不管怎么说耶律休哥这类人可以不喜欢,但没理由不敬重。
耶律斜轸很热情地将水杯递到了耶律休哥的面前。
耶律休哥平静地伸手推开,说道:“人各有志,都详稳不必如此。”
耶律斜轸长叹了口气,惋惜地摇了摇头道:“好吧!”
他遗憾地将水杯放在一旁,走出了屋子。
很快罗幼度就收到了耶律斜轸传来的消息,耶律休哥死意已决。
罗幼度怔了怔,缄默半晌,轻轻地说了声:“知道了。”
他挥手让人下去,双手扶背,眺望着窗外皑皑白雪。
坐拥大宋双壁、大辽双壁的梦想只是存在短短几日,便告吹了。
他并不打算继续劝说耶律休哥,在派出耶律斜轸之前,已经试过各种方式的劝降。
自己更是在他宣布投降的第一时间就抛出了橄榄枝,只是对方毫不在意的拒绝了。
面对耶律休哥如此决绝的态度,罗幼度固然心中不舍,却也不愿在他身上多浪费时间。
得不到耶律休哥固然可惜,但耶律休哥并不值得他低声下气地去当一舔狗。
他惋惜了片刻,很快心情就让一连串的胜果转为喜悦。
这一仗的胜果远超罗幼度的想象。
关键就在于恩州的归降。
这是罗幼度未曾想到的意外之喜。
少了恩州的修整,契丹失去了最后休整立足之地,对方只能退回上京休整。
而他们安全地追击的范围从十里扩成了一百三十余里,这之间的差距不可以道理来计。
契丹的大军完全让他们冲杀散,百里之地尸横遍野。
这一仗以后,契丹已经很难拉起一支能够与他们正面对抗的精锐部队了。
充其量就是强征精壮。
这契丹全民皆兵,精壮的实力确实强于一般百姓,但与真正训练有素的部队还是有一定的差距。
“接下来,直捣临潢!”
罗幼度目光落在的地图上,契丹的上京所在处。
就在他修整疲兵,准备直捣临潢的时候,一个意料之外,又在预料之中的人出现了。
“耶律贤,见过陛下!”
耶律贤脸色依旧苍白如故,身上穿着厚重的大衣,但难挡北地风寒,孱弱的身躯微微发颤。但他强忍着不适,勉力支撑着。
“来人,多上些炭火!”
罗幼度嘴角露出一抹笑意,多年的筹备,终于有了效果。
当年耶律贤南投,罗幼度很大度地接纳了他,还让他进入国子监任职,任由他随意翻阅国子监里的所有书籍。
耶律贤感受到身前炭火盆传来的热度,长吐了口气,苦涩笑道:“在汴京的这些日子,臣反而不适应着北地的气候。”
作为一个痴迷中原文化的契丹人,他在南朝一直沉浸于浩瀚的知识海洋,孜孜不倦地在国子监学着中原的数学、物理力学,深切的了解中原与契丹的国情,对于中原的强大,有了更进一步的了解。
最初耶律贤的想法很单纯,觉得他们契丹是有能力与中原一战的,只要他离开,不给罗幼度分裂彼此的机会。他们契丹是有希望在这场优胜劣汰的角逐中存活下来的,哪怕实力不济,也能苟出一个未来。
但随着深入的了解中原的底蕴,接触中原先进的思想文化,耶律贤对于契丹能够战胜中原已经不存有任何希望,只是一直期待奇迹的发生。
最终奇迹并没有降临,他们一败再败,直至今日,主力部队让对方击散。
耶律贤坐不住了,再依照现在的局势走下去,中原三路大军将会齐聚上京临潢展开最后的灭国之战。
不管谁胜谁负,首先遭殃的都是契丹百姓。
“陛下……”耶律贤作揖道:“可还记得昔年之言?”
罗幼度颔首道:“你指的是将契丹皇族安置于大理、交趾?”
耶律贤道:“然也!臣在汴京这些日子,眼界大开,深知世界之大,无边无际。相比不服王化的大理、交趾,我契丹上下所受之教育,远胜他们。而今此地蛮人人口远胜汉人,给朝廷统治带来巨大隐患。充实人口是解决问题唯一之法,只要将我族人安置于两地。他们在此处毫无根基,只能依附当地汉人,不出十数载,将再无契丹一说。”
罗幼度道:“正如你当年所言,朕并非嗜杀之辈。除少数几人,朕必杀之。余则只要你能劝得他们来归,朕可以免去他们死罪,至于安置在何处,除了大理、交趾,朕觉得夷洲也是一个选择,你觉得呢?”
耶律贤很识趣地说道:“臣只想为契丹取得一线生机,至于安置何处,一切由陛下定夺。”
罗幼度满意的点了点头。
未来的发展在大海之上,早罗幼度的预算中从东北黑龙江的出海口一直到海东半岛、倭岛、琉球群岛、夷洲这一片岛链将会组成大虞未来的沿海防线。将这套防线打造成功,那将是功在千秋万代的事情。
现在海东半岛、琉球群岛已入手中,倭岛如秋后蚂蚱,蹦跶不了多久了。黑龙江也差不多,只要契丹覆灭,东北皆入瓮中。
唯独夷洲,罗幼度并未正式涉足其中。
现在的夷洲以地方土着为主,想要彻底占领必需要大量移民综合汉夷比例,方能一劳永逸。
将契丹贵族打散安置,就算有个别不满不服,身在异地他乡也掀不起风浪。
耶律贤这一招虽说给契丹皇族留下了血脉,但无疑是断了他们崛起的路,狠是真狠。
当然如果不是这样,罗幼度也不会轻易就饶恕契丹贵族,不趁这个时候将他们清理一批,全部留着早晚坏事。
耶律贤招狠,效果却是拔群。
耶律贤神色复杂,说道:“陛下,辽阳府耶律贤适乃臣知己好友,臣能够从上京突围,全靠他暗中相助。臣先为陛下劝降辽阳府,以表诚心!”
罗幼度忽然想到了已经快支撑不住的耶律休哥,道:“这个不及,我这里有一个叫耶律休哥的家伙,不怕爱卿笑话,朕爱煞了他的才华,只是他一心许国,不饮不食,朕甚是心痛。你若能说服他归顺,朕向你们保证,此去临潢府,非必要,不动刀。”
耶律贤当然知道耶律休哥,也知他秉性,道:“臣勉力一试,成与不成,便不敢保证了。”
罗幼度本已经放弃,甚至做好了为其收尸的准备,自然无所谓道:“尽力便可。”
耶律贤见到耶律休哥的时候,吓了一跳,多日滴水未进的他此刻瘦骨嶙峋,好似干尸,嘴角都裂出了口子,露出了红黑相间的肉,模样极为可怖。
一声长叹,一声“逊宁!”
耶律休哥睁大了眼睛,看着面前似曾相识的容颜,颤颤巍巍地道:“贤宁……殿下?”
第一百零二章 大仁大义
耶律休哥自然认得耶律贤。
身为契丹皇室宗亲,耶律休哥自小就混迹在皇族圈子里。
耶律贤作为辽世宗耶律阮的儿子,耶律璟任命的继承人,生来便是孩子王。
那个时候睡皇帝耶律璟酗酒怠政,耶律贤作为公认的未来皇储,谦逊仁德获得了一致好评,身旁已经聚集了一批拥戴的文武大臣。
不少人都在期盼着耶律璟能够早亡,由耶律贤继位,成为契丹新主。
耶律休哥也是其中之一。
只是人算不如天算。
耶律必摄在两韩家、康家的支撑下,绕开了正常传承,窃取了皇位。
耶律屋质顾念大局,已经分裂的契丹,无法再次承受内部的二次分裂。
在耶律屋质的从中调和下,年少的耶律贤选择了退让。
耶律休哥也在耶律屋质的举荐下,成为了契丹新帝耶律必摄的左右臂膀。
耶律必摄这个契丹皇帝干得并不差,但在耶律休哥心中其实更认可耶律贤。
两人在这方面有着相同的特点“仁厚”。
耶律休哥看着幼时的玩伴好友,有着万千感慨,久久不知从何说起,半晌才道:“在南朝,殿下过得可好?”
耶律贤笑道:“直呼我贤宁便好,殿下早就过去事了。我现在是南朝的端明殿学士,中原书馆里的书籍任我翻阅。每日便是读书做学问,唯一的工作就是协助几位宰相整理一些契丹、漠北、漠南的史料,以作未来修史之用。”
耶律休哥带着几分牵强地说道:“也算是得偿所愿了,……只是我不了解。”他有些激动:“殿下对契丹的感情,不比我少,为何要选择叛逃?”
耶律贤道:“我留在契丹,只会造成契丹的分裂。不如留下一个叛逃之实,求得契丹一线生机。”
耶律休哥难看的一笑,心中的芥蒂释怀了。
耶律贤道:“其实在逃跑的路上,我不止一次问自己,如此选择是对是错。直至入京,见到了罗天子,确定了自己的选择。这辈子我做了不少错误的决定,唯独此次,无比正确。在汴京,我看到了一个跟契丹完全不一样的天下。一个让人向往,憧憬的世界。一个梦想中我们渴望见到的乐土……”
耶律贤将自己在汴京的见闻,自己这些年学习的知识,一一细说。
已存死志的耶律休哥听着听着,眼中透露着一丝向往。
耶律休哥作为一个契丹人,但他深受儒家文化的熏陶,向往的是圣人治世。
这一点当前高压下的契丹是完全不存在的,而中原在罗幼度的治理下却隐隐有了一点痕迹。
尤其是国都汴京,作为大虞的中心地,称一句人间乐土,毫不为过。
罗幼度并没有复制赵宋以天下养一城的制度,却也无可避免地受到最大的利益加持,成为经济文化的中心。
听着耶律贤的叙述,耶律休哥闭目感慨道:“可惜,不是我契丹。”
耶律贤说道:“可以是契丹,前提是契丹要在罗天子的统治之下。”
耶律休哥带着几分自嘲的笑道:“你就那么信任他?竟为他当起了说客。”
“没错!”耶律贤并不隐瞒,直言不讳地说道:“越在中原生活,越能感受罗天子的可怕。身为皇帝,一个开国之君。雄才伟略,自然少不了。但他最厉害的不是自身的能力如何,而是将自己的大义与民生结合。”
“不管他出于什么目的,是真心诚意以百姓为先的盖世豪杰,或是为自己争霸事业赢得资本而作伪一世的无双枭雄。但他克平乱世,以仁政理百姓,这已经足够了。”
“他目的何在,相比百姓获得的,已经不重要了。他将百姓大义与自己的一己私利紧密相连,水乳交融。只要他能够成功,百姓的生活就能从其中得到更大的好处。这一点耶律必摄远远不足以与之相比。”
“不亲自经历,常人无法感受,中原百姓对于他们皇帝的支持。”
他想起了罗幼度亲征之日,整个汴京上空都在回荡“大虞万胜,陛下万胜”的呼喊。
耶律贤笑道:“罗天子的眼界太高,目标太远。他需要一个稳定的后方,不会为了蝇头小利而亏待契丹,相反,他需要契丹人与汉人和平共处,为他提供稳定的支持。故而他不会以暴政苛政来对付契丹。首先损害的就是他自己的利益……谁会无故折损自己的利益?”
“就拿大定府来说,在你们为了求生,准备烧毁大定府之前,他已经入手准备安抚大定府了。他需要一个稳定的大定府,帮助他来控制漠南。我完全有理由相信,大定府在如此环境下,未来只会更好。”
耶律休哥虚弱笑道:“真是如此,倒不失为契丹之福。”
耶律贤道:“除了契丹,不是契丹以外,无可否认这点……”他缄默了半晌,亲自给耶律休哥递上了一杯水,说道:“喝吧!”
耶律休哥惨笑道:“我这条贱命,却不知能救回多少人?”
耶律贤犹豫了片刻,说道:“估计救不了多少人!”
这下轮到耶律休哥尴尬了。
耶律贤道:“也不瞒你,在来之前,陛下确实亲口说只要你逊宁归顺,此去临潢府,非必要,不动刀。但以我对陛下的了解,不管你归不归顺,陛下都不会大动刀兵。他只会杀那些他认为该死之人。”
耶律休哥听得一怔,心底有些触动。
耶律贤道:“逊宁,我希望你能好好活下来,替我看一看我们幼时向往的净土,会不会在东北出现。”
耶律休哥惊愕的看着耶律贤。
耶律贤轻声道:“我旧患缠身,早已时日无多。此番北来,便没有想过能够活着回去。也许,这就是我的归宿,能够在人生的最后时刻,感受中原文化的魅力,能够在最后时刻,帮助我契丹百姓出最后一点余力。本该知足,可没有见到未来,还是不甘呐!”
他说着笑了起来,豁达中带着那一丝丝的不甘。
耶律休哥抹去了眼角的泪水,接过耶律贤递来的杯子,一饮而尽,说道:“让你这么一说,真就不舍得死了。贤宁,就让我们一起见证未来吧……”
耶律贤缄默片刻,笑道:“好!”
当耶律贤扶着耶律休哥出现在罗幼度面前的时候。
罗幼度高兴的喜不自胜,大笑道:“还是爱卿有本事……”他看着进了食,稍微有些气色的耶律休哥说道:“朕很庆幸,还能见到将军驰骋疆场的英姿。”他说着,将自己的千里镜递到了对方的面前道:“这就是将军心心念念的神物,朕这里就送给将军了。便由它陪着将军,为朕开疆扩土吧。”
“谢……陛下!”
陛下这两个字有些难以叫出口,但还是叫了出来。
罗幼度更是满意,嘴角都要笑到了耳朵根,忙让两人入座。
罗幼度返回位置,经过火盆的时候,随手将火盆向耶律贤的位置移动,然后才上得主座。
耶律贤自幼体弱畏寒,耶律休哥是知道的,见状微微暗叹。
耶律必摄确实不错,可从这一细节,便可看出差距。
罗幼度得到了耶律休哥,话语中都带着欢快之意,但当说到对于耶律休哥安排的时候,罗幼度的话让耶律休哥有些意外:“将军暂且还是在公署里住下吧,好好调理身子。归降之事,得暂且瞒下来。”
见耶律休哥一脸意外,罗幼度解释道:“朕刚刚得到消息,耶律必摄、赵匡义已经回到了上京临潢府。他们将此战失利的缘由都推给了将军,还将将军南下袭击朕的举动理解成了南下投诚。实在可笑……”
耶律休哥听得此言,只觉得满脑子都是嗡嗡的。
耶律贤怒道:“岂有此理!湖涂透顶!”
罗幼度道:“将军也不用过于担心,将军的为人在契丹还是有一定风评。朕也已经让人将将军南下的用意透露给了临潢朝廷,就算他们认定了将军不听号令的罪,也不至于祸及家人。如果将军归顺的消息传开,将军便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身上的污名了。”
“所以……”罗幼度认真地看着耶律休哥说道:“将军就在公署里休养身体吧,朕不许宵小玷污朕的将军,待朕能够左右局势以后,再行细说。”
耶律休哥张了张嘴,沙哑着声音说道:“陛下是什么时候得到消息的?”
罗幼度想了想道:“在追击的时候,从契丹的败卒中听过类似的消息。不过朕以为以耶律必摄的能力,不至于这般无脑。也不知道赵匡义给他逛了什么迷魂汤,将一切罪名都嫁祸在了将军身上。”
耶律休哥道:“陛下早得到这消息,何不将错就错?”
罗幼度直言道:“你是说故意传出你归顺的消息?让耶律必摄杀你全家,以此来说服你归顺?”
耶律休哥并不接话。
罗幼度笑道:“这是将军太不了解朕了,也太小觑你自己了……”
耶律休哥眼中闪过一丝茫然。
罗幼度高声道:“朕要你耶律休哥,是真的将你当作一号人物,器重你的才华,欣赏你的能力。这种欣赏器重不说嘴上说的,朕不打算留你在身旁当作摆设。在朕的规划中,你的未来与曹彬、潘美一样,都是朕手中开疆扩土的无双利剑。未来的你,将会统帅我大虞的千军万马,成就卫青、霍去病、李靖、苏定方这些伟人的功绩。”
“如果朕以这种卑劣的手段,迫使你归顺。试问一下,朕敢让你独自统帅大军吗?你真的会对一个用阴谋,毁了自己全家的人付出自己的忠心?”
“朕要的是君臣相知,而不是相互猜忌。朕想做汉光武帝,不想做刘邦。”
耶律休哥本有些迟疑,不知自己的决定对不对,此时此刻还有什么话可说?
“臣愿为陛下开疆扩土,不负厚望。”
罗幼度满意地摆了摆手,看着耶律贤道:“朕已经下令让潘美、林仁肇停止进攻辽阳府,耶律贤适那边就看爱卿的了。你的身体受不了风寒,也不用亲自去。修书一封即可。耶律贤适是个聪明人,真有意归顺,爱卿亲不亲往并没有多少差别。”
耶律贤知他担心自己的身体,一口应下。
罗幼度接着道:“至于上京临潢府,朕打算等一等。现在气候太冷,我军兵卒很多都有冻伤的情况,临潢府的恶劣远胜大定府。朕不愿兵卒过于受累,打算休整到四五月份再行进兵。以爱卿对契丹的了解,有什么可以补充的?”
耶律贤道:“陛下用兵如神,臣不精于此道,不敢献丑。不过此战耶律必摄几乎全军覆没,他回到临潢府后,必然会大范围地募集新卒。契丹连连战败,八部自身也损失惨重。此时强募兵士,必然会有怨言。臣以此入手,如能劝得其中族部归顺,亦能减少不必要的损伤。”
罗幼度本就有此心,点头道:“就这么办!”
接下来两人针对细节做了一定的商议。
直到殿外传来萧胡辇大捷的消息。
“陛下!”
韩微大步走进殿内,见殿中的耶律贤、耶律休哥微微点头示意,然后说道:“萧将军说降了耶律罨撒葛,与北契丹联手大破蒙古与九十九泉,获得牛羊无数。”
罗幼度伸手接过韩微递来的战报,细细
看着萧胡辇破敌的经过,不免眉飞色舞。
原来萧胡辇从罗幼度那里得知蒙古兀氏乞儿与北契丹耶律罨撒葛心不和之后,一直想要拉拢北契丹对付蒙古,
不过耶律罨撒葛一直游离于两者之间,待价而沽。
萧胡辇选择将战事拖到冬天,除了打算利用蒙古无充足的过冬资源以外,还有一点,就是加深蒙古与北契丹的不和。
漠南资源不足,尤其是冬天的草场更是稀少。
萧胡辇所在的九十九泉足够应对,但蒙古却只能不住地安排麾下的牛羊在冬天来之前尽可能地补充草料。
蒙古此举无可避免,抢占了北契丹原有的资源。
这让看戏的耶律罨撒葛坐不住了,原来的小弟真正踩在了自己的头上。
耶律罨撒葛气愤之下,主动联系上了萧胡辇。
第一百零三章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
接下来就是最经典的二打一的戏码。
兀氏乞儿做梦都想不到自己的安答会在这关键的时候,在自己的背后狠狠地捅上一刀,猝不及防之下,大军一溃千里,仓皇北逃。
罗幼度看着此间详情,也忍不住暗暗叫好。
萧胡辇在中原的这几年没有白待,对于人性把握得透彻。
其实萧胡辇与耶律罨撒葛关系并不好,反而是生死对头。
萧胡辇在漠南高举萧家大旗招募族部,收拢帐幕最多的恰恰就是北契丹。
自从耶律敌烈的云中契丹为中原吞并以后,耶律罨撒葛的北契丹就夹在了中原与蒙古的中间,失去了缓冲之地。而北方的蒙古日渐强盛,一南一北大大压缩了北契丹的生存空间,实力削弱的厉害,日子过得很是拮据,无法给治下的牧民带来安全感。
牧民举家出走是常态,其中大多都跑到了萧胡辇处。
为了跟萧胡辇争夺牧民草场,耶律罨撒葛没少与萧胡辇大打出手。
萧胡辇一开始实力不足,但有杨业相助,后来实力强了,自己顶上也能不落下风。
萧胡辇有中原的支持,耶律罨撒葛大多都是吃亏的那一方。
罗幼度估计便是因为如此,兀氏乞儿才不会相信耶律罨撒葛居然能够跟萧胡辇合力对付于他。
兀氏乞儿完全忽视了一点,人性不是用道理就分析的明白的。
耶律罨撒葛这种人最是偏激,道理什么的跟他讲不通,也不会去讲什么道理。
蒙古兀氏乞儿是他一手提拔的,两人还结了安答。约定好不论富贵贫穷,同进同退。
结果兀氏乞儿绕过了他去与中原接触,又在得不到中原的支持下,与东契丹合谋,接受对方的任命。
如此行径,在耶律罨撒葛眼中无疑是背叛。
耶律罨撒葛这类人能够接受自己打不过萧胡辇这个敌人,却接受不了自己兄弟的背叛。
萧胡辇就是抓住了这点,拉拢了耶律罨撒葛,打赢了蒙古。
罗幼度继续看下去,看着萧胡辇信中表露的决心,不由一震目眩,心想:这代表大虞打到这里的不是潘美、不是曹彬竟然是萧胡辇!
萧胡辇在大胜蒙古后,并未就此罢休,而是整备了物资,领着缴获的牛羊,一边放牧一边北上,目标正是昔年冠军侯霍去病到过的地方……狼居胥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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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畜生!混蛋!我兀氏乞儿不报此仇,就不是苍狼的子孙。”
兀氏乞儿破口大骂,他真的做梦都想不到势如水火的两人竟然会联合在一起对付自己,想着自己这些年积累的家底,一战而没,便有一种郁闷若死的感觉。
一面策马疾奔,一面向远处望去:四周白茫茫的一片,整个漠北大地都陷入了苍茫之间。唯有大雪覆盖之下,隐隐约约的一抹新绿让人精神一振。
前面就是肯特山,那里是他们族部的圣山,克烈部世代居住之所。
“只要到了肯特山,一切都会有所好转!”
兀氏乞儿绷紧着脸,已经预想到自己接下来将会面对的挑战。
这一败,蒙古精锐损失惨重,尤其是他们克烈部更是如此。
草原上弱肉强食,他这一败,蒙古可汗的位置肯定不稳。
即便克烈部内部,也会有人反对自己,当务之急就是得稳定内部,先坐稳克烈部大族长的位置,然后重新获得蒙古的信任。
心中念及此处,兀氏乞儿叫了一声:“察儿兄弟!”
孛端察儿堆着笑容来到了兀氏乞儿身侧。
这位蒙古黄金家族孛儿只斤氏的始祖此刻也陷入了迷茫之中。
依照历史原来的进程,孛端察儿收复兀良哈以后,老老实实地给契丹当狗,一点点的发展族部。
但是因为中原的崛起,契丹的分裂。
原本统御漠北的契丹失去了对于漠北的控制,漠北出现了一个权力的真空地带。
以兀氏乞儿为首的克烈部顺应时势崛起,东契丹为了进一步掌控漠北,也准备扶持孛端察儿,用他来取代兀氏乞儿。
孛端察儿实力弱小,在这尔虞我诈的角逐中没有多余的选择,只能依从东契丹同兀氏乞儿虚与委蛇。
结果东契丹是一败再败,对他的承诺就如大冬天呼出的气,随风而逝。
兀良哈部也在此次决战中损失不小,让他未来的日子,更加难受。
当下,唯有与他抱团取暖了吧?
孛端察儿念及于此,脸上堆起笑容,说道:“大族长,何事叫我!”
兀氏乞儿说道:“此次南下,你助我良多,在肯特山脚,我送你族一块牧场!”
孛端察儿眼前一亮,笑道:“那太好了呀,在下代表兀良哈上下谢大族长,不管什么时候,大族长永远是大族长。”
肯特山还有一个叫法,在汉代叫做狼居胥山,历代外战将官心中的圣地。
肯特山得到贝加尔湖水系的支持,在荒凉的漠北是为数不多水草丰美的地方。
能够在肯特山附近获得一块牧场,对于兀良哈部来说是天大的好事。
孛端察儿知道兀氏乞儿这是在拉拢他,以便应对即将到来的内部冲突。不过现在东契丹已经靠不住了,不如趁机在肯特山这风水宝地立足,徐徐发展。
兀氏乞儿也得到了助臂,心满意足地点了点头。
两人一个做着回到肯特山重整旗鼓的梦,一个做着在肯特山立足,壮大族部的梦,相视一笑。
却不知萧胡辇的大军已经先他们一步,进入肯特山了。
兀氏乞儿被杀得大败,沿途收拢残兵败卒,还要寻找食物,躲避追兵,绕了不少的路。
而萧胡辇虽兵马众多,但目标明确,而且契丹原本就统治了漠北百年,对于漠北的地形极为熟悉,有着明确的目标,轻车熟路地就到了肯特山,比当年大汉的骠骑将军还要轻松。
肯特山近百年都被蒙古的克烈部所掌控,此番兀氏乞儿领着七成克烈部壮士南征,只余下三成护卫家园。
萧胡辇携带雷霆之势,三个时辰结束战斗,歼灭了肯特山周边克烈部的所有有生力量,俘虏了大批的老弱妇孺。
萧胡辇在兀氏乞儿遗留下的大族长蒙古包里听着耶律颇德与萧术鲁列的详细汇报。
萧挞凛少年心性,忍不住道:“这一仗,将军几乎将克烈部一锅端了,也不知陛下会给将军什么赏赐。”
萧胡辇轻笑道:“少不了你的!”
萧术鲁列忍不住瞪了自己儿子一眼。
萧挞凛立刻闭口不言。
萧胡辇问道:“我部对于这里的气候可还习惯?”
萧术鲁列道:“没有什么不习惯的,就如日常放牧一样,只是这一次跑得远了一些。”
萧胡辇笑道:“一两千里路,确实有点远了。”她说着,脸色一正,问道:“萧叔、兀古邻叔,你们帮我琢磨一下。我一开始没想那么多,就是陛下不愿意未来受到蒙古的袭扰。我琢磨着让陛下他们打到这里,指不定要耗费多少粮食人力物力,还不能长久的占领。”
“所幸这事,我们直接干了。我们有游牧的优势,杀到这里消耗的物资可比他们节省的多。在这里彻底的将蒙古打残打服歼灭,让朝廷未来三十年,免除北方之患。”
萧术鲁列不住颔首,这是他们定好的目标。
萧胡辇继续道:“可到了这里,我有些舍不得了。想不到漠北苦寒,这肯特山竟然有如此山林地貌,这里简直就是我游牧民族最佳的牧场。甚至可以说,谁掌控了这里,在这里发展壮大起来就能控制漠北。我再想,能不能在这里建一座城池,断了蒙古的根基。”
“有一句话怎么说的?对了,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这里就是大虞的领土,在自家的领土,建一座城池,应该不成问题吧?”
“呃……”萧术鲁列摸了摸自己的胡子,说道:“属下也觉得,应该不是问题。不过建城一事,必须得到陛下的同意才行。”
耶律颇德看着两人将蒙古的圣山祖宗之地就这样变成了中原固有领土,也识趣的附和道:“当年骠骑大将军霍去病还在这里祭天呢!”
萧胡辇大大咧咧的道:“这个当然,只要两位叔叔觉得可行,我们商议出一个方案。有了方案,才好请示。”
萧术鲁列细细思量片刻,道:“可行,可以让人将这里的详细地形绘制下来,传给陛下。朝廷自有精于筑城防守的能人,无须我们班门弄斧。”
萧胡辇道:“就这么办!”
这时外头传来一阵喧闹。
萧割烈的声音在外头传来。
“将军,我擒住了,这老妖婆将自己藏在雪里,好在属下眼尖,才没让他跑了……”
萧割烈押着一个披头散发的萨满祭师进了大帐。
萨满瘦骨嶙峋,全身上下的装饰品都是骨头制成的,非常可怖。
她让萧割烈推的倒在了地上,看着萧胡辇、萧术鲁列对着他们一阵吱哇乱叫,也不知说的是什么。
萧胡辇精通契丹语、汉语,对于蒙古语却不知道,只能望向萧术鲁列。
萧术鲁列摇了摇头道:“应该是咒语,蒙古人很信这个。”
萧胡辇在中原待了几年,深得迷信三味,坏的不灵,好的灵。路过神邸的时候,不论观音还是道尊都会拜一拜,但要挡了路,踩上几脚都是轻的,笑道:“告诉她,少装神弄鬼。想活命的就听话,想去陪火神母,那我就将她丢进火堆里成全她。”
萨满居然听得懂汉语,没有等萧术鲁列翻译,先一步说道:“火神命我留着性命,看你们的报应。”
蒙古人十分崇拜火,认为火是天地分开时产生的神物,每年都会在长者的主持下将黄油、白酒、牛羊肉等祭品投入火堆里,感谢火神爷的庇佑,祈祷来年人畜两旺。
同时还有很多的忌讳,如不能向火中泼水,不能用刀、棍在火中乱捣,不能向火中吐痰等。
萧胡辇哑然失笑道:“也就是说你愿意配合?”
那萨满一言不发,但态度明显是默认。
萧胡辇也不与她废话,直接说道:“你是蒙古的萨满大祭司,我知你有办法通传漠北诸部。你替我给他们带一句话,向我大虞皇帝陛下递交降表,尊他为主。谁不交,我出兵灭谁。”
大祭司一脸惊恐地看着萧胡辇。
萧胡辇道:“不信,让他们试试。最好跟兀氏乞儿一样,一起来,免得我一个个找上门,麻烦!”
大祭司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
在漠北,拳头,永远比嘴巴管用。
还未等大祭司将消息传达漠北诸部,兀氏乞儿的踪迹已经让萧胡辇先一步掌握了。
兀氏乞儿的警觉性远远比不上耶律屋质、耶律休哥,他们多次吃了千里镜的亏,但皆无意识到萧胡辇握有能够在数里外看破他们行踪的神物。
萧胡辇直接下令道:“萧挞凛,这一战你为先锋!”
萧挞凛激动得几乎跳起来。
随着萧胡辇手中的队伍不断增加,在用人上也有了高很多的选择。
萧胡辇已经有了将帅之气,懂得用人需雨露均沾,不是逮着一个人好用就用他一个人。
萧挞凛作为萧胡辇身旁的老人,此次征伐却少有单独领兵的机会。
却不想这关键的时候轮到了他。
萧挞凛道:“将军放心,此战不胜,提头来见!”
他激昂地点齐了兵马,向着兀氏乞儿的方向奔杀去了。
这眼瞧着到家,兀氏乞儿、孛端察儿都有些放松警惕,即便孛端察儿的海东青在空中警示尖叫也将之视为是牧群放牧。
直到萧挞凛到了两里之外,方才警觉,列好了阵势。
萧挞凛见对方做了准备,并没有立刻突击,而是让部队在一里之外休整,自己领着二十余人,扛着大刀悠然自得地来到近处,高声道:“哪里来的毛贼?竟敢犯我大虞疆土,知道马王爷有几个眼睛不?”
兀氏乞儿听得这般叫唤,只觉得一口老血堵在了喉咙处。
这蒙古的圣山祖地,怎么就成大虞疆域?
那岂不是意味着,他们的家已经毁了?
蒙古原本就大败不高的士气,立时垮塌。
第一百零四章 送上门来的肉
草原,夜!
“不要,不要!”
兀氏乞儿在噩梦中惊醒,惊魂未定地看着四周。
见四周一片死寂,周边零零散散的聚着大几百人,身旁最近的火堆处有着一道雄壮的身影,正在拨弄着燃烧的马粪。
抹去了额角的汗珠,兀氏乞儿方才回过神来,看着胸口给包扎好的伤口,一摸腰间的酒壶,勐地给自己灌了一口马奶酒,信步来到了孛端察儿的身侧,说道:“谢了,兄弟,今日要是没有你,我这条小命,只怕保不住了。”
日间与萧挞凛一战,他败得极惨。
原本他们的蒙古联军就被萧胡辇打散了,重新汇聚在他身旁的残兵败卒多是克烈八部成员。饥渴无助的他们,已经将回家当作最后的信念。
结果萧胡辇长驱直入先一步攻占了肯特山,将克烈八部的留守部队一扫而空,将克烈八部立足的巢穴给踹了。
这些残兵败卒见信念破碎,失去了战斗意志,只是几个对冲就让萧挞凛率领的精锐杀得落花流水,溃不成军。
兀氏乞儿在交战的时候,让萧挞凛一刀噼中胸口。若不是此次出征前,东契丹赠送了一副上等盔甲,护住了要害,甚至有被当场斩杀的可能。
这一败,让他这位蒙古克烈部最后的一点威望彻底打没了。
兀氏乞儿这个克烈部大族长,借助克烈部的力量,得到了蒙古诸部的认可,成为了漠北无冕之王。但他没有履行壮大克烈部的职责,反而连累克烈部丢失了祖居之地,已无任何威望可言。
克烈八部中除了兀氏乞儿的本家只儿斤部还有小部分愿意跟随兀氏乞儿以外,其余七部残余都选择了抛弃兀氏乞儿而去。
兀氏乞儿便如丧家之犬一般,气急之下,伤口崩裂,晕死过去。
直至现在方才醒来。
孛端察儿头也不抬,继续拨弄着火堆,说道:“这些都是我应该做的。”
兀氏乞儿左右看了一眼,见黑暗中还不满千的人,说道:“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
孛端察儿说道:“去投奔我兄长,不然漠北无立足之地。”
他见兀氏乞儿一脸不解,说道:“大族长只怕还不知道,萧胡辇这娘们太霸道了,直接让大祭司通知漠北草原诸部,让他们上表归顺虞朝。都将话挑明说了,谁不服灭谁。其他时候,萧胡辇说这话,他部还有机会逃。惹不起,躲得起。”
“现在?”
“本来气候就恶劣,大雪天的,能逃哪去?要不了多久,七成部落都得向那娘们低头。”
兀氏乞儿气急败坏地叫道:“漠北就无男儿了?居然要向一娘们低头。”
他心念电转,兀氏乞儿的两个兄长在漠北草原实力不弱,是蒙古黑塔塔儿部中的强部,如果能够与他们取得联系,借助他们的力量对抗萧胡辇,大有可能夺回属于自己的权势。
他试言道:“听闻令兄不古讷台、别勒古讷台是草原上的大英雄大豪杰,应该不至于臣服于女人脚下吧。察儿兄弟,我与你同去。”
孛端察儿沉吟片刻道:“我改变主意了,不去寻我兄长。”
兀氏乞儿愕然道:“那去哪?”
孛端察儿道:“去见罗天子!”
兀氏乞儿一下子警觉过来,伸手去摸自己的宝刀。
孛端察儿动作比他更快,先一步抽出了他的刀,毫不留情地插进了兀氏乞儿的胸口……
兀氏乞儿惊骇的瞪圆了眼睛,不可思议地看着孛端察儿。
孛端察儿眼中透着一丝狠厉,低声说道:“现在的你,死的,更值钱!”
孛端察儿一直都在思考着未来的出路。
他确实是有两个当族长的兄长,两个兄长都有不少的兵马,但孛端察儿与他们的关系并不好。
他的兄长是草原名门英勇善战的朵奔篾儿干的后人,而他是他母亲阿阑豁阿跟人苟合的产物。
这草原上并不讲究守节一说,寡妇改嫁是正常的事情。
关键是阿阑豁阿不愿意改嫁,对外宣称自己受到神仙的召唤,生下了不忽台塔吉、不合秃撒勒只、孛端察儿三个儿子,将三人的父亲,强行安排到了死了多年的朵奔篾儿干头上。
这就让不古讷台,别勒古讷台非常的不满与反感,觉得父亲的英雄血脉受到了玷污,自己的智商受到了侮辱。
孛端察儿就是因为受到两位兄长的嫌弃,这才出来自立门户的。
回去投奔兄长,混口饭吃不是问题,可日常奚落少不了。
孛端察儿要是受得住奚落,当初也就不会孤身出来闯荡。
跟兀氏乞儿说投奔兄长,只是一句试探性的言语,他想看看兀氏乞儿还有没有底牌。
结果兀氏乞儿二话不说地表示同往,想来也是无路可去,破罐子破摔。
孛端察儿不再与他多言,亲手了结了他。
在孛端察儿杀了兀氏乞儿以后,不远处也传来了阵阵惨叫声。
一人上得近前,低声道:“族长,都解决了。”
孛端察儿道:“将物资都整理一下,我们先回部落,带着全族的人一起去大定府投奔罗天子。”
以漠北现在的局势,要不了多久大半都会在萧胡辇那娘们的掌控之下。
整个草原未来一段时间都得姓罗。
与其臣服萧胡辇,不如直接去投罗幼度,获得最多的利益。
至于未来,走一步,算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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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定府。
罗幼度收到了萧胡辇在肯特山筑城的建议,一时间有些失神。
自己这爱妃有点虎啊,就这么堂而皇之的在漠北建城?
但随即又明白了原委,也许这才是对付那群野蛮人最合适的方法。
跟讲理的人说理,跟大字不识一个,于弱肉强食中生存的蛮夷就得来横的。
霸道才是征服他们最有效的方式。
罗幼度找来符彦卿、卢多逊、韩微、耶律贤、耶律贤适一起商议此事。
耶律贤适在收到耶律贤的招降信以后,并没有多少犹豫,放弃了辽阳府,孤身前来大定府觐见。
罗幼度授予他右卫将军衔位,留在身旁听用。
几人一听萧胡辇的壮举,纷纷都露出异色,想不到萧家女竟能做到这一步,讶异之余,纷纷道喜。
罗幼度心情大好,说道:“萧将军在来信中提出了要在肯特山附近修建城池,诸位怎么看?”
卢多逊道:“想要实控漠北,建造城池,安排兵力固守是有必要的。但若如唐朝一样,遥控,便无建造的必要了。”
韩微皱眉道:“由古至今,我中原从未实控漠北,在此地驻军,后勤补给线太长。”
罗幼度望向耶律贤、耶律贤适说道:“两位的看法?”
耶律贤笑道:“臣以为,万事都得试上一试。”
耶律贤适道:“后勤补给线问题,其实并不难解决。大定府周边是能够种植粮食的,从幽州、晋州运送物资到漠北确实不易,但从大定府运送物资,却不是很难。”
罗幼度颔首道:“贤宁的话,深得朕心。万事都有第一次,汉武帝收河套、开河西走廊,令得我华夏疆域北门多了朔方、九原、云中,西边多了凉州、敦煌。今日萧将军在肯特山站稳了脚跟,她一介女流都有信心镇服漠北,朕还能退缩不成?”
他看着殿内的众人,一字一句地说道:“朕不只是要在肯特山建城,还要划分为州府,将漠北、漠南都属于我朝廷管制。”
卢多逊自然是满口奉承,他与赵普是一类人,罗幼度说什么就是什么。
韩微心中有着小小的不安。
耶律贤、耶律贤适却是大喜。
耶律贤适说道:“以武力征服不是长久之计,还得施以怀柔,才能长治久安。此战一了,可以建造一条从肯特山直达云中、大定府的大道,加强三地的往来,道路一成,便于控制。”
耶律贤也道:“臣虽未去过漠北,更不知肯特山附近的情况。但孤零零的一座城池,不足以固守,根据地形而定,两座或三座才够稳妥。”
两人很是热情,你一言我一语的,给出了很多中肯的建议。
罗幼度听得不住颔首,一一采纳。
会议结束之后,罗幼度并未直接离去。
他在等韩微,知道韩微一定会在事后求见。
果然只是一盏茶的功夫,殿外就传来了韩微求见的消息。
罗幼度让韩微入内,让他在坐下说话。
韩微不敢入座,而是小心翼翼地作揖道:“陛下,臣明白陛下的壮志雄心,只是担心养虎为患。”
罗幼度道:“朕懂得你的意思,在漠南漠北大兴土木真正得得的是契丹人。你是担心契丹人崛起了,反咬我们一口?”
韩微道:“臣不敢多想,但不能不想。陛下,真心未必能换来真心,想要控制漠北种族混杂,想要控制就得倚仗契丹人。在漠南还能维持契丹人与汉人的平衡,可在漠北,全无平衡可言,不能不防,不可不防。”
罗幼度起身道:“朕完全能够理解爱卿的想法,就拿耶律贤、耶律贤适来说,他们有反心吗?肯定没有,他们都是聪明人,知道现在的局势,想要契丹人有个好的未来,效忠于朕才是最好的选择。不过他们忠于朕,并不妨碍他们为契丹人谋利。实控漠北,最大的受益人就是契丹人。可那又如何?朕能够抬得起他们,自然有把握将他们压下,更有能力除去。要知道,漠北虽说没什么汉人,却不知有契丹人。”
“再说了,不是还有你们吗?”
他看着韩微,微笑安慰。
韩微见罗幼度言语中透着提防的意思,心中大安,满意的告退。
就在罗幼度等着北方开春的时候,孛端察儿顶着风雪领着上万族人来到了大定府附近归附。
罗幼度听着张雍传来的消息,一时间不知道说些什么好。
“你确定是孛儿只斤氏?”
张雍有些莫名其妙,自从那夜在他的帮助下稳住了大定府的局势,罗幼度就围绕张雍、邢抱朴两人打造了一套大定府的临时班底治理大定府上下事务。
邢抱朴依旧负责刑事,而张雍则充当他的副手,协助他处理事物。
张雍瞧不起耶律必摄,但对于罗幼度很是敬重,见对方听到一个小部落的归顺,居然露出了吃惊的表情,不免诧异。
“对方确实说是孛儿只斤·孛端察儿,兀良哈的族长,还说他为陛下除去了克烈部的兀氏乞儿……”
罗幼度拍着大腿,莫名笑出声来:孛儿只斤氏,这不就是历史上的黄金家族吗?铁木真的那一支?
作为穿越者,罗幼度在这方面的觉悟向来不差。
其实以他现在的身份并不在乎什么,完颜阿骨打,并不在乎什么铁木真,历史都大变样了,谁知道完颜阿骨打、铁木真会不会出现?
再说了,就历史上那个情况,没有完颜阿骨打未必就不会出现拓跋阿骨打,没有铁木真,未必就没有金木真,银木真。
但是能够随手消灭的东西,为什么要赌那个千分之一的概率?
明明动动脚趾就能捏死的玩意,为什么就不能动动脚趾,换取一个心安?
所以罗幼度一直有留意女真完颜家的情况的。
不过并没有等到他出手,女真完颜家已经跟着韩德让在奇袭粮草大营的时候覆灭了。
至于蒙古孛儿只斤氏,罗幼度是完全打探不到消息。
毕竟离蒙古的真正崛起,确实有一段距离,现在蒙古就不存在乞颜部。
罗幼度也没有强求,毕竟能够捏死最好,没有出现不必强求……
结果人家送上门来了!!!
罗幼度双手一合,道:“识时务者为俊杰,孛儿只斤·孛端察儿举族来归,足以表明朕的仁德泽被四海,赏赐他族部一片草地,朕亲自接见。”
孛端察儿跪伏在罗幼度面前的时候,心在滴血,满脑子的后悔:跟着兀氏乞儿这货流离失所,就如老鼠一般。
这选择了罗天子,一见面就封将军,还给草地,早知道早就归顺了,何至于受天大的罪过。
孛端察儿压根就不知道,坐在上首的罗天子满脑子的都在想怎么动用自己的小拇指将他这个黄金家族的始祖给碾死。
第一百零五章 三军北上
冬去春来。
随着漠北漠南的积雪渐渐融化,受到雪水滋润的土地披上了一层新绿。
在大定府休整的一个多月,罗幼度可不是什么也没干,而是与卢多逊、耶律贤、耶律贤适一起远程连线汴京的赵普、窦仪等人,商议治理漠北的办法。
这既然要在肯特山附近建城,那理所当然地得将漠北之地纳入实际统治。
如何统治就是他们面临的一大难题。
毕竟华夏还没有正式实际统治漠北。
唐朝的那种名义上的统治经验,没有实质性的意义。
很多政策制度都需要尝试,通过实践来定真知。
首先第一步,也是最关键的一步,将漠北所有土地都归为国有。
为此罗幼度在萧胡辇的霸道上更进一步,特地下旨诏告漠北、漠南所有族部:从今以后,漠北所有部落都必须接受中原天子的册封。未得天子册封的部落,不得拥有漠南、漠北的草场,所有得到册封的部落,可以随意进攻吞食。同样的,得到册封的部落一律视为大虞百姓,不得相互攻讦,必须和平共处。
若有纠纷,寻求官府调解处理。
这要是寻常,漠北的族部百分之百不予理会,现在却由不得他们。
与汉唐朝都曾饮马漠北,最后也都放弃退回了草原。
原因显而易见,汉唐之兵确实远胜匈奴、突厥,但是他们不适应漠北气候,只能退让。
与他们相比,罗幼度手上最大的优势就是萧胡辇统帅的契丹人,他们拥有草原人的游牧特性,能够直接威胁到漠北的所有部族。
这也是漠北诸部不敢反抗的原因,之前他们遇到中原北征,他们可以躲可以藏。
中原大军在草原上消耗不起,现在萧胡辇就在肯特山放牧。
他们又能躲多久,又能藏多久?
只要罗幼度能够完全掌控萧家,漠北的制度政策就能顺利实施。
“今日,我们再来谈谈如何征税的问题。这成为大虞臣民,这纳税是必不可少的。不论是哪族人,只要接受朝廷的统治,都得纳税。”
罗幼度看着下手的卢多逊、耶律贤、耶律贤适以及张雍、邢抱朴两人,继续说道:“草原大多部落的财产都是共有的,只有个别少部分为私人所有。依照中原的人头税,来征收应该行不通。”
耶律贤说道:“可以采用我们契丹的办法,依照族部来征收。依照族部的大小,牛羊的多寡,每个族部半年上缴一次固定物资。”
张雍轻哼道:“此法过于粗糙。漠北不比漠南,那里的人习惯了自给自足,他们几乎用不着交涉,跟不会有往来。无法以户籍、路引之类的手段控制。族部的大小如何判定?谁能保证不会从中做鬼?契丹对于漠北的治理,可谓是一塌湖涂。效彷之,也只能是一塌湖涂。”
老家伙年纪大,嘴巴不饶人,说话一点面子也不给人留。
耶律贤脾气甚好,轻笑道:“难得湖涂,贵在湖涂。草原人散漫惯了,管得太紧,反而误事。”
张雍道:“想要长治久安,必须从严而行。唯有如此,才能算是真正的掌控,不至于风向一变,立刻改变立场。老臣以为最好是能够在诸部落间展开人口普查,最好是大索貌阅。得摸一下底,才便于政策实行。”
耶律贤适说道:“此法其实昔年,契丹世宗也动过此念。只是他们族部之间相互包庇,有的甚至于得到消息,远行十天半月,再多的人力物力也无法同他们消耗。”
张雍不再言语。
罗幼度听得却是心中一动,说道:“帐篷可以谎报,人可以藏,牛羊也可以藏。草场土地藏不了吧?漠南、漠北的草地都是朕的,他们想要在朕的草地上放牧就得交税。不以人口的多寡,不以帐篷的数量,更不以牛羊来计算税收。直接以草地来统计,申领多少草地,上缴多少税。有本事养数十百万头牛,就领多少草场。不服?可以,离开漠南、漠北,往西去,跑到西方,朕暂时顾不到的地方。反正想要在漠北、漠南生活,就得按照朕的规矩来。”
耶律贤、耶律贤适互望一眼,齐声道:“陛下圣明!”
卢多逊此刻却一脸骇然,他联想到了另外的事情。
如果说可以凭借草场来收税,那是不是可以凭借田地来收税?
隐户、逃户即便是太平盛世的大虞朝廷都存在的陋习……
如果改为田地收税,这一弊政将会消失。不过此令一出,将会令天下都为之动荡。
陛下能够想到以草场收税,八成已经想过以田地入税,只是时机还没有成熟。
如果?
卢多逊眼中炽热,大有擦拳磨掌,大干一场的冲动。
接下来一行人又针对漠北的治理,提出了诸多建议,最后归纳起来,命人传给了汴京。
这天,耶律贤适提出了举办春猎的建议,担心罗幼度对于草原习俗的不了解,他说得特别详细:“陛下,这春猎在草原是必须举办的活动,等同于中原的祭春。草原上的野兽以豺、狼、豹居多,经过漫长的冬季,这些野兽都空着肚子结束了休眠。这个时期的它们进攻性最强,如果不组织狩猎,将野兽们的数量灭杀下去,牧民的生命以及牛羊都会受到极大的威胁损失。”
罗幼度道:“如此说来,举办春猎还能收一波民心?既是如此,那就办吧。估计朕这里一直没有消息,不少牧民百姓都急坏了,让他们放心。这种必要的节日,朕不会废除的。相反还会大力推行。今年就这样了,明年朕组织我燕赵豪杰北上,一同参与进来。或者可以在这里定时举办盛大的运动会,赛马、狩猎,比试马球,足球等等活动。”
他这一开口,思绪就大开,忍不住多说了几句“我们可以先自己内部办着玩,有了经验,邀请周边邻国一同参加,独乐乐,不如众乐乐。到时候指不定能够成为漠南的特色……”
耶律贤、耶律贤适经过这个把月的相处,已经有些适应罗幼度天马行空的想象,见罗幼度举一反三,通过这种手段促进彼此的交流往来,感慨之余附和笑道:“届时必然是一段盛况佳话。”
罗幼度道:“只要我们的计划顺利实施,这一日,必将到来。”
耶律贤适此刻已经完全相信了耶律贤的判断,有罗幼度在,契丹人会过上好的日子,也许过个数十年,连契丹人这个说法都没有了。
春猎活动,草原上几乎年年举办,漠南百姓都是轻车熟路。
在大定府王宫里猫了一个多月的冬,罗幼度也忍不住出来透气,亲自参与其中,还射出了第一箭,为此次春猎开了一个头彩。
一只打晕了的大肥兔,罗幼度瞄着它的脑袋,一箭射穿了它的肚子,赢得了满堂喝彩。
最后拔得头筹的人物毫无悬念,高怀德以碾压的优势,依仗着超于常人的马术、箭术与狩猎技巧收获最丰。
即便有契丹人在狩猎技巧上略胜高怀德,但马术、箭术方面却相差太多了。
春猎只是小小的彩头,这一结束,对于契丹最后的征伐随即展开。
三路大军一起北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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契丹上京临潢府。
自从耶律必摄逃回上京以后,整个临潢府便陷入了动荡。
面对越发恶劣的局势,临潢府的契丹百姓无不人心惶惶,至于汉人百姓隐隐却有着几分雀跃。
不管契丹的官员怎么丑化南朝,汉人百姓都相信中原的罗天子是一个盖世明君,他的到来对于他们百利而无一害。
临潢府分为南北两城。
契丹人居住在北城,而汉人居住在南城。
一座巨大的都城,呈现两种不同的气象,不得不说是一件奇事。
契丹上京皇宫,大殿。
耶律必摄居于上首,然后是耶律海思、耶律道隐、乙室王撒合、萧干、萧讨古一系列的契丹贵族成员,以及高勋、韩匡美、韩德枢、康延寿这些汉人大臣,前前后后加起来足足有四十余人。
但此刻殿内一片死寂,除了沉重的呼吸声以外,听不到别的声响。
最终还是耶律必摄打破了这份沉静:“韩图育氏,你来说说情况吧!”
韩图育氏是韩知古的第十个儿子,作为汉人第一家族,韩家的政治地位在契丹内部是脱俗的,包含军政两个方面。
韩图育氏道:“根据可靠消息,南朝天子以米信为先锋,已经进入了上京地界,现在位于丰州。他们行军速度不快,应该是再等潘美、林仁肇两路军队。潘美与半个月动身,他从辽阳府一路北上,沿途渭州、壕州、遂州、龙化州皆无抵抗,已经到了横河下游。至于林仁肇部,他已经攻取了渤海之地,现在往黄龙府方向去了,最终目的暂无头绪。”
耶律道隐说道:“这不用想了,南朝天子与潘美分左右一起来攻我临潢府,至于林仁肇,他打算从黄龙府绕过馒头山、兔儿山断绝我们后路,不让我们北逃。”
耶律道隐父亲是耶律阿保机的长子耶律倍,耶律倍原来是契丹的太子,但遭后唐末帝李从珂杀害,当时耶律道隐年幼,洛阳一僧人将他藏匿并养大,因此取名为道隐。
辽太宗耶律德光灭亡后唐,耶律道隐回到上京,受诏赐外罗山地区居住。因身份特殊,一直游离于权力之外。现在这非常时刻,耶律必摄也不管身份不身份的,是个人都拿出来顶上。但别说耶律道隐在中原长大,颇有文武才能,一眼就看穿了南朝三路大军的意图。
不过看穿与否并没有实际意义。
契丹已经无路走,无路可退。
他们已经没有多余的兵力去抵挡任何一路大军,任由地方长官自我发挥,自行招募乡勇,自己抵御。
但毫无效果……
原因无他,契丹统治者对汉人太好了,他们是将内附的汉人百姓当作宝一样照顾的。
在大定府、辽阳府这些边陲之地,契丹人、汉人还是有一定等级划分。契丹人主军事,汉人主政务,契丹人能管汉人,但汉人管不了契丹人。但对于东北腹地,这里很少受到军事威胁,也没有安排多少契丹兵马驻守,契丹人大多随着水草而居,他们并不习惯如汉人一样,聚在一起生活,依照城池而居。
故而沿途遇到的城池里面居住的大多都是汉人。
这在契丹生活的汉人看到汉人的旌旗,还有别的选择吗?
一个个投降的比谁都利索,很多地方人还没到,酒席就安排上了。
不过也以为如此,罗幼度、潘美、林仁肇三路大军对于契丹百姓也存有一定的善意,只要不抵抗,大多不予为难。
对此契丹贵族也没有任何办法,他们怎么也想不到有朝一日,中原大军会杀到他们的腹心之地。
听着沿途汉人的举动,耶律必摄忽然想到了临潢府的南城,双手撑着脑仁,一阵剧痛。他可没有忘记,整个南城生活着八万汉人百姓……
“要不?”乙室王撒合眼中闪过一丝狠厉,他是一个杀胚,直接动了屠杀的念头。
“算了!”耶律必摄想着都是自己的子民,真要杀,还是下不去手,而且就是杀了,也扭转不了局势,没有多余的意义,说道:“我们拒北城而守,南城随便他们吧。”
赵匡义道:“陛下仁德,相信城中百姓也会念陛下的好处。臣也觉得固守北城更为妥当,我们兵力不多,整个临潢府太大,全城据守,反而将我们的劣势暴露,不如据守北城。”
耶律必摄起身道:“我契丹历经千难万险才有今日,朕至今都以为,此次大难是天神给我们的考验,只要能够渡过此难,我大辽一定能重现昔日辉煌!”
他强行鼓动士气,让众人做好迎敌的准备。
耶律必摄特地留下了赵匡义商议如何守卫临潢府。
乙凛在这时突然求见。
耶律必摄心下好奇,将他请入大殿。
乙凛行礼过后,看了一眼赵匡义。
耶律必摄毫不犹豫地道:“爱卿放心,赵监救过朕的命,可信。”
第一百零六章 意外发现
乙凛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赵匡义,当然知道这位风云人物。
古羖历惨败让他们契丹损失惨重,八万精锐全部打散,逃回来的不过十之一二,导致现在除了临潢府还有一些剩余的兵力以外,其他地方无兵可用的境地。
此战役之失,在契丹内部不少人都觉得赵匡义得负主要责任。
结果硬生生让耶律必摄保了下来,“投敌”的耶律休哥,成了罪魁祸首。
对此乙凛心里很是不满,耶律休哥的品行在契丹是公认的,说他投敌,谁都不信。绝大多数的人更加愿意相信上京流传的另外一个版本,耶律休哥洞察了罗幼度的所在方位,擒贼擒王去了。
最后此事就这么不了了之。
“陛下,于越生前一直让属下与兀良哈的族长孛端察儿往来。此人向南朝天子进献了蒙古大族长兀氏乞儿的头颅,得到了南朝天子的器重,任命为右骁卫将军,还将松山州靠近阴凉河的草场送给了他们的族部栖居。”
耶律必摄记得有这么一号人物,冷哼道:“此人朕记得,就是一两面三刀的小人,为了讨好蒙古,还特地从我们这里讨要去两千锁子甲。现在见南朝势大,直接背叛了旧主。”
乙凛道:“就是此人,臣以为此人还有利用的价值。”
耶律必摄迟疑道:“这小人现在得了南朝的好处,不会因为旧恩,为我们办事了吧。”
乙凛脸上浮现一抹笑意道:“他现在是发达了,想用旧恩捆绑这种小人,无异于痴人说梦。但他抹杀不了自己崛起时,所干的一切。他是在得到我契丹的支持才能如此顺利地重组兀良哈,蒙古也是在他的唆使之下才会选择南侵。如果这些消息传到南朝天子的耳中?如果这些证据出现在了南朝天子的面前,孛端察儿还能如此安逸的当他的右骁卫将军?”
赵匡义闻言,眼前一亮说道:“陛下,这是一个机会。对方越接近胜利,往往越容易出现破绽。罗幼度重用孛端察儿的心思很明显,他是打算立一个典型。他以孛端察儿为榜样,告诉其他的蒙古人,真心实意地归顺将会受到优待。对于孛端察儿,罗幼度会表现出自己的信任倚重,完全可以为我们所用……”
耶律必摄也明白过来道:“就劳烦爱卿与孛端察儿再度联系,威逼之余,可以告诉他。跟着罗幼度,他最多就是一部落的族长,永远是人家的狗。但他只要助我打赢此战,漠北就是他的。”
赵匡义提醒道:“乙郎君与孛端察儿接触的时候千万小心,中原的武德司特别厉害,莫要让他们察觉出端倪。”
乙凛微微作揖,表示明白,告辞离去。
赵匡义又与耶律必摄商讨了布防的事情。
赵匡义的军事理论知识尤其扎实,再度将耶律必摄说得心服口服。
走出上京皇宫,赵匡义看着大街上闷头而行的契丹贵族,心中也是一片凄凉。
他不是不知道现在的契丹已经无力回天,也不是不明白留在上京,有很大可能会陪着这群蛮夷一同殉葬。
只是除了留下来,还能去哪?
正如他对耶律必摄说的那样,人人都可能降,唯独他不可能。
漫不经心的走在回家的路上,转角处却见一辆豪华的马车从身旁掠过,在一栋雄伟的府邸面前停了下来。
一个青衫文士走下了马车,他四五十许的年纪,气度非凡。
一位身着蟒袍的契丹男子恭敬的对着青衫文士行礼问好,将他请进了府邸。
赵匡义微微皱着眉头,蟒袍男子他认识是契丹的东丹王耶律隆先,此人是辽义宗耶律倍第四子,负责东丹的经济民生。东丹就是契丹的粮仓,渤海故地。在职时期减省赋税,体恤鳏夫寡妇,多次推荐贤能人士,为契丹的经济作出卓越贡献。
因为林仁肇攻入东丹,耶律隆先撤回了上京。
赵匡义深知自己不容于契丹军方,最近一直在拉拢汉人大臣,却不知哪个汉人能够得到东丹王耶律隆先亲自接见?
他挥手招来身旁护卫,说道:“守山,你去打听一下,刚刚进府的人是谁?”
亲信洪守山作揖领命,不一会儿,他便打探到了对方的身份,向赵匡义汇报:“打探到了,对方叫尹审征,原是蜀地的宰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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饶州长乐县。
又是一座不用攻取,主动投降的州府。
契丹的饶州是耶律阿保机为了安置渤海国遗民特别建立的。
这些渤海国遗民看不起契丹文化,一直沿用着渤海人的习俗以及汉人文化。
契丹对于这种情况视若无睹,只要这些人老老实实地纳税,不闹事不捣乱,契丹高层根本不管这些遗民的生活。
这种开明的风气导致了契丹人是契丹人,渤海国遗民依旧是渤海国遗民,他们并没有融入契丹,只是换个地方生活。
罗幼度的中原大军抵达城外,掌握饶州兵权的契丹兵马使还没来得及整兵,渤海国遗民就已经喜迎王师,将米信的先锋军请到城里了。
闻讯的罗幼度对于这种情况也是哭笑不得,他这次北上感觉就如回家一样,一点攻城略地的快感也没有。
罗幼度接见了城中归顺的官吏,熟练的安抚册封,然后对着耶律贤、耶律贤适说道:“这北上的路实在太顺了。”
耶律贤、耶律贤适也不知说些什么。
他们两人对于耶律德光开明的政策相当推崇,一直觉得因俗而治,以“本族之制治契丹,以汉制待汉人”的政策非常高明,充分的游牧民族与农耕民族的特性发挥出来。
结果万万没想到,这政策最后居然会出现这种情况。
喜迎王师?
罗幼度见耶律贤、耶律贤适一脸纠结,也不给他们添堵,而是挥手招来孛端察儿。
看着有些意气风发的孛端察儿,罗幼度笑道:“刚刚得到了萧将军传来的消息,你的两位兄长已经向她上表归顺,可有合为一部的想法?”
萧胡辇在漠北没有别的高明举动,就是一个莽字开路。不服就打,不服就干。
蒙古本就让当年的耶律阿保机削过一次,百年来恢复了一点元气,又让萧胡辇打残,已经没有强大的部落了。
萧胡辇越蛮不讲理就越无人敢惹,以至于想继续留在漠北生活的部落,纷纷接受不平等条约。不愿意接受的,跑都跑不掉。
萧胡辇的轻骑兵没有族部百姓的拖累,逃不出漠北的地界。
现今已经有八成部落选择归顺,其中就包括孛端察儿的大哥、二哥。
罗幼度是想的是将对方五兄弟一锅端了,免得留有后患。
孛端察儿缺忙道:“只怕两位兄长不乐意,不瞒陛下,两位兄长与臣同母异父,他们一直看不起我们兄弟三人。相处得很糟糕,还是各顾各的好。”
他担心大哥别勒古讷台、二哥不古讷台实力过强,反客为主将自己族部吞了。
至于跟他一起由神仙所生的三哥不浑合塔乞、四哥撒勒只,已经被他叫到了身旁,三部合成一部,实力有了很大的提升。
罗幼度道:“如此便作罢了,朕需要一个扶持一个蒙古人作为表率,朕很看好你……”
他意味深长地给孛端察儿一个暗示。
孛端察儿瞬间明悟,大喜道:“臣愿意为陛下效死!”
带着几分激动的心情,孛端察儿回到了自己的驻地。
为了好好表现,他合并了自己三哥、四哥的部落,强行筹齐了一支三千骑兵队跟着罗幼度出战。
这一入营帐,孛端察儿便得到了乙凛在帐中等候的消息。
孛端察儿脸色大变,低喝道:“他来干什么?谁放他进来的?”
他野心很大,一直想着统一蒙古,让自己的兀良哈取代克烈部的地位。
现在契丹大势已去,他只想跟着罗幼度混,恨不得将原来的自己舍弃的一干二净。
他不等心腹回话,铁青着脸走进了自己的蒙古包,见乙凛在帐内怡然自得的喝着奶茶,眉头突突自跳。
“好胆!”
孛端察儿抽出了自己的宝刀气势汹汹地走向了乙凛。
乙凛摇头而叹,说道:“世态炎凉,这有了新人,旧人就抛在脑后了?”
孛端察儿面容阴晴不定,低喝道:“我不知道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乙凛嘲讽道:“当了南朝的将军,你与于越的合约,你受到我契丹的好处,就能撇得一干二净?别说你不过是区区右骁卫将军,就算你当了南朝的宰相,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你也抹不去发生过的一切。你孛端察儿就是我契丹的暗子,你逃不掉,避不开。”
孛端察儿气得浑身发颤。
乙凛将手中的奶茶往桉几上重重一放,道:“你大可以砍了我的脑袋,但只要今日我不回去,明天南朝天子就会听到你与于越的所有合谋,你受到我契丹所有好处的账簿都会出现在南朝天子的面前。你觉得到时候你还能如现在这般?安逸的当你的右骁卫将军?”
“你……”孛端察儿切齿道:“你究竟想怎样?”
他又急又气,真恨不得能够穿越回过去,捅原来的自己一刀。
乙凛道:“我们合作继续,寻找机会,除去罗幼度,或助我军取得最后的胜利。只要成功,你就是漠北王。但如果失败南朝攻破了上京,那在下就在地下恭候右骁卫将军了。我们接触了多年,掌握了不少你的东西。吃定你了,逃不掉的……”
他一副吃定孛端察儿的表情,眼睛眯着,笑容灿烂。
孛端察儿周身如堕冰窖,寒意从脚底直冲嵴背。
饶州长乐县府衙。
罗幼度看着手中汴京传来的消息,京中情况一切安好:丑丑越来越有皇储的气度,书信里的成长是显而易见的。
丑丑的每一封信,他都如珍宝一样收藏,想念的时候,从头观看,便能清晰的差距,第一封信与最新几封信的差距。
此次来信,丑丑说了两件事,一件丧事,一件喜事。
丧事来至于陇右,陇右节度使慕容延钊病故了。当年那个虎步陇右,所向披靡的悍将早早的病逝了,享年五十六岁。
如他这样的勐将,年轻的时候拼杀的太狠,累积的旧患过多,一旦上了年岁,身体就大不如前,一直受伤病折磨。
这些年陇右安定,在丝绸之路的刺激下,陇右逐渐恢复了生机,甚至有不少吐蕃人受不了吐蕃内部的混乱,举族部来投。
慕容延钊身为陇右第一边帅,他的存在居功至伟。
“唉!”
罗幼度忍不住微微叹息,其实这些年已经有不少当年的老人开始逐渐病故了:如向训、王景、李继勋,只是除了王景,份量都比不上慕容延钊。
他提了提精神,他亲自写了一篇文章悼念慕容延钊的功绩,并且追赠他为中书令、陇西郡王,一口气加封他的儿子慕容德业、慕容德丰、慕容德钧、慕容德正。
收拾了一下心情,罗幼度望向喜讯,洛阳城的修复进程极为顺利,西城、北城都已经竣工,现在就差洛阳宫与洛阳南城,尚未完工,估计再有一年,迁都的事情就能提上章程。
罗幼度心情好了几分,开封实非国都首选,洛阳虽有不足之处,却是唯一的选择。
“陛下!张武德使求见!”
罗幼度头也不抬,说道:“让他进来。”
张进先行了一礼,以一种异常的语气行礼:“见过陛下……”
罗幼度笑道:“坐,怎么第一次见到朕?”
张进恭敬道:“不是,恕臣孟浪,实在是陛下太神,让臣有些惶恐。”
罗幼度莫名道:“这是怎么了?”
张进道:“臣一直好奇,陛下为何对孛端察儿如此上心。今日方才明白,陛下是何等高瞻远瞩,竟从一开始就看出了他有问题,今日孛端察儿在他的营帐里接见了一位契丹人,此人身份应该不一般,臣还未查出,但可以肯定孛端察儿与契丹有很深的勾结……”
罗幼度大有深意的笑道:“继续调查!”
黄金家族?
瞬间他想到了安置他们族人的好去处了,倭岛多黄金白银,族长砍了,族人都去挖黄金白银吧!
第一百零七章 一边决死 一边过节
罗幼度与潘美几乎前后脚抵达契丹的上京临潢府外。
“臣潘美,见过陛下!”
潘美身着华丽的雁翎甲,衬托着轩昂的气概。
这家伙本就是武臣的颜值担当,随着年岁的增长,越发的成熟,气度越是不凡,尤其是那一脸的络腮的胡须好似美髯公一样。
来到这时代多年,罗幼度很多习惯已经融入了这个时代。
最基础的就是蓄须。
后世已经没有蓄须的习惯了,为了方便罗幼度后世每天都会用电剃须刀刮两下。可到了这个时代,他发现蓄须是一种展现男性美的习惯,胡须的有无、长短是资历的象征,是所谓“年高德勋”。
在古代不蓄须的大概率是两种人,一种是太监,一种是动了刑的罪人。
没有胡子会受人鄙夷的。
罗幼度一开始很不习惯,留胡子太麻烦了,尤其是吃饭的时候,经常染上油污残渣不好打理。
后来渐渐入乡随俗习惯了,也渐渐臭美起来,每天都得花时间打理一二。
不过胡子这玩意跟基因有关,罗幼度的胡子并不茂密,也就唇上左右两撇微卷的翘髭,加上下颚的细长的胡须。
潘美不过四十年许,却已经有着如同关二爷那样的美髯,将他的气质完美的承托起来,让罗幼度看得大为羡慕。
“快快起来,让朕瞧瞧,你胖了还是瘦了……”
罗幼度大步上前将潘美搀扶起来,上下打量了一番,满意地点了点头:“这北方苦寒,可朕怎么觉得你胖了?”
潘美一脸笑意道:“那是陛下仁德所致,我大军所到之处,州府皆是望风而降,准备美味酒食,渴望沐浴天恩。臣一时贪嘴,长了不少的肉。”
这一路北上,他也体会到了戏剧性的感觉,原以为越深入契丹腹心,遇到的抵抗会越严重。结果一路而来,几乎都见不到多少契丹人,沿途所有州府皆是汉人、渤海人、熟女真人。契丹不让他们武装自己,也不干涉他们的文化自由,只要如实耕种纳税,干什么都不管。结果一个接着一个,投降比谁都快。
罗幼度莞尔道:“此事朕也始料未及。”
说着用力拍了拍他的肩头说道:“辽东之战打得不错,战报朕是一字不落地反复看了。能够在辽东那苦寒之地,对上耶律贤适这样的敌手,还能屡屡得手,将他逼得不敢出战,了不起。”
此番分兵,潘美面对契丹布置的整个辽东防线,先破营州为他中路大军争取到了突破松亭关的机会,又将耶律贤适困在了辽东一线,隔绝了大定府、辽东的往来。以一旅偏师,完美地完成了牵制任务。
此次决定胜负的两大战役,龙山伏击战、古羖历大捷。
龙山伏击战有潘美一功,至于古羖历大捷,首功在赵匡义。
与潘美合兵一处,罗幼度领着两路兵马抵达了契丹的上京临潢府。
如一路上的情况一般,即便到了契丹的国都临潢府,他们也跟回家了一般,受到了临潢府百姓的热情招待。
临潢府是契丹建国初期在本土兴建的第一座京城,当初耶律阿保机在建城的时候已经将汉人百姓考虑进去了。
临潢府建造的极为辉煌,气势雄伟,内分为二城,两城相连为“日”字形。北城呈六角形,内部又细分由外城和内城,内城为契丹皇城,墙高三丈,设有楼橹、塔台、仓城、瓮城等先进的防御设施。而南城名汉城,在皇城之南,略呈正方形,墙高两丈,不设敌楼,也没有仓城、瓮城。
顾名思义,契丹统治者住皇城,外城则是居住着契丹贵族与契丹人,南边的汉城也理所当然地由汉人居住。
耶律阿保机当年也是防着汉人一手的,汉城这边除了城墙没有其他的防御设施,估计建造城墙也是为了便于收税。
因一路上汉人、渤海人、熟女真人对待中原大军的热情,耶律必摄根本不敢连同汉城一起守,担心适得其反。
其实契丹对于境内的汉人百姓并不差,临潢府这样契丹人、汉人同居一城的环境下,双方早已习惯这种生活。临潢的汉人未必真就会响应罗幼度的号召,但是耶律必摄不敢赌,为了节约兵力,也没有在南城安排驻军。
这一下就让南城的汉人豪绅们别无选择了……
罗幼度贤名在外,从未干过屠城劫掠的事情。在耶律必摄抛弃他们的前提下,不至于为了自保,自发组织民众反抗。
选择开城迎接罗幼度这位中原天子的到来也就理所当然了。
走在临潢府汉城的街道上,罗幼度看着繁华的街景,街道两侧相迎的百姓,挥手叫来耶律贤,对着他说道:“耶律必摄若是愿降,朕可以授他王爵,三代之内,衣食无忧。”
看着临潢府汉人百姓殷实的生活,罗幼度也微微动了些许恻隐之心。相比未来的金人、蒙古人,契丹人在种族之别上最开明的。
不过显然耶律必摄并没有投降的打算。
耶律贤还没有靠近城墙,已经让城楼上的弓箭手射退,连交谈的意思都没有,做出了顽抗到底的态度。
罗幼度闻讯以后也不再客气,说道:“想死得壮烈,那朕成全他。”
当即将兵马一分为四,分别驻扎于北城的大顺门、安东门、乾德门、拱辰门,做攻城的准备。
东丹王府。
尹审征长吁短叹,感慨世事无常。
原本只是在高丽当一个小小的间谍,很快就可以功成身退。
结果老天好像在给他开玩笑一样,给耶律休哥带到了契丹,当了一个县令,立了大功,就等着武德司的人将他接回潘美的军中。
然而东丹王耶律隆先爱他才华,将他带到了上京,还给他在汉城安排了住处。
本打算在上京安逸地等着罗幼度大军抵达,然后汇合。
关键时候又出现了意外,耶律隆先很客气地将他接到了北城王府,告诉他南朝大军即来,王府安全。
尹审征急得几欲呕血,忍不住暗自吐槽:要不是您过于客气,自己指不定已经回到汴京,见到自己的母亲了。
既来之,则安之。
尹审征只能硬着头皮,继续当他的东丹王门下幕僚。
“尹先生,大王回来了,请您去大厅一叙。”
“这就来!”
尹审征细心地整理了一下衣着,带着几分文人雅士的风度来到了王府大厅。
大厅中共有四人,皆是契丹庙堂上数一数二的人物。
其中两人位于上首,两人左右落座。
左上首的那一位正是东丹王耶律隆先,右上首是耶律隆先的弟弟蜀王耶律道隐,下首两人分别是右龙虎卫上将军耶律合住、皮室详稳萧安团。
尹审征最擅阿谀奉承,对于契丹庙堂复杂的人际关系,早已了然于胸。
耶律隆先、耶律道隐两人是契丹皇室,耶律阿保机的孙子,他们的父亲是阿保机的长子耶律倍。而耶律合住是耶律阿保机弟弟耶律迭剌之孙,萧安团的父亲是萧阿古只,契丹开国勋贵之后。
这四人是契丹庙堂宗室一派的核心成员,也是耶律必摄手中最大的倚仗。
尹审征不卑不亢的与四人行礼,敏锐的发现四人眼睛有些微红,精神有些亢奋。
耶律隆先说道:“尹先生,陛下今日在庙堂之上,誓与临潢府共存亡。我契丹上下民众也是反映炽热,万众一心。从即日起,北城将战略物资将会统一调配,由专人负责。我们这群大老粗动动刀枪尚可,数字上的微末算计,非我等所长。在下想到了先生,便由先生担任监察官一职吧。”
尹审征忙道:“愿为大王效力。”
耶律隆先对于尹审征很是信任,并没有避开他谈事,而是让他在一旁入座,几人说着未来可能发生的情况。
尹审征在一旁认真听着,也明白了一个大概。
原来面对兵临城下的窘境,耶律必摄这一次没有主打必胜牌,而是高举起了与大辽契丹共存亡的旗帜。
临潢府是他们大辽的第一座都城,是他们契丹的祖居之地。
临潢在,大辽在,临潢失,契丹亡。
“契丹”之名,最早见于朝鲜《三国史记》东晋太元三年已有契丹人犯高句丽陷八部落的记载,《新唐书》等明确指出:“至元魏,自号曰契丹。”
一个至今五六百年的民族,历经了不少风雨,大起大落,历经大贺氏、遥辇氏直至现在耶律氏,契丹也有着自己的民族骄傲。
民族生死存亡之境,也爆发出了视死如归的气魄。
故而整个临潢府的北城并没有想象中的士气低落,反而有一种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悲壮。
临潢府中成千上万的契丹青年走上街头应募从军,无数老弱妇孺给自己家的男人孩子鼓励打气。
面对中原大军的压境,整个临潢府的北城契丹人反而凝聚在了一起。
耶律必摄看着庙堂上文武大臣的愿与大辽共存亡的魄力,感受着民间百姓那不愿意做亡国奴的斗志,站在城楼之上眺望着城下中原军营里的那如繁星一般的火把,切齿道:“想灭我大辽,得看你的牙口够不够锋利。”
中原大营御帐。
罗幼度召集了军中诸将一并议事,看着帐内近百位中上级将官,他并没有说及如何攻打临潢北城,而是问向了耶律贤道:“再过不久就是寒食节了,你们契丹人对于寒食节是什么态度?”
耶律贤有些摸不着头脑,但还是如实道:“受汉人影响,寒食节在我们当地也是一大节日。只是略有改变,比如踏青插柳,我们这里就不盛行。这出门便是草地,没有什么稀奇的。至于柳树,北方不是没有,就少许几棵,真要采摘,一人一截都能将之折秃了。我们这里的寒食节,最大的活动就属马球比赛。近几年也流行足球,不过踢得不怎么好,制度并不完善,没有中原精彩。”
在后世寒食节已经并入清明,几乎没有什么人提起了。
但是在古代寒食节是三大节庆之一。
尤其是唐宋时期,更是盛行。
唐宋时期,法定节假日,元日(春节)、寒食、冬至,各休假七天。至于上元节、夏至、先天节、中元节、下元节等三五天不等。
大虞朝的很多节日习惯都是承传于唐朝,对于寒食节也是相当重视的。
在原来的基础上还增加了足球、植树、秋千、赏花、斗鸡、馈宴、咏诗作词等活动。
反正就是一个字“玩”。
这天下承平,生活富足,有事没事的就找些事情玩乐,以宣泄生活。
罗幼度道:“北方的冬天太冷了,以至于元日、上元节都躲着猫着,现在天气转暖,万物复苏,也得让将士们放松放松,临潢南城的百姓也让他们参与进来。朕连着组织几场足球、马球比赛,邀请他们参观。马球比赛就由马帅负责,足球嘛,就交给石指挥使了。”
高怀德是公认的马球第一好手,在中原玩马球就没有人玩得过他。
马球比赛双方人数不固定,罗幼度亲自见过高怀德领着三个无名小卒就四个人,横扫了十五人组成的西州回鹘马球队:据说在西域那边,西州回鹘马球队所向无敌。
至于足球方面,石守信最为精通,汴京最厉害的球队之一,就是他养的,在汴京受到万人追捧。
他说着又吩咐韩微负责在汉城举办祭祀孔子的活动,让卢多逊组织诗会。
这一场军事会议,竟然都是围绕寒食节来进行的。
罗幼度包围了临潢府北城,想着居然不是进攻,而是打算轰轰烈烈地举办一场盛大的节日庆典。
同一时间,耶律必摄这个皇帝,连续几天都亲临四门,给守城兵卒打气鼓励,表示自己与他们同在。
整个临潢府北城的气氛打磨得好似一把利剑,耶律必摄就是握剑之人,他高举着宝剑,随时准备噼向意图攻城的中原。
结果一日,两日三日……
时间一天天过去,耶律必摄站在北城眺望南城,只觉得气氛很不对劲。
第一百零八章 焰火中的进攻
巨……啪!!!
巨……啪!!!
……
寒食节的庆典在夜晚的烟花中完美的落幕。
临潢府是契丹文化经济中心,相对其他地方,生活确实富足不少。但是这些年耶律必摄、耶律屋质都在于中原做军备竞争。
相比中原的地大物博,还有罗幼度这个外挂支持,契丹在军备竞争道路上的付出远比中原要多得多。
即便是临潢府的百姓,他们的生活负担也是很重,很少有游玩的机会。
但这一次的寒食节,罗幼度却给他们带来了一个难忘的节日庆典。
从太阳升起时的祭祀孔子开始,临潢府的汉城就洋溢着节日的喜庆。
军中的伙夫客串着街边的商贩,他们用军中的食材制作成中原的美食在大街上售卖。
寒食节,寒食寒食顾名思义就是禁烟火,只吃冷食的意思。
这一点契丹做不到,但中原寒食延续了千年,各种美味的寒食不胜枚举。
饱肚子的食物有寒食粥、寒食面、寒食浆、青精饭、饧、凉粉、凉面,菜食有面燕、蛇盘兔、枣饼、细稞、神餤、凉糕,饮料有春酒、新茶、清泉甘水丰富多彩,还有很深的寓意。
比如蛇盘兔,俗有“蛇盘兔,必定富”之说,意为企盼民富国强;子推燕,取介休方言“念念”不忘介推高风亮节的典故……
因寒食节将至,后勤送来的辎重里有类似的食材,至于蛇兔之类的食物,草原上一点也不缺,让生活在契丹的汉人,真真正正的品尝到家乡的美食。
除此之外,有让人血脉喷张的马球比赛,精彩刺激的足球比赛,还有杂技表演,以及诗词盛会。
契丹的文化发展早年并不会逊于后周,大量汉文书籍的翻译,将中原人民的科学技术、文学、史学成就等介绍到了草原地区。耶律阿保机崇拜孔子,先后于上京建国子监,府、州、县设学,以传授儒家学说,又建立孔子庙,供儒家学子祭祀,养士与科举取士,甚至超过重武轻文的后周。
他们的作品有诗、词、歌、赋、文、章奏、书简等各种体裁,有述怀、戒喻、讽谏、叙事等各种题材。诗词既有气势磅礴之句,也有清新优美之词,有着自己特殊的风格。
不过自从罗幼度当上中原皇帝以后,一改重武轻文的政策,还忽悠起了李煜这样的词堂帝王常住中原,令得中原文风盖过了蜀地、江南。
在罗幼度有意引导之下,中原的诗词风气并非江南、巴蜀的那种柔美婉约,而是偏向“男儿何不带吴钩,收取关山五十州”、“黄沙百战穿金甲,不破楼兰终不还”这类激昂的诗词。
卢多逊博涉经史,聪明强记,文辞敏捷,文采在整个大虞朝廷都排得上号。
他在太原担任长史的时候也没少组织诗词会,通过传播文教给自己增加功绩,才能经验俱全,一场诗词盛会让临潢府周边的才子大开眼界……
宾主尽欢。
直到夜里,满以为到此结束。
天上却响起了连串的爆炸之声。
火箭在空中炸响,爆射出星星点点的焰火,驱除着黑暗,在刹那间将天地照得一片皙白。
这个时代的烟火自然比不上后世,种类繁多,五颜六色,能够玩出花样来。但要知道,这是个烧竹子爆响当作爆竹的时代。突然遇到能够在天上炸响的烟花,就算色彩单一,样式单一,一样能够吸引广大群众的眼球,让临潢府的百姓好似土包子一样,嗅着满城的火药味,兴奋的手舞足蹈,难以入眠。
其实别说是临潢府的百姓,即便换作汴京百姓,同样未曾见过这般景象。
汴京百姓充其量就是听一些简单的火药炮仗的响声,那里见识过火箭当作烟花的景象。
如此情形算得上是有史以来第一遭了。
契丹北城大顺门。
大顺门的守将耶律迟宗看着天上的烟火,心中有些欣羡,耳中听着周边兵士兴奋地叫喊:“来了来了,又来了。”
随着火箭的炸开,漆黑的空中闪着炙热的火光。
耶律迟宗目视天空的火光消散,见城楼上站满了兵卒,驱赶苍蝇一样地叫道:“都干什么呢?不睡觉了?你,时绍南,你两更天当值吧?老子记住你了,晚上你敢眨眼睛,老子给你两耳刮子。”
他骂骂咧咧的情绪有些复杂,更像是发泄心中的不满。
耶律迟宗并非皇室中人,只是因为祖父跟着耶律阿保机立了大功,给赐姓耶律。当年耶律阿保机排列开国功臣的时候,列举了二十一人,耶律迟宗的祖父刚好位列末尾的二十一。但因契丹政局混乱,耶律迟宗的祖父跟随错了主子,站队铁腕太后述律平,受到了耶律阮的排挤,调离了权力中心。
耶律迟宗一门也渐渐走向没落,直至今日也没有什么起色,只是因历代忠良,混了一个大顺门的守将的职位。
原本是混吃等死的职位,但随着中原大举入侵,一下子变得举足轻重起来。
耶律迟宗甚至两次收到了耶律必摄的召见,耶律必摄亲自巡视城楼的时候,还让他相陪。
耶律迟宗只觉得与有荣焉,尤其是听到耶律必摄那与契丹共存亡的誓言,更是觉得热血沸腾,想着自己身为契丹功勋之后,追忆着祖上的荣光,便是将这条性命交给自己的国家也没有什么。
可随着时间一天天过去,耶律迟宗的热血一点点冷了下来。
别说是他,连耶律必摄最近几日都不来巡视城防了。
他们跟打了鸡血一样没用,中原那边根本就不进攻,就耗着他们的锐气。
“大哥,你看谁来了!”
一个身型魁梧的小校,脑袋上顶着一个虎头虎脑的小娃儿,大步走了过来。
“爹爹,爹爹……”
小娃儿见到耶律迟宗高兴的手舞足蹈起来。
耶律迟宗脸色微变,上前将小校拉到一旁,说道:“你将磐儿带上城楼来干什么?”
小校无所谓的道:“磐儿吵着要看烟花,在别处看,哪有城楼上看得清楚。”
耶律迟宗想要训斥,但看着自己儿子微红的眼眶,心中一软,道:“好了,就这一次。”
他双手从小校颈上抱过自己的儿子,让他骑在自己的肩上。
他本怀着誓死报国的决心,可每每回家看着妻儿,决心便隐隐有所松动,尤其是看着南边汉城的景象,脑子里不止一次闪过一个念头,“若是当初听从三弟的建议,将磐儿交给他,也许更好一些。”
临潢府契丹人、汉人杂居,双方经过五十余年的相处,彼此之间,隔阂早已消弭。
临潢府虽分北城南城,但其实有不少的契丹人生活在南边的汉城,也有不少发达了的汉人搬迁至北城生活。
耶律迟宗的三弟就是因为娶了一个汉人的媳妇,举家搬迁到了汉城,此次中原大军压境之前,老三就提议让他们搬迁至汉城,以避免战祸。
原本耶律迟宗并不后悔,但今日见汉城举办的寒食节,还是忍不住有你们一点点的欣羡。
带着自己的儿子,耶律迟宗并没有去正门,而是去了城楼上的西南角。
大顺门的对面就是临潢府的南城汉城,但北城与南城之间隔着一条白音戈洛河。
城楼的西南角城楼水门,最偏僻的地方,平时也没有什么人聚集,视野也不差,可以避开人群,免得给人说是滥用职权。
这来到水门,耶律迟宗看着这冷清的地方居然有不少人同他是一样的想法。
就连北城拱辰门的守将夏均亮都在此处。
拱辰门可是在北城的北门。
夏均亮牵着一个十岁左右的姑娘,两人见到彼此,尴尬一笑。
正在这时,汉城上空又升起了焰火,映照着彼此的脸庞。
听着彼此子女欢快的声音,两人也顾不得尴尬,露出了澹澹的微笑。
然而就在他们目光为焰火吸引的时候,中原大军借着夜色分别对乾德门、东安门、拱辰门发动了进攻。
勐火油浇洒在城楼之上,英勇无畏的中原兵卒通过折叠壕桥越过了护城河,高举着飞梯、推着云梯尝试着登城。
冲天的焰火点燃了北城的半片天。
得知中原攻城的时候,耶律必摄正在皇宫里宴请契丹的勋贵大口地喝着酒,大口地吃着肉。
在中原的策划下,这个寒食节的节日气氛实在过于浓厚。
耶律必摄并不想在当前的局势下举办什么宴会,可中原那边玩得如此开心,他们这边要是没有半点表示,对于士气的影响太大。
他做不到如中原一般将寒食节弄的轰轰烈烈,但也在城里象征性的弄个马球比赛,宴请勋贵,给守城的兵士加餐。
当乾德门、东安门、拱辰门遇袭的消息传到皇宫的时候,耶律必摄手中的酒杯不自觉的跌落于地,大殿中一片哗然。
赵匡义反应最快,顾不得咽下嘴里的食物,直接上手连吐带掏的将来不及嚼碎的食物吐在桌上,叫道:“陛下,快安排人支援三门。”
他不止一次在想南朝中原会什么时候发动进攻,但怎么也想不到中原会选择这一天进攻,在这节日气氛烘托到顶点的时候进攻。
他实在难以想象,中原在汉城弄出这么大的动作,就是为了今夜的进攻。
耶律必摄让赵匡义这么一叫,也反应过来,立刻点名,让耶律阿没里、乙室王撒合、萧讨古支援。
耶律阿没里喝了不少的酒,带着几分醉意领着兵马来到了拱辰门。
这还未到近处,便见拱辰门上喊杀震天。
耶律阿没里打了一个激灵,暗叫“不好?”
这都杀上城楼了?
耶律阿没里酒意全消,高呼着:“为了契丹,为了大辽,随我夺回拱辰门。”
负责进攻北门的大虞将军叫康再遇,正是御营司宣威军的指挥使。
宣威军成立之初就是以破城奇兵为主,主要训练的方向便是登城以及爬山越岭。
康再遇站在拱辰门的城楼之上,他也想不到此次进攻会如此顺利,敌人甚至都没有组织起有效的抵抗。
原来康再遇进攻的时候,拱辰门守将夏均亮大意渎职,领着女儿去看焰火了。他走的时候,将一切安排给了副将班元扆。
班元扆并未渎职,但运气不佳。
南朝的勐火油在辽东大发神威,临潢府吸取了教训,他们在城墙上铺了一层沙土,让勐火油浇上城楼的时候,油随着沙土缝隙渗透下去,以此来避免勐火油向四方流动,导致火焰扩散。
面对铺了厚厚一层沙土的城楼,只要在着火点盖上一层沙子就能很方便的将勐火油熄灭。
此法对于勐火油确实有奇效,但也造成了另外一种情况:丝滑……
沙土本就不便行走,让勐火油渗透,一个不慎便会摔一个四仰八叉。
班元扆急着抵御即将登城的中原兵士,并没有顾及脚下,一个不慎一头撞在了城楼之上,当场晕死过去。
大将不在,副将又戏剧性的失去了指挥能力,康再遇一口气杀到了城楼之上。
他本想着一口气将拱辰门夺下来,但契丹人发疯了似的,完全不顾伤亡,不要命的与他们搏杀。
在小小的城楼过道上,每前进一步都要付出数条鲜活的生命。
双方都在用命争夺每一块土地。
康再遇连续冲锋了五次,都未能杀到塔楼,更别提占领城门,打开城门,见遇到的抵御越来越强,他暂且退了下来,左右看了一眼,见到了江惟智,一把拉住他大叫道:“江都头,那里,看见没,从这里数过去,第二个街道,第四栋屋子。那里是契丹存储火油的地方,你领些兵马去将他烧了,就从这里下去。”
江惟智根本顾不得此去凶多吉少,本能的应了一声,找来绳梯,从城楼的内侧攀爬而下。
康再遇高举着手中满是缺口的刀,厉声道:“我宣威军深受皇恩,无以为报,今日便为陛下夺了此城。”
他完全不顾自己的身份,强行挤到城楼过道的最前面,踏着不知敌我的尸体,挥舞着手中的残刃。
第一百零九章 不畏死的康家父子
耶律阿没里“哇”的一下,将胃里的酒肉都吐出了出来,精神也好过了一些。
他刚刚还在参加宴会,胡吃海喝了一顿,还没来得及消化,直接投入这高强度的战斗,胃里如翻江倒海一样。
“大帅,鲜于彦将军已经阵亡,前边顶不住了。”
一个退下来的兵士哭丧着脸,他一脸血污,一手捂着胳膊,疼得脸都揪在了一起。在拼杀的时候,他让中原兵卒的金瓜小锤砸中,看着没什么事情,实际上内里的骨头裂了好几条缝隙,短期内手臂无法用劲了。
耶律阿没里挥了挥手,让他下去治伤,眉头紧紧皱在了一处。
南朝最可怕的地方就在此处,他们的经济实力太过强大,兵卒配备多件兵器。遇上他们的轻装部队,他们锋利的手刀能够轻易地通过噼砍、刺击的方式给他们制造大量杀伤。
守城战役,骑兵作用不大,他们在这个冬季整合了骑兵铠甲,将大部分骑兵铠甲分发给守城步卒,以增强守城兵卒的战斗力。
结果南朝的攻城兵人人手持金瓜锤这样的钝形武器,直接伤及筋骨,给他们的甲兵带来了巨大的伤亡。
现在城楼上的南朝兵卒打着“康”字旗号,宛如勐虎一般在城楼上突进,他们虽然不断有人倒下,但人数众多,源源不绝,踏着鲜血和尸体,一步步的向前推进。
耶律阿没里看在眼里,只觉得心头抽紧,手心出汗:早就听闻南朝的兵不叫兵,叫军人。
他们拥有过往军队难以企及的斗志,冲锋陷阵,不畏生死伤亡,尤其是罗幼度一手创建的十二军御营司,任何一军单拉出来,都能覆三军之众,斩万人之将,今日对上以攻城陷阵擅长的宣威军,只能说是名不虚传。
临潢府的规模很大,拱辰门左右长达三里,宣威军成功登城的地段于拱辰门西段城楼三百步外的一截城墙,他们只是占领了不到百步的地方。
面对这一情况,他派遣精锐从左右阶梯登城,前后夹击。
看似十拿九稳的局面,宣威军硬生生打成了略带优势的局面。
宣威军上下好似无惧生死,他们好像化身为一柄大锤,只是一下接着一下地撞击。没有花里胡哨的技巧,却难以抵挡。
不扭转这局面,真有可能崩溃。
“娘的!挡不住也得挡!”
耶律阿没里深知挡不住的下场,守住临潢府的北城,他们就有源源不断的资源能够长时间的与南朝消耗。
一旦守不住,仅靠皇城,不过是在作困兽之斗。
耶律阿没里年轻气盛,骨子里还是有着一腔热血,高举宝刀,厉声道:“我们身后是契丹万千子民,今日拱辰门一旦为贼人夺去,我们的家人将会成为亡国奴,我们的国家将会消失在历史上。今日不管胜败,我们要让南朝人知道,我们契丹没有孬种,城在人在,城亡人亡……”
他亲自领着部队去填补鲜于彦留下的漏洞。
此刻罗幼度已经亲临临潢府城北,询问战斗情况。
此次突然对临潢府发动进攻是他临时起意的。
兵无常势,水无常形。
随着年岁的增长,罗幼度对于这句话的体会越来越深。
罗幼度的作战风格不难预判。
他向来不打没有把握的战,说白了就是打呆战,将自己的优势彻底发挥出来,先立于不败之地,然后再寻找机会败敌。
以正兵取胜,是罗幼度惯用之法。
面对耶律必摄死战到底的态度,罗幼度果断选择避敌锋芒,打算以时间来耗敌锐气,同时制作攻城器械,以发挥他们科技发达的特点。
这寒食节的到来,正好可以笼络人心,让临潢府北城的契丹人失去死战抵抗之意。
就在寒食节气氛达到顶点的时候,罗幼度突发奇想,觉得耶律必摄必然看破了自己的打算,既然如此,何不乘此机会奇兵突袭?
于是,他暗地里招募兵将商议,同时拿出了大量的火箭来渲染气氛,吸引契丹将官百姓的注意,然后出人意料的袭击乾德、东安、拱辰三门。
这一变化,有违罗幼度原先的风格,果然取得了奇效。
三支进攻部队都打了对方一个措手不及,取得了很好的效果。
不过守城的优势确实太大,乾德门、东安门在经过一阵动乱之后,凭借防守的优势,渐渐搬回了劣势。
贺惟忠、何继筠见情况转为不利,不再坚持,选择了撤退,留下了一地的尸体。
虽说两人退却了,但给乾德门、东安门造成了巨大的伤亡。
身为进攻一方,打出了一比二、一比三的伤亡数字,已经很不错了。
乾德门的贺惟忠还利用勐火油烧死了一员契丹大将。
拱辰门的情况是战场上的意外。
夏均亮大意渎职,副将在指挥反击的时候,不小心踩着了浸满了勐火油的沙土上,撞上了城墙,导致指挥失控。
这战场的变故千奇百怪,什么意外都可能发生。
关键就在于统兵之将能不能抓到这个机会。
康再遇是御营司旧将,多次接受过御营司内部的将略学习,在关键时候把握住了这个机会,在城楼上站稳了脚跟。
得知消息的罗幼度,第一时间就摆驾城北支援。
向罗幼度汇报情况的不是别人,正是康再遇的儿子康保裔。
康保裔本在城楼上拼杀,遇上了契丹的大将鲜于彦。
两人一死一伤,康保裔一棒敲碎了鲜于彦的脑袋,但他胸口也受了一枪,血流不止,给人抬下了城楼。
康保裔在城楼下做了简单的包扎,止住了血,便想再上城楼拼杀。
也亏得罗幼度赶到,让人将他拉住,不然以康保裔的脾性,真就登城再战了。
“陛下,家父已经在城楼上站稳了脚跟,以一攻一守之势,正在向城门方向扩张。家父说了,不拿下拱辰门,不下城楼。”
他语速很快,将自己知道的情况通通一吐而出。
他不是为了邀功,而是想尽快地表明情况,好再度上城拼杀。
罗幼度还不了解自己的旧将?
康再遇、康保裔父子再加上康再遇的父亲康志忠,祖孙三人都是一个性子的人。
他们说是将军,但更倾向是游侠,轻生好义,忠勇无双。
历史上他们祖孙三人都是为国尽忠讨贼而死,尤其是康保裔,面对十倍于己的契丹兵,死战一夜,马蹄践踏起的尘土都有两尺深,力竭而亡。祖孙三代都是大将,但皆无余财,他们将自己的俸禄都赏给了部下,甚至为了照顾家境不好的属下,还特地向朝廷借钱。以至于死后,一家人欠了几十万钱。
因为过于仗义,后世人康保裔称之为康皇、康公、康元帅、康真君……
康再遇、康保裔父子这一世受自己照拂,每每上阵皆是以命相搏。康再遇身上的刀枪伤多达一百余处,康保裔也有六十多处,他们为人仗义,麾下兵卒没有一个没受过父子照顾的。
所以上了战场,宣威军上下受康家父子影响一个个的都是拼命三郎,攻城拔寨,无往不利,令得罗幼度对他们父子是又敬又怕还不得不重用。
“令尊已经拼杀了两个时辰了吧,朕让郭指挥使接替令尊,让宣威军好好休息。”
康保裔叫道:“陛下!”
罗幼度板着脸道:“不必说了,朕意已决。”
康保裔并不在乎功绩,只是想为罗幼度贡献自己的力量,已报知遇之恩,对于他的命令,不敢不从。
罗幼度望向郭廷谓,说道:“信臣,想法子将优势扩大,此次机会,千载难逢。错过了,不知下次什么时候再有了。”
郭廷谓一直守着后方的大本营,将一切调配处理得井井有条,唯有任何意外。
正如一句话说的,善战者,无赫赫之功。
当初契丹韩德让的奇袭队伍选择粮草大营,而不是后方的大本营幽州,大有可能就是郭廷谓将幽州守卫得水泄不通,无任何破绽的缘故。
罗幼度自然信守承诺,并没有让郭廷谓在幽州守到最后,在大定府猫冬的时候,做了调配,将郭廷谓调来了前线,而幽州交给了郭从义。
郭廷谓高声领命,领着麾下雄武军开始登城。
雄武军最大的特点就是清一色的由冷锻甲打造的步卒铠甲。
中原兵卒的铠甲大体上分为三种类型,分别是轻重型铠甲,中重型铠甲以及重型铠甲。
轻重型铠甲就是宣威军装备的铠甲,是由无数铁甲片淬火锻造而成,防御力尚可,胜在轻便,便于宣威军登城以及翻山越岭。
至于重型铠甲就是刘福率领的神卫军所穿着的重装铠甲,他们身着重甲,手持大斧,专门用来硬抗契丹铁林军这样的重甲骑兵的。有几分步人甲的味道,但并非步人甲。
大虞朝廷已经具备制作步人甲的工艺了,不过罗幼度并没有采用。
在罗幼度看来,所谓的步人甲就是一个笑话。
根据统计,宋朝步人甲弓手可达七十斤,枪手甚至能穿至八十八斤,再加上兵器粮食什么的,一个兵的负重超过上百斤。
堆厚甲不是这样堆的,完全牺牲了灵活性与机动性,就是一个笨重的铁疙瘩。就算能在正面战场上取得优势,却也完全失去了追击的可能。
至于郭廷谓的雄武军,他们的铠甲用的是冷锻法制作成的冷锻甲。说白了就是冷轧,金属全程不加热,靠外力捶打定型,在这个过程中,金属会出现硬化,防御力惊人。
历史上的冷锻法是西夏人研制出来的,历史上西夏的铁鹞子,金人的铁浮屠用的就是冷锻法。
但定难军现在已经归于大虞。
定难军里的铁匠将冷锻法献给了罗幼度,从而锻造出了冷锻甲。
冷锻甲的防护力比不上神卫军的重型铠甲,但胜在相对轻便,让他们攻城肯定比不上宣威军。
不过宣威军已经占领了一段城楼,在城墙过道里厮杀,雄武军显然更加占据优势。
郭廷谓亲自领着雄武军登上了康再遇占领的一段城楼。
此刻康再遇已经将自己趁手的战刀换成了金瓜锤,面对身着骑兵铁甲的契丹守城兵刀的威力有限,远不及金瓜锤实在。
他奋战了两个时辰,体力有所不支。
但康再遇完全不在乎这些,依旧拼命的向前冲杀。
这种不要命的打法,让他对面的契丹人心生恐惧。
“这世上真的有不怕死的人?”
直到郭廷谓亲自带队来到康再遇的身侧,带着罗幼度的命令让他退下休息。
康再遇这才停下了攻势,此刻他全身浴血,身上还有白花花的脑浆,完全看不出来康再遇是否在淌血,只是他身上多处甲片都已经脱落扭曲,显然受了不轻的伤。
郭廷谓与康再遇同是御营司的人,早已听说康家父子的“虎”,今日一见,只能说名不虚传。
“交给你了,信臣兄。”
康再遇战了两个时辰全靠一股意志支撑着,这话音刚落下,便累得一屁股坐在尸体上,一个手指都动弹不得了。
郭廷谓让人将康再遇护送下去歇息,心中大受震撼,他本是一个极为理智理性的人,但见宣威军如此英勇,亦是热血沸腾,高呼道:“雄武军的兄弟们,这里的优势是宣威军的兄弟死战出来的,要是在我们手上失去了,以后在御营司,见了宣威军的弟兄,可要低着头走了……”
他话音还未落下,勐然间一阵冲天爆炸的声音响起……
“轰!”
好似天地间的一道惊雷,噼在了临潢府北城北门的街道仓库里。
随之而来的连串爆炸,形成了一个巨大的蘑孤云。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敌我双方的进攻势头都为之一窒。
郭廷谓、耶律阿没里都站在城楼上,茫然地看着北城门内侧,瞠目结舌……
在契丹的仓库方向,周边屋舍好似经历了一场巨大的灾难一般,数十栋屋舍轰然倒塌,烈焰冲天而起。
附近的契丹兵士哀嚎遍野,极为凄惨。
“什么情况?”
郭廷谓茫然不知缘由,看着那爆炸的地方,脑中浮现了罗幼度给他看过的地形图,那里好像是契丹的仓库!
第一百一十章 城破
看着爆炸失火的契丹仓库,郭廷谓一瞬间甚至怀疑契丹也弄出了黑火药,威力远比他们中原的轰天雷还要强。
但很快郭廷谓就甩开了这个念头:契丹真要有如此可怕的火器,何至于逼到这个地步还将它当作宝贝一样的藏起来?
而且他敏锐的发觉契丹那边也是一脸懵圈的,而且这惊天一炸,死伤的多是契丹人。
不少契丹人都将这一炸归功于南朝的“妖法”了。
毕竟刚刚不久南朝已经向天上施放了妖法……
妖法的“威力”让契丹人心生恐惧。
其实造成这一切的正是康再遇派出的奇袭小队江惟智。
罗幼度在城中有尹审征这个内应。
尹审征这个监察官并没有多少权力,所谓监察,就是契丹庙堂上几大党派各出一人相互监督而已。
因为情况紧急,契丹统一战略物资。若将物资单独交予一人,定会引发争议。故而几大主事之人,各派出一人相互监察监督,以避免有人捣鬼。
尹审征只是其中之一。
但监察官有个好处,能够知晓战略物资的存储数量以及仓库位置。
契丹北城有一个大的粮仓,两个武库,四个仓储库。其中四个仓储库位于临潢北城的东南西北四个方位,靠近城门的地方,以便于守城兵士的取用。
仓储库存储的东西很杂,有粮食、火油、器械等战略物资。
康再遇登城之后,遇到了顽强的抵抗,并不确认自己是否能够夺取拱辰门,便派遣江惟智去袭击契丹的仓库,将对方的石油烧毁。
临潢府作为契丹的国都,粮草充足,但石油储备却不多。
石油在防守端效果远胜进攻,摧毁一部分便能在日后挽救不少将士的性命。
江惟智趁着夜色从城楼上攀着绳梯而下,抹黑到了仓储库附近。
契丹在仓储库附近安排了严密的守卫,江惟智身为宣威军的都头,也是不怕死的主,看着机会来了就冲向仓储库。
但江惟智的目的太过明显,契丹守兵着重防守石油仓库,并没有让他得逞,反而将他们一波人逼进了存放面粉的库房里。
契丹人自从攻占渤海国,拿下燕云十六州以后,获得了大量的田地,食物变得多样化起来。
自从唐朝开始,面食文化得到了广泛的发展,馒头、包子、夹子、胡饼和各式面条都进入普通百姓的食谱上,契丹在入主中原以后,将面食带到了北方……
面食凭借制作简单,果腹感强,容易保存等特点,深受契丹百姓喜欢,早已成为了契丹离不开的食物之一。
江惟智退到了面粉仓库,心知已是凶多吉少,看着上百袋的面粉,忽然想到了自己家那不靠谱的小舅子沉曾庆。
沉曾庆原来是吴越国营田使,原本有着大好的前程,但跟着钱弘俶归降大虞之后,没有趁机向上爬,反而申请学习术数,研究火药爆炸,白白浪费了自己的政治前途。
原因是在当任吴越营田使的时候,他的一个负责管理粮库的至交同窗莫名爆炸身亡,他想要查明缘由。
江惟智是恨铁不成钢,要不是自己的媳妇护着,他都有动手教训的冲动。
就在前年拜年饮酒的时候,江惟智问起了当年的事情。
沉曾庆乱七八糟说了一大通,江惟智听得并不明白,只是知道当年的事情是个意外,因为存放面粉的架子年久失修倒塌,导致仓库里的面粉满天飞舞。
他的朋友以为进了贼,拿着火把进仓库查探情况。结果发生了爆炸……
江惟智听的是莫名其妙,完全不知前因后果。
反倒是沉曾庆乱七八糟说了一通,感慨中原科学博大精深,只恨自己年事已高,很多东西学不过来,还说一定要让自己的后人学习术数,学习科学。
面粉加上火会爆炸!
江惟智是不信的,只当是自己的小舅子酒后胡言乱语。
但到了他这一步,仓库外都是契丹兵,江惟智已经是求生无望。
索性破罐子破摔,让人用火把点面粉。
一群陷入绝境的勇士“愚蠢”的用火去点面粉。
结果可想而知,火烧面粉除了将面粉烧熟,没有任何反应。
江惟智气得大骂,书呆子的话一点都不可信。
这时外边已经找来了木桩撞门,眼瞧着大门即将撞破。
一个已知自己下场的兵卒叫道:“将面粉都扬了,让我们的血尿和和面,怎么着也不能让契丹狗吃上这大白面粉。”
江惟智一想也对,让剩余的兵卒,将仓库里的面粉都扬了……
然后粉尘遇上了明火,惊天动地的一炸。
强烈的爆炸气浪掀翻了周边数十栋屋舍,还波及到存放火油的仓库。
数百罐火油趁势燃起……
烈火势如奔马一般,向周边扩散,给了契丹沉重一击。
直接将周边还活着的契丹兵炸懵逼了……
其实如果江惟智活着的话,他也是一脸的懵逼。
郭廷谓反应不可谓不快,他虽不知原委,但在第一时间就下达了突击的命令。
身着冷锻甲的雄武军,列阵向前推进。
相比宣威军,雄武军的作战风格完全不同。
宣威军是上下一心,悍不惧死,从将官到兵卒,个个都跟亡命之徒一样。
雄武军则是倚仗军阵称雄。
郭廷谓身为大唐名将郭子仪的后人,世代将门,家中有祖辈流传下来的统兵之术,布阵之法。
郭廷谓自幼接触这些耳濡目染,于行军布阵上别有心得。
在不宽敞的城墙过道上,雄武军五人为一队,有人负责进攻,有人负责防守,有人持盾,有人持矛,分工鲜明,步步推进。
如果说康再遇的宣威军是一柄大锤,一下一下让契丹难以承受。
那么雄武军就是一颗钉子,他们在宣威军已经将契丹守兵敲出裂痕基础上,插进了裂缝之中,不断地深入其中,将优势不断地扩大。
耶律阿没里急得几欲吐血,叫道:“援兵呢?怎么还不来!”
他带来的兵跟宣威军已经打了两个时辰了,体力也消耗殆尽。
原本两支部队体力都不支,彼此还能依靠意志打得有来有回。
可郭廷谓得雄武军这一换防,情况立刻就不一样了。
面对体力充沛又擅于配合突击的雄武军,耶律阿没里手上的疲兵根本无法抵挡。
“撑住!”
耶律阿没里也不管援兵到没到,直接高呼道:“援兵不时就至,只要再坚持一刻钟,胜利属于大辽!”
他高吼着,亲自领着亲卫去抵挡雄武军的攻势。
郭廷谓并没有冲在第一线,身为大将,他深知自己什么时候该上前线,什么时候该指挥。
“卯字营退下休整,丙子营接上。”
郭廷谓已经看穿了对方兵卒体力不济的问题,一波波的轮换进攻,让自己最强的队伍与敌作战。
同时也能让前线受伤的兵卒有包扎喘息的时间机会。
以最小的代价,给敌人制造最大的伤亡。
郭廷谓爱兵如子,隐隐有昔年郭令公的风采。
“大帅,仲将军的援兵来了!”
耶律阿没里只觉得自己的双臂有若千斤重,敌方的铠甲防御力极好,他的宝刀是坚固破甲的唐横刀,但依旧很难造成有效杀伤,双手臂好似千斤重,听到援兵的抵达,总算松了口气。
他喘着粗气从前线退了下来。
他来不及责问仲为舟为什么来得那么晚,指着前面道:“快,快去支援,我的人撑不住了。”
仲为舟想要说什么,但见耶律阿没里累得瘫坐在地上,一咬牙领着乱糟糟的兵卒就上去了。
“咦!”
郭廷谓精神突然一振,他发现契丹兵自己乱起来了。
他们在狭窄的城墙过道里拥挤在了一处……
郭廷谓何等精明,当即抽出了自己的佩剑,高呼道:“敌人已溃,随我碾杀上去!”
原来契丹的精锐让赵匡义一战败得精光,现在除了一些四散逃回来的老卒,七成兵卒都是新兵。
新兵最怕乱战。
临时临急的调派聚兵,新兵的动作永远要慢上一拍。
仓库可怕的一炸,让不少新兵魂飞胆丧,动作更加慢了。
尤其是他们前来支援的时候,经过爆炸现场,那可怖的景象,让不少人吓得打退堂鼓。
这也是仲为舟来迟的原因。
耶律阿没里带来的族兵早已支撑不住,得知援兵到来,开始后撤。
但契丹新兵并没有及时接上。
双方一退一进,没有任何配合。
最后拥挤在了一起,形成了一个堵车现场。
郭廷谓哪能放过这机会,亲自带队碾压了上去。
耶律阿没里还以为能够松一口气,结果这还没有缓过神来,却已发现溃兵不断向自己方向涌来。
他辛辛苦苦支撑至今的防线,转瞬间竟然崩溃。
耶律阿没里还想再战,一群五大三粗的亲卫夺了他的兵器,将他扛下了城楼。
耶律阿没里气得大叫,但无济于事。
耶律阿没里年轻气盛,有着血气之勇。但他的父亲耶律海里却看澹了一切,遥辇氏已经后继无人。
耶律阿没里是最后的希望,耶律海里在耶律阿没里出战前特地吩咐族部亲卫,让他们非常时刻强制带领耶律阿没里离开。
随着耶律阿没里的撤离,拱辰门失去了最后的倚仗。
郭廷谓在契丹新兵的帮助下,成功占领了塔楼,拉起了千斤闸,向着城门发动进攻。
随着厚实的大门缓缓打开,早已等待多时的党进、张琼、李汉超领着骑兵奔杀入城,他们并没有理会拱辰门,而是分别冲向了另外的大顺门、安东门、乾德门。
契丹临时组建的新兵部队根本打不了这种逆风局。
耶律必摄全无办法,只能退守契丹皇城。
罗幼度站在拱辰门上,欣赏着初升的朝阳。
郭廷谓在一旁向罗幼度汇报制胜的关键,听着契丹新兵的表现,说道:“这就是兵贵精,不贵多的道理。未经训练的新兵,若是没有一个出色的大将带领,对上真正的百战之师,反而坏事。”
郭廷谓深感认同,顿了顿说道:“还有一件怪事,契丹仓库莫名爆炸,也是取胜的关键,却不知什么原因。”
罗幼度道:“应该是火油燃爆吧!”
他在城外感受不到爆炸的威力,但已经从康再遇的口中得知了江惟智小队的任务,故而一猜。
但很快罗幼度就得到了江惟智小队全军覆没的消息。
在控制拱辰门以后,康再遇已经安排人搜索江惟智的下落。
从侥幸生还的降卒口中得知了详细情况,罗幼度这才知道爆炸地点是在存储面粉的仓库,而非火油库。
打扫战场的兵卒已经从仓库里寻得了数十具烧焦的尸体。
粉尘爆炸,四个字出现在了他的脑海里。
罗幼度让人记下江惟智小队的功绩,轻轻叹了口气。
“陛下!陛下!呜呜呜……陛下……”
罗幼度心情有些沉重,耳中却在这时听到了一阵哭腔。
顺着声音寻声望去,却是三年又三年的大虞第一间谍尹审征。
罗幼度哑然失笑,这家伙一次次错过回归的机会,这一次终没有错过。
“快,让尹先生过来。”
因尹审征举止异常,已经让御营司的兵卒拦下了。
尹审征带着几分狼狈地来到近处,然后跪伏在地,行了一个大礼道:“陛下,臣九死一生,终于再见到您了。”
罗幼度对于尹审征的情况还是很了解的,这家伙天生就是当官的料,能力不俗,擅于见风使舵,跟人说人话,同鬼说鬼话。分别得到了王昭、耶律休哥、耶律隆先的欣赏器重,在高丽、契丹都是上流社会的坐上宾客。
九死一生?
谈何说来!!!
不过这家伙在高丽、契丹干得都很不错,尤其是洞察出契丹有水军这一事情,更是直接为契丹敲响了送葬的钟声。
论及功劳,尹审征这些年累积的功绩,可不亚于打了胜仗的将帅。
“快,起来!”罗幼度没有戳穿,而是拉着尹审征的手,感慨万千地说道:“尹先生辛苦了,朕今日能够站在这城楼上欣赏日出,尹先生功不可没也!”
尹审征听得这话,一切的委屈都消失了,抹着泪道:“能为陛下效力,臣死而无憾。”
第一百一十一章 报仇 中原的弱点
随着大顺门、安东门、乾德门先后传来捷报,大虞军正式控制了临潢府除契丹皇城以外的一切地盘。
罗幼度放心下来,让人叫来了耶律贤、耶律贤适。
“陛下!”
耶律贤、耶律贤适心情有些复杂,他们想不到契丹临潢北城落陷的如此神速,甚至于连谈判的资格都没有。
罗幼度道:“朕给你们一个任务,将朕对契丹百姓的态度公布下去,好好安抚城中百姓。只要他们不予抵抗,朕视他们为国人,若能诚心归顺,朕待他们若子民。不分契丹、汉人,皆是我大虞百姓。”
他顿了一顿,说道:“想必城中会有不少人寻你们说情,你们也不必避讳,直接让他们收拾行装就好。”
耶律贤、耶律贤适这些日子早已领会罗幼度对待契丹的态度,对此并无任何意外,而是沉声领命。
随即罗幼度又叫来张进、尹审征。
“尹先生!对于契丹贵族,你了解多少?”
尹审征道:“臣在临潢时日不长,但跟耶律隆先见过不少的人,有一定的了解。”
他这种人最擅长的就是人脉往来,借助耶律隆先的信任与面子,在契丹上流社会中已经混了一个眼熟。
在契丹贵族圈里大半都知道有尹审征这一号人物,而尹审征则是只要见过面的,他都能认得出来,并且知道对方大概事迹与实力。
罗幼度笑道:“好,你协助张司使,注意所有契丹勋贵的动向。若有意图逃跑的,别客气,一律拿下。”
对待契丹百姓与契丹勋贵,罗幼度是完全不同的态度。
想要更好地控制漠南、漠北,临潢府中习惯了与汉人生活在一起的契丹百姓很有用处。
他们本就习惯了与汉人生活在一起,自然不会排斥汉文化,只要安排良臣治理,大有可能将他们真正的同化成为大虞百姓。
至于契丹贵族就不同了。
契丹贵族习惯了高高在上的生活,他们肯定不愿意接受汉人统治,这样会伤及他们的集体利益。
但是面对强权,他们又不得不妥协,只能憋着,给自己披上一层人畜无害的羊皮。
这就好比秦朝一统天下以后六国贵族,秦始皇在的时候,听话的如若羔羊,一旦出现异变,他们就会厚颜无耻地以自己贵族的身份,忽悠无辜的百姓,为自己卖命。
习惯了人上人的契丹贵族,他们是不可能在北方安逸生活的。
他们在契丹百姓心中有着一定的影响力,在关键时候,振臂一呼,不少契丹人会因为历史原因而盲目跟从。
故而罗幼度最初的打算是清算一大批不听话的契丹贵族,然后将少许听话的契丹贵族迁徙至汴京、江南等地,让他们失去自己应有的底蕴。
但因为耶律贤、耶律贤适这些人的存在,罗幼度并不准备大开杀戒,但也决不允许契丹贵族继续留在契丹本土蛰伏。
他可以容忍耶律休哥、耶律斜轸这样的人才在中原为大虞发光发热,却容不得任何一个契丹贵族留在临潢府、大定府这些地方,威胁大虞朝廷的未来。
大虞攻破临潢府北城的速度出乎意料,以至于临潢府北城的契丹百姓贵族大多都无准备。
有一大部分的契丹贵族都没有来得及撤入契丹皇城。
现今契丹皇城已经让中原大军团团围困,临潢府外出的几个大门也在中原的掌控之中。
无法逃脱的他们开始寻求新的生路,耶律贤、耶律贤适的出现,理所当然地成为他们寻求支持的对象。
罗幼度这时利用耶律贤、耶律贤适表明自己的态度,就是告诉契丹贵族,让他们作出选择。
如果乖乖听话,还可以迁徙至江南、巴蜀这些地方享福,不愿意配合的直接丢到交趾、大理或者是夷洲这些不毛之地,让他们去开荒。实在过分地就去倭岛挖黄金白银,总之想要留在契丹,万万不行。
将漠南漠北彻底归为华夏疆土,这是长远之计,他不允许留下任何隐患。
张进、尹审征一并领命。
果然如预料的一样,耶律贤、耶律贤适在安抚契丹北城百姓的时候,那些与两人有亲近关系的契丹贵族,不约而同的找上了门,得知了罗幼度的态度。
任命的选择的依从,不认命的已经准备化整为零,趁机熘出临潢府,在草原熘达流浪一段时间,等罗幼度的北征大军离开临潢,再寻机会回来。
但显然他们低估了罗幼度整治漠南漠北的决心,张进、尹审征已经盯着那些不愿认命的“契丹贵族”,正在统计第一批杀鸡儆猴的目标。
“陛下!”
便在罗幼度布局临潢府的时候,罗幼度得到了萧夷懒求见的消息。
萧夷懒?
罗幼度“哎呀”叫了一声,有些惭愧。
此次北征,罗幼度分别得到了萧绰、萧胡辇的请求。
萧绰留在汴京充当人质,但因小丫头为人圆滑讨人喜欢,深得符清儿、周娥皇的欢心,罗幼度也对她极有好感。
此次出征之前,萧绰便求他让他如果遇到二姐萧夷懒,帮着照顾一二。
在跟萧胡辇巫山云雨之后,萧胡辇也提出了相同的恳求。
当初他因为萧胡辇、萧绰在历史上的表现,为了避免留有后患,特地留下了萧胡辇、萧绰,以至于萧思温为韩家杀害以后,独留萧夷懒一人在契丹。
萧胡辇率领契丹大军深入漠北对付蒙古,无法顾及临潢府之事,便让他帮着照顾萧夷懒。
萧胡辇在张家口立足以后也派人深入临潢府想要接自己的妹妹,但因萧夷懒体弱多病,至萧思温死后,一直卧病在床。
耶律必摄忌惮萧家的实力,对于萧夷懒的看护也很严实,萧胡辇并没有机会将萧夷懒解救出来,只能委托罗幼度帮忙照看。
这刚刚拿下临潢府北城,罗幼度还没来得及顾上萧夷懒,却不想对方自己找上门来了。
“快,快快有请!”
罗幼度让人将自己的小姨子请进来。
萧夷懒盈盈而入,她面色有些苍白,但双目却是炯炯有神,一点也不像是传言中久病在身,命悬一线的情况。相比萧胡辇的英姿勃发,不让须眉的野性,相较萧绰的人小鬼大,古灵精怪,萧夷懒这个萧家二姑娘却柔柔弱弱的,好似林黛玉一样,让人心生保护欲望。
“萧夷懒见过陛下!”萧夷懒轻轻行礼作福。
罗幼度忙道:“都是自家人,无须客气,萧二娘子入座。”
萧夷懒显然知道面前这位中原天子与自己大姐的关系,并不觉得奇怪,但也未入座,再次作福道:“契丹皇城耗时二十年方才竣工,内里有巨大的仓城、楼橹,这些城内饮用井水多达一百零八处。城楼上每五十步还有一架大型床子弩,百步之内有大型抛石车。床子弩、抛石车都是昔年从汴京、晋阳、洛阳拆卸下来的,城楼最矮之处也有三丈,极不易攻取。”
罗幼度见萧夷懒开口就谈正事,摆正了态度,说道:“萧二娘子可有攻城之法?”
萧夷懒道:“有,奴家有办法让陛下麾下精锐潜入皇城,但希望陛下答应奴家一个要求!”
罗幼度道:“说说看!”
萧夷懒苍白的俏脸上透着一丝阴狠,说道:“奴家要韩家人为家父陪葬,要用韩家一百五十一人条性命祭祀家父在天之灵。”
罗幼度只是略一沉吟,已经想通前因后果,大概猜出了萧夷懒用什么法子让自己进入契丹皇城,但还是说道:“朕答应你。”
对于契丹韩家,罗幼度是没有半点的好感。
韩家与契丹已经深深绑在了一起,他们的身份特殊尴尬。为了向契丹证明自己的忠心,对于汉人下手那叫一个狠。
就是因为坏事做绝了,他们完全没有了退路。
在契丹生死存亡之境,他们表现出来的忠诚,远比真正的契丹人更加热烈。
契丹汉人三家两韩一康,罗幼度都不打算轻易放过。萧夷懒想要为父报仇,索性顺水推舟,遂了她的意愿。
看着面前“柔弱”的萧夷懒,罗幼度忽然觉得自己小觑了这个萧家二娘子:当初他留下了以女儿之身威震漠北的契丹北疆大帅萧胡辇,留下了一手将契丹辽朝推向巅峰,力压两代宋帝的萧绰萧太后,放了名不见经传的萧夷懒。却不想这个装病五载,身在契丹上京虎穴的柔弱姑娘,竟也不是易于之辈。
萧思温的三个女儿,还真是一个比一个厉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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契丹皇城。
耶律必摄巡视了一圈,鼓舞守城门的将官士气。
回到龙眉宫,耶律必摄无力地瘫坐在龙椅之上,目光有些迷茫。
“赵监……”他叫了一声赵匡义。
赵匡义应了一声。
“你说,这皇城,还能守多久?”耶律必摄在外边信心十足,一副契丹必胜的模样,可在这私底下却已经是一脸无助。
赵匡义一时间也不知道怎么回答。
契丹大势已去,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但并非没有机会的。
临潢府北城高城深池,契丹上下也不愿意当亡国奴,上下一心,只要一点点耗下去。一年两年三年,中原大军深入临潢万里,时间一长,肯定支撑不住,早晚得退去。
可谁曾想北城如此轻易就让中原攻下,皇城虽说坚固更甚外城,但皇城内部是没有一套完整的生态系统,无法自给自足。
皇城中的仓城尽管保证了他们军队的吃饭问题,可终有吃光耗尽的一天。
这有盼头跟没盼头是两个不同的概念。
赵匡义沉吟了片刻方才道:“并非没有机会,陛下,中原幼主年少,罗幼度不可能长期与我们耗下去,国内一旦生变,他的大虞基业,万事皆休。”
耶律必摄默默颔首。
这时韩匡美、韩匡文同时求见。
“陛下!”
见礼过后,韩匡文开门见山地说道:“陛下,臣最近得到一则消息,说是中原洛阳城即将竣工。”
耶律必摄有气无力地说道:“当年南贼弄了一出凤凰出洛的把戏,名正言顺的为迁都作准备,也有些年了,竣工有什么奇怪的。”
洛阳与他们临潢府不一样。
临潢府是平地起城池,需要按部就班地打地基,故而耗时二十年。
洛阳的根基早在隋唐时期就打好了,中原只是在原址基础上修葺重建,自然不用耗费过多时间。
赵匡义却在第一时间反应过来,在权谋上的天赋,他远胜军事水平,只是他自己并没有意识到这点。
“陛下,洛阳城即将竣工这也就意味着迁都之事上了章程。您有所不知,这汴梁自唐末以后,长期成为天下中心。南贼这些年发展神速,汴梁地位之高,更是到达了巅峰。不过汴梁当年就是一座州城,不似长安、洛阳,建造之初就是从都城的理念设计的。汴梁在体量上远逊色长安、洛阳,早期中原常年混战,人口锐减,还不觉得。随着中原稳定,汴梁人口与日俱增。当年郭荣时期,就已经有所饱和,呈现寸土寸金之势。这些年想必更是如此……”
“一旦迁都洛阳,汴梁的地位将大不如前,这将会牵扯涉及无数利益关系。罗幼度在尚好,他镇得住。现在罗幼度在临潢,只要在汴梁宣扬南朝凯旋迁都之事,那些不愿坐视迁都之人,必将有所行动。”
韩匡美带着不满的看了赵匡义一眼,在这时候,他也不想与之争辩,说道:“据臣所知,南朝一直提倡文武并举。但随着中原一统,天下稳固。罗幼度收江南、吴越、巴蜀、南汉名臣,又通过科举提拔了诸多文臣协助自己治世。文臣地位直线上升,他们很多人都有吸取唐末武人乱政的教训,打算压武人一筹。罗幼度一直致力维护平衡,现如今他与诸多武将都远在临潢,中原朝政皆托付于文臣,也可从此处入手。”
韩匡文接话道:“只要南朝后院起火,就凭一黄口小儿,如何镇得住场面?罗幼度此番出征已有年余,一旦中原出现异样,他必然退却。少了罗幼度的大虞军,实力至少锐减一半。”
正面打不过,就乱敌后方。
赵匡义、韩匡美、韩匡文你一言,我一语的,将大虞朝廷内部存在的各种问题,一一解刨出来。
第一百一十二章 美梦
赵匡义、韩匡美、韩匡文的分析极为透彻。
这世上并没有完美健全的制度,每一项政策制度的诞生,都不可避免的存在各种问题。
这也是宋朝全方面无死角压制武将的原因。
哪怕罗幼度表明了态度,在这个时代依旧有一部分人前仆后继的想要压武将一筹。
并非所有人都愚蠢,也并非所有人都为了利益,而是武将祸乱天下的结果就在眼前。
吸取前人的教训,是后人理所当然的觉悟。
罗幼度是穿越者,方才先一步知道文臣压制武将的后果,但其他人受时代限制,并不清楚。
对此罗幼度即便拥有超前的思想,也改变不了局面。
哪怕是未来,号称“最民主”的漂亮国,也有各种奇葩搞笑的政策,便不说零元购了,连美人鱼白雪公主都能变成黑色的。
即便是华夏,在失去参照对象以后,也得一步步的摸着石头过河。
过于超前的思想,并不一定适合这个时代。
罗幼度自己也在不停地试探,希望能够寻得一个切合的良法。
赵匡义、韩匡美、韩匡文说的很多东西,都是大虞朝存在的事实,而且这种情况并不容易改变,需要时间来验证一切。
不过耶律必摄想不到中原内部居然存在如此多的问题。
这些情况,让他再度燃起了胜利的希望。
人,一旦有了希望,就有了动力。
耶律必摄第二日便出现在了皇城城楼,以爽朗的心态面对士气低下的守军,安抚鼓舞。
耶律必摄积极向上的态度也确实让退守皇城的诸多文臣武将安心不少。
康延寿道:“陛下,我大辽皇城之坚固,不逊于长安、洛阳,任凭中原兵马再多十倍,也难以攻克。”
他说这话的时候,语气带着几分骄傲。
身为大辽开国汉人功臣二韩一康中的康家人,整个临潢府便是康家先人康默记设计的。
尤其是契丹皇城,康默记综合了中原、高丽的风格特点,还将晋阳、汴梁、洛阳城楼上的守城利器拆卸安装上京皇城。
耶律阿保机、耶律德光并没有意识到契丹会有今日,但如他们这类拥有大智慧的雄主,并不会介意自己多一张底牌,给予了康默记最大的支持,也有了今日的契丹皇城。
康延寿继续说道:“皇城最大的问题就是不能自给自足,虽说仓城里粮食储备足够我们支撑一两年时间。但到了这一步,想必南朝也不会轻易放弃。南朝国力强盛,又有南海诸国的粮食支持。若无大灾难,短期内怕不会轻易退去。谁也无法确保未来,他们会围城多久。兴许强攻不下以后,便存着耗光我们粮食的念头。臣以为,我们不可坐以待毙,当作好长期消耗的准备。”
他顿了顿,继续道:“臣提议在皇城之内开垦田地,将适合耕种无用之地利用起来。”
耶律必摄抚掌道:“康卿之言,未雨绸缪。朕为了大辽,先做表率。这宫城后苑山水秀美,但朕非享乐之主,这非常时刻也容不得朕享乐,可推平后苑,作耕种之用。”
耶律必摄这话音一落,“陛下英明”的奉承之声大起。
殿下的一众大臣见耶律必摄身先士卒,在自家皇帝的鼓舞下,开始努力献策。
君臣斗志高昂,直至入夜,方才结束这次会议。
耶律必摄见麾下文臣武将众志成城,彻底心安,准备睡个好觉。
这还未躺下,便收到了最新的战况。
“陛下!四门都传来消息,南朝再行土攻之事,打算从城墙下进攻。”
向耶律必摄汇报情况的是耶律道隐,此刻他已经是皇城总指挥,负责皇宫整体的守备。
耶律必摄闻言并不惊骇,反而笑出声来,打趣道:“南朝这是多小觑我等?真以为我们是倭国那种没见过世面的小犊子?”
耶律必摄说的是真实发生的事情,此时的倭国战术理论极差,攻打高丽时,见识过契丹的攻城手段,惊为天人。最常见的土工作业,什么挖地道、断水断粮、水攻等战术,都能吹成神乎其神的神技。
但其实这些手段在春秋战国时期,就让一个个兵法先驱玩成花了。
经过千百年的演变发展,只要是军事重地,修建城池首先考虑的就是水攻、火攻、土攻等问题。
还有专门探测土攻地道的瓮听。
《墨子·备穴》中就有记载,当守城者发现敌军开掘地道时,立即在城内墙下挖井,井中放置一口新缸,缸口蒙一层薄牛皮,令听力聪敏的人伏在缸上,监听敌方的动静。敌方开凿地道时所发生的音响在地下传播的速度高,衰减小,容易激起缸体共振,从而可以侦测地下敌人所在的方位。
契丹皇城各处都设有瓮听,南朝中原那边一动土,他们这里就能收到讯息。
耶律必摄即便不懂兵事也懂得其中奥妙,土攻一旦给洞察行踪,便无成功的可能。
只要确定方位,用一根空心竹子,往里边灌烟,便能保证对方土攻失效。
狠一点的灌水灌毒,负责土攻的兵卒连撤退的机会都没有。
耶律道隐也是一脸轻松惬意,并没有将南朝如此低劣的进攻手段放在心上。若非耶律必摄关心战事,在此之前,再三强调,南朝一有动向便向他汇报,就这等低下的手段,他都不愿说的。
耶律必摄道:“密切留意一切动向,洞察具体方位以后,直接上毒烟。得让他们知道,轻视我等的代价。”
耶律道隐欣然领命。
耶律必摄也没将此事放在心上,而是安然闭目睡去,还做了一个美梦。
梦见他们契丹上下万众一心,成功在临潢府抵挡住了中原的进攻,而中原内部异变,他们趁势反击,不但收复了失地,还重新夺取了燕云十六州。
就在他下令从燕云十六州南下进攻河北,意图饮马黄河的时候,耳中却听到了内侍急促的惊呼声。
“陛下,陛下……贼人杀进宫了!”
耶律必摄懵懵懂懂地睁开了眼睛,茫然的看着手拿烛火,一脸可怖的侍从,吓得惊呼了一声:“什么?进攻了?赵监渡过黄河了?”
梦里的记忆有些真实,耶律必摄还没有清醒过来。
没错,梦里领着契丹军夺回燕云十六州,准备饮马黄河的大将正是赵匡义。
内侍听了想哭,叫道:“陛下,是南贼攻进皇城了。”
一句话直接将耶律必摄从梦中拉回了现实,他铁青着脸,寒声道:“是谁将南贼迎进城的?”
负责把守皇城的几位守将都是他亲自安排的亲信,最是信任不过的人。但他不信南朝能够从天上跃过皇城,也不信南朝能够如此轻易的攻破皇城,唯一的解释就是有人投降,将贼人迎进了皇城。
“不知道!”
内侍茫然无错,道:“贼人莫名就出现在了内宫,他们已经向这边杀来了。”
“怎么可能?”
耶律必摄这一下彻底的慌了,契丹的皇城很大,分内宫外宫,外宫是契丹百官处理事务的地方,六部所在之处。内宫也分主殿与后宫,各处皆有宫城相护。
即便一处出了问题,能护卫其他地方。
这直接出现在了内宫,总不至于所有心腹都降了吧?
耶律必摄无论如何都想不到,造成这一切的是一个他为了彰显自己仁德,放过的一个女人。
萧夷懒!
开教寺,九重塔。
罗幼度站在塔顶第九层,眺望着已经出现火光动乱的契丹皇城,心知大事将定。
萧夷懒轻轻咳了咳,有些弱不禁风,站在罗幼度的身后右侧,目光却不在契丹皇城,而是眼前这个“姐夫”的身上,有些惊叹,又有些不舒服。
萧夷懒一直以为自己是幸运的。
相比大姐小妹流落异乡,生死不知,自己好歹在自己的国家,不用瞧着别人的脸色行事。
结果却发现大姐小妹小日子过得极为舒坦,大姐更是成为手握数万大军的统帅,圆了自己的梦想,自己却独自背负仇恨,装病五年,谋划五载,为了计划,为了自保,五年不出大门一步。
这之间的差距,让萧夷懒有些不是滋味。
听得身侧的咳嗽声,罗幼度道:“这里风大,萧二娘子受不得风寒,不如下去休息。答应你的事情,朕不会失言。”
萧夷懒带着几分倔强地摇了摇头道:“妾身要亲眼看着耶律必摄的江山灭亡。”
虽说萧思温是死在了韩家人的手上,但是真正的幕后黑手毫无疑问是篡夺皇位的耶律必摄。
以萧夷懒的才智,不可能看不出这点,但她并没有在条件中加上耶律必摄,可见她还是明辨道理的。
耶律必摄就算非死不可,也轮不到萧夷懒来动手。
这一点也让罗幼度高看了萧夷懒一眼,挥了挥手,对着秦翰说道:“去给萧二娘子取一件大袄,别让大功臣冻着了。”
萧夷懒犹豫了片刻,问道:“陛下一开始就洞察了妾身的计划?”
罗幼度并没有隐瞒,说道:“你们萧家的情况,朕有一定了解。你说有办法帮助我军攻入皇城,朕不免多想了一些。你们萧家的影响力在于庙堂而非军中。莫说现在受到了打压没落了,即便是鼎盛之时,也无法让皇城守卫归顺降服。”
“除了劝降,能够攻入城的办法,也只有上天入地了。上天自然不现实,入地却有可能。萧家作为契丹后族,地位显赫,对于皇宫里的情况,自然了如指掌。朕早在兵围北城的时候,就得到了北城的地形图。发现你们萧家的祖宅便位于皇城一侧,与契丹宫城为邻。”
“恰好,你装病五年,五年不出府院,朕便想这五年时间,完全有可能挖掘一条通往宫里的暗道。只是朕没有想到,你将暗门藏在了自己的闺房里。”
萧夷懒苍白的脸上有些泛红,说道:“萧家在巅峰时得罪了不少的人,没落了,落井下石的人不在少数,我一个病秧子的房间才真正安全,谁愿意在一个充满药味浊气的屋子里久待?”
罗幼度心中暗赞,随即又好奇问道:“若我大军不来此处,你待如何?”
萧夷懒道:“等着呗,五年能等的,十年有什么不能等的?真逼到了极处,大不了舍命一击,反正萧家也没有什么值得留念的。”
拔里氏萧家不只是萧思温一脉,为了保住萧家,已经有一部分人站队耶律必摄。
萧夷懒完全不在乎会不会拖累族人。
她说得轻松,罗幼度却也听出了其中的不如意与风险。
罗幼度又道:“如果有人趁着你们萧家没落了,想霸占你们屋子,那又当如何?”
萧夷懒道:“那就更好了,敢这么做的人,必然是耶律必摄最宠信的对象,才敢如此持宠而娇。他们有本事有能力霸占我萧家宅子,那就当得起谋反的罪名。”
罗幼度暗道:“厉害!”
这一波耶律必摄输得真是不冤,任谁也想不到有人会耗费心神的挖掘一条通往宫城里的通道。
萧夷懒挖掘的地道并没有彻底打通,在没有那个实力的情况下,彻底打通只会增加被发现的可能。
这也是罗幼度安排四方掘地的缘由,扰乱瓮听视线……
其实萧夷懒还有一些细节没有说明,当然她也不了解详细情况。
当年萧思温并没有与萧夷懒说政治上的事情。
契丹内部的情况过于混乱,睡皇帝耶律璟并不得人心,不少人都在找寻契丹的真命之主。
萧思温作为契丹后族族长,为家族考量也在押宝。
他所选择的对象不是别人,正是历史上的契丹圣主耶律贤。
萧思温是在等耶律贤成年,拥有一定力量以后,再想法子促成耶律璟的“意外”,然后将耶律贤推上位子。
结果因罗幼度的出现,韩匡嗣死于耶律璟之手,韩家人选择了耶律必摄提前动手,让萧思温的谋划功亏一篑。
萧夷懒从萧思温的遗物中得到了契丹皇城的详细结构图。
那可不是草图,而是建造图纸,最标准的结构图。
临潢府是康默记设计的的不假,但萧家人却是监工。
这本是萧思温为耶律贤兵变时准备的,到了萧夷懒的手中,便成了一条通往契丹皇城内宫的通道。
这一切细节,早在萧思温死后便无人知晓了。
第一百一十三章 亡
契丹皇宫西楼开皇殿。
耶律必摄坐在龙椅之上,恋恋不舍地抚摸着那代表无上权力的椅子,脑中浮现父亲耶律德光英武的身影,千言万语,最终化成了一声叹息。
“父皇,孩儿尽力了!”
“孩儿自问远胜兄长,只是对手实在太强,孩儿输得半分怨气也没有。”
殿外急促的声音传来,却是一个惊慌的太监内侍,他手里捧着金樽酒器,进殿就左顾右盼,居然没有瞧见最上首的耶律必摄。
耶律必摄见来人模样,心知肚明,并未动怒,而是出声道:“出去,殿中诸多宝器,你无福消受。即便拿了,侥幸逃过此难,也只会招惹杀身之祸。”
内侍这才发现大殿上首竟然有一道人影,接着微弱的烛光细看,瞬间魂飞胆丧,连忙跪伏在地,语无伦次地叫道:“陛……陛下,小奴该死,小奴该死!”
他磕着头,发出冬冬冬的声音,怀里手上的各种宫里的宝贝器物掉落一地。
耶律必摄挥手道:“去吧!”
内侍吓得连滚带爬的调头便走。
耶律必摄叫住了他道:“等等!”
内侍打了一个激灵,带着几分惊慌地转过脑袋,身子却做了逃跑的准备。
“地上这些东西,都带走吧!”耶律必摄指了指内侍偷来的器物,想了想,又从腰间取过一块玉牌,丢了过去,说道:“送你了,权当留个纪念。”
内侍手忙脚乱地接过飞来的玉牌,怯生生地看了最上首的耶律必摄一眼,想了想,鼓起勇气说道:“陛下不跑吗?”
耶律必摄自嘲笑道:“跑?这里是朕的家,能跑去哪里?”
内侍顿了顿,想着昔年对他们动则打杀的耶律璟,耶律必摄即位的这些年,从未乱杀过一个宫人,道:“小奴知道有个地方可以藏身,可以带陛下去。”
耶律必摄说道:“你去吧,朕不想跑了。”
内侍见耶律必摄心意已决,而且周边的喊杀声越来越近,也不敢多待,赶忙拣了地上的器物,匆匆跑了。
内侍离开不久,耶律必摄便听到殿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隐约间还听到有人说:“耶律必摄就在这开皇殿……”
对方的声音有些谄媚,“这开皇殿是西楼最大的宫殿,是册封契丹皇帝登基,册封太子、皇后之所,还有许多从中原带来的帝王器物都置放于此处。”
西楼是契丹对于皇宫西处总体的统称,因为皇城地基偏高,又落座于西边,最初叫明王楼,简称西楼,便如中原汴京的皇宫简称大内一般。
耶律必摄听出了对方的声音,脸上露出一抹嘲弄,正是最早契丹化的汉人二韩一康中的韩德枢。他是契丹的左命功臣韩延徽之子,他父亲耶律德光亲切地称呼他为“国之宝”,二十岁就封为太尉。
现在却……
耶律必摄并没有等对方入内,而是大步走下了大殿,抽出了腰间的弯刀,来到了开皇殿外。
舒元领着韩德枢快步向开皇殿走去。
此次奇袭契丹宫城,罗幼度亲点了舒元为先锋。
舒元这位与林仁肇、郭廷谓一起并入罗幼度麾下的南唐三降将,即便现在功成名就,依旧不忘初心,那一颗建功立业,扬名立万的心思始终不改。
舒元的武艺比不上郭廷谓、康再遇这类人,更别说高怀德、林仁肇、杨业这类勐将,但是论及打硬仗,舒元与他麾下的黑云军不虚任何人,靠的就是那一往无前,舍生忘死的锐气。
用他的话说,人活一辈子就为“名利”二字,与其老死病榻之上,不如轰轰烈烈地死在建功立业,冲锋陷阵的路上。
与康再遇的重义轻生不同,舒元刚中带柔,他有决死的勇气,但更有把握战机的机敏。
淮南之战,以他为首,掀起的反攻号角就曾让郭荣大吃苦头。
只要给他立功的机会,舒元便如偷腥的猫儿一样,不管用什么手段,都会完成得漂漂亮亮。
此次亦是如此,舒元挖通入宫隧道以后,并没有直插耶律必摄所在的位置,而是根据形势,一边让人制造混乱,自己亲自带队突袭了守备相对薄弱的东楼,打通了一条连接城外的通道。预防契丹人利用地道兵源输送缓慢的弱点,先一步封锁地道入口。
此法错过了最佳擒拿耶律必摄的机会,但却保证了此次夜袭的容错率。
舒元部在制造混乱的时候,意外擒拿住了韩德枢。
韩德枢为了保命,为了家族,将耶律必摄卖得一干二净。
舒元依旧最先寻到了耶律必摄的所在位置。
“陛……陛下!”
这刚到开皇殿外,韩德枢便看到了一身衮服,手中握着弯刀的耶律必摄。
舒元看着面前的耶律必摄,在他的眼中,对面站着的不是人,而是移动的功勋包,激动兴奋的眼眼珠子都要凸出眼眶。
耶律必摄带着几分洒脱地说道:“殿内多是我父皇从中原取来历朝历代的帝胃器物,朕想过一把火将之毁去,细细一想,自己痛快了,却可能激怒罗天子,伤我契丹无辜子民,那可不美。朕用这些换取我契丹百姓平安,望将军向南朝天子转达朕意。”
舒元昂首道:“尊上也太小觑我家陛下了,契丹百姓的平安乃是因为我家陛下的仁德所致,与你何干?真有话说,不如当面去同我家陛下说吧!”
他一挥手,立刻有六名兵士上前拿人。
耶律必摄眼中闪过一丝愤然,随即眼中战意昂扬喝道:“大辽只有战死的君王,未有投降的皇帝!”
他这话音一落,竟挥刀砍向了六名兵士。
他动作迅勐,刀法居然凌厉异常。
六名兵士让他一人齐齐逼退,其中还有三人受了伤。
若非兵卒铠甲坚固,都有性命之忧。
舒元眉头微皱,看出了耶律必摄实力不俗,叫道:“退下,让我来!”
他不想伤了耶律必摄,白白放跑了这移动的功劳簿,也不想自己麾下兵士平白受伤,抽出自己的双刀,一步步走向耶律必摄。
耶律必摄毫不畏惧地迎难而上,手中弯刀刁钻的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噼砍向了舒元。
舒元原本的作战风格是搏命,可面对耶律必摄却也不得不收着打。
耶律必摄却是招招搏命,完全不管防守。
舒元要是真有心杀耶律必摄,他能轻易的一刀了账,可这收着打,反而给逼退了几步。
耶律必摄三招逼退舒元,直接奔向了韩德枢。
韩德枢手无缚鸡之力,骤见此情况,魂飞胆丧,手足冰凉,还没来得及惊呼出声,已经让耶律必摄一刀刺入胸口。
耶律必摄眼中闪过一丝快意,杀了韩德枢之后,毫不迟疑,继续杀向舒元。
舒元见耶律必摄在他面前杀了韩德枢,眼中也露出一抹怒意,勐地一刀砍在了耶律必摄的胸前。
耶律必摄压根不设防,一击而中。
只是舒元用的是刀背。
耶律必摄受此一击,却不后退蓄力,反而一手抓住舒元的手腕,狞笑着一刀刺向了舒元的颈脖,死前能带走一叛徒一敌大将,知足了。
舒元魂飞胆丧,左手的刀本能的捅进了耶律必摄的胸膛。
舒元的武器是双刀……
耶律必摄无力的倒在了地上,想着如果这些年自己多花时间练武,也许今天就赚了。
意识在遗憾中消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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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个大辽皇城乱作一团。
皇城中除了契丹皇族,还有许许多多的重臣家卷。
他们听得动乱以后,惊恐的漫无目的地乱跑,四处躲避兵祸。
荆季彰怀揣耶律必摄赏赐的玉牌,鬼鬼祟祟地出现在了开皇殿的右侧死角,他见左右无人,来到转角的一处枯井,使力移开了上面的盖子。
明王楼原本是契丹皇城最豪华的大楼,西楼之名也是因为明王楼而来的。
但耶律阿保机称帝的第七年,契丹发生了叛乱,剌葛、神速姑等人洗劫西楼,焚烧了明王楼。耶律阿保机很快平定叛乱,并于次年冬十月甲子朔,建开皇殿于明王楼基。
开皇殿相较明王楼小上许多,原本配给明王楼的水井也因此荒废,重新为开皇殿量身定挖了新的水井。
契丹的匠人在旁边种植了松柏,作景物掩盖空旷,旧水井就藏在松柏之中。
五十余年过去了,旧水井长期无人问津,鲜有人知。
荆季彰在宫中负责打理宫中植被,故而成为鲜有人知中的一人。
他将自己怀中的金樽等器物通通丢进了井中。
不想井底竟然传出了两声吃痛的惊呼。
荆季彰吓得毛发倒竖,低呼道:“谁?”
井下先是一阵无声,随即传来温和的声音:“在下耶律德斌,井下还有位置,上面的仁兄若是想躲避灾祸,速速下来。”
荆季彰闻言心中一宽。
耶律德斌是契丹于越耶律屋质的孙子。
耶律屋质为契丹上下人敬重,而耶律德斌年纪轻轻名动契丹,以温良恭俭着称,耶律德斌与耶律休哥二人并成为契丹二君子。
荆季彰刚想下井,又觉得不对劲,自己喊的是契丹语,对方回答得却是汉语。
虽说在契丹契丹语、汉语并行,但契丹人相互对话,哪有一个说契丹语,另一个以汉语回应的?
荆季彰想了想将手中的昏暗灯笼丢入井中。
在灯笼的映照下,荆季彰魂飞魄散:井下拥挤着三人,那里是耶律德斌,分明就是那个他们皇帝陛下的宠臣赵匡义。
赵匡义手心发汗。
他压根就没有想过跟耶律必摄同进同退,只是这世上除了契丹,找不到任何可以与中原罗幼度对抗的存在了,只能报以最后一丝希望。但随着契丹北城的陷落,赵匡义已知事不可为,本打算逃跑。但耶律必摄感念赵匡义救命之恩,在北城失陷的时候,特地派人将他接近了皇城。
赵匡义气得几欲呕血,但也无可奈何,只能成为瓮中之鳖。
赵匡义一边思量破局之法,一边为自己谋求生路。他以布防为由,特地看了契丹皇城的结构图,想找一处可以躲藏的地方。
于是发现了松柏林里的枯井,他还亲自察看了环境。
今夜中原攻入皇城,赵匡义心知契丹大势已去,准备了食物饮水带着自己的弟弟侄儿,藏身于枯井之中。
万万想不到有人居然跟他想到了一处。
面对上面的质问,赵匡义没有任何办法,他知道自己在不少契丹人的心里印象极差,甚至得罪了不少的人,如果真的直报姓名,十有八九会受到刁难,枯井里的他们,毫无疑问就是砧板上的鱼肉。
于是赵匡义假借耶律德斌之名,想利用耶律屋质的影响力,利用耶律德斌的名望来渡过此难。
他并非不想用契丹语应对,只是他尽管学会了契丹话,可那一口夹杂着中原口音的怪腔调是短期内改变不了的。
赵匡义只能冒险用汉话应对。
不想还是漏了馅……
“仁兄,在下并无恶意,只是不想足下多心。”
赵匡义急得满头大汗,藏在袖子里握着匕首的手心也满是汗水。
荆季彰眼中却闪着一丝恨色,他在契丹宫里只是一个小人物小角色,受人欺压的存在。
正所谓天下乌鸦一般黑,契丹皇宫里的各阶层的钩心斗角一点不亚于中原。
荆季彰耳濡目染也有一定的心机经验,这枯井不大,勉强也就能容四人,但赵匡义自身肥壮如猪,赵匡美也得赵家真传,膀大腰圆,他俩就占去了三个半的位子,自己一个人下去连落脚的地方也没有。
这情况还叫自己下去,十有八九不安好心。
这时远处阵阵脚步声传来,荆季彰在宫里多年,倒也不是不知第二个藏身之处,只是自己偷来的财物已经丢入井中。现在宫里乱作一团,出去寻找其他藏身之处也是危险重重。
左思右想,荆季彰忽然看到不远处有一块废弃的青石砖,将心一横,他说道:“我去别的地方,就不与你们挤了。”
说着,他假装跑开,吃力地抱起了五十来斤的青石砖,对着井口往下丢去……
一块还不够,他来来回回找了三块青石砖丢入井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