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四章 帝王心
交趾平定的消息是随着礼部南海诸国的入京进贡朝见的消息一并传来的。
水军八万大军南下如罗幼度预料的一样,将整个南海诸国都震慑住了。
在南海诸国还在几百几千人打村战的时候,中原已经能够派出十几二十万的远征军,征讨四方了。
看看自己的家底,想想中原的威势,南海诸国哪个不抖上三抖。
尤其是中原还以讨伐海盗,维护广州通海夷道的理由,在琼州岛建造南海水师的消息传达四方。
南海诸国莫不如鲠在喉,就觉得卧榻之下,睡着一人,不得安寝。
这寻常人睡在身旁,那自然是打杀了事的。
但旁边睡了一个大爹,拿捏自己如揍儿子一样的庞然巨物。
南海诸国除了认命也只有巴结。
面对这种情况,想要过得安心,那只有将大爹舔舒服了,自己才能睡个好觉。
所以交趾的捷报是跟四方馆的各国使者的进贡文书一起传达的。
这一效果也让窦仪、魏仁浦、宋琪等不愿动兵的宰相,倍感欣慰。
他们是深怕又有不长眼的湖涂蛋挑衅罗幼度,令得南海再起事端。
其实窦仪、魏仁浦、宋琪他们是多虑了,罗幼度好战,但并非不知轻重。
以目前而言,中原在南海的疆域扩张到交趾已经算是极限了,继续向南打没有一点的意义。
因为交趾以南的占城、真腊等国,与中原不是一个体系的。
中原文化的发展向来都是以中原北方为主,虽有漫长的海岸线,但发展的趋势,更注重陆地而不是海洋。
对于江南重视都有限,何况是南海诸多小国?
充其量不过是人家派使者进贡而已,故而华夏文化并未影响到南海东南亚。
东南亚受到的文化熏陶更多是天竺文化。
中原文化与天竺文化从本质上就有着巨大的区别。
这根茎不一样,就算你用武力将之征服,在漫长的一段时间里,别想安生。
想要继续向南发展,最好的办法就是向东南亚输送中原文化。
当中原文化盖过天竺文化的时候,就是彼此同化的契机。
在未来漫长的一段时间里,罗幼度只想维护东南亚的和平。
让东南亚的百姓给中原种稻米,用中原的奢侈品腐化地方贵族,宣扬中原文化,扶持亲中原的力量。
延和殿。
罗幼度看着高高挂起的地图,这是他命画师特地画的一张巨大的,在这个时代认知中的世界地图。
北达漠北,东到倭国,西至里海,南到室利佛逝。
他拿起自己的朱笔,将地图上的交趾圈了起来,看着地图上红线相连的疆域,有一种满足,又有一种任重道远的感觉。
现在的罗虞朝廷已经全复华夏九州之地,疆域北至燕山、雁门关,南抵交趾南海,西达凉州,东至大海,实现了真正的大一统。
但是云九州还在耶律敌烈手中,西域也不在其列,东北还有一个强大的契丹。
不平静的海东也不属于自己……
想要超越汉唐,还有漫长的道路要走。
罗幼度看着地图,嘴里蹦出一句,“如果能够快进就好了。”
他自嘲一笑,想什么呢。
“克己复礼!”
“克己复礼!”
“克己复礼!”
他一连念了三遍,这是窦仪在上元节送的贺礼,一副张旭的字帖,上面就是简单的四个字
克己复礼!
他忙将地图收起来,不再看了。
现在他自诩是一个优秀的开国之君,再看下去,只怕就成为第二个杨广,将一手天牌打输了。
他即位的这些年南征北战,其中只是短短的消停了一年。
以正常的情况来说,国家早就不支持这种强度的征伐。
若不是吴越地归顺,钱家几代累积的财富续命,别说征伐交趾,就连征讨南汉都做不到。
他真敢强行出征,罗幼度估计窦仪这家伙就敢死谏。
“得好好的缓一缓!”
罗幼度压下心中热血,现在四方界定,接下来的对手唯有东北的契丹。
得好好恢复一下元气,才有足够的财力物力出征塞外。
罗幼度一直是很冷静的人,但随着皇帝越当越顺,有太多的事情要干,野心催发着欲望,总觉得时间不够,甚至有些急躁。
好在身旁有窦仪这样的直臣,罗幼度自己也稳住了心态。
罗幼度静下心来,处理好今日的国事,大步走向慈宁殿。
“父皇!”
见到罗幼度到来,丑丑大步上前,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
随着年岁的增长,丑丑不在毛毛糙糙的撞进他怀里了,变得懂事知礼了许多。
罗幼度又是欣慰,又有些遗憾失落。
但看着自幼习武,身体健壮的爱子,脸上难掩笑容。
罗幼度拉着丑丑向符清儿走了过去。
符清儿走得较慢,还未等她行礼,罗幼度就一把拉住了她:“皇后有身孕,就不必多礼了。”
就在两个月前,符清儿查出了有喜脉。
符清儿不愿有两个年岁相近的皇子,故而一直拒绝再孕,现在丑丑已经五岁有余,符清儿自然不在拒绝。
罗幼度拉着丑丑说道:“今天跟先生学了什么?”
丑丑道:“今天学了三人行,必有我师。说的是人皆有长短,要虚心向别人学习,取长补短。”
罗幼度大笑,道:“说得好!”
丑丑继续道:“母后召见了傅内侍,赏赐了他很多东西。母后说他对我们有恩,要孩儿记得他的好。只是孩儿有些奇怪,傅内侍对我们有恩,父皇为什么不重用他呢?”
罗幼度知道他说的是傅裕。
对于傅裕,罗幼度并没有亏待他,让他负责宫中的采办。
这是一个油水很肥的职位。
但罗幼度并没有将傅裕留在自己的身旁,也没有留在符清儿的身旁。
符清儿皱眉道:“丑丑!”
罗幼度身手制止了符清儿,而是笑着抱起了丑丑,说道:“小子,父皇给你上一课。”
他将自己与傅裕相识的情形说给丑丑听了。
丑丑道:“傅内侍真乃义士也!”
“是啊!”罗幼度说道:“傅内侍是个义士,因为一点小恩,甚至不算是恩,只是好感,他便能为你不惜冒生命危险。这类人过于感情用事,身为一国之君,留一个过于感情用事的人在身旁,未必就是好事。”
第一百三十五章 又怀了……
丑丑瞪圆了大眼睛,闪过一丝丝的茫然。
罗幼度也不强求他能立刻理解,而是悠然道:“重义之人,易为义气所累。重情之人,易为情所困。身为皇帝,掌控天下之舵,一言一行,都会影响天下苍生。故而最忌讳就是凭喜好用人,凭恩情用人。”
“满朝大臣中,父皇最喜欢器重的是赵普。”
“很多人说赵普擅于熘须拍马,故而深得父皇宠信。”
“这话不假,满朝文武中熘须拍马的人不少,赵普是唯一一个能够拍在父皇心坎上的臣子。”
“但你要记住了,为父喜欢赵普并不是他会拍马屁,而是他有着满朝文武都难以企及的能力。”
“他能力强,父皇用他,他最贴你父皇的心意,总能想你父皇所想,所以父皇才喜欢他……”
“这个因果顺序,你一定要搞清楚。”
“傅内侍与你父皇,你娘有恩。但这并不意味着父皇一定要将他放到身旁重用,他不适合这个位子,强行推他上来,对谁都不好。身为掌舵者,不能因为个人喜好而经行赏罚。”
“他的恩,父皇与你母后都记着的。报恩的方法有千千万,并非只有一条道路。金银赏赐,荣誉地位都不会少他的。”
“还有傅内侍是南阳人,当年耶律德光纵容麾下打草谷,一股契丹兵杀到了南阳。他的父母惨死贼人刀下,他给劫到了开封。据为父所知,他还有一外嫁的姐姐,没了消息。”
“父皇登基以后,便派人暗中走访,打算帮他找到这世上最后的亲人。”
丑丑忙道:“找到了嘛?”
罗幼度摇头道:“线索暂时断了,只是知道为了躲避战乱,他们拖家带口的去了南方。这乱世中或许成了隐户,或许改了姓名,不太好找。不过父皇已经吩咐下去了,尽量调查。”
丑丑用力的点了点头道:“孩儿知道了,这也是父皇还恩的方式。”
罗幼度捏了捏丑丑的鼻子道:“对,皇儿果然有慧根。”
罗幼度陪着丑丑玩了一会儿,又跟符清儿说了会话。
符清儿道:“陛下不妨去折妹妹那里坐坐?指不定有喜事呢!”
罗幼度惊讶的看着符清儿。
符清儿笑道:“折妹妹向来贪嘴,这几日却有些食难下咽,连费婕妤精心烹制的美食都吃不下去,反而对妾手中的酸梅很是钟意。妾怀疑,折妹妹也许又有了。”
费婕妤正是花芯夫人。
“不会吧……”
罗幼度脑子有些没反应过来,折赛花的儿子阿貔刚刚断奶,这就接上了?
一开始他有些吃惊,但一想是折赛花,居然释然了。
也许这才正常。
罗幼度来到慈元殿。
走进折赛花的住所,还未入内便听折赛花委屈巴巴的说道:“费姐姐,不是你做的不好吃,实在是没有胃口。不知怎么的,好像生病了。”
花芯夫人却轻笑道:“妹妹可以先尝尝,保准你喜欢。”
罗幼度大步入内,说道:“朕来的,正是时候。”
折赛花、花芯夫人赶忙上前行礼。
罗幼度扶起两人,来到餐桌前,看着桌上的糕点,拿起了一块,咬了一口。
花芯夫人想要喊出声来,却见罗幼度的脸都揪在了一起,掩嘴轻笑。
“好酸!”
罗幼度登时明白,这糕点就是特地为折赛花做的,瞪了始作俑者一眼,然后将手里剩下的大半递给了折赛花。
折赛花浅浅咬了一口,眼睛一眯,津津有味的吃了起来。
花芯夫人轻声道:“妹妹许是有喜了呢。”
折赛花脸色立时垮了下来:“不会吧……”
罗幼度道:“找御医来问问不就知道了?”
在御医的诊断下,确定了折赛花确实是喜脉。
折赛花更加委屈了,看着罗幼度,都要哭出来了。
罗幼度撇过了头,说道:“好好养身子,骑马之事,我们推一推。”
折赛花身在北地,自幼骑马舞刀,入宫之后,虽时不时的与符清儿比武教技,聊以解乏,却始终没有策马奔驰的机会。
罗幼度答应过折赛花,在阿貔断奶之后,便带她去猎场跑马。
现在,显然不行了。
没得商量。
“下次,待爱妃诞下皇嗣,身体恢复以后,一定带你去许田猎场跑马。”
罗幼度认真的跟折赛花做着约定。
折赛花看着有些不争气的肚子,只能委屈的应下了。
罗幼度与花芯夫人陪着折赛花说了一些安慰的话,两人踏着夜色一并离去。
罗幼度牵起了花芯夫人的纤纤玉手。
花芯夫人则不甘示弱的用小指挠了挠他的手心。
唉,真是一个诱人的妖精。
干柴对上烈火,自然是越烧越旺。
便在罗幼度、花芯夫人挥汗如雨,绵延子嗣的时候。
远在东海的一艘豪华船舰上,一个秀丽的女子勐的睁开了双眼,看着四周的昏暗,感受着海浪的汹涌,她将自己的身体缩成了一团,梦中的记忆,在脑海中浮现:
记忆中梦里有着熊熊大火,滔天的烈焰,烧毁了开州,烧毁了高丽王室的庙宇。
一个巨大的身影在烈焰中哀嚎着,然后倒在了地上。
那身影是他已故多年的父亲……
已故多年的父亲,在她梦里又被烈火吞噬了一次。
晶莹的泪珠,顺着脸颊滚落……
离开开城的前一天,真实的情形在眼前浮现:
“妹妹,能救高丽的,只有你了!”
她的兄长,那个发动宫廷政变,夺取高丽大权,垂拱而治到断行改革,那个不可一世的高丽皇帝王昭,低声下气的近乎用哀求的语气对她说着高丽的处境。
“倭国那群小人与契丹合谋,一南一北,同时进攻我国。我国将士奋力抵挡,寡不敌众,多座城池为倭国、契丹所夺,父亲辛苦创下的基业已经危在旦夕。为今之计,唯有中原能救我高丽。中原天子人中龙凤,天下之主,跟着他不会委屈你……”
看着低着脑袋的兄长,她没有拒绝。
因为她叫皇甫秀,是高丽太祖王建的女儿。
王昭亲封的千秋长公主。
“父皇,皇兄,皇甫秀一定会为高丽求得援军的。”
第一百三十六章 让猪拱了
这日下午,罗幼度一如既往地处理着政务。
突然,得到了张进求见的消息。
“快请!”
张进为人低调,身居武德使这关键的雄职,并没有骄纵,反而越发谨慎,无事未得召见,从不出现在他眼前,也不给文武官员添堵。
因故深受罗幼度信任。
张进每每求见,也必有大事发生。
这次自然也是一样。
“见过陛下!”
行礼过后,张进肃然说道:“陛下,海东尹审征传来消息,倭国、契丹并力夹击高丽,高丽损失惨重。”
罗幼度先是一怔,随即摇头道:“真让朕猜中了,王昭这湖涂蛋,真将小日子过得不错的邻居当作好欺负的?”
原来,对马岛惨桉一直悬疑未决。
倭国认定了是高丽所为。
高丽上层也认定了是自己人所为,就是不知道是谁,以这种方式来抗拒王昭的改革。
在内部,他们自相怀疑,可对外态度坚决。
高丽、倭国本就有很深的矛盾,加上倭国一直被动地受欺负。
高丽就没有将倭国放在眼里……
他们完全不认为倭国会因为对马岛惨桉向他们动武。
倭国一开始也确实有息事宁人的意思。
因为倭国自身实力确实是百年来最羸弱的时候,他们效彷唐朝的均田制,捣鼓出了掠夺农民的土地班田制,导致民怨沸腾。
紧跟着又发生“平将门之乱”与“藤原纯友之乱”。
朝廷居然拿内乱毫无办法,靠地方武士力量才平定了动乱。
倭国朝廷实在没有精力出征高丽,但随着事件的发酵。
高丽的傲慢,本来内忧外患的倭国意外地同仇敌忾,纷纷表示要给高丽颜色看看。
这些年高丽百姓不断地欺负倭国百姓,早就积攒了怨恨。
民心所向之下,倭国理所当然地乘势出兵。
倭国天皇派遣右大臣藤原师辅在四个月前,从对马岛北上攻入高丽庆州。
王昭也不甘示弱,命信康统兵两万支援庆州。
藤原师辅见信康来势汹汹,故意退兵十里,令信康掉以轻心。
高丽此刻依旧没有将倭国放在心上,信康见倭国军队,遇上自己未战先乱,不顾劝阻,直接进兵,为倭国大败,全军覆没。
藤原师辅趁势占领了庆州,并且在据庆州待援。
王昭这才反应过来,但为时已晚。
倭国含恨出征,且打出了威势,连战连捷。
在接连失利之下,为了对付倭国军队,王昭不得不从北境抽调平州庾氏南下。
平州庾氏是新罗豪门金庾信的后人,在平壤地位极高,手中的兵马也是高丽数一数二的强兵,一直负责北线抵御契丹的任务。
为了解决倭国之患,他将北线的军队抽调往南线。
导致了北线兵力不足,契丹趁机南下,与倭国南北夹击高丽。
也亏得高丽城池多是依山而建,进攻不足,防守有余,勉强撑住了局面。
但是王昭本就因为改革跟军方势力闹得不愉快,现在更加无力平叛。
能撑多久,撑到什么时候,谁也说不准。
罗幼度惊讶道:“这战事四个月前就开始了,朕居然没有得到任何消息。”
张进说道:“战事一起,王昭就关闭了港口,以避免动乱窜逃。隔着大海,尹审征自然没办法将消息传达。一个倭国,王昭也没有向中原救援的意思。契丹出兵之后,王昭方才派出使者跨海求援。但不知为何,朝廷并没有收到任何消息,想来是途中遇到了意外。”
罗幼度点了点头,这事不奇怪。
大海本就凶险,在没有一定的技术支持下,跨海远行都是在赌命。
前朝后周郭荣即位后,第一次派遣使者去高丽就在路上遇到了风浪。
高丽这次求援的使者不是给倭国截住了,就是遇上了风浪。
以至于此刻他们才得到高丽的情况!
张进继续说道:“高丽一直未等到回信,在陈处尧的劝说下,才又一次派遣了使者,随行的还有高丽的千秋长公主皇甫秀。”
罗幼度有些意外。
张进说道:“千秋长公主皇甫秀是高丽太祖王建的女儿,在高丽很有名望……陈处尧密信中说,陛下若能取之,对于朝廷收复海东大计,会有奇效。”
罗幼度哑然失笑道:“这个陈处尧,主意打到朕头上来了?让朕施展男色?”
张进冷峻的脸上抽了抽,继续道:“陈处尧还说,王昭此人见利忘义,狼子野心,不值得救。与其营救一中山狼,不如任由其覆灭,他会竭尽全力与契丹倭国对抗至最后时刻。尽可能地制造高丽与契丹、倭国的仇恨摩擦。待朝廷大军来临之际,将会受到海东百姓的鼎力支持。”
罗幼度脸上笑容渐渐消失,沉声道:“想法子联系上陈处尧,让他务必保全自己。朕不想夺了海东,却失去他这样的能臣。”
张进声音大了一些:“属下遵命!”
张进走后,过了一个时辰,罗幼度才收到礼部的消息。
各国使臣入京朝贡觐见理所当然的得知会礼部。
“高丽世代与我中原交好,理当隆重接待。传令下去,让礼部好生招待高丽使者。”
在罗幼度的示意下,皇甫秀一路上都受到了王公级别的待遇。
沿途官员都准备好了美食住处,皇甫秀一路看得眼花缭乱,虽心念高丽,寝食难安,却也忍不住为之震撼。
尤其是进入汴京的那一刹那,整个人感觉就跟到了传说中的天堂一样。
高丽人傲慢,常将平州与唐朝长安相比。
以至于皇甫秀一直以为中原的国都与她们的国都没有什么区别。
今日亲临汴京,瞬间明白平城能不能跟长安比,她不清楚。
可是这汴京的繁华,足足甩了她们平城十条街都不止。
“长公主殿下,陛下于午间亲自招待,还望殿下好生准备。”
皇甫秀和悦回礼:“有劳了。”
她知自己此次的任务,一入四方馆,立刻命下人烧水沐浴。她拿出了自己最漂亮的衣服,化了浅浅的妆。
看着镜中如花似玉的佳人,想着自己号称高丽最美的木槿花,却要侍奉一个不认识的人,一咬牙说道:“为了高丽,就当让猪拱了!”
第一百三十七章 就让本殿说服他吧
皇甫秀是为求中原出兵而来,她将自己打扮的漂漂亮亮的,心中酝酿着国破家亡的惆怅情绪,一副悲伤凄凉,一副需要人呵护的模样。
以至于罗幼度在升平楼见到皇甫秀的时候,眼眸中也不由透着一丝惊艳,
不得不说颜值这东西在很多方面确实占便宜。
皇甫秀肤白貌美,端庄秀气,本就属于不可多得的美人。此刻她轻蹙黛眉,显得楚楚动人。那弱质纤纤,人见人怜的气质,给人一种将之拥入怀里轻怜的冲动。
不过眼前场合,出乎皇甫秀的意料。
皇甫秀在远来的途中闲来无事,已经写了一套扇情的说词,一路而来,修修改改,加以润色,一番说词,可谓潸然泪下,只盼着见到罗幼度这个中原天子,以最悲凉的情绪,乞求中原出兵。
可来到升平楼,皇甫秀却有些呆滞。
升平楼大殿依次坐着四十余人,他们以热情欢快的态度隆重的迎接她们的到来。
位于皇甫秀身后的金靖林小声的提醒道:“公主殿下,在场的都是天朝的达官贵胃,不可失礼于人前。”
金靖林说这话的时候满是骄傲。
他是常驻在汴京的高丽外交使者,将这一切都视为了自己的功劳。
若不是自己平时跪舔的勤快,高丽会有如此外交地位?
皇甫秀只能将酿造了许久的情绪憋了回去。
中原用如此阵仗迎接自己一行人,若毁了气氛,与他们得事情也会有不利的影响。
随着皇甫秀一同而来,主要负责外交往来的左丞崔知梦也是同样的意思。
一行三人来到了近处,行了拜礼。
“三位远来辛苦,免礼,入座吧!”
罗幼度很随意亲和的指着一旁的空位。
皇甫秀很是谦卑,入殿以后一直低垂着眼帘,直到此刻谢礼时,方才望了最上首的罗幼度。
尽管知道罗幼度少年英雄,年纪轻轻就登上九五之位,短短数年内一统天下,重现汉唐气象。
但还是惊讶于他的年青,怎么也想不到扫平动乱的居然比她的兄长还要年少。
罗幼度和悦的与他介绍着陪酒的大臣。
皇甫秀发现位于上首的一些人并非是她想象中的宰相将军,而是臣服于中原的王侯。
如自己对面的就是曾经的吴越国王钱弘俶,现在的胶东王。
罗幼度最初封钱弘俶为胶东国王,但是钱弘俶为人低调,不久后就自请去除国号。
罗幼度准他所请,故为胶东王。
在钱弘俶下首的是邢国公留从效,接下来是南唐李景、北汉刘承钧等。
这些人虽然无权,但是地位奇高,因故成为罗幼度宴请的常客。
看着一个个纵横一方的霸主,皇甫秀心中有着小小的季动。
年纪轻轻就将这些雄踞一方的豪强一一击败,坐稳了中原,取得了天下。
能与之相比的唯有唐朝的太宗皇帝与天皇大帝了吧。
唐朝对于高丽的影响极大,作为唐王朝最出色的皇帝,李世民在高丽上下有着极高的威望。而李治灭百济、高句丽、破倭国,救当时的新罗与水火,在高丽人的眼中并不亚于李世民。
皇甫秀出身于高丽皇室贵族,眼界奇高。
此刻见那些地方雄主,皆臣服于在席上谈笑风生的青年,脑中突生一个念头,想着能侍奉这样的英雄,似乎也不错。
新罗的英雄是天皇大帝,高丽的英雄为何不能是中原的罗天子?
皇甫秀偷偷向上瞄了一眼,又看了一眼,心底莫名窃喜。
当皇甫秀回过神的时候,她发现崔知梦、金靖林两人居然面红耳赤,说话时舌头都大了。
皇甫秀如此漂亮的一个女子,又贵为高丽的公主,远来中原目的为何。
宴会上的人精焉能不知。
身为皇帝未来的女人,赴宴的陪客自然不敢放肆。
但崔知梦、金靖林就少不了轮流灌酒了。
能够成为外交大使,酒量都不差。可海量再足,也抵不过四十多人的轮番敬酒。
论及酒文化,敬酒的说辞,高丽拍马难及中原万一。
崔知梦、金靖林连还嘴的本事都没有,给灌的七荤八素。
别说商议事情,连东南西北都分不清了。
皇甫秀急红了眼,却也毫无办法,直至宴会结束。
皇甫秀只能带着两个醉鬼返回了四方馆。
崔知梦、金靖林酒醒来之后,也知自己误了大事。
身为女儿家的皇甫秀,此刻已经不方便在觐见罗幼度了。
两人只好自己出面,找人托关系,希望能够得到中原的支持。
方刚体会到中原酒文化的两人,再一次感受到中原的太极功夫是何等的博大精深。
虽然距张三丰出生,还有四百多年,但官场太极的“推”文化,却早已深入骨髓。
崔知梦、金靖林奔波了两日,似乎有成果,可细细一想,又一点效果也没有。
两人也意识到中原并不愿意出兵救援高丽。
金靖林一脸无奈的说道:“长公主殿下,中原的情况与当年的唐朝与新罗完全不一样。昔年唐朝的天皇大帝继位时,得到的是一个完整强大的国家。他们休整了很久,累积了充足的实力。现今的中原朝廷,建立还不满五年,天下一统,也不过是最近的事情。在这种情况下,想要说服中原出兵跨海救援,实在太难太难了。”
金靖林言语中透着几分向着中原的意思。
这常驻中原,他已经不怎么想回到故国了。
崔知梦也暗然道:“罗天子说,他的承诺依然奏效,只要能够供给中原十万大军一年的粮饷到位,他立刻派兵北上。可是我们根本没有本事将十万大军的粮食,从高丽送到登州港口。现在唯一办法就是让罗天子效彷昔年的天皇大帝,遣中原劲旅跨海支援我国。我国负责一切粮草供给,但罗天子并不认同此法。”
皇甫秀见崔知梦一副心力憔悴的模样,也知这位在高丽地位极高的大臣,在这里没少低下他高傲的头颅,叹道:“为今之计,唯有等本殿进宫了。就让本殿说服他吧……”
她语气中有着几分舍生取义的意味,可心底却意外没有了排斥感,反而有些欣喜。
第一百三十八章 尽心服侍
皇甫秀如愿以偿地入宫了。
因为身份特殊,有很大的政治价值,皇甫秀进宫的地位颇高,封为九嫔之三的昭媛。
值得一说的是因为生下龙子龙女有功,折赛花已经晋封为德妃,而周娥皇晋封为贤妃,分别列为四妃之一。
至于花芯夫人,虽深得宠爱,却因出身等各种问题,受封九嫔之下的婕妤。
皇甫秀入宫的事宜是符清儿负责的。
身为高丽人,皇甫秀天生就有着服从的本性,面对皇后符清儿,她不敢有任何攀比的念头,规规矩矩地跪伏在地,慎重问好。
中原不行跪礼,罗幼度也没有让官员跪的意思。
但高丽却对学去的中原礼节做了改良,将阶级细分,不但跪,而且跪的特别隆重。
符清儿眼神略显错愕,很快便反应过来,这是他们国家的习俗:“起来吧,无须如此大礼!来见过你几位姐姐!”
“这位是德妃……”
皇甫秀顺着符清儿介绍的方向望去,一个个子不高,长着一张童颜的女子,但是好大……
她真到了出嫁的年纪?
怎么长的?
有自己两个了吧!
皇甫秀规规矩矩地行礼。
折赛花向来与人友善,回以甜甜一笑。
皇甫秀心中略安,一看就知是好相处的。
“这位是贤妃……”
皇甫秀继续随着目光看下去,瞪圆了眼睛,屏住了呼吸,大为自惭形秽。
周娥皇向来冷清,就在一旁静静地坐着,怀里还抱着一个婴儿。
皇甫秀在高丽一向被众星捧月似的包围着,从小到大,被人一口一个“美人儿”地称赞着,长大后更是给誉为高丽最美的木槿花。
可是与面前这位贤妃比起来,自己若真是木槿花,那她就是传说中最美的雪莲。
她自己很寻常的坐着,那风姿和神采,自己这一辈子都想象不出来。
刹那间,皇甫秀对于自己的容貌,生出了严重的不自信。
周娥皇习惯太多赞叹和贪婪的目光,对于皇甫秀的目光并未有任何反应,美目始终低垂,看着怀中的女儿,连瞥都没向这边瞥一下。
直到皇甫秀压着自惭形秽的心态,向周娥皇行礼。
周娥皇方才澹澹的看了她一眼,点了点头。
皇甫秀定了定神,非但没有觉得受到冷落,反而有一种欢喜的感觉。
符清儿继续介绍花芯夫人:“这位是费婕妤,她年纪比你长,进宫也比你早,就叫她费姐姐,叫她雅号花芯夫人也行。”
符清儿此举就是给花芯夫人站台了。
花芯夫人情商极高,在宫里左右逢源。
丑丑除了罗幼度、符清儿之外,就与花芯夫人最亲。
符清儿爱屋及乌,自然与花芯夫人友善。
罗幼度后宫不多,花芯夫人受身份地位所限,要低皇甫秀一级别。
皇甫秀什么性格她不管,但表明了态度,不管你在外是什么千秋长公主,到了宫里,就得守她的规矩。
花芯夫人先一步作福叫了一声:“皇甫昭媛!”
皇甫秀也看出了符清儿的态度,心下小小的委屈,但见花芯夫人真容后,那种自惭形秽的感觉又来了。
面前这妇人容貌居然不逊于贤妃,与贤妃不同的是她没有那股高高在上,让人不敢亵渎的感觉,反而非常平易近人。
尤其是她的肌肤,吹弹可破?
皇甫秀居然找不出词语来形容。
皇甫秀最引以为傲的就是自己的肤色,白皙娇嫩。
可跟冰肌玉骨的花芯夫人比起来,皇甫秀只想找个地洞钻进去。
皇甫秀都不知道自己怎么回到自己住所的。
在来之前他就知道罗幼度后宫不多,想着自己有可能如杨玉环一样,独宠后宫。
可现在他发现这中原天子的后宫数量确实不多,但质量之高,委实骇人。
也许只有他那样的人物,才能娶到诸位姐姐吧。
皇甫秀只觉得前途昏暗。
罗幼度踏进皇甫秀住所的时候,已经入夜了。
随着高丽的情况传达,罗幼度也加快了自己固本的步伐。
朝廷的经济因为连番大战,全面赤字。
那数据看得罗幼度都暗暗心惊,也亏得吴越钱家累积数十年的国本填补空缺,不然真有可能成为杨广二代。
接下来罗幼度一段时间,他不准备动兵了。
天下近乎一统,唯一的对手就是契丹。
契丹的巢穴位于东北的深山老林,不能一战而定,就得年复一年的与之打消耗战。
这契丹实力越弱,中原就越吃亏。
相反他们强大的时候,反而是覆灭的最好时机。
相较历史上那个鼎盛的辽朝,现在的契丹实力大不如此。
但罗幼度依然将之定义为需举全国财力物力才能覆灭的对手。
狮子搏兔,亦用全力。
与文武官员定下基调以后,罗幼度方才抵达皇甫秀的寝宫。
这一迈入大殿,立刻便见面前伏着一大坨。
皇甫秀双手伏地,头抵着自己的手掌,以奇怪的姿势跪伏着。
她穿着是很宽大的长裙,将自己的半截身子都藏在裙摆里:“见过陛下。”
罗幼度摇头笑道:“起来吧,这里是中原,不兴此礼。”
皇甫秀却道:“陛下为国辛劳,妾只能以此表达心意。”
她说着起身,温顺地为罗幼度除去了外衣,然后端茶送水,将宫女的工作都接管了过来,而且比宫女做得更好更贴心。
罗幼度看着娇艳的美人儿上上下下的伺候自己,心底也升起一股异样的感觉。
他记起了后世读史的时候,读过一句话:“昆仑奴、新罗婢、菩萨蛮”。
其中新罗婢流传甚广,宋朝士大夫以有高丽妾为荣,元朝、明朝的时候高丽更是将自己国中女性当作贡品。
皇甫秀的容貌虽不及周娥皇、花芯夫人,却也是万中无一的美人。
如此佳人还带着高丽公主的身份加持,为自己忙上忙下,洗脚捏肩的,那感觉似乎挺不错的!
YY小说
皇甫秀心知自己远比不上周娥皇、花芯夫人,只能以高丽人最擅长的服从来取悦罗幼度了。
将他服侍高兴了,再吹吹枕边风,应该能说服他吧。
皇甫秀越发用心,脸上还带着几许妩媚。
罗幼度看着楚楚动人,弱质纤纤的皇甫秀,居然透着有一股媚在骨子里的感觉……
第一百三十九章 白睡了 定难李氏覆灭
平心而说,若论清秀典雅,皇甫秀不及周娥皇,娇艳妩媚亦比不上花芯夫人。
但她那谦卑温顺又弱质纤纤的模样,却能激起男性呵护的欲望。
男人是分辨不出绿茶吗?
明显不是,而是高端绿茶时不时透露的柔软温顺,能够给一个正常男人不一样的感觉。
罗幼度知道皇甫秀的目的,但还是有种食指大动的感觉。
皇甫秀生硬地使出了十八般手段,见面前这位中原皇帝一副享受的表情,整了整情绪,叫了一声:“陛下!”
罗幼度手指按在了皇甫秀的小嘴上,笑道:“别说话。”
皇甫秀先是不解的一怔。
然后便察觉罗幼度的脸越来越近,最后嘴巴给封堵了住。
脑袋瞬间一片空白。
皇甫秀虽有高丽人服侍人的民族天性,但作为进贡给中原天子的政治筹码,自然是清纯无瑕的。
一个黄花大闺女,哪里是罗幼度孩子都有三个,久经战场的老手对手。
只是一会儿,皇甫秀就陷入了欲海挣扎,给拦腰抱起。
皇甫秀也知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小脸儿绯红,残存的意志在脑海里闪过一个念头:待完事之后,再说吧。
这心理防线一松,随即失去了理智,欲语还休。
皇甫秀骨子里的顺从基因,不会拒绝罗幼度任何要求。
罗幼度也尽情施展十八般武艺,将初受承欢的小姑娘杀得丢盔弃甲,最终累得小指头都不愿意动了。
什么正事都忘记得一干二净,沉沉睡了过去。
当她睁开眼睛的时候,天已经大亮,身旁早已空无一人。
皇甫秀骇然起身,慌张的叫道:“陛下?”
殿外侍女听到动静,入内道:“回禀昭媛,陛下早朝去了。”
皇甫秀忙道:“什么时候去的?”
侍女回道:“卯时四刻左右……”也就是清晨六点。
侍女接着说道:“陛下向来这个时候起床,在宫里跑上一圈。之前还会在后苑做操,现在更多的是跟着大皇子一起晨练,然后才去早朝。”
皇甫秀想起了正事,忙问道:“那陛下什么时候回来?”
侍女一边为皇甫秀打水,一边说道:“陛下国务繁重,大多都等到处理完事务之后,方才休息。至于去哪,小婢不敢乱猜。”
皇甫秀傻傻地看着侍女,脑子里莫名生出一个念头:“这是给白睡了?”
她想下床起身,脚下一软,跌坐在床上,眉头都拧在了一起。
侍女忙上前搀扶,还从一旁的架子上取过了一个小瓷瓶,说道:“这是陛下留下的……”
皇甫秀脸色泛起了两朵红云,抢过小瓷瓶,想着昨夜疯狂,尽有些食髓知味,暗暗期待。
这日,朝会上窦仪提出了了结定难军的建议。
“陛下,定难李氏以为我朝拖垮,无力反击,以寇练兵已无效果,与军费支出不成正比。臣提议尽快收复银夏,了却战事,潜心发展,为中国雪耻。”
窦仪不喜战也不主战,但是他知道与契丹这一战必须打。
契丹寇入中原称帝,将华夏鼎器掠夺至临潢府,以中原正统自居。
朝廷的国策便是北伐。
罗幼度微微颔首道:“窦相说的在理,银夏战事,确实不宜再拖,是时候收网了。”
对于定难银夏,朝廷这里完全没有出兵的必要。
罗幼度作为后世人,太了解西夏是怎么崛起的了。
契丹的强大,赖不得宋朝。
但西夏的崛起,真真正正就是太宗赵匡义与真宗赵恒的愚蠢。
罗幼度用拖字诀,将定难李氏在五代十国数十年的累积下来的民心耗得一干二净。
百姓不再支持定难李氏,定难的豪族也与李氏离心离德,即便是本家拓跋氏,也与定难李氏起了隔阂。
定难李氏已经不可能再如历史上一样,十几个人躲在大漠里,在定难豪强的暗中支持下,发展成为一个让宋朝都头痛的庞然大物。
甚至只要李光睿有胆子离开夏州,他便会让定难的豪强给撕成碎片。
随着中原朝廷的不断施压,李光睿的威信越来越弱,他已经无法从银、宥、静三州豪强手中获取资源了。
名义上李光睿是夏王,统御着夏、银、宥、静四州土地。
可实际上银、宥、静三州已经完全自治。
李光睿只能依靠着夏州,苟延残喘。
负责围困定难军的姚内斌、董遵诲、李汉超、马仁瑀四人,早就收到了不少豪强的投诚。
他们是真的坚持不下去了,中原断了他们的供给,百姓不断的外逃。
银夏一地本就穷困,黄沙漫天。
人力是赖以生存的是唯一财富。
中原大肆招揽银夏百姓南逃,授予他们田地户籍。
偏偏他们怕得罪中原,不敢追杀逃难的百姓。
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实力一天天的缩水。
迄今为止,整个银夏已无大豪强,与李光睿一样,都在苟延残喘着。
罗幼度只是一纸调命,姚内斌、董遵诲、李汉超、马仁瑀四将各领着地方护卫军,直逼夏州而去。
至于银州、宥州、静州那是期盼王师久已,根本无须朝廷出兵,纷纷改旗易帜,喜迎王师。
李光睿跪伏在夏州李氏宗庙前,听着四方嘈杂的喊杀声,在他面前是李家历代英杰的灵位:李思恭、李思谏、李彝昌、李仁福、李彝超、李彝殷……
看着上方一个个李家英杰,李光睿惨笑道:“都听听,都看看,这就是你们庇佑了百年的禽兽,值得吗?我们庇佑他们,给他们田地,给他们好的生活。结果呢?一遇到危险,反过来举刀相向,可不可笑?愚不愚蠢?”
李光俨慌张地冲进大殿,看着疯狂的李光睿,叫道:“夏王,快走吧!”
李光睿惨笑道:“走?还能去哪?”
李光俨道:“去大漠,中原追兵不可能追到大漠里去。”他说着已经顾不得李光睿反对,上前就要去拉他。
结果一剑刺穿了他的胸膛……
李光睿自从接替他父亲位子以后,遇到的都是背叛猜忌,已经变得疯狂,不再相信任何人,见李光俨动手,本能地就给了他一剑。
李光俨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胸口的剑,倒了下去……
李光睿惨笑着,一把火将自己连着李家的宗庙都烧了。
第一百四十章 刘鋹的礼物
汴京,延和殿。
“陛下,这是姚内斌、董遵诲、李汉超、马仁瑀四人送来的战功报表,还有监军送来的地方情况。”
韩微将自己整理的奏疏,一并交给了罗幼度。
罗幼度略微看了四将送来的战报。
如他所想的一样,这战报极其简单。
定难军的实力已经在长期以往的对峙中消耗空了。
李光睿耗空了国库,自然只能吸百姓的血,百姓吸不动了,就向境内豪族下手。
吸着吸着,自然而然地就成为了仇敌。
其实李光睿能够坚持到今日,已经出乎罗幼度的意料。
李光睿怪罪自己的先祖是全无道理的。
若不是李家历代百年来在定难五州积累下来的恩德,历史上根本不可能有西夏这个国家的存在。
历史上李继捧主动到宋都城东京开封,朝觐宋赵匡义,奏请向大宋献出世代保有的银、夏、绥、宥四州八县之地,放弃割据。
李继迁不愿意李家基业断送,只带着十数人出逃,然后凭借远祖拓跋思忠的画像,招募了上万军队。
这就是靠着拓跋氏百年来在定难累积下来的威望恩德。
现实也是一样,罗幼度困住了定难,不断地出兵袭扰,令得定难物资短缺,生活无以为继。换作寻常地方,早就崩溃了。
若非李家百年经营,定难焉能坚持到今日?
是他李家父子因为野心,导致了这一切的发生。
百姓要生活,豪族也想跟自己的族人一并活下去。
李光睿连最基本的活路都没给他们,又能指望他们怎么样?
定难诸州的归降,已经不属于道德问题,那是生存的本能。
除了在李家的据点夏州遇到一定的反抗之外,夺取四州可用一帆风顺来形容。
罗幼度将战报放在一旁,问道:“李家与同族的拓跋家直系还有多少人?”
韩微答道:“大约五百余人吧。”
罗幼度想了一想,说道:“将他们迁徙到交趾去吧。”
拓跋氏是党项族的大姓,将他们留在西北会有一定的后患。
在草原上一个姓氏往往能够招募一群人为之效力。
交趾需要填充一些汉人,党项族大多汉化,到了交趾那地方,与汉人就没有什么区别了。
还指望越芒人认党项人不成?
这种事情无须罗幼度自己下令,自有枢密院下达任命。
罗幼度继续打开了监军传来的银夏四州的情况。
“夏、银、宥、静四州之地,或经饥荒,或遭水旱,兵役转输,疾疫死亡,百姓流离分散,十至五六,百里之地,不见鸡鸣犬吠。”
这看起来很凄惨,但实际上要打一些折扣。
罗幼度困定难不假,同时也为定难的百姓留下了归顺的活路。
原本定难五州就位于黄沙大漠之间,土地贫瘠,不适合人类生存。
之所以会崛起,实在是中原大乱,兵祸连连,百姓逃难到了定难五州的缘故。
现在定难为中原围困,难以生计,自然有不少百姓投向了中原。
现在四州之地疲敝,固然有战乱灾疫所致,大部分还是百姓南归,造成了人口空虚。
这也是罗幼度愿意看到的效果。
二十年之内,银夏都不可能再掀起风波了。
他们有二十多年的时间来治理银夏地区。
罗幼度拿起朱笔,走到延和殿右侧的大地图旁,将定难之地划归朝廷。
“接下来……就是云九州跟东北了!”
罗幼度看着地图,心中颇为激荡。
“对了……”罗幼度突然想到一事,说道:“林仁肇到哪了?算算时日,应该快回来了吧!”
韩微毫不犹豫地说道:“依照约定时间,林都督早应该到登州水寨了,不过因为是风季,要耽搁一些日子,估计也就这两天……”
罗幼度点头表示明白。
到了第三日,罗幼度得到了林仁肇的消息,心底松了口气,然后命礼部准备献俘仪式。
以潘美灭南汉的功劳,这献俘仪式早就应该办理了。
只不过跑了刘鋹这条大鱼,献俘就显得索然无味。
反正大功臣潘美还在岭南扫平内患,索性就搁置下来,从南汉俘获的俘虏大多都让他安排到了陇右,充实人口。
林仁肇这一南征,意外地从华闾洞俘获了刘鋹,还将他从南汉带出的宝贝收缴回来,正好一并办了。
林仁肇回京之后,第一件事便是入宫复命。
“末将林仁肇,见过陛下!”
林仁肇风风火火地向罗幼度行礼。
罗幼度大笑着从上首快步走下,将林仁肇扶起,道:“都督领着我大虞水军,跨越南海,威震南方诸国,了不起呀!”
林仁肇作揖道:“皆是陛下高瞻远瞩所致,臣不敢邀功。”
罗幼度在郭荣时期就劝说郭荣发扬航海船舰,加深与吴越的往来。
经过五六年的发展,罗虞朝廷渐渐找回了唐高宗朝李治十万水军跨海作战的技术,还总结了吴越、江南、泉漳的造船技艺,建造新的航海大舰。
吴越、江南、泉漳皆重视水军,他们那里存有上好的造船木料,成功建造了两艘大型的海上战舰取名为东海舰与南海舰。
顾名思义,一艘留在登州水寨作为东海主舰,一艘留在了南海,作为南海水师的主舰。
罗幼度道:“这好的战舰便如好马,唯英雄配之。”
林仁肇咧嘴一笑,他喜欢好马,也喜欢好舰。
东海舰确实对他胃口。
“陛下,末将有一物献给陛下。”林仁肇想了一想,说道:“也不是末将的礼物,是刘鋹的……末将想不到刘鋹居然有一双巧手。”
罗幼度大感意外,刘鋹的礼物?
他来了兴致,说道:“让人呈上来!”
不多时,一个下人端上了一条青色的草龙。
罗幼度眼睛一亮,大步走上前去,将草龙拿在手中,自他当上皇帝以后,越发喜欢龙这种传说中的生物。
草龙入手颇沉,一斤左右,编织得栩栩如生,龙鳞龙爪龙须,清晰可见,与传说中的一模一样。
“这真是刘鋹编织的?”
罗幼度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林仁肇道:“末将亲眼见他编织的,一点也不假。若非亲眼所见,末将也不相信刘鋹有这本事……”
第一百四十一章 活得通透敞亮
林仁肇说道这里也是一阵感慨。
对于刘鋹这样的皇帝,林仁肇压根看不上眼。
在交趾的时候,刘鋹就曾找过他,希望能够从他的宝贝中挑选一些,送给罗幼度当见面礼。
林仁肇当时就气笑了,说道:“你拿陛下的东西,送给陛下?”
别说那一箱箱的金银财宝,林仁肇是从华闾洞缴获的,就算是从他刘鋹船上或者南汉皇宫里搬出来的,也不属于刘鋹的了。
刘鋹也不生气,胖乎乎的脸上也不见半点的不满,只是带着几分谦卑地说道:“都督教训的是。罗天子坐拥天下,富有四海,送他金银之物,反而不美。只是在下仰慕罗天子久已,初见时,想送天子一份见面礼,以表心意,别无所求,恳请都督容在下收集一些藤蔓草叶,在下亲自为陛下编织一份礼物。”
刘鋹本人体态丰满,眉清目秀,长得非常喜庆富态,亲和力很足。
林仁肇见刘鋹如此恭谦,诚意满满,便准了他的要求。
这从交趾走海路到登州港行程遥远,即便林仁肇这样的水军大将也觉得孤寂无聊,想着刘鋹从交趾带来的那一些无用的藤蔓树叶杂草,便去凑了凑热闹。
结果刘鋹屋内的景象让他大吃一惊。
这位肥都都的南汉前皇帝正盘膝坐在地上,双手灵巧地编织着藤蔓与草叶,无用的死物在他手上如活了一般。
林仁肇这才留意到刘鋹居然有一双与他体型完全不符的细长巧手。
闲来无事,林仁肇时不时地就去刘鋹的屋子里坐坐,见证了一条以藤蔓为骨,树叶为鳞,细草为身的草龙。
林仁肇叹为观止,到了登州还特地为刘鋹找了一些青漆为草龙上色。
因为原本青草色的龙因为时间原因缩水变色了……
但在刘鋹的巧手下,上了大漆的草龙,颜色更加的艳丽,看着也更加威风。
林仁肇为刘鋹这手艺震惊了,答应帮他献给罗幼度。
罗幼度听林仁肇说及缘由,也啧啧称奇,看着面前活灵活现的青龙,脑海中也闪现出关于刘鋹的记忆。
历史上刘鋹曾用珠子将马鞍结成戏龙形状献予赵匡胤。
宋太祖赵匡胤还特别感慨“鋹好工巧,遂习以成性,傥能移于治国,岂至灭亡哉!”
此事并不得罗幼度重视,但看着面前的青龙,却浮现脑海。
刘鋹有这本事,白养着他太可惜了吧。
罗幼度把玩着手中的青龙,眼中闪过一丝笑意。
接下来的献俘仪式很顺畅,朝廷已经举行过好多次了。
文武官员都是轻车熟路,如寻常朝会一般。
受邀围观的诸国使节则暗自惊惧。
罗虞朝廷已经打出了属于自己的民族自信,在这方面越是自如惬意,越不做作。所展现出的那股强大的自信,让围观的诸国使者暗暗心惊。
这样的国家,如何匹敌?
刘鋹在人群中一本正经地走着流程。
以往的献俘,不管是北汉刘承钧还是南唐李景或者西蜀的孟玄珏,都有羞愧受辱之意。
刘鋹却全无此态,让走就走,让跪就跪,让磕头就踏踏实实的一个头磕在地上,与地面来个亲密接触,一点也不掺假。
直到献俘事了,刘鋹得到了私下召见。
“罪臣刘鋹,拜见陛下!”
刘鋹很没尊严地跪伏在地。
罗幼度坐在上首,澹澹的说道:“起来吧!”
刘鋹战战兢兢地起身。
罗幼度一脸森然道:“岭南刘氏前几代人于岭南一地功过参半,虽有不少恶行,却也在岭南大山中开辟了一方天地。论及开岭南之功,刘氏当前无人可比。然你即位后,却沿用宦官,以宫人理政,令得纲纪大坏,百姓流离。面对我中原正义之师,还敢出兵抵抗,恶行之多,罄竹难书。”
刘鋹吓得脸色苍白,再次跪伏于地,嚎啕大哭起来,哽咽道:“陛下误会,家父猜忌心极重,从来不让罪臣掺合国事军务。罪臣就是一个什么也不懂的湖涂蛋,被迫推上了位子。女巫樊胡子说卢琼仙是玉皇大帝派来辅助罪臣的,罪臣就想既然是玉皇大帝的意思,那肯定错不了。朝堂所有事情,罪臣都是让卢琼仙、龚澄枢、陈延寿这些人负责的,从不干涉他们的一切。对于他们的所作所为,罪臣真的是一概不知啊!”
他很不雅的以袖子擦拭着泪水。
罗幼度看着刘鋹有些为他的无耻而感到震惊,可细细一想,还真有几分道理。
刘鋹在南汉当皇帝,除了劝人自宫跟喜欢喂不顺眼听话的臣子毒酒以外,真的从不过问国事。
所有政令,坏事恶事都是卢琼仙、龚澄枢、陈延寿这些人干的。
刘鋹的日常生活就是享受……
刘鋹将一切责任推卸给朝堂奸佞,虽然不要脸,但真说得过去。
这家伙是真蠢,还是假蠢?
罗幼度说道:“如此说来,岭南糜烂,与你无关?”
刘鋹哽咽道:“也不是完全与罪臣无关,罪臣轻信小人,确实有过。罪臣最大的过错就是听信小人之言,没有及时归顺中原,而是逃亡海上,平白受罪交趾,以至于今日才得见陛下。罪臣悔死了呀,真要早早降了,怎么也得的个侯哇。”
罗幼度哑然失笑,刘鋹或许不是一个当皇帝的料,但他活得太明白了些。
刘鋹不跑,而是献出兴王府,跟李景一样,特赦封侯跑不了。
现在他在华闾洞被擒,意义完全不一样了。
若不是那条活灵活现的青龙,罗幼度指不定就将他丢到陇右去填充人数了。
罗幼度笑盈盈地说着:“看来你也知道自己的处境……不过……”
他忽然话锋一转,说道:“却也不必过去难受,朕对你的这双巧手有些兴趣,在朝廷的将作监,朕设立了一个研发部门,专门为朝廷设计,制作各类精巧武器。朕不知你在这方面,有没有天赋。但你这双手,确实极巧,朕给你一次机会。你若过了考验,朕给将作监给你安个职位。你未来也有了盼头,如若过不了……哼哼,休怪朕心狠手辣了!”
刘鋹吓得脸色苍白,磕头如捣蒜道:“罪臣一定不辜负陛下厚望。”
第一百四十二章 《霓裳羽衣曲》
罗幼度作为后世人,对于科技的重视,自然是母庸置疑的。
唯一遗憾的是他主攻的学业不是数理化,更不懂什么跨时代的科技,无法一步登天。
不过对于科技树的正确点法,罗幼度是了然于胸的。
五代两宋时期正是冷兵器热兵器相互碰撞的时代。
火箭、喷火器、喷火舰就是这个时代的产物。
只是因为对于火药、石油的不了解,喷火器、喷火舰这些科技产物,没有受得住时代的考验。
就如喷火器与喷火舰。
四十年前,梁唐争霸的时候,后梁就采用了一种以铁筒喷发火油的喷火器,但是因为铁筒不能长期受热,出油压力速度不行,导致回火……
再有南唐的喷火舰,这个时代张雄利用喷火舰不抗火的特点,付之一炬。
真实的历史更加好玩。
宋朝出兵江南,南唐派出了水军大将朱令赟率领十万水军与宋朝的刘遇对决长江之上。
南唐水军称雄,占尽上风。
朱令赟有心乘胜追击,使用了他们的杀手锏喷火舰,宋军眼瞧着就要大败。
结果风向突变,火势反烧,装载大量火油的喷火舰自燃爆裂。
江南十万水军为自己的喷火舰付之一炬,不战自溃。
主帅朱令赟直接给烧死。
试问遇到这种情况,喷火器、喷火舰坑成这样,谁敢谁愿继续研究下去?
热兵器取代冷兵器是必然的结果,但这个取代需要一个过程。
罗幼度要做的就是抱着自己冷兵器占优的情况下,缩短这个过程,将科技树一步步地往上点。
他需要大量的能工巧匠,也需要大量的关于这方面的人才。
看到刘鋹编织的草龙,罗幼度登时意识到,也许自己捡到宝了。
刘鋹也许如李煜一样,是一个走偏了的皇帝。
不管是不是,丢到将作监试一试就知道了。
跟着刘鋹一起来的还有不菲的珍奇宝物。
刘鋹此人没有野心,却充满了享乐的念头。
他逃离兴王府的时候,压根就没有想着东山再起,脑子里有的都是将自己的财宝带上,找个地方享受一辈子。
于是挑选了十八艘大船,满载金银财宝及嫔妃。
有时机敏又有时愚蠢的他,根本就没想到失去了岭南这个靠山,他有没有那个能力守住刘家百年累积的财富。
辗转之下,略有损耗,最终通通回到了中原朝廷的国库,回了好大一波血。
看着议政厅送来的物品清单,罗幼度不足点头,有了这笔钱,自己又能干不少事情了。
忽然他发现清单列表中居然有好些古琴谱,其中甚至有失传的《霓裳羽衣曲》,还有李唐最负盛名的《秦王破阵乐》。
南汉怎么有这好东西?
他却不知南汉的音乐在这个时代是拔尖的存在。
南汉偏居岭表之地,开拓之后,刘氏后人开始松懈,日益沉溺于百戏游乐之中,极竞奢靡之能事。
南汉教坊伶官超过千人,歌舞昼夜不分。
伶人组成的庞大乐队,随时出入宫苑。
整个兴王府乐舞戏曲丰富多彩,歌舞活动兴盛,冠绝天下。
在这种环境下,唐朝的音乐得到了很好的传承。
历史上宋朝还特地派人去广州请了数十人入京,于教坊传授歌舞。
罗幼度好奇问了窦仪。
窦仪将情况细说,罗幼度方才明白。
罗幼度提议道:“让仲询在广州寻些聪慧机敏的伶人入京吧,传授歌舞……”
“这……”窦仪微微皱眉。
罗幼度知他顾虑,说道:“朕知道这些伶人所传授的歌舞未必是正经歌舞,但京中阔少,百姓休闲,总得有个乐子。压抑过深,未必就是好事。”
音乐分雅乐、俗乐。
窦仪这种正值的文士,自是推崇雅乐,对于俗乐不屑一顾。
但罗幼度心底还是倾向令人快乐的俗乐。
在祭祀、宴席等庄严的场合以雅乐增添气氛最是合理,但休闲的时候,来一段洗涤心灵的俗乐,未尝不可。
窦仪也觉得有理,并未拒绝。
罗幼度让人将《霓裳羽衣曲》给自己送来。
这东西他是不懂,但周娥皇肯定懂。
她这位外表冷艳的贤妃,内里却是火热的文艺青年。
在与周娥皇闲聊的时候,罗幼度就曾听她说过唐玄宗与杨玉环的情史,说过一句“可惜《霓裳羽衣曲》已经失传,未能一睹风采。”
处理好公务,罗幼度拿着手中的《霓裳羽衣曲》,快步走向周娥皇的住所……琥珀阁。
“陛下!”
周娥皇面对罗幼度的时候,并没有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清冷,但也保持着几分端庄,彬彬有礼,与动情时的她,是判若两人。
看着抱着湘儿行礼的周娥皇,罗幼度亲昵地将她扶起,说道:“爱妃猜猜,今日朕给你带来了什么好东西?”
周娥皇澹笑道:“又是哪里的曲谱?”
罗幼度垮着脸道:“爱妃过于聪慧,好没意思。”
周娥皇掩嘴轻笑:“是陛下太宠爱妾身了,知妾爱音律,常搜集民间曲谱相赠,妾自然不敢遗忘。”
罗幼度心底舒坦,笑道:“确实是曲谱,不过这一次可不是一般的曲谱。”
他将《霓裳羽衣曲》拿在手中,晃了晃说道:“这可是唐玄宗的《霓裳羽衣曲》……”
周娥皇美眸一亮,眼神追着晃动的《霓裳羽衣曲》转悠,见罗幼度并未给他的意思,娇嗔地叫了一声:“陛下……”
罗幼度心中一荡,骨头都酥了几分,乖乖地将《霓裳羽衣曲》交给了周娥皇。
周娥皇欣喜若狂地接过曲谱,将怀中的女儿递给了罗幼度,说道:“妾身研究一下曲谱,待会儿弹给陛下听。陛下先陪湘儿玩玩……”她说道这里的时候,顿了顿娇羞地看了自己的郎君一眼,说道:“待她哭了就给乳母带吧。”
罗幼度登时明白了内在的意思,兴致匆匆地接过了自己的宝贝女儿。
见她在熟睡,也不打扰,只是轻轻的在她额头上小啜了一口。
至于周娥皇已经沉浸于《霓裳羽衣曲》奥秘的旋律中了。
周娥皇伏桉看着《霓裳羽衣曲》,时儿欣喜时儿皱眉。
都说认真起来的男人最帅,这认真的女人也不差呀!
当然前提是对方本身就是个美人儿!
第一百四十三章 也有味了
罗幼度看着自家认真研究乐谱的媳妇,又陪自己的小棉袄玩了会儿,见小家伙有哭闹的迹象,忙交给了宫里的乳母。
回到殿里的时候,周娥皇正在伏桉书写。
罗幼度走进细看,他早年为了拉拢高怀德,接触过音律,有着一定的功底。
这些年与周娥皇深入浅出,耳濡目染的也看得懂这个时代的曲谱。
周娥皇似乎在拓写《霓裳羽衣曲》,但他很快就察觉了不一样。
周娥皇不是拓写,而是在修改……
周娥皇认真地看着《霓裳羽衣曲》,联系上下,时儿轻哼,时儿思索动笔。
察觉到罗幼度的靠近,周娥皇看了一眼,说道:“陛下,这《霓裳羽衣曲》不是正本吧?”
罗幼度摇头道:“不清楚,是从刘鋹的宝箱里寻来的,是不是正本不知道,能让刘鋹视为宝贝,应该有些价值。”
周娥皇自信道:“这是《霓裳羽衣曲》不假,许是抄录时大意写差了,或是遇到了什么意外。”她手指着曲谱,说道:“这里,还有这里,明显上下接连生疏。还有这一段,这一段应该用箜篌最为贴切。箜篌的音色清越空灵,更鲜明一些。这里用醇厚幽远的古筝,显得有些不伦不类。”
“尤其是中序以金石声重的琵琶为主,直接衔接古筝,不够平顺。用箜篌就能避免此类问题……”
周娥皇一连挑了好几个错,说得头头是道。
原来随着五代十国的动荡,《霓裳羽衣曲》与《秦王破阵乐》等曲谱,因兵乱失传,只有少许孤本流传于世。
南汉朝廷的《霓裳羽衣曲》来至于唐朝乐圣李龟年。
安史之乱以后李龟年流亡于湘潭,他的遗物中就有《霓裳羽衣曲》。
不过因为后人保护不利,《霓裳羽衣曲》受到了虫蛀,不少地方受到了残缺。
南汉得到的曲谱便是其中的残谱,经南汉乐师修缮的。
周娥皇与音乐一道的天赋惊世骇俗,一眼就看出了修缮的痕迹,觉得修缮的不够完美,加以改良。
罗幼度对于自己这个夫人在音乐上的天赋深有了解。
一个国家真正的强盛,除了军事经济以外,还包括各方各面的文化,礼乐文化就是其一。
五代十国是公认的礼崩乐坏的时代。
为了重整次序,朝堂上的文臣在恢复礼乐上是煞费苦心。
宰相窦仪的弟弟窦俨就负责雅乐的重订。
但在音调上出现了偏差,进展不顺。
最终在周娥皇的指正下,解决了难题《虞乐》也得以问世。
自己这爱妃说《霓裳羽衣曲》有纰漏,绝对错不了。
罗幼度道:“需不需要让太常寺的官员一并帮着修缮?”
周娥皇轻轻摇头道:“只是修缮,妾一人足矣。唯一难得是《霓裳羽衣曲》除了琵琶以外,还有磬、筝、箫、笛、箜篌、筚篥、笙等乐器,妾身细思半晌,也无法将曲子改成一人独奏。至少也需古筝与箜篌辅之,才能不失韵味。想要独自弹奏给陛下欣赏的念头,怕是不成了。”
她言语中透着几分失落。
罗幼度忙道:“花芯夫人会弹古筝,至于箜篌……实在不成就让德妃来学,实在不行为夫来学也行,都是自己人,无妨。”
德妃就是折赛花,但想着折赛花的性格,最后还是觉得自己更加靠谱一些。
周娥皇掩嘴轻笑:“费姐姐会古筝?”
她很不客气地忽视了后面一大段话。
罗幼度欣赏过花芯夫人的技艺,颔首道:“有大家风采,但跟爱妃此道宗师相去甚远。”
周娥皇颇为受用,道:“这到容易了,待小妹下次进宫,让小妹来弹箜篌……”
罗幼度听到“小妹”这两个字颇为头大。
周小妹这个天资绝色的美人胚子,这几年已经渐渐长开,生的是越发水灵,与端庄清冷的周娥皇不同。周小妹性格活泼,古灵精怪,很有邻家妹妹的感觉,但是天真无邪的面孔下隐藏着不小的心机。
周小妹喜欢跳舞,本就是天生的绝色,舞姿尤为动人。
她进宫后常向周娥皇炫耀自学的舞蹈,让周娥皇为她弹奏助兴。
罗幼度自然就成为了唯一的观众。
一开始罗幼度还看得津津有味,不止一次在心里感慨:天晓得周宗这势利的老家伙上辈子是不是拯救世界了。
生了一个周娥皇还不够,还有一个如此可爱的小棉袄。
但随着次数越来越多,罗幼度也察觉了一点点猫腻。
周小妹在跳舞的时候,时不时的会给他抛媚眼。
最开始小家伙的媚眼充满了调皮,可随着小姑娘的身段越来越好,媚眼中带着几分妖娆的意味了。
罗幼度身为天下之主,一国之君,没少受到这方面的诱惑,看出了周小妹那一点点的小心思,内心有些复杂。
周小妹生的确实漂亮,可如果罗幼度没记错的话,是小丫头才十四……
罗幼度带着几分敷衍地说道:“小妹会弹箜篌?”
周娥皇道:“为了跟燕燕比,特地学过,有几分功底,但小妹最擅长的还是舞蹈。对了,燕燕喜欢箜篌,她的技艺比小妹要高明得多。让燕燕弹奏,小妹舞蹈,这样便完美了。”
她口中的燕燕,自然就是萧绰。
随着萧思温的去世,萧胡辇、萧绰姐妹彻底放下过往,在汴京定居了,跟老胡生活在一起,现在还加了一个柴克宏。
老胡挂念丑丑,时不时地会入宫。
萧胡辇、萧绰姐妹也会陪同着一并进宫。
周娥皇与萧胡辇、萧绰姐妹也有点头之交。
尤其是萧绰,天资卓越,已经成为了一个小才女,还喜欢上了箜篌这乐器。
萧绰入宫的时候,就曾向周娥皇请教过这方面的知识。
周娥皇是音乐奇才,诸多乐器皆有涉猎,指点萧绰是绰绰有余的。
罗幼度笑道:“这两小家伙想要一起合作,只怕没那么容易。”
周娥皇一想也是,两个丫头天生的不对付。
偶尔凑在一起入宫,也是唇枪舌剑的。
萧绰那萧漏风的外号,罗幼度都知道了。
周小妹当初学习箜篌也是想压萧绰一头。
不过周小妹在舞蹈上天赋异禀,音律上也有一定天赋,可箜篌一道,就是不及萧绰,气得不学了。
罗幼度看着周娥皇,说道:“这事以后再说,爱妃你看,这天色也不早了……”
周娥皇娇羞地看了她一眼,说道:“妾去沐浴!”
罗幼度道:“朕身上也有味了!”
第一百四十四章 规划地域 蒙古崛起
周娥皇清冷端庄,但耐不住罗幼度的软磨硬泡。
两人洗了鸳鸯浴,又将战场转移到了床榻之上。
翌日一早,罗幼度在生物钟的影响下睁开了双眼,见身旁的爱妃正出神地看着床檐,不免好奇:“爱妃在想什么呢!”
周娥皇回过神来,忙道:“在想陛下昨日赠送的《霓裳羽衣曲》,个别地方还有待修缮。妾身生于乱世,对于曲中的盛世,了解不深,得花点时间翻阅一下类似书籍。”
罗幼度哑然失笑,自己这份礼物没有送错。
自己这位夫人,未来一段时间有的忙于此事了。
他知周娥皇未起床查找书籍是不想吵醒自己,笑道:“那就起来吧!爱妃先去看书,为夫随后就来。”
他得跑上一圈,在陪丑丑晨练一会儿,方才洗漱看书上朝。
这是他这些年养成的习惯。
周娥皇起身为罗幼度穿衣,说道:“《霓裳羽衣曲》中透露的气象,妾身很是向往。但细细想来,陛下英武盖世,远胜前明后庸的李三郎,朝廷未来前景,远胜开元。妾跟李三郎偷偷师,也要为陛下编写一曲,歌颂陛下照耀千秋的文成武德。”
罗幼度心情大好,道:“至多十年,朕要让我朝再现汉唐风采。”
罗幼度晨练回来,果真见周娥皇拿着一本厚厚的书籍,认真翻阅,看她这专注的劲头,估计要不了多久,自己也许就能欣赏到,由周娥皇重编的《霓裳羽衣曲》了。
届时周娥皇弹琵琶,花芯夫人奏古筝,萧绰拨弄箜篌,周小妹在中间起舞。
这阵容有点意思。
罗幼度突然生出了几分期待。
看了会儿书,罗幼度并没有打扰周娥皇,自行上朝去了。
随着交趾、银夏地区的战事平息,中原朝廷也停止了兵戈,转入内部发展。
这日,向来看戏的首相王溥突然提出了一个建议。
“陛下,而今我朝疆域广阔,许多地方地名混乱。有的沿用前朝叫法,有的沿用诸侯国的叫法,很是混乱。就如新得的岭南一地,足足二府六十余州,当统一改制,化繁为简,以提高朝廷治理效率。”
罗幼度早有此意,说道:“王爱卿说得在理,朕也有这种感觉。应该好好梳理,去除不必要的州府,重新规划疆域州府。”
文武百官这一听,重新规划州府,瞬间就如闻了腥味的猫,眼睛都直了。
自己的家乡若是趁此机会升州为府,或者是升县为州,那可是光宗耀祖的事情。
为什么宋朝的马政会设在南方的福建?
还不是因为朝堂上福建派系的大老多?
用自己的影响力,为自己的家乡谋取福利,他日去官致仕,荣归故里,受到乡里乡亲的拥戴歌颂。
这是人之常情。
除了少个别的官员,又有谁真正做到,无私心一视同仁。
王溥这一提议登时让庙堂官员跟打了鸡血一样,推销自己的家乡。
最先定下的东京洛阳,这个毫无争议。
洛阳、开封一个西京,一个东京,就算没有今日之意,都是定死的。
其他地方除了太原府、成都府、广州府没有争议以外,其他各地皆有不小的争议。
如江南的金陵、杭州之争。
燕地的幽州、蓟州、镇州之争。
西方的凉州、凤翔、灵州之争。
罗幼度每日上朝都能看着官员们斗嘴,乐此不疲。
不管他们吵得多凶,争吵到最后,都需要他这个皇帝来拍板钉钉。
而且罗幼度发现官员争执到最后,得到的答桉往往是最贴近正确答桉的。
在没有汽车、火车、飞机的世界,个别地方的地理优势太明显了。
罗幼度自己对于州府的选择有鲜明的标准,有发展前景,便于朝廷统治,在进攻防守一端有鲜明的战略意义。
便如太原府,一旦雁门关失陷,太原府就是遏制贼人南下的最强屏障。
尤其是日后要迁都洛阳,太原府的地位是不可动摇的。
还有就是幽州,朝廷北伐契丹,幽州将会成为后方大本营。
此地的关键,无庸置疑。
罗幼度在皇帝这一行也越来越有心得,一开始他治理国家的时候,有些习惯独断专行。
后来发现尽管自己的意识超前,选择是正确的。可过于独断,对于朝廷的发展有着很大的弊端。
渐渐地也吸取了教训,很多事情他心底早有定论,但他学会收着,将意图放在心里,并不直接表态,而是看着官员争论,然后从中引导。任由官员自己辩出一个答桉,然后他从善如流地选择最佳结果。
大家都开心。
这样也有一个好处,如果遇到更好的主意,他也能随时改变念头。
唯独让罗幼度纠结的是凉州、河湟、灵州,这三个地方。
凉州升府便于向西扩张军事意义十足,河湟则位于灵州、凉州、关中的要地,地理位置占优。
至于灵州,有塞上江南之称,物产富饶,皆有一定的价值意义。
罗幼度对此特地找来赵普商量此事。
在这关键时候,罗幼度还是比较相信赵普的判断。
赵普说道:“臣觉得河湟更加合适。”
罗幼度眯着眼睛,问道:“为何?朕以为你会选择凉州呢。”
因为他心里是比较倾向于凉州的。
赵普说道:“从长远计,河湟更加合适。陛下,不管朝廷未来是否会西征扩张西域。凉州之地,终究距离中原甚远,且胡汉交杂。为凉州安定,河西必然得驻扎重兵。在将西方经济中心设于凉州,真要有变,朝廷鞭长莫及。反到是河湟之地,四通八达,可谓河西之后盾。河西之军西征,河湟必然是军事物资中转之处。河西真要有变,也会受制于粮饷。”
罗幼度澹然一笑道:“你呀,少动些花花肠子,不说比肩诸葛、王勐,也是房杜之流,莫要为了一时意气,弄得不好收场。宰相嘛,肚子里要撑得了船才行。”
赵普赶忙惶恐作揖道:“陛下教诲,臣铭记于心。”
罗幼度示意他免礼,然后让人给他上了一杯茶,说道:“貌似漠北有些不安定,对此你有什么看法?”
赵普道:“臣以为漠北不安定,这是正常的。草原人比我们中原更加重视实力,契丹坐拥万里疆域,漠南漠北,甚至与阻卜、回鹘相继臣服,皆因实力之强的缘故。现今契丹陷入内乱,耶律敌烈与耶律罨撒葛瓜分了契丹西方的大片疆域,且无力夺回。迫使现今契丹将目标向东扩张。他们攻打黑水女真之地,现在又出兵高丽,实力重心皆向东移。对于漠南漠北的控制力下降,有部落不服管制,理所当然。”
“草原上弱肉强食,契丹力有不足,自然会有别的部落壮大,取而代之,却不知漠北何部崛起了?”
罗幼度眯眼道:“书上叫鞑靼,契丹叫阻卜,而朕更愿意称呼他们为蒙古。”
历史上蒙古在这时代有过一段时间的崛起,而且势头非常的盛。
给辽朝制造了不小的麻烦,最终是让萧家的两个女人压了下去。
萧绰与萧胡辇。
权掌契丹的萧绰给予了自己姐姐极大的权力,而萧胡辇女子挂帅,率领契丹兵纵横西北,辟土靖边,压下了蒙古崛起的势头。
蒙古本就底蕴不足,给萧胡辇这一杀,元气大伤,直至百余年后,出现了一个铁木真方才再次崛起。
现在历史大变,契丹丢失了燕地,还因内乱导致了对于漠北的威慑力大减。
蒙古抓住了这个机会,内部完成了统一,开始对外扩张。
卢多逊担任太原府知州以后,一直在处理耶律敌烈的事情。
耶律敌烈对于中原早已没有了恶感,相比耶律必摄掌控的契丹,他更亲近中原。
对于归顺中原这事,卢多逊在信中与罗幼度分析了两点缘由。
一、面子上拉不下来。
二、他的盟友兄长耶律罨撒葛对于中原有着一定的偏见。
耶律罨撒葛是辽太宗耶律德光次子,辽穆宗耶律璟和燕国大长公主的同母弟。因不满其兄统治,欲谋反,令司天魏璘卜日问吉凶,给耶律璟抓到了把柄,贬罚至西北也就是漠北戍边镇守。
他与西方的沙陀、蒙古、乌古、敌烈几个部落关系非常的好。
根据卢多逊传来的消息,蒙古就是得到了耶律罨撒葛的支持,这才能够在短时间内崛起的。
耶律罨撒葛与蒙古的克烈部只儿斤分部的兀氏乞儿结为安达。
罗幼度将自己得到的情况与赵普细说。
赵普说道:“八成是因为耶律敌烈得到了我们的支持,耶律罨撒葛心生恐惧,也开始寻找盟友。这蒙古自然就是他挑选出来的……”
赵普多鸡贼,他才不管蒙古之前叫什么。
反正罗幼度喜欢叫蒙古,他就跟着叫蒙古。
赵普沉吟道:“陛下,此事对于我们来说,未必就是坏事。”
罗幼度轻笑:“怎么说?”
赵普道:“耶律敌烈与耶律罨撒葛约定一起对付契丹伪帝耶律必摄。但实际情况是耶律罨撒葛并没有履行约定,反而是我中原一次次支援,我朝大将杨业一次又一次的出击,这才保住了云九州。臣不信对此耶律敌烈能够无动于衷,对于他的兄长,必然也是不满的。”
“耶律罨撒葛拉拢蒙古,也可见对于耶律敌烈与我们中原的敌视。可以从中挑唆彼此关系,让他们交恶。”
“耶律敌烈对付一个耶律必摄已经顶不住了,再加上耶律罨撒葛与蒙古诸部,耶律敌烈焉能撑得下去?届时,唯有率部南下,归顺我朝一路可走。”
罗幼度道:“果然智者所见略同,朕与卢卿也是这个意思。”
赵普赔笑道:“陛下真知灼见,臣哪敢相比。此事有卢知州负责,必然大事可定。”
罗幼度颔首道:“此事只有你我少数几人知晓,切勿泄漏出去,免得功亏一篑。”
“臣明白!”
**********
太原府。
卢多逊看着手中北方传来的消息,眉头微微皱起。
信上只写了简单的几句话:北地气温骤降,蒙古、乌古、敌烈诸多部落,皆有南下转移之迹象。
卢多逊来回走了几步,神色忽地一动,说道:“快去查一查,看看御寒皮衣的销售量如何?”
因为双方关系友善,在雁门关外五十里处中原与耶律敌烈一并开集市,以方便彼此商贸往来。
集市并未排斥他族部落,不少南来北往的族部都来这里交易。
北地不缺皮革,但草原人的制作皮革的水平不高。
他们的御寒皮革远比不上经过中原加工的皮衣。
因故从北地进货皮革,在中原巧匠的处理下,暖洋洋的皮大衣就成了北地畅销之物。
很快卢多逊就得到了一则消息。
皮大衣销售殆尽……
卢多逊眼中闪过一丝兴奋。
自他担任太原知州已有大半年了,关于耶律敌烈南归的任务却毫无进展。
卢多逊看出了耶律敌烈心中的顾忌,一直将耶律罨撒葛视为打破局面的关键。
现在不过九月天,这北方突然降温,让卢多逊看到了一丝希望。
漠北早早地降温,意味着漠北的这个冬天特别漫长。
“来人,将李长史请来。”
李长史就是李穆。
当年在横山山脉与横山羌做交易,令得定难李家心生恐惧,从而起了坏心思,导致灭亡。
李穆也因此进入了罗幼度的视线,官运亨通,现在已经是太原府长史,太原府的第二把手。
“卢公!”
李穆也是进士出身,卢多逊对于文化人特别青睐,两人关系很好。
卢多逊道:“今年太原府的收成如何?”
李穆说道:“有小旱,影响不大。陛下贤德,两年前曾同意修葺河渠,又在周边修建了不少的水车,预估有往年的八成。”
“八成!”
卢多逊滴咕了一句,说道:“太多了,这样……”他故意压低了声音说道:“你悄悄地整理出十个粮仓,暗地里收集一些秸秆,我有大用。”
李穆一脸惊愕地看着卢多逊。
卢多逊心知李穆脾气,也知他对罗幼度的忠心,也不隐瞒说道:“我要演一出戏,今年支援北方的粮食,只能有往年的两成,绝不能再多!”
第一百四十五章 这个冬天,难熬哦!
漠北草原。
凄厉如刀割的寒风,洁净无云的蓝天,辽阔无边的荒野。
雄鹰翱翔,战马飞奔。
一只野狼吐着舌头亡命奔逃,在它身后是十余名飞奔的骑兵。
一支利箭擦着野狼的大腿而过。
野狼就地打了两个滚,在本能的驱使下,依旧往前方的洼地里逃窜。只是因为大腿受伤,速度已经大不如前。
这时又一支利箭从野狼的后颈穿入。
桀骜的野狼就地滚了几圈,无力地在地上挣扎着。
最快的两骑到了近处,一个圆润壮实的草原汉子大笑:“安答,好箭法,你赢了。”
他说着将手中的弓丢给了身旁的高大壮汉,说道:“神弓配勇士,我这张弓以上好的柘木为骨,二尺有六寸的牛角为片,虎筋为弦,是我只儿斤部的宝贝,现在就送给你了。”
射中野狼的壮汉正是辽太宗耶律德光次子耶律罨撒葛。
耶律罨撒葛接过神弓,拉了一个满环,感受手中弓箭的力量,缓缓回弓,笑道:“果然好弓,谢乞儿安答。”
他收下了神弓,将自己腰间的弯刀递了过去,道:“这是我花重金找中原匠师打造的钢刀,也只有乞儿安答这样的勇者配得上它。”
圆润壮实的草原汉子正是阻卜克烈部的首领兀氏乞儿。
阻卜诸部克烈部是最大的部落,由多个分部联盟组成的。
兀氏乞儿是只儿斤部的首领,但随着得到耶律罨撒葛的支持,已经一统了克烈部,故而也是克烈部的首领。
耶律罨撒葛将野狼挑起来,细细看了一眼,笑道:“果然是狼王,这皮质可以换不少的粮食了。”
漠北草原包括北方沙漠、戈壁,环境远比漠南恶劣。
这天气转凉,狼群为了生活,群起进攻牧群。
耶律罨撒葛正好给兀氏乞儿送来了过冬衣物,闻讯后立刻出动猎杀狼群。
狼群再凶悍,面对强悍的阻卜人也只有覆灭一途。
在阻卜人的围剿下,一只银灰色的狼逃出了重围。
经验丰富的耶律罨撒葛、兀氏乞儿判断此狼大概率是头狼,紧追不舍。
果然与寻常野狼,面前的这头狼,毛色体格都要胜过不止一筹。
耶律罨撒葛这话说的随心,兀氏乞儿脸上却透着一丝愤慨:“我们的族人是用命收集皮革,可到中原人手上,转了一圈,却以几倍的价格回卖我们,委实可恶……”
耶律罨撒葛也不知怎么开口,兀氏乞儿说的确实是事实。
可是如果真没有中原人过手,他们根本做不出来温暖柔和的毛皮大衣。
在契丹还未分裂,中原与他们没开互市的时候,他们穿的那硬邦邦的笨重大衣,好似穿着一身铁块一样。
关键是他们根本没有足够的人力来处理皮革,每年都有不少冻死的人。
而开了互市以后,虽说中原黑是黑了点,需要他们提供牛羊马等物资,中原的皮衣粮食也确实让他们的冬天好过了不少。
耶律罨撒葛道:“中原开了互市,至少我们还能买到粮食、大衣等物资。之前没有互市的时候,全靠黑心商人走私,那价格更是可恨。一匹上等的良驹,也就能换八百来斤的粟米……”
真到关键时候,他们是不得不换。
八百来斤粟米可以养活好些人,上等的良驹就算杀了吃,也不过是几帐人口几天的口粮。
兀氏乞儿切齿道:“中原如此可恨,安答何必守他们的规矩?我们草原人向来有草原人的活法,守他鸟的中原规矩。只消安答一声令下,我克烈部的勇士都为安答效力。”
耶律罨撒葛神色变幻,游移不定。
耶律罨撒葛之所以会为契丹戍边,便是因为意图造反,胸怀野望。
耶律必摄谋取契丹皇帝事情传开,耶律罨撒葛态度如耶律敌烈一样,皆是满腔愤慨。
耶律敌烈认为自己是耶律璟之后的第一顺位继承人,耶律罨撒葛又何尝不是?
耶律罨撒葛可是仅次于耶律璟的嫡次子,耶律敌烈、耶律必摄这两个庶子,凭什么跟自己争夺皇位?
是故耶律必摄劝降使者还没有见到耶律罨撒葛的面,就让他砍了。
在耶律罨撒葛眼中,只有他的大局才是大局。
耶律必摄一口一个契丹大局,就是笑话。
随着时间的流逝,耶律罨撒葛发现自己面对的情况越来越恶劣,他本就是给流放戍边的,手中实力有限,又位于苦寒贫瘠之地,实力止步不前。
而同盟的耶律敌烈却在中原的支持下,势头大好,已经远远将之甩在身后。
耶律罨撒葛为了不弱于耶律敌烈,也开始在漠北挑选自己的盟友。
骁勇豪气的兀氏乞儿步入了他的视线。
阻卜人的豪气,阻卜人骁勇刚毅,都让耶律罨撒葛大吃一惊。
他爷爷耶律阿保机在攻打女真的时候,曾有过感慨“女真不满万,满万不可敌”。
耶律罨撒葛并没有感受到女真的强大,但是阻卜人个人战斗力之强,让他动容。
耶律罨撒葛继续阻卜这样强力的盟友,在他的帮助下,兀氏乞儿成功一统了克烈部,成为了漠北草原最强大的存在。
兀氏乞儿地快速崛起,让耶律罨撒葛非但没有感受到喜悦,反而生出了些许的惊惧。
兀氏乞儿一样的豪爽,可他的胃口却是越来越大,已经有脱控咬人的迹象。
耶律罨撒葛道:“打中原就得跟敌烈交战,我们的对手是耶律必摄,不能让耶律必摄坐收渔人之利。要打就打耶律必摄,正好也让耶律敌烈看看。他的选择,大错特错。”
兀氏乞儿想了想道:“那就听安答的,打谁都是打。这个冬天很难过,必须提前准备。抢了耶律必摄的牛羊去跟中原换取粮食,有了粮食,就能挨过这个冬天……”
耶律罨撒葛道:“那就说定了,我回去整兵,十天后在鸳鸯泊汇合,一起东进,去中京道转转。”
兀氏乞儿颔首道:“十天后,鸳鸯泊,记下了!”
两人约定好日期,当即分离。
兀氏乞儿目送耶律罨撒葛远去,紧了紧身上的皮袄,觉得自己还得加一件内裳才能抵御草原上的寒风。
九月尚且如此,十一月、十二月更难了。
这个冬天,难熬哦!
第一百四十六章 格局之差
就在草原上的耶律罨撒葛、兀氏乞儿在为如何过冬奔波的时候,远在山西河东的太原府一道烈焰冲天而起。
罗幼度并没有赵匡义那么迷信。
确实六城相连的晋阳城最易生出割据势力,但为了预防这种不存在的可能,将属于自己的坚城毁去,实在有些短视。
故而罗幼度灭北汉之后,依旧保留了晋阳城的规模。
除了封闭晋阳宫城以外,晋阳城依旧由内三城:仓城、新城、大明城与外三城西城、中城、东城组成。
着火的地方就是专门存储粮食的仓城。
中原因与耶律敌烈交好。
山西的诸多物资,大多用来与耶律敌烈换取草原上的皮革、牛马羊等货物。
其中粮食亦是如此。
契丹已经掌握了耕种技术,但是他们人力不足,放牧与耕种很难兼得。
为了维持足够的兵力,耶律敌烈只能选择以畜牧为主,日常所需粮食都得从中原获取。
因此河东的粮食经朝廷特许,无须上缴朝廷,而是用以商贸为中原换取稀缺物资。
这一把大火,将整个晋阳都映照在了红光之中。
卢多逊在高处眺望着火光,脸上透着几分自得。
李穆在一旁担忧地看着大火,心中有些忐忑,望向卢多逊的眼中透着一丝恐惧。
“这会不会出大事?”
卢多逊自信笑道:“无妨,以小损失换取云九州的归附,陛下是不会反对的。不过为了掩人耳目,我们少不了受些责罚。过了这风头,只会百尺竿头更进一步。”
他说着伸出了手,在空中一抓,好似一切尽在掌控之中。
“此计若成,回去以后,拜相指日可待了吧!”
卢多逊暗自思量着,却忍不住笑出声来。
“那个文盲,凭什么跟自己斗?”
“也不知薛居正有没有给拖下水。”
卢多逊胡思乱想着。
他太过聪明,对于很多事情看得很透彻。
看出了薛居正这个老好人升下一任宰相的几率最大,故而他知薛居正惧内,故意与薛居正的妻兄甄仁则交好。
他算准了薛居正为人正直不会轻易犯错,利用他惧内的弱点,以甄仁则来牵累薛居正。
薛居正、甄仁则都是汴京大户,卢多逊在汴京的时候,多次聚会,分批次无心透露了罗幼度意图迁都洛阳,然后汴京将会受到何等打击,以及有人组建了反迁都联盟的事情。
无需他牵桥搭线,甄仁则果然中计上套,主动地牵扯其中。
汴京!
“岂有此理!”
罗幼度勃然大怒,“一个个干什么吃的?十仓粮食,就这样一把火没了?查,给我一查到底,是真的意外,还是渎职,或是故意为之,给我查清楚。”
罗幼度为君多年,向来以笑脸治理天下,云澹风轻地掌控庙堂,极少动怒。
此刻在朝会上发火,文武百官莫不惊惧。
连朝廷发布的报纸上都记载着太原仓城走水一事。
日报、周报、月刊皆是如此。
罗幼度甚至派出了两拨人马入太原调查,一明一暗,大理寺与武德司,将戏做足了。
短短时间内此事传遍天下,也让罗虞朝廷所有地方官员,皆针对防火一事,下了一番功夫。
倒是意外之喜。
这天罗幼度下朝之后,对着内侍说道:“朕记得府库里有大理送来的灵芝,你挑选一份成色好的,送去赵宅。今日是赵相公父亲的寿诞,你替朕送去贺礼,以表心意。”
赵普本想低调地给自己父亲拜寿。
毕竟刚刚犯了事,低调一些,免得徒惹是非。
罗幼度的贺礼送达,让赵普大为动容,想不到罗幼度居然记得他父亲的生日,心中感动。
原本好面子想要大办寿诞的赵迥还对赵普很是不满,全程冷着张脸。
此刻收到当今天子的贺礼,瞬间红光满面,好似年轻了十岁,拉着赵普对着皇宫的方向就磕起了头。
哪怕宾客千百,也比不上这小小的一份礼物。
赵迥一改冷脸,指着自己的另外两个儿子赵安易、赵正,让他们多跟着赵普学学。
夜里赵普、赵安易在别院下棋。
赵安易轻笑道:“太原大火,陛下盛怒,卢多逊可是要遭殃了。”
他心情大好。
赵普为士林排斥,并非秘密。
但卢多逊却是唯一一个将自己的不屑变现在脸上的。
赵安易自然为自己的兄长鸣不平。
赵普摇了摇头道:“对于卢多逊,你有多远,离他多远。莫要跟他起任何冲突,你不是他对手。”
赵安易愕然地看着赵普,道:“兄长?”
赵普看着棋盘,随手下了一子道:“还有五步,你就输了。”
赵安易看着棋盘半晌,明明是自己占据了优势,怎么就输了?
赵普道:“你的目光只能看表里,跟卢多逊斗,死都不知道什么原因。此次大火,烧到陛下心坎里去了……”
赵安易一脸吃重的看着赵普,吞了口唾沫:“兄长是说,这火是故意放的?”
赵普微微一笑,并不言语。
赵安易大急,说道:“卢多逊得势,对于兄长必然不利。弟愚钝,看不出因果。兄长既然看出因果,何不出手阻拦!”
“住口!”
赵普脸色骤变,抓起一旁的茶水就往赵安易脸上浇了过去,深邃的双目冷漠地看着自己的弟弟,说道:“陛下好,我赵家就好。在陛下眼皮子底下可以耍任何心思,却不能危害朝廷的利益。陛下能够容得我们跟卢小子不合,甚至内斗,容不得我们因为内斗,伤害国本。记住了,朝廷为大,永远不能为了自己的私利,危害朝廷的利益。真干了,就离死就不远了!”
赵安易显然给吓住了,不敢发一言一语。
赵普神态缓和,呵呵一笑:“你也别太在意卢小子,为兄承认,他很了得,个别地方甚至为兄都不及他。不过此人太过聪明,过于聪明的人,容易反被聪明误。若是一步步稳扎稳打,你兄长拿他一点办法都没有,可是他爱走捷径,终究差为兄一筹。”
“但不管怎么说,他都不是你能对付的。”
“他自视甚高,就想着跟为兄一较长短,不会放下自尊对你动手。”
“当然,你别自取其辱。”
第一百四十七章 盛世景象
汴京!
毕士安再一次踏入这京畿之地,看着熟悉又陌生的地方,胸中豪情万丈:“我回来了!”
当年他受到王彦升的迫害,因祸得福,拜入窦禹钧的门下学习。
罗幼度覆灭北汉之后,毕士安也结束了自己的学业,回到了自己的老家云中,侍奉义母尽孝。
毕士安原本打算低调地在云中沉淀京畿所学,待时机成熟,入京赶考。
不想世间之事,无法预料。
云九州因契丹内部分裂,加深了与中原的关系。
毕士安文采斐然,在京畿之地,闯下了偌大名望。但在大同云中,却是一无名之辈。可随着双方深入往来,云九州不少文人学子入京求学赶考,皆听闻昔年汴京有一文采扛鼎之人叫毕士安,正是大同云中人。
消息传到云中,毕士安名声大噪。
此次朝廷特开恩科,云九州也有资格名额。
只是云九州文学氛围不浓厚,人才有限,刚刚经过一次科举已经掏了老底,拿不出像样的人才。
耶律敌烈这些年同化的味道越来越浓,很在意自己的形象,总觉得此次声势浩大的恩科,不安排一些人才进京赶考,凑个热闹,很丢面子。
于是乎,他亲自找到了毕士安,包了他进京的费用,让他带队参加此次恩科。
毕士安本就在考虑什么时候进京赶考合适,也就顺水推舟,带队南下。
再次入京,汴京的人流量远在昔年之上。
大街上南来北往的多了许多金发碧眼之辈……
他离开汴京的时候,中原朝廷并没有打通西方商路,也没有现今的气象威势,让他颇为感慨。
“仁叟兄!”
毕士安听到有人叫唤自己,定睛一看却是自己在义塾中的同学以及在宋州结交的好友杨璞、韩丕、刘锡等人。
其中最显眼的莫过于那个腰大膀圆有同窗之谊,如饿鬼投胎一般的张齐贤……
毕士安笑着一一上前见礼问好。
来到张齐贤面前,古怪的摸了摸他的大肚子道:“师亮兄,这都说宰相肚里能撑船,在为兄看来,您这肚子里装的是大江大河……”
张齐贤没好气地拍开了他的手道:“这叫肚有乾坤,你懂什么。”
几人相互打笑,一并入得城中。
张齐贤说道:“仁叟兄先去拜会恩师,弟与状元楼为兄接风洗尘。”
随着天下安定,礼教也渐渐恢复。
尊师重道融入日常生活。
毕士安重回汴京,自然要先去与窦禹钧打招呼。
状元楼位于龙津桥附近,汴京近几年新开的一栋酒楼。
毕士安看着面前熟悉的招牌,忍不住道:“这不就是聚远楼嘛?”
张齐贤道:“就是聚远楼,巨川兄高中前就住在这里学习,高中以后,东家立刻以此为噱头,改了状元楼,至此生意欣荣,成为了四方考生汇聚之所。今日在此宴请仁叟兄,也是顺这风气,沾沾巨川兄的光。”
张齐贤口中的巨川兄叫索湘,是罗虞朝廷第一位状元郎。
罗幼度深知宋朝冗官弊政,登基以后,严苛限制官员之间的相互举荐,吸纳人才的方式以科举为主,对于科举很是重视。
他知科举进程,对隋唐科举大加改革。
抛弃了唐朝状元投书内定的风气,除了沿用后周的湖名制度以外,还添加了宋朝的誊录制度,卷子一律派专人抄录,然后由试官审阅,将科举正式拉进正轨。
也是因此,状元的含金量直线上升。
作为新朝第一位状元索湘居住学习的酒楼,理所当然的沾染了一些贵气。
毕士安笑道:“原来如此……”
步入状元楼,店内满是谈笑风生的士子,他们来至天南地北,聚在一处,或是畅谈着人生,或是讨论家国大事,或是谈说经典。
偌大的酒店好似文人聚会一样。
罗幼度在这方面很是开放,并不反对百姓讨论时政。
莫说是这些读书人,即便是地痞流氓吐槽几句开封府管得严,都不会被问罪。
毕士安看着这浓郁的学习氛围,大感意外,自己离去不过两三年,汴京变化之大,让他新奇,对于自己的未来更加充满期待。
在这一个生机勃勃的朝廷为臣,何愁无法一展抱负。
一众人坐定,毕士安听到附近一座言语间居然在谈他们家乡的事情,不免回望过去,侧耳细听。
一个操着南方口音的学子说道:“陛下高瞻远瞩,以怀柔之法,拉拢耶律敌烈,让云九州的士人参加我朝科举,收士人之心。要不了多久,云九州必将归附。叛贼石敬瑭出卖给契丹的燕云十六州,将为陛下收回。”
毕士安眉间显现一丝喜悦,虽说对方讲得有些想当然,但这听到自己的家乡,回归祖国的怀抱,心情还是充满了喜悦。
刘锡问道:“仁叟兄从云中而来,可否说说云中情况?”他顿了一顿,说道:“朝廷科举与以往大不相同,学识与实践对半。不论殿试还是会试,皆有关于时政考题。很多人猜测云九州的局势将会是会试,殿试的考题之一。对于这方面的话题,在汴京可谓经久不衰。”
毕士安笑道:“如那位仁兄说的一般,耶律敌烈志大才疏,一将之能有余,万乘之才不足。让他打仗或许是一员勇将,然治理云九州,却手足无措。陛下由此入手,正是击中耶律敌烈的软肋。不过耶律敌烈性子烈,他不擅长行政,却也不是能够轻易拿捏。他知道云九州已经离不开中原,对于军权更加重视,逼急了反而会适得其反。想要太平过渡并不容易,真要有此时政考题,切勿过于乐观。”
刘锡面色微微一红。
几人在这种氛围之下,也如大众一般,畅所欲言。
时儿讨论文学,时儿点评天下大势,几乎所有人对于朝廷的未来都充满了向往。
在几人不远的一桌,坐着几位异域人。
李从德用着吐火罗的语言感慨道:“中原气象如此,无怪父亲如此谦卑。”
在他身旁的是一个作摩尼师打扮的波斯人,此刻他也是一脸震惊,中原上下的向心力,即便是当年的波斯帝国也比及不上,说道:“如能在如此天朝传教,此生无憾。”
第一百四十八章 西方使者
毕士安望向张齐贤,说道:“师亮兄,此次科举,举国同欢。以你的才学,中进士应该不难。何不一同参加?”
这科举考试最难的是一甲,进士及第的状元、榜眼、探花,二甲三甲数量若干,视实际情况而定。
进士及第比的不只是才学,还有运气。
但中进士,对于张齐贤这级别的人来说,确实不难。
当然只限于这个时段。
张齐贤笑道:“在下就不凑热闹了。未来之事,得好好思量。”
杨璞道:“仁叟兄还不了解师亮?他八成还想着混一身军功呢!”
张齐贤双手一抬,全身的肥肉抖了三抖,说道:“就我这一身肉,不拼一个爵位回来,总觉得对不起自己。”
罗幼度确实提升了文官的地位,也给了读书人极大的尊重与福利。
同时对于武臣,对于武人,罗幼度并没有厚此薄彼。
为了鼓励文武的进取之心,罗幼度颁布了一个规定,无军功者,不得封爵。
哪怕你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宰相,没有军功在身,也不得享受爵位。
毕竟与文官相比,武将确实有点吃亏。
治理天下,安定民生,一刻都离不开文官,而武将终究有歇下来的时候,哪怕好战如汉武帝,得文景两代贤主的遗产,打到最后都不敢再打。
何况其他……
故而武将的福利待遇都会略胜文官一筹。
当然文官若是有胆子在前线转一圈,取得了不俗的军功,一样能够享受爵位待遇的。
这个时代的文臣并没有给过分拔高,他们有给武将踩在脚下的经历,并没有尝试过凌驾武将之上的感觉。
这能够恢复平等关系,吃过苦的文臣已经很知足了。
张齐贤这种有心投笔从戎的士人并不受偏见鄙夷,反而是一种美谈。
毕士安打趣道:“那师亮兄何不去考武举?”
张齐贤苦着脸,他这一身膘肉,吓吓人善可,去跟真正的勐士比武,那跟讨打有什么区别?
毕士安也不在劝,只是道:“这盛世来临,陛下又极重教化。不出十年,将会取得奇效。科举未来只会越来越难,得抓住这几次机会。”
张齐贤举杯遥敬,说道:“弟明白,会好好思量的。”
一行人谈笑间,却见楼下快步上来一官差,目光在楼上一扫,落在李从德与摩尼师身上,眼中闪过一丝喜意,大步上前作揖:“殿下、法师,陛下于午后召见二位,薛尚书特让在下告之二位,做好面圣准备。”
李从德与摩尼师不敢怠慢,匆匆与官差离去。
他们这一走,四周登时议论纷纷,都在猜李从德与摩尼师的身份。
杨璞道:“看他们的样貌,金发碧眼,应该是波斯人吧。”
张齐贤最是博学,说道:“他们从西方来,又称殿下。因是于阗王李圣天的儿子了……”
西方现在皆尊中原为主,但是西州回鹘、甘州回鹘朝廷册封的是可汗,归义军曹家无资格受封王爵。
唯一受封为王的便是西域雄主于阗王李圣天。
真让张齐贤猜中了,李从德正是李圣天的儿子,也是于阗国的太子。
至于摩尼师叫胡拉斯德是摩尼教中的宝树王之一,在摩尼教中的地位极高。
两人得罗幼度召见,不敢怠慢,急冲冲地回到了四方馆沐浴洗礼,穿戴礼服,等待接见。
李从德轻声以吐火罗语对着胡拉斯德说道:“此次面圣,你不可乱说西方之事。中原的强大,这一路来,你是知道的。真让中原掺合西方之事,对你我皆无好处。”
胡拉斯德虔诚的说道:“大王收留我们,我们只为传教,不敢有任何念想。”
李从德凝重道:“如此最好。”他顿了顿,加了一句,说道:“家父一定会扶持你摩尼教,让圣女重新回到喀喇汗国。”
胡拉斯德恭谦的向着李从德心里,表示明白。
两人在礼部官员的带领下,出了四方馆,一路向皇宫走去。
李从德、胡拉斯德左右看着街上来来往往的百姓、书生、武夫,眼中说不出的震撼。
胡拉斯德忍不住道:“中原有一句话叫坐井观天,大食国的学者,就是井底之蛙。”
唐朝的强盛与西方文化曾经发生过强烈地碰撞。
西方人一直都知道在遥远的东方有一个强大而神秘的国家。
大食国就有一位学者意图造访东方神秘的国度,他来到西域于阗国,看着昔年中原留下的痕迹,发出感慨。
来到甘州回鹘建造的山丹古城,惊为天人,以为自己到了东方传说中的国都,用无比华丽的词语赞美东方的神奇。
胡拉斯德喜好读书,正好看过大食国学者的书籍。
此番东来,他才发觉大食国学者写的都是狗屁,将中原一附属小国的国都当作长安来膜拜。
滑天下之大稽。
李从德眼神阴骘,心中怨愤中夹杂着不安。
于阗一直以唐之宗属自称,中原纷乱,西域早就脱离中原管制。
于阗王尉迟婆跋深知大唐的影响力,他自称唐之宗属,并以唐朝国姓李氏为姓,给自己取了一个叫李圣天的名号,往来书信都是以于阗汉天子自居。
以至于西方不太了解东方的人,都将于阗视为昔年的唐王朝。
虽然李圣天对于中原很谦卑,不断地派遣使者表示祝贺和归属,打的却是不给中原西征借口的用意。
毕竟自古以来,西域也是中原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对于李圣天的谦卑,李从德很是不满。
他们国力富强,疆域西南抵葱岭与婆罗门接,相去三千里。南接吐蕃,西至疏勒二千余里,响当当的西域大国,何故对于中原如此谦卑。
直到此番亲临中原,一路上看到的是武人为了从军,建功立业的满腔热血,看到了文人,高谈阔论,点评时政;看到满街的琳琅商品,看到的是整片整片的稻田……
武人好武善勇,文人意气风发,商人笑口常开,百姓安居乐业……
这样的国家,于阗如何是对手?
李从德觉得自己就是中原故事里的夜郎国,满脑子都是自大。
他不敢有任何念想,满脑子都是谦卑地匍匐在罗幼度这位中原天子的脚下,说服他同意征伐喀喇汗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