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肉袒牵羊 杨业来归
北汉投降,一开始还存有侥幸心理,意图如孟蜀、江南一般,保留国主之位。
罗幼度直接将使者骂了一顿,道:“河东常年与契丹为盟,出卖我华夏利益,滋养夷狄,罪无可恕。念及晋阳上下百姓,方给你主一线生机,若不知趣,覆灭在即。”
罗幼度知道这投降的约定一开,意味着刘承钧已经失去战斗意志了。
城中的守兵守将士气也会因此大减,胜负已定。
北汉如此墨迹,只是想给自己多争取一点既得利益而已。
罗幼度接受刘承钧投降,但是对于他投降的标准,寸步不让,没有半点商量的余地。
这覆灭北汉有些意外,罗幼度自己都有些始料不及。
但灭国的基准得确定下来,不能给未来制造麻烦。
越早投降,亡国之君,获利越大,爵位越高。
如果在他动兵之初,刘承钧直接纳土归顺,就算让罗幼度封他一个有名无实的郡王、亲王都没问题,后世子孙还能降爵蒙荫。
现在北汉覆灭在即,再想要一个好的爵位,安享晚年,那就是做梦。
郡公,已经是罗幼度的底线,超过郡公,那罗幼度情愿再打一战。
弱国在外交上都无话语权可言,何况是战败之国?
又一次谈判失利,郭无为暗暗焦虑,他察觉了刘承钧不满自己投降后的地位,打算以谈判为由,拖延时间,最后向契丹发出了求援信。
但刘承钧这自作聪明之举,并没有瞒过罗幼度、宋琪、卢多逊。
卢多逊最先建言道:“如此谈判架势,有拖延时间之嫌。”
罗幼度道:“我也有此感觉!”
他想了一想,道:“让舒元给他们一个教训。”
人嘛,就是贱,不用强就不老实。
舒元将中城的抛石车调转了一个头,对着晋阳西城射了几轮飞石。
晋阳西城守将王隐敢用箭失对着刘继业的兵马,却不敢反抗舒元部的炮石轰炸。
这一下刘承钧老实了,再次派出了使者。
罗幼度也给刘承钧定了一个最后期限。
“三天,告诉你主,若三天之后,依旧谈不拢,那就不要谈了。没有诚意的谈判,就是浪费时间……”
不知第几波的使者卫融,灰熘熘地回晋阳城去了。
三天,这是罗幼度计算好的数字。
他记得历史上后唐灭前蜀只用了三十天,这一次他灭北汉,不想超过这个数字。
身为后辈,总不能让前辈比下去。
最终时间定格在了二十七天。
晋阳西城,城门大开。
这古来君王归降有一套固定的礼节,需要君王赤膊而出,将自己和家人五花大绑,嘴里衔着玉璧,跟随的大臣们穿着丧服,士兵们抬着棺材,刘氏子孙跟在后方,行最后的亡国之礼。
也就是所谓素车白马,肉袒面缚,衔璧牵羊。
罗幼度看着出城的刘承钧,不由想到历史上关于宋微宗、宋钦宗的那场肉袒牵羊的文字记载。
现在他们执行的是亡国之礼,而那一场却是只为羞辱宋朝王室故意而为的作秀。
纯粹是蛮夷为了恶心赵宋的行径。
这也是未来为什么会有“尝后图”这玩意了。
真不是孟共过分,是女真太不是东西。
“这一世,决不允许此事发生。”
罗幼度握着马鞭,看着刘承钧赤着身子,跪伏在地,双手高举北汉印玺的刘承钧,低声囔囔自语。
他率众上前。
来到刘承钧面前。
因口中含玉刘承钧不能言语,由官员念降表!
“罪人刘承钧,无德无品,上愧于天,下愧于地。今顺天命,去宗庙,迎王师……”
刘承钧听到“去宗庙”时,忍不住痛哭流涕。
宗庙,在这个时代比生命更加重要。
罗幼度先接过了北汉印玺,接受北汉官员的叩拜,方才扶起了刘承钧,册封他为东阳郡公。
北汉至此消失于历史。
罗幼度也正式踏入晋阳城。
看着规模宏伟的晋阳城,罗幼度忍不住道:“此城可谓雄壮,不知与昔年长安相比,如何?”
他都不愿拿汴京相提并论。
汴京的体量,真不足以与这晋阳城相提并论。
除了城池的雄伟,城内的建设只能说是老旧,但街道上跪伏在地的百姓远比不上中原百姓精神。
宋琪在一旁说道:“臣未见过长安,但应该是昔年长安更胜一筹吧!”
罗幼度道:“我也如此觉得。”
来到了北汉皇宫,北汉的皇宫改建于昔年晋阳宫,规模宏伟。
但宫中建筑与街坊相差无几,都有一种陈旧的感觉。
可见相比江南的李景、巴蜀的孟昶,刘承钧确实有点点仁主的模样。
就是资本太少太小,每年还得给契丹送岁币报平安,难有成就。
罗幼度入城以后的第一时间就命人去寻刘继业,召他来见,然后才召见掌握北汉大权的一道一僧。
郭无为与继颙。
罗幼度对郭无为并没有特殊的青睐,而是正常地寒暄。
郭无为心中大石落下,如他这样的书生最忌讳的就是名誉受辱。
通敌终究不是一个好的名声,他不需要别人知道他在逼降北汉中所立功劳,只要罗幼度本人记得就好。
“二位是河东军政最大功臣。朕想详细了解河东的情况,想说什么就说什么,无须见外。”
郭无为、继颙将北汉的详情细说。
郭无为说的是人口,百姓。
河东在五代号称出真龙天子的地方,五个割据中原的天子,河东出了三。
这每一代都将河东的人口带出中原打仗,然后不回来了。
连续三次,再加上连连战乱,北汉人口严重不足。
有一部分为盗,还有一部分躲藏在山中不愿意出来。
郭无为道:“周边大大小小的山贼,大半收服,山中诸多百姓因不满税赋过高,不愿出山。”
继颙善于经济,说道:“河东物产富饶,以粮食、盐、铜、铁为主。尤其是铜、铁,周边山地,尤为丰富。”
罗幼度闭目沉吟,说道:“朕即下旨,河东至此回归中国,无须再向契丹纳贡。河东所有赋税皆与中原一般无二,个别因战事,酌情减免。”
“此外对于山中百姓的田地由官府接收,供纳税租。三周年内本户来归者,其桑田不计荒熟,并交还一半;五周年内归业者,三分交还一分;五周年外归业者,其庄田除本户坟茔外,不在交付之限。”
“至于粮食、盐、铜、铁,即日起,归于朝廷管控,只许售于本土。若还有私自贩卖于契丹者,以十恶罪论处。”
“继颙大师,你擅于冶炼,对于河东矿业最是熟悉。朕回汴京后,会派人来河东筹备冶炼厂,同时设置冶炼监,由大师全权负责河东冶炼的工作。”
罗幼度对于北汉的情况做过深入了解,郭无为、继颙这一僧一道,都在他的观察之内。
郭无为与继颙恰好是相反的两人。
郭无为有远见智谋,但内在重利。而继颙表面锱铢必较,内里却视金钱如粪土。他将自己布施、冶炼银矿得来的钱都用来充当国库,利国利民。
罗幼度对于这种有德有才之人,极为尊敬,也敢于放手大用。
继颙有些动容,双手合十作揖道:“贫僧愿为陛下效力。”
河东是军事重地,西有定难,北有契丹。
对于河东的治理,自然不会这么简单。
未来好一段时间,中原朝廷都会将心思放在河东之上。
现在他就做一些简单的布置,以安定民心为主。
这事在河东做来,再简单不过了。
河东盛产盐、铁、铜、银,都是硬通货。
之所以穷是因为受到了国力的限制于契丹的压榨,还有中原的威胁……
四十万不到的百姓,养四万兵……
现在很多不利的因素都消散了,中原对于铁、铜、银的需求,远胜契丹定难。
只要适当地减免税赋,刺激一下经济,河东百姓的生活很容易就得到改善。
这穷到了一定境界,只要有一点点改变,就能让他们得到满足。
“陛下,城外刘继业向陛下请降。”
罗幼度刚处理完琐事,就得到了这则好消息。
这北汉已成历史,刘继业自然也没有坚持下去的意义。
“走吧!”
罗幼度左右无事,打算亲自去迎接。
刘继业这种人,一旦得到他的忠心,他就会是你最信任的打手。
历史上的杨业明知道王侁这个坑货会坏事,甚至都预判到了自己会死在哪里,还是义无反顾地出兵。
或许看起来很蠢,但在他这类人的心里,忠义,比什么都重要。
好在现在刘继业的上司是刘承钧,并没有得到刘继业的认可。真要是刘崇,保不定就是一具尸体。
罗幼度穿着内甲,带着呼延赞、王廷义两位哼哈二将,又叫上了党进,带上了自己的亲卫队,出城迎接。
刘继业见罗幼度亲自来迎,身旁亲卫更是不过两三百人,自己麾下亲兵是他十倍,顿时心怀感触,单人单骑纵马上前,拜道:“罪将刘继业拜见陛下……”
罗幼度将他搀扶起来,“将军忠君为国,何罪之有?听说将军建议夜袭我军军营,可将朕吓得一身冷汗。亏得刘承钧不敢用此谋,不然我军危矣。”
他说的心有余季。
如果不是刘继业之前一整夜都找不到破绽,他真就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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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来吃沙的!
罗幼度拉着刘继业入城,给了他极高的待遇,甚至不惜抄了李世民的作业,赞叹道:“此番拿下河东,远不及得到将军更令朕高兴。”
这话从罗幼度口中说出来,分量极重。
刘继业也与有荣焉。
罗幼度随即问起了关于河东的防备。
刘继业对于河东的地形地势了如指掌,说的是头头是道。
尤其是对于代州雁门关的防线有自己独特的见解。
刘继业说道:“雁门关东西山岩峭拔,盘旋崎区,乃塞北门户。防备契丹,当以雁门关为主,但不可过于依赖雁门关。雁门关有东陉关、西陉关,所辖过长。可防小股部队入寇打草谷,对于大举入侵,力有不逮。”
“代州一地,多山多涧,东邻恒山,西接天涯山,南界五台,北毗山阴,小道纵横交错。”
“契丹骑兵的威力于此地施展不开。”
“末将以为可以将雁门关与代州地形相互结合,以为防御手段。”
罗幼度听得连连点头,从这番言论即可看出,刘继业对于如何防范契丹入侵是研究过的。
他并不信任契丹,提前做了准备。
也许正是因为如此,刘继业在镇守雁门关的战绩相当惊艳。以不过数千军马,多次让数以万计的契丹兵无法越雷池一步。
尤其是雁门之战,面对十倍以上的敌人,刘继业直接斩杀敌主帅,生擒都指挥使李重海。
此次覆灭北汉,再一次使得中原的领地与契丹交界。
这一次领地交界,与古北口、渝关不同。
古北口往北那是百里漠南草地,而渝关以东是一条百里的沿海山道。
这种疆域交界,依旧存有无人的缓冲地带。
河东雁门关以北不远就是朔州、应州,离大同云州,快马也是一日路程。
这是完全没有缓冲地带的交界地,必然伴随数之不尽的摩擦交锋。
这雁门关的守将必须要拥有足够的勇武,才能震慑得住崇尚武力的草原民族。只有武勇还不够,还得有足够的智谋,应对敌人的阴谋诡计。
这还有比刘继业更适合镇守雁门关的人吗?
反正罗幼度是想不到第二个。
罗幼度顿住脚步,看着身侧的刘继业道:“分析的精辟到位,这镇边重担,非将军不可,将军可愿为我朝镇守雁门?”
刘继业怔了怔,心弦再次给触动了,自己不过一降将,却将如此重任托付,抱拳高声道:“纵敌有兵百万,末将亦愿为陛下当之!”
罗幼度哈哈大笑,说道:“此番出战,李筠多次赞叹将军,说将军是河东唯一让他头痛的大将,此番得让契丹小儿尝尝将军的厉害。这无敌之名,让中原人喊出来,算不得本事,让契丹人喊出来,才是威风。”
刘继业眼中跃跃欲试。
罗幼度想着刘无敌,有点不是味道,杨无敌好听多了,说道:“河东刘氏即亡,将军不如改回本姓如何?”
刘继业道:“末将也有此意。”
罗幼度道:“便叫杨业吧!”
还是杨业听着顺耳,杨继业差点意思。
杨业自无异议。
他这继业的继字,本就是因为刘崇收他为养孙,跟辈分取的。
这北汉已灭,迁徙百姓的事情也跟着取消,所有百姓回归故土。
为了弥补他们此次迁徙所受的惊吓损失,罗幼度还特地减税以作补偿。
做好这一切,罗幼度也准备回师汴京。
在撤军之前,罗幼度遵守约定,在折御勋、折赛花的陪同下,亲自去了一趟府州。
对于罗幼度的到来,折德扆自是不敢怠慢,亲自来府州疆界相迎。
折德扆见罗幼度比他想象中的更加年轻,想着对方这些年的事迹,也不由暗暗咂舌。
入得府谷,罗幼度也见识到了造物主的神奇,也明白了什么折家能够在与中原断绝道路的情况下,凭借一孤城,独守西北,拱卫疆界多年了。
府谷的城墙皆以大墩石垒砌而成,城东是深沟峡谷,城南临靠山崖,崖高百米,下边是滚滚黄河,城北是断头崖,无立锥之地,唯一可以进攻的城西还是一面大斜坡,府谷就立于山顶。
就这种地形地势,纵有数十倍的敌人,也得折戟城下。
罗幼度依言为葬于府谷后山的上万墓碑上了三炷香,说道:“府谷儿郎护边之功,当受世人敬仰,为后人谨记。折帅,你在此立一墓碑,碑名英烈碑,朕亲自撰写碑名,让大匠拓印。这里再建一间英烈祠,以供人祭拜……”
穿越初期,罗幼度毛笔字一般,很少献丑。
但随着时间推移,他在书法上也下了一番功夫,至今已经拿得出来见人了。
折德扆更是感动,道:“府谷上下百姓,必将感念陛下大恩。”
罗幼度要的就是这种效果,府州上下百姓来祭祀家人,都得感念他的恩德。
罗幼度又跟折德扆说起了要在府谷设置牧马监的事情。
折德扆自然是鼎力支持,让人将张伯、张乐叫来。
张百里已经病故,张伯、张乐正是张百里的儿子,兄弟两人连起来就是伯乐。
折德扆道:“张伯、张乐兄弟二人各有所长,张伯擅于相马,而张乐更长于专研,府州战马甲冠天下,这兄弟二人居功至伟。”
罗幼度看着老实憨厚,甚至有些畏畏缩缩的兄弟二人,笑道:“这人,朕就带走了。折帅,莫要心疼!”
折德扆看得很开,笑道:“府州一切皆是陛下所有,有何心疼的?能与中原相连,对于府州上下,已是天大的好消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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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汉灭亡的消息以可怖的速度向四方传递。
柴守礼最近有些忙。
他是郭荣的亲生父亲。
古代人最讲“礼”,郭荣的帝位来自郭威,必须以郭家的继承人自居,才是正统礼法。
故而柴守礼从礼法来说是郭荣的元舅。
这国舅见到皇帝是需要行礼的。
可礼归礼,敬归敬,柴守礼终究是生父。
亲爹给儿子行礼,于礼不和。
故而自从登基以后,郭荣便再也没有见过自己的生父了,只是给了对方极高的地位金紫光禄大夫、检校司空,让他安享晚年。
这有了一个皇帝的儿子,柴守礼自然极为张狂,在洛阳可谓地方一霸。
他与当朝将相王溥、韩令坤等人的父亲在洛阳恣意妄为,毫无顾忌,洛阳人对此避之不及,称他们为“十阿父”。
作为“十阿父”之首,柴守礼手上沾了不止一条人命。
早有官员上报给了郭荣,但面对自己的生父,郭荣也很是无奈。
纵使执法如山,用刑峻急的郭荣,也没办法对自己的父亲下手,故而当作不知道冷处理了。
京中生变,罗幼度受符皇后禅位登基。
最无法接受的就是柴守礼。
这郭荣的子嗣失踪,可他还有别的儿子啊,怎么样也轮不到罗幼度这个外人。
尤其是罗幼度成名于开封府,以秉公执法而扬名。
已经习惯了太上皇的生活,柴守礼一想到自己回归平凡人的生活,就浑身不是滋味。
这个时候,又传出罗幼度与符皇后有私的消息,柴守礼更是怒发如狂。
他根本不去考虑事情的真实性,只是觉得如此,就是如此。
正好别有用心之人,找上了门,柴守礼哪里禁得起诱惑,直接上钩,开始暗暗筹备。
他的人脉很广,有郭荣这座靠山,谁能不给他面子?
但随着二十七日灭北汉,传到洛阳之后。
柴守礼瞬间发现,自己门可罗雀,顿时成为了孤家寡人。
先取燕地,又灭北汉,令得罗幼度的威望。强大的威势,百尺竿头,更进一步,让所有心怀叵测之人都心寒胆落,收起了不轨之心。
定难军。
李彝殷在沙漠中吃了半个月的沙了,他觉得自己身上都能抖出好几斤的沙子。
在罗幼度攻打北汉的时候,李彝殷暗中将兵马悄悄往横山方向集结,只要罗幼度陷入苦战,或者为契丹击败,他立刻就兵发横山,将横山山脉掌控在手中。
李彝殷觊觎塞上江南早不是一天两天了。
不过李彝殷很清楚,塞上江南无险可守,就算攻取,也极难防备。
直接进兵灵盐过于愚蠢,横山才是他的目标。
横山地区不但山势纵横,且水力丰富,无定、大理、吐延、白马等河流纵横交错,使得横山成为除灵州、凉州、肃州之外,最肥庶之地。
这里的畜牧业和农业十分发达,地势也非常险峻,十分难攻。
占据了横山,那么定难军就能够直接在横山开辟田地、牧场,直接以横山之粮,补充前线军需。
否则定难军想要进攻中原疆域,首先得吃百里的黄沙。
故而在李彝殷的眼中,横山山脉就是定难军是否能够立国的命运分界线。
“这一次,一定要拿下横山山脉!”
为了这一战,李彝殷是亲自出马。
一骑匆匆而至,李光睿直接从马背上滚了下来,摔在了沙地上。
他顾不得疼痛,手脚并用,连滚带爬的冲到自己的父亲面前,惶恐道:“父亲,河东汉国灭了!”
李彝殷先是一呆,双眼从震惊转为恐惧,脑中只有一个念头:这沙味道不错,我是来吃沙的,没别的想法。
第二十章 该丢就丢了
定难军的事故,同样发生在了江南。
李弘冀自得李景默许以后,便住在了水军大营。
日夜操练水军,坐等北方的消息,随时随地出兵。
只是这河东与江南,一北一南,相隔实在太远。
李弘冀现在并不知道北汉灭国的消息,所得消息限于罗幼度收服了李筠,分兵攻伐北汉,消息相差了十数天。
倒也不是南唐的情报网太烂,而是消息传播的速度太慢。
若是罗幼度的急令,以快马传送消息,日夜不停,一天五六百里自然不是问题。
南北远距离传讯,也就是三五天的事情。
所付出的无非就是大量的人力物力财力而已。
但南唐的情报员在中原土地上却做不到这点,如此急奔跟找死有什么区别?
他们最多比正常人快一些,需要一步一步地传送消息。
故而有着半个月的消息误差。
“我家大王说动了洛阳的柴守礼,巴蜀国主,还有李重进、张永德,此乃千载难逢之机会,太子切勿错过机会。”
商人打扮的契丹使者努力劝说着李弘冀,早早地响应契丹的行动。
其实这契丹使者自己都不知道详细情况,只是满嘴跑火车,忽悠李弘冀早日动手,毕竟中原越乱,他们得利越大。
为了把握这一次机会,耶律屋质几乎是豁出去了。
所想到的手段都施展了出来,连柴守礼这样容易给人忽视的存在都利用起来。
甚至不惜动用昔年耶律德光被迫离开中原,留下的一些暗子,其中以商人居多。
李弘冀自不会听信契丹使者的一面之词,有着自己的行动思维,看了身旁的使者一眼,自己分析着局势。
契丹此番动静很大,招数尽出,李弘冀皆看在眼里,心知燕地为中原重新占据,踩着契丹痛脚,这才不惜一切地对付中原。
李弘冀也有相同的意思,淮南为中原所夺,他们唐国就如给卡了喉咙。
原本南唐淮盐泛滥,江南的盐多地推销不出去,强行卖给百姓。
现在风水轮流转,江南境内四季分明,土地肥沃,富庶异常。唯独不生产食盐……
食盐这东西,多了无用,却不能没有。
故而在李景臣服郭荣之后,还没到一个月,就哭着向郭荣求将海陵盐监南部地划归江南,不然江南上下无盐可食。
郭荣是何等人物,怎么会将制衡江南的手段拱手让人?直接大手一挥,答应每年向南唐输送三十万斛以供所需,但想要海陵盐监,那是万万不可能的。
得中原每年输送三十万斛食盐,江南确实不为食盐发愁。
然而这种赠予,说断就断。
一旦中原断盐,第二年江南就无盐可食。
相比李景的贪图享乐。
李弘冀有着一颗不甘于现状的心,渴望成为一个出色的皇帝,江南国主这个称呼,他一点也不喜欢。
恢复帝制,收复故土,入主中原,才是他应做之事。
江南一日受盐所困,一日不得自主。
李弘冀此番就是要先一步夺回江南对海陵盐监的控制权,为江南解决盐患。
但任凭契丹使者如何说破嘴皮,李弘冀都不为所动。
江南有江南的利益不假,却不能成为契丹人的棋子。
这也是罗幼度笃定包围网不成立的原因所在。
一切确实如契丹料想的一般,都知道罗幼度新登基,根基不稳,都知道当前是对付他最好的时候。
甚至都明白,他们一致针对中原,中原有极大几率受到重创,从而一蹶不振。
错过了这村,那就没这店。
但要让诸国诸部能够不计得失一致对外,这是不可能做到的事情。
都有自己的利益需求,都有自己的小心思。
等待他们的,就是错失良机四个字。
当北汉覆灭传到江南的时候,李景吓得几乎晕厥过去。
二十七天,北汉没了?
这是何等可怕的实力?
那可是晋阳城啊!
梁晋争霸的时候,朱温按着李克用暴打,六路大军气势汹汹围猎晋阳城,都奈何不得晋阳分毫。
拥有晋阳这千古巨城的北汉,居然连二十七天都没支撑下来?
晋阳尚且如此,何况金陵城?
李景想着李弘冀的教唆,气急败坏地连续发诏令将李弘冀从江南大营叫到跟前,噼头盖脸地一通训斥:“竖子险些坏我江南基业,你就不能学学从嘉,温良恭谦。就知道胡乱折腾。你还不是江南国主,已险些令得我江南无葬身之地,若将国主传你,我江南基业,岂不尽毁你手?”
李景越想越气,越想越可怖,脑子一热,拿起柱斧就向李弘冀打去。
一边打一边说:“你这般蔑视权威,孤就不应该立你为太子。”
李弘冀性子急躁,给打的火起,又听这话,一把夺过柱斧,想要还手,但见是自己父亲,气恼的将柱斧丢在了地上,吼叫道:“你就不曾喜欢过我,这太子谁爱当谁当。”
他气呼呼地跑出了宫殿,找了一家酒楼买醉,越喝越气,越想越不是滋味,酒意上涌,想到李景对李从嘉的夸奖,冲到了李从嘉的府上,将他这位无辜的弟弟胖揍了一顿。
这不能打自己的老子,还不能揍自己的弟弟?
最安逸的还属于巴蜀孟昶,这契丹使者登门充当说客,说得是天花乱坠。
孟昶还没听完,就让人将对方绑缚起来,送往汴京了。
契丹又不跟巴蜀相邻,孟昶半点不惧那庞然大物,可中原那是横在颈脖上的刀,谁爱招惹谁去,反正老子不干。
这听到二十七天覆灭北汉,孟昶肥硕的身体吓了抖了一抖,很快就幸灾乐祸地笑了起来。
还特地为自己的高瞻远瞩作了一首诗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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潞州御营。
罗幼度在回师的途中,很意外地收到了张永德的来信。
对于张永德、李重进在江陵的情况,孙光宪早早地告之于他了。
张永德领命南下抵达江陵以后,不知什么原因,带着一头大黑猪堵着李重进的大门,登门拜访。
只是扑了一个空。
李重进得到张永德升任荆南都部署后,就知道情况不妙,先一步离家躲藏起来了。
张永德哪里甘心让李重进逃了?
两人大老爷们在江陵玩起了捉迷藏,令得江陵上下为之侧目。
最终张永德在八岭山逮着了钓鱼的李重进,结束了这十多天的捉迷藏之旅。
张永德冲着李重进一通冷嘲热讽。
李重进也不理他。
在江陵呆的这些日子,他的心性得到了极大的提升。
张永德自讨没趣,见李重进钓鱼,也找来一根鱼竿在他对面钓了起来。
这钓鱼有技巧,但对于一个菜鸟一个新手来讲,看的就是运气。
张永德也不知是位子好,还是运气佳,各类大鱼上钩。
而李重进那边偶尔咬钩,还多次脱钩逃跑。
张永德乐不可支。
李重进却罕见计较起来,让张永德明日再比过。
两人曾经的军方一号人物,二号人物,惬意地出现在江陵各个钓点比试钓鱼。
赢的人如同打了胜仗一样,输的不甘心再比一场。
李重进钓了条胖鱼就人身攻击,嘲讽张永德腰大十围,是头肥猪。
张永德钓了条丑鱼,就嘲讽李重进跟鱼一样,生下来脸先着地。
一个月时间,除了开始的十几天躲猫猫外,几乎都聚在一起钓鱼。
罗幼度除了好笑之外,也放下了心中大石。
李重进、张永德现在不反,未来也不会再反了。
打开张永德的来信,罗幼度眉头微微皱了起来。
他决定对北汉发动闪电战还有一个原因,看看有谁暗中做一些小动作。
罗幼度万万想不到这反应过激的居然是柴守礼。
张永德是郭威与柴皇后的女婿,柴皇后又是柴守礼的妹妹。
故而柴守礼也悄悄联系了张永德,希望得到他的帮助。
张永德还给出了一份名单。
罗幼度嘲讽一笑,都是一些已经给边缘化的节度使。
他们与李筠一样,都属于老一辈的思想,想要重新掌握节度使的权力。
但他们没有李筠的能力,能够镇守要地,手上有反抗的力量。
故而找了一个罗幼度杀不得的人出头,顺带将张永德给拉下水。
只有张永德出面,他们才有希望……
罗幼度将张永德的来信烧了,走出营帐笑着,下达了命令:“转道风陵渡,先去洛阳城。”
原本他们是打算走卫州,直接入汴水的。
转道风陵渡,要多走一日的路程。
折赛花策马来到罗幼度的身后道:“陛下也要去洛阳?”
折御勋、折赛花要作为府谷折家的代表,参加接下来的登基大典,故而一并随军而行。
罗幼度听出了弦外之音道:“你们也要去洛阳?”
折赛花颔首道:“去拜会尤大夫,当年在洛阳时,多亏了他悉心照料。”
罗幼度想起往事,笑道:“应该的,人贵记恩。”看着身后的美娇娘,兴致一起,问道:“对了,问你个事!如果有一些东西陈旧腐烂了,应该如何?”
折赛花直接道:“烂了就丢了呀,留着做什么?”
罗幼度若有所指地点了点头道:“说得好,该丢的,就应该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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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中有事,更新晚了,抱歉啊!
第二十一章 敲山震虎
洛阳城!
柴府!
罗幼度坐在上首,柴守礼战战兢兢地跪伏在地,大汗淋漓,说话都哆嗦。
罗幼度轻声道:“听说柴司空腰间佩剑,甚是锋利。朕今日想要见识一下如何?”
柴守礼脸色苍白,忙叫:“不敢”。
罗幼度拍桉而起,怒道:“你还知道什么不敢?朕觉得没有什么你不敢做的。强取豪夺,当街杀人,非法采矿,私造钱币,罄竹难书……当真,这世上有你不敢作的事?”
他之前就听过十阿父的名号,在喝酒的时候,还特意叮嘱了韩令坤两句。
虽子不言父过,但父亲犯了错,当儿子的也不能当作什么都没发生。
怎么样也得劝谏一二,不至于将祸事扩大。
保不定什么时候就会惹祸上身。
韩令坤对于罗幼度的话还是很信服的,将父亲接到了汴京,好说歹说,安分地过着舒适的小日子。
但在当时,罗幼度只以为就是一群拼儿子的蠢一代,得势之后的张狂。
直到特地了解了柴守礼的恶行,他才意识到自己对于这个时代的恶,认识的不够到位。
柴守礼在洛阳的恶行,已经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了,他不止一次因为自己的心情当街杀人,将杀人视为一种自我情绪发泄。
无怪郭荣绝口不提柴守礼,更加不愿见一面。
这样的生父,怎么见?
见了以后,办是不办?
柴守礼只是磕头,不敢说话。
为什么会受到蛊惑?
即便是他自己都觉得自己犯的错,面对罗幼度这样“苛刻”的人当了皇帝,肯定会受到严惩。
与其等着事发给收拾,不如提前搏一搏。
罗幼度道:“若不是周主对朕恩重如山,一百条命,都不够你死的!朕不忍杀他生父,以发代首,从即日起,入大相国寺念经赎罪。”
言罢,他大步走出柴府。
第二日,他便找来洛阳留守吴廷祚,让他彻查十阿父的情况。
吴廷祚脸色微变,十阿父其他人好说。
这柴守礼如何处置?
罗幼度也不为难他,将柴守礼的处置方式细说。
“其他人秉公处理就是!”
吴廷祚松了口气,这洛阳几位阿父,早成了洛阳最大的祸害,他是想办又不敢办。
不是所有人都如老寇家那么无畏无惧的。
现在最难的柴守礼,罗幼度处理好了,其他人又有何惧?
十阿父之首的柴守礼给罗幼度严惩的消息在洛阳传开。
饱受迫害的洛阳百姓登时张灯结彩,欢呼雀跃。
罗幼度御驾离开洛阳的时候,城中百姓甚至争相前来相送。足见柴守礼与几位阿父是何等的不得人心。
罗幼度见此也颇为感慨,更坚定自己抓吏治的心思。
在这封建社会,有些事情或许避免不了,过度地讲究公平,只会让事情变得更加糟糕。
但是百姓的基本生活必需有个保障。
不至于出现兴致一来,当街杀人这种令人发指的恶行。
至于其他同谋,罗幼度并不打算挥动屠刀大杀特杀,除了传讯给他的张永德,多是受命节度使而边缘化的人物,不值得脏手。
如焦继勋、张铎……
焦继勋纯粹熬资历熬上来的,曾经的水军统领,因林仁肇是南唐降将,给他当正统领不合适,就挂了一个正名。
跟赵匡胤交好,多次拉拢林仁肇未果。
攻取燕地后,罗幼度扶正了林仁肇,焦继勋拜彰武军节度使。
张铎履历跟焦继勋差不多,大功没有,从征战绩不少,熬着熬着就熬上来了。
就他们的能力功绩,当一个节度使已经到头,还想着当军阀?
实属能力不行,眼界挺高。
杀他们也就听个响,连震慑的效果都没有。
也不知道为何会跟着柴守礼瞎胡闹。
其实他们都是给柴守礼忽悠进来的,冲着张永德的面子。
柴守礼打着张永德的幌子招摇撞骗,张永德却没他们那么傻,罗幼度在内得到了禁军的支持,在外又有王景、符彦卿,还降服了李筠,拉拢了府谷折家、麟州杨家。就算征北汉失败,都没人撼动的了他的地位。
何况有如此大胜!
张永德一边钓鱼,一边虚与委蛇弄到了名单,递投名状了。
对付他们,罗幼度用不着污自己之名,敲山震虎足以。
如果这些人有自知之明,自我告病去职,还能给他们一个体面,让他们安享晚年,但若不知趣,正好用武德司来练练手。
何为武德司?
说白了就是皇帝的眼线耳目,如宋之皇城司,明之锦衣卫、东厂、西厂。
郭威、郭荣两位周主最大的问题就是没有重视武德司,或者说武德司是他们的心结所在,本能地给忽视了。
当年汉隐帝刘承右脑子给驴踢了,郭威、郭荣领兵在外,刘承右直接将他们的家人全部诛杀,逼得郭威造反。
这动手杀郭威、郭荣全家的正是武德司。
郭威黄袍加身以后,或是因为对武德司的痛恨,废除了武德司。
郭荣即位以后,也没有重新启用。
郭威、郭荣皆是英主,有没有武德司对于他们影响不大。
可他们的后人却因此遭了大难。
这赵匡胤发动陈桥兵变以前,已经开始在城中散布谣言,“都下哗言,将以出军之日策点检为天子,士民恐怖,争为逃匿之计。”
这已经是山雨欲来风满楼,可周宫廷是宴然不知。
满城百姓都知道的事情,周宫廷居然充耳不闻,如同盲人聋子,导致赵匡胤兵不血刃政变成功。
即便是有他存在的这个时代,如果郭荣在病榻上有一支宫内心腹可以调用,大符后也不至于为赵匡胤逼得需要在符彦卿的帮助下,先一步逃出皇宫自保。
皇帝想要不成为傀儡,文官或者武臣的玩物,武德司是必须重启的。
武德司的第一任武德使,罗幼度早就物色好了,在开封府干了多年,黑白通吃的张进。
武德使首要条件是忠心,其次才是能力。
张进、张琼两兄弟是罗幼度除了老婆孩子以外,最信任的人。
张进又有类似的经历,武德使是非他莫属。
武德司需要一些人来扬名,这些人正好合适。
总之名单上的这些人,罗幼度是不打算留的,下场就由他们自己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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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屎都赶不上热乎的
汴京。
相对不太安分的洛阳,汴京反而更加稳定。
潘美、高怀德的坐镇,就算有异心的,也不敢乱来。
加上罗幼度在开封府累积下来的名望,百姓对于新朝还是有一定的期待。
当然最关键的还是能够影响军方的两位大老正在江陵比赛钓鱼。
这见过晋阳城那六城相连的规模,罗幼度回到汴京,就觉得浑身不是滋味。
汴京实在是太小了……
只是罗幼度并没有迁都的打算,至少未来十年,没有这个念头。
汴京再小,也是这个时代意义上的中原之一。
五代诸侯入主中原,大多攻入汴京之后,就开始传檄天下,邀四方来归,并非没有原因的。
这是一个象征,中原天子,若不在中原,还叫什么中原天子?
迁都,得天下一统以后,四方安定,才能做的选择。
当然关键一点,还是没钱。
汴京再小,漕运上的优势是任何地方都无法取代的。
汴水横亘中国,首承大河,漕引江湖,利尽南海,半天下之财赋,并山泽之百货,悉由此路而进。
国都在汴京,仅转进的节省下来的钱,都是天文数字。
现在的中原经不起折腾,有迁都的钱,还不如南北征战,尽快一统。
毕竟当皇帝,不是为了享乐。
罗幼度搂着符清儿,胡思乱想着。
符清儿在一旁跟他商议着将周娥皇进宫的事情,碎碎念念。
罗幼度跟郭荣有着相同的问题:后嗣太少。
符清儿在罗幼度出征的时候,跟着姐姐前符后学了不少当皇后的心得,对于子嗣这方面更是耳提面命。
罗幼度说道:“一切都听皇后的。”
与符清儿温存了会儿,罗幼度前往延和殿处理政务。
看着议事厅一份一份的奏章,罗幼度一个头两个大。
此次出征北汉是不得已之举,为的就是打得一拳开,免得百拳来。
效果是显着的,但对于国家的经济压力却也可以预见。
此番出征动兵近乎十万,后勤役夫二十万人次。
闪电战为什么出人意料,那是因为违背常理。
这三军未动粮草先行,并非是一句空话。
在粮食没有准备到位的情况下,想要发动大战。
结果就是需要成倍地调动人力物力财力以支持。
别看这一仗只打了二十七天,大军来来回回不过一个月余,可朝廷所花费的财力物力,甚至超过了北伐幽州之战。
北伐幽州之战朝廷准备了一年余,很多事情都是顺理成章。
但这次奇袭北汉,朝廷需要中止很多已经筹备的工作,一切事物都为军事调度让步,影响极大。
罗幼度这里打是打爽了,政治战略目的都取得了良好的效果。
这一坐下来,看着面前这“冲动后的结果”,罗幼度有一种想要撞墙的感觉。
这就是有准备与无准备的区别。
“还真是大炮一响,黄金万两!”
罗幼度看着议事厅的大老们那无声的反抗,拍了拍脸颊,自语道:“得让南唐、定难出点血才行。他们最是跳脱,不出点血,太亏了。”
“去议事厅,将三位相公请来议事。”
罗幼度招呼了一声。
三位相公分别是王溥、魏仁浦、宋琪。
罗幼度以王溥为首相,魏仁浦为次相,宋琪以参知政事的身份入议政厅。
三相中论及能力,魏仁浦为首,但以名望来说王溥最高,宋琪居于两者之间。
为了庙堂的稳定,罗幼度短期内不准备换相,但会以参知政事的名义一步步将窦仪、赵普安排入议政厅,用自己的心腹掌控庙堂的行政大权。
对于王溥、魏仁浦的未来,罗幼度都想好了。
前者重名,罗幼度未来会给他一个体面的方式离开,赚足名望。
这是他站对位子的褒奖。
魏仁浦,他的才华能力太让罗幼度喜欢了。
但这样的人首相是不能给他的,授予三公职位,留在庙堂出谋划策,动脑子就好,事情就交给宋琪、窦仪、赵普这些人去干。
这个时间段,王溥、魏仁浦、宋琪都在议政厅理事。
得到召见,三人一并步入大殿。
“我刚刚看了奏章,确实……新朝财政有些吃紧。我得负主要责任……只是向我要钱,这就不要想了,我比你们更穷,北汉的国库还比不上我查抄萧思温家的所得。不过朕想到一个法子,可以回回本。这登基大典得寻个时间办了,稍微弄得大一点,邀周边诸侯派人参加。参加登基大典,总不至于空手来吧。收些礼品,扩充一些国库,应对眼前之急。”
王溥、魏仁浦、宋琪面面相觑。
道理是这个道理,说得如此直白,只怕也就罗幼度一人了。
王溥咳了咳,缓解尴尬,说道:“确实定了几个日子,由陛下决择。来年大年初一,二月二,三月三,还有三月十六,皆是好日子。”
罗幼度想了想道:“那就订二月二,大年初一,太赶,得给他们准备礼物的时间。三月以后,又太晚。二月二,龙抬头,也算是一个吉利。”
王溥、魏仁浦、宋琪自无异议。
“此外……”罗幼度说着望向殿下众人,说道:“鉴于赵匡胤谋逆,宫中上下竟无任何应对之法,可见皇宫制度有着巨大的漏洞。朕欲开武德司,诸公可有异议?”
他说这话的时候,语气十分严厉。
摆明了不是商量的态度。
王溥、魏仁浦、宋琪三人都不太乐意,却也明白有了赵匡胤、范质这两个的前车之鉴,这皇宫政策制度不加以改变,任谁来当这个皇帝都睡不好觉。
也没有在这个当头触犯罗幼度的眉头。
武德司改不改名,以后再论,但是当前之要,先要将机构弄出来。
这皇帝必须要有眼线,也必须要有杀人的刀。
接下来一段时间,新朝就围着建宗庙,举办登基大典这两件大事筹备。
罗幼度也开始一步步调动官员的职位,让有能力有与自己走得近的人升迁,有能力不跟自己走得近的继续熬一熬,这叫历练。
因前朝关系网爬上来的,自然要清算一波。
想治民,得先治吏。
罗幼度治吏之心,并不是说说的。
罗幼度老上司崔衍已经因年纪致仕,罗幼度准许他加转一官致仕,还许他领半数薪俸,安享晚年。
他这一退,开封府待制的位置就空缺了。
罗幼度没有继续安排人接替,而是让开封府判官薛居正调入吏部担任侍郎,将寇湘提拔上来,授予他权开封府事。
这命令一下。
京畿上下的所有达官贵胃都有一种脚底发凉的感觉。
寇湘已经继阎王罗之后,正式给人称呼为判官寇。
有这一白脸判官在,任谁犯事都得悠着点。
曲阜孔家。
孔尧看着门口的衙役,怒道:“安县尉,你这是要做什么?”
安康顺苦笑道:“县令让我来征收粮税,孔先生乃当代大贤,莫要为难在下了。”
孔尧看着凶神恶煞的衙役,气急败坏地道:“又不是不上缴,哪有强行征收的道理!”
安康顺心底冷笑,暗忖:要不是生得好,老子真就来抢了,跟你逼逼赖赖。
要说世家,这天下不管是什么王谢五姓,跟孔家相比,都是过眼云烟。
一直以来,孔家都因出了孔子这一个圣人,而受到了各朝各代的优待,甚至于还授予公爵、王爵。
但五代时期,军阀林立,武夫当政,孔家的噩梦因此到来。
一群杀人不眨眼的武夫,他们只认得自己手中的刀,不是你姓不姓孔。
向来受到优待的孔家,在这段时间里几近灭族。
亏得出现了一个孔仁玉续上了孔家血脉,孔家的地位于五代这数十年间,毫无疑问处于封建时代的低谷。
直到郭威立国建周,到曲阜祭祀孔子,同时召见孔仁玉,赏五品官服及银器、杂彩,甚至特许孔家子孙无须缴纳田税,方才让孔家的情况有所好转。
不过到了郭荣这里,孔家的好日子又到头了。
郭荣直接取消曲阜孔氏受优待免纳租税的特权,照平民缴纳租赋。
这一下可击中了孔家的软肋,圣人之后,岂能与平民百姓一样?
不过面对强势的郭荣,孔家不敢说什么。
在郭荣病重时,孔家曾上书符皇后,免除孔家赋税,但符皇后并未恩准,下令拒绝。
此后中原各处传出些许对于符皇后不利的言论。
只是还未发酵,范质、赵匡胤就发动了兵变。
孔尧心不甘情不愿地让人上缴了粮饷,心中忽然一动,这江山易主,新皇登基,不正好需要他们孔家的吹捧?
将新皇吹的舒适了,福利待遇什么的不就来了?
哪里需要跟百姓一样纳税?
孔尧越想心头越热,大步跑向了自己叔父的住处。
孔家直系家主孔仁玉已经于三年前病故,其长子孔宜年不及弱冠,正在用心攻读,孔家所有事物皆有旁支孔瑜负责。
孔尧恭恭敬敬地见过孔家族老,将自己的想法细说:“当今圣上不是郭荣那武夫,有仁者风采,叔父不如上表歌颂,复我孔家荣光。”
孔瑜捻须笑道:“小辈之中,唯有你提及此意,不错不错。哈哈,此刻陛下应该已经收到我孔家上书了。”
这种事情,等你小辈来提?
屎都赶不上热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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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家里有事,更新稍微不稳定了些,抱歉啊!
第二十三章 娥皇入宫
延和殿。
罗幼度接见了新晋武德使张进,给他讲着武德司的具体职权,以及职责所在。
他心里清楚,这种特务机构就是双刃剑,可以伤敌亦能伤己。
但总的来说,他们的存在有助于自己的统治,利大于弊。
他并没有照搬皇城司或者锦衣卫的制度,而是总结了皇城司、锦衣卫历史上出现的的诸多问题,设置武德司当前的权限与职责。
他也不知这种设置改良是画龙点睛,还是画蛇添足。
但任何制度都得在实验中察觉问题,然后根据问题加以改良。
“我会从禁军中选择一批可靠的精锐编入武德司,为你所用。至于汴京城内的那些市井之人,可以成为武德司的下线,给予他们一定钱帛,绝不能授予他们任何权力。武德司是朕的耳目,绝非藏污纳垢之处。”
张进躬身作揖道:“属下明白。”
罗幼度从桉几上取过一张纸,刷刷刷地写了几个名字,说道:“这些人,你挨个从上到下,逐一去查。就当给你们练手。”
几个人皆是张永德提供的名单中人。
张进拱手接过,将名单收入怀中藏好。
罗幼度又道:“这里有一篇文章,是一些有想法的百姓对我的歌颂。这马屁拍的我很舒服,得让更多的人知道朕是什么样的皇帝,悄悄地宣传出去……这掌控舆论,也是你们的职责所在。”
张进脸色古井不波,也将孔家的《进表文》收好,告辞去了。
对于孔家,罗幼度就没放在心上,在他看来就是一群不怎么安分的平民百姓而已。
这孔家虽一直受到历朝历代的优待,但真正形成一种象征的是在宋朝真宗时期,受封为衍圣公开始。
五代时期,恰好是孔家的低谷。
郭威亲自祭祀孔子,却也只给孔仁玉一个曲阜县令的职位。
郭荣更是在孔仁玉死后,直接换了县令,连孔家免税的权力都回收了,压根就没将孔家人当作一回事。
至于罗幼度更加是了,身为后世人对于孔子后裔的那些狗屁倒灶的事情,那是深恶痛绝!
吃着最好的福利,受着最高的敬仰,念着天地君亲师,跪的比谁都要快。
尤其是清末的那一位,直接将英国王子爱德华七世与德国二世皇帝威廉二世的肖像敲锣打鼓的请进了孔家供奉。
孔圣人真要知道他的后人是这副德行,棺材板都得踢烂了。
故而尽管罗幼度对孔子是万分的敬仰,可对孔家那是恶心到极点,压根不予理会。
不过这马屁拍得这么好,怎么样也得让天下人知道,他这新朝新帝是何等顺应天命。
一边不屑孔家的行径,一边让人利用孔子的名望给自己脸上贴金,就是这么现实。
义塾。
周宗、窦禹钧聚在一起,品评诗文。
作为中原名士翘楚,周宗、窦禹钧在中原士林中地位极高。
一篇文章若得他两人任意一人好评,文章作者身价立刻百倍。
窦禹钧一直都是中原士林冠冕,只是随着罗幼度的地位越高,得他庇佑的周宗身份也在无形的提升、
罗幼度登上皇位以后,周宗的风头已经隐隐压制了窦禹钧。
周宗现在做梦都要笑出声来。
原本绞尽脑汁想要让自己的女儿嫁入南唐皇室,让宋齐丘搅和的给罗幼度当妾室。
阴差阳错的罗幼度居然当上了中原皇帝,而南唐呢?
现在已经降为江南国了。
周宗自能笑着感慨,世事无常。
窦禹钧并不在乎这些虚名,能够让更多的人读上书,他便心满意足。
周宗将手上的诗文放在一旁,说道:“这毕士安一走,这诗文不尽如意呀。这文章诗词一道,还得看江南。江南故友送来一些诗文,委实惊艳。”
毕士安是代州云中人,但家住代州新高县。
此番罗幼度收复北汉,毕士安动身返家,将义母接到汴京,一边读书一边侍奉。
少了毕士安,诗文有些索然无味。而才华能与毕士安比肩的张齐贤又喜欢写历史笔记。
在周宗眼中,这历史笔记相比诗词文赋,终究落于下乘。
见周宗有些索然无味,窦禹钧笑道:“我这有一篇文章,君太兄不妨看看。”
周宗接过窦禹钧递过来的文章,意外地看了对方一眼,竟是一封《进表文》,耐着性子往下看,读到:
“伏以泰运初享,诸侯仰维新之治,乾纲中正,九重弘更始之仁。河东归附,普天称庆。恭惟皇帝陛下,承天御极,以德绥民。协瑞图而首出,六宇共戴神君;应名世而肇兴,八荒咸歌圣帝。山河与日月交辉;国祚同乾坤共永。臣等阙里竖儒,章缝微末,曩承列代殊恩,今庆新朝盛治。”
不免意犹未尽,这辞藻堆砌的,不可谓不华丽。
周宗看完《进表文》,说道:“此文文笔华美,乃不可多得之佳作。只是……”
他有些难以启齿。
毕竟这文章吹捧的是他女婿,当今皇上,总不能说赞誉过甚,拍马屁的嫌疑过度吧。
他见《进表文》并未有署名,问道:“此文何人所写?为何不留姓名?”
窦禹钧道:“此乃曲阜孔府的的《进表文》,却不知为何,传扬开了。是一名学生抄录来的,故而未留署名。”
周宗眼前一亮,喜道:“原来出至于孔府,无怪辞藻华美,”
这文章出至于孔府,那就跟文笔没什么关系了。
政治意义大于一切,想着自己的女婿,如此得人心,不免沾沾自喜。
孔家在五代地位一般,毕竟在一群武夫眼中,他们的关注点在于孔子能不能打,而不是开创了儒家这个学派。
但是在文人眼中,孔子的地位是至高无上的。
周宗想的是女婿牛批。
窦禹钧则更进一步,想着能不能借此机会,宣扬一波,让更多人因此读书,学习知识。
周宗与窦禹钧寒暄一阵,返回了住所,迫不及待地将《进表文》写了下来。
他只是过目几遍,居然写的是一字不差,吹了吹墨迹,打算逢人就给他看这《进表文》,帮着自己的皇帝女婿宣传扬名。
“爹爹!”
周娥皇端着一碗药走进了书房:“将这碗药喝了吧,女儿明天就要进宫了,以后不能陪伴爹爹左右。爹爹要保重身体,按时喝药。”
周宗今年七十好几,心肺有些问题,常心跳过快,透不过气,需要长期服用汤药调理。
周宗看着乖巧的长女,眼中闪过一丝不舍道:“放心去吧,家里还有小妹呢。宫里不比其他地方,你也要谨慎小心才是。”
周娥皇澹然笑道:“女儿知道的。圣人待女儿极好,在宫里不会刁难女儿的。”
罗幼度与周娥皇的婚事亦是由郭荣过问定死的。
符清儿作为大妇,在罗幼度不方便与周娥皇私下相处的情况下,皆是由她代为关照的。
周宗也常在家中见过符清儿,有过往来,知对方脾性,放心地点了点头,接过汤药,缓缓服用。
周娥皇目光注意到了桌上的《进表文》,取过来细看,见文章通篇都是吹捧之言,愕然道:“这不是爹爹写的吧?”
周宗抹了抹嘴,说道:“哪里是爹爹写的,这是孔家人写的。陛下父母早故,与老胡相依为命,取得今日成就,真不容易。这《进表文》略有谄媚之嫌,却也实事求是,得让更多人知道才是。”
周娥皇心底也是高兴,自己的丈夫能够得到“六宇共戴神君”、“八荒咸歌圣帝”这样的美誉,与有荣焉。
别了自己的父亲,周娥皇找到了在房间里练舞的小妹:“明日姐姐便要入宫了,以后爹爹就靠你照顾了。不可胡来,惹爹爹生气。”
周小妹娇俏秀美,拉着周娥皇的手道:“只要爹爹不乱点鸳鸯谱,我才不同他生气呢。”
周娥皇道:“你现在的年纪,谈婚论嫁是小了些,但爹爹年事已高,担心自己有个万一,你以后无人照顾,得体谅体谅他老人家。”
周小妹今年九岁,确实不到婚嫁之龄。
但达官贵胃的家族,豪门世家的联姻,也从来不看年岁。
周小妹哼道:“我也不愿嫁给他看重的那些人呢!要嫁就嫁姐夫那样的英雄,走哪都有人呼应着,多威风。”
周娥皇笑道:“陛下那样的可不好找,还有,要注意了。之前叫姐夫尚可,现在得叫陛下。”
周小妹都着小嘴儿不满道:“本就是一个人嘛……”她拉着周娥皇的手道:“什么时候让我进宫看看,听说宫里可漂亮了。”
周娥皇给她缠得没办法,只好道:“只要陛下、圣人恩准,姐姐就派人接你进宫。”
周小妹开心地手舞足蹈起来。
一晃到了次日,一早便有宫人登门将周娥皇接到了宫里。
民间纳妾,还会有一些程序活动。
但皇帝纳妃是无须举办任何活动的,收了就收了。
听闻周娥皇已经入宫,罗幼度心里痒痒的,只是手上还有诸多事物要处理,也只能耐着性子,逐一批阅奏章。
毕竟来日方长,这奏章可没有来日。
随手拿过一份奏章,罗幼度眼睛微眯,上面写着的是孔家上表希望恢复原有的待遇爵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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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欲语还休《忆相思》
看着手上的奏章,罗幼度嘲讽似的一笑。
这刚舔了一口,就立刻蹬鼻子上脸了?
不但讨要免税福利,还想讨要爵位?
真当挂着孔家的名头,要什么就有什么?
罗幼度靠在椅子上,伸直了脚,细细思量了片刻。
对于孔子,罗幼度很是敬重的。
就是这份敬重,他并没有对孔家做什么特殊的举动。
只是将之视为一次平民百姓的谄媚贪婪。
罗幼度尊孔子,但不敬孔家。
故而从来不打算恢复孔家的地位,反而有心趁着五代十国,孔家给武夫踩在脚底的优势,让孔家边缘化。
这样也不至于出现英国人来,孔家后人死皮赖脸地登门去求英国王子的画像,送入孔家供奉。德国人来,又去求德国大帝的画像供奉。
孔家后人给捧得太高,他这一跪可不是孔家一家人丢脸,跪的是千年儒家,丢的是整个中国的脸。
他闭目沉思了片刻,忽然想到一法,可以一劳永逸。
不但可以一劳永逸,还能给自己赚足名望,高举圣人的大旗。
嘴角微微上翘,笑容隐现。
“既然你们不愿安分,那就莫怪我了!”
罗幼度起身道:“来人,去将赵普……不……”他想了想道:“将卢多逊叫来。”
赵普用得最顺手,也最贴心。但他即将入相,离这种伤名誉的事情远一些的好。
还是让卢多逊来吧。
这家伙的心思智谋不亚于赵普。只是大局观欠缺了一些,常受小利诱惑,以至于让赵普踩在了脚下。
用还是一样好用的。
这当了皇帝,有事自然不用自己出手,让手下冲锋陷阵才是道理。
“参见陛下!”
卢多逊有些春风得意。
灭北汉一战,卢多逊表现良好,他又是进士出身,有着很好的晋升空间。
罗幼度任命他为左补阙,担任庙堂谏官。
补阙、拾遗是朝堂极为重要的谏官,地位不高,但能够直接上书皇帝言事,补阙拾遗。
“平身吧!”
罗幼度笑着将手中孔家的奏章递给身旁的内侍,让他递给卢多逊。
卢多逊接过奏章,细看奏章内容,脑子也跟着高速运转。
揣摩圣意,是人臣必备的能力。
卢多逊故作认真地看着奏章,心道:“陛下真要同意孔家此举,写个“准”字便好。何须特地叫自己来,给自己看着奏章?明显是不同意奏章所言了……”
念及于此,他一脸怒容,说道:“这孔家亦太过分了,他们寸功未立,凭甚讨要爵位?”
罗幼度满意笑道:“是啊!无寸功之人,凭什么讨要爵位,还要求免去两税?超脱于国法之上……”
说着,他长叹了一声道:“可惜了呀!至圣先师,竟有如此后人。”
他感慨万千,吟道:“天不生仲尼,万古如长夜”
简简单单的十个字,将对于孔子的敬慕,表露了淋漓尽致。
朱熹的这一句评价,还是很有威慑力的。
换作“半文盲”赵普的,可能感受不真切,卢多逊却能体会这十个字的威力。
天不生仲尼,万古如长夜!
这不正是至圣先师,一辈子最好的写照?
卢多逊也明白了罗幼度的用心,自己这位君上敬孔子,但觉得孔家配不上孔子的荣耀,丢先人脸了。
“臣告退!”
弄明白了罗幼度用意的卢多逊,立刻领命去了。
他是读书人,孔子门徒,信奉的是天地君亲师,面对还没有授予神性的孔家,一点心理压力都没有。
罗幼度看着手中的奏章,提起朱笔,写了一个“不准”,将之放到一边,继续批阅其他的奏章。
批阅奏章并不难,这些奏章都是经过议政厅的宰相们分析商讨过的,并且给出了他们认为合理的处置方法。
这些能坐上宰相之位的大臣,都有不俗的能力,他们齐心想出的办法,大多都是最优解。
绝大多数的奏章。罗幼度只需过目后,写一个“准”就行。
如果有其他意见看法,再写下来,驳回去,重新商议。
要不是担心有失威严,罗幼度都有心画圈打叉,简单明了。
处理好了奏章,完成了今日份的任务。
罗幼度悠哉悠哉地晃荡到周娥皇的宫殿外。
汴京的皇宫很小,除了皇帝、皇后地位超然,拥有自己的宫殿以外。
嫔妃之间是几个人同住一殿,慈元殿就是周娥皇所居的宫殿,但因罗幼度现在只有一个妃子,慈元殿也就周娥皇一人居住。
得知罗幼度到来,周娥皇已经领着宫女在殿外等候了。
罗幼度不是没有与周娥皇照过面,但是周宗最注重礼法姿态。
周娥皇见任何外男都是以布巾遮面。
可不是电视里的那种戴了跟没戴一样的丝巾,真正啥也看不见的布巾。
那么久了,也就几次转身的惊鸿一蹩,看着半张侧脸。
只是半张侧脸,罗幼度就体会到了符清儿的感受,那是一张漂亮的让女人都无法生出嫉妒的俏颜。
这一回见面,周娥皇自然没有再戴让罗幼度怨念的面巾,素颜出场。
当真是聚江南灵秀的俏脸,清雅秀丽,出尘绝俗。
“妾见过陛下!”
周娥皇盈盈作福。
罗幼度心情大悦,笑道:“爱妃起来吧,都是一家人,无须见外。”
周娥皇盈盈起身。
罗幼度向殿内走去,经过周娥皇身旁的时候,大胆地拉着她的手,说道:“我们进去去,外边风大,别冻着了。”
周娥皇那皓白如玉的纤手极为修长漂亮,细腻柔软,握在手中很是舒服。
周娥皇脑袋一片空白,任由他拉着,心如鹿撞,这大白天的,不至于吧。
来到了殿内,一起来到上首的长榻,这才恋恋不舍地放开了周娥皇的手。
罗幼度拍了拍身旁的位子,示意周娥皇坐下。
周娥皇有些迟疑,似乎于理不合。
罗幼度看出了她的心思,笑道:“你我青梅竹马,这里又无外人,何必拘于礼节?”
青梅竹马,说到了周娥皇心里去了。
他们这份姻缘,不就是儿时那懵懵懂懂地往来?
壮着胆子,在一旁坐下。
罗幼度移了移屁股,挨得紧了一些,手臂相互碰撞着,追忆过往,说着儿时的往事。
罗幼度哪记得什么往事,但他不记得,周娥皇又哪里记得。
十数年前的事情,周娥皇不过五六岁年纪,即便早慧聪颖,有点印象已经很不错了,细节怎么可能记得清楚?
罗幼度之所以记得是因为吹的,各种电视里看过的青梅竹马甜蜜搞笑的情节,只要觉得适合,换个主角说出来。
周娥皇听着幼时趣事,时而掩嘴娇笑,时而眼眸放光,暗道:“想不到那么久的事情,陛下都记得。”心里甜丝丝的。
这就是印象流了。
这没有的事情,经过罗幼度一说,让周娥皇觉得真有其事一样,遗憾自己年纪太小,未能记得全面。
两人关系本已水到渠成,现在更是急速升温。
周娥皇双眸水汪汪的,爱意隐现。
“妾身想给郎君弹奏一曲琵琶!”
“好啊!”罗幼度不想给周娥皇留下一个急色的印象,笑道:“爱妃的琵琶曲,天下闻名,早想一闻。”
周娥皇轻步入屋,取过了名动天下的烧槽琵琶,来到殿前,用那纤细修长的手指,轻轻地拨弄着琵琶弦。
靡靡之乐,在殿中回荡。
罗幼度在高怀德的摧残之下,对于音律已经有了一定的鉴赏能力。
周娥皇弹奏的琵琶曲显然不是市面上的传统曲目,语调充满欲语还休,旖旎绮丽。
号称金石之音的琵琶,在周娥皇的妙手下,竟奏出了靡靡之乐。
罗幼度就觉得有些口干舌燥,灵魂飘呀飘的。
一曲弹奏完毕,罗幼度咽了口唾沫,说道:“此曲何名,我从未听过。这琵琶之音,竟能如此妖娆。”
传统琵琶曲可分为武曲、文曲以及文武曲。
武曲雄壮康慨、气魄宏大,《十面埋伏》、《霸王卸甲》、《将军令》就是翘楚。
文曲细腻、轻巧、幽雅抒情,代表作是《昭君出塞》、《汉宫秋月》。
文武曲自然是两者之长。
可周娥皇所弹奏的曲调风格,完全不在三者之内,而是另创了风格。
周娥皇脸色红润,说道:“此曲是听陛下说及过往,妾身情难自抑,心中触动,有此一曲,请陛下赐名。”
罗幼度看着动情的周娥皇,说道:“就叫《忆相思》吧。”
“陛下!”
周娥皇叫了一声。
罗幼度终究没有把持住,本想着拖到晚上,可看着情到深处的周娥皇,再憋下去就成柳下惠了。
周娥皇端庄大气,却有几分文艺范的激情。
春闺床笫之间,罕见的开放。
让罗幼度食髓知味,晚饭都顾不得吃,大有君王不上朝的感觉。
抱着娇妻,说着情话。
罗幼度一直好奇为何周娥皇叫周娥皇,这名字真不咋地,太有针对性。
以周宗的才气,不至于取如此名字。
闲谈间也知道了原因。
“妾身最初叫鹅黄‘此花莫遣俗人看,新染鹅黄色未乾’,是江南国主手书错了。父亲怕惹怒国主,便将错就错。”
“原来如此!”
罗幼度恍然大悟。
周娥皇吐气如兰地说道:“陛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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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利益交缠
曲阜。
卢多逊踏入县中,心情颇为激荡。
这小小的一个县,却是华夏文化发祥地之一,孔子生于此地、炎帝、黄帝、少昊故都、殷商故国、周汉鲁都,无不印证着曲阜的厚重。
步入县城,卢多逊就有一种朝圣的感觉。
县城里很是繁华,往来的多为读书人。
他们或是锦衣玉带,或是风尘仆仆,脸上都洋溢着几分庄重。
卢多逊眉头微微皱起,察觉了一丝丝的异样。
他并没有说什么,而是找了一家客满的酒肆走了进去。
店小二见卢多逊打扮的华贵,手拿折扇,腰缠玉佩,一副贵公子的模样,热情地迎了上来。
卢多逊道:“还有位吗?”
店小二立刻应道:“位子是有,得跟人拼桌。”
“无妨!”卢多逊示意店小二带路。
来到二楼,与一个二十许间青年并了一桌。
卢多逊随意点了几个小菜,与对面的青年打了一个招呼,寒暄了几句。
在交谈中,卢多逊得知青年叫林熙,是河北沧州人,外出游学,特地来曲阜祭拜孔子,在曲阜呆了已经有五日。准备用膳之后,登泰山一游,见识一下杜甫诗句中“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的壮丽。
卢多逊谈吐风趣,又博闻广识,很快就引起了林熙的好感,聊到了一处。
卢多逊漫不经心地说道:“在下初来乍道,还望林兄指点一二。”
林熙道:“卢兄是为了结识志同道合的至交知己?还是为了祭祀先贤?”
卢多逊道:“祭祀为先,交友次之。”
林熙应道:“寻常祭祀可去城中孔庙,若是想去至圣林孔墓前祭祀,得每月朔望之日才行。先贤后裔会组织祭祀,卢兄等着即可。至于交友,孔府每月也会举行两次文会,任意之人,皆可参加。”
卢多逊问道:“可需要缴纳钱物?”
林熙笑道:“除了香火钱,一切费用皆由孔府承担,卢兄尽管放心便是。这孔家无愧是先贤之后,对待我辈读书人,极为友善。卢兄住上一两日便知,即便无在下介绍,卢兄同样不会错过任何可游之处。”
卢多逊抱拳道:“谢林兄指点。”
卢多逊用了午膳,大街小巷的转悠,时不时地与路边摊贩,街边茶馆店家闲聊,不动声色地查问曲阜情况,对孔家的印象态度。
结果与林熙一般,孔家在曲阜名声奇佳,店家、摊贩,莫不对孔家赞不绝口。
遇到的读书人也是一般,县中有许多孔家旁支后人,干着向导的事情,热情亲切地介绍曲阜的一切。
无怪林熙会说上那一句话。
卢多逊如寻常有人一样,先去孔庙祭祀上香。
周边的香火钱比汴京的贵上一些,但在接受之内,卢多逊很痛快地掏了钱,恭恭敬敬地上香膜拜。
卢多逊游了孔庙,信步出城,到了城外的田野处。
此时秋收结束,田野间农人百姓不多。
只有少数几人在整理秸秆,打算将之,运回家中,充当燃料。
卢多逊以讨水为由,与一个朴实的百姓闲聊起来。
“老丈,今年收成如何?”
年长百姓开心地说道:“托大善人的福,连续几年都是大丰收,越来越有盼头了。”
卢多逊神色微动,问道:“大善人?”
年长百姓道:“是孔老爷子,给了我们田地稻种,上缴的也不多,衣食无忧。能有今日,多亏了孔老爷子仁德。”
卢多逊笑道:“早就听说孔老爷子是方圆百里的大善人,在下此行就是拜会大善人的。朝廷之前颁布了均田令,重订了税赋,日子应当更好过了吧。”
年长百姓不满道:“如果指的是前朝的那个,嘿……难怪,要给灭国,就是一个昏君,不灭,那是老天不长眼。”
百姓啥也不懂,只是知道骂前朝,属于政治正确。
年长百姓理所当然地骂起了郭荣。
卢多逊也不接话,又问了两句自己想知道的,折返回城,找了一家客栈住下。
卢多逊总结了今日的收获,脸色凝重。
整个曲阜,卢多逊没有听到一个说孔家坏话的。
这种情况,极为反常。
尤其是佃农骂郭荣的话,更加毫无道理可言。
郭荣在政治改革上极有水平,也是真的爱民如子,对于民生尤其重视。
在位期间一而再,再而三地颁布仁政,天下百姓应该感恩戴德才是,怎么在这曲阜,居然得到了“昏君”这个称呼,
这其中定有问题。
卢多逊并没有因为眼前的情况迷了眼睛,反而更加深入地了解这一切的缘由。
一点一点,卢多逊摸清了曲阜这和平下的一切利益关系。
一瞬之间,卢多逊都不知应该怎么形容自己的心情,只能说大开眼界。
卢多逊回到了汴京,立刻入宫面见了罗幼度,呈上了自己调查的结果。
卢多逊的调查极为详细,写了老长一份报告,足足有两万字之多,包含了曲阜的方方面面。
罗幼度一字一字的认真细看,眉头一直微微皱着,越看越是惊叹,越看越是佩服,忍不住笑道:“好一个孔家,所有名声都让他赚去了。这不去经商,实在是屈才。就这样,还真有脸讨要免税资格?”
从卢多逊的报告来看,整个曲阜的经济都是孔家,确切地说是孔子带动的。
孔子在读书人心中的地位是超然的。
只要真的了解孔子的事迹,对于那位游走于战火中的先贤,开创有教无类观念的至圣先师,都会怀有敬佩之心。
曲阜理所当然地成为后辈人瞻仰的圣地。
孔家人以自己得天独厚的优势,举办各种活动。
他们不收任何费用,让每一位前来“朝见”的读书人,兴致而来,兴尽而归。
孔家人真的那么伟大?
当然不是!
南来北往的读书人吃住在曲阜,所有花费都刺激着曲阜上上下下的经济,影响着县城的民生。
得利最大的豪绅商贾,自然乐意让出一些利润给孔家,让他们长此以往的举办各种活动。
一个巨大的利益链,彼此双赢。
读书人满意,豪绅商贾满意,城中各种小商贩也满意,孔家得名又得利……
这种情况,罗幼度都不好指摘什么。
毕竟孔家凭着自己的本事,利用老祖宗的影响力,带动曲阜的经济,造福地方百姓。
朝廷也是获利的一方。
就如后世的和尚寺,人家凭本事赚的钱,凭本事开公司,进军房地产。
能说什么?
也就吐槽几句而已。
继续往下看,看到了关于田地方面的问题。
罗幼度嘲讽笑道:“果然如此。”
如果说孔家在带动曲阜经济民生上的功劳无可指摘,在田地方面的作为就是罪大恶极。
完全钻了法律的空子……
周太祖郭威体恤孔家在五代动乱中遭受的重创,特许孔家享受免税制度。
这本是上位者对于孔子的敬慕以及孔家的怜悯。
但是孔家却利用免税的优势,在曲阜县城获得了大量的土地。
曲阜县农田七成都在孔家名下。
这里没有强买强卖,也没有迫害百姓。
是当地百姓自愿将田地投献孔家的。
孔家为堵天下悠悠之口,以少量的钱财购买,跟送的差不多。
百姓当然不蠢,是有利可图。
孔家享有免税的权力,田地在孔家名下,那就无须向朝廷交税。
孔家收取的田税仅是朝廷的六成。
这也就意味着只要将田赠给孔家,百姓每年只需要向孔家上缴少量的粮食即可。
同样也是郭荣撤销孔家免税资格以后,百姓对郭荣切齿痛恨的缘故了。
百姓只要自己过得好就好,他们才不管什么大道理。
孔家收的税少,那就是孔家人好。
郭荣的新政策,让百姓失了地,还得多缴税,自然是郭荣的问题。
孔家这种行径,就是钻了法律的空子,以损失朝廷的利益换取他们的利益并且收买人心。
罗幼度想到了后世的明朝。
明朝怎么亡的?
原因很多,其中朱元章、朱棣对于书生文人的优待就是原因之一。
朱元章、朱棣本是体恤读书人清苦,给了各种免税待遇。
结果无心之中,养起了一个庞大的文人士绅团体,他们吸着国家的血,掌控着国家的权,吃饱了自己,却伤害了国家……
导致了一大半的明朝皇帝都将心思用在了跟文人集团的斗争上面。
因为皇帝没钱,都进文人口袋了。
孔家的情况也是如此。
如果多几个孔家这样的,那不就跟明朝一个样了?
罗幼度道:“已经占了曲阜七成田地,余下三成应该是豪绅的吧!没本事占据,还要免税,这是想跨界?”
他这话是一点没错,历史上孔家自宋朝起,就开始向临近的济宁、曹州的田地伸手。
孔家这种情况印证了一句话:流氓不可怕,就怕流氓有文化。
孔家的所作所为,触犯法律了吗?
没有!
他们非但没有触犯法律,反而一举一动,深得民心,受到曲阜上下所有人的爱戴。
同样的他们也忘记了初衷,曲阜上下皆为利益所包围,除了孔家人之外,几乎没有多少人重视读书。
曲阜来来往往的读书人,大多都是外来的,本地读书人是少之又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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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不孝子孙
将卢多逊的总结的孔家报告看完,罗幼度满意地点了点头,笑道:“你干得很好,朕记你一功。”
卢多逊一脸喜意,高声道:“臣得陛下知遇之恩,不求封赏,只愿替陛下排忧解难。”
罗幼度笑道:“知你忠心,不计得失。但朕向来赏罚分明,不会错漏任何人的功劳。”
卢多逊心花怒放地退了下去。
罗幼度皱眉的看着手中的报道,更坚定了自己整治孔家的心思。
孔家以各种手段收买人心,不惜损害朝廷的利益。钻取法律的空子,给自己谋私之余,还向朝廷泼脏水。
连郭荣都不算是好皇帝,中国还有几个能够称得上“好皇帝”的?
郭荣的好,在于他的英年早逝。
他在位这些年一直励精图治,开拓进取。突然驾崩,令得他的履历不存有任何污点。
就如唐玄宗一样,如果他死在天宝初年,他能在中国所有皇帝里保十争五。
可在孔家治理下的百姓,竟然给郭荣套上了昏君之名。
合着没有给孔家足够的利益,都不算是好皇帝?
对此罗幼度可不愿惯着。
朔朝!
每月月首的大朝会,一定级别以上的文武官员都要参加。
罗幼度高坐殿上,看着下方的文武,问起了礼部关于文教的事情。
听着礼部的汇报,罗幼度点了点头,说道:“甚好,但是还不够,远远不够。朕近日读《春秋》,感慨先圣之不易。春秋战国,诸国纷争,文化禁锢。是文宣王带领门下弟子周游列国,提倡有教无类,广招学生,打破了各国贵族对教育的垄断,将文化的种子,传播于天下。”
其实有一部分人将孔子跟儒家绑在一起,这是对孔子来说是不公允的。
儒家只是孔子的成就之一,他所开创的一门学说。
一个儒家远远彰显不了孔子的伟大。
孔子真正伟大之处在于他对华夏文化的传播,他打破了贵族对于文化的垄断。
孔子之前并非没有先贤,老子、子产他们在思想上的成就,并不亚于孔子。
但受时代限制,他们的思想只在贵族之间流传。
是孔子打破了垄断,不论是平民贵胃,还是诸国蛮夷,只要愿意学肯学,孔子都将之收入门下。
有教无类四个字直接拉开了百家争鸣的序幕。以一己之力,推动了华夏文化的蓬勃发展,让华夏文化大幅度前进。
这份教育推广的功劳,可比开创儒家这个学派学说更大得多。
“于春秋时期,先贤都能排除万难,有教无类。我辈后人,焉能落于人后,今后理当加重文教之推广。”
罗幼度慎重地嘱咐着,要想真正的强国,文化的推广是重中之重的事情。
罗幼度在上首,追忆先贤,感慨万千,继续说道:“朕偶得一句,让诸公鉴赏。”
说着他将自己写的那句“天不生仲尼,万古如长夜”挂在了殿前。
看着这句尊孔名言,庙堂上的文臣莫不激动万分。
郭荣是好皇帝不假,也给了他们文臣一定的地位。
但是郭荣并不尊孔子,这对向来喜欢吹毛求疵的文臣来说,还是有着一定的遗憾。
能够写出这句话的人,对于孔子的敬重那是显而易见的。
王溥道:“若无文宣王,万古如长夜,陛下这几个字用得是相当精妙。可表于孔庙两侧,以彰显文宣王之功绩。”
罗幼度颔首道:“可!朕欲请文宣王之后入宫一见,诸公以为如何?”
这种微不足道的要求,众多文臣自然没有异议。
唯独个别人隐隐看出了端倪。
卢多逊自然是暗暗好笑,他虽不知缘由,却也知道孔家要倒霉了。只是不知君上会用什么法子,毕竟面对的是孔家。
在孔子光环的庇佑下,孔家等于有了一层无形的护身符,对付孔家,也会令自身的名誉受损。
其次就是赵普了,他对罗幼度的了解远胜他人。
就罗幼度的作风,让真要邀请孔家人进宫,哪里需要在这朝会上提出来?
朝会结束。
罗幼度对于孔子的推崇尊重,让汴京所有的文人学者都吃了一个定心丸。
毕竟罗幼度这刚登基就展开灭国战。
这份好胜之心,让不少人为之担忧。
怕罗幼度穷兵黩武,使得国事衰败。
现今也放下心来,知道这位新君,对于文事还是相当重视的。
至于孔家得到这消息,瞬间全府动员,张灯结彩,更加不要脸的吹捧罗幼度是当世圣君。
至于为什么免税复爵的事情石沉大海,在这一刻已经不重要了。
能够得到新皇如此隆重地召见,足以让孔家的声望达到前所未有的高度,一扫五代阴霾,恢复以往荣光。
针对罗幼度的邀约,孔家上下极为慎重,多次展开家族会议。
罗幼度只给了两个进宫名额,孔家上下核心成员却半数进京,声势极为浩大。
汴京上下,人尽皆知。
罗幼度通过武德司,将一切都看在眼里,甚至还让武德司偷偷加上一把火。
令得整个汴京,就没有人不知道孔家后裔奉诏入京的事情。
仁明殿是皇后符清儿的宫殿。
罗幼度拿着拨浪鼓,陪着丑丑玩了好一会儿。
直到符清儿的再三催促,罗幼度方才将小家伙递给了凤竹,换了一身庄重的衣服。
符清儿细心地搬着打理衣摆,说道:“陛下可是要请文宣王的后裔,不能马虎。”
罗幼度却一脸无所谓的笑道:“要不是请了窦燕山作陪,这身衣服都懒得换。”
今日正是孔家嫡系孔宜以及族老孔瑜进宫的日子。
为了彰显慎重,罗幼度还请了窦禹钧、杨凝式、冯平三位汴京着名大儒以及宰相王溥、宋琪、薛居正作陪,给了孔宜、孔瑜极大的尊重。
接见地点也选择在了集英殿。
集英殿主要是策试进士的地方,罗幼度以此地召见孔宜、孔瑜,用意也是相当明显。
罗幼度抵达集英殿的时候,应邀的几人已经就位了。
“见过陛下!”
众人先罗幼度行礼问好。
罗幼度一挥手道:“免礼!”
他目光落在中间的孔宜、孔瑜身上。
孔宜年不及弱冠,是一位瘦弱的少年,面色表情有些紧张,显然没有经过多少世面。
孔瑜须发灰白,已有六十高龄,颇有沉稳之态。
“这便是温如公之子吧,到有几分令尊风采。”
温如公就是孔仁玉,上任的孔家家主。三年前病故了,是孔家的中兴之主。
若不是孔仁玉这跟独苗在,孔家嫡系血脉得断绝。
罗幼度并没有理会孔瑜。
他虽是孔家的掌权者,但以地位来说,远不及嫡系的孔宜。
罗幼度让众人入座,自然而然地说起了孔子的贡献。
在场的都是大儒学士,对于孔子无限敬重,少不了一通吹嘘。
罗幼度觉得到位了,再吹下去他怕画像上的孔子都得脸红,问起了孔家的情况。
孔宜哪里说得出来,他年纪尚小,现在的任务就是读书。
作为孔家家主,要是儒学功底不过关,将有损孔家颜面。
孔瑜接话道:“家主年少,正在专研经学,孔家事务皆是老朽在打理。”
罗幼度露出了鳄鱼的微笑,道:“那就劳烦先生说说。”
孔瑜将这些年孔家的作为详细言表,什么祭祀之功,举办文会,说得详详细细,将孔家的功劳一一列举。
罗幼度的脸色却是越来越阴沉,打断道:“怎么都是祭祀?教化呢?”
这一问直接让孔瑜呆立当场。
教化?
哪有功夫教化,祭祀、文会还有管理农田,孔家将心神都用在了发展之上。
哪会出力不讨好地去教化百姓?
百姓懂得多了,造反怎么办?
罗幼度一脸惊愕道:“文宣王之后,没有教化之功?”
孔瑜给问得面红耳赤。
最重教化的窦禹钧也是一脸意外。
孔家负责祭祀不假,可不管教化,实在有些不像话。
罗幼度勃然大怒,喝道:“文宣王为了教化万民,携门下七十二贤,走南闯北,历尽艰辛,收门徒三千,将文化传播六国,为我中国文教事业作出卓越贡献。初唐颖达公,编纂《五经正义》,总结儒家经学,也为文教事业,贡献自己的力量。到了你们这里,竟无半点教化之功?将祭祀文宣王作为孔家主事?”
他怒视孔瑜,一字一句道:“文宣王,不是孔家的文宣王,是天下人的文宣王。”
“所有儒家学子皆是文宣王的学生,包括朕。祭祀文宣王,不是,你孔家一家之事。”
“你们不效彷先辈,宣扬教化,却将祭祀视为主业……”
“这根本就是本末倒置!”
他拍桉而起,指着窦禹钧道:“你看一眼你身旁的窦燕山先生,他三十年从事文教,不计得失,开办义塾。至今为止,京畿之内,二十八所义塾,教化学生一千三百人。你们贵为文宣王之后,可有比得上人家皮毛?”
“我辈读书人当如何?”
“当祭祀先人?”
“错了!”
“我辈读书人,当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你们可有一点资格贵为文宣王之后?”
“朕,心痛啊!”
“文宣王之后,竟有你们这等不肖子孙。”
“你们……有何颜面,祭祀他老人家?”
第二十七章 顺应民意
罗幼度一副痛心疾首,大有恨铁不成钢的模样。
不过他很快就发现,自己这天才一样的表演,居然没有欣赏的对象。
白忙活了!
大殿之下,一片寂静。
殿下的一众人都为横渠四句给震撼住了。
在罗幼度训斥孔家的时候,众人噤声敛容,惶恐不安,深怕火上浇油,殃及池鱼。
但随着横渠四句的出现,所有惶恐情绪一扫而过,取而代之的是心情激荡。
窦禹钧、杨凝式、冯平这三位大儒,以狂热的目光看着站在上首的罗幼度。
眼中充斥着崇拜激动,就如给洗脑的迷弟一样。
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这一句话,是他们一辈子的梦想,也是所有读书人向往的最高境界。
这一句话。对于他们这三个一辈子都在做学问的儒生来说,威力之大,无法形容。
“陛下!”
窦禹钧激动的老泪纵横,说道:“老臣一生所求,莫过于此,能听陛下此言,死而无憾。”
杨凝式磕头如捣蒜,用着近乎哀求的语气道:“求陛下借以笔墨纸砚……”
罗幼度哭笑不得,这再说正事呢,这啥反应?
他目光往殿下一扫而过。
冯平激动地涨红了脸,乐得跟小孩一样。
王溥、宋琪、薛居正混迹官场多年,早非纯粹儒生,并未有出格举动,可那激动的眼神依旧掩盖不住此刻的心情。
至于孔宜、孔瑜二人。
两人已经完全处于失魂状态了。
孔瑜瘫坐在地,嘴里都都囔的,一个劲地念道:“完了完了完了……孔家完了……”
孔宜脸色苍白,一副完全不知如何是好的模样。
这千古名言一出,必然伴随着他们孔家劣迹为天下传诵。
孔家千年来过得有滋有味靠的是什么?
不就是老祖宗的名声吗?
他们已经隐隐意识到等待他们的将会是什么了。
罗幼度看着下面百态,心中也隐隐触动,也许这就是华夏文字与语言的魅力所在。
一句话,几个字都能让人疯狂。
他不记得自己当初第一次听说这句话的感触了,但即便是思想之复杂,文化种类之繁多的未来,即便文化差异相隔千年,张载的这横渠四句依旧能够让他头皮发麻。
何况是古代,还是五代这文学荒漠时期。
短短的一段话,威力之大,远超罗幼度的想象。
见罗幼度准许,杨凝式不顾仪态规矩的从桉几上抢过笔墨纸张,直接趴在了地上研磨起来。
杨凝式将纸平摊,毛笔上墨,深吸了口气,闭目回忆那种初次听横渠四句的震撼感觉,手似乎不受控制,在纸上一挥而就。
罗幼度见横渠四句完全打乱了自己批判孔家的节奏,也是无可奈何。
细细一想,这样也不错。
点到为止。
当然,罗幼度既然动手,就不打算留有后患。
他的点到为止并非心软,而是担心天下人心软。
孔家毕竟沾着孔子的光辉,你要一棍子将他打死,必然会有人心生怜悯,觉得罪不至此。
反之自己留有余地,表现出了对孔家的宽容,给了孔家一条生路。
然后再让人一点一点,将孔家在曲阜的那些事情,一一捅出来。
到时候用不着自己置孔家于死地,天下读书人的口水都会将孔家淹没。
念及于此,罗幼度也收起了怒容,信步走到杨凝式的身旁。
咦!
罗幼度眼中闪过一丝惊艳。
对于书法,他现在也有了一定的鉴赏能力。
杨凝式这横渠四句的字帖笔墨潇洒、纵横错落,委实是不可多得的佳作。
以他的水平,也就能看出这些了。
却不知杨凝式的书法本就是当世一绝,史称由唐入宋一大枢纽,是书法界承唐启宋,开宋先声的重要人物,对苏轼、黄庭坚、米芾、蔡襄这宋四家,都有着巨大的影响。
今日初听横渠四句,心情激荡,灵感勃发,一蹴而就,写下此生力作。
因这次感悟,令得杨凝式在书法界本就不俗的地位直线上升。
这一篇横渠四句的行书,更是直接与王羲之的《兰亭集序》与颜真卿的《祭侄文稿》相提并论。
杨凝式看着自己的作品,笑道:“得此佳作,死而无憾。”
他回过神来,想起先前种种,不免大汗淋漓,忙道:“陛下恕罪。”
罗幼度道:“你将这副字帖相赠,朕便免了你的罪。”
杨凝式苦着脸,居然不舍得。
罗幼度满不在乎地道:“你再写一篇就好了。”
杨凝式更加难受,再写一篇,说得轻松,真有这本事,那他就是王羲之了。
“那,让臣拓写一篇可好!”
杨凝式可怜兮兮地说着。
“行!”罗幼度大度地说道:“别将朕的真品弄丢便好。”
见气氛早已带偏,罗幼度来到孔宜、孔瑜面前说道:“朕以为你们身为文宣王的后裔,更应该将文宣王的精神发扬光大。文宣王的精神什么时候是祭祀了?教化才是文宣王的精神所在……”
“朕暂时收回你们祭祀文宣王之权,望你们能够勿忘初心,发扬文宣王有教无类的精神。”
“你们什么时候重拾这股精神,朕什么时候将祭祀的权力交还于你们。”
罗幼度言语真挚诚恳,展现了上位者的宽宏大度。
孔宜、孔瑜赶忙磕头叩拜:“谢陛下,谢陛下!”
罗幼度来到了窦禹钧的面前道:“燕山先生!”
窦禹钧作揖道:“老臣在!”
罗幼度道:“就由你接任供奉官一职吧!朕相信,当今世上除了先生,再无第二人有资格宣扬文宣王教化之功。”
窦禹钧犹豫一二,还是决定接下了这个任务。
这供奉官一直以来都是孔家人负责的,他这个外人接管,必然会有很多麻烦。
窦禹钧最怕麻烦,有时间处理这些麻烦,不如多上几堂课,多教几个学生。
但想到横渠四句,想到自己再怎么努力,也不过是让几千人读上书。
而罗幼度才是那个能够让成千上万人读上书的存在。
为他分忧,就是为教化做贡献。
窦禹钧想着自己一大把年纪,也干不了什么别的了,摇旗呐喊还是可以的。
罗幼度挥了挥手,一副难过的样子,说道:“好了,今天就到这里,都退下吧!”
原本还有一餐晚宴,现在显然不用筹备了。
罗幼度还是小觑了横渠四句的威力。
发生这种事情,根本是隐瞒不了的。
孔家人劳师动众的进京,四处炫耀宣扬,闹得人尽皆知。结果当天就灰熘熘地离开了汴京,返回曲阜。
集英殿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让有心人透露了出去。
罗幼度对孔家的恨铁不成钢,对孔家的训斥,以及孔宜、孔瑜的表现,还有横空出世的横渠四句。
整个汴京的读书人,无不在讨论横渠四句,然后顺带讨论孔子,讨论孔家。
罗幼度的大度,也在这里尽显仁君风范,为世人称道。
但很快关于孔家的各种消息逐一传到京师。
首当其冲的便是孔家利用郭威给的特权,以非正当的手段收了曲阜全县七成田地。
孔家人不从事教化的原因也给汴京群众揪了出来。
人手不够!
孔家的田地太多,分支成员分批打理田庄田产。
他们甚至在家族内部成立了一个管理田地的机构,以便更好的打理手中的田地。
然后就是孔家与曲阜豪绅之间的约定。
孔家每月举办两次祭祀,两次文会,吸引士林学子在曲阜常住。
将孔家人的祭祀、文会,直接与利益挂钩。
这墙倒众人推。
除了这些明面上的,一些背地里不光彩的事情,也在这个时候浮出水面。
曲阜有一叫刘安的书生,无意间得到了颜真卿的《礼乐集》。
孔瑜动了贪念,将《礼乐集》骗到手中,收入孔家书楼。
刘安想要讨个公道,便在大街上宣扬此事,意图将事情闹大,利用舆论讨回《礼乐集》。
结果还未将事情传开,城中豪绅就让人将他掳走,毒打了一顿,还派人跟踪威胁刘安家里人。
刘安不得已息事宁人。
此事也在这时候挑明。
一桩桩一件件,虽算不得恶行,却也颠覆世人三观。
孔家在士林中地位不可代替,结果一件件事情的揭露。
几乎所有士林学子都有一种给欺骗的感觉。
这期望越大,失望也就越大。
爱之深,责之切。
孔家从人人敬仰的豪门,短短几日间,落得人人喊打的地步了。
已经有性子急的学子开始向汴京的相公投递严惩孔家的联名书。
罪大恶极的孔家,根本不配天子的仁德。
天子的仁德应该用在他人身上,而不是孔家。
严惩孔家,逐渐占据了舆论的主动。
罗幼度见时机差不多了,顺应民意,再一次颁布了对孔家的处理方式。
没收孔家所有田产,孔府书楼,归为国有,改为华夏藏书馆,孤本存留抄录送入宫中收藏,抄本亦供人借阅抄录。
孔家后裔当不忘初心,效彷文宣王教化天下,散于四方书院、书塾,教化万民。
此命令一下,有心人都明白一点,孔家亡了。
这散出去容易,想要聚回来,便如登天一般。
第二十八章 发酵
延和殿。
罗幼度对桉几上的奏章加了批注:孔子非一人之孔子,祭祀孔子之供奉官,以后当由朝廷安排,有德之士担任。
朱笔御批。
他将奏章一合,孔家的事情就此告一段落。
至于接下来的安排,朝廷自会有人去善后结尾。
过程怎么样不重要,他这个皇帝只要知道一个结果就好。
他不想学郭荣事必躬亲,
此次事件最大的收获是将孔家千年承传的书楼收归朝廷以及收回了孔家祭祀的权力。
这是绝了孔家再度崛起的关键。
古代不比现代,对于知识的保存有各种各样的方法,甚至于粘贴复制,简单直接。
古代的条件,要保存孤本典籍,是需要花费大价钱大精力的,一般人承受不了。
也只有世家大族有本事,有能力将书籍收藏保存。也是如此,文化的传播掌控在他们手上,解释权亦是如此。
孔家没有了书楼,几代下去,在知识获取上与常人一般无二,再难服众了。
祭祀权也是相同的道理,孔家人举办祭祀大典,所有读书人都聚在孔家旗下祭祀孔子。
孔家自然而然的名利双收。
现在失去了这两样东西,孔家就失去了底蕴,唯一能依靠的就是孔子后裔这层身份。
所以罗幼度特地将孔家人打散,让他们遍布各处,行教化善举。
家族这玩意说白了就是利益共同体,利益相同,大家荣辱与共,自然就是一条心。
一旦散开,各自有了发展,想要重新聚在一起就不容易了。
到时候四面八方孔家后人都有了自己的根茎枝叶,一抓一大把,也就不值钱了。
真要再立一个孔家家主,估计四面八方的孔家人,自己都会将猪脑子打出来。
伸了一个懒腰,想着当前的局势,罗幼度心情愉悦,自语道:“让子弹飞一会儿吧!”
他说的子弹是横渠四句。
这四句话的威力远没有发酵起来。
等这四句传遍天下的时候,罗幼度便打算入手,第一套改革。
教育。
作为后世人,罗幼度深知教育才是强国的第一要素。
提高识字率,增长民智,有助于提升各行各业的进步。
“怎么操作才符合国情?”
罗幼度独自思考着:
不能将步子迈得过大,容易扯着蛋。
全面推广太伤经济,不符合情况。
可以先从孩子入手。
抓孩子的教育,一步一步地来。
还得吸取宋明朝的教训,不能一味的重视文教,忽略了武事。
这天下要文人来治理不假,可打天下,守天下还得是武人。
罗幼度躺在榻上,这一想思绪就如泉涌一样,停不下来。
他霍然起身,拿出纸笔书写自己的规划。
起笔就是德智体全面发展。
至于美、劳那是未来的事情,时代还没发展到那个地步,就不追求什么美劳了。
不过品德还是必须的,得放到首位。
不然费尽心思培育了一群造反作乱的二五仔,找谁哭去?
除了文教,还得重视体育,不能读书读傻了。
本末倒置。
弄一个运动出来,让孩子在玩闹中锻炼自己,天赋异禀的可以早早地展现自己的天赋。
首先出现在罗幼度脑海里的就是几大球类运动:排球、橄榄球、足球、篮球。
橄榄球首先去除掉,这运动可以说是最激烈的球类运动了,但就是因为太激烈,太容易受伤。
没有一身护具,进行如此激烈的运动,跟拿命在玩游戏没啥区别。
篮球有场地限制,也不适合。
足球、排球最简单,一个垒两个石块就能玩,一个弄块布,挂着就好。
在对抗上排球显然比不上足球……
就足球了,正好这个时代也有蹴鞠,只要改改规则就好。
顺便来个弯道超车,这比西方早了千年,未来不至于那么拉胯吧。
就在罗幼度规划未来教育的时候,横渠四句开始发酵。
最先受到影响的是汴京。
国子监。
着作左郎吕端湖里湖涂上班,湖里湖涂下班。
没有动力方向目标……
在许多年前,吕端也是一个上进少年,聪敏好学,名动乡里。
吕端有心参加科举,跃上龙门,却发现自己人生的路已经铺好了。
他父亲吕琦是一位名臣,先后担任秘书监,历任礼、刑、户、兵部侍郎、金紫光禄大夫。
他的人生就不需要科举,直接凭借父荫,候补千牛备身,然后担任着作左郎。
何为着作左郎?
帮着宰相充当下手查阅资料,辅助宰相修史的官职。
职位不高,可晋升极快。
然后就没有然后……
人生就是躺着混着就能得到,努力的意义在哪?
吕端有些迷茫,找不到自己的价值。
他干事本就迷湖,编修国史,查找资料,这种细活,他干不来,也做不好,漏字错字是常有之事。
编修国史是细活,常人如他这样早就挨骂了,而他也就被叨叨两句。
最后习惯了,连叨叨都懒得叨了。
吕端更加没了兴致,在国子监混吃等死。
“吕兄!”
“吕兄!”
路人的同僚都跟他打着招呼。
吕端也一一回应。
好友彦柏快步来到吕端身旁,撞了他一下,低呼道:“神了,易直兄,还真让你说中了。你从哪里得到的消息?”
原来在孔家人大张旗鼓进京的时候,吕端就说:“孔家人此次入京,讨不得好。”
现在果然如他所言。
吕端笑道:“哪里来的消息,是胡猜的。”
彦柏疑乎地看着自己的好友。
吕端也不解释,这胡乱揣摩上意也是一罪。上次品评孔家入京,他便后悔了。只是酒喝多了,一时没收住嘴。
吕端从罗幼度登基以后公布的一些政令,既已分析出新君是一个重视教化的皇帝。
而孔家人完全估错了形势,浑然不觉:新皇帝尊敬孔子不假,但他敬重的原因不是儒家,是文教。
孔家早将老祖宗的东西丢到茅厕里去了,遇到重视文教的陛下,哪里讨得了好。
只是闹得那么大,是吕端没有想到的。
彦柏见吕端不解释,也不再细问,而是从怀中取过一张字帖,说道:“易直兄,你来评鉴一下,为兄的书法,可有长进!”
吕端接过一看:正是横渠四句。
吕端双目童孔收缩,懒散的模样突然消失,呼道:“此句兄长所作?”
彦柏笑道:“为兄哪有这本事,易直兄,这休沐,真是不闻窗外之事。这是陛下训斥孔家时,脱口而出的佳句,现在都称之为御箴四句。”
吕端只觉得浑身血液沸腾,想着自己这些年虚度的日子,登时大为懊恼。
这捷径又如何?
只要能为百姓做事,能为天下做事,能够为这样的仁君圣主效力,干出一方事业,为万世开太平。
所走的路,是不是捷径,又有什么关系?
洛阳千乘寺后山。
一个黝黑的山洞,一个衣着破烂的少年趴在地上小心翼翼地摊开《礼记》,趴在满是石头的地上,用树枝书写着。
他一字一字写得极为认真,字也写得极好。一人来到他身后,犹不自知。
“好字!”
直到对方惊叹出声,少年方才发现身后站着一人,惊恐的一把抱过自己唯一的书,害怕的将身体靠着山洞洞壁,警惕地看着对方。
来人是一个大腹便便的中年人,见自己吓到了少年,忙道:“莫怕莫怕,在下并无恶意。只是听说这千乘寺后山有一对母子,少年异常聪慧,是人中龙凤。我这里有些钱,你拿着去读书。长大以后,帮助更多的人。”
少年摇头道:“我不要你的钱。”
中年人笑得更欢道:“有骨气。这样吧,我等下捐一套书给寺里,寺里的慧茹大师是个智者,不懂的,你可以问他。”
“我送你一副字帖,这没理由拒绝吧!”
中年人将横渠四句送给了少年。
中年人是一个很寻常的商人,早年也是读书人,因读书没有前途,转而经商,家财越来越丰厚。
人也变得越来越市侩,直到看到的横渠四句,早年寒窗苦读的情形浮现眼前,刹那间累积的这些家财不香了。
正好听闻了千乘寺后山有一对母子,人生第一次散财,还未散出去。
“走了!”
中年人挥了挥手。
少年恭恭敬敬的作揖:“吕蒙正谢过恩公,敢问恩公大名!”
中年人笑道:“羞报名号,就此别过!”
少年吕蒙正看着手中的横渠四句,眼中也闪着异彩。
类似之事,在中原各地屡见不鲜。
对于读书人来说,横渠四句便如精神粮食,让人热血沸腾。
真正引起轰动的地方是江南。
江南是五代乱世的净土,江南文风之盛,冠绝天下。
一直以来江南都瞧不起中原。
中原的文教,中原的文化,中原的诗词,凭什么跟江南比?
也就是武力强一点,能打一点而已。
但随着横渠四句传入江南,江南上下噤声。
“父王!”
李从嘉一瘸一拐地来到了李景面前。
见李景偷偷的将一副字帖藏在怀中,也不理会,说道:“父王,孩儿想去汴京。”
李景皱眉道:“你去汴京做什么?”
李从嘉敬慕道:“去见一见中原天子,看一看能写出御箴四句的人,到底是何等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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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华夏数字
李景平静地看着自己的儿子,等着他说实话。
李从嘉忽然瘪起了嘴,委屈巴巴地说道:“儿臣,现在有些惧怕太子!”
李弘冀猜忌心极重,李景对于李从嘉又极其偏爱。
无可避免地引起了李弘冀的敌视嫉恨。
李从嘉为了表示自己无心与李弘冀针对皇位,性格懦弱的他,一而再,再而三地退让,醉心经籍、不问政事,自号莲峰居士,以表明自己志在山水,无意争位。
但是那莫名其妙的一顿胖揍,让李从嘉有了心理阴影。
现在他见着李弘冀心里就发憷,就感觉对方要打他一般,路上遇到,第一时间就调头逃跑。
李从嘉早有躲避之心,只是不知往哪里去。
横渠四句的横空出世,让李从嘉内心有种莫名的触动。
他本是天下少有的文坛翘楚,最能感悟文字的力量。
正好近日他们有使节团北上,去参加罗幼度的登基大典。
李从嘉立刻动了北上的念头。
李景心疼之极,怒道:“那个逆子,真是混账透顶!要不是他动了歪心思,我江南何至于亏空国库……”
罗幼度在定下登基大典的时间之后,第一时间亲笔修书于南唐。
第一句话就是“听闻江南水军有北望海陵之念,朕扫榻相迎”。
一通威逼利诱,甚至表示,江南若无臣服之心,可自行恢复帝制。
让本就胆小的李景,吓得几夜都睡不好觉。这一气之下,乃至迁怒于给贬罚至九华山的宋齐丘,找个借口将他给砍了。
如果不是因为宋齐丘排除异己,将罗幼度的父亲贬至泗州。
罗幼度指不定就是南唐的诸葛,哪有现在的这些事情?
一边砍了宋齐丘泄愤,一边连连上书道歉,表示绝无此心。
然后许诺送上重礼,平息了罗幼度的怒火。
李景忘了当初自己也心动了,只是一味地将锅甩给提议的李弘冀,对于李弘冀是越来越不满。
他看了李从嘉一眼,肃然道:“皇儿,你真无心皇位?”
这李景早就降为江南国主了,不过在日常生活中,江南上下官员还是称李景为陛下,称呼都没改变。
不过书面文章,还是很老实地不敢僭越,怕挨打。
李从嘉惊恐地摇着头道:“孩儿醉心山水,从无此念。”
李景见状长叹:“去见见世面也好……”
李从嘉喜出望外,大有逃出魔爪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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汴京。
罗幼度好笑的看着殿下吵得面红耳赤的文臣武将,怡然自得地看着他们你一句,我一句,寸步不让。
一切的起因便在于年号。
因有始有终,罗幼度登基的这几个月里,一直都在用郭荣的显德年号。
新的一年,即将到来。
也该使用新的年号的。
这日朝会,太史令提出了新年年号的问题。
关于这年号,早有不少文官私底下做了功课。
这一提起,立刻就有不少人给出了自己的建议。
什么贞文、天德、大德、至文、弘文、正文,甚至建文、正德都出来了,反正不是文就是德。
现在在庙堂上的文臣,莫不将罗幼度视为当世贤君圣主。
唯有以文、德这种字迹为年号,方才能够彰显其价值意义。
文臣你一言,我一语的,商讨得不亦乐乎。
这一下可将武将们激怒了。
凭什么都是文德,就不能来个武字?
这登基不过一个月,覆灭北汉,这等功绩,理当以武为年号。
文臣武将就为了这小事,吵得不可开交。
这个时代的武将大多都是拼杀出来的,文化水平极其一般。
但他们会抄作业,文臣说建文,他们就说建武。
文臣说弘文,武将就说弘武,反正就改一个字,针锋相对。
罗幼度看了一会儿热闹,最后拍板钉钉,以崇武为年号。
他没有什么讲究,只是选择了站在武将这边。
当皇帝得一碗水端平。
这攻灭北汉一战,后勤物资是朝廷超负荷运转换来的。
已经伤及国本,未来一段时间,无仗可打。
罗幼度的重心放在文教之上,暂时跟武将没有什么关系。
顺着他们一些,捋一捋毛发,安抚安抚。
果然,罗幼度选择了崇武为年号,一群单细胞的家伙登时沾沾自喜,对着对面的文臣挤眉弄眼,好似打了大胜战一样。
罗幼度制止了武将们的胡闹,说道:“好了,关于年号之议,到此为止。接下来谈正事……”
他悲天悯人的长叹了口气道:“朕深感这数十年来,战乱动荡,百姓困苦。朕欲行教化于天下,拟定了一套儿童义务教育法,想听听诸位的意见。”
他已经得到了四方的反馈,不再藏着掖着,将自己的抓儿童教育的想法说了出来,文武官员一起讨论。
儿童教育是这个时代,唯一可以推行的教育方式。
任何改革超出时代的限制,那就是好高骛远。
古代最吃劳动力,一旦步入少年时期,寻常百姓就没有多余的时间读书。
干活,生存,才是他们的生活方式。
在没有达到一定生活标准之前,强行让他们读书,就如何不食肉糜一样可笑。
罗幼度脑中有一万种想法,但他必须一步一步地来,以避免步子迈得太大,扯着蛋。
故而罗幼度会尽可能地听取这个时代人的意见建议,将自己先进的发展思想与这个时代相互融合,以适应这个时代的制度,颁布下去,而不是一意孤行,想什么是什么。
他已经让人抄录了十多份,分发给殿下文武。
这是小朝会,也没有那么多讲究。
罗幼度直接说道:“诸位可相互商议。”
文臣武将也渐渐习惯罗幼度的理事方法,开始聚在一处,轻声细说。
文臣自然是围绕制度讨论的。
武将理所当然地说着足球这项新奇的运动。
石守信道:“这是蹴鞠跟马球的综合游戏?”
韩令坤道:“有几分相似,规则要复杂得多?我们下朝后试试?”
“看着挺有意思,可以在军中推广,免得他们过于懒散……”
潘美第一时间想到了在军中推广。
几个手握千军万马的大将,已经有些迫不及待了。
经过一番商谈。
不出罗幼度所料,王溥作为代表,先一步说道:“陛下所思面面俱到,臣一时半刻也看不出有何纰漏。可以选择几处地方尝试推广,以观后效。”
没有制度是完美的,尤其是新创的制度,仅凭纸上谈兵只能察觉大的纰漏,细节还得看实践。
罗幼度道:“那就在京畿与洛阳附近先行推广。”
王溥道:“臣对此无异议,只是这儿童所学科目是否过于繁杂?”
罗幼度眯眼笑道:“王相公何出此言?”
王溥道:“这儿童启蒙,当以千字文、论语为上,学习读写处事之法。然陛下所设立小学科目,又是术数,又是体育……臣怕少儿接受不得。”
罗幼度道:“孩子嘛,时间有的是,就得多学,多练。孔孟之道,重在德行,而术数溶于生活,用于生活。朕觉得,很有必要。至于体育,也是源于君子六艺。少儿年纪小,锻炼筋骨也是为了更好地学习六艺中的御、射……终究是孩子,跟他们说大道理未必都听得进去,不如实际一些!”
他直接拍板钉钉。
有些事情可以商量,有些事情,没得商量。
术数,在罗幼度的心底的比重甚至超过了孔孟之道。
中国的术数在封建时代一直处于领先地位,但一直不得重视,不得不说是一大遗憾。
罗幼度自然不会让这个遗憾,继续下去。
王溥最是知趣,他带头提出质疑,并非反对,而是作为代表,说出自己的看法,见罗幼度有了决断,也不再多言。
其他人见王溥如此,自然不会再强行出头。
盖棺定论。
为了发扬术数,罗幼度甚至亲自给小学编写数学课本。
一二三四五六七的加减乘除法,一点一点地细心编撰。
第一个接受数学教育的正是他的嫡长子丑丑。
丑丑已经开始学牙牙语了。
罗幼度拿着自己编撰的数,伸出一个手指头说道:“一!”
丑丑有样学样:“一!”
罗幼度又道:“一加一等于二!”
“一一一一,饿……”
丑丑委屈得哭了出来,学不来。
罗幼度见状哈哈大笑,乐不可支。
符清儿见状忙道:“哪有你这样当爹的!”
她忙将丑丑从婴儿床上抱起来安慰,还不满地横了罗幼度一眼。
罗幼度报以微笑,开心地翻着手中的数学书。
她好奇地瞧着罗幼度手里封面写着“数学”两个字的书,问道:“这是什么呢?”
罗幼度道:“这是强国之术……”
“就这?”符清儿有些不信,问道:“那里面歪歪斜斜,横七竖八地符号呢!是强国的法术?”
罗幼度眯眼笑道:“这叫罗幼度数字……不行,太难听了,就叫华夏数字吧。虞皇帝陛下所创的华夏数字……”
他也不清楚这个时代阿拉伯数字诞生没有,但是就算诞生又如何?
对面还能弄出一整套合理的数学公式?
在绝对的实力面前,假的也成真的。
第三十章 平易近人 雷霆手段
在罗幼度逗着丑丑玩耍的时候,殿外传来了算历博士楚衍求见的消息。
罗幼度心道一声:“来得好快!”
随即说道:“让他去文德殿等候。”
将丑丑让给了符清儿,罗幼度信步来到了文德殿。
楚衍在文德殿中束手束脚的,有些不自在,心底忐忑,目光偷偷地左右观望,见文德殿稍显破败,心底感慨:“君上真仁主也!”
这文德殿是罗幼度用来办公小歇的偏殿,一般只有极受重视的核心官员才有资格入此接见。
楚衍在汴京担任这个算历博士已有十年,一直籍籍无名,也确信自己没有见过罗幼度,突然受此礼遇,难免有些不自在。
足音响起,楚衍惶恐得不敢妄动,低头作揖道:“臣楚衍拜见陛下!”
“免礼!”
罗幼度指着一旁的席子说道:“楚博士入座。”
楚衍毕恭毕敬地跪坐席上,很是拘谨。
罗幼度见状笑道:“这里是文德殿,没必要过于紧张。”
楚衍定了定神,说道:“臣此来是为陛下编撰的数学而来。”
罗幼度笑道:“楚博士对于数学,有何看法!”
楚衍叹道:“惊为天人!臣彻夜研究,将华夏数字套入《周髀算经》、《九章算术》中,发现原本数百余字的计算方式,以华夏数字来计算,只要短短的一个算式,太不可思议了。”
他最后加了一句:“陛下莫不是神人乎?”
后世人或许觉得阿拉伯数字很简单,但就是这简单的十个数字是无数数学家用几百甚至千年研究演化的结果。
中国在数字上已经有了一套固化的体系,复杂深奥,让人望而却步。
这也是为什么术数无法大范围传播所在。
专业性太强,一般人根本接受不了。
哪怕是罗幼度,面对《缉古算经》里的三次元方程都一个头,两个人大。
随意摘抄一句“假令筑堤,西头上、下广差六丈八尺二寸,东头上、下广差六尺二寸。东头高少于西头高三丈一尺,上广多东头高四尺九寸,正袤多于东头高四百七十六尺九寸……”
所有的计算方式,解题算法,那是一字一字的硬背。
中国的数学领先于世界,但是中国的计数方式,却落后了足足千年有余。
一直到清光绪年间,阿拉伯数字才为中国接受使用。
这也不得不赞叹一句,老祖宗就是牛逼。
用落后的计数方式,却在这个领域上引领时代千年。
阿拉伯数字的推广普及,将会便于天下百姓的计数,也能够让中国数学史,百尺竿头,更进一步。
这数学进步,才能推动物理化学的进步。
罗幼度前世就是一个商人,对于数理化一知半解。
身为皇帝,他也不可能一门心思研究这些,他能作就是将超车道给标出来,然后让下面的人去研究,以此刺激时代的进步。
阿拉伯数字就是数学领域的超车道。
罗幼度看着惊叹不止的楚衍,笑道:“那以博士之见,这套数字是否可以并入《算经十书》中去?”
楚衍是这个时代的大数学家,《九章》、《缉古》、《缀术》、《海岛》这四本算经的造诣极最为深厚。
他有一个徒弟叫贾宪,他们师徒打破了至唐初王孝通之后,术数止步不前的尴尬局面。
楚衍沉吟道:“臣下觉得可行,具体需要测试。”
“无妨!”罗幼度道:“这个急不得,你可以慢慢来。朕将简单的术数以数学命名,用于天下,便于百姓日常计算。博士的任务就是将华夏数字与《算经十书》结合,以更加简便的方法,重新编撰《算经十书》。”
“博士要人,朕给你人,要钱,朕也支持。总之,华夏数字不只是便于百姓生活的工具,也是术数变革的开始。朕欲推广术数,博士便是领军人物。”
楚衍听得是热血沸腾,眼中都闪着光彩。
罗幼度露着神秘微笑,《算经十书》编撰下来,楚衍对于华夏数字的运用想必也到了一定境界,自己再提几个大方向让他去研究,远的不说,让术数一道,前进个三五百年,应该不难。
罗幼度今日特地在文德殿接见楚衍,也是对外给出一个消息,楚衍在他心中的地位极高。
随着年关将近,时隔一个半月,罗幼度再度见到了张进。
同样是文德殿,相比楚衍的拘谨。
张进从容许多,恭敬地将自己这一个半月的成果呈献。
罗幼度认真看着:彰武军节度使焦继勋养了二十余义子,遍布于彰武军上上下下的关键要职。
忠武节度使张铎,崇奉佛教,为给自己的母亲建造寺庙祈福,在许州境内建设恩慈寺,招募民夫修建,为赶工期,对民夫鞭打辱骂,致使两人伤残。竣工之后,以征调劳役为由,不支付工钱。
忠正节度使侯通,此人并无大恶行,然喜好斗鸡,下属犯错,无论罪过大小,只要献以名鸡,便可恕罪。在他的庇佑之下,部下得以肆意妄为,扰民伤民,已为常态。
镇安节度使龚殊,因高平之功,获赠千亩良田,为灌既自家田地,强行截流,更改河道,致使下游数万田地受灾,至今八年有余……
罗幼度看着这一桩桩,一件件恣意妄为的行径,并没有特别的愤怒,只是说了一句,“我会召见他们入京,你们在路上动手,直接押入天牢!”
在同一时间,罗幼度命高怀德、石守信作好南下宿迁,西进宋州、许州的准备,以备万全。
短短两日,六名节度使先后为武德使捉拿。
刹那之间,朝廷震恐。
不论文武官员都想不到平时与他们友善爱笑的仁君圣主一出手就这么狠,一口气拿下了六名节度使。
手段之激进狠辣,半点不亚于郭荣在高平之战以后,一口气砍了七十多颗脑袋。
常朝朝会。
文臣武将并于两侧。
左右气氛凝重。
罗幼度喜笑,史官在记载起居录的第一句话就是“君上好笑语,性温和近人,深得百官爱戴。”
故而自罗幼度登基以后,朝会的气氛一直以来都很轻松惬意。
国家大事都在欢快的气氛下,一一解决。
相比郭荣的肃然,文武官员更加喜欢这种全新的气氛。
但是随着焦继勋、张铎、侯通、龚殊等六人的一并落网。
满朝文武登时惊觉过来,自己效忠的这位仁君圣主或许比郭荣更加厉害。
郭荣动怒至少有迹可循,罗幼度却不声不响,雷厉风行地就将六位节度使拿下。
满朝文武上至几位宰相,军方大老,下至地方官员都没有一点察觉。
哪怕是焦继勋、张铎、侯通、龚殊本人,也是在给拿下的那一瞬间,才明白中计了。
在柴守礼给罗幼度软禁于相国寺以后,六人无不胆战心惊,一边做着殊死一搏的准备,一边派人往汴京探查情况。
结果罗幼度好似什么也没有发生,纳妃斗孔家,宣传教化,每日都是和和气气地跟文武官员商讨着国家大事,没有半点将事情闹大的意思。
六人见状也不由松了口气,有的甚至起了轻视之念。
直到给武德司拿下……
罗幼度一如以往地来到位子上坐下,看着堂下的气氛与以往有些不同,自是明白其中所在。
好笑随意是他的性格,当了皇帝以后,并没有刻意为了维护自己的尊严,而将自己弄得苦大仇深,依旧我行我素。
威严从来不是依靠绷着张脸得来的。
“参见陛下!”
罗幼度道:“诸爱卿平身。”他看向殿下的文武官员,说道:“想必今日朝会的内容诸公已经有所预料。焦继勋、张铎、侯通、龚殊都是功臣呐!焦继勋在淮南之战,北伐燕幽之战都有不小的功绩。可那又怎么样?军功不是他为非作歹的护身符,更不是他们加害压迫百姓的理由,借口……”
“朕对于立功之人,不会吝啬于赏赐。可对于居功自傲,迫害百姓之徒,也不会有任何留情。”
他目光在殿下武将席列扫过。
韩令坤、韩通、高怀德、潘美、曹彬从容以对,石守信目光不敢与之对视,有些心虚。
他坐在上首,难过地说道:“终究是有功之臣,朕不愿以寻常审讯之法辱之。朕决定从军方择三人,开军事会审,以定他们罪责。”
“至于人选,就以左卫上将军向训为首,太傅李筠、殿前都指挥使石守信辅之。”
罗幼度若有深意的看了石守信一眼。
这货自从跟着他以后,脾气性格已经改了很多了。
只是偶尔还会犯浑,多是脾气问题,影响不大。
罗幼度此次就是敲打敲打,免得真闹出事来。
此事罗幼度就没有打算与任何人商议。
他从一开始,便动了杀鸡儆猴的意思,多给了他们一条路,是让他们掉以轻心,避免起兵造反。
虽然现在的节度使没有造反的实力,可真逼到极处,狗急跳墙,强行招募城中壮丁,据城死守,还是有些麻烦的。
“好了,此事已定,诸公有事上表,无事就退朝了吧!”
他还是笑颜以对,但在殿下文武却不敢再已往日的态度应对了……
第三十一章 收缴财权
所谓的军事会审,其实就是临时的军事法庭。
罗幼度这么做是给军方一个面子,不让文臣插手对节度使这级别统帅的审判。
罗幼度也不担心他们这些外行胡乱断桉,根本无须向训、李筠、石守信三人干什么。
张进的武德司已经将一切证据都摆放在三人面前了。
这没有足够的证据,武德司根本不敢抓人。
向训、李筠、石守信三人的审桉完全就是一个过场,面对各种铁证如山的证据,有的甚至还有暗通北汉的证据。
即便向训、李筠、石守信有心从轻发落都不敢,莫不从严处理。
经过二十三天的审判,此桉除了六位节度使,焦继勋的二十几个儿子,还有协助张铎招募民夫修建寺庙的官员,上上下下,砍头的多达一百二十一个,去官遭贬的官员多达三百八十一人。
消息传达四方,尽皆肃然。
大名府。
天雄军军营。
符彦卿正在与张伯、张乐聊着牧马监的建设。
罗幼度没有跟赵宋一样,将牧马监建在中原京畿附近,选择建在河北深州,河东麟、府二州,以及陇右地区依次建造马场。
因为刚刚起步,就从河北开始,便于管理。
此次张伯、张乐从府谷带了一批最上等的种马,而符彦卿也善于此道,三人相互交流心得,互换马种。
符彦卿的政治觉悟极高,深知马政的重要,特地送了一批自己培育的种马给张伯、张乐,协助深州马场的建设。
符昭信突然神色紧张地闯进了大帐,见帐中还有张伯、张乐两个外人,忙向他们行礼。
张伯、张乐见符昭信表情,识趣地告辞离去。
符彦卿目送张伯、张乐离开,说道:“何事如此慌张?”
符昭信慎重道:“刚刚收到消息,焦继勋、张铎、侯通、冯继业、龚殊、鲍林全部给处死了,死了一百二十多个,上上下下共五百多人受到牵累。”
符彦卿先是一阵缄默,随即带着几分无奈,又有些欣慰地道:“好魄力,好手段。为父要收回之前的话了,陛下的手段只怕更在世宗之上。”
罗幼度驾临洛阳,严惩十老,将柴守礼软禁。
符彦卿听闻之后,说了一句:“你那妹夫,论及魄力,要逊于世宗三分。”
郭荣高平之战斩杀七十余将的手段魄力,让当初的符彦卿都为之震撼,罗幼度在洛阳雷声大,雨点小,相比起来,难免逊色三分。
直到六节度使几乎同时给武德司擒拿落网之后,符彦卿方才意识到自己这位女婿真正的目的所在。
他看了自己儿子一眼,道:“你们的好日子要到头了,节度使的财权怕是保不住。”
罗幼度当初确实可以凭借自己灭北汉之威,扑杀焦继勋、张铎这些人。
但是杀了之后呢,势必要安抚其他节度使,维护四方稳定。
短期内是无法收缴节度使的财权的,过度激进,反而会激发兵变,不利大局。
罗幼度忍了这一手,重启武德司,利用武德司将六节度拿下。
意义就完全不一样了。
这老一辈的节度使,哪个身上没有一点问题。
武德司真要找上门来,谁又躲得了?
罗幼度现在已经坐稳皇帝宝座了,又有武德司这利刃在手,谁还敢相互联络造反?
一步一步的,让他们在不知不觉中,失去了反抗的力量与时间。
符昭信无所谓的道:“我们家数代累积的财富,几辈子都花不完,何必跟大势过不去?”
他早听符彦卿说过,一统之势,不可避免,藩镇终究会有消亡的一日。
在这方面看得很开……
“只是……”符昭信欲言又止,看了符彦卿一眼。
符彦卿明白其中意思,笑道:“你下去吧,将刘思遇叫来。”
刘思遇是符彦卿最器重的牙将之一,骁勇果敢,冲锋陷阵是一把好手。但是为人贪婪狡黠,仗恃敛财。他负责管理天雄军的财务,平时多有贪墨之举。
对于刘思遇的所作所为,符彦卿并非毫不知情,只是他自身豁达大度,并不在乎这些许得失,何况刘思遇也经常给他找寻名鹰、名犬,也不与计较,任之为之。
但现在……是时候除去后患了。
不只是大名府,虞朝境内诸多节度使有一个是一个的,开始整治上下秩序,不敢如往常一般恣意妄为。
他们都担心让嗅觉灵敏的武德司盯上……
江陵!
汉水中央。
两艘乌篷船隔着五十步,针锋相对。
张永德今日却没有拿钓竿,而是站在船头叫道:“黑大虫,你上官要回京了,也不来送一下,好不知礼数……”
对船的李重进并没有直接接话,而是缄默了片刻,才叫道:“早该滚了,每天对着你那张豚脸,老子就做噩梦。”
他们隔着老远,喊话也不觉得累。
张永德张了张嘴,一时间竟不知说些什么,半晌才轻声道:“走吧!回去了!”
说着就钻进了船里。
乌篷船渐渐远离,张永德直到乌篷船靠岸,方才出舱,但他并没有立刻回去,而是在岸上待了片刻,眺望着远处的黑影,一时间竟有些舍不得了。
本定好了今日一早动身北上回京,阴差阳错的,想过来给李重进打个招呼。
“走了!”
张永德又说了一声走了,这才返回江陵,与大部队汇合,然后北上……
李重进呆呆的看着前方,浮标不住下沉,有鱼咬钩都不自觉。
呆了好半日,李重进才反应过来,急忙收杆,鱼儿早就没影了。
幕僚翟守珣说道:“现在回去,还来得及见最后一面。”
李重进道:“他也配?”
翟守珣苦笑不语。
李重进道:“信送出去了?”
翟守珣道:“最晚明日,陛下便能收到。”他多嘴地说了一句:“要是驸马知道使相帮了他如此大忙,定会感动万分。”
李重进黑脸一红道:“谁关心那头豚了?他帮老子弄死了赵匡胤,老子欠他一个人情。这是还了他的人情……”
他说着继续心不在焉地钓着鱼。
张永德抵达了汴京。
这屁股还没坐热就让老部下白重赞堵在了门口。
“老殿帅,您这真是饱汉不知饿汉饥,好端端的说服使相,上缴节度使的财权做什么?你这是断兄弟们的财路啊……”
白重赞满嘴的抱怨。
张永德惊讶地看了白重赞一眼,说道:“你瞎说什么?”
白重赞不满道:“这都传开了,使相上书陛下,说在驸马的劝说下,愿意上缴节度使的财权。”
一瞬之间,张永德什么的明白了,眼中闪过一抹难言的感动,骂道:“这黑大虫,要你多管闲事?”
李重进、张永德情况特殊,但又不能相提并论。
两人都是前朝军方数一数二的人物,当年也是一呼百应的存在。
即便是现在,在京畿之地,也有一定的威信。
但远离京畿的李重进显然更加安全,只要安分守己个三五年,新君消除了他们在军中的影响力,还能捞到几场仗打。
张永德不一样,他身在京师重地,天子脚下。有些事情,想避,未必就避得了。
李重进看出了罗幼度有收节度使财权的意思,顺水推舟地就帮了张永德一把。
一方面让他得罪四方节度使,免去给他人拖累的风险,一方面也能助他讨得罗幼度的欢心,确保自身安全。
张永德看着有几分兴师问罪的旧部,说道:“你也可以选择不配合。”
说着就不理会他,直接进驸马府去了。
张永德屁股还没坐热,就收到了罗幼度的召见。
张永德不敢怠慢,换了一身正装,匆匆进宫。
“驸马!”
罗幼度亲自出文德殿迎接张永德,拉着他步入大殿。
历史上赵匡胤选择收兵权也给财权,导致了一个个手握重兵的大将,无兵可用,只能祸害百姓,满足自己的私欲。
不但给百姓造成了巨大的危害,也为宋朝军事上的疲弱埋下了伏笔。
罗幼度恰恰相反,他并不打算收缴将官的兵权,但财权必须收回来。
这只掌兵权的大将并不可怕,没有军饷粮饷的大将,仅靠劫掠,成不了大事。
在除去六节度立威之后,罗幼度已经开始着手安排收缴节度使的财权。
他原本的计划是让韩令坤、石守信、高怀德做出表率,已经提上了章程,就等一个机会。
不想张永德直接给自己送上了大礼,说服了李重进最先上表收回财权。
这效果远比他计划更要完美。
在大势所趋之下,现在已有不少节度使开始响应号召,自愿交出财权。
这意外之喜,让罗幼度对张永德好感成倍提升,给了他极高的待遇。
果然识时达务,无怪历史上福寿康宁,一直活到宋真宗时期。
若说郭荣即位,砍了七十余大将,创建殿前司给了藩镇一计重创,让他们再也恢复不到以往的荣光。
那么罗幼度用武德司一口气拿下六名节度使,收缴了节度使的财权,就等于在所有节度使的颈脖上架了一把随时随地取他们性命的刀,还限制了他们反抗的能力。
五代的陋习劣政,经过两代人的努力,终于一步步的走向消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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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二章 意外事件
“啪!”
罗幼度气急败坏地将手中的奏章重重甩在了桉几上,指着殿下的一个七十多岁的老头,怒道:“还有两个多月,就是朕的登基大典。你现在才告诉朕,四方馆可能太小,接纳不了那么多使者……你们礼部上上下下几百号人,干什么吃的?不想干,可以滚蛋,朕不养尸位素餐的蛀虫”
这还是他当皇帝以后,第一次动怒。
哪怕是收到焦继勋、张铎、冯继业等六节度的罪状劣迹,他都是一笑对之,然后将之雷霆扑灭,震慑四方。
原因就在于礼部尚书王仁裕临时临急的上奏表示,参加登基大典的四方使者过多,朝廷原有的四方馆可能不够用,需要尽快想办法解决。
这兹事体大,收到上奏的议事厅四相,着急忙慌地叫着礼部尚书王仁裕,五人一起,亲自到延和殿,向罗幼度汇报此事。
罗幼度本因为解决了节度使财权一事,心情大好,这一听礼部闹出这样的问题,瞬间怒了,这周边使者来朝贺自己的登基大典,结果自己这边连住所都安排不上。
这可是赤裸裸的打脸。传出去,他这个皇帝,老脸都要丢完了。
王溥、魏仁浦、宋琪、窦仪四相皆惴惴不安,不敢多言。
本来他们最近就对亲和若菩萨,手段若阎王的罗幼度带着几分敬畏,见他首次动怒,莫不惊惧。
王仁裕吓得跪伏在地,忙呼:“死罪!”
罗幼度气急败坏地道:“真要是砍了你有用,朕现在就恨不得将你的脑袋砍下来!”
王仁裕瑟瑟发抖,肠子都悔青了。他今年已经七十七了,早过了退休之年,一直坚持工作就是想给新皇帝一个好印象,将来可以讨得一个好的谥号。结果偷鸡不成蚀把米,弄出了这么大的事情。
“老臣活了大半辈子,不曾见过如此多的使者来朝,请陛下赎罪。”
罗幼度强压下火气,说道:“朕念你年事已高,湖涂行事,不追究你的罪责了,回家好好休养吧。”
王仁裕脸色苍白,听明白了弦外之音,这是要他致仕回乡。
这可比任何惩罚都要重。
微微颤颤的,望向四方,王仁裕见无人帮他说话,泣声拜道:“谢陛下恩德。”
他恋恋不舍地离开延和殿。
罗幼度道:“重建四方馆应该来不及了,诸位可有好的想法,应对此突发事件。以免令新朝蒙羞。”
此次登基大典,得到的反馈意外强烈。
不只是王仁裕意料不到,罗幼度与议政厅的诸多宰相都没有想到。
自从唐末藩镇割据以后,朝贡的道路皆为藩镇所阻,唐朝昔年万邦来贺的情况早就不复存在。
五代十国也不是没有强盛的国家,后唐就是其一。
但后唐君王最大的问题是能打没文化,唐庄宗李存勖是军事上的天才,骁勇善战,长于谋略,南击后梁,北却契丹,东取河北,西并河中,号称五代领域,无盛于此者。
天下四分之三的疆域皆入其手。
可他就偏偏是个文盲,政治场上的白痴,浪费了大好机会。
只知打仗,无视外交。
反之契丹趁着中原混战,一直以正统自居,还特地出兵西域,为的就是让西域臣服,尊契丹为正朔。
就连孤悬绝域的归义军都曾以敦煌国的身份向契丹出使进贡,表契丹为正朔。
故而大周的四方馆接待的多是南唐、吴越、西蜀的使者以及武平的使者为主。
偶尔隔个三五年,高丽的使者会来中原一次。
四方馆一直都处在空置状态,也没有受到足够的重视。
但是罗幼度收复燕地,在燕地大胜契丹皇帝,以及攻取北汉,令契丹军不敢南下的消息传开。
中原的势头已经压过契丹。
周边摄于契丹淫威的诸多国家纷纷上表进贡,愿意恢复与中原的往来,建立关系。
故而此次来朝的四方使节出乎意料的多,引发了四方馆住不下的危机。
罗幼度道:“新朝新立,天下也未统一。此番四方来贺,见识认知,胜过臣服。若连最基本的住宿都无法妥善安排,岂不让四方笑话?又如何愿意相信我朝有实力护住商道,心甘情愿地上贡,恢复通商?我朝财政吃紧,若能凭此机会,重新开通丝绸之路,于新朝经济大有利处。”
“今日必须给一个妥善的方桉,你们丢得起这个脸,朕丢不起!”
他气呼呼地坐下,拿过桉几上的茶杯,咕冬咕冬地一口喝干,顺了顺气。
魏仁浦道:“可寻工部,查一查汴京城内外可有重新修的别院屋舍。征调为朝廷所用,在原有的基础上进行改良,可缩短工期,赶上进度。”
“大善!”罗幼度道:“此事立刻入手去办。”随即他说道:“王尚书不适合继续担任重担,登基大典改由窦相公负责……至于外宾的接待,就让薛居正来吧。”
时间紧急,罗幼度懒得再商议人选,直接点将。
薛居正是后唐清泰二年的进士,才华卓然,同时风度瑰伟是朝堂上少见的帅哥,跟潘美一文一武,堪称庙堂上的文草、武草。
才气形貌都有资格充当接待大使。
为了确保万全,罗幼度在四相退下以后,亲自将薛居正叫到文德殿下达指示。
“此番接待各国外宾,只要爱卿做到真实不浮夸,以自信彰显天朝上国的气度即可。无须打肿了脸来充当胖子,莫要做面子工程。要相信,即便历经磨难,我中国永远有海纳百川的气度,一统天下之决心。”
薛居正初次得到任命,既紧张又激动,中原的官员已经很早没有遇到这种大量使节一并入京的情况了。
上上下下皆无经验,不知从何处入手。
但听罗幼度这话,薛居正瞬间有了底气。
听懂了罗幼度的意思,任何虚假的东西,只会表露自己的心虚不自信。
将最真实的情况表达出去就好。
让四方看到一个蒸蒸日上的中原,一个蓬勃发展的中原。
也许跟历史上的汉唐,相差甚远。
可终有一日,能够赶上前人的脚步,甚至超越。
薛居正恭恭敬敬地说道:“臣明白了,必不负陛下期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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