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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无言不信     问鼎十国txt下载     问鼎十国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四十九章 分析透彻

    “臣于阗李从德拜见皇帝陛下!”

    看了一眼高坐上首的罗幼度,李从德不敢动任何心思,恭恭敬敬地行礼做好。

    身为宝树王之一的胡拉斯德更是如此,用着蹩脚的话语说道:“摩尼教宝树王胡拉斯德,见过伟大的东方皇帝陛下,愿皇帝陛下健康长寿……”

    罗幼度抬手道:“二位使者免礼!”

    罗幼度指着宋琪、赵普给他们介绍。

    在他们相互见礼之后,罗幼度才道:“赐座!”

    他带着几分好奇地看了两人一眼。

    身为野心勃勃的中原天子,罗幼度的目光并不仅限于一处。

    西域的情况他也有一定的了解,只是世间之事,讲究轻重缓急。

    将云九州收入疆域以及对付劲敌契丹更为重要。

    收拾了契丹以后,再来考虑其他的。

    但显然这个世界缺了谁都不会不转。

    西域的情况也不会因为中原多了一个罗幼度而一成不变,等着中原来收拾。

    李从德的到来,就是一个预兆。

    果然。

    李从德、胡拉斯德两人谢恩之后,屁股刚刚坐下。

    李从德便再度站起,跪伏于地,高声道:“臣恳请陛下为我父王做主……”

    罗幼度不动声色地说道:“于阗王子不必如此,有什么冤屈尽管说来,朕为天下之主,自当会明断是非。”

    西方的势力错综复杂,现在臣服于中原的势力分别是甘州回鹘、归义军、于阗以及西州回鹘。

    其中甘州回鹘景琼跟于阗王李圣天都是野心勃勃之辈。

    而归义军的曹家夹在双方中间,一部分人亲近于阗,一部分人亲近甘州回鹘。

    反到是西州回鹘没有什么花花肠子,他们的国王名字很威风师子王,进贡时称自己是西州外甥,一直以来都安分守己的,主动出兵剿灭沙匪,巩固丝路。

    当然也有可能是利益所致,他们的都城在高昌,是丝绸之路的必经之处。

    重开丝路,西州回鹘得利最大,不排除有闷声发大财的可能。

    罗幼度并不排斥这种态度,这两国贸易,各取所需,有钱一起赚,一同发财,本是生财之道。

    这里对于李从德的话,罗幼度并不完全相信,说话也留有余地。

    李从德有些失望,但很快端正了态度,说道:“陛下,在我于阗西方有一叫喀喇汗的国家,他们在老国王的领导下,还算友善。但就在两年前,新国王穆萨登基,他强行让国民信奉大食法。从此以后,喀喇汗举国上下,从君主到百姓,皆残忍暴戾,对于非大食法的教徒大加屠戮。尤其是佛教、摩尼教信徒。我于阗深得中原影响,对于教派信仰,报以开放态度。喀喇汗国却将我们视为异端,说如果我们不改信大食法,就发动圣战,灭我于阗。”

    他演技极好,此刻双目赤红,一脸的愤怒,挥舞着拳头道:“我于阗只认陛下为天下之主,喀喇汗国算什么东西?居然插手我于阗国的内政?我于阗上下,宁为玉碎,不为瓦全,誓与喀喇汗国对抗到底。只是……”

    他一脸无奈,愤怒中又带着一些憋屈地说道:“喀喇汗国实力强大,我于阗未必是对手。此来恳请陛下出兵相助……”

    罗幼度带着几分不可置信地说道:“喀喇汗国竟猖狂至此?”

    李从德立刻道:“并非臣下虚言,这位摩尼教的宝树王可以为臣证明,所言不假。”

    胡拉斯德一脸悲愤,说道:“伟大的东方皇帝陛下,我以伟大之父明尊之名发誓,于阗王子所言句句属实。大食法将我等视为异教徒,我摩尼教本生于波斯,一直受大食法排挤,不得不向东转移,直至喀喇汗国。怎想便在一年前,无数兵士将我们包围,放火烧我们庙宇。我教教主为他们残忍杀害,我们少数几人带着圣女逃到了于阗,得于阗王大义庇佑。喀喇汗国的暴君并未放过我们,派人追到了于阗,指责于阗王信奉异教,收留异教徒。”

    罗幼度眼中闪过一丝怒意,拍桉而起,怒道:“岂有此理!这手伸得真长……”

    他沉吟片刻,又有些迟疑,说道:“此事事关重大,二位先行下去,待朕细细思量,再于你们答复。”

    李从德、胡拉斯德赶忙谢恩,告退离店。

    罗幼度收敛怒气,看了宋琪、赵普一眼,问道:“你们怎么看此事?”

    宋琪茫然道:“臣无法理解,这大食法、佛教、摩尼教,怎会闹到这个地步?”

    这就是东方思想与西方人的差距。

    西方神权至上,而东方是皇权之上。

    管你什么教派,想要在华夏这土壤生存,就得听话改变。

    一切教派都得为皇权服务,过界了那就诛神灭佛,再起一尊听话的大神。

    就如义薄云天的关二爷。

    关二爷在他所属的时代确实很强,这个无庸置疑。

    可是真拿到中国几千年历史上的那些如白起、韩信、卫青、霍去病这些盖世名将相比,显然是要逊色的。

    可就是因为宋徽宗加封他为崇宁真君、义勇武安王以后。

    一个古人生生给抬成了神……

    赵普也有些迷茫,西方的文化思想超越了他的认知,不敢随意开口,同样的西方人也无法理解东方的很多行为,只是说道:“臣觉得李从德与胡拉斯德之间的说话有些矛盾,但不知从何说起。”

    “哈哈!”

    罗幼度眯眼大笑:“是逻辑不通。”

    作为一个开了天眼的人,罗幼度完全能够理解李从德、胡拉斯德说的是什么。

    所谓的大食法就是***教,对于西方古代宗教的疯狂,他是有所耳闻的。

    这清理异教徒,发动圣战,确实是疯狂的大食法干出来的事情。

    但是罗幼度可没有那么好忽悠。

    看着受到思想局限性地限制的宋琪、赵普,罗幼度道:“如果说李从德两年后来,朕会信上八成,现在至多三成,真中有假,假中有真。不了解内幕,怕真要让他们瞒过去。”

    赵普立刻马屁拍上,说道:“陛下慧眼如炬,无所不知,李从德、胡拉斯德想欺瞒陛下,真就是鲁班门前弄大斧了。”

    宋琪说道:“请陛下指教。”

    罗幼度道:“李从德的话里有着严重的漏洞,他说喀喇汗国是从两年前新国王穆萨登基以后,开始推行大食法,清理异教徒。这西方的教徒跟我们这边的信徒不同,他们更像是给洗脑的不要命的疯子,拿起武器就是战士。”

    宋琪、赵普面面相觑,不敢想象。

    中原灭过佛,还不止一次。但没有一次引发风浪。

    在中原的皇权面前,教派通常都是给拿捏的。

    不想到了西方,居然都是战士。

    但宋琪、赵普身为中原朝廷的宰相,只是这一提醒,两人就会意过来,知道李从德、胡拉斯德话语中的漏洞。

    不过两人很默契的没有说话,任由罗幼度将这个逼装下去。

    罗幼度彰显着自己的博学,继续道:“这异教徒必然包括摩尼教、佛教、印度教这三个教派在西方受众不小,尤其是摩尼教、佛教,他们疯起来,可不是说清理就清理的。”

    “依照常理,喀喇汗国的新王登基以后,首先得坐稳了王位,然后才能干想干的事情。而不是位子还未坐稳,就心急火燎地清理异教徒。”

    “胡拉斯德也说了,他们是在一年前受到了袭击,而喀喇汗国新王登基于两年前,很明显这里有一个时间差……”

    “朕觉得并非喀喇汗国新王的手想伸入于阗,而是于阗国的李圣天想要将手伸到喀喇汗国。他们想趁着喀喇汗国清理摩尼教、佛教信徒的时候,利用于阗国在佛教的影响力以及摩尼教在喀喇汗国的影响力,进攻喀喇汗国,乘机攻取他们的土地。”

    赵普双手一合,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说道:“臣明白了,这个李从德根本就算准了我朝不会出兵的。他压根就不希望我们出兵,而是得到我们的支持。这样他可以理所当然地调动归义军的兵马,关键时候也能获取西州回鹘的支持。”

    宋琪说道:“据臣所知,这个李从德的母亲就是归义军曹家的人。于阗国与归义军的关系,可不是一般的深厚。现在曹家臣服于我中原,若不得陛下松口,曹家也不敢贸然出兵帮助于阗。”

    赵普道:“陛下,这于阗王李圣天野心不小。真让他吞了喀喇汗国,未来必成后患。”

    宋琪摇头道:“此事陛下不好拒绝,臣以为李从德不会无的放失,喀喇汗国必然是说了什么,做了什么,给于阗拿住了借口。陛下就算不派兵支持,也得在名义上表明态度,维护朝廷在西方的威严。不然传出去,不利于朝廷宗主国的身份。”

    赵普道:“这问题应该出在摩尼教的身上,于阗国以佛教为国教,如此庇佑从喀喇汗国逃出来的摩尼国。必然会引发喀喇汗国的不满,派人前来职责讨要,说狠话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于阗王李圣天借此机会,黑白颠倒一说,一切主动就在他的手上。老东西,好算计。”

    他们三人一人一句,几乎就将万里之外的情况,凭借李从德、胡拉斯德透露的消息就将西方的局势分析的八九不离十了。

    宋琪忽然道:“陛下,您说胡拉斯德口中的一年,是有意的,还是无心的?”

    罗幼度眼前一亮,说道:“现在残存的摩尼教皆在于阗国的庇佑下,李从德在一旁,他不敢说真话,并不奇怪。但不管他是有心无心,胡拉斯德跟李圣天一条心的可能性不大。如果胡拉斯德是虔诚的摩尼教教徒的话,他们在喀喇汗国的基业被毁,下一步必然要选择一个地方传教。相比于阗国的佛教氛围,我中原的教派氛围,应该更受胡拉斯德喜欢吧。”

    他一点都不怕引狼入室。

    任何教派在华夏这种氛围都得服从于皇权之下。

    哪怕是本土的道教,甚至于一度反客为主的佛教。

    至于摩尼教,早在武周时期就已经传入中原了。

    尤其是南方,很多摩尼教的信徒从水路抵达广州等地。

    不过在唐武宗会昌元年,灭佛的时候,顺带将摩尼教一并收拾了。

    五代、宋朝时期,摩尼教有小规模的崛起,但最终被中原文化侵蚀演变为明教,成为造反专业户。

    宋朝朝廷还黑摩尼教为食菜事魔。

    但有一说一,宋朝百姓造反跟明教、摩尼教没有半毛钱关系。

    宋朝百姓造反就是纯粹的活不下去。

    别扯什么富宋,宋朝的富在于士大夫,在于以天下财富养一汴京,用剥削百姓的方式来解决冗官、冗兵、冗费的问题。

    清明上河图确实能够彰显富庶,可画的是汴京,自然繁华。

    走出汴京瞧瞧?

    宋朝百姓造反就是因为活不下去,然后找个明教这个噱头而已。

    实际上摩尼教在中原就是一个小歘歘……

    罗虞朝廷以道教为国教,但并不排斥佛教,只要佛教遵从朝廷的律法。

    但有一说一,清高的道教若不是得朝廷的支持,仅凭得民心而论,真不是佛教的对手。

    现在中原支持道教,道教的地位是定死的,引入摩尼教也可以避免佛教除道教外一家独大。

    不过……

    罗幼度真不觉得摩尼教干得过那群和尚。

    宋琪、赵普对此也没有意见,皆明白罗幼度引入摩尼教是为了未来利用给华夏文化阉割的摩尼教去统御西方。

    “俶宝,胡拉斯德就由你去接触了。了解西方的实际情况,允许他们在汴京、洛阳见着庙宇,但有一点要说明,朝廷的国教是道教,是不会主动支持他们的。也别没眼力见的欺负到我华夏的本土教派,有本事就跟外来教派抢信徒去。”

    罗幼度将任务交给了宋琪,雨露均沾。

    宋琪躬身领命。

    “对了!”罗幼度突然想到一件事,说道:“你私下见他的时候可以去礼部找一个通晓西方语言的译官,问问他知不知道一本古希腊的,叫做《几何原本》的书。”

    中西文化各有千秋,罗幼度心底是觉得东方文化比西方更强的。

    没有道理,没有原因。

    但是《几何原本》这一书,却不得不承认了不起。

第一百五十章 这里莫不是天堂

    罗幼度即位之后,头几件事就是推行华夏数字,以发展数学理论。

    这科学的核心理论就是数学。

    数学一道衍生的逻辑性思维是科学发展的必经之路。

    华夏文化的短板便是逻辑性的理论知识不足,很难有效地传承下去。

    最明显的例子就是祖冲之的《缀术》。

    祖冲之是何许人也?

    中国数学界的招牌人物,“祖率”那是世界数学史上的创举。

    但是他所作的《缀术》却给后人同样身为数学大家的王孝通批为全错不通。

    《缀术》在后世是失传的,但后人根据一些残篇分析,祖冲之是《缀术》已经涉及到三次方程求解正根。

    故而罗幼度觉得《隋书》中对于《缀术》的评价很是中肯,“学官莫能究其深奥,故废而不理。”

    并非是祖冲之的《缀术》全错不通,而是理论十分深奥,计算相当精密,即便是擅于此道的学者也不易理解它的内容。

    毕竟在阿拉伯数字未盛行的华夏,所有的数学计量,全靠文字描述的。

    说白了祖冲之的祖父祖昌任刘宋朝大匠卿,是朝廷管理土木工程的官吏,父亲祖朔之是奉朝请,学识渊博。

    生在这种家庭背景之下,祖冲之从小就受到很好的家庭教育,耳濡目染,加之自己的勤奋,又酷爱术数,还被南朝宋孝武帝派至总明观任职。

    总明观类似于古代的中国科学院,这里祖冲之接触了大量国家藏书,包括天文、历法、术算方面的书籍。

    有了这种先决条件,祖冲之自身累积了庞大的知识储备以及术数经验。

    《缀术》一书是集结了祖冲之、祖暅之父子两代人的知识心得。

    换而言之,知识储备不到一定境界,经验不到一定水平,拿什么来理解《缀术》?

    又有几人有祖冲之这样的学习环境以及术数天赋?

    这就是基础理论缺失衍生的必然情况。

    如果有丰富的基础理论,后人学习数学将事半功倍,相比摸石头过河的前人来说,会少走许多的路。

    那么也不至于因为知识储备不足,从而无法理解前人留下来的知识。

    罗幼度在继位的时候,就让算历博士楚衍用华夏数字,编撰《算经十书》,让他总结术数的理论知识,在科举中他还特地加了术数一科,取得一定的效果。

    但终究因为起步缓慢,成效并不显着。

    罗幼度因故想到了西方的《几何原本》。

    这玩意在后世有一定的争议,罗幼度也不知真假,但若真要存在的话,毫无疑问就是数学逻辑体系的标杆,引入中原,对于中原的术数逻辑基础将会大有利处。

    罗幼度才不管东方西方,只要能用好用,学到的就是自己的。

    只不过他派人问了不少西方的商人都不知道《几何原本》,许是翻译问题,或者别的什么原因,毫无进展。

    摩尼教源于波斯,波斯、希腊这两对冤家在西方打了几百年,保不准这个金发碧眼的宝树王知道《几何原本》。

    李从德对胡拉斯德看管得很严,深怕他乱说话。

    但在中原汴京,李从德哪有自主的权力。

    胡拉斯德作为摩尼教的宝树王,理所当然地遵守教义:每日斋食。

    而李从德身为于阗王子,少不了酒局应酬。

    只是礼部的一个宴请,两人就不得不分开了。

    “大师!”

    宋琪微微行礼一礼。

    胡拉斯德则生硬地叫了一声:“宋相公。”

    于阗上流人士保留着学习汉话用汉字的传统,但西方的摩尼教并非如此。

    胡拉斯德的汉话说得很生硬,是在得知要前往中原以后特地学的,

    身为摩尼教的宝树王,胡拉斯德本就是西方的着名学者,有着非凡的天赋,能够作正常地交流。

    宋琪并没有多做寒暄,而是开门见山地说道:“陛下对摩尼教的情况,深表同情。作为天下之主,陛下向来有海纳百川的胸襟,并不排斥摩尼教,更加不反对在国内建设庙宇,弘扬教义。”

    胡拉斯德听到这里,登时满脸激动,如打了鸡血一般,高呼道:“伟大圣明的皇帝陛下,伟大之父会庇佑他。”

    宋琪见状,瞬间明白胡拉斯德的态度,继续说道:“陛下不排斥摩尼教,并不意味着你们就能在我中原弘扬教义。陛下不在乎细节,我等做臣子的,却不能不为陛下考虑。西方之事,不清不楚,摩尼教到底如何,是否会威胁朝廷,谁也说不准。朝廷凭什么要冒此风险?”

    胡拉斯德听出了弦外之意,说道:“西方之事,其实于阗王子并未说明实情。喀喇汗国大体上的情况于阗王子并未说谎,只是动机上做了掩饰。当初喀喇汗国新王包围了我们的寺庙,发生了惨烈的战斗。我摩尼教一教主,一圣女,五慕厍,一十二萨波塞皆惨死于其中。我等在教主的庇佑下,从密道逃往了于阗。”

    “喀喇汗新王得知以后,派人向于阗王讨要我等,言语间起了冲突。喀喇汗新王的使者留下了狠话就走了。其实喀喇汗新王没功夫攻打于阗,他们要处理自己内部的问题。是于阗王一直挑唆喀喇汗内部的各方信徒,好趁机出兵。”

    果然如此。

    虽细节有些偏差,大体上并没有跳出他们的分析。

    宋琪一副并不意外,反而一切皆在掌控之中的表情,让胡拉斯德心中凛然,不敢存有其他的心思。

    正如宋琪洞察的一般,胡拉斯德故意说了一年,留下一点点的破绽。

    胡拉斯德跟于阗王李圣天并不是一条心。

    李圣天的目的很明确,就是利用摩尼教的影响力颠覆喀喇汗国,他好坐拥渔人之利。

    而胡拉斯德的目的宗旨是延续弘扬摩尼教。

    李圣天是一个佛教信徒,于阗国以佛教为国教。

    摩尼教、印度教只是很小的一部分。

    西州回鹘原本是信奉摩尼教的,可自从搬迁到高昌之后,给高昌浓郁的佛教氛围同化了,也是以佛教为主。

    摩尼教在西方给大食法压迫,在西域也被佛教打得体无完肤,委实凄惨。

    中原的情况就不一样了,在中原以道教为主不假,可相比西方信徒之间的敌视,东方的教派却和谐得多。

    尤其是东方的信徒,那是见菩萨拜菩萨,见老君跪老君,一点违和感都没有。

    兼之这里人口众多,在这里宣扬教义,远胜于阗、西州。

    利益相同,胡拉斯德卖李圣天、李从德是没有半点的负罪感。

    宋琪略一沉吟,说道:“大师能否详细地与某说一说西方的情况,尤其是喀喇汗国的实力经济文化,还有西方各国与喀喇汗国的关系。”

    胡拉斯德已经将自己视为东方人了,很配合地说起了自己所知道的一切消息。

    他还特地介绍了摩尼教的结构。

    摩尼教以教主为首,信奉伟大之父,也就是明尊,教主之下是三圣女,十二慕厍,七十二萨波塞,三百六十默奚悉德,然后是阿罗缓、耨沙焉。

    翻译过来就是十二宝树王,七十二持法者,三百六十法堂主,最后是僧尼、信徒。

    宝树王皆是拥有大智慧的学者担任,胡拉斯德在西方也是上知天文下知地理的人物,将西方的情况细细说明。

    很多地方无法用汉语翻译就说波斯语。

    宋琪带来了翻译,也能听得懂说些什么。

    一番深入交谈,宋琪了解了不少新奇的知识。

    宋琪用了一个晚上,整理了自己探得的消息,第二天向罗幼度汇报情况。

    罗幼度瞧着一脸不可思议的宋琪,说道:“如何,有没有大长见识的感觉?”

    宋琪作揖道:“臣此次是大开眼界,世间之大,无奇不有。”

    罗幼度要的就是这种效果,他不只要培养官员的民族自豪感,也想让自己的臣子开放一些远见。

    华夏是天下之中不假,但在这地球的边边角还是有一些文明值得关注学习的。

    罗幼度让宋琪入座。

    宋琪先将李圣天的用意实情细说。

    罗幼度不屑一顾的撇了撇嘴,跳梁小丑,却不甘寂寞。早晚收拾了……

    宋琪继续道:“陛下,于阗国的情况,在我等掌控之中。臣昨日特地了解了喀喇汗国的实力,喀喇汗国以突厥人、回鹘人与葛逻禄人为主,在西域实力并不逊色于阗,甚至有过之。只是喀喇汗国在西方与一个叫萨曼的国家交恶,给钳制了一部分兵马。又因清算异教徒的事情,境内的佛教、摩尼教的信徒造反内乱。也因这种情况,李圣天动了心思。”

    罗幼度问道:“萨曼王国信什么教?”

    宋琪作揖叹服道:“陛下英明,一眼就看出了关键所在。如喀喇汗国一样,萨曼王国也信大食法。臣以为李圣天不安分,那就由他来。臣并不觉得于阗有吞并喀喇汗国的力量,同样的喀喇汗国现在也不具备灭于阗的实力。只要西州回鹘不参战,商路不断绝,与我们并无伤害。至于归义军曹家,正好看一看他们的选择。”

    此言正对罗幼度的意思,他是有心和平解决归义军的问题,但是曹家分不清谁是主子,那就不用客气了,点头道:“朕也想借此看一看曹家向着何处。”

    他说着,再度问起了《几何原本》的事情。

    宋琪道:“胡拉斯德并未听过什么《几何原本》,他说古希腊的书很多翻译的解释不对,叫法不一样。他愿意为陛下搜集西方的书,献给陛下。”

    罗幼度略感失望,还是利索地道:“好,告诉他,只要关于学识文化这方面的书,都可以带来中原。越多越好,朕算他一功。”

    这个时代华夏是世界的中心,毫无疑问。

    不过西方的个别文化,还是有可取的地方的。

    罗幼度并不介意吸取其中精髓,就算没有可以借鉴的地方,也能了解一些关于西方的情况,对于未来西征或者他们的海船开到地中海的时候,也有一定的好处。

    **********

    汴京御街。

    人流涌动,行人遍布长街。

    李从德、胡拉斯德走在大街上。

    李从德脸色有些阴骘,他总觉得胡拉斯德渐渐脱离了他的控制,却又无法拒绝礼部的宴请,只能再一次的说道:“慕厍,可别望了贵教圣女与其他慕厍皆在家父手上。”

    胡拉斯德恭敬地道:“殿下放心,胡拉斯德永记大王大恩。”

    他说着忽然看到街上有一书摊,想着自己即将在中原常驻,得好好了解一下这里的文化风情,来到书摊前,问道:“请问,哪类书最为畅销?”

    买书的小二见问话的是一金发碧眼的波斯人,说话还很生硬,见怪不怪地指着右边的一众书籍道:“这些,关于科举的,很是深奥,你未必看的懂。不如买这些简单的……”

    胡拉斯德也不生气,拿起一本书看了起来,是一本《三字经》。

    最早的《三字经》是南宋时期杰出的学者王应麟编写的,罗幼度重视启蒙教学,命国子监编写一本作孩童启蒙之用。

    这书对于真正的大儒来说,没有任何难度,几个月就编撰成功了,早早地推行于世。

    胡拉斯德认得不少字,《三字经》字是简单,却对照着古人雅事,不了解内幕的人,看得是一头抓瞎。

    胡拉斯德将书收下,然后又拿起了一本《术数》,看着里面横七竖八的华夏数字,眼前一亮,他识得其中的1、2、3,他在天竺的书上看过。

    只有123,不免暗思,莫不是天朝传过去的?

    他拿着书,对着买书的小二问道:“这怎么读?”他又指着“+、=”符号,问:“这又是什么?”

    买书的小二见没什么生意,如胡拉斯德这样的胡人也最为阔绰,耐着性子解释道:“1加1等于2,这是加号,这是等号。”

    胡拉斯德一脸震撼兴奋惊恐,指着书上的一到九,然后零说道,“这些呢?”

    买书的小二见他这神奇,心底涌现出一股自豪感,心底骂了一句“土老帽”,脸上却带着笑:“一、贰、三、肆”地念了一遍……

    然后指着0说道:“这叫零,零就是什么都没有了。这1和0凑在一起就是拾。”

    买书的小二说着最简单的常识,可在胡拉斯德的心底却如晴天霹雳,激动的甚至哭泣:“伟大的明尊,这里莫不是天堂。”

第一百五十一章 拜师

    这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

    人类的生活就离不开数字计算。

    原先壹贰三肆伍,百姓不会写,数字一大就不好计算。

    1、2、3、4、5就没有这种烦恼,以成年人成熟的大脑,只要花点时间,两三位数的加减乘除,能够轻易上手。

    华夏数字的普及,给了百姓极大的生活便利。

    但也仅此而已……

    可对于胡拉斯德这种内行人来说,感触大不一样。

    胡拉斯德在西方是着名的学者,接触过西方的数学理论,一眼就看出了这些简单数字背后的价值意义。

    这些简单数字组合起来可以无限大,简单归真。

    他们西方的数学,一个试题得用一张纸,几张羊皮来记载,可带入这个华夏数字中去,就是简单的一个公式。

    先由简入繁,才能由繁入简。

    数学这玩意唯有基础越简单,方能一步步地往深处发展。

    这一本数学的启蒙之作,在胡拉斯德眼中却蕴含着大智慧。

    李从德不耐烦地站在一旁,胡拉斯德却拉着书摊小贩问东问西。

    见书摊小贩不耐烦,胡拉斯德很通人情地将书摊上的所有书籍各买一本。

    书摊小贩精神一振,说道:“在下书读得不多,大学问不懂。这做生意,基本术数还是懂得一些的。贵客尽管问,在下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胡拉斯德顺着《术数启蒙》一路问下去,问到了基础乘法,问到了基础的除法。

    这些简单的知识胡拉斯德都懂,就是不知道用华夏数字怎么表示出来。

    他本就是很深的术数功底,书摊小贩只要稍微描述一个用途,胡拉斯德就能领会其意,不住惊叹。

    直至最后一页,九九乘法表。

    胡拉斯德听着书摊小贩的解说,登时惊为天人。

    书摊小贩有些无语,他也看出来了,面前这“土老帽”并非什么都不懂的文盲,只是不了解朝廷颁布的华夏数字。

    但九九乘法表可是春秋战国时期的玩意,这有啥大惊小怪的。

    莫不是西方没有这玩意?

    胡拉斯德如获至宝一样,抱着手中的书,脑中只有一个念头:一定得想法子来到中原学习。

    宝树王多是德高望重的学者,他们的任务是学习,以自身的学识影响信徒,自身是不用参与传教的。

    研究学问就是对他们教派最大的贡献。

    看完一本《术数启蒙》,胡拉斯德明显意犹未尽。

    书摊小贩有些过意不去,这做生意坑外人是常有的事情。

    胡拉斯德衣着华丽,一看就是有钱的主。

    书摊小贩给的价极高,赚了好大一笔,见状说道:“在下就是一小商贩,也就懂得这么多。贵客真想了解深奥的,可以去数理馆。这本《术数启蒙》就是数理馆大学士楚衍楚衍大学士,应陛下要求编撰的……论及术数,我中原上下没几人比得上他。”

    胡拉斯德酷爱术数,心痒难耐,问清了太史局的去向,望了李从德说道:“王子若觉得烦闷,可以先行回去。此番若离中原,怕是这辈子都再难来此汴京,不与中原学者好好交流,在下寝食难安。”

    李从德原本不耐烦,但听胡拉斯德这一说,心情大悦,应和道:“同去,同去,对于中原文化,在下也是仰慕许久。”

    胡拉斯德眼角露出一丝讥讽,转眼就散去了。

    胡拉斯德根据书摊小贩指引的方向,沿途又问了两人,找到了文理阁所在之处。

    数虽是六艺之一,但终究与御射一样,位于六艺之末,并不受人重视。

    故而在罗虞新朝之前,术数一般都与太史局连在一起。

    因为天文历法需要计算,故而一般的天文历法家多精于术数。

    在科学未彻底发展之前,术数的地位并不高。

    罗幼度在推行华夏数字的时候,便将楚衍从太史局调离,特地找了一处废弃的会馆,创建了数理馆,弘扬数学。

    看着面前庄严厚实的会馆,胡拉斯德以求学的态度禀明身份求见楚衍。

    楚衍自从罗幼度那里习得华夏数字以后,废寝忘食地将数字与中国历代算经结合,研究逻辑规律,算术公式。他本就是一代术数大家,得罗幼度鼎力支持,以华夏数字为基础,辅四方术数藏书,与一众学士研究学问,已获得极大成就,水平远胜历史上同一时期的本人。

    面对胡拉斯德的登门求见,楚衍亦不藏私,还将柳曜、周杰、周茂元、胡万倾一并请来,与之进行学术探讨。

    胡拉斯德很多西方理论,让楚衍等人眼前一亮,虽新颖独特,却并没有超出他的理解之外。

    但是楚衍这些年根据华夏数字衍生的研究成果,远远超过了胡拉斯德对于术数的认知。

    高深的理论,让胡拉斯德惊为天人,当场就跪伏拜师。

    罗幼度自己都不知道,其实在他的影响之下。随着华夏数字的推行,数理馆大学士楚衍以及学士柳曜、周杰、周茂元、胡万倾等人的研究下,配合古人的遗留下来的经验心得,已经渐渐凭借自身的努力,弥补了自身存在的不足。

    胡拉斯德想要留在中原本是为了摩尼教,现在他只有一个念头,当好一个学生,学习东方神秘高深的文化。

    罗幼度之后象征性地接见了李从德、胡拉斯德两次。

    已经拿定主意坐看胜负,罗幼度很遗憾地表明态度,如高丽使者的说辞一般无二。

    “朝廷连日征战,粮草严重不足。劳师远征,力有不逮。若贵国能够负责我大军出征所有军饷粮食,朕义不容辞。”

    李从德心中暗喜,脸色却表现的很是为难,苦着脸道:“于阗小国,无力支持中原大军。”

    罗幼度道:“如此就让令尊等朕几年,朕料喀喇汗国不敢立刻进攻于阗,你们先做好御敌准备。只要朕恢复元气,他赶来打,朕绝不姑息。”

    李从德彻底傻眼了,他要的是进攻,可不是防守。

    罗幼度继续道:“喀喇汗国在此期间,若强攻于阗,朕会诏令西川回鹘、归义军暂且出兵相助。”

    他料定于阗李圣天不会坐以待毙,会寻找机会攻打喀喇汗国。

    至于归义军会不会在李圣天进攻喀喇汗国时出兵支持,那就拭目以待了……

第一百五十二章 草原上的第一场雪

    中京大定府松山赤峰。

    旌旗猎猎,号角齐鸣。

    碧空如洗的晴日下,两队兵马正在疯狂的厮杀着。

    站在一座丘陵上,耶律罨撒葛向下俯视士兵,他们一个个形如乞丐,胡须和头发没工夫整理,又脏又长,但是那双目光好似饿狼一样,散发着吃人的目光。

    耶律罨撒葛与他的蒙古安答兀氏乞儿相约劫掠契丹,因为北方的冬天来得太早。

    很多牧民都赶着牛羊躲避寒冬,开始收缩牧群。

    两人一路东进,收获寥寥。

    耶律罨撒葛有撤退之心,却让兀氏乞儿拒绝了。

    “安答,我部方刚整顿统一,若无法带领族人过冬。就是我这个族长失职,有何颜面领导克烈部的英雄豪杰?”

    耶律罨撒葛久镇漠北,有一定的根基,过得清苦,却不至于挨饿挨冻。

    而兀氏乞儿这些年忙于一统部落,自是疏于发展。

    这个冬天来得这么早,若没有足够的食物,将会给他们族部带来巨大的伤亡。

    耶律罨撒葛也知此理,与他一起深入契丹的中京大定府,大闹了一番。

    中京大定府气候温和,水草丰美,宜于农耕和放牧,相较上京更为富庶。

    耶律罨撒葛、兀氏乞儿此番轻骑深入,收获极大。

    这也恼怒了契丹的中京留守高勋,派出了大将耶律沙袭击耶律罨撒葛、兀氏乞儿两人的兵马。

    耶律罨撒葛、兀氏乞儿目的是劫掠,自然不与耶律沙纠缠,一路东躲西藏。

    只是他们牵着牛羊财货,行走速度不快,多次给耶律沙追上。

    双方纠缠了十天,兀氏乞儿提议让耶律罨撒葛领着牛羊先撤,他来阻挡耶律沙部。

    耶律罨撒葛看着越发不受控制的兄弟,心底是五味杂陈。

    随着实力飙升,兀氏乞儿野心茁壮成长,可真遇到事情,兀氏乞儿是真的愿意上。

    耶律罨撒葛不放心兀氏乞儿,让人运送战利品先走,自己留着心腹亲卫观战。

    十多日的拉扯躲藏,这群蒙古人缺衣少食形如乞丐,但他们骨子里如狼一般的坚韧血性,耶律罨撒葛着实心惊。

    本身就有强大的战斗力,加上这种意志,阻卜人,还真有些可怕。

    对面的耶律沙也有相同的念头,对面人数不过三千,竟然与他的五千兵士打得有来有回,一点都不落下风。

    耶律沙的眼眸中闪过一丝凝重焦急,目前看来是胜负未分,自己还隐隐占据一定优势,可经验老道的他已经意识到耗下去自己有可能会失利。

    骑兵作战,关键在于战马。

    阻卜的坐骑是漠北高原的特殊马种,体形矮小,其貌不扬,但四肢坚实有力,耐力极其强悍。

    他们契丹马也是以耐力着称,但跟阻卜马有着明显的差距。

    念及于此,耶律沙突然有一种郁闷若死的感觉。

    这跟中原作战,中原的河曲大马借助强大的冲击力爆发力欺负他们,现在跟阻卜人打,阻卜人也用阻卜马的耐力欺负他们?

    什么情况?

    堂堂契丹,怎会陷入如此境地?

    “娘的,看谁横的过谁!”

    耶律沙大吼一声,率领自己的亲卫队飞快地掠过阻卜骑兵的左翼,一千名突击骑兵一起在马背上挺直了身体,宛如离弦的利箭,直冲阻卜骑兵。

    在收复幽州的战役中,契丹的骑兵为中原的突骑兵克制。

    学乖了的契丹亦开始培养自己的突骑兵与重骑兵,耶律沙麾下的这一千亲卫就是怀有凉州马血统的突击骑兵。

    两军瞬间就厮杀在了一处。

    鲜血四溅,人仰马翻。

    这短兵相交的战斗,大马的优势,母庸置疑的。

    久战的兀氏乞儿登时陷入了劣势……

    耶律罨撒葛在耶律沙冲入战场的时候,知道情况不妙,没有任何犹豫,领着亲卫从丘陵上直冲而下,与耶律沙绞杀在了一处。

    风越来越大,呼啸的大风中夹杂着雪花。

    九月末,草原的第一场雪在这天来临。

    双方的拼杀让草原的寒风大雪所阻,风雪刮得人睁不开眼睛,只能各自退去。

    天渐渐地黑了。

    兀氏乞儿折断了自己肩膀上的箭尾,用烧红的刀割开了受伤的肉。

    耶律罨撒葛帮着他取出了箭头,收了起来。

    兀氏乞儿倒了点水在伤口上,任由耶律罨撒葛给他包扎。

    “谢了,安答!要不是你,今天可就没命回去了。娘的,想不到契丹还有河曲大马,从哪里搞来的?”

    兀氏乞儿骂了一句。

    耶律罨撒葛说道:“中原没有西征凉陇的时候,那个时候的契丹,整个漠南漠北,还有西域都臣服我们,问他们要马还不简单?”

    兀氏乞儿咧嘴笑了起来,说道:“好在不亏,这风雪来得及时。战利品可以送出去了,至少这个冬天不愁了。只可惜折损了八百勇士……”

    耶律罨撒葛也松了口气,在草原上生活,环境才是最大的敌人。

    如果没有足够的食物过冬,死的可就不是八百了。

    饿死是小事,为了不饿死,相互争斗杀戮,那是会导致族部直接灭亡的。

    耶律罨撒葛说道:“我们连夜转移吧,耶律沙是个狠角色,让他咬住,就算打赢了,也得去一层皮。正好风雪能够掩盖脚印,走远一点,安全。”

    兀氏乞儿也知耶律沙疯起来不要命,道:“走!”

    他们趁着雪夜行了十里地,彻底甩开了耶律沙的追击。

    两拨人马回到了鸳鸯泊方才停下来休整。

    耶律罨撒葛对于中原并无好感,并不打算直接与中原交易,而是派人将此番获得的战利品清点一下送往大同府,借耶律敌烈的手与中原做粮食、皮衣贸易。

    这种交易做了很多次了,耶律罨撒葛这边是轻车熟路,将所有物资清点以后,运到大同府以北的焦山丰镇。

    然而这一次耶律敌烈并没有派人接收,而是拒绝了耶律罨撒葛兑换粮食的请求。

    耶律罨撒葛与兀氏乞儿出去劫掠的时候,太原仓城还未起火。

    此番回来,仓城起火的风波已过,两人并不知晓。

    中原此番提供给草原的粮食只有往日的两成,堪堪耶律敌烈自己所需。

    再多的牛羊,也无法从中原换取一粒米粮。

第一百五十三章 不卖,就抢

    鸳鸯泊。

    “太平王,中原已经没有粮食供应,现在大同府的粮价翻了十番,以大同府现在的粮价,我们缴获的那些牛羊马、毛皮之类的货物,换不了多少粮食……”

    韦韦话还没说完,就已经感受到面前两位大老的怒火,神色有些惶恐。

    他本是幽州人氏,十五年前给契丹掳掠到临潢府。

    他家中还有妻儿,不愿在契丹生活,谋划偷跑,被契丹人逮住。

    契丹对于掳掠至临潢府的百姓确实不差,给田给地,还帮着建造房子居住。

    但是如他这种不安分的汉人,惩罚的极为严厉,给流放到了漠北充当放羊的奴隶,在流放地途中还瘸了条腿。

    韦韦凭借在中原学到的文化功底,得到了耶律罨撒葛的重用,负责后勤计算工作。

    他知耶律罨撒葛喜怒无常,恐惧地缩着脑袋。

    耶律罨撒葛第一个反应就是中原坐地起价,骂道:“岂有此理,就知道南人不是东西……”

    韦韦战战兢兢地道:“是太原府的粮仓起火,用来与我们贸易的粮食烧毁了大半。在大王出兵的这段时间,北方的诸部落都在大同云中抢粮。价格翻了十倍,也买不到足够的数。”

    北方草原并非只有蒙古,还有其他不少部落。

    今年冬天来得早,早有部落盯着今年中原运往北地的粮食了。

    这得知太原大火,粮食只有以往两成的时候,一众部落都红了眼睛,开始疯抢。

    不管明里暗里的商贩,都将价格哄抬上了十倍以上。

    他们此番劫掠回来,真就是屎都赶不上热乎的。

    耶律罨撒葛脸色阴沉,这太原大火可烧得太不是时候了。

    兀氏乞儿绷着脸。

    耶律罨撒葛大感不妙,叫了一声:“安答!”

    兀氏乞儿自从听到自己以八百族人为代价,掠夺来的物资给原封不动地退回来以后,一句话都没说,只是双手握拳,微微颤抖。

    听得好兄弟的叫唤,兀氏乞儿转过身去。

    看着兀氏乞儿眼中那几乎要喷射出来的怒火,耶律罨撒葛目光中透着几分为难。

    兀氏乞儿强压着怒火,一字一句地说道:“好,很好,他不卖,老子就抢。激怒了饿狼,得让他们知道,让饿狼围猎的下场。”

    他说着转身就走。

    行了三步,头也未回,只是说道:“安答若是为难,不必参与其中。弟自会召集诸多部落,一并行动。”

    他留下这么一句话,急冲冲地就离去了。

    第一场大雪以来,接下来的日子会越来越冷。

    仅凭他们克烈部是无法与中原抗衡的,得在这有限的时间里,号召阻卜所有部落,外加一些友好的族部,组成联盟军,方才有希望与中原一战。

    耶律罨撒葛脸上一阵纠结,骂了一声“娘的,干了”。

    他拿起了号角“呜呜呜”地吹了起来。

    与此同时,远在大同府的耶律敌烈,左右眼皮不住地乱跳,也不知是福是祸。

    “怎么还不来消息?”

    他再等北方的消息。

    有多久没有这么烦躁了?

    耶律敌烈细细一想,上次这般焦虑还是在最开始分裂,受到了契丹各方面的碾压的时候。

    之后得到中原的支持,小日子过得舒心,都不知道什么叫烦恼了。

    直到最近,太原大火,中原连年战斗,粮草存储不足,无粮北卖,耶律敌烈立叫不好。

    这些年彼此互市,耶律敌烈深知不只是自己,北边许多部落都渐渐依赖中原北卖的粮食。

    这突然断粮,还在这入冬敏感的时候,对于北方诸多部落都将是一大打击,会让很多依靠中原粮食过冬的部落,陷入绝境。

    耶律敌烈是契丹人,对于草原民族的习性了如指掌。

    一旦遇到恶劣气候,无以为继的时候,只要有人领头,就会组成庞大的劫掠部队南下。

    “不好了!”萧达干气喘吁吁地跑来:“大王,北方传来消息,太平王已经在集结部队了。”

    “混账!就知道老大靠不住,满脑子就是自己。”

    耶律敌烈极其败坏地骂道:“狼心狗肺的东西,要不是我从中周旋,他以为中原天子会那么好心,将粮食卖给他?现在出了一点意外,就翻脸不认人,什么玩意。”

    他发泄了一通。

    萧达干也忍不住道:“当初就不应该等价与他们贸易,一点也不念的我们好。”

    这屁股的位子决定思想。

    在耶律罨撒葛、兀氏乞儿眼中,中原是黑心的,通过不平等的贸易,用大米、盐、皮衣来换他们的牛马羊、皮革。

    但在耶律敌烈、萧达干这类人眼中那就是中原展现出来的友善。

    中原朝廷完全能够自给自足,他们却将自己辛劳耕作的粮食拿出来贩卖,而且价格还如此便宜。让他们北方人能够安然的渡过每一个冬天。

    这是莫大的功劳。

    相较以往商人走私的价格,中原朝廷给的价,确实能称良心。

    至于这一次的断粮,实在是因为不可抗拒的大火导致,并非中原有意断他们粮食。

    这些年的付出,难道就因为一个小小的意外,就化作虚无了?

    耶律敌烈委实看不起耶律罨撒葛这种穿上裤子,翻脸不认人的作风。

    发泄似的痛骂一通,耶律敌烈强压下怒火,说道:“马先生口才好,让马先生去北方一趟,劝说太平王……”他说着,突然想到自己大哥并不喜欢汉人,改了口道:“算了,还是你亲自去一探。务必劝说太平王少安勿躁,粮食的事情,我这做兄弟的,尽量帮他解决,莫要脑子一热,做出兄弟失和之事。”

    萧达干毫不犹豫地去了。

    事情紧急,萧达干只带着少许亲随,一人三马,昼夜赶路,当天夜里便到了耶律罨撒葛所在的九十九泉据点,面见了太平王耶律罨撒葛。

    萧达干晓之以情,动之以理,说的是口干舌燥。

    耶律罨撒葛却没有听萧达干的劝说,而是对着停下来喘气的萧达干说道:“回去告诉老四,我这个当大哥的不想与他兵戎相见。我不需要他跟着我一起干,只要他维持中立,放我方通行,抵达雁门关。我可以保证,不伤他一人一羊。”

第一百五十四章 贼人休想靠近雁门关

    耶律敌烈听着面前萧达干的回复。

    不只是他听,他还特地叫来了云九州的文武要员。

    其中包括了耶律海思、萧术鲁列、李良、孙之凯、穆凌等契丹武将以及马得臣、陶杰、韶泽这些汉人文臣。

    萧达干这一说清耶律罨撒葛的意思,耶律海思立刻就不干了,骂道:“我云中契丹什么时候需看他们漠北契丹脸色了,什么东西。”

    契丹分裂,一开始胡乱称呼,但这些年下来渐渐统一了口径。

    位于云九州的契丹以大同云中为核心,称之为云中契丹。

    而耶律罨撒葛位于漠北,则叫漠北契丹。

    至于耶律必摄,两人称之为伪帝,居于东方叫东契丹。

    这些年中原兵多次相助与他们并肩作战,杨业更是多次以身犯险,以骑兵迂回敌后,救他们于水火之中,云中契丹与中原早已结下了深厚的袍泽情谊。

    耶律海思在战场上还被杨业救过,对于杨业的武勇气概很是佩服。

    无论如何,他都不愿意跟中原跟杨业为敌。

    与耶律海思有着相同想法的大有人在,萧术鲁列便是其中之一。

    萧术鲁列是萧达干的侄儿。

    萧思温之死,与耶律必摄有关。

    耶律必摄为了安抚萧家,付出了不少的筹码。废除正室,立萧氏女为后,就是其中之一。

    契丹萧氏是一个庞大的家族,并非只有萧思温一脉。

    趋于利益考虑,萧家并没有继续追究萧思温为韩家所杀这一事情。

    萧思温一脉也因他的死,加上耶律必摄刻意不用而渐渐没落,甚至受到排挤。

    萧术鲁列心怀不满,带着妻儿一部分族人来投萧达干。

    萧术鲁列是东契丹的马群侍中,善于用骑,在耶律敌烈手中备受器重。

    萧术鲁列还有一个儿子叫萧挞凛,今年不满十八,天生神力,骁勇无匹,这不满弱冠之年,已经是云中契丹第一好手。

    萧术鲁列投奔云中契丹时间不长,但因这对父子皆是大才,地位在云中契丹迅速提升。

    萧术鲁列道:“太平王不安好心,即便真如他所言,不伤一人一羊。事后大王有何颜面,面对中原天子?”

    李良、孙之凯、穆凌诸将,一人一言,大多都是偏向中原的。

    反倒是马得臣、陶杰、韶泽这些汉人,一言不发。

    耶律敌烈见气氛差不多了,自嘲地自语:“不伤我一人一羊?”

    “这是将我当作三岁小孩呢?”

    他突然站起身子,左右走了两步,下定了决心,说道:“传令下去,将我们所有牛羊往雁门关方向驱赶,北方草地不留一部。派遣骑兵巡逻疆界,若遇到游骑侦查,直接射杀,传令所有百姓收拾行囊入城。告诉所有兵士,中原无偿助我们良多,北方贼寇意图南下劫掠。我契丹好汉最重情义,不论是谁,与中原为敌,就是与我们云中契丹为敌。除非我云中契丹覆灭,北方贼人休想靠近雁门关一步。”

    耶律敌烈如此决定,赢得了众人的拥戴,纷纷高呼响应。

    马得臣方才说道:“大王,太平王的实力有限,以他们力量比之我们尚且逊色三分,远不足以对付中原。他们定会集结阻卜所有部落外加一些友好族部一并行动。以我云中之力,难以敌对,最好向中原请求支援。”

    耶律敌烈颔首道:“马先生言之有理,便由你负责联系中原,请求他们帮助。”

    他不是不知道马得臣这位中原进士,心向着谁。

    但云九州的行政想要通畅,少不了马得臣这样的能臣,而且马得臣在云中从未干过任何危害云中的利益,反而为了云中百姓,在谈判桌上儒雅随和的跟中原争论好处,用得顺手,也就想开了。

    马得臣肃然领命。

    耶律敌烈积极备战,马得臣也将情况传到了太原。

    其实根本无须他来传着消息,在太原的卢多逊就不曾错过北方的任何消息。

    大漠深处阻卜部的情况,卢多逊没有本事探得,但云中与耶律罨撒葛的异动,却都在他的掌控之中。

    卢多逊一边将耶律敌烈的反应,一五一十地告之罗幼度,一边告之杨重勋、折御勋做好拒敌迎战的准备。

    至于杨业,卢多逊亲自邀请他来太原议事。

    杨业这些年负责坐镇代州,长期与云中契丹接触往来,今年早早的入冬,加上太原大火,导致北售粮食不足,已经有了战斗的预感,加强了对雁门关的布防。得到卢多逊的召见,没有任何犹豫,轻骑快马赶到太原。

    卢多逊没有隐瞒自己的计划,一五一十地向杨业说明了情况。

    杨业恍然大悟,这才明白因果,眼中透着一丝丝的兴奋。

    杨业忠烈武勇,作为一个汉人将领,他的民族气节情感是很高的。早年改姓什么的,是为了家族没得选。历史上他成长以后,便有促成一统的念头,他并没有背弃北汉,也没有暗中联系宋朝,而是多次向刘继元谏言,奇袭契丹,拿着契丹人头降宋,这样刘继元会受到中原的礼遇。既不负刘家,也能全了心中大义。

    这些年镇守代州,多次帮云中契丹,但他心底却有小小的不舒服,这云九州明明就是中原的疆域。

    现在听到卢多逊的计划,杨业立刻高声道:“卢知州有何吩咐,尽管直言。”

    卢多逊道:“此战之关键,不在退敌,而是促成耶律罨撒葛与耶律敌烈彻底决裂,只要云中契丹与漠北契丹决裂,云中契丹只能依附中原,再无其他路可走。我知将军金刀无敌的美好,切勿急着出战破敌,以守待援。莫要大展神威,轻骑断后。”

    杨业这几年的战绩有点可怕,尤其是千里奔袭,断敌粮道,更是将骑兵的特点运用得淋漓尽致。

    一不小心,断了敌人的后路,让彼此打不起来,那可不妙。

    杨业一口应诺,说道:“好,听卢知州的。”

    卢多逊道:“将军可知阻卜部?”

    杨业道:“听过!”

    卢多逊道:“以后叫他蒙古,与蒙古交战的时候,小心一些。不知为何,陛下在信中多问了几句他们的情况。若有机会,将军不妨试探一下。”

    “阻卜部……”

    杨业话还没说完,卢多逊强调道:“叫蒙古!”

第一百五十五章 为罗天子所掳

    杨业不明白为了卢多逊那么纠结“蒙古”这个叫法。

    但卢多逊的官职在他之上,杨业也不愿为了这点小事忤逆自己的上司,接受了蒙古这个叫法。

    山西各处的兵马非战时不得随意调动,但杨业麾下的静塞军是其中例外。

    为了更好地支援云中契丹,罗幼度给了杨业自主出战的权力。

    这人性格各有不同,有些人给他重权会坏事,有些人适当的放权,给予充分的信任,对方将会还你百倍回报。

    杨业无疑是属于后者。

    历史上杨业明知是计,出兵有败无胜,九死一生,依然毅然出兵,最终手刃数百人,绝食而亡。

    罗幼度不计较杨业降将身份,先是任命他镇守雁门关,后来命他募集代、易二州健儿,组建静塞军,装备物资皆是禁军水平。

    静塞军一人配两马,一匹是河曲大马,爆发力强,一匹是北地马,以耐力取胜。

    若无这家底,杨业焉能迂回数百里破敌?

    此番待遇可谓降将第一人。

    杨业对此是感恩戴德,早已拿定主意,誓死相报。

    这离开太原,回到代州,立刻点齐三千静塞军北上支援。

    耶律敌烈见到杨业的军队转瞬即至,感动得几欲落泪。

    真是好兄弟,随叫随到,一点也不耽搁。

    耶律敌烈亲自出大同迎接,看着威武不凡的静塞军,口腔生津,咽了口唾沫。

    在罗幼度的支持下,耶律敌烈得到了一批中原从江南缴获的翻新大漆战甲,组建了一支装甲轻骑,在草原上颇为威风。可见到面前的静塞军,眼中满是羡慕,暗忖:我要是有一支这样的雄兵,在这草原上能横着走。

    “生我者父母,助我者,杨业是也!”

    耶律敌烈感慨而叹。

    杨业不敢居功,说道:“此乃陛下之意,某只是奉命而行。”

    耶律敌烈念着这些年,罗幼度的支持,对着汴京的方向拜了拜,然后说道:“杨兄与诸位兵将入城歇息,在下已经备好酒食,款待诸位。”

    杨业摇了摇头,说道:“大王不必如此,此番北贼南下是为劫掠,并非大举入侵。他们兵无定所,亦无规律,随时都可能轻骑杀至。这酒食得胜以后再吃不迟,现在还是以正事为重。”

    他说着,顿了一顿道:“朝廷连续对岭南、交趾用兵,国中粮草并不富裕,陛下所遣援兵会迟些日子抵达。在援兵到来之前,某以为当谨慎为上,做好防备工作,将损失减至最低。”

    耶律敌烈见杨业一片赤诚,更是感慨,道:“杨兄义气为上,在下佩服。”他顿了顿说道:“即是如此,那就委屈静塞军的朋友在城外驻扎了,杨兄随我入城议事。”

    杨业叫来梁崇赞,让他安排兵士休息,与耶律敌烈一同进入云中城。

    耶律敌烈召集将官商议军务。

    兵将还未到齐,杨业与诸多契丹将官早已相识,相互闲聊。

    忽然发现有人目光灼灼地盯着自己,杨业好奇望去,却是一位虎背熊腰的少年郎。

    那目光满是求战之意,身上充满了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劲头。

    杨业莞尔一笑,他在这个年岁,也是一样好战喜战,问向身旁的耶律海思道:“这位少年郎从未见过,不知何人?”

    耶律海思笑道:“他是我云中契丹的好汉萧挞凛,别看他年轻,一身武艺却是三军之冠。他是去年从东契丹投奔而来的,跟着萧老弟对付西方的沙匪。因故杨兄弟未曾有机会见过……”

    萧挞凛见杨业目光落在自己身上,高声道:“久闻金刀杨无敌擅使大刀,有万夫不当之勇,正巧晚辈也使一口五金折铁刀,想向将军请教。”

    契丹人好武,切磋较艺是常有的事情,殿中诸将也是含笑应对。

    杨业自不会削弱自己的威风,道:“好,会议结束后,杨某随时奉陪。”

    这次军事会议很简单,就是商议布防问题。

    杨业在一旁听着,脑子里自动就浮现了云九州的地图,将耶律敌烈的布防一一对照。

    耶律敌烈也不忌讳杨业手握的实力最强,说道:“杨兄的静塞军以一当十,三千可当数万兵。便于后方掠阵,何处支持不住,便往何处支援。”

    杨业应了一声:“好。”

    会议结束,杨业、萧挞凛依照约定,来了一场对决。

    萧挞凛还是少年,而杨业正值人生巅峰,无论膂力经验武艺都远在萧挞凛之上。

    萧挞凛所倚仗的天生神力,在杨业面前亦是微不足道。

    尽管历史上杨业是给萧挞凛生擒的,但那时杨业身受十数创,杀了数百人以后的事情了。

    萧挞凛在杨业手上没过十五合便败退下去,失去了战斗力。

    杨业也大方地指点了萧挞凛刀法上的不足,以及经验上的问题,说道:“比武教技,你倚仗与生俱来的神力,无往不利。但真到生死相搏的时候,你太倚仗力量,反而会为他人所趁。”

    萧挞凛面上无光,但给教训的无还手之力,亦不敢放肆,低头受教。

    围观者对于这个结果并不意外。

    杨业之勇,他们早已见识过了。

    萧术鲁列拉着萧挞凛不住地向杨业道谢:“这傻小子就知道倚仗自己的蛮力逞能。我跟他说别看他在决斗战场耀武扬威,真到了生死存亡的时候,不说别的,这云中就有不少人能取他性命,傻小子满心不服。我这做爹的,也不能真对自己的儿子下死手。今日得杨英雄指点,也让他知道什么是人外有人。如此恩情,不可不还,走,去我府上,我要与杨英雄好好喝上一杯。”

    他说着拉着杨业就往自家走。

    耶律海思等人见萧术鲁列抢了先,纷纷摇头离去。

    杨业半推半就地来到了萧宅。

    上了酒席,萧术鲁列先敬了杨业三杯酒,说道:“杨英雄,今日请你来喝酒其实是有事相求。”

    杨业一脸意外。

    萧术鲁列起身作揖道:“不知杨英雄是否听过萧胡辇、萧绰二人?”

    杨业茫然道:“不曾听过。她们是谁?”

    萧术鲁列道:“她们是我族兄的女儿,当年在幽州时,为罗天子所掳。”

    杨业:“……”

第一百五十六章 言外之意

    杨业有些坐立不安。

    罗幼度攻打幽州的时候,郭荣尚在,他还在河东跟李筠拉扯。

    对于罗幼度掳萧胡辇、萧绰的事情,杨业自然是一概不知的。

    不过想来萧术鲁列也不至于在这种事情上污蔑自己的皇帝。

    杨业呆了半晌,才为心中的明君圣主找了一个借口“英雄难过美人关呐!”

    他笑了笑,掩饰尴尬,说道:“在下自归附中原以后,一直在代州驻防,并未有机会入京。对于陛下私事,不太了解。”

    萧术鲁列道:“杨英雄不必为难。在下并无追责之意,亦无强求之心。这战场之上,任何事情都能发生,即便两位侄女身死,也是天意。你我身为武将,刀头舔血,早已看开。不过我那族兄对我有大恩,而今他被昏君伪帝所弑,独子萧隗因也受牵累身死,二女萧夷懒卧病在床,命悬一线。族兄生前威风,哪想死后子亡女散。在下不求能够迎回二位侄女,只盼知道她们是否健在,也好告慰族兄。”

    萧术鲁列也知道,如果萧胡辇、萧绰真成了罗幼度的人,十成十是讨要不回来了。

    但求一心安……

    不过想着萧绰被掳时的年纪,萧术鲁列有些无语,想不到仁德贤明的罗天子竟然好这口。

    幼童?

    杨业迟疑再三,说道:“此事杨某未曾听闻,亦不好多言。不过杨某倒是可以托人帮忙打探一二……”

    萧术鲁列感激得连连道谢。

    萧思温此人不通兵事,但为人和善,受儒家文化熏陶,对外仁义,对内友善。

    萧氏族人但凡有难,不需登门请求,他得知以后会主动出手相助,深得人心。

    萧术鲁列早年便受过萧思温恩情,也是因为见不惯耶律必摄打压萧思温一支,方才领着儿子投奔云中契丹的。

    见云中契丹与中原关系如此密切,萧术鲁列便动了打探萧胡辇、萧绰的消息。

    萧挞凛这时也收起了自己的桀骜,给杨业磕了三个响头,说道:“萧挞凛给杨叔磕头了!”

    他记得自己小的时候,因为力气太大,打伤了萧家直系后人,受到了排挤针对。

    是萧胡辇站在他身前,为他出头,为他说话。

    孩子的感情是最真挚的,萧挞凛一直都记得自己那位族姐的大恩。

    历史上萧胡辇纵横漠北的时候,萧挞凛就是她这位女边帅麾下最忠心骁勇的先锋大将。

    杨业笑着扶起萧挞凛,也颇为欣赏如此耿直的少年,说道:“你叫某一声叔,某传你一招刀法。”

    萧挞凛闻言,更是喜笑颜开。

    萧术鲁列也不再问及萧胡辇、萧绰的事情,而是有一句没一句地闲聊。

    萧术鲁列是用骑高手,杨业更是使骑行家。

    两人相互讨论着用骑的心得。

    杨业说道:“骑兵如奇兵,骑兵最大的特点是速度,能够出现在敌人想象不到的地方,出奇制胜。骑兵不宜久战,人且有意志死战,马却没有。一旦乏力,将会带来灭顶之灾。能战则战,不能战当退,最忌讳恋战。”

    萧术鲁列亦道:“在下也有此感触,不过研究你们中原骑兵战法。在下还是以为你们的步骑配合作战更为奥妙。奇兵得看机遇,若无机遇,正兵方才是王道。中原以步卒为前部,左右骑兵穿插,此法远比我契丹全骑更为精妙。桑干河一战,我契丹几无还手之力。为此东契丹吸取了教训,伪帝特地训练了一批善战的步卒,以求一雪前耻。”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

    萧挞凛在一旁听得津津有味。

    聊着聊着也说到了应对蒙古来袭这事上来。

    阻卜也是契丹的叫法。

    但是杨业一口一个蒙古,萧术鲁列最后也改口叫蒙古了。

    毕竟只是一个叫法而已。

    杨业道:“蒙古来袭,我中原只能耍些死办法。不过你们却有很大的机会……你们是契丹人,身上到处都有着草原人的习性风气。蒙古纠集了一群人乌压压地南下,各族各部彼此都不熟悉,谁知道谁是敌是友?以自己人的身份靠近,制造混乱,他们自己就得打起来。”

    萧术鲁列眼前一亮,这是个好法子。

    他看了一眼自己的儿子萧挞凛,看出他眼中跃跃欲试的冲劲。

    他们父子率部投奔耶律敌烈以后,所对付的敌人只是西方的沙匪,其中大部分都是定难李家的余孽,根本不值得一提。

    此番漠北契丹与蒙古南下,正好是他们父子表现的机会。

    杨业见两人心动,暗暗一笑。

    回到军营,杨业思前想后,出于对于自己君上的信任,还是决定将萧术鲁列、萧挞凛所托之事,直接禀明罗幼度,将事情交给他来裁决。

    罗幼度收到杨业的信,已经是十日之后了。

    对于漠北契丹、蒙古诸部的南下,罗幼度并没有多少重视。

    这种为劫掠而组成的联军,已经落伍了。

    面对混乱的中原,他们这种规模的劫掠,或许还能占得便宜。

    但是面对现在的中原,面对装备精良,士气高扬的正规军,他们这些乱七八糟部落组成的军队与乌合之众没有什么两样。

    草原部落想要与中原一战,只能先统一自身,凝聚整个部落的财力物力,装备一支强军。而不是一群人,披着兽皮,拿着木弓,跟穿着铁甲的中原人作战。

    罗幼度甚至怀疑对方能不能突破耶律屋质当年为了防止中原北上夺取云九州时,在大同云州布置的防线。

    故而朝廷该干嘛依旧干什么,只是安排了一支部队北上支援。

    看着杨业的信,信上杨业写得极为婉转。

    罗幼度尴尬地抠了抠脚趾,这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的事情。

    这贪图萧胡辇的美色,那还好说,毕竟是一个娇滴滴的大美人,还带着几分野性。

    可萧绰当年六岁,牙都没换齐。

    萧漏风的外号都出名了。

    虽说现在已经有美人胚子的迹象,可自己真不是萝莉控。

    罗幼度将杨业的信藏起来,起身向后宫走去。

    他记得前日听周娥皇说,今日周小妹与萧绰会进宫与之练习《霓裳羽衣曲》。

    这萧绰进宫,一直担心自己吃了萧绰的萧胡辇必然也一并来的,正好问问她。

第一百五十七章 皇帝姊夫,打轻一点

    罗幼度先到了慈宁殿,与入宫的胡伯、柴克宏见了一面。

    柴克宏自从归顺之后,便举家搬到了汴京。

    罗幼度在罗宅同街给他找了一栋宅院。

    两位老人平时相互串串门,斗斗嘴,时不时地一起进宫闲聊,别有滋味。

    柴克宏作为南唐为数不多的名将,理论知识极其丰富,也理所当然地成为了萧胡辇的授业恩师之一。

    萧胡辇跟着他也学会了不少的东西。

    陪着二老稍微聊了几句,罗幼度便去慈明殿寻萧胡辇了。

    还未走到琥珀阁,罗幼度耳中就传来了琵琶的金石之音,随即而来的是空灵的箜篌以及温婉优美的古筝。

    罗幼度挥手驱赶了正要通报的侍婢,不经通传,大步走了进去。

    方才入屋,便见一娇俏少女在长袖起舞……正是历史上大名鼎鼎的小周后,现在叫周小妹。

    周小妹年岁不大,不过十四岁,但却是天生的舞者。

    容颜绝丽自不用多说,身型均匀妙曼,尤其是她的手指、小蛮腰跟纤纤玉足……

    周小妹的一双十指玉质纤纤,灵动非常,指尖摆动,便可划为一支动人舞蹈。

    那微微露出的小蛮腰,肤如凝脂,一手可握……

    还有精巧的玉足,细腻白皙,柔若无骨,给人一种忍不住握在手里把玩的冲动。

    这明明就是一个小萝莉,却充满了魅惑力。

    真不愧是称为“国色”的小妖精。

    周小妹发现了罗幼度,跳得更加起劲。

    身子后仰呈现一道拱门状,小蛮腰一览无遗,随即双腿凌空一字马,轻灵的后仰落地,接着人如水蛇般转圈,这身体的柔韧性……就一个绝字。

    罗幼度咽了咽唾沫。

    “见过陛下!”

    萧胡辇的声音,不适宜的响起。

    弹奏的三人,听到这声音,纷纷放下手中乐器,上来行礼。

    周小妹颇为不满地看了萧胡辇一眼,笑颜如花的上前道:“见过皇帝姐夫!”

    周小妹对罗幼度的称呼向来与众不同。

    一开始周宗、周娥皇还会训斥教导,但周小妹向来受到两人溺爱,并不当回事情。

    两人见罗幼度并无不满,便任之由之了。

    罗幼度对着众人笑了笑道:“都免礼吧,无须客气,是朕打扰你们了。你们继续,我有事找萧大娘子。”他说着对着萧胡辇道:“我们去别院说话。”

    萧胡辇有些愕然,意外地看了萧绰一眼,面色微红,应了一声。

    周小妹脸色藏不住事,立时不开心地都起了小嘴。

    萧绰却微微眯着眼睛,跟小狐狸似的。

    罗幼度与萧胡辇来到了别院,指着庭院的石墩说道:“坐!”

    萧胡辇脑子晕乎乎,应了一声,好似大家闺秀一般怯生生地坐下,微微低着脑袋。

    罗幼度问道:“萧大娘子,你可记得萧术鲁列与萧挞凛?”

    萧胡辇先是有些错愕,但很快反应过来,带着几许激动的道:“你们遇上萧叔了?”

    罗幼度点了点头。

    萧胡辇激动地道:“如果是擒住了他,万不可伤害他,我有把握说服他为你效力。他是我族叔,与我父亲极为友好。”

    她并不知道萧术鲁列归顺了云中契丹,只以为是对方为了救她而落入了罗幼度的手上。

    罗幼度道:“娘子误会了,萧术鲁列现在率部投奔了耶律敌烈。朝廷与耶律敌烈的关系你当听过,他通过前线将官打探你们姐妹的消息,方才有这一问。”

    萧胡辇听罢,更是精神大振,说道:“陛下,昔年之言,可是算数?”

    罗幼度微微笑道:“君无戏言!”

    萧胡辇霍然起身,单膝跪地说道:“萧胡辇愿意为陛下劝说萧叔归顺朝廷。”

    罗幼度并没有扶起萧胡辇,看了跪在自己面前的萧胡辇片刻,说道:“你真有把握,劝说萧术鲁列归顺?”

    萧胡辇道:“若是他人,或许需要利诱,但萧叔不同。萧叔早年受族人迫害,是家祖庇佑他长大。他与家父情同手足,家父入仕以后,帮着萧叔夺回了部落。家父……虽不通兵事,但萧叔一直不离不弃地跟随,许多战功都是萧叔拼死打出来的。两家的情谊深如大海,只要我出面,一定能够说服他为家父报仇。”

    罗幼度手搭在石桌上,不住地敲击着,发出有序的声响。

    他在盘算权衡利弊。

    要不要寄出萧胡辇这步棋,云九州他是势在必得。

    朝廷已经在为进攻契丹而休养生息了。

    如果不将云九州纳入掌控,全线进攻契丹就会产生一个无法避免的问题。

    打契丹是为自己打,还是为耶律敌烈打?

    中原朝廷支持耶律敌烈,可不是将他扶上契丹皇帝的位子的。

    但不扶持他,他还会全心全意地出兵为中原朝廷作战?

    如果不带上他,在战斗最关键的时候,耶律敌烈效彷吕蒙来个背刺,那可就玩蛋大吉了。

    在与契丹决战之前,这云九州必须拿回来。

    萧胡辇在这个时候劝说萧术鲁列归顺中原朝廷,并不是一个好的选择。

    见罗幼度一直在犹豫,萧胡辇说道:“陛下,家父确实不喜兵事,幽州之战,家父所作所为,确实不堪入目。但家父之能,不在军事,在于人心。家父作为契丹萧氏嫡系血脉之一,在整个族部中人脉最好,声望最佳。家父受此冤屈,妾身不信整个萧氏无动于衷。只是畏惧耶律皇室强权,不敢反抗。但只要妾身能够得到陛下支持,获得一定威望,定能令得萧氏内部动摇,成为陛下助臂。”

    罗幼度笑道:“起来吧,朕不是怀疑令尊在萧氏中的名望。只是朕现在正在争取耶律敌烈归附,这时劝说他麾下大将归顺,让耶律敌烈怎么想?朕知道你们萧氏在契丹的影响力,劝你练武演习兵法,也是存着此意。现在知道萧术鲁列是自己人,倒是方便得多。”

    他顿了顿,说道:“朕会让杨业试试萧术鲁列的态度。你将有把握地劝服的族人写下,朕会安排人细细观察,暗自联络。”

    萧胡辇松了口气,这才起身入座,眼中闪着几丝恨意。

    她父亲死了,母亲也病死了,弟弟也受迫害自尽,唯独二妹下落不明。

    现在她非但不恼罗幼度将她们掳来,反而庆幸因此避过一难,甚至在想如果二妹萧夷懒也让罗幼度掳来就好了。

    这样至少她们三姐妹能够在汴京无恙地生活着,她也好肆无忌惮地报仇雪恨。

    想着又带着几分埋怨的撇了罗幼度一眼,心想:自己二妹长得也不差,相比自己多了几分恬静文雅,比小妹多了好几分的成熟,为何就没入得他眼呢。

    罗幼度不明所以,莫名觉得有些尴尬。

    “别挤我!”

    “谁挤你了!”

    “混蛋!”

    ……

    便在这时,不适宜的声音传来。

    罗幼度又好气又好笑,骂道:“给我滚出来!”

    他顺着声音看过去,周小妹与萧绰两人低耸着脑袋走了出来。

    周小妹走着,还愤愤不平地瞪了萧绰一眼,低声道:“都是你,挤我做什么。”

    萧绰翻了一个白眼,两人两小无猜,在同一所学校学习,天生对头,彼此了解。她知道周小妹蛮横习惯了,懒得理会。

    罗幼度看着面前两个小家伙。

    周小妹委屈地都着嘴巴。

    萧绰一副泪眼婆娑的样子。

    乍一看周小妹就属于坏孩子那一挡的。

    但是罗幼度心如明镜,周小妹活泼淘气,持宠而娇,行事不过大脑,很容易就受人误导。

    而萧绰别看年纪小,古灵精怪,就是一头小狐狸。

    这事事关她姐姐,未必就是周小妹惹出来的。

    真让他猜中了,罗幼度领着萧胡辇离开琥珀阁。

    周娥皇、花芯夫人都不觉得如何。

    反倒是周小妹心底不痛快,闹起了脾气,说跳累了要休息一下。

    周小妹本就心系离去的罗幼度、萧胡辇。

    萧绰在旁边三言两语的一阵蛊惑,周小妹立刻壮着胆子前来偷听了。

    为了避免一个人受罚,周小妹还自作聪明地拉着萧绰一起。

    就算受罚,也有个伴。

    真就是给人卖了,还在帮人数钱。

    罗幼度绷着脸道:“胆子真大,敢来偷听朕说话了?”

    周小妹心底慌慌地推了一把萧绰,甩起了锅,说道:“是她,萧漏风……阿,萧家妹妹,蛊惑我来的。”

    这心急之下,脑子缺氧,萧漏风都叫出来了。

    萧绰也不答话,委屈地看了自己姐姐一眼,然后默认了。

    周小妹见萧绰真帮自己扛下来了,心底有着小小的感动,暗忖:“以后少喊你几声萧漏风吧。”

    罗幼度暗叹,依旧绷着脸道:“朕与萧大娘子再谈公务,你们过来偷听,可知这是死罪,要杀头的。”

    周小妹脸色苍白,可怜兮兮的看着罗幼度,眼中溢出了泪水,道:“皇帝姐夫,要杀我?”

    罗幼度忽然意思到为何会有萝莉控这产物了。

    周小妹精致的萝莉脸,配上这副模样,罗幼度也不免心软,说道:“好了,念你年少,恕你死罪。”

    周小妹瞬间露出笑脸,道:“皇帝姐夫真好!”

    她脸上挂着笑脸,眼中还带着泪水……

    罗幼度道:“死罪可免,活罪难逃。脑袋给你留下了,杖责少不了……”

    他本想让宫女来给周小妹小小的教训,不管出于什么原因。

    这偷听的风气不能开。

    今天是跟着萧绰一起来偷听自己与萧胡辇的对话,并不碍事。

    萧胡辇不会小题大做。

    但如果是窦仪?寇湘?韩熙载?

    遇上他们这些较真的人,那就没法善后了。

    罗幼度是体会过李世民对魏征那又恨又爱的感觉的。

    在他们占理的时候,能够怼的你想杀人。

    结果似乎挨打习惯了,周小妹听到杖责走到罗幼度的面前,转过身子,微微弯下腰,翘着小屁股,回过头来,怯生生地道:“皇帝姐夫,打轻一点。”

    “……”

    罗幼度这一瞬间,有些懵圈。

    看着面前的小屁股,自己这是打还是不打呢?

    感觉到身旁的目光有些刺眼,罗幼度草草地一挥手,“啪”的一下,软糯糯的,故作严肃道:“好了,小惩大戒。”

    周小妹并没有感觉多少痛处,回过身来浅浅一笑道:“谢谢皇帝姐夫。”

    这时最尴尬的轮到萧绰了,她手足无措地抱着屁股,哀求的看着自己的姐姐。

    罗幼度手掌不自觉地动了动,似乎回味手感。

    萧绰那欲哭无泪的模样,将罗幼度逗笑了,若能拍一拍萧太后的屁股,那成就感满满当当。

    但很显然,萧胡辇并不会随了罗幼度的意。

    萧胡辇说道:“舍妹顽皮,便由在下惩罚吧。”

    罗幼度暗叫“可惜”,却也不能拒绝。

    萧胡辇走到萧绰面前。

    萧绰偷瞄瞄的看了一眼罗幼度,无奈一脸死灰地转过身子,翘起了小屁股。

    萧胡辇自然不能如罗幼度那般,草草了事,以她对自己妹妹的了解,隐隐猜到此事是萧绰蛊惑的,抬起巴掌重重就打了下去。

    “啪!”

    “呀!”萧绰疼得叫了一声,好似百灵鸟一样。

    萧胡辇连打了五下。

    罗幼度这才说道:“好了,萧大娘子莫要气恼,小孩子不懂事,也属正常。”

    萧胡辇道:“还不向陛下谢恩。”

    萧绰只觉得自己左右屁股瓣火辣辣地疼,强忍着泪水不让它滚下来,心底滴咕道:“早知道这样,还不如让陛下打呢。”

    “谢陛下开恩!”

    萧绰盈盈一拜。

    罗幼度笑道:“下次注意。”

    萧绰很乖巧地说道:“没有下次了!”

    “去吧!”罗幼度挥手,将她们赶出别院。

    周小妹、萧绰两人带着几分不情愿地走了。

    这还没走多远,周小妹就喜滋滋地搓起了萧绰受伤的屁股。

    萧绰再次“呀!”地一声,听着周小妹银铃一般的笑声,也不装了,张牙舞爪地冲向了周小妹。

    两人一追一跑,离开了院子。

    罗幼度目送他们消失。

    萧胡辇见此情形,内心莫名纠结:依照约定,萧家族人由她统帅。她去北地领兵,萧绰必然会留在汴京充当人质。

    少了自己的庇佑,自己这妹子还不给吃得渣都不剩了?

第一百五十八章 早熟 信任

    萧胡辇心情复杂地看着罗幼度。

    罗幼度哪知自己萝莉控的形象已经深入人心了。

    到了这一地步,萧胡辇已经别无他想。

    当今这世上除了罗幼度,没有第二个实力能够帮她报仇。

    况且她心中志向便是如传说中的妇好一般,成为名垂青史的女将大帅。

    除了开明的罗幼度,又有谁愿意给她这个权力?

    之前避讳的一些事情,萧胡辇也不忌讳地说了出来。

    当然很多消息都已经过时了,契丹新王即位,朝中的大臣、国政自然会有翻天覆地的变化。

    那么多年过去了,理所当然地失去效用。

    但是很多细节比如皇族耶律氏与后族萧氏那没有摆在台面的矛盾,以及耶律氏、萧氏内部的混乱,还有契丹上层贵族李氏、孙氏跟两韩一康家的矛盾。

    这种矛盾从理性利益上来分析在正常不过了。

    如果耶律氏跟萧氏没有矛盾,耶律氏犯不着非萧氏不立后。

    契丹萧家后族的存在,就是一种政治妥协。

    至于李氏、孙氏跟两韩一康家的矛盾,更是情理中的事情。

    在耶律阿保机的政令下,契丹贵族大多改为汉姓。

    除了耶律氏、萧氏,李唐赐予契丹的李氏、孙氏就成了契丹贵族最爱的姓氏。

    两韩一康指的是耶律阿保机任用的汉人大臣韩知古、韩延徽、康默记,他们三人是契丹汉化建国的主要功臣,深得耶律阿保机的器重。

    这汉人抢占了契丹人的利益,怎么可能没有矛盾?

    契丹政权建立不久,迄今为止没有一个皇帝是顺利登基的。

    可见契丹没有完全从野蛮走向文明,内部动荡在所难免的。

    历史上真正促成契丹走向文明的正是耶律贤跟萧绰……

    不过从东契丹传来的消息,可没有东契丹内部动荡不安的消息。

    根据探子传来的消息,虽说契丹分裂三部,实力大受影响。但东契丹的契丹新酋长耶律必摄仁德果敢,在失去对西方的控制之后,果断向东扩张,重用韩德让与耶律休哥,降服大量生女真,现在还联合倭国,开始向海东高丽动兵。

    东契丹朝政清明稳定,他们还在渤海国的故址上开辟了大量的田地,种植粮食,发展的并不差。

    他们实力有所下降,依旧不能小觑。

    罗幼度略一思索,恍然一笑,也想明白了缘由。

    东契丹这又打生女真,又打高丽的,显然是让自己刺激到了。

    在外敌的威慑之下,以耶律必摄为首,耶律屋质、耶律挞烈、耶律贤适、韩德让、耶律休哥这些新老能人相互退让,造成了现在上下一心的局面。

    强大的外敌是抑制内患的最好办法。

    念及至此,罗幼度心中有了定计。

    这种情况解决办法极为简单,大体上有两种方法。

    大胜或大败。

    大胜之后,外患解除,利益分赃不均,将会让敌对的彼此更加不顺眼。

    大败亦是一样,失败带来的人心不定,相互埋怨,往日的仇怨将会成倍激发。

    罗幼度心底念叨:“现在压得越重,到时候就反弹得厉害。”

    罗幼度一时深思未回话,萧胡辇不由看了一眼,见他细细思量,想起书房里罗幼度留下来的笔记手札,感受着面前这位新朝开国君王的雄才伟略,不由心如鹿撞。

    傍晚时分,胡伯、柴克宏、萧胡辇、萧绰、周小妹离开皇宫。

    周宗要去同李煜参加诗会,并没有与周小妹一同入宫。

    罗幼度特别安排了马车以及御营司的兵士护送。

    胡伯上了年纪,登上了马车,柴克宏老当益壮,但为了陪胡伯说话也上了马车。

    萧胡辇巾帼不让须眉,不屑乘坐马车,出入皆骑战马。

    萧绰也有几分契丹人的习性,不过大街上不便骑小马,与萧胡辇共乘一骑。

    感受着萧绰在怀里乱动,萧胡辇道:“还疼呢!”

    萧绰倔强道:“不疼了。”

    萧胡辇问道:“今日偷听,是你的主意吧。”

    萧绰终究是小孩,笑嘻嘻地说道:“周小妹太笨了,她想什么,我都猜得到,大我三岁,都活到狗身上去了。我只是蛊惑了两句,她就带我去见阿姐了。”

    番茄

    顿了一顿,她说道:“我这也是担心阿姐嘛!陛下突然将阿姐叫出去,我怕他对阿姐不利。”

    萧胡辇啼笑皆非,一手抓着缰绳,一手揉着她的脑袋,带着几分羞意地道:“年纪小小,胡思乱想的,你懂什么?”

    萧绰不满道:“什么不懂了,又不是小孩子。只是阿姐觉得我不懂而已……”

    萧胡辇好气好笑,说道:“那你说你懂什么?”

    萧绰老气横秋的道:“不就是男女的事情嘛!就如周小妹,哼哼,他爹想让她参加诗会,结识如意郎君。她死活不愿,正好周贤妃得到了《霓裳羽衣曲》,吵着闹着要进宫学。还不是相中了陛下,想要嫁给陛下么。”

    萧胡辇一脸不可思议,道:“真的假的?”

    萧绰不满道:“那还有假,我们几姐妹私下聊天的时候,说到过此事,有的说隔壁班的潘惟正,长得好看,将来肯定跟他爹潘美一样是个美男子。周小妹却说,她想嫁一个这世上最厉害的人,能够宠着她,护着她。嘿,这除了陛下,还有谁?”

    萧胡辇呆了半晌,这中原女孩都这么早熟的?

    她回过神来,带着几分好玩的看着自家妹妹,说道:“那你呢!你想嫁谁?阿姐给你做媒?”

    萧绰轻蔑地哼了一声道:“都是一群小屁孩,我才不愿意跟他们这些脑子简单的人在一起呢,气都能给气死……”

    萧绰今年不过十一岁,给罗幼度掳到中原,离开父母,背井离乡,寄人篱下。本就早慧的她,学会了察言观色,学会了奉承讨好,将胡伯逗得将之视为亲女儿对待。

    经过生活磨练的她,对于学堂里的同龄人,那就是降维打击。

    萧胡辇有些心疼,情不自禁地收了收力。

    “呀!”

    萧绰疼得叫了一声,委屈巴巴地说道:“阿姐下次能不能打轻一点儿,现在还疼呢!”

    萧胡辇道:“不打重一点,你以为陛下会开口为你说情?”

    萧绰不解道:“不是都说陛下仁德吗?他饶恕了周小妹,怎么会对我一个小丫头下重手……”

    萧胡辇捏了捏自己小妹的脸道:“你呀,将陛下当作什么了?他可是能够与秦皇汉武唐宗相比的开国皇帝,你那点小心思,真以为能瞒过他?真以为他看不出来是你教唆的周小妹呢!你这点小聪明,怎么与人家的大智慧相比?”

    萧绰给数落了一通,自尊心备受打击,低垂着脑袋。

    **********

    随着第一场雪过后,北方的气温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下降。

    为了躲避风雪寒冷。生活于漠北的部落,开始渐渐向南迁移。

    这越靠南方越暖和,这是草原人生存的经验。

    这也是为何草原人总选择在秋冬时节入寇的原因。

    这南迁就意味着靠近中原,越靠近中原,越方便劫掠。

    不少部落在南迁的过程中得知蒙古克烈部邀请草原部族南下劫掠中原,纷纷响应,掺合一手。

    自从契丹夺取燕云十六州以后,就没有这种劫掠的事情发生了。

    毕竟契丹作为草原霸主,无人敢惹。

    中原有多强,他们不是不知道,但是中原再强,还能深入漠北草原去对付他们?

    游牧民族对上游牧民族,没有什么优势。可对上农耕民族,部落越小,越是不惧。

    大同云中。

    一直留意北方动向的耶律敌烈,得知自己的长兄耶律罨撒葛与克烈部的兀氏乞儿居然集合了如此大规模的队伍,不免愕然咋舌。

    “有十万人马?怎么这么多?疯了吗?”

    耶律敌烈倒吸了口凉气,感觉心都在哆嗦。

    耶律海思脸色也很是难看,他们最先以为对方兵马五六万到顶了。

    结果疯狂扩张到了十万之数,完全超乎他们的意料。

    耶律海思苦笑道:“此次北方气象过于反常,比我们预测的更加恶劣。少了契丹的约束,不少族部彼此攻伐吞并,以至于诸多部族皆未储备好过冬之粮。往年可以依靠中原之粮,熬过冬季。现今中原断供,为了部落生存,一部分人重操旧业。还有一部分人纯粹就是凑热闹,毕竟南下打草谷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耶律敌烈知道凑热闹的意思。

    小部落有小部落的生存方式,没有大部落的地位,跟着部队一起走,扩充军势,以壮声威。

    别指望他们打架,遇到情况,这些小部落跑得比谁都快。

    如果一切顺利,他们也不会去争抢肥肉,而是跟着喝几口汤。

    但不管怎么样,十万以上是数量,足以令人心惊。

    耶律敌烈犹豫一二,说道:“传令下去,敌人势大,所有部队退守防线,切勿自动进攻。”

    他停顿了会儿,说道:“你亲自去通知杨业,让他莫要急得出兵,先退至宁武山驻防。”

    罗幼度攻取燕七州以后,原本在云中驻守的契丹地位仅次于皇帝的耶律屋质就有北汉守不住的感觉。

    为了防止中原强攻云中,他在云中周边白登山、采凉山、宁武山、恒山四处山脉中建有军寨,与大同云中遥相呼应,拱卫云中城。

    耶律敌烈自信只要四山防线在,甭管是谁都难以攻取云中城。

    这防线是专门用来对付擅于攻城的中原,此时用来对付草原劫掠援兵,那是绰绰有余。

    耶律敌烈目送耶律海思离去,心底念了一句:“兄长,你可要领会某的意思。”

    不打,跟实力不济不敢打是两个概念。

    耶律敌烈不愿跟自己的兄长为敌,更不愿得罪中原,只能以此办法拒敌,两不得罪。

    **********

    白水泽。

    一眼望不到边的草原部落帐篷凌乱地建造在原野上。

    耶律罨撒葛与兀氏乞儿以及十余位有头有脸的部落族长聚在一起商议正事。

    耶律罨撒葛指着挂起来的一张地图说道:“我们从这里走……”他的手在地图上画了一个半圈,嘴里说道:“从丰镇绕到左云,再到山阴,随即南下直抵雁门关。”

    他话音刚落,立刻就有人站出来反对了。

    “这干什么?放着大同云中不去,绕一圈去雁门关?”

    说话的是乌古里部的族长奚灼。来源于南北朝时的乌洛侯,唐时为室韦中的乌罗护部。唐末,室韦族解体,以部名独立活动。东接室韦部,西邻敌烈、蒙古,南与契丹族地相邻,实力仅次于一统克烈部的兀氏乞儿。

    这手中有兵,说话的底气就不一样。

    耶律罨撒葛说道:“大同云中不好打,那是我契丹第一智者耶律屋质特地为了中原修建的防线,山城相连,我们一旦进入大同云中地界,将会受到四面合击的风险。我们不善于攻城,打云中没有任何意义。”

    奚灼看着耶律罨撒葛道:“是因为耶律敌烈,是你弟弟?”

    他针对耶律罨撒葛是有原因的。

    耶律罨撒葛负责镇守漠北,乌古里部跟六奚部因水草问题闹出了矛盾。

    耶律罨撒葛作为仲裁,不管道理缘由,将水草判给了六奚部,让奚灼丢了面子不说,还在那个冬天,死了不少的族人。

    耶律罨撒葛偏心的做派是深入人心。

    耶律罨撒葛也不隐瞒,针锋相对道:“不错,就是因为耶律敌烈,是我弟弟!”

    六奚部早早地归顺契丹,契丹精锐军中,奚族兵占据多数,为契丹立过汗马功劳。

    耶律罨撒葛自然偏心。

    这次也是一样。

    耶律罨撒葛再次强调道:“他是我弟弟,他有难言之隐,我能理解。我不会劫掠他的子民,他也不会进攻我们的部队。这一点,我可以向你们保证。”

    兀氏乞儿这时说道:“好了,就这么走吧!”

    兀氏乞儿本来就统一了蒙古最大的克烈部,现在他又号召了蒙古的其他部落,实力已经是最强的存在了。

    他站在耶律罨撒葛这边,奚灼也不好说什么,只是道:“别后悔就行。”

    草原上以实力为尊,耶律罨撒葛、兀氏乞儿意见一致,其他人皆不敢多言。

    兀氏乞儿在散会后,带着几分不满地说道:“安答,过于妇人了。”

    耶律罨撒葛一脸正色道:“我信我弟弟。”

    他这话音刚落,隐隐约约地好似听到了动乱之声。

第一百五十九章 没得选了

    耶律罨撒葛、兀氏乞儿脸色大变,大步走出帐篷。

    此刻正值黄昏,诸多部落都生起了火做饭驱寒。

    他们这群聚集在一起的强盗没有多少纪律,彼此也有一定的防备,整个营盘扎的绵延十数里,一眼根本望不到边。

    耶律罨撒葛熟练地趴在地上,听着地面传来马蹄踏地的震动,脸色大变,呼道:“快,快迎敌!”

    耶律罨撒葛眼中闪过一丝怒意。

    他与弟弟耶律敌烈,尽管因为利益归宿问题,有些离心,却不曾动过与之为敌的念头。

    可如今对方却背弃了自己的信任,耶律罨撒葛只觉得一张老脸给抽的生疼。

    兀氏乞儿一言不发地转身离去。

    兀氏乞儿对于耶律罨撒葛助他一统克烈部很是感激,也愿意以他为先。

    可最近耶律罨撒葛优柔寡断,妇人之仁的态度,让兀氏乞儿很是不满,心知为了克烈部的未来,不能盲目地跟着他走了。

    奇袭漠北部落联军的正是萧术鲁列与他的儿子萧挞凛。

    萧术鲁列是领着自己管辖的族人投奔耶律敌烈的,自己就属于一个小部落的族长,有自己的私兵。

    原本只有三千部队,但耶律敌烈为了奖励他弃暗投明,调拨给了他两千人听用,手上有五千兵士。

    就算在现今全民皆兵的草原,能够凑足五千兵士的部落都不多。

    萧术鲁列凭借一口流利的草原腔混进了十万人的队伍中去。

    五千人在十万人中是何等的不起眼。

    草原族部也没有想到萧术鲁列与萧挞凛如此大胆,只将他们视为此次南下劫掠的部落之一。

    他这一发动袭击,整个漠北联军都炸开了锅。

    他们彼此只有三三两两的部落有来往交情,十万人中绝大多数都不认识的。

    这一闹腾起来,什么反应都有。

    外围喝汤的部落,一见情况不对,跑得比兔子还快。

    靠里一点的不好逃跑,便如惊弓之鸟一样,将自己守护的严严实实。

    谁敢靠进来,杀无赦。

    草原上弱肉强食,除了一些抱团取暖的盟友,更多的是为了争草地,抢野马猎物的敌人。

    他们本就是仇人见面,遇到这种动乱,实力强大的直接下起了黑手。

    逃的逃,打的打,乱成了一锅粥。

    萧术鲁列与萧挞凛互望一眼,皆有些意外自己竟闹出了如此大的动静。

    萧术鲁列道:“驼宁,你羊装耶律罨撒葛部,去杀阻卜诸部,用契丹语大呼酣战,我自去冲杀耶律罨撒葛部。”

    驼宁是萧挞凛的字。

    萧挞凛并非莽夫悍将,明白了父亲的意思,道了一句:“阿爹保重!”挥舞着自己的五金折铁刀,杀向了蒙古的其他部落。

    他催马向着敌军勐冲,在火光下只一闪,冲在最前的两名敌骑应声而倒。

    只一瞬间的工夫,萧挞凛已经带领人马杀开一条道路,冲入蒙古泰赤乌部。

    蒙古起源于东胡的分支蒙兀室韦,居住在额尔古纳河一带,后来西迁到了鄂嫩河上游不尔罕山和克鲁伦河附近。

    他们生活在苦寒之地,磨炼出了吃苦耐劳的性格,渐渐发展壮大,衍出克烈、乞颜、札答兰、泰赤乌、塔塔尔、朵豁剌惕、蔑儿乞、斡变剌、乃蛮、汪古诸部。

    其中克烈部最为强盛,但因克烈部内部分裂为九个分部,也令得蒙古缺少一镇得住场面的可汗。

    直到兀氏乞儿在耶律罨撒葛的支持下,一统克烈部,整合了克烈部的力量。

    在漠北一带,随着东契丹的控制力下降,漠北契丹与克烈部的联盟,已经拥有了绝对的实力。

    面对兀氏乞儿的号召,蒙古诸部不管是不是因为寒冬将至都不敢拒绝。

    泰赤乌的部落首领巴彻便是不愿意南下的蒙古部落之一。

    他所属的部落并不强,人数不多,面对的压力相对要小很多。

    可形势所迫,不得不带着兵马响应兀氏乞儿的号召。

    此刻他也察觉了异动,但位于整个联军的中央,不敢轻举妄动,命人聚着营帐而守。

    直到一直兵马杀入营地,巴彻骂了一句:“娘的,老子招惹谁了?”

    “迎敌,我泰赤乌部的勇士,冲上去,用贼人的头颅,证明我们的武勇。”

    巴彻高声呼喝,他跨上了战马,准备跟族中战士一起发起冲锋。

    便在这时,他听得对面敌人用着契丹语大声高呼,鼓舞士气,瞬息间心底凉了半截。

    契丹人?

    巴彻脑海里想过一个念头,会不会是兀氏乞儿勾结耶律罨撒葛,想要一统阻卜?

    兀氏乞儿已经统一的克烈部,接下来自然就是蒙古了。

    这念头在脑海中一闪而过,冷汗不自觉冒出来,嵴背发凉。

    兀氏乞儿是在耶律罨撒葛的支持下一统蒙古的,现在他实力是有,可威望远不足让人信服。

    这一出事,立刻就怀疑到了他的身上。

    “真要存这意思,自己怎么也抵挡不住。”

    巴彻大叫:“母戈元,你立刻去乞颜部,告诉他们兀氏乞儿勾结耶律罨撒葛要灭了我们阻卜!”

    他话音还没有落下,人已经向前冲杀过去了。

    萧挞凛天生神力,甚为勇悍,冲在最前端,上下左右,视野全部被敌骑占据。

    初生牛犊的他,丝毫不惧,将一切杂念抛之脑后,全心投入杀伐,手中折铁刀奋力向前冲杀,连斩数敌之后回头瞟了一眼,手下的勇士们已排成突击阵型,紧跟着他深深地楔入敌军之中,表现出了非凡的战斗素质。

    萧挞凛心知,自己的父亲将手中最精锐的部队留给了自己,更是张狂,见一支长矛从正前方如毒蛇般刺过来,还伴随着尖锐的破风声,大笑道:“来得好!”

    萧挞凛向来以力取胜,以攻对攻,举刀勐砍下去。

    哪知对方矛尖吞吐闪烁不定,忽然抖成一朵矛花,绕开了他的刀锋,捅向萧挞凛的前胸。

    萧挞凛神色一禀,脑中突然想起杨业传授他的那招刀法,屏住呼吸,反手一刀挑在敌矛尖上,身体重心在同一时间向右压,折铁刀全力向右侧一带,对方直接刺了一个空。

    萧挞凛大喜,转手一刀,将对方的脑袋给砍了下来,颈血狂喷一尺多高。

    萧挞凛这一刀落下,明显感觉到敌地方士气为之一滞。

    一众人仓皇而逃……

    原来萧挞凛这一刀砍得正是巴彻。

    作为部落首领,巴彻对于自己的武艺眼见有一定信心。

    萧挞凛天生神力,所以他的刀法大开大合,有攻无守,在他自身的膂力加持之下,可谓势不可挡。

    但过刚易折,巴彻这老江湖一眼就看出了萧挞凛过于相信自己的力量,决定以变招取胜,以巧破拙。

    哪里料到杨业也看出了萧挞凛这个问题,盲目相信自己的力量,遂然传了他一招连消带打的刀法。

    正巧此刻用上。

    这交手不过一合,自己家的族长就为萧挞凛斩于马下,士气瞬息间崩溃。

    在另一边的萧术鲁列遇到的情况也是一样。

    萧术鲁列久经战阵,曾与阻卜深入打过交道,会一些阻卜人的口语。

    “冲锋!”、“杀!”、“碾碎他们!”

    这类的俗语,萧术鲁列都会说,他装着是阻卜人,高呼冲杀。

    相比萧挞凛这样的愣头青,萧术鲁列用兵更加灵活,他自知自己武艺比不过自己儿子,手上的精锐也给了他,自身力量不足,并不莽撞的破阵前冲,而是在外围制造混乱。

    兀氏乞儿率兵追杀得紧了,他直接领着兀氏乞儿冲向了不知名的部落,装成是兀氏乞儿的先头部队。

    跟在后边的兀氏乞儿部,面对自己人的围杀,动手也不是,不动手也不是。

    总之萧术鲁列将本来就浑的水,搅得一团糟。

    兀氏乞儿、耶律罨撒葛是有力气都没处使。

    尤其是随着夜幕降临,草原上黑乎乎的一片,全靠火把照明。

    同族同部的还好说,接触少的,根本分辨不出敌我。

    萧术鲁列、萧挞凛连烧带打,硬生生地将十万人的大营,冲地逃的逃散的散。

    萧术鲁列、萧挞凛并未追击,他们兵力不足,打的就是一个出其不意,真让对方有所准备,十多万人,一人一口唾沫都将他们淹了。

    翌日清晨。

    看着一片狼藉的营盘,耶律罨撒葛望着云中方向,切齿道:“耶律敌烈,老子与你势不两立!”

    兀氏乞儿脸上也是一片阴沉,昨夜给萧术鲁列戏耍了。

    明明只有两千多人,可以轻易解决。

    偏偏对方狡诈如狐,拉着自己人垫背。

    兀氏乞儿深知自己与昔年纵横草原的那些霸主存在的差距。

    威望!

    相比那些凭借自己力量统一族部,靠着打出来的硬实力称雄的草原英豪,依靠耶律罨撒葛的扶持,才能坐稳部落首领位置的自己来说。

    这是优势,也是最大的缺陷。

    草原各部对他是畏威而不畏德。

    但只要此次南下劫掠成功,兀氏乞儿相信自己将会如昔年始毕可汗、颉利可汗一般,前者将在雁门郡将隋帝杨广围困,逼得大隋天子抱着杨杲哭得眼睛都肿了。后者兵临渭水,逼得李世民签下白马之盟。

    只要这一次功成,兀氏乞儿相信自己将会踏上追随前辈的步伐,终有一***得中原天子如杨广、李世民一般。

    结果,出师未捷!

    原本就不足的威望更是一落千丈,已经有不少自愿跟来凑热闹的小部落纷纷跑了。

    还有一部分部落因为误伤或者以往的恩怨,开始相互抱怨诋毁,脾气爆的甚至直接约好地方掐架去了。

    总之就是四个字,离心离德。

    萧术鲁列、萧挞凛回到自己的防区,受到了附近同僚的庆贺。

    原本十数万的敌人,让两人这么一闹,少了三万余,士气更是大跌。

    五千大闹十万敌营,虽然没有造成多大的损伤,影响却不可谓不大。

    萧术鲁列自己都未曾想到这辈子能打一场这样的战役,心情激昂地写了一份战报命人送往云中城表功。

    耶律敌烈拿着战报,手都是颤抖的,眼眶都有些红了,张了张嘴,憋出了一个“好”字。

    半晌才反应过来,抹去眼角的泪水,说道:“萧术鲁列、萧挞凛父子皆英雄也!”

    耶律敌烈眼中有些茫然,完全不知如何是好了。

    耶律敌烈知道自己手下有不少人已经偏向中原,他虽对中原很有好感,甚至并不介意去当中原的一条舔狗,抱着中原爸爸的大腿。

    可是舔狗也有尊严有目的的。

    男性舔狗是为了想吃天鹅肉,耶律敌烈这样的高端舔狗是想维护自己的利益权利,甚至有朝一日,能够如薛延陀的真珠可汗一样。

    薛延陀的真珠可汗不就是因为给李世民当舔狗,最后舔成北方霸主的?

    如果罗幼度给他承诺,耶律敌烈会毫不犹豫地为他鞍前马后,但是他怕罗幼度将他当作吴越、江南、巴蜀一样对待,将之困在汴京享福。

    也许对于钱弘俶、李景来说,能够享福也是一种选择。

    可耶律敌烈性子刚毅,要他放下刀兵,整日纸醉金迷,他却是不愿的。

    故而耶律敌烈不敢彻底投向中原,一直为自己留有一条后路。

    实在逼不得已,自己就北上去投大哥耶律罨撒葛,他也不求什么契丹皇帝了,领着自己的族人,在漠北建立一个部落,领着族人放马牧羊打猎。

    对于一个草原人而言,这样的生活远比在汴京享福更有诱惑力。

    耶律敌烈怀着自己的小心思,一边表示愿为中原守边,一边却以北方势大为由,打算死守,静观其变。

    两边不得罪。

    结果愣头青的萧术鲁列、萧挞凛竟然自动出击,大闹了一场,直接一耳刮子扇在了兀氏乞儿、耶律罨撒葛的脸上。

    完全断了他北上的路……

    偏偏耶律敌烈还不能怪罪。

    人家打了大胜仗,凭什么怪罪?

    耶律敌烈忍着痛,下了褒奖令,还派人送上了珠宝奖励。

    犹豫了好一会儿,耶律敌烈叫来了马得臣,跟他聊起了中原的一些事情,突然他问了一句,说道:“马先生,你说我帮罗天子打退南下的贼人,会封我什么官来当?”

第一百六十章 归顺 调转枪头

    马得臣听了耶律敌烈这半开玩笑的笑语,也知大事将成,说道:“得看大王的志向了!”

    耶律敌烈讶然道:“志向?何解?”

    他原本是一个粗鲁的汉子,自与东契丹分裂以后,一直与中原交好,耳濡目染,深受影响。

    在心腹大将面前,或许略显粗鄙,但在马得臣这样的名士面前,变得彬彬有礼。

    马得臣说道:“大王可知阿史那社尔、执失思力、契必何力与胶东王钱弘俶乎?”

    耶律敌烈说道:“自然知道。阿史那社尔、执失思力、契必何力此三人皆是李唐赫赫有名的大将,为唐王朝攻城略地,忠贞不二。至于钱弘俶原是吴越国王,现在居于汴京,受到罗天子礼遇……”

    钱弘俶虽不掌权,手上没有了硬实力,但是软实力在汴京乃至整个罗虞朝廷都是独一份的。

    但凡朝廷举办宴席,钱弘俶永远是最上首,最靠近罗幼度的那一个人。

    逢年过节的赏赐,钱弘俶也永远是最多的。

    钱家人只要不造反,逍遥几代不成问题。

    耶律敌烈即便是在大同云州,也听过此事。

    他话说道这里,也反应了过来,带着几分惊喜地看着马得臣道:“先生的意思是问在下愿意当阿史那社尔等将,还是当胶东王?”

    马得臣作揖道:“正是如此,大王所占据的云九州对于中原极为重要,大王若携云九州归顺中原,必受中原天子礼遇,待遇将仅次于胶东王钱弘俶。大王若是放不下身份,以您契丹太宗之后,又为契丹封为冀王的身份,归顺中原,意义非同一般。就算无法与胶东王相比,却也稳胜江南李景、泉漳留从效之流。不过依事实推论,到了那一步,大王想要掌兵却不可能了。”

    耶律敌烈完全不在乎这个,而是急切问道:“我没有留恋王位的念头,只是归顺中原以后,罗天子真的容得了我这个契丹王子?”

    马得臣迟疑了一会儿,说道:“这个属下并不敢替罗天子作主。不过属下在殿试时,见过罗天子。罗天子给属下的感觉开明大度,目光尤为长远。属下个人觉得,唐朝太宗皇帝有的气度,罗天子一样拥有。”

    耶律敌烈深深地看了马得臣一眼,说道:“你去联系中原朝廷,便说我耶律敌烈愿意携云九州归附。但中原需答应我两个条件:第一、善待云九州的百姓,尤其是那些契丹百姓,得对他们一视同仁。第二、云九州的文武官员需妥善安排。至于在下,就听凭中原天子处置吧!”

    马得臣听着条件,也觉得意外,随即作揖道:“属下领命。”

    耶律敌烈看着马得臣离去,带着几分失落地坐在位子上。

    耶律敌烈一开始是很有野心的,觉得当皇帝就是你们一回事:自己那愚蠢的哥哥,每天喝酒宿醉熬夜,都能当好这个契丹皇帝,自己再怎么不比他强?

    然而真坐上高位的时候,耶律敌烈很快就发现自己当初的想法太天真了。

    他根本就不是当上位者的料。

    云九州之前是有耶律屋质负责所有政务,耶律敌烈便如阿斗一样,做个甩手掌柜,与亲信练兵狩猎,欺负欺负不安分的小部落,去府谷找找折家的麻烦。

    然耶律璟遇刺时,耶律屋质正在上京述职,耶律敌烈并没有机会留下这位契丹于越。

    面对云九州数十万百姓的生计,面对九州官员的安抚调配,耶律敌烈一个头两个大。

    除此之外,他还得面对东契丹的威胁,漠北契丹也有吞并他的意思,他只能向中原靠拢,得到中原的支持,才能勉强支撑下去。

    耶律敌烈当然知道中原也是不怀好意,可在那种形势下,他别无选择。

    当然如果有后悔药,耶律敌烈也许不会这么选。

    中原怀柔之力远比他想象中的更加厉害,连他自己都忍不住沉沦,何况他人?

    耶律敌烈在中原攻灭岭南,平定交趾以后,已经察觉到中原将重心往北迁移。

    云九州在他手中渐渐失控,他想过归顺,却又有些不甘心,也有些拉不下面子。

    尤其是跟他一起造反的大哥在扶持阻卜克烈部之后,越来越有漠北霸主的风范。

    明明一起搞分裂的时候,自己更强一些,最后人家成了漠北霸主,自己却归顺了中原。说句不好听的,成了中原的狗。

    这也太丢脸了。

    面对种种原因,耶律敌烈一直强撑着。

    直到这一次意外……

    耶律敌烈已经察觉罗幼度有收复云九州的想法,将逃亡漠北视为自己最后的退路。

    结果萧术鲁列、萧挞凛这一仗断绝了北逃之路,与其耗着,等着中原找到借口灭自己,不如识相地归附。

    耶律敌烈茫然了一会儿,忽然发现内心深处,莫名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也许,自己真不适合当这个王!有多久没有上阵了?”

    耶律敌烈心中升起这个念头,他大笑一声,大步走出大殿,只是看了一眼,身后的大殿,高呼道:“来人,将我的铠甲取来,将耶律海思也叫来。贼人犯我疆界,老子在后面看戏算什么事情,点齐兵马,随我去前线迎敌。”

    他放下了身上的担子,找回了原来那个常为契丹先锋大将的感觉。

    耶律敌烈不再一味死守,主动的将兵马聚集在了丰镇,与漠北联军相隔不过三十里地。

    杨业自然也在其中。

    面对耶律敌烈此番转变,杨业自是大喜过望,寻得耶律敌烈说道:“大王,杨某已得陛下快报,府谷折家,麟州杨家各领五千轻骑,一人三马正向云中集结。另外太原方面也会派遣骑马步卒北上,随时支援。”

    罗幼度这些年一直在跟甘州回鹘、青海吐蕃、归义军、横山羌以及北方的各部贸易,收购了不少的战马。

    马政也如火如荼地进行着……

    府谷、麟州便有朝廷创建的麟谷马场,养了五万多匹战马。

    此刻正好派上用场。

    耶律敌烈闻言大喜过望,罗虞朝廷的骑兵他是见识过的。

    论及装备之精良,天下无出其右。

    府谷折家,麟州杨家也是大名在外,都是响当当的存在。

    这一万精骑,对上装备参差不齐的联军,不说以一当十,以一当五应该不成问题。

    还有杨业的静塞军……

    再加上自己手上的强兵劲旅,耶律敌烈信心倍增,这波,怎么输。

    耶律敌烈洋洋自得,说道:“贼人刚经一场大败,士气必然大受影响。他们装备亦不及我们,待援兵一到,便可直接北上,叫他们从此不敢南下。”

    杨业也认同耶律敌烈此提议,在拥有优势的情况下,主动出击,靠实力碾压才是最高明的战术。

    他沉稳多智,特别提醒道:“援兵到来之前,大王不可松懈防备。”

    耶律敌烈怔了怔,觉得有理,叫了亲信,安排布防。

    等了三日,这还没有等到援兵,却等到了耶律罨撒葛、兀氏乞儿退却的消息。

    耶律敌烈愕然之下,赶忙召集麾下诸将商议。

    会议的内容只有一个,追是不追。

    耶律海思立刻道:“他们退的从容,末将以为还是不追得好,提防有诈。”

    萧术鲁列也道:“先前一战,末将并未给对方造成多大伤亡。尤其是漠北契丹与克烈部,他们折损可以不计。他们是此次南下的主力,他们实力尚在,便有一战之力。这时退去,必有缘故,不宜追击。”

    耶律敌烈本有些心动,但属下两将连泼了冷水,便看向了杨业。

    杨业也道:“还是别追了,让他们袭扰东契丹去。”

    耶律敌烈惊奇地看着杨业,说道:“杨兄是说,他们转道往东去了?”

    杨业自信笑道:“如果就这样回去了,两人将颜面尽失。南下行不通,八成往东去了。”

    耶律敌烈有些不信邪,派人前去查探。

    果然一切如杨业预料的一样,耶律罨撒葛、兀氏乞儿在黄旗海整顿了一会儿,转道往东去了。

    耶律敌烈看着一脸平静澹定的杨业,感慨道:“杨兄神人也。”

    忽地有些庆幸,与中原这样的敌人为敌。

    何必呢?

    耶律罨撒葛、兀氏乞儿声势浩大的南下劫掠,以这种方式结束,让远在汴京的罗幼度始料未及。

    但很快他就为耶律敌烈的态度转变而兴奋。

    他挥了挥拳头,只要完成最后的商谈合并,燕云十六州就彻底回来了。

    看着耶律敌烈谈的两个条件,罗幼度微笑着对群臣说道:“耶律敌烈这是小觑朕了,只要真心归附,朕不论是契丹、党项、蒙古还是吐蕃,皆是我中国子民,朕一视同仁。”

    说着他亲自修书一封,命人送给耶律敌烈,允许他保留本部兵马镇守蔚州张家口。

    至于他麾下的文武官员,朝廷也会依照能力逐一接纳。

    受到罗幼度书信的耶律敌烈没有任何迟疑,只带了少许人,亲自南下面圣。

    **********

    契丹上京。

    耶律必摄气得摔坏了自己最喜欢,从中原抢来的青瓷杯。

    “混蛋!岂有此理!”

    耶律必摄本来心情不错。

    西边不亮,东边亮。

    因为耶律罨撒葛、耶律敌烈的缘故,契丹将重心转向东方,失去了漠北的控制权。

    可他们在东方的行动极为顺利,通过军事手段,收编了不少生女真的部落。

    原本不服管制的完颜氏也在韩德让的努力下,选择了向他们臣服,还顺带说服了一直盘踞在长白山上的长白山女真和蒲卢毛朵女真。

    现在女真军在契丹的编制中占据了一定的比例,已经能与奚族军相提并论了。

    连契丹太祖耶律阿保机都没有做到的事情,竟然在他手上成功了。

    攻打高丽的战事也出奇顺利,他们的军队已经攻破了高丽在他们疆界布置的所有防线,现在军队正在围攻平壤城。

    他们特别训练的攻城军,在此次战役中大放异彩。

    可谓诸事顺利。

    对于将来与中原的决战,耶律必摄底气也越来越足。

    尤其是听到西方传来,自己那叛徒兄长耶律罨撒葛领着兀氏乞儿率十万之众南下以后,更是摆出一副看好戏的表情,还曾对身旁左右说道:“这才是草原男儿的气概。尽管太平王对朕误会甚深,但他不同于叛贼耶律敌烈,卖国求荣,骨子里流着的是我契丹皇族的血液。他若能够改过自新,朕愿意封他为漠北王,统领漠北诸部。”

    他这是想放出消息,只要耶律罨撒葛低头认个怂。

    自己这边就能承认他的地位,而且军饷物资都会有一定程度的支援。

    到时候两路一起对付中原,能够为他分担不小的压力。

    至于未来,解决了中原之患以后,漠北那点力量,还不是随意拿捏的。

    结果这消息还没有来得及传出去,耶律罨撒葛、兀氏乞儿转道袭击中京的消息就传来了。

    原本看戏的他们,一下子就陷入了战火。

    关键契丹不比中原。

    云九州的主力百姓还是汉人,他们坚壁清野很容易。

    其他的牧民只要将牛羊马往雁门关方向一驱赶,耶律罨撒葛、兀氏乞儿就得抓瞎。

    契丹中京则以契丹人为主了,本来就是冬季,水草不丰。

    诸多依赖畜牧度日的契丹百姓,不得不将牛羊马远远的放养。

    这临时临急根本来不及通知所有部落,甚至于他们自己都不知道牧民追着水草去哪了。

    耶律罨撒葛、兀氏乞儿这一击,直中东契丹要害。

    牛羊马损失惨重。

    好在负责中京军事的耶律沙是一员老将,反应迅速,正面打退了耶律罨撒葛、兀氏乞儿,这才及时止损。

    东契丹的经济本就让中原逼迫的千疮百孔,看着上报的损失的牛羊,耶律必摄心如刀绞。

    便在这时,耶律屋质一脸愤慨地快步入内,切齿道:“耶律敌烈动身去汴京了,他已经决定率部归顺中原!”

    耶律必摄脑袋一翁,大叫道:“他这么敢?他怎么敢?”

    “云九州乃我太宗皇帝费尽心思才从中原夺来的,他怎么敢,怎么敢的?叛徒,耶律家的罪人……”

    耶律必摄无能狂怒!

    云九州重归中原,意味着什么,他焉能不知。

第一百六十一章 万千感慨

    耶律敌烈对于此次中原之行还是很期待的,在云中的时候,给洗脑的不只是他麾下的那些将官百姓,连他自己都对中原有着一定的向往,想要亲眼看一看,中原是不是真的如说的那样。

    为了减少南投的压力,耶律敌烈这一次将麾下核心将官都一起带上了。

    他也不怕因和谈不拢,给罗幼度一锅端了。

    耶律敌烈的儿子耶律哇哥现在还不过五岁,就云九州这种状态,哪怕自己留下后手,死在汴京,也掀不起风浪。

    毕竟冬季还未过去,谁也不敢保证漠北契丹与蒙古还会不会去而复返。

    现在杨业率领的静塞军,府谷折家、麟州杨家的兵马都在北方驻扎,还有一部分支援过半的步卒兵士,虽未选择进兵,却也并没有撤退,而是在代州附近原地整备,随时随地都能出雁门关。

    耶律罨撒葛、兀氏乞儿此次南下,给了中原足够的理由出兵云九州。

    就这情况,耶律敌烈完全不知自己留个后手有什么意义。

    都这样了,左右都是一锅端,索性大度一点。

    他们一行人南下,过了雁门关,进入山西北部的山涧。

    耶律敌烈高居马上,看着眼前湍急的溪流,左右巍峨的高山,心神莫名有些恍忽,说道:“李长史,此为何处,如此险峻?”

    耶律敌烈此番南下,负责一路陪同解说的正是太原府长史李穆。

    李穆答道:“此乃白马岭,乃入太原之要道。”

    耶律敌烈点头附和,说道:“此地险要,确实难缠。”

    他也不知为何,自己对这白马岭情有独钟。

    即便远离了,也忍不住回头望一眼。

    耶律敌烈第一站到了太原,看着巍峨的太原城,惊叹的失了神。

    没有给焚毁的太原,六城相连,屹立于山涧之上,以石桥相连,是古建筑的一大奇观,智慧的结晶。

    卢多逊看着面前这移动的功劳簿,热情设宴款待。

    卢多逊与耶律敌烈之前并没有会面,但作为负责与云九州往来的桥头堡。

    两人神交已久。

    耶律敌烈对中原越发依赖,与卢多逊明里暗里的操作是分不开的。

    当然耶律敌烈只是知道卢多逊这位太原府的知府给了他极大的帮助与便利。

    此番南下所携带的礼物中,就有一份是特别给卢多逊准备的。

    耶律敌烈特别客气:“北方天寒,在下特地准备了貂皮大袄赠予先生,还望先生收下。”

    卢多逊伸手接过,不住道谢。

    李穆见笑盈盈的卢多逊,心底好笑:这真是给人卖了,还帮着数钱?

    耶律敌烈离开了太原,继续南下。

    李穆在沿途的安排很体贴,他知草原人不习惯坐船,并没有走更近的水路,而是从风陵渡口乘大船南下到孟津港,先到洛阳暂歇,然后才从陆路前往汴京。

    在准备登船的时候,耶律敌烈忽然发现有一行书生人对着他指指点点。

    耶律敌烈看了几眼。

    对面见状,纷纷作揖行礼,好奇对着李穆说道:“李长史,他们是谁?”

    李穆向他指的地方望去,见是一群不认识的书生,摇了摇头道:“不认识!”

    他大步走了上去。

    耶律敌烈只见李穆与他们细细说了两句,便领着他们来了。

    书生们共有六人,他们来到近处,一起向耶律敌烈行礼。

    为首一人叫萧云说道:“大王携云九州归附,此高义如海,我等末学之辈,深感敬重,故而行礼而拜。”

    李穆解释道:“他们是参加春闱的士人,正相聚前往汴京。”

    耶律敌烈讶然道:“你们如何得知这一切的?”

    萧云道:“我等是从《山西日报》中得知的。”

    耶律敌烈来了兴趣,说道:“可否借我一观?”

    萧云道:“便是赠予大王亦无妨,这是在下自己抄录的,不如出版的工整,还望见谅。”

    山西日报自然是朝廷报纸的衍生之物。

    五代期间,相比中原混战不休,江南、吴越、巴蜀少有战事,以至于文风鼎盛。

    杭州、金陵、成都号称三大印刷业中心。

    中原整合了三地的印刷技术,造纸技术,令得印刷造纸更加便利节约。

    报纸也因此推广于朝廷的各地州县。

    这报纸除了花钱购买以外,还允许士人学子往各地的进奏院抄录,给真正贫困学子了解天下大势的机会。

    耶律敌烈从萧云手上接过《山西日报》,与萧云一行人道谢之后,便上船去了。

    李穆给他们准备的渡船很是平稳,耶律敌烈并未感受到剧烈的摇晃,找了个地方看着手上的《山西日报》。

    他并没有刻意挑选自己的那一部分,而是一点点的细看。

    这第一篇文章居然是卢多逊写的政策总结,这文章写的是白话文,简单易懂,他看得很是舒服。

    主要介绍了今年山西的小旱情况,也写明了旱情因为朝廷治河,建造水车的缘故,并未受到大的影响,并没有造成小旱成大患的情况。

    肯定了各地官员的工作,提出了修坝建堤清淤的任务。

    这种工作总结,在后世那是再常见不过了。

    只要是个官,随口就能来几句。

    可在古代真不多见,因此耶律敌烈见状是叹为观止,心道:“此事传开,百姓们还不卖力响应朝廷的号召?”

    这设身处地一想,耶律敌烈顿觉自己就跟蠢猪一样。

    契丹人深受汉化影响,中原百姓有义务劳役。

    契丹同样也有,契丹百姓分为牧民与农民。

    牧民需要承担修桥、筑路、治河、搬运官物等工作,而农民则负责驿递、马牛、旗鼓、仓司、运输、保管官物等任务。

    别想着到了古代安安心心地就能生活,身为公民百姓,有义务免费为国家出力。

    这义务劳动,显然存在着被迫的情况,百姓极为抗拒。

    中原通过报纸的方式,将目的意义说给百姓听,对于徭役自然大有好处。

    耶律敌烈暗自感慨,要是自己有一半这能力,云中的道路何至于几年未修整好?

    他继续看下去,第二页居然是一封表彰的文章。

    表彰一位叫蒲德的烧煤工人。

    中国古代对煤炭的开发,领先于世界。

    东汉班固的着作《白虎通·封禅》中就有详细的记载。

    从汉代以来,煤炭从最初的用作取暖烧火做饭的燃料以外,甚至还开始向冶炼方向发展,从冶炼农具到冶炼兵器,都可以看见煤炭的身影。

    山西产煤亦产铜铁。

    罗幼度在攻取北汉以后,任命擅于冶炼的继颙和尚负责治铜铁。

    新朝建立,需要大量的铜来制作钱币,也需要大量的铁来锻造兵器、铠甲。

    这庞大的铸币、炼铁需求,衍生了许多这方面的好手。

    其中负责烧煤的蒲德就有了意外发现,他在烧煤的时候发现一些煤渣。

    这些煤渣居然比生煤热量更高。

    经过研究,蒲德研究出了从生煤提炼焦炭的技术,提高了煤炭的功效。

    原本一个时辰才能融化的生铁,用焦炭只要半个时辰。

    而且以焦炭炼制出来铜铁质地更好,效率更佳,产量与质量并存。

    《山西日报》末尾还表明,要向中原朝廷上表蒲德的功绩。

    耶律敌烈看得心痒难耐,《山西日报》并没有细说焦炭怎么来的,只是一个劲的表功。

    好歹也当过几年的云九州的老大,自然明白冶炼效率、效果的提升,对于一个国家是何等重要。

    耶律敌烈不止一次对杨业麾下静塞军,那一身铁甲的垂涎。

    转念一想,耶律敌烈心头一乐,这《山西日报》都记录了自己的事情,地方书生都赞美自己,想来此行无碍。

    自己是哥舒翰,表现好一点,保不准也能得到一支铁甲骑兵呢。

    耶律敌烈继续看下去,下面一页写得正是他的事迹。

    一看署名又是卢多逊,一拍脑袋,悔不当初。

    礼物还是送轻了呀。

    应该将自己的那件熊皮大袄送给他。

    耶律敌烈带着几分忐忑的往下看,通篇都是溢美之辞。

    相比赵普写文章,半天憋不出一个屁来。

    卢多逊那是名副其实的进士,博涉经史,文辞敏捷,即便是白话文也写得流畅优美。

    耶律敌烈都给夸得有些脸红,不好意思的又看了几遍,然后恋恋不舍的看余下的文章。

    接下来的几篇文章或是宣扬孝道,或是好人好事,或是精彩文章。

    耶律敌烈大感震撼,叹为观止。

    中原远比他想象中的更要可怕。

    耶律敌烈记得他父亲耶律德光曾经说过一句话:“崛起的中原不可敌,能够身在中原混乱,礼崩乐坏的时代,是何等的幸事!我契丹当趁中原疲软,民心不定之际,入主中原,取之国祚,问鼎天下。”

    唉!

    一声长叹,耶律敌烈低声道:“现在的中原,就是不可敌的时候吧。”

    路上随意遇到的书生,都了解国事,心系国事,何况他人?

    洛阳本就因为丝绸之路的开通,一扫往日没落。自从任命为西京以后,地位更是直线上升,加上洛阳城的整体修缮。

    这承传多年的历史古都正在一点点的重现昔日光彩。

    耶律敌烈如同进了大观园的刘姥姥一样,带着几分麻木的道:“这一重建的洛阳城,以胜上京临潢府、中京大定府许多。”

    这还未到汴京,一路上的见闻,已经令他有些麻木了。

    在洛阳驿馆住了一宿,第二日,他们一行人继续赶路,沿着官路东行。

    一路上的商贩,文士武夫往来不绝。

    个别看出他们身份的还会上前问好行礼。

    沿途的百姓见到他们,只是自主的将路让开,并没有任何惧怕的意思。

    耶律敌烈忍不住问了一句:“中原的百姓见官不惧吗?”

    李穆道:“最初是怕的,这些年好多了。别的地方或许不好说,但大王已经进入了天子脚下。这汴京城中有一个寇判官,还有一个韩钟馗,谁敢随便寻百姓麻烦?在汴京有一句话叫‘没有判官寇不敢抓的官,也没有韩夫子不敢弹劾的人’。”

    耶律敌烈大开眼界,奇道:“这有判官有钟馗,有没有阎王?”

    李穆怔了怔,笑道:“阎王自然就是今上……”

    耶律敌烈细问之下,方才探听出了一点昔年旧事。

    耶律敌烈进献云九州意义之重大,并不亚于吴越献土。

    对于接待他的排场也仅次于钱弘俶。

    由五相相迎,罗幼度亲自在汴京皇城迎接。

    耶律敌烈见此排场,也是红光满面,但他不愿意当第二个钱弘俶,在汴京城中享受,所以表现得极为虔诚,纷纷与五相行礼,并不以契丹王子的身份示人。

    入得城中,整条御道聚满了百姓。

    除一部分撒花的百姓是城中豪绅为了表现自己对朝廷的支持以外,大部分都是自发聚集来的。

    中原人对于主次分得很清。

    在绝大多数人眼中,与江南、巴蜀、岭南作战,那是属于内斗,自己人打自己人。

    但是收复燕云十六州不一样,这是真正的荣耀。

    燕云十六州为契丹占据,从道义上来说,那是中原汉人的痛。

    历史上赵匡义为何拿了北汉不满意,还要去拿幽州?

    他很清楚,拿了北汉,固然可喜。

    但对于他的地位并不稳固。

    打北汉不是什么值得夸耀的事情,拿下幽州,那情况就大不一样了。

    毫不怀疑的说,如果赵匡义拿下了幽州,夺回燕七州,甚至不用拿下云九州,烛影斧声就不是个事。

    一个皇帝的评价标准,永远不是私德。

    偏偏赵匡义功绩不过关,私德又靠不住,黑他,那就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罗幼度拿下燕七州,给他带来了巨大的威望,现在连云九州都归附了。

    天下人焉能不兴奋,焉能不对之歌功颂德?

    拥有民族自豪感的百姓,莫不撕心裂肺地高吼着。

    耶律敌烈看着四周密密麻麻,犹如蚁聚般疯狂的百姓,脸色有些苍白。

    他再一次体会到为何他父亲会说“崛起的中原不可敌”。

    自始皇帝起,华夏大一统的文化深入骨髓,经历汉唐璀璨文化洗礼,华夏民族累积的民族自豪感是世上任何民族都无法比拟的。

第一百六十二章 惊吓 神器

    汴京士人、武夫、百姓所表现的疯狂,让耶律敌烈大受震撼,回望身旁的耶律海思、萧达干、萧术鲁列、萧挞凛等人,也是人人脸色紧绷。

    眼前的这一幕是他们所处的世界观,是难以理解的。

    只要朝廷能够解决百姓的温饱,于封建时代这一块,他所能衍生的力量是相当可怕的,这就是华夏王朝的底蕴。

    即便进了皇城,耶律敌烈依然能够听到身后的呼喊。

    随着礼部的指引,耶律敌烈一众人终于见到了传说中的中原天子。

    看着阶梯上的罗幼度,耶律敌烈暗叹他年少的同时,心甘情愿地跪伏于地,叩首礼拜。

    若说决定南投的那一瞬间,耶律敌烈还有些犹豫不舍,此番进京的见闻,令之打消了一切顾虑。

    从各方各面耶律敌烈都能够感受到中原的强大。

    不只是力量,还有文化、制度、民生、科技……

    他是彻底服了。

    “臣耶律敌烈拜见皇帝陛下,愿陛下圣体恭安,万寿无疆!”

    罗幼度看着臣服的耶律敌烈,大手一挥,长袖一甩道:“免礼,平身。在我中原不兴拜礼,大将军与诸位入我中原,便是自己人,无须这般客套。”

    他并没有让耶律敌烈遵守中原礼节,而是直言自己人。

    虽是同一个意思,但意义是完全不一样的。

    耶律敌烈也是心头火热,舔了那么久,终于见到真人了,还说是自己人,高呼道:“谢陛下!”

    耶律敌烈拜谢过后,双手陈上了《纳地表》。

    耶律敌烈并不擅写文章,这封《纳地表》是马得臣亲笔写的。

    马得臣在历史上是契丹的着名学者,好学博古,以正直着称,深得辽景宗耶律贤与萧绰的信任,累迁政事舍人、翰林学士,常预朝议,写下万言书《唐三纪行事》劝戒辽圣宗,为契丹的文教立下汗马功劳。

    随着罗幼度的出现,马得臣并没有在契丹出仕,反而因契丹分裂,给困在了云九州。

    最终因种种原因,马得臣入汴京科考,高中进士。

    马得臣不愿往云九州为官,有心留在中原。

    是罗幼度与之深谈过后,马得臣方才返回了云九州。

    《纳地表》写得很是精彩,其中还强调了云九州的合法性,踩了石敬瑭几脚,也维护了耶律敌烈的颜面。

    罗幼度心情大好,云九州的归附,意味着罗虞朝廷在漠南有了数百里的战略纵深,大同云中、雁门关与燕山防线连成了一块。

    进可攻,退可守。

    就拿现在的局势来说,东契丹现在战略重心向东偏移,势力范围大概是日后的东三省。

    这般一来,他们的进攻方向便被卡死在了渝关、居庸关一线。

    同时云九州的兵马,还能横穿漠南草原,袭扰东契丹的侧翼,甚至是大后方。

    当然他们也可以选择从中京大定府避开渝关、居庸关,直接攻打云九州。

    这样更简单了,燕山防线的兵士从密云古北口北上,直接就能切断东契丹与大定府的往来。

    漠北契丹跟崛起的蒙古也是一样。

    有了云九州的存在,他们无法直接威胁山西雁门关。

    在攻打云九州的时候,他们将会面临雁门关与燕山防线两路兵马的威胁,占据了战争的主动权。

    这也是为何当初耶律德光要燕云十六州的原因所在。

    燕云十六州这块防线是华夏儿郎用无数生命经验造就的一条抵御游牧民族的战略要地。

    对于耶律敌烈的赏赐,罗幼度也毫不吝啬,授予了他营国公的爵位,同时还加封他为武宁军节度使,右骁卫大将军,白金、绢帛、食邑自然少不了,不过理所当然地加上了一句留京师奉朝请。

    耶律敌烈脸上并无不满,而是暗暗叹息,最终还是留在了汴京。

    罗幼度并非容不下耶律敌烈,但不会为了他特别破例。

    献云九州是大功,怎么赏赐,他说的算。而不是耶律敌烈想要什么,就给什么。

    至于一同跟随耶律敌烈前来的耶律海思、萧达干、萧术鲁列、萧挞凛等人也是各有封赏。

    相比耶律敌烈,他们都领了刺史的实权位子,相对来说,还是很满意的。

    封赏过后,理所当然的就是酒宴。

    罗幼度找来了钱弘俶、留从效、李景等人作陪。

    罗幼度见耶律敌烈兴致不高,举杯笑道:“大将军可与传言的不符呀。”

    耶律敌烈赶忙举杯,说道:“让陛下见笑了。”

    罗幼度道:“听闻大将弱冠之年,便能射鹰猎虎,给草原人称之为‘巴特尔’,怎么一脸病怏怏的。朕还指望你这位草原‘巴特尔’,当朕的先锋大将呢。”

    巴特尔翻译过来就是勇士的意思。

    耶律敌烈带着几分不可置信地看着罗幼度。

    罗幼度笑道:“怎么?不愿意?还是嫌弃先锋大将,职位不够高?”

    耶律敌烈惊喜出列,拜服道:“不,陛下,臣是太高兴,一下子忘形了。能够成为陛下的先锋将,是我耶律敌烈的福气。”

    罗幼度挥了挥手,道:“起来吧,别把这大好气氛弄僵了。”

    耶律敌烈喜不自胜,终于放下了心底的郁闷,想着罗幼度从一开始就叫自己大将军,而不是营国公,也明白了意思,暗骂自己愚蠢,杞人忧天。

    罗幼度见状会意一笑。

    耶律敌烈以云九州来献,这份功劳,罗幼度是记在心里的。

    对于耶律敌烈的要求,他会尽量的满足。

    但耶律敌烈身份特殊,而契丹的环境习俗与中原也有一定差异。

    让耶律敌烈回到云九州,那意味着云九州的契丹人很难真的融入中原,成为中原的一分子。

    同时态度会随着环境的改变而改变,现在耶律敌烈对中原很是亲近,也算是忠心。

    未来呢?

    受到环境的影响,心态会不会变,谁也说不准。

    云九州是边境前线,别的地方可以乱,边境不能乱。

    罗幼度可以满足耶律敌烈不甘于醉生梦死的想法,却不能让他回到云九州,继续统领他的族人曲部。

    耶律敌烈原本以为要一辈子困在汴京,现在有了希望,其他的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罗幼度跟耶律敌烈闲聊了几句关于契丹的话题。

    耶律敌烈一边回应话题,心底却有些讶异,觉得罗幼度言谈间透露的一些契丹内部的事情有一些他都不太清楚,一度怀疑到底谁是契丹人。

    罗幼度举杯敬向了萧术鲁列与萧挞凛,说道:“萧将军父子以五千之众,横行于十万贼兵之间,大智大勇,朕大为震撼。来,朕敬你们二位一杯。”

    萧术鲁列带着几分惶恐的举杯,萧挞凛初生牛犊,并不畏惧,反而欲言又止。

    罗幼度本想提萧胡辇、萧绰的事情,但见萧挞凛这模样,暗笑着问道:“小将军是否有话与朕讲?”

    萧术鲁列脸色微变,想要暗地里拉萧挞凛。

    萧挞凛却先一步说道:“回陛下,末将想问萧家族姐族妹安好?”

    萧术鲁列一脸尴尬。

    罗幼度说道:“萧胡辇、萧绰就住在朕潜邸时的故居,就在北大街,两位可随时造访。”

    到了这个地步,萧术鲁列只能硬着头皮道谢。

    耶律敌烈拿着酒杯喝着酒,只觉得嵴背生出一股凉意,一口将烫好的美酒饮入腹中,热气腾腾的美酒压不下这股徒生的寒意。

    耶律敌烈一直以为文官系统让中原渗透一些无伤大雅,只要掌控者军事就行,进退自如。

    现今听萧挞凛这么一问。

    军事?

    萧术鲁列、萧挞凛胳膊肘明显往外拐了。

    除了他们,会不会还有别人?

    瞄了一眼最上首的中原天子,一股敬畏的感觉升起,只觉得自己完全给他拿捏住了。

    他不敢想象如果自己选择死守云九州,或者放弃云九州躲避中原,自己会是什么下场。

    “大将军,大将军?”

    耶律敌烈听到两声叫唤,方才醒悟,忙道:“陛下,臣在。”

    罗幼度笑道:“朕知大将军酷爱骑马射箭,在京中未必适应。正好,在许田有一御用猎场,朕许你随意游玩。不过朕嘴馋,打着的猎物,得分朕一份。”

    耶律敌烈回过神来,心道:自己现在还怕什么?

    都是他的人了,还会再坑害自己?

    耶律敌烈是真的怂了,笑着回应道:“谢陛下,陛下喜欢吃野味,臣有空就去猎几头猎物,给陛下添菜。”

    他搭着笑脸。

    对面的赵普莫名觉得这笑脸有些熟悉辣眼睛。

    罗幼度今日心情愉悦,稍微多喝了一些,带着几分微醺状态,走进了花芯夫人的住所。

    花芯夫人最懂得服侍人,宽衣洗漱嬉戏一条龙的服务。

    罗幼度甚至不用动手指头,便能享受人间极乐。

    大清早,罗幼度与花芯夫人腻歪了会儿,一如以往地锻炼读书然后上朝。

    罗幼度明显感觉朝会上文武官员的兴致较之以往更加高涨。

    毕竟云九州的归附,朝廷可以说已经完成了一统大业,占领了华夏所有核心疆域。

    余下的东契丹、漠北、西域什么的,都将属于开疆扩土的行为。

    朝会上要商讨关于云九州的安排治理,下朝的时候比往日延迟了一个时辰。

    罗幼度饥肠辘辘地回到文德殿,看着花芯夫人递上来热腾腾的糕点,忍不住赏了她一个香吻,饥不择食地吃了起来。

    刚填好肚子,罗幼度准备去处理政务,内侍却来报道:“陛下,军器监姚遂及怀丙大师求见。”

    罗幼度精神一振,说道:“快快有请!”

    他没有挪地方,就在自己下朝休息的文德殿接见姚遂、怀丙,以表示对他们的信任。

    姚遂是朝廷的军器监,负责兵器的研发。

    罗幼度身为后世人,十分重视兵器制造的质量。

    在京中设置了南、北作坊和弓弩、甲胃、剑、镫制造坊,专门负责生产研究弓弩利器以及甲胃、剑、镫等物。还设有严苛的监察制度,每一把弓弩兵器以及铠甲都需经过再三检查才能送上战场。

    至于怀丙和尚就是小学课文里那个打捞铁牛的真定僧人。

    罗幼度深知,想要科技发展,数学物理是关键。

    怀丙和尚对于力学很有研究,他会很多力学东西,比如课本里利用浮力打捞铁牛,还有以物理重心扶正真定十三级宝塔,以及杠杆、支点这些与物理相关的东西他都懂。

    只是老生常谈,怀丙和尚懂归懂,用归用,一切都是他研究的经验,并没有将这些力学关系,表述出来,形成一套理论。

    罗幼度给了他十五名学生,让怀丙试着整理出一套理论。

    同时,怀丙还有一个任务,协助军器监制作兵器。

    所有远程武器都用得上力学原理,怀丙在这方面能够帮上大忙。

    通过他的改良,罗虞朝廷的投石车、床子弩等大型器械威力精准都有一定的改善。

    见时机成熟,罗幼度在一年前给了军器监、怀丙和尚一个任务,让他们改良弩箭。

    罗幼度得到了消息,契丹在东北发现了一处露天矿脉,得到了大量的铁矿。

    他们通过从中原学去的冶炼技术,打造了两支精锐部队,一支叫铁林军,一支还是原来的称呼铁鹞子。

    在契丹分裂之前,他们通过与定难、回鹘、吐蕃等地的交易,获得了高大的凉州马,打造出了一支装甲骑兵。

    桑干河的惨败,他们一直在吸取教训。

    这科技的提升,将士的着甲率越来越高,一般的弓弩效果也失去了往日的风采。

    面对这种情况,罗幼度知道必须要有全新的弓弩诞生,才能发挥中原强弓劲弩的优势。

    毫无疑问,这强弓劲弩就一个名字,神臂弓。

    神臂弓叫弓其实是弩,威力之大,历史上冠绝宋朝。

    宋朝能够凭借步卒与草原的骑兵对抗,除了龟壳一样的步人甲,神臂弓占据主要原因。

    只是罗幼度并不擅长这个,他只是在历史上听过神臂弓的大名,除此之外,一无所知。

    他只能告诉姚遂跟怀丙和尚自己的目的,其余的一切都需要他们自己研究。

    罗幼度多次询问,进展缓慢,直到最近,才上报有突破性的进展。

    此刻求见,岂不是?

第一百六十三章 破坏妄想症

    罗幼度带着几分期待地看着大步入内的姚遂、怀丙。

    “臣姚遂(怀丙)见过陛下!”

    罗幼度招手让他们免礼,开门见山地说道:“二位相约来此,可是给朕带来了好消息?”

    姚遂见君上如此期待,也带着几分兴奋地说道:“在恩赦伯的帮助下,神臂弓制造出来了。臣算是明白,为何陛下要让给新弓弩,取名为神臂弓,原来一切都在这个‘弓’字上。”

    罗幼度辅以尴尬地微笑,其实他也很好奇,为什么神臂弓明明是强弩,要叫神臂弓。

    只是历史上这么叫了,罗幼度也不想在名字上纠结太多,便让军器监在革新步战劲弩的时候,提了一嘴神臂弓。

    罗幼度是皇帝,金口玉言。

    他自己不在意,可臣下却不能不当一回事,将神臂弓的立项提上了进程。

    至于恩赦伯,说的就是已灭的南汉皇帝刘鋹。

    刘鋹将锅都甩给了龚澄枢、陈延寿、樊胡子等人,将自己撇得干净。

    罗幼度看在他手艺高明的份上,并没有与之计较,象征性地给了他一个恩赦伯,便将他丢到将作监去了,临了还恐吓了一句。

    罗幼度在安排刘鋹入将作监半个月之后,特地问过刘鋹的情况。

    记得当初将作监还将刘鋹夸赞了一番,说:“回禀陛下,恩赦伯心思灵巧,对于器械技艺的天赋出类拔萃,尤其是他有一双巧手,不管多精细的活,他都能轻易完成。他对于器械很感兴趣,孜孜不倦地学习,进步极为神速。”

    罗幼度听到这里也是一乐,觉得自己给刘鋹安排了一个好去处。

    接下来就不理会他了,罗幼度并不指望短期内刘鋹能够给自己带来什么惊喜。

    兵器制作研发除了天赋,还需要大量的经验。

    刘鋹一入门新手,还能干出什么大动作?

    姚遂此次报了刘鋹的名字,罗幼度登时有了一种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的感觉。

    “可有成品?拿给朕瞧瞧!”

    罗幼度擦拳磨掌,很是期待。

    朝廷一直在努力研发火器,但冷兵器转向热兵器需要一个过程,并不是随随便便就能完成过渡。

    初代火器的效果,不论威力还是稳定性都远不如冷兵器。

    在条件不成熟的情况下,贸然投入战场运用,将会适得其反。

    梁唐争霸时候的喷火筒,南唐的喷火舰就是最好的例子。

    现今东契丹已经配备了大量的铁器装备,想要在战场上继续保持优势。

    继续推广冷兵器,将冷兵器推向巅峰,维持自己的核心力量,再来发展热兵器,按部就班,方才是王道。

    得罗幼度准许,姚遂让人送上了一张模样怪异的强弩。

    “这就是神臂弓?”

    罗幼度好奇地走下大殿,从侍从手中端着的木盘上取过强弩,拿在手上把玩。

    神臂弓并不重,与伏远弩相差无几。

    他拿在手上,平端着对着空旷处细瞄,有着强烈的不适应的感觉,忍不住道:“这玩意好用?”

    姚遂小心翼翼地提醒道:“神臂弓以弓箭的姿势射法射击,并非跟强弩一般平射。”

    罗幼度颇为尴尬的,将神臂弓如弓箭一样竖着瞄准,果然那股不适应的感觉消除了。

    原来如此!

    罗幼度这才明白,这玩意明明是强弩,为什么历史上叫神臂弓而不是神臂弩。

    它虽是强弩,却以弓箭的方式射击。

    罗幼度通晓兵事,立刻就明白过来,这种以弓箭射击的方式在战场上将会获得多大的便利。

    强弩与弓箭的优劣势是很明显的。

    强弩射速慢是其一,但真正最大的弊端是不能如弓手那般密集射击。

    强弩横向太宽,兵士之间必须分散站定,无法组成进行密集阵型排列,也就无法形成如弓箭一般,密集的火力压制。另外还有一弱点,望山高度有限,只能进行直瞄射击。倒也不是不能抛射,而是抛射状态下巨大的弩身会遮挡目标,无法瞄准,严重影响射击精度。

    神臂弓被改成弩体竖放,将会弥补这一缺陷,效果威力自然大增。

    罗幼度立刻改口赞道:“此设计真是巧妙。”

    姚遂也不居功,说道:“这便是恩赦伯的奇思妙想,臣奉命改良伏远弩。耗时年余,也取得不小成果。只是一直做不到陛下说得那样,列阵齐射。恩赦伯昨夜突来灵感,说神臂弓明明是弩,为何叫弓?莫不是有弓的特性?经他改良,遂大功告成。”

    罗幼度暗暗好笑,这名字还立功了。

    “走,去武英殿试试手!”

    他迫不及待地想看一看神臂弓的威力,想起了刘鋹,随口说道:“去将恩赦伯一并叫来!”

    武英殿位于皇宫大内西侧。

    当年高平之战,后周大将樊爱能、何徽不战遁溃,致使周军临阵跪地投降。

    郭荣气急败坏,引以为耻,回京之后,效彷李世民在武德殿练兵雪耻突厥事迹,亦命赵匡胤在武英殿训练殿前司。

    罗幼度继位以后,并没有延续此举,经过六七年的发展,禁军的训练方式以及场地已经很完善了,没必要在本就不大的皇宫里上演这一出。

    原本的训练场地空闲了出来,罗幼度最初打算弄一个足球场跟篮球场出来,没事的时候自己可以玩玩,还能举办几场球赛助助兴。

    随着推广,足球现在已经成为风靡罗虞朝廷的一项运动了。

    在汴京城里,天天都有球赛。

    个别胜率高的,技术华丽的,一票难求。

    不过随着洛阳的重整,罗幼度便打消了这念头。朝廷不富裕,囊中羞涩,修建球场费钱也用不了几年。

    此时正好可以用来试试神臂弓。

    来到武英殿的靶场,罗幼度看了手上的神臂弓,接过递来的弩箭。

    神臂弓的弩箭特别细巧短小,只有几寸而已。

    罗幼度估算了一下,也就二十厘米左右,远逊于伏远弩的弩失,比寻常的箭失都要小上许多。

    护卫罗幼度的王廷义说道:“这弩失这么小,射得死人吗?”

    “当然!”

    此番回话的是怀丙和尚。

    “此弩失是贫僧根据研究特别制作的,贫僧在研究弩失时,发现了一个奇怪的现象。在很多时候,并不是箭失越粗越大,威力就越强,反而适当的缩减箭身,箭失射得更远更有力。贫僧很是好奇,针对此方面,做了一定的研究。就跟将军在水中打拳一样,你的拳头会受到水的抗力。箭失射出去也会遇到一定的抵抗力量,所以将军用的箭失的箭头越尖锐,射程越远。”

    “透甲箭也是同样的道理,细长的箭头,并没有影响威力,反而能够有效地破开敌人的坚甲。这神臂弓的弩箭,利用的也是这种原理。它所拥有的穿透性伤害,并不亚于正常弓弩造成的损伤。陛下曾说契丹将会配备大量的铁甲,此弩箭恰好具备了强大的破甲效果。”

    怀丙和尚跟王廷义介绍着神臂弩失的特点。

    王廷义这个憨货,听得是似懂非懂。

    罗幼度却眉飞色舞,从怀丙和尚的这番说词中他听出了物理学跨时代的进步。

    怀丙和尚毫无疑问有着丰富的物理知识与经验,可第一次与罗幼度会面的时候,他完全说不出一个所以然来。

    道理全懂,理论完全不合格。

    现在能够说出这番理论,显然已经有了十足的进步。

    罗幼度说道:“抗力,太难听了,就叫阻力吧。在水里受到的是水的阻力,在风中有风的阻力,元气中也有元气的阻力。在这方面,大师可以入手细细研究。人手不足,可以与朕说,朕给你安排学生。”

    这个时代自然没有空气一说,但是中国的道家哲学理论有元气一词。

    有指指天地未分前的混沌之气,也指产生和构成天地万物的原始物质。

    罗幼度以元气代替空气,也说得过去。

    怀丙和尚作揖道:“谢陛下!”

    他眉宇间透着几丝喜悦。

    和尚也分好坏。

    怀丙和尚当得上好和尚之名,他四大皆空,不慕富贵,聪明善思,对于力学很有研究。

    得罗幼度指点,打开了一扇大门,潜心研究力学,发现了新天地。

    不过这研究学问,需要人手,需要钱财。

    在这个时代,除了罗幼度这个皇帝,谁会给钱给人研究这玩意?

    怀丙和尚尽管知道罗幼度会将他研究的成果用于军事,可为了研究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再说了,敌人算是人吗?

    明显不算!

    罗幼度想要试试神臂弓的威力,心念一动,对着王廷义说道:“你爹跟朕抱怨,在宫里吃好睡好,身型又大了一圈,别让朕养废了。来,试试你的力气!”

    他将神臂弓与弩失递给了王廷义。

    在战场上他的护卫是张琼、王廷义。

    生活中,张琼在御营司公干,王廷义则负责罗幼度的出入安危。

    王廷义满不在乎的接过神臂弓。

    神臂弓有一脚环,跟蹶张弩一般,以足镫距地而开弓。

    但王廷义有心显摆自己的膂力,握着弩身与弓弦,强行上弦。

    姚遂惊呼道:“王将军不可勉强,此弩拉力高达四石六斗……”

    王廷义心中叫苦,若非罗幼度在这里,早就骂出去了。

    “你他娘的不早说。”

    罗幼度也暗叫好险。

    四石六斗,拉力高达五百二三十斤。

    以他的膂力,就算踩着脚环也决计拉不起的。

    王廷义憋红了脸,但为了不在罗幼度面前,失了颜面,闷哼一声,强行上弦。

    其实以他的膂力只要有指环,不至于如此费力,可临时临急的哪里去找?

    “不错!”

    罗幼度赞叹了一声,接过了王廷义递来的神臂弓,检查了一下弩失,看着两百步外的箭靶,认真的瞄了又瞄,屏气凝神,扣动了弓弦。

    “嘣”的一声脆响。

    细短的弩失一闪而过,以肉眼难辨的速度射向了箭靶。

    木制的箭靶竟然四裂开来。

    弩失所附带的劲力,在穿透箭靶的时候产生的振动力量,撕裂了整个箭靶。

    罗幼度眼中闪过一丝异彩。

    王廷义更是瞪圆了眼睛,他不相信这小小的弩失,竟有如此威力。

    姚遂、怀丙和尚见识过,一脸云澹风轻。

    罗幼度说道:“朕记得书上记载一事,唐朝大将薛仁贵箭术无双,唐高宗李治曾让薛仁贵以弓箭射穿五甲,今日朕也想见识一下,这神臂弓是否能射穿五甲。”

    他让人去取甲胃。

    这时刘鋹来到了武英殿,畏畏缩缩地走着。

    罗幼度看着缓缓来到面前的刘鋹,一瞬间都有些认不出他来了。

    记忆中的刘鋹长得很喜感,肥都都的一点也不丑,给人一种可爱的感觉。

    可现在的刘鋹,瘦了一大圈,眼圈凹陷,还带着深深的黑眼圈,完全变了一个人。

    罗幼度忍不住皱了皱眉头。

    刘鋹见状吓得面容失色,大汗淋漓,直接跪伏在地,不断磕头,泣声大哭说道:“陛下恕罪,陛下恕罪。”

    罗幼度一脸尴尬,上前将他搀扶起来,说道:“你为朝廷立有大功,何罪之有?你……”他顿了顿,还是忍不住问道:“你为何,这副模样?”

    刘鋹胆战心惊的看了罗幼度一眼,悄悄地问道:“陛下,无杀我之心?”

    罗幼度更是古怪,莫名道:“好好的,朕杀你做什么?”

    刘鋹退后两步,再次跪伏磕头:“谢陛下不杀之恩,谢陛下不杀之恩。”

    原来刘鋹在南汉荒唐习惯了,总觉得有人要害他。

    历史上也有这么一出,赵匡胤赏赐了一杯酒给刘鋹。

    刘鋹以为要毒杀自己,号啕大哭。

    赵匡胤尴尬地将酒自己喝下。

    罗幼度再见刘鋹时,本意是让他好好研究科技,莫要跟在南汉一样荒唐,特地恐吓了他。

    刘鋹有被迫害妄想症,真以为干不好,罗幼度会杀他。

    因故在将作监废寝忘食地研究投石车、弓弩等技巧。

    姚遂以为刘鋹是喜欢此道,其实并不然,而是他想活命,抱着学不会就死的心态努力奋斗。

    本来他就天赋异禀,在这种劲头下,能力水平大幅度提升。

    昨日罗幼度宴请耶律敌烈,没有邀请他,他便怀疑罗幼度是不是对他不满,会不会取他小命。

    惶恐之下,夜不能寐,便研究神臂弓,真就让他完成了最后的改良。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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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鼎十国介绍:
五代十国末期,柴荣初登大宝,赵匡胤初露峥嵘,罗幼度一个被逼的自尽的小吏成为了一个老套的穿越者,以脚踹高粱河车神开局,笑傲十国,经略四方,重现汉唐风采。问鼎十国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问鼎十国,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问鼎十国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