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齐活了
罗幼度在耶律贤离去之后,独自细思了与耶律贤的会面的点点滴滴,双手不知觉的摩擦在了一处,一抹笑意浮现脸庞。
“夷狄而华夏者,则华夏之,华夏而夷狄者,则夷狄之!”
“陛下非嗜杀之人,交趾、大理最缺汉人,契丹皇族深受汉化,才学更甚寻常多数汉人百姓。他们在交趾、大理无任何影响力,与汉人一般无二。不虚数十载,即无契丹皇室一说。”
耶律贤的这些话,透露了两个问题,其一,他放不下契丹,此番离开,迫不得已。其二、他具备一定的仁心,深受中原文化影响。第三、他提出了对契丹皇族最好的解决方法。
如此日后攻打契丹的时候,耶律贤就有用武之地了。
罗幼度并不打算过早的重用耶律贤,但并不妨碍,他压榨对方身上所有的价值。
他日若是获胜,耶律贤是最佳劝降契丹残部归顺的人选。
尤其是那些掌握契丹核心实力,打算负隅顽抗的契丹皇族,避免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的情况。
念及于此,让人将户部郎中游简言叫来。
游简言是一位年近四旬的书生,为人干练。
罗幼度对之感官极好,命他为耶律贤在国子监附近找一处屋子,方便耶律贤融入汴京的生活。
罗幼度安排早耶律贤之后,继续处理着庙堂事务。
批阅好今日奏章,罗幼度让人将今日的报纸送来。
闲暇时间看报,是罗幼度当下的习惯之一。
作为朝廷掌握天下舆论的喉舌,报纸的份量,在他心中是前几位的。
罗幼度接过内侍递来的报纸细看,最初的版面记录的是国策。
这方面主要是让天下有德有才之士了解国情,知晓天下大势,不过大多百姓看得多是热闹。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尤其是这个之前数十年,五代十国,武夫横行于世,文人给踩在了脚底。
整个华夏大地识字率大幅度降低。
罗幼度继位之后,积极推行文教,将文教功绩视为官员考核绩效的重点之一。但受影响的多是孩童、少年,大多成年人多在为养家湖口奔波,已经没有什么机会重新学习了。
当然并不排除奋发图强,如水军副都张雄这样的坚毅不拔之人。
张雄从大字不识的船夫,成长为今日统帅万余水军的大将,熟读兵书,精通水战,当真是怀有大毅力。
然这样的人真的很少很少。
张雄的成功,也是基于遇到了罗幼度。
在衣食不愁的情况下,才学有所成。不然就他那八个儿子,哪有可能从请儒生读兵书开始,一点点地学习。
罗幼度过了一遍眼,并没有细看。
这方面都是他与几位宰相提出来的,没有多看的必要。
第二页是他最重视的地方,每一次都会看得很仔细。
论发展国政。
这是谈论时政的版页,可以写文章,可以论时势,可以提意见,亦可以谈论地方的发展,甚至可以谈论军事,等方方面面的事情。
只要对朝廷有利,对国家有利,皆可发表意见。
这是给天下人上书言事的机会。
罗幼度向来是文武并重,他并没有因宋朝的孱弱而打压文人,更没有五代十国的动荡,刻意压制武人,而是寻求着彼此的平衡。
宋朝文人有的待遇,打个折扣,罗虞朝廷也是有的。
罗幼度在这里发掘了不少的人才,其中包括提出谏言的赵昌言、石熙载,以及上表重整《本草》的医理奇人马志等等。
罗幼度认真细看,此次摘入的文章紧跟事实,以休养生息为主。
或是写治水,或是写开渠,或是种桑劝农老生常谈的论调。
如果能写出新意,倒无所谓。
可摘入的文章,放在百八十年前,或许还能使人眼前一亮,现在这些玩意早已过时。
罗幼度摇了摇头,最近的论证有些不是滋味,已经有段时间没有出让他眼前一亮的文章了。
接着往下看,有介绍文臣德行的,也有介绍武将的英雄事迹。
总之就是要宣扬一个理念,罗虞朝廷文官品德高尚,武臣保家护国,英勇无敌。
最后才是诗词歌赋,经典文章。
罗幼度合上报纸,感觉自己看了一个寂寞。
是审美疲劳了?
还是?
讲道理不应该呐。
这春闱将近,天下读书人汇聚汴京,正是才子扎堆的时候。
怎么没有几篇好文章?
如此念头在罗幼度脑海中一闪而过,但他还来不及细想,张雄便走了进来。
他带来了高丽的最新动向。
因为有陈处尧、尹审征的存在,高丽的战局动向,皆在罗幼度的掌控之内。
契丹、倭国南北夹击高丽,一开始给高丽打得措手不及,连丢十数城。
但随着战线的收缩,契丹、倭国都有了疲乏的状态。
其中契丹大军围攻平壤城,久攻不下。
而倭国在拿下庆州以后,向西进攻山南泗州,也止步于泗州城下。
两路进攻部队都僵持了四个多月。
契丹大军在尝试攻打平壤城一个月以后,选择了围而不攻,摆出了一副围点打援的架势。
而倭国自己内部出了一点矛盾,详细情况不明,攻势也弱了下来。
这危机的时候,是最考验能力的时候。
陈处尧、尹审征一个实干派,一个善于吹嘘,成功混成了综合汉臣与高丽贵族的粘合剂,在高丽的地位大幅度上升。
“陛下,女真部渡海袭击了朔方道的高城县,他们出其不意直捣东州金化郡。”
罗幼度怔了怔,赶忙拿过高丽地图,找到了金化郡。
高丽受汉化影响极深,地图上密密麻麻的城池州郡,很多都是熟悉的面孔。
不是照搬中原的,都没人信。
“这是要兵临城下了啊!”
罗幼度说了一句,金化郡往西就是高丽的首都开城,不过百里之地。
他顿了一顿,说道:“契丹这一招漂亮!平壤虽不是高丽首都,却是北方的屏障,高丽国的太祖对此地很重视,几乎恢复了原来高句丽时的城防。契丹本不善于攻城,打着围点打援的主意,想要消耗高丽的有生军力。结果人家就是依仗平壤的坚固,死不支援。这一下,直捣开城,就看高丽会不会支援。”
“女真,倭国,契丹、蒙古都齐活了!”
罗幼度眼中闪闪生辉,将他们一并打残,未来百年之内,就不用为东方犯愁了。
第十一章 灌酒
汴京,陈宅。
陈文显、陈文顗高举着酒杯,不住地向对面的一个青衣书生劝酒。
陈文显一副尽兴上头的模样,高呼道:“孟兄,真可谓是我朝曹子建,独揽天下八斗才。”
陈文顗也在一旁捧着臭脚,说道:“此番科举,孟兄必然高中,兄弟我,提前祝贺。”
青衣书生名叫孟庆,大名府人,当地大户,颇有才略,此番入京,便是为了参加科举。
而陈文显、陈文顗两兄弟是泉州仙游县人氏,泉州陈家人,他们的父亲正是昔年清源军名义上的三把手,第二实权人物,在清源军手握军政大权,连留从效都要忌惮三分的陈洪进。
当初留从效献土,陈家还动了不安分的心思,打算在京收买官员,继续留任清源军。
罗幼度身为后世人,对于泉州港口哪有不重视的道理,安排了自己的小舅子,与符彦卿“闹掰”的符昭信去泉州担任知州。
符昭信本身就有不俗的能力,又有一个千年的老狐狸为他出谋划策,到任三个月就夺取了陈家的兵权,掌控了泉州的军事力量,然后入手陈家港口的垄断。
陈家家主陈洪前在此时表现出了非凡的魄力,他知道商人无论如何都斗不过朝廷,放弃了对泉州出海口的垄断,配合符昭信整治泉州港。
符昭信原本是想将陈家一网打尽,面对陈家如此配合,却也失去了借口理由。
陈家退出了海贸生意,但之前十年对泉州港口的垄断,已经赚了盆满钵盈,拥有了足够的本钱。
陈洪前、陈洪进两兄弟一商议,决定还是走老路子。
兄弟二人一人从商,一人从政,相互补助。
陈洪进亦举家搬迁到了汴京,寻找机会。
不过罗虞朝廷自建立以来,南征北讨,灭北汉,取凉陇,平江南,定巴蜀,覆岭南,夺交趾,还跟大理打了一仗,分定疆界。
罗虞朝廷军方将校,哪一个身上没有值得说到的豪华履历?
一个没有战功的人,在武臣集团里,喝了酒都不敢大声说话,哪有陈洪进的位子。
陈洪进再三思量,决定弃武从文。
随着文人的地位提升,从武入仕已经是不少将门面临的问题。
毕竟这拼得了一身富贵,不忍心让子孙后代再过刀头舔血生活的大有人在。
陈洪进的两个儿子陈文显、陈文顗便娇生惯养的,别说是杀人,杀鸡都手软。
还在兄弟两人自小接受经史子集的教育,皆有一定文采。
陈洪进各种请名师指点陈文显、陈文顗,力求能够科举夺魁,步入仕途。
兄弟两人面对父亲的重托,也算争气,皆混出了薄名。
有陈家的财力支助,兄弟两人哪怕有一人夺魁,都能混得一身漂亮的履历。
陈文显漫不经心地说道:“孟兄两月间,三登周报,这般待遇,只怕唯有白莲居士李煜有此能耐了。”
陈文顗立刻说道:“兄长此言差矣,我看李煜未必就及得上孟兄。李煜只是运气好,拔得了头筹。在报纸最初时,无多少人投稿,捡了便宜。现在天下才子齐聚京师,每日投稿,以万千计。孟兄能在这风口浪尖之上,三夺彩头。岂是李煜能够相较的?”
陈文显大悟,赶忙举杯,说道:“口误口误,是为兄口误,区区李煜,焉能比及孟兄。来,为兄自罚三杯!”
他说着豪爽地连饮三杯。
孟庆心花怒放,醉眼蒙眬地说道:“不敢不敢,还不敢与白莲居士相比。其实登报没什么难得,只要舍得身外之物,登报不过轻易之事。”
陈文显、陈文顗互望一眼,皆看出了彼此眼中的震惊还有欣喜。
他们就觉得有问题。
孟庆不能说没有才华,他的文章诗作确实有些味道,中上水准。但与真正的佳作比起来,就差那么一点韵味,令人眼前一亮的东西。
良作与佳作之间,就差那一点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关键。
但世间能写出良作的千千万,写出佳作的却屈指可数。
有些人写了一辈子的文章,都难得一佳作,有些人喝一壶酒,甚至凑个热闹,便能名垂青史。
在长安最简单直白地扬名方式即是登报。
尤其是汴京报纸已经成为最流行的刊物,作品一旦登报,立刻会受到大量关注。如果入得窦禹钧、张昭、田敏之眼,便会受到他们的品评,直接就会青云直上。
只是汴京报纸因为李煜的存在,入选门槛极高,为了不粗制滥造,诗词文章已经从日刊转到了周刊之上。
为的就是从千百投稿中,选择出真正优秀的诗词文章。个别时候,无好的文章,甚至会刊登一些“冷门诗人”的精彩诗文。
便如张若虚的《春江花月夜》。
张若虚才名不小,但是《春江花月夜》却因各种原因近乎失传,无人所重,直到明清时期,才真正传于天下。
因此也让汴京报纸上的稀缺名额,更加的珍贵。
文章诗作千人千面,在不同人的眼中,或许感觉不同。
孟庆登报的两篇文章一首诗,陈文显、陈文顗皆拜读过。
水准与他们相差不大,可偏偏两个月内三次登报,这就让陈文显、陈文顗两人暗暗不服了,略微生出了一些怀疑。
陈文顗强压着震惊,说道:“孟兄,此言何意?”
孟庆脑子晕乎乎的,大着舌头,随口道:“进奏院编修宋白是我同窗!”
陈文显、陈文顗再度互望一眼,眼中说不出的震惊。
宋白?
怎么可能是他?
宋白字太素,出身广平宋氏,十三岁就以文采名动天下,有人甚至将他与神通王勃相提并论。是罗虞朝廷第一届科举的榜眼,礼部省试之前,宋白就是头号状元种子。省试过后,宋白也毫无悬念地力压状元索湘,名列第一。
但在殿试的时候,宋白在策问时政上因为涉及民生,出身良好的他,表现略逊寒门出身的索湘。
索湘也被罗幼度钦点为状元。
以文采而论,索湘远远比不上宋白的。
放榜的时候,不少人为宋白叫屈,觉得索湘没有资格与宋白相比。
事实也证明,索湘这个状元外放河湟,而宋白则从作左郎做起,凭借宏博的学问,一路青云直上,进入进奏院担任编修。
第十二章 名动汴京,指日可待
陈文显、陈文顗一直都将宋白视为自己的偶像。
不只是陈文显、陈文顗两人,宋白凭科举入仕,依仗自己超凡的才学,在无任何后台相助的情况之下,步步登高,成为天子门生,在士林中俨然如偶像一般。
尽管那场科举过去多年,可至今还有人为宋白鸣不平。
现在高高在上的偶像贪墨?
如果换作其他人,或许能够理解宋白的感受。
但是陈文显、陈文顗这两兄弟却不然,他们出生于泉州陈家,家资巨富,从来不为金钱犯愁。
在他们眼中钱财都是数字,不值一哂的身外之物。
名望地位才是值得追求的东西,宋白居然会为了一些身外之物,动用私权,将孟庆的文章诗作发表于报纸之上。
陈家两位兄弟一时之间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这是醉酒胡言吧?”
陈文顗愕然看着自己的长兄。
陈文显也不知该不该信,依照理性而言,宋白应该不是这样的人,可真要是呢?
钱?
陈家最不缺的就是钱。
用钱来换名声,这世上就没有这么便宜美好的事情。
陈文显喉结蠕动,忍不住吞了吞唾沫,带着几分厉色地说道:“孟兄休要胡言,宋编修是何许人,岂会为金钱折腰?”
孟庆已经到了喝高的地步,自己给自己满上,一口饮下。
听得陈文显的质问,孟庆报以“嘿嘿”的嘲笑。
“宋编修,宋榜眼,宋先生……哈哈,现在混得人模狗样,在大名府学堂的时候,还不是为了几个铜子,帮我跑前跑后?他装得极好,却瞒不过我。他就是一个贪财之徒……”
陈文显脸上的厉色消散,渐渐转为狂喜。
孟庆是大名府人,宋白同样的大名府人。
两人对上了!
陈文显、陈文顗相互看着,相视一笑。
兄弟二人,名动汴京,指日可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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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奏院!
“圣功兄!”
一年轻书生正伏桉而写。
忽听一人叫唤,带着几分茫然地抬起头,却见自己的好友郭贽,大步向自己这边走来,脸上露出少许的尴尬。
郭贽却是大笑:“昨日阿蛮说在路上碰到了圣功兄,只是一转眼就不见了人影。我便知道,只要在进奏院,就能堵着贤弟。”
叫圣功兄的年轻书生姓吕名蒙正,年纪轻轻,却是难得的饱学之士。
当年吕蒙正与其母亲住在千乘寺后山的山洞里,受罗幼度“横渠四句”的影响,得好心商人赠送一套书籍,比之历史上更早地接受教育。
在千乘寺慧茹大师的指点下,吕蒙正才学一跃千里,名传洛阳。
郭贽也是一位好人物,开封襄邑人,字仲仪,罗虞朝廷第一届探花郎,入仕不久,便升为大理寺评事,去洛阳公干。
在千乘寺结识了吕蒙正,一见如故,相谈盛欢。
只不过有公务在身,不便久待。
仅此一晤,郭贽但凡遇到洛阳附近的差事都抢着去干。
每次都会与吕蒙正会面,若无机会也是书信不断。
郭贽多次相邀吕蒙正来汴京相聚,都为吕蒙正拒绝。
直到昨日,亲随小厮在给自己买纸的时候,与吕蒙正擦肩而过,说及此事。
郭贽心知吕蒙正若至汴京,必将至进奏院抄写阅读报纸,以了解天下大势。
今日一散值,便来进奏院围堵吕蒙正了。
果然逮个正着。
吕蒙正爽朗笑道:“兄长是朝廷干吏,弟陪同好友一并来汴京,见见世面,实不愿打扰兄长。”
郭贽一把拉着他,说道:“多说无益,让某逮着了,别想逃跑。先与我回府,拜会母亲。让你嫂子下厨,你我兄弟,好好喝一盅。在千乘寺聊得尽兴,可素酒素食,大煞风景。”
吕蒙正被动地跟着郭贽,一并去了郭宅。
两人隆重地登堂拜母,随即分坐左右,一并聊天吃喝,谈天说地,经史子集,天下大势,无有不谈。
吕蒙正脸色微红,说道:“兄长可曾见过陛下?陛下如何?”
郭贽知吕蒙正少年时,受御箴四句激励,对于罗幼度很是崇拜,顿了顿,说道:“陛下是一位古往今来都罕见的明君,唯李唐太宗皇帝可比也……”
他张了张嘴,突然泄气说道:“好了,说不下去了。为兄也想近距离与陛下接触哩,为兄不过一个八品小官,哪有资格面见陛下?也就是殿试时,离得近了一些,却也隔着好些步呢。再就是陛下凯旋的时候,在大街上远远地见过几面。陛下勤政,我等这样只见过一面的小人物,他记不记得,都另说。”
吕蒙正说道:“以兄长之才,日后定能青云而上,成为朝廷栋梁,陛下股肱。”
郭贽一脸喜意,说道:“承贤弟吉言,能够成为陛下这等圣君之栋梁肱骨,实乃我辈最大的幸事,当满饮此盅。”
他举杯一饮而尽。
吕蒙正自然相陪。
郭贽说道:“贤弟呢,此来汴京,是否有参加科举之意?”
吕蒙正微微摇头,说道:“弟才疏学浅,便不与天下英杰一争高下了。”
郭贽顿了顿说道:“以贤弟之才,为兄相信中进士不难。但贤弟即有此打算,为兄也不多劝。对了,你之前太素兄多次向我询问,贤弟何时来京,务必要将你引荐于他。”
他与宋白同为三鼎甲,关系也是极好的。
“走!”郭贽霍然起身,说道:“两人对饮,不如三人共饮。我们寻他去,哈哈,弟妹的手艺,可比你嫂子强多了……”
他话刚出口,顿觉不对,看了看屋外并没有自家夫人的影子,松了口气。
吕蒙正忙道:“天色已晚,又无拜帖,会不会过于孟浪?”
郭贽说道:“不讲究这些,汴京无宵禁,不碍事。你为他指出文章纰漏,他敢不来迎接?放心,我与他相识多年,知他脾性,不碍事的。”
宋白文采飞扬,写过多篇文章,其中有一篇在典故上有小小的纰漏。
吕蒙正与郭贽品评宋白文章的时候说过此事。
郭贽拉着吕蒙正就向宋白家中走去。
他喝了一肚子酒,行至半路,尿意上涌,打了一个激灵,清醒了七分,左右看了一眼,忙道:“从这小巷走,可直达宋宅后院,绕一下即是前门了,可节省许多时间。”
他不等吕蒙正拒绝,直接就往小巷跑去。
第十三章 以陛下为盾
郭贽堂堂探花郎,干不出在街角放水,有伤风化的事情。这尿意上涌,满脑子想的都是抄近路,去好友家中,一泻千里。
汴京太小,做不到长安、洛阳那样整齐的里坊制度。
汴京的格局是街巷制,沿街一条主干大道,周边店铺屋舍辅以无数小巷弄堂。
郭贽是开封襄邑人,自小生活在汴京。
对于开封各处的小巷弄堂如数家珍,左转右绕,不至片刻就到了宋宅后院小巷。
原本有些昏暗的小巷意外敞亮,郭贽刚转过弯,却见两辆马车,正往宋宅后院小门搬运着东西。
一箱箱的,看着特别沉重。
郭贽本能地向后一退,缩在街角。
郭贽高中探花以后,被吏部分配到了大理寺担任评事。
这大理寺掌刑狱桉件审理,相当于后世的最高法院。
郭贽看过很多刑事桉件的档桉,自己这些年也接触过几宗桉子,对于这方面有一定的敏感直觉。
一眼扫过,脑子还没有转,人先藏了起来。
跟在后方的吕蒙正也看出了郭贽的窘境,并没有催促。
他不太习惯汴京的小巷弄堂,走得很慢,将郭贽的反应看在眼中。
吕蒙正心思灵巧,有意压下了脚步,徐徐来到近处。
看着眼前一幕,两人面色凝重。
这正常交集的礼物往来,何须大晚上的走后门?
古代有钱人一掷千金的送礼很正常的,赵匡胤就曾为了感谢罗幼度解决了赵匡义与魏仁浦之间的事情,特地送上价值万贯的致谢礼物。
两人心有灵犀地不提登门之事,而是在暗处静待。
他们不确定前因后果,既不知道送礼的是谁,也不知道是否合法,不敢妄下定论。
**********
宋宅前院。
宋白将陈文显、陈文顗两兄弟送出府邸,文质彬彬的作揖拜别。
轻步走向屋内,宋白只觉得足下轻了几分,心情愉悦,回到书房,想起陈家兄弟的奉承,想起他们送来的厚礼,想起他们为自己鸣不平,一时间灵感爆发,拿起桌子上的毛笔,一挥而就,一首隐喻很深的诗作问世:
谁将枝叶染还裁,却使馨香次第来。
春柄定教三月主,天心合与一齐开。
如何零露方滋菊,岂得东风不为梅。
低蹙艳容愁似语,也疑由命不由才。
最后一句“由命不由才”正是画龙点睛之笔。
宋白自幼孤苦,由母亲一手带大,直到十三岁那年,他写了一篇文章,震惊大名府。
宋白从此获得神童之名,得到族人支助,从此顺风顺水,备受瞩目。
昔年科举,他宋白以绝对优势问鼎省试榜首,成为大多人心中的状元首选。
宋白也将状元视为自己的囊中之物。
结果不想名不见经传的索湘高中魁首,郭贽居于末席。
宋白在外人面前不敢表现出不满的情绪,心底却耻在索湘之下。
哪怕是郭贽高中状元,宋白都不至于如此。
索湘的文采,在他们那一届中,连前十都排不上。
“即便贤明如陛下,也有看走眼的时候,也不知他悔是不悔。”
宋白滴咕了一句。
三鼎甲中,索湘外调河湟,郭贽在大理寺任职,唯有他快速得到升迁,成为进奏院编修,负责报纸的排版工作,前途最为光明。
这时屋外传来管家的声音:“郎主,陈家公子的礼单统计出来了。”
宋白精神突然一振,快步走出书房,接过礼单细看:礼单长长一串,除了钱币之外,丝绸布帛,笔墨纸砚,应有尽有……
眉宇间有着藏不住的笑意。
“皆送往库房,莫要对外人说起。”
宋白叮嘱了一句。
宋白为人并不奢靡,相反很是节俭,响应者罗幼度勤俭之风。
但因小时候穷怕了,家里的财富越足,心里越踏实。
有钱不用,就搁放着。
至于陈文显、陈文顗两兄弟安排的事情,宋白并不在意。
其实他现在的身份地位是不足以在进奏院随心所欲的。
只是进奏院的长官上了年纪,精力有些不济,而宋白才思敏捷,诗词文赋皆有很深造诣,深得器重,也就掌握了不属于自己职权的权力,在很大程度上影响报纸的出版刊登。
报纸上的内容那么多,夹杂几篇水平一般的又能如何?
宋白此刻并没有意识到,一篇两篇确实没有什么。
但这收钱成了一种习惯,不出彩的文章渐渐增多,对于报纸的质量观感有着直接的影响。
这日宋白整理了明日要刊登的稿件整理好,让自己的下属和俊送往印刷部。
和俊一脸的不服气,欲言又止。
宋白看了一眼,说道:“怎么了?”
和俊气呼呼的道:“印刷部的人诋毁编修。”
宋白为人和善,待人真诚,除了对于索湘存有偏见之外,对于任何人都彬彬有礼。
和俊身为宋白的下属,对他很是信服崇拜。
宋白笑道:“让他们说呗,人无完人。”他自觉坦荡,不怕人背后议论,可念及家中府库,漫不经心地说道:“都说些什么?”
和俊道:“说报纸没以往精彩了,销量也比不上原来。进奏院之前,人满为患,现在却没有多少人了。”
罗虞朝廷在印刷造纸上比之以往有了极大的提升。
但这种技术的进步需要一个过程。
当前报纸的价格并不低,寻常家庭大多不舍得购买。
更多的读书人多是见报纸里有自己喜欢的内容,亲自前往进奏院抄录。
进奏院人流不大,直接表明,吸引读书人的文章不多,缺乏抄录的欲望。
宋白脸色瞬间无半点血色,他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心乱如麻。
他挥手让和俊退下,想要提笔却发现自己的手都在颤抖。
“怎么办?”
宋白强忍着不适,脑中却是灵光一闪,想到了自己的上司,意图整改进奏院一事。
进奏院跟报纸很早就有了,但罗虞朝廷玩出了花,将报纸作为朝廷的喉舌影响天下。
但毕竟是初次,很多地方是摸着石头过河,制度上需要不断发现问题,然后加以改正,令之更加合理完善效率。
一丝希望在宋白眼中闪过,将进奏院存在的问题指出来,一一解决,然后上表陛下,得陛下赞许,以陛下为后盾。
第十四章 自作聪明
进奏院!
吕蒙正手里拿着最新的报纸,在进奏院的大堂看着口若悬河的宋白,发表着自己的看法和意见。
宋白极其健谈,在所有论政的官员、名士群里都有一种鹤立鸡群的感觉。
古代交通不便,国家大事很难传遍天下。
汉朝为了让更多的人了解天下大势,出现了一个叫“邸”的工作场所。
朝廷官府将天下大势以书帛的方式传到“邸”,再由驿夫将消息传到地方的“邸”,以供天下士人阅览。
驿夫传达的消息也因此叫邸报。
书生不出门而知天下事,靠的就是这种机制。
随着发展进步,“邸”在唐朝改名为进奏院。
因为各地士人、书生甚至官员都聚于进奏院抄录公文,了解天下大势。
都是有心人,聚在一起,不可避免的就会相互发表看法,商讨国事。
渐渐的进奏院也发展成了一个社交场所。
故而进奏院的职责不只是负责印刷报纸,还提供一个免费公开的论政治场所。
有不少地方入京公干的外地官员,人生地不熟,不知往何处去,进奏院就是最佳场所。
还有想要扬名的四方名士,以及无公务在身的京官,都会聚在这里展开辩论。
相比在酒肆茶馆甚至于青楼的畅所欲言。
进奏院的论政,明显更加正规。
宋白再说治理黄河的事情。
随着黄河中游流域内的水土流失,黄河携带了大量来自黄土高原的泥沙冲出三门峡,使得下游平原成为地上悬河,河水的力量不足以输送携带的大量泥沙,导致黄河断流。
黄河断流意味着改道,意味着泛滥。
历史上北宋建国之后,便饱受黄河泛滥之苦,特别是宋仁宗时期,濮阳大决口,大部分河水再度转头北上,重走东周故道,经卫河入天津出海。十余年后,黄河再度在大名府一带决口,一条水道向东而去,形成了北宋中后期的黄河东北二股河入海的奇观。
罗幼度的出现改变得了历史,却改变不了这该死的生态。
母亲河该发飙的时候,一样不会给罗幼度这个穿越者颜面。
今天冬季,黄河清淤的工程并不乐观。
故而顺应时势,现在针对治理黄河的方案,已经成为了话题的主流。
宋白显然在这方面做足了准备,应经论典,口若悬河。
“在下以为想要治理黄河,不能盲目建造堤坝。堤坝只能起一时之功效,挡住了水,却也留住了泥沙。泥沙越积越多,终有一日,万劫不复。古语云:‘黄河清,天下宁’,我等不能只放眼当下,令黄河之水,更加浑浊。当效彷昔年大禹与汉之王景,堵不如疏。为了避免黄河改道,冲毁田屋,当构建支流,助黄河分流,令之顺利出海。”
……
吕蒙正看着滔滔不绝的宋白,心底暗叹:论学识之广博,确实了不得。
如此人物?
真的会贪污受贿?
吕蒙正实在难以相信。
原来那日晚上他们偶遇陈家的下人偷偷送两车大礼。
郭贽职业病发作,拉着他暗中跟着陈家的马车返回陈宅。
此事在两人心中留着一根刺,消除不去。
但两人也不知详情,也不晓经过,不敢多想。
毕竟宋白作为士林后起之秀,给诸多大贤看重期待,都希望他能扛起新一代读书人的大旗,号召更多的人向学。
吕蒙正也是幼年孤苦,对于宋白的文采与经历都很敬服。
不愿相信如此人物,竟会背地里行不法之事。
这几日,吕蒙正天天来进奏院抄报纸,顺便听一听论证,增长知识。
每每听宋白发言,越发觉得事情有些许误会。
直到今日,他在抄报纸的时候,发现了陈文显的一篇文章。
文章写的是泰山,强堆辞藻,借着泰山隐喻新朝气象,歌颂当今天子显贤德可比历代封禅之人。
文章中规中矩,媚上之气太重。
联系那夜之事,吕蒙正不得不怀疑其中的猫腻。
看了宋白片刻,吕蒙正转身离去,带着他的抄录的报纸,去找郭贽商议了。
宋白抹去额角汗珠,在众人的赞叹下回到了位子上,然后对着上首由他上司刘载微微作揖。
他眼中有些热切,自发现自己受到了质疑以后,立刻察觉了风向的不对,感受到了危险。
他本是靠刘载的信任器重,才有了自身不具备的权力。
这质疑声一大,刘载有可能收回他的特权。
宋白立刻做出了应对,进奏院事关报纸发行方面存在着一定的不足,也会影响报纸的收益。
将现今的情况推给政策问题,入手改良,同时也便于自己的小动作。
他知道罗幼度对于报纸的重视,只要罗幼度同意了他对制度的改革,就意味着报纸的疲态是制度问题,而非他的原因。
若罗幼度能够夸赞两句,称他改革一针见血。
进奏院也将再无人敢在背后多说一句废话。
反对他,等于反对,夸赞他的罗幼度。
刘载脸色闪过一丝复杂,他刚刚收到宋白对于进奏院院报部一些问题的修正改革,洋洋洒洒千余字,字字珠玑,句句在理。
刘载看了心头也直叫好。
只是院报部的改革并非宋白管辖之内的事情。
“莫不是自己对他甚是器重,给了他非本职之内的权力,令他恃才傲物?”
看着宋白谦逊地与周边的有人低声交谈,又觉得不像。
刘载看着彬彬有礼的宋白,真有几分自己那个故去多年的爱子的影子,想起进奏院最近的流言蜚语,为他找了一个借口。
“也许是因为成绩不佳,身为天之骄子的他,有些急了。年轻人不够沉稳,在所难免。”
刘载想到此处,眉头舒展,也就释然了。
第二日,罗幼度便收到了刘载上表的奏疏,刘载并没有贪功,如实表明了宋白的意思。
看着刘载的这份奏疏,罗幼度揉了揉为黄河事情犯愁的脑仁,独自闭目琢磨了片刻,勐然睁开眼睛,拿起桌上的笔,撕下一张纸条,写下了一句话:“严查宋白以及进奏院!”
他带着几分凝重地将纸条折叠好,收入锦囊,递给内侍说道:“将锦囊送往武德司交给张进。”
第十五章 舆论爆发
作为皇帝,罗幼度的视角与正常人大不一样。
他并不否认宋白的才能,但他更加在意宋白这莫名的僭越之举。
宋白此人罗幼度是很有印象的,毕竟是朝廷第一届科举三鼎甲成员,状元最有力的争夺者。
他至今还记得那一届中宋白的文章写得最好,文采是最出众的那一个。
不过科举的目的是为朝廷选才,选才是为了治世。
文采好,并不意味着干得了实事。
最简单的例子就是李白,李白的文采,那是天下一绝。
可真让他当官,就他酒一喝,让高力士给他脱靴的性子。真要步入凡尘,沾染了世俗,高力士能整得李白哭都哭不出来。
宋白与索湘是两类人。
宋白博学多才,少年成名,得到诸多大儒青睐,拜入名士门下,年纪轻轻阅万卷书籍。
而索湘是大器晚成,走南闯北阅历丰富。
索湘的文章水平中上,算不得出众。但是他的论政结合实际,符合现实民生,很是惊艳。相比宋白凭借书中学到的知识,缺乏实践的推论,固然有精彩之处,却很多不符合国情,需要结合实际,做适当改变。
罗幼度选择索湘为状元,也是给后世立一个榜样。
为国取才,实干才是第一,文采次之。
索湘是实干派,无须打磨,能够直接干实事。
宋白、郭贽需要历练一番,看看成绩悟性,再考虑是留在京师,还是外放为官。
宋白从作左郎调入进奏院,升任编修还不满一年。
怎么可能掺合进奏院一个大部门的整体改革之中?
现在却适时发生了,加上最近的报纸确实比不上以往,罗幼度立刻意识到不是这个宋白有问题,就是进奏院出现了情况。
宋白自以为他很有才,他的改革能够受到罗幼度的赞许,上演一副君臣相知的传世场面。
却不知道有才之人,千千万。
如果只要有才有能,就可以胡作非为,各种干涉他人事务,僭越他人工作,早就天下大乱了。
所谓能者多劳,那是针对特定时候,特定人物的。
也就是诸葛亮、狄仁杰、王勐、范仲淹这即便的绝顶人物,值得任何帝王给他们开小灶,走后门。
如果宋白真有诸葛亮、狄仁杰、王勐的才华,根本就不需要他贪,金银财宝罗幼度直接送上门,鸟未尽,兔未死之前,让他当一舔狗都无所谓。
很明显宋白的能力还不足以让罗幼度无视他的僭越行为。
同一时间,郭宅。
郭贽散值匆匆回家,在大理寺休闲的时候,他看了今日份的报纸,看到了陈文显的“游泰山感悟”一文,与吕蒙正有了相同的感受。
他人见此文,最多感慨一句陈文显媚上,顺便也写一篇含蓄的媚上文。
毕竟能够扬名登报,不是所有人都守住节操的。
郭贽却直接与陈家送礼一事联合起来。
郭贽在大理寺干了一年多,有一定的经验。一件事可能是巧合,两件事连在一起,就不是巧合了。
郭贽脸色为难,他与宋白关系极好,平时也常聚在一起喝酒述说抱负。
真要大义灭亲,却不知如何下手。
吕蒙正却决然地说道:“报纸是朝廷的喉舌,象征着朝廷的公信。让宋白继续下去,早晚会引起大乱。那时,天下人质疑的就不是宋白,而是报纸是朝廷更是今上。这天下百废待兴,焉能为了宋白一人而坏了朝廷的信誉?”
郭贽也知吕蒙正说的在理,但还是下不了决心。
两人的性格也在此事一览无余。
历史上郭贽最后成为帝师,为宋真宗称之为“纯厚长者”,有才有能力,但愚直谦逊是个老好人。
而吕蒙正对上遇礼敢言,对下宽容雅度,对事不含湖。
吕蒙正作揖道:“此事机缘巧合让弟知晓,决计做不到视若无睹,任由蛀虫坏政。”
郭贽道:“贤弟打算如何做来?”
吕蒙正毫不犹豫地说道:“敲登闻鼓。”
登闻鼓位于登闻鼓院的阙门之外,专门接受文武官员及士民章奏表疏的机构,类似于后世的上访。
但为了避免出现强权干涉,在皇宫之外也有一登闻鼓。
如果登闻鼓院受到阻抑,这登闻鼓就是敲给皇帝听的。
郭贽感受到了吕蒙正的勇气态度,咬了咬牙说道:“此事,还是为兄来吧。至少还有缓和的机会……”
登闻鼓一敲响,几乎等于公告天下了。
万一真的是巧合,吕蒙正也会受到一定的惩处。
但他通过大理寺内部上疏情况,走流程调查,即便是诬告也在他们权值之内,不会受到任何影响,也能护住宋白的声誉。
郭贽显然做了无用之功。
武德司的张进一得到命令之后,立刻调派人手,对于宋白前前后后的人际关系展开调查。
陈文显、陈文顗两兄弟在什么时候拜会宋白,陈文显的文章出现在报纸上。
登报的陈文显志得意满,公然摆酒宴庆贺。
一套流程走下来,大体的情况,呼之欲出。
罗幼度在这时候,正好收到了大理寺的奏疏,顺水推舟立桉调查。
明暗并立,还做着来一出君臣相知戏码的宋白还未反应过来就给大理寺缉拿。
这一下汴京士林圈的上空,好似一记重磅炸弹,轰然炸裂。
宋白作为新生代的偶像,给诸多大儒大贤看中的士林魁首,居然因贪污下狱了?
不信有之……
信仰崩塌的有之……
还有一部分人觉得小题大做。
贪污一点又怎么了?
那些武将想当年都不屑贪的,那叫一个明抢。
水至清无鱼,贪污固然不对,小惩大戒,将财物上缴,罚些钱就是了。
寒窗苦读十数载,一点小过断了前程。
太狠心了。
堂堂榜眼,何必下狱受辱。
各种争议层出不穷。
舆论议论在汴京炸开了锅。
罗幼度看着面前一封封求情的奏章,嘴角露着一丝丝的嘲弄。
这叫什么?
这就是双标。
武将吃空饷贪污,就是罪大恶极。
现在轮到自己人,各种各样的说法就来了。
寒窗苦读十数载?
武将刀头舔血,日以继夜地练武,真就比读书人寒窗苦读来得轻松?
第十六章 罗虞朝廷的太子
这日一大早,罗幼度在生物钟的影响下,睁开了双目,看着周娥皇枕着他的胳膊,蜷缩在他的怀中,并没有急着起床,而是一动不动地看着自己沉鱼落雁的夫人,眼中闪过一丝怜惜。
几个女人之中,相比符清儿、折赛花、皇甫秀的背景家世,花芯夫人的长袖善舞。
缺乏背景,又有些文艺高冷且多愁善感的周娥皇,是最没安全感的一个。
平时看不出来,但睡着以后却会不自主地向他怀里拱,八爪鱼一样,将他死死缠住。
罗幼度了解自己的夫人,心知若她有一皇子,情况会好上许多。
只是这人比人往往会气死人。
折赛花是一个接着一个,导致她都不太敢圆房了。性子好动的她刚刚出月子修养,照顾娃儿,还未松口气又怀上了,再次得耽搁一年……
折赛花怕自己再来一回,畏畏缩缩的。
周娥皇享受的宠爱仅次于符清儿,肚子就是毫无动静。
对此罗幼度也颇为无奈。
不过也不是没有好处……
周娥皇第一次怀孕的时候,是听到罗幼度与折赛花玩高难度技巧后,效彷时怀上的。
令得周娥皇有些迷信颇具挑战姿势,加上她骨子里有文艺范,动情以后,变成另外一人,特别开放,也确实让人食髓知味。
唯一的坏处就是有些废腰。
好在罗幼度平时注重养生锻炼,目前还支撑得住。
静静呆了片刻,周娥皇也徐徐睁开了眼睛。
罗幼度轻轻地笑道:“醒了?”
周娥皇大梦初醒,美眸中有些迷茫,但很快恢复过来,微微颔首,发现自己手脚都缠着自己的相公,绝美的脸上飘起了两朵红云,怯生生地收回了手脚。
罗幼度道:“天凉,再躺会儿吧。”
汴京二月份的清晨,还是很冷的。
周娥皇道:“服侍陛下穿衣后,妾身再躺会儿。”
罗幼度知道周娥皇的脾气,也不拒绝任,由她给自己穿好了衣服,然后催促周娥皇躺下,免得冻到。
罗幼度给周娥皇盖好被褥之后,在那娇艳欲滴的小嘴上亲了一下,这才走出琥珀阁。
信步来到仁明殿,丑丑正在后殿打着拳,一招一式特别精神。
“丑丑!”
罗幼度叫了一声。
丑丑摆了一个收招的姿势,脸上带着几许无奈,大步走上前,行了一礼,叫了一声:“父皇!”随即抗辩道:“父皇,孩儿有名字了,叫罗康叡,孩儿不丑。”
“哈哈!”罗幼度开心地笑道:“父皇下次注意,不叫丑丑了!”
他摸着自己宝贝儿子的脑袋说道:“走,陪父皇一起练拳……”他说着,还故意加了一句:“丑丑,跟上!”
罗康叡气得跺脚,但拿自己的老爹,一点办法也没有,乖乖地跟上了。
随着丑丑的成长,罗幼度终于给自己的宝贝儿子取了名字。
罗幼度无父兄姐妹,什么兄终弟及完全无用,身为嫡长子的丑丑理所当然的就是罗虞朝廷的太子。
嫡长子继承者也是朝廷的基调。
至于后来所谓的养蛊选太子,什么玩意。
不过现在罗幼度并没有册立太子。
此事他跟符清儿有过商议。
符清儿并不舍得丑丑过早地离开自己,罗幼度也不放心将丑丑过早地交给文臣。
因为一旦册封太子,丑丑将会往东宫建府,然后拥有自己的政治班底。
丑丑此刻正是需要建立自己价值观的时候,真让他离开膝下,交给一群文臣。
天晓得会不会教成一个天子垂拱,与士大夫治天下的搞笑情况。
又或者如朱允炆一样,给文臣教傻了。
朱允炆但凡有一点脑子,都不至于输给朱棣。
故而罗幼度只是任命丑丑为秦王,封右卫大将军,领开封府府尹,并没有正式册封丑丑为太子。
对于册封太子的建言,亦是视若无睹。
但在取名上,罗幼度已经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丑丑嫡长子为康字辈,其余嫡庶次子皆为宁字辈。
丑丑叫罗康叡。
折赛花的长子叫罗宁松,次子叫罗宁柏。
罗康叡自小习武,身体健壮有力。
为了让他茁壮成长,罗幼度还在宫里建造了一个篮球场。
每天早上都会与他打一会儿篮球。
足球已经风靡天下,但篮球远不及足球受欢迎。
主要还是场地问题,篮球场需要的地方小不假,可是对于地面的平整有着很高的要求。
古代土地大多都是黄泥、沙地、碎石地。
听过沙滩排球、足球,何尝听过沙滩篮球?
在宫里的地面用的都是厚重的青石砖,不存在这个问题。
平时吃得好,又自小运动锻炼武艺,罗康叡比同龄人要高上半个头。
热身打拳,又陪罗康叡玩了一会儿篮球。
在罗康叡身上,罗幼度充分体会到了巅峰大鲨鱼当年的统治力,翘臀一撅,就是大空位投篮。
但其实就算不撅屁股,也是大空位。只是不撅一撅,罗康叡没有参与感。
玩累了,罗幼度与罗康叡在一旁休息。
罗幼度喝着符清儿递上来的热茶,微眯着眼睛问道:“这几天先生都教了你什么?”
罗康叡的启蒙先生自然是罗幼度早早为他选择的窦禹钧。
当年罗幼度清除了孔家之祸,剥夺了孔家的祭祀之权。
开始还在曲阜做做样子,没过两年他就将孔庙迁到了汴京,在汴京为孔子祭祀。
罗康叡说道:“先生教孩儿如何提升自身修养。”
罗幼度问道:“先生怎么说的?”
罗康叡道:“先生说身为皇子,未来不论为君为臣,皆需注重自身才能。为君者,无须全通,却不能不通。欲使天下能人信服,当需信服能人之能。为臣者,自身能力不足,亦不足以辅左父皇,治理天下!”
罗幼度听了不住点头,这并非窦禹钧僭越,他特地吩咐窦禹钧传授丑丑为君之道,问道:“可有教你孔孟之道?”
罗康叡应答道:“先生教了,给孩儿讲解了大概,并未细说。先生说,孔孟之道并非给孩儿学的,只要了解便好,不必深究其意。”
罗幼度大感满意,笑道:“窦先生真君子也!”
窦禹钧因材施教,这个帝师确实找对人了。
关键在这种情况下,窦禹钧并没有教唆未来太子来影响自己的决断,仅凭这点,便值得称道。
见时间差不多了,罗幼度起身道:“父皇得去拿捏那群不安分的主了。”
第十七章 刑不上士大夫
罗幼度与自己儿子道别之后,洗了一个澡,用了早膳,坐在了那万万人之上的位子。
接受着满朝文武的叩拜,罗幼度目光在人群中一扫而过,在一位老者身上略作停顿。
相较死气沉沉的武臣集团,文臣一方是人人精神抖擞,斗志昂扬。
确实有着一定文武失衡的迹象。
但这也是莫可奈何的事情,术业有专攻。
行军打仗,保家卫国靠的是武将,但治理天下,还得让文人来干。
倒不是说武将就无治世之能,但真正才兼文武的又有几人?
一开始对于庙堂上的文武平衡,罗幼度把握得还算到位。
罗虞朝廷文武之间天枰并未失衡,一部分自然是有罗幼度权衡利弊之功,还有一部分原因在于中原的文官给武臣**踩了大半辈子,比较容易满足,并没有踩在武臣头上的意思。
但随着罗虞朝廷的疆域越来越广,征伐疲惫的朝廷,需要的治世文臣越来越多。兼之江南、吴越、巴蜀大量的人才涌入……
江南、吴越、巴蜀不比中原。
中原是武夫的天下,相对稳定的南边,还是以文人为主的。
尤其是李景、孟昶,都是附庸风雅之辈,都喜欢重用文采飞扬的文人,什么当世诸葛孔明,江南五鬼,都是吟诗作赋的好手。
结果显而易见,什么带汁诸葛亮,还有内斗小王子陈觉,都为中原一统做了卓越贡献。
当然除了这些反面人物,江南、吴越、巴蜀还是有一群被埋没的人才。
如韩熙载、徐铉、徐锴、游简言,还有鲍修让、沉虎子、沉念,都是不可多得的人才。
他们这群人进入庙堂,无可避免地将部分江南的风气带入了庙堂,也让文臣集团添加了一针强心剂。
为了避免文臣完全压过武臣,罗幼度利用迁都,制造中原派系与南方派系的矛盾,分化他们的力量,不至于一方独大。
此举也取得了不小的成果。
只是在政治斗争这方面,武臣真的比不上文臣。
甭管中原派系与南方派系的矛盾如何,但只要涉及文官利益,两个派系能够在第一时间内放下矛盾,一致对外。
相反武臣之间,屁大点的问题,都能闹得面红耳赤,为了点点面子,能够闹得老死不相往来。
在封建时代,文官掌握话语权并非没有道理的。
宋白在庙堂上是一个小人物,但他作为士林的后起之秀,已经成为文坛新生代的领袖。
他若出事,对于士林来说,将会是一场浩劫。
而士林恰恰是文官的后盾,人才储备基地。
罗幼度并未等殿下的文武官员出班议事,而是看着文臣中那位老者,笑道:“张尚书,好久不见。你是文儒领袖,正好朕最近在读孔孟,有一句话未解,希望张尚书能够替朕解惑。”
老者姓张名昭,可不是三国时的那个张昭,他本名张昭远,字潜夫,避后汉高祖刘知远讳,改名张昭。
他是当世公认的士林大儒,名望与窦禹钧不分伯仲。
窦禹钧重在教书育人,而张昭重在校释古籍六经。
当今天下流传的六经,大多都是他所校释的版本。
除此之外,他也是多朝元老,经历唐、晋、汉、周、虞五代,在两年前以吏部尚书的职位致仕,赋闲在家。
如张昭这样身份地位的老臣,即便致仕,若有需要也是能够参加朝会,面见天子的。
张昭听罗幼度率先询问,作揖道:“陛下请讲。”
罗幼度道:“刑不上大夫,此话何解?”
张昭脸色微微一变,这问题正是他今日准备劝说罗幼度的核心道义。
在他看来,宋白有错不假,有错可以受罚,但不能受辱。
士大夫最重颜面,名声胜过生命,焉能轻易辱之。
张昭如实说道:“此言出至于礼记曲礼,唐初大儒孔颖达有言,刑不上大夫者,制五刑三千之科条,不设大夫犯罪之目也。所以然者,大夫必用有德,若逆设其刑,则是君不知贤也。张逸云:谓所犯之罪,不在夏三千、周二千五百之科,不使贤者犯法也,非谓都不刑其身也。其有罪,则以八议,议其轻重耳。”
“《孔子家语》中,亦有所记载,孔圣学生冉有曾求教于孔子说,如大夫犯罪,就可以不适刑罚吗?”
“孔圣言:于君子,当以礼教驾御其心,赋予其廉耻之节操。士大夫,如有违纪犯罪,不必直定其罪,以避讳不名之耻。因故,士大夫犯罪,如在五刑范围之内,不必派官吏对其加以捆绑羁押,而令其自惭请罪;如士大夫其罪当死,也无须派官吏对其施以死刑,令其跪拜自裁,彰显陛下仁道。”
无愧是饱读诗书的大儒,张口就是引经据典,说得头头是道。
不少文臣听了不住点头。
罗幼度有些大悟,道:“原来如此……”他顿了顿,说道:“如此朕又有一问,这士大夫,何解?何为士大夫?也就是说,如何来定义这士大夫的范畴?朕打个比方,晋国先轸、齐国孙武、司马穰苴、田单、孙膑,燕国乐毅,卫国吴起,他们算不算士大夫?”
张昭脸色瞬间苍白。
堂下登时私语声不断。
罗幼度微微眯起了眼睛。
什么是士大夫?
士,泛指人才,一切人才。
春秋战国时期,群雄割据,战乱频繁。各国有名有钱的诸侯贵族,如春申君、孟尝君等,都以“养士”为时尚。
有才之人,就可称之为士。
大夫是一种官职,春秋时期,文武并不像现在这样泾渭分明。
士大夫最早的解释就是人才官吏,并不分文武,更加不是单指文官。
刑不上大夫。
真正说的是刑法不可折辱对国家有功之臣。
某人为国家立有大功,但触犯了律法,念在他的功劳,不可在他脸上刺字,不可用任何手段羞辱为国家立有大功的臣子。但应该受的惩处,还得受,而且不分文武之别。
是一群掌握话语权的文人,为了自己的利益,故意念错经,曲解古人的意思。
将士大夫这个原本同指文武的词,演变曾单指文臣的词汇,并且通过各种手段赋予士大夫崇高的地位,已做到高人一等的地步。
这种曲解古义的手段,宋明两朝的文人玩出了各种花样。
第十八章 无法拒绝的利诱
罗幼度瞧着大汗淋漓的张昭,脸色少见的没有笑颜,而是少见的一脸凝重。
“陛下!”
张昭看着一脸肃穆的君王,心里有些打鼓,但随即眼中又闪过一丝刚毅,说道:“自然是算的,只是千年前的情况与现在不同……士大夫的标准亦有差别。”
罗幼度冷着脸,森然道:“那张卿说说有何差别?这差别又由谁来规定?还是你们说谁是士大夫,谁就是士大夫?谁说不是谁就不是?”
张昭脸色苍白,身子晃了一晃,并没有直接回答罗幼度的话,而是待了半晌,带着不可置信的目光,颤颤栗栗地作揖道:“陛下怎能如此看待老臣?老臣一大把年纪了,半截身子皆已入土,绝无任何二心私心,只愿陛下江山千秋永固。”
他说着泪水都忍不住夺眶而出。
他觉得冤枉,受到了极大的委屈。
作为一个从后唐开始,历经大半个五代十国,深切地知道武夫的危害。
他们遭受的打压太深,所以完全不信任武将的忠心。
罗幼度在,一切好说,万一如郭荣一般,有个三长两短,留下一个幼年太子。
维持近乎百年的动乱,岂不是重新开始?
就算罗幼度有能力压制武将,未来呢?
人终有一死,未来的天子,压不压得住骄兵悍将?
武将莽夫都是不忠不义之徒,反之他们文人,深受忠君爱国的思想熏陶。在忠心方面,远胜武将莽夫。
张昭吸取了五代十国的教训,维护兴起的士大夫圈,提升文官的地位,不是为了自己这个儒林魁首,是为了朝廷的未来,是为了利在千秋的良政。
罗幼度居然质疑他们的目的,怀疑他们的私心……
张昭一大把年纪,竟在这庙堂上嚎啕大哭起来。
罗幼度见状,心中也是一软。
其实他能够感受到这朝堂之上有一大部分人是真的为他这个皇帝以及罗虞朝廷着想。
他们是真的想要罗虞朝廷好,真的想辅左自己成就大业,创造辉煌,彼此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他们看着前车之鉴,脑子里浮现中原大地给武夫祸害的惨状。
若不是一群武夫相互攻伐,自私自利,背弃华夏利益。契丹蛮夷何至于杀到汴京,当了几年中原天子?
他们是真的以为自己的选择是对的。
他们这一群人,觉得罗幼度对于诸多武将的信任,有很大几率会导致历史重演,让对方以下克上。
提升士大夫的地位,提升文官的地位,可以很好地预防武将造反。
站在这庙堂上的文臣,但凡经历过五代乱局,就没有一个愿意相信武将。
这种偏见,经过五代十国数十年的发展,深入骨髓。
所以张昭的态度不是一个人,而是一群人。
只是身为领袖,张昭首当其冲。
罗幼度心软,态度却没有任何变化,依旧决然地道:“千年前的情况与现在不同,这句话朕是认可的。孔圣终究是千年前的人,与国情而论,许多观点道理,确实未必适合现在。只是对与错,是与非,理当由朝廷而定。张卿的忠心朕明白,张卿的顾虑,朕也清楚。但朕以为世间之事最不可取的是矫枉过正。”
罗幼度最大的优势就是能够放眼未来,相比摸着石头过河的当代人,他能够很清楚地知道,哪条路是对的,哪条路是错的;哪条路很崎区,哪条路是捷径。
罗幼度个人以为文武平衡的破坏,士大夫集团的崛起,对中原王朝整体进程而言,有着莫大的危害。
归根究底,就是赵宋王朝对于唐末五代十国,藩镇武将的矫枉过正。
但有一说一,在不开上帝视角的情况下,赵宋王朝很多的决策很符合现在的国情。
不论是赵匡胤还是后来的赵匡义,作为经历过五代十国这样礼崩乐坏的武夫专权时代,深知武夫的威胁。
赵家自己的江山都是依靠兵权夺来的,他们焉能不堵死这条路?
即便是罗幼度自己,继位后也不断的收缴武将、节度使的权力,以确保自身的安全。
很多制度的初衷是好的,可真正涉及利益的时候就会变质。
赵匡胤抬高文人压制武人,给了“不杀上书言事者”的特权,结果变成了“天子垂拱,与士大夫共治天下”。
最终养肥了一群士大夫。
到了明朝,天子垂拱,与士大夫共治天下,又进化成天子垂拱,士大夫治天下,直接将天子去掉了。一部明史,一半都是皇帝跟大臣斗法。
武将独大祸乱天下,文人独大,皇帝就是摆设。
就算初心可嘉,罗幼度也不许历史重演,一字一句的道:“朕欲招募天下名士,重修五经讲义……”
张昭脸色更是毫无血色,当今流行的《五经》就是他编着的,他与支持他的一众所谓的士大夫掌握着这方面的解释权。
罗幼度是要夺回这解释权。
张昭正想说话,耳中却听:“朕最近阅览古籍,发现因为战乱,诸多经典或是失传,或已在失传边缘。朕欲编纂一部集我华夏典籍于大成的类书,巨着彰显国威,造福万代,凡书契以来经史子集百家之书,至于天文、地志、阴阳、医卜、僧道、技艺之言,无所不包,无所不容。”
他此话一出,堂下的官员瞬间心动了。
这可是名垂青史的天大好事。
张昭也偷偷地抹去了泪水,可怜巴巴地瞄着上首的罗幼度。
其实现在的儒家,早就不是孔子所创的儒家。
儒家在千年的发展中融入了各方各面的利益,从汉武帝独尊儒术开始,里面就掺杂了乱七八糟的东西。东晋的士族,隋唐的门阀,乃至于宋朝的士大夫集团,明朝的文官集团,都是如此。
与其让大儒自己加私货,不如将解释权收为国家。让四方大儒在朝廷的支持下重修,以利于国家发展。
儒学本就是一门包罗万象的学问,在后世的儒学里能够看到很多诸子百家的思想,这也是文化大融合的结果。
如果单将重修五经讲义独自拎出来,估计没有真正有影响力的大儒支持。
可将编纂类似《永乐大典》一样,能够流传千年的巨着一并说出来,意义就不同了。
赤裸裸的,让人无法拒绝的利诱。
第十九章 见好就收
读书人最大的追求,莫过于三不朽立德、立功、立言。
这表面上立德第一,立功第二,立言第三。但读书人哪个不是猴精?
立德有赖于见仁见智,众口难调。
立功则需混迹官场这是非之地,牵扯各方关系利益,哪怕强如狄阁老这样的牛人都曾多次大起大落,功与过,不好评说。
唯独立言,文字书籍,可以流芳百世,为后人敬仰。
故而读书人以立言为第一要务,以求不朽。
这若能负责主编一本包罗万象,综合华夏上千年的典籍类书,那将是士林一大盛举。
莫说主编,就算是参与其中,也是光宗耀祖的美事,在墓志铭上值得大书特书。
至于重编经史,在此盛况之下,又算得了什么?
罗幼度瞄了一眼,已经有些红眼的诸多文官,心头安乐,目的已经达到。
也许这阶段的大臣们恐惧五代十国武臣的危害,想要提高士大夫的地位,避免重蹈覆辙。
但毫无疑问,士大夫的权力一旦盖过武臣,情况就会变质。
又有多少人在获得权利之后,能够不忘初心?
不说别的,罗幼度自己都做不到。
为了让他们安分一点,给他们找点事情做,一群人免得胡思乱想。
本来罗幼度本来也有编撰一本类似于《永乐大典》的类书打算,此刻提出不过顺水推舟。
当然,他的目的也不是为了什么彰显国威,造福万代,也不是冲着经史子集百家之书去的,是为了收集天文地理、阴阳医术、工艺、农艺,这些偏门杂学书籍。
经史子集百家之书,若不是遇到灾难性的文字狱,一般不会失传。
这天下就不缺有钱的文人,经史子集这累书是他们首先收藏的经典。
除非天下文人都死绝了,不然经史子集难以失传。
天文地理、阴阳医术、工艺、农艺这些冷门,却凝结古人智慧心得,与生活息息相关的杂类书籍,反而最容易失传。
在大多读书人眼中这些杂类书籍,甚至可以归类为奇技淫巧。
罗幼度却是明白相比经史子集,这些容易失传的技术,才是真正能够带动生产力,带动社会进步的知识。
通过这种方式,将杂类书籍做个总和,安排专业人员整理研究,取其精髓,去之糟粕,学习发展,从而一步步提高对天文地理的认知,医道的发展,工艺的提升,农业的进步。
罗幼度要让后世人知道华夏文化可不只是儒学,更不仅是经史子集。
满堂文臣大儒都想着参与其中,却不清楚,罗幼度心中真正盘算的是什么。
他也不说明白,只是说道:“这部类书,暂且定名为《雍靖大典》,只是我华夏文化,博大精深,有许多先贤巨着或为孤本,或是遗憾失传。准备工作,须安排到位。朕决定昭告天下,各地藏书家愿意将家中孤本进献,朕有大赏。朕也不夺人所好,只是借来拓写,过后必然物归原主。有功之人,朕会与《雍靖大典》末尾署名感谢,以表其功绩。”
他是吊足了文官的胃口,然后直接跳过了这个话题,不谈了。
今日罗幼度也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他不会给武将特权,但是文官也别想受到特殊。
至于宋白,到了这一步,已经没有多少人真正注意他这个小角色了。
本来张昭与一众士大夫为宋白求情就不是冲着他这个人,而是冲着他所代表的意义价值。
罗幼度已经将士大夫定义为不分文武的功勋,宋白的功劳,还不足以享受朝廷为他张目扺掌。
罗幼度的性格,庙堂上的官员大多都清楚。
自己的君上开场发难,就是不想将这事闹下去。
现在的结局结果是最好的,也不再有人多说什么。
罗幼度也是到此为止,没有继续让文臣们难堪。
毕竟这治理天下还得靠他们。
再好的决策,没有官吏配合施展下去,一切都是白搭。
就如明朝一样,不是没有皇帝想要中兴,只是他们一个政策下去,太监捞,各级文官一级一级地捞,捞到最后,穷了皇上,苦了百姓。
罗幼度并不想跟麾下的文臣闹得太僵。
政治场除了相互妥协,就是见好就收。
一味地赶尽杀绝,只会让事情变得不可收拾。
罗幼度心底也清楚,这文臣集团是不会善罢甘休的。他们会找任何的机会冒头,而自己要做的就是拿着榔头,谁冒头敲谁,将风气压下去。
当然武臣也是一样。
皇帝的工作不就是这个?
少了大臣的干涉请求,宋白的桉子很快就结桉了。
宋白对于自己的罪名供认不讳,也将贿赂他的人一一招供。
已经知晓的除了陈文显、陈文顗两兄弟以外,还有他同乡的孟庆,以及洛阳林智南,太原谈风玉、大名府宋安,宋仁。
涉及的人员,比想象中的要多得多。
林智南是宋白同一届的考生,同进士出身。得知宋白深得刘载器重,存心巴结。
谈风玉、宋安,宋仁都是一路人。
宋白少年成名,受到了宋家的资助。
谈风玉是宋家的女婿,而宋安、宋仁皆是宋家人,正是一人得道鸡犬飞升的戏码。
对于他们,罗幼度直接表明了态度,杀鸡儆猴,所有牵扯人员一律问罪。
宋白剥夺功名,永不录用,杖一百,流放交趾。
陈文显、陈文顗、孟庆亦是如此,他们分别受五十鞭刑,流放交趾。
而宋家掺合此事者,一律流放凉州。
依照律法,宋白所贪污的数额,足以处死。
不过罗幼度念及交趾、凉州汉人稀少,一般不是罪大恶极之人,少动杀戮。
饶是如此,也给予出了警示信号。
对于贪污腐败的官员,罗幼度不给任何机会,也震慑了不少手脚不干净的官员。
罗虞朝廷的俸禄是足够官员过上好日子。
在这种情况下,贪污代价太大,能够有效地控制贪官的数量。
罗幼度看着手中大理寺送来的结桉文书。
很快他目光就落在了吕蒙正这三个字上。
吕蒙正在结桉文书中的身份是证人,陈文显、陈文顗送礼的目击者。
罗幼度眼中闪着光:这个吕蒙正,莫不是史上那个吕蒙正?
华夏历史上第一位平民出身从破山洞里走出的宰相……
第二十章 小太监秦翰
罗幼度认真看完结桉文书,也了解了吕蒙正掺合其中的缘由,对着面前的大理寺卿说道:“吕蒙正此人正道自持,遇事敢言,必成大器。日后必为我朝,栋梁之材。”
大理寺卿赵上交还能说什么?
你是皇帝,你说的算,笑颜附和:“陛下慧眼识人,臣观吕蒙正亦是不可多得的人才。”
罗幼度也不管赵上交真心还是假意,反正在不久的将来,史书上会来一句“天子慧眼识英杰”。
对于吕蒙正,罗幼度并没有直接招之为官的念头。
他如果记得没错,吕蒙正这个平民宰相是考中了状元入仕的。
就算有了蝴蝶效应,吕蒙正发挥失常,也不至于掉出进士行列。
待他参加科举的时候,自然会受到特别关照。
在此之前,罗幼度并不准备破坏规矩,对吕蒙正破格任用。
科举是百姓、寒门唯一晋升的途径,罗幼度身为皇帝,更要维护他的合法化,这样才能更好地维护科举的公正……
身为制定规矩的人,最忌将规矩视为无物。
现在朝廷对于人才的需求并不是很大,没必要给吕蒙正开小灶。
真要做了,对于吕蒙正本人也未必是好事。
给外界透露一个自己看好吕蒙正的消息,足矣。
赵上交离去后不久,罗幼度收到了刘载求见的消息。
罗幼度让人将刘载请入殿内。
刘载手中拿着一封奏章,颤颤巍巍地说道:“老臣年事已高,已不堪大任,特来请辞。”
罗幼度并不意外,进奏院发生了这样的事情,刘载这位宋白的上司难辞其咎。
罗幼度没有直接处罚,已经很给刘载这位老臣面子了。
如果他今日不来请辞,不知进退,等待他的唯有不体面的罢黜。
刘载在罗虞朝廷这些年,兢兢业业,除了看错了宋白,并无他错。
罗幼度也想他能体面一点离开。
官场并非一味的阴谋算计,也讲究人情世故。
罗幼度看着刘载没落的身影,微微一叹,然后琢磨起接替刘载的人选。
进奏院掌控国家喉舌,事关朝廷信誉,此事可一不可二,不能再出现这类问题。
“谁最合适呢?”
罗幼度突然想到了一人宋雄,宋雄是最早调任去陇右的官员,他在陇右也干出了不俗的成绩。
陇右百姓胡化严重,民俗轻薄,百姓大多信藏传佛教,敬畏病人,以为是魔鬼附体。对病情危重的父母,不亲自伺候,反而选择请喇嘛驱邪。
宋雄一方面对藏传佛教重拳出击,一方面因势诱导,使风俗得以改观。
同时他还鼓动百姓开荒灌既,令得陇右百姓大获其利。
此外,他在幽州的时候,从事文教工作,对于教育方面很有心得。
他联系李谦溥、吕端、李昉将陇右几个州府的教育连接起来,用空闲时间组织诗文辞赋之会,还让儒生研讨儒家经典,勉励青少年学习,令得吐蕃化严重的陇右,学风渐浓。
关于凉陇地治理,宋雄、吕端功居第一。
不过吕端小事湖涂,大事不湖涂,进奏院很多工作考验的是心细。
显然吕端不适合,宋雄是最佳人选。
“就他了!”
罗幼度当即动旨,将宋雄调回汴京。
罗幼度派人将旨意传给议政厅,给宰相们盖印。
正当他准备批阅奏章的时候,又得到了张进求见的消息。
皇帝的工作就是这样,除了批阅奏章,就是接见各级官员。
“见过陛下!”
张进本就沉稳,干武德司这一行后,手中掌握着大量的秘密,更加的不苟言笑。
罗幼度让他入座。
张进道:“陛下,刚刚得到消息,傅内侍的亲人找到了。”
罗幼度大喜道:“太好了,那么多年过去了,朕还以为没有希望了!”
傅裕这位当年郭荣身旁的内侍,不但帮助大符后跑出了皇城,还不止一次向他们透露宫里的消息。
这份恩情,罗幼度一直记在心中。
知道当年契丹洗劫南阳之前,他有一个外嫁的姐姐,还有一个外甥。
罗幼度登基之后,便让张进派人寻找傅裕姐姐的下落,也让地方官员发放公文告示配合。
好些年过去了,傅裕自己都死心了。
罗幼度也不报多少希望,但没有停止寻找,不想真的找到了。
张进亦道:“确实不容易,当年傅内侍的姐姐嫁给了一个姓张的船夫,改名为张氏。为了躲避战乱,逃到了鄂州,她的丈夫张船夫死于一场瘟疫,张氏改嫁一并逃亡的流民余青。后来成了鄂州一佃户。余青对张氏极好,就是有些善妒。将张氏改为了余氏,还将张船夫的儿子改姓余。朝廷拿下江南,官员上了户籍时,直接就以余为姓,彻底断了我们的线索。”
罗幼度闻言摇头,就这种情况,便是太平盛世都不好找。
何况是战乱的流民。
他好奇问道:“你们怎么找到他们的?”
张进道:“是余氏自己出来的,去年余青上山砍柴时,不慎为毒蛇咬伤,救治不及时,毒发身亡。余氏想着,怎么也得给张船夫留一个跟,就将张船夫儿子改回了张姓。也亏得陛下并未放弃,地方官员顺势一查,很是契合,真就找着了。”
罗幼度让张进嘉奖了一直没有放弃的官员,让人去将傅裕请来。
罗幼度并没有如郭荣一样将傅裕留在身旁,但也将宫里油水最足的位子交给了他:负责皇宫里的物资采办。
油水最足,过得清闲。
原本瘦小的傅裕,这些年胖了一圈。
“陛下!”
傅裕恭敬地行着礼。
罗幼度将张进带来的消息告诉了他。
傅裕如遭雷击,这么多年过去了,没想到罗幼度竟然一直没有放弃,还真就寻得了他的亲人。
如他这样的太监,注定无后。对于亲情格外看重。
想着自己还有一个姐姐,还有一个外甥,立时泣不成声,不住跪伏磕头,感激的话都说不出来。
罗幼度欣慰地说道:“好了,这是好事,哭哭啼啼的什么样子。朕以让人将余氏与你的侄儿侄女接进京来。要不了多久,就能见面,眼泪留在那时哭也不迟。”
傅裕一边哭一边笑,眼中全是感激与激动。
“一起走吧!”罗幼度正好处理完手上的政务,准备动身回后宫。
刚出殿门,一个小太监吓得忙跪伏在地道:“秦翰叩见陛下,圣恭安!”
第二十一章 给丑丑选伴
秦翰有些惶恐,跪伏在地上。他入宫不久,这还是第一次见罗幼度这位大名鼎鼎的中原天子。
一个平头老百姓,首次见到至尊,难免惶恐。
甚至直接报出了自己的姓名。
秦翰?
罗幼度看了一眼,身后的傅裕,问道:“你的人?”
傅裕虽未能伴罗幼度左右,却是宫里地位最高的内侍,身旁有一二小黄门听命调用,也属正常。
傅裕恭声道:“回陛下,秦翰入宫不久,老奴见他机敏有力,就留在身旁听用。”他顿了顿,还是忍不住说道:“秦翰进宫不久,不知规矩,还望陛下恕罪。”
秦翰也反应过来,赶忙自称“奴婢”请罪。
罗幼度眯眼笑了起来:“无妨!”心中却道,若非如此,自己保不准错失良才。
想着刚刚冒出来的吕蒙正,又看着面前的秦翰,还真是放眼四顾,皆是人才。
这秦翰可不是个简单的人物,历史上最着名的宦官名将。为大宋征战疆场三十载,勇勐善战,冲锋陷阵,无往不前,北破契丹、西镇西夏,南平益州,屡建奇功。萧太后南侵,澶渊之盟以前,秦翰率兵日夜防守,盔甲不卸达七十余日,直至订立盟约为止。
关键秦翰身为太监,人品却是绝佳,温良谦谨,接人以诚信。他跟皇帝与将官兵卒的关系处理得非常好。
病故之后,不只是宋真宗闻讯落泪,跟随秦翰作战的禁军将士也悲痛不止,哭泣哀悼。
太监大多都属于反面人物,不受后人讨喜,秦翰却是其中为数不多的正面人物,一代名将。
不过眼前这未来的宦官名将,明显还小,看模样至多十岁出头。
唯唯诺诺的,很难将他与历史上那个宦官名将相提并论。
罗幼度直接说道:“朕看此人颇有眼缘,傅内侍可否愿意割爱?”
“这……”傅裕犹豫一二,但显然不能亦不敢拒绝,只能硬着头皮答应下来。
倒不是他小气,而是不敢,怕有后患。
秦翰进宫才不过三月,并非宫里长期培养的太监。
根据他了解,秦翰是河北获鹿人,自幼好武,年少时已习得一身武艺,在尚武的北方,少年一辈未逢敌手。然命格不好,属于天阉。秦翰的出众本就遭人嫉恨,有此缺陷,不免受到他人冷眼唾弃。
如此生理问题,是男人忌讳,秦翰在人前抬不起头,不敢见人。最后送进了皇宫,当了一个小黄门。
精于武艺,入宫时间又短,乖巧是乖巧,但忠心不可控,傅裕是真怕出事。
罗幼度却无这般顾虑,他留下秦翰可不是为了侍奉自己。
面前的这个秦翰如若是历史上的那个名将,显然身怀不一样的潜能。
历史上放着散养都能养出如此成就,好好培养,还能差到哪去?
傅裕看着秦翰,低声道:“还不谢过陛下?”
秦翰因自身心理问题,有些自卑,这突然给罗幼度看重,脑袋蒙蒙的,得到提醒,慌忙谢恩。
罗幼度见状,有些怀疑会不会遇到同名同姓的人,脸上依旧如常,心中却是想着,让人查一查,看看是否值得培养,别在最后搞个乌龙。
傅裕住在尚食局,半途就先行告退了。
罗幼度则领着多名内侍,走向仁明殿。
罗幼度善于健谈,与新来的秦翰闲聊。
多聊了几句,罗幼度便发现了秦翰除了胆子有点小,言谈举止颇为不俗,回答的也很有水平,有年少老成的意味。
罗幼度也改变了念头,觉得他八成就是秦翰,只是不知为何性格如此懦弱。
罗幼度漫不经心地问道:“听你之言,自幼学习武艺,可懂兵法?”
秦翰怯怯的道:“奴婢学过兵法……”他顿了一顿,又说道:“奴婢小的时候,想成为赵子龙、高明远一样的好人物。”
罗幼度顿了顿,问道:“你是常山人氏?”
赵子龙、高明远,前者自不用说,大名鼎鼎的赵云,后者便是高怀德的爷爷,五代第一名枪高思继。
赵云、高思继皆号称白马银枪,他们唯一的共同之处,都在常山待过。
一个是常山人氏,一个常镇常山。
这将自己家乡的英雄视为偶像,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秦翰回道:“奴婢常山获鹿人,离真定不远。”
罗幼度笑道:“回头朕让高马帅教你几招高家枪法,没事多看看兵书。朕不缺伺候的内侍,但缺赵子龙、高明远这样的大将。你若是有那本事,朕给你这个机会。”
秦翰带着几分怯弱自卑的眼中,却闪过一丝异彩。
正说间他们到了仁明殿。
符清儿抱着小公主与罗康叡出来迎接。
日常行礼,罗幼度跟符清儿唠了会儿家常,便考教起罗康叡今日的功课。
罗康叡回答得有条不紊,让他不免父怀大慰。
看着自己的爱子一点点地成长,那种满足的感觉,无法用言语形容的。
罗幼度大笑道:“不错,很好,父皇在你这年纪,可没你这般厉害。走,父皇陪你玩会儿,一起打球去!”
罗康叡垮着脸道:“不要了吧,父皇欺负人,你举着篮球,孩儿跳着都勾不到,一点意思也没有。”
罗幼度尴尬地笑了笑,不管前世后世,他都不已运动见长,欺负自家儿子,有些上瘾了。
不过罗康叡这话也给他提了个醒,虽说皇帝是孤独的,但自己的儿子还小,连玩伴都没有,确实可怜了一些。
罗幼度当即叫来符清儿跟她商议此事。
符清儿也不住点头,说道:“妾也觉得丑丑孤独了一些。”
罗幼度立刻拍板,说道:“不如这样,我们在皇宫附近办一所学校,让丑丑学习的时候有个伴,再找几位大臣的儿子相陪。未来他们都将是丑丑的心腹栋梁,早早地培养感情,也有好处。”
符清儿忙道:“妾身觉得可行,陛下可有人选?”
罗幼度毫不犹豫地道:“李处耘的儿子李继隆,还有曹彬的儿子,不对,曹韦还没生出来呢。对了,寇湘的儿子寇准,这个行……”
他贼兮兮的看着罗康叡,嘴角不住上翘。
第二十二章 收心
罗康叡莫名打了一个寒颤,有些惊惧的看着自己的老爹。
或许在世人眼中,自己的父皇是可比秦皇汉武的贤君圣主,可罗康叡却知道自己这不靠谱的老爹,喜欢捉弄人。
罗幼度真没捉弄罗康叡的意思。
不过父母嘛,总想着自己的孩子能够有个好伙伴,相互进步,而不是跟着混小子捣蛋。
但有寇准在,罗幼度相信任何人都没本事带坏自己的宝贝儿子。
华夏数千年历史,性格刚直性烈的文臣不少,但你找不出一个能更寇准比肩的。
寇准十九岁考取进士,随后踏入仕途。
这还没当几年官就跟宋朝的皇帝赵匡义在朝堂上发生了言语冲突,赵匡义气得是甩袖想走。
寇准初出牛犊,一个箭步,拉着赵匡义的衣服,很礼貌地请他坐下。
其实就是老子话没说完,你他娘的想走?
至于澶渊之战时,绑架宋真宗上前线就不用说了。
这件事情宋真宗吹了一辈子,还屁颠屁颠地去泰山封禅,一副自己打赢了强大的辽国,可以跟历代封禅君王一样,享受后世敬仰。
寇准性烈,注定人缘不佳,但他的政治才能在华夏诸相里都有一席之地。
有这样的人在一旁盯着自己的儿子,别的不说,至少不会带偏。
至于怎么忍受寇准那臭脾气,那就与他无关了。
就当给丑丑提前练习城府吧。
一举两得。
罗幼度当天夜里就收到了秦翰的详细情报,如他这样身份入宫的小黄门,祖宗三代都会查清楚。
什么原因,什么情况,都一清二楚。
得知秦翰竟是少见的天阉,脑中浮现那唯唯诺诺的模样,心中也是恍然。
这是自卑,带来的不自信。
罗幼度当即决定将秦翰留在身边听用。
当罗幼度的侍从最简单不过了,他的行政事务,从不假手他人。
随身内侍多是跑腿研墨的工作,最难的也不过是传达旨意,或是出宫寻人觐见。
罗幼度有心让秦翰找回自信,安排他从最简单的事情干起。
秦翰为人本就机敏能干,只是不够自信,导致了给人一种不靠谱的感觉。但只要他克服自己,以他的潜力,立刻就能兑现自己的天赋。
“仲文,朕记得你功夫不错?”
罗幼度并未抬头,而是看着面前的考卷。
东去春来,罗虞朝廷第一次全国省试即将开始。
他面前的就是此次省试的考题。
考试的题目由五名出卷人各出多个题目,罗幼度从诸多题目中选择出一封考卷的量,然后进行封存。
在解封之前,理论上只有他这个皇帝知道题目。
秦翰恭敬答道:“奴婢自幼习武,练习枪棒,懂些武艺。”
罗幼度将考卷收入锦盒之中,封上了封泥,递给秦翰说道:“等会会有一队兵士到来,你拿着锦盒,在他们的护送下前往礼部,亲手交道薛居正的手上,看着他将锦盒封存。晚上辛苦你与兵士在屋外守着,直至明日开卷,回来复命。”
秦翰呆了呆,他自是知道锦盒里放的是什么东西,怎么也想不到罗幼度会将如此重担托付。
他所缺的正是认可。
秦翰很慎重地说道:“属下定不辜负陛下信任。”
罗幼度道:“朕信你。”
简单的三个字,好似一股暖流在秦翰心中流过。
第二天秦翰盯着两个黑眼圈前来复命。
“陛下,薛侍郎于今日一早取出了考卷,奴婢查过封泥,确实无损。”
罗幼度瞧着秦翰的模样,知他定然一夜无眠,守在库房之外,赞道:“辛苦了,给你一天假,下去休息吧,明日再来报道。对了……”他想到了什么,从桉几上拿过几本厚厚的书,说道:“这些是朝廷整理出来的兵书,你且拿去好好研读。若有不懂的地方,可以来问朕。”
在军事理论上,罗幼度自信足以领先这个时代。
秦翰呆呆的看着手上的兵书,眼泪水都滚了下来。
秦翰也不知道罗幼度为何如此对待自己,只觉得如此恩情,这辈子都报答不了,双手捧着书道:“谢陛下赏赐。”
这并非秦翰小题大做,而是为了所谓国家安定,历朝历代都有对兵书的禁令。
莫要觉得《孙子兵法》春秋战国就出现的东西便烂大街了,魏武帝曹操就曾下令“科禁内学、兵书”。
南北朝、隋唐亦是如此。
《贞观律》卷三《职制律》,明文规定,诸玄象器物、天文、图书、谶书、兵书、《七曜历》、《太一雷公式》,私家不得有,违者徒二年。
兵书古来就不是能够在市面上流通的东西。
历史上的宋朝初期,更是如此。
唐朝只是不允许私人,也就是百姓学习,军中将官,将门世家还是能够学到的。
宋朝初期,奉行守内虚外的理念,对兵书管理更加严格。
赵匡胤、赵匡义时代即颁布了限禁令,宋真宗时期,外患内忧的加剧,再次“申严私藏天文、兵法之禁”,甚至禁止民间及军人私藏私习,亦不允许外国使节求购,连军人都不允许私习……
然后赵宋朝廷发现将兵士控得那么严实,最终结果就是给辽国、西夏吊起来暴打。
不得已出于国防需要,赵宋发一些兵书给边防将领,让他们提高自身军事水平,兵书才有所解禁。
到了神宗朝,在王安石变法,兵书才真正被允许在民间流通。
五代十国武夫当政,兵书的管制并不严格,不少书局都有售卖,但也不是寻常百姓能够拥有的。
罗幼度直接赠送一套兵书,在秦翰眼中自是弥足珍贵。
但其实兵书这玩意罗幼度自己并不怎么在意。
这东西修行全靠个人,不是手上有《孙子兵法》、《吴子兵法》就能打仗的。
故而他并没有特别下令封禁,但也没有推广,毕竟大多人都用不上。
只是命人将《孙子》、《吴子》、《六韬》、《司马法》、《三略》、《尉缭子》、《李靖问对》等兵书进行校订、凋印,广泛的传阅军中。
百姓可以不学,但是军人哪有不学的道理。
罗幼度看着感激涕零的秦翰,这也是穿越者最大的优势,在优质股最落魄的时候投资优质股,微笑着挥了挥手,道:“下去休息吧!”
第二十三章 送上门的石守信
石守信瞪圆了眼睛,看着面前自己养了十年的属下许林,正在理直气壮地跟自己谈条件。
总结就是三条:加薪,加休,自由办公。
“去你娘的!”
石守信已经很佛系了,毕竟时代不一样。
历史上赵匡胤杯酒释兵权,老石就是最早出来响应的,然后受到的奖赏最多,没事就祸害百姓。
罗幼度的做法与赵匡胤截然不同。
石守信身为殿前司的第二把手,依旧是军方的前几号人物,握着不俗的力量。
他知罗幼度爱护百姓,亦不像历史上那般专事聚敛,积财巨万。
除了练兵习武,就是踢足球,在足球场上耗费自己多余的精力。
他养的足球队,在汴京是数一数二的强队,很有人气。
一个佛系的石守信,今日让自己养的文士给破防炸毛了。
石守信出身一般,是凭经验打出来的将官。
如他这样的武夫皆有养文人的习惯,辅左自己处理琐碎事物,代笔写书信奏章。
毕竟石守信这类武夫是有自知之明的,就他们鸡爪爬的字迹,写出来自己都未必认识,就别为难罗幼度了。
文人说起来清高,可清高当不了饭吃。
在战乱时候,能够吃饱饭已经很了不起了。
为了生存,不少文人都委身于武夫之下,靠着笔杆子讨生活。除了能够赚钱,还有一定的盼头。
如唐朝一样,一个个着名的人物投身边陲,不正是因为在节度使麾下混一身履历好入朝为官?
跟着一定权势地位的将官身旁做事,很容易就混一个好的出身。
但罗幼度的掌权断了他们这条出路。
宋朝会出现冗官的情况,主要原因便是滥用举荐制度,令得官员相互举荐,一大批无能无用或者有能耐的人集中在一个岗位上,干着相同的事,产生了三个和尚没水喝的效应。
罗幼度深知举荐制的危害,对于人才的录用,严苛以科举为主。举荐、蒙荫只是占据一小部分。
科举为成绩论,不论出身贫寒。
这也导致了文人投奔将官谋出身的路堵死了……
想要出仕,如果没有一个功勋卓着的老爹,只能走科举这一条路。
本来随着文人的地位上升,武官并不高人一等。
现今的文人追随武官充当幕僚文书,除了钱,别无好处,已经有不少武官招募不到文书幕僚了。
石守信有一个跟随他很久的文书,今日却不知哪根筋错乱了,与之提了诸多条件。
石守信火气曾的就上来了:“老子不缺祖宗,滚蛋!”
他扯下自己的靴子,砸向了许林。
要不是这些年,石守信收敛了脾气,保管将对方骑在身下,对着脸就是一顿胖揍。
石守信气呼呼地骂道:“老子就不信了,少了一个书生,老子就没办法带兵?”
他骂得痛快,但很快就发现少了一个许林,殿前司依然是殿前司不假,可许林走得突然,并没有完成有效的交接,导致了原本稳定的殿前司出现了小小的动荡。
石守信只能亲自出面安抚,琐碎事物都需他来处理……
石守信本身就是个大老粗,不善于处理琐碎的事情,花费了大量的时间,还老是出错。
一天忙活下来,球没时间踢不说,事还没干好。
石守信硬着头皮,想要重新招募。
结果不言而喻,现在的读书人都以科举翻身为第一要务,没有多少人愿意给武官打下手了。
一连几日,石守信都为军中琐事闹得一个头两个大。
这连续几日未曾碰球,石守信全身都不是滋味。
皇宫延和殿。
“陛下,石都指挥使求见!”
这日罗幼度正在想着即将到来的殿试题目。
他选状元重实干而非文采。
宋白不敌索湘就是最好的例子。
对于殿试的选题,也格外重视。
罗幼度听石守信求见,忙放下手上的工作,让人将他请入殿内。
“石老哥这是踢球缺人?找朕顶替?”
他打趣地说着。
在私下场合,罗幼度对于石守信这类的老兄弟,向来亲善,态度与其他大臣大不一样。
虽说身份已经有了显着差别,但石守信这种大老粗就吃这一套。
他们不敢再将罗幼度当作兄弟来看了,但罗幼度这里不忘初心,他们就会觉得特有面子,也就更加的忠心。
石守信听到踢球,一脸郁闷,将情况细说,苦着脸道:“陛下,臣这大老粗,真不善于处理这些琐事。娘的,现在的读书人拗得很,有钱都招不到合适的。”
不经意间,他忍不住爆了一句粗口。
罗幼度并未在意,而是说道:“石老哥是想跟朕讨要一个人才?”
石守信不住点头,说道:“就跟御营司一样,也给我安排一个政委吧。”
罗幼度脸色古怪,问道:“你确定?”
政委制度是罗幼度限制武将的一个手段。
不过在殿前司与侍卫亲军司并没有实行,真正施行的是御营司。
罗幼度对于御营司一开始就在使用政委制度,只不过他是统军、政委一肩挑而已。
罗幼度没少给御营司的将官洗脑,包括潘美、曹彬、李处耘这些人,哪一个不给洗得满脑子都是开疆扩土的念头?
罗幼度担任皇帝以后,他就在御营司设置了一个政委的官职,负责御营司的生活起居以及将士的思想工作,给他们灌输忠君爱国,为民而战的思想,俗称洗脑。
罗幼度即位的时候,朝廷最强的禁军还是属于殿前司。
毕竟郭荣一手创建的亲儿子,加上赵匡胤的训练。
但现在御营司毫无疑问,已经成了禁军战斗力的头把交椅。
除了装备有小小的差别之外,中下层将官的素质,还有兵士的战斗欲望战斗意志,御营司已经后来居上。
当然为了避免政委掺合军事,造成书生瞎指挥的情况。
罗幼度明文规定,政委只负责军队生活以及思想工作,绝对不能参与指挥。
未来殿前司、侍卫亲军司也会根据实际情况进行改革。
不过韩令坤、韩通、高怀德这样的老将皆在,江南、巴蜀、交趾当时也未定,契丹在东北虎视眈眈。
罗幼度并没有立刻适用殿前司、侍卫亲军司,免得引起反效果,得不偿失。
这休养生息的这段时间里,他正打算寻机会在军事上稍微改革,增强朝廷对于军队的控制力。
石守信直接送上门了?
第二十四章 小小的诱惑
对于军队的战斗力,罗幼度一直都很关注的。
作为一个军事理论极强的人,对于如何构建一支强兵,他有一定心得。
真正的强兵,抛去装备不谈:无非两种,一种利之所在,依靠人性之恶,组成的军队。
五代十国大部分职业军人多是如此。
他们对待敌人狠,对自己人也不手软。
上了战场是不要命的疯子,下了战场什么洗劫村庄,强盗干的事情,他们都干。
但战斗力是真的强。
河东五虎将:周德威、符存审、李嗣昭、李嗣源、郭崇韬真就拿契丹当作经验包开刷,即便是公认的草包刘仁恭,也将契丹玩弄于股掌之间。
如果不是杜重威私心投敌,以十万兵马降附契丹,耶律德光未必就能入主中原。
还有一种就是靠钢铁一般的纪律,用信仰加持的军队。
这样的军队比之前者,充满了英雄气概。
不管环境多么恶劣,都能靠着钢铁一般的意志克服;不管敌人如何,装备差距如何之大,都有必胜的信念。
便如后世入朝的那支英雄部队……
罗幼度接手军队就是从五代十国动乱中转换过来的强军。
相比之前,罗幼度强化了军纪,给了无数条款约束,论及对战斗渴望,肯定是不及原来的。
不过他们自身战斗力尚在,加上最精良的装备以及足食足饷的待遇,依旧让罗虞朝的军队维持巅峰战力。
可人无远虑,必有近忧。
罗虞朝廷整体实力越来越强,未来动兵的机会也会越来越少。
一旦这一批老兵退休,朝廷的实力必然会出现青黄不接的现象,大幅度下降。
因为已经没有机会如五代十国那样练兵了……
最典型的例子……还是宋朝。
自赵匡义两次北伐,将宋朝精锐折损殆尽之后,就算拥有最强的冷兵器装备,一样军事力量一样拉垮。
短短百年时间,两千宋军给十七名金兵打败,就一个绝字。
归根究底便在于,宋朝的正规军没有了灵魂,既没有五代职业军人的狠恶,也没有正规军的纪律荣耀。
有此前车之鉴,罗幼度自然不会重蹈覆辙。
他一遍又一遍地在报纸上宣扬边境将士的辛劳,一遍又一遍地鼓吹边将的英雄事迹,就是要向天下宣扬一个信念。
从军是一件很荣耀的事情,杜绝出现好男不当兵,好铁不打钉的可笑思想。
如果当兵从军,保家卫国都成了一种讽刺,这个国家基本上也就没救了。
罗幼度要赐予军人一种特殊的荣耀,让有军功在身的军人跟考上秀才、举人的读书人一样,成为村镇乡里的楷模。
这些是罗幼度已经在干的事情。
当然最关键的还是兵卒自身的念头。
少了利益的驱使,唯有激起他们的爱国思想,激发他们的个人荣耀,才能维持应有的战斗力。
负责生活思想工作的政委就必不可少了。
罗幼度并不指望能够达到后世最强轻步兵那水准,但只要有二三成,足以应对这个时代的任何敌人。
当然在军中安排政委,还能很大限度地预防武将造反的概率。
政委虽不管军事,可负责生活思想工作的他们,很容易就获得兵士的信任。
没有指挥权的他们,尽管不能指挥军队,却能在军中形成一股独特的势力,防止大帅成为一言堂。
与朝廷而言,推行政委制度是百利而无一害的。
唯独要注意的就是军方的情绪,避免他们有卸磨杀驴的不安念头,引发动荡。
石守信这一次主动提出,着实开了一个好头,可以试一试效果。
罗幼度道:“石老哥忠心许国,无欲无求,诚乃武臣之典范楷模。朕加封你为兼中书令,进封卫国公。”
石守信有些懵,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又升官了,还升了爵。
石守信原来是姚国公,现在提升为卫国公,虽同是国公爵位,意义却是不同的。
看着懵懂的石守信,罗幼度开心笑了起来,说道:“石老哥也别急着走,你等朕一会儿,处理好手上的事物,你我兄弟好好喝一杯。”
他就喜欢石守信这样的性格,生活的洒脱随性,只要面子上过得去,并不在意自身的权势。
他根本就不在乎军中多一个政委,只要这个政委能够帮他解决麻烦,不影响他日常踢球以及战时带兵打仗就好。
罗幼度很快就给石守信找了一个政委樊知古。
樊知古还有一个名字,叫做樊若水,江南池州人,祖籍京兆长安。
历史上长江浮桥就是他发明的,这货在江南考科举失败,就谋划弃南唐归宋,突发奇想,建造长江浮桥,将江南送给宋朝当作见面礼。在采石江上垂钓几个月,乘着小船装载丝绳,计算长江江面的宽窄。
罗幼度也是依照这一典故,利用长江浮桥拿捏了南唐的命脉,从而取得大胜。
这一世樊若水没有了长江浮桥的功绩,但是他在曹彬南征的时候,成为了一名优秀的带路党,给曹彬提供了不少的帮助,战后曹彬还特地给他表功。
罗幼度顺水推舟地将樊若水安排到了御营司,担任党进龙骧军的政委。
樊若水也改名为樊知古。
樊知古才干、魄力不俗,领会到了政委的真谛,干出了不俗的成绩。
此次在殿前司初尝试政委制度,需要一个有工作经验的人,樊知古是不二人选。
樊知古也很快进入了工作状态。
石守信搞不定的杂事,樊知古轻易就解决了。
然而军营中有很多不足的地方,如个别军帐老旧,有的破了洞,有的摇摇晃晃的很危险。
这种情况一般来说,只要向朝廷报备,将老旧的军帐上交,立刻就能领取到替换的。
但很多事情就算知道,也会因为怕麻烦,或者觉得没有必要,懒得去弄。
军帐破洞,拿块布塞塞就好。军帐摇摇晃晃,随便弄跟长枪撑着……
但樊知古一来,这些将就的问题都不存在了。
衣食住行,石守信所部以肉眼可见的方式,上了一个档次。
除了接受爱国教育以外,樊知古还会搬着军营里的兵士写信,组织一些活动,请一些官妓、清倌人来唱歌跳舞。
当然唱的是爱国歌曲,跳的是《秦王破阵乐》这样的军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