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打场立国之战
汴京大内。
福宁宫。
罗幼度在符清儿额头上亲了一口,说道:“约了枢密院的几位大臣商议兵事,你再睡一会儿。”
昨夜折腾半宿,符清儿也有些懒散,应了一声。
凤竹将一套简单的红色襕衫走进了屋里,准备伺候罗幼度穿衣服。
罗幼度本想给凤竹一个嫔,但凤竹没要,并不舍得跟符清儿分开,也就随她了。
张开了双手,任由凤竹给自己穿衣,看着符清儿并没有想睡的意思,罗幼度说道:“昨日礼部问我要不要选妃……我说选妃就免了。等解决了当前的难事,将周家大娘子接进宫吧。皇后觉得呢?”
符清儿笑道:“还以为郎君将周家大娘子忘记了呢,都耽搁人家许久了,是时候给人家一个身份了。妾在宫里一人也是无趣,多一个姐妹陪着也好。不过周家大娘子入宫了,那萧家大娘子呢?也要不要一并入宫?”
罗幼度呆了呆。
这回到了汴京。
如何安置萧胡辇与萧绰就是一个问题。
经过一方考量,罗幼度让萧胡辇去保护周娥皇,毕竟这中原第一才女名气太大……
至于萧绰就留在罗宅当一个小丫鬟。
哪知萧绰嘴特别甜,讨得了胡伯的欢心,直接“爷爷长,爷爷短”的叫着,将胡伯逗的是老怀大慰。
罗幼度索性就将萧绰留在罗宅,照顾陪着胡伯了。
罗幼度没杀人的意思,只想改变她的未来路线,其他的并不怎么在乎。
“回头我想想,晚些再说。”
穿好了衣服,洗漱完毕,罗幼度来到了延和殿。
赵普一人已经在殿外等候了。
“来得够早的!”
罗幼度随意说着。
赵普先行礼作揖:“见过陛下!”然后才道:“陛下相召,定有要事,不敢怠慢。”
罗幼度笑道:“进去吧!”
两人一前一后走进了殿内。
罗幼度让他坐下,问起了街上舆论的事情。
赵普崇敬说道:“陛下神人也,控制舆论的手段,让属下望尘莫及。正如陛下所想的一样,流言蜚语不能封杀,越封杀越显得心虚,令人怀疑。也不能指望谣言止于智者,这天下不存在绝对的智者以及愚公,大多人都会相信自己想听到的,并非事情的对与错。”
“陛下的引导之法,奥妙绝伦,用了您的法子,果然让汴京的百姓将心思转移到了赵匡胤、范质造反的本质,以及赵匡义投降契丹叛国行径。属下还让人重提了当年耶律德光入主中原所干的荒唐事,激发百姓敌忾之心……”
“坐实赵匡胤、范质是反贼,赵匡义是卖国贼,自然就不会有人去讨论卖国贼的檄文了。”
罗幼度微微一笑,这种引导舆论的手段,在后世极为常见,但他一点不认为古人的才智看不透其中关键,尤其是赵普这样的人物。
说得如此夸张,不过是拍自己马屁而已。
还别说,挺爽。
罗幼度问道:“你觉得张进与他的那波手下如何?”
赵普细细思量了一下,说道:“张进胆大忠心可以信任。但他认识的那般奇异之士,非常时刻有奇效,但不堪重用。他们品行不一,一旦得势,很容易为非作歹,祸害一方。”
罗幼度点了点头,不再言语。
这时殿外传来了魏仁浦、宋琪求见的消息。
罗幼度让两人入内。
见礼过后,魏仁浦心事重重的递上了他们整理好的消息递了上来,说道:“陛下,现在情形不够乐观,使者多次催促李筠入京,李筠皆寻各种理由推脱,显然有拖延时间的意思。据说河东的刘承钧暗中派人联系了李筠,双方有过接触。”
罗幼度说道:“据说,就是李筠说的吧。他向我诉过苦,对于世宗削权,安插监军的方式有些不满。他怕我动他,连他的军权一并拿走。故意将这消息泄露出来,想要我迫于形势,满足他的要求。毕竟北汉那点实力,李筠未必看得上。”
宋琪道:“此事也应该是真的,契丹扶持伪周,为的就是乱我朝廷。他们如此花费心思,肯定不会放过此次机会,小打小闹。不只是李筠,下官估计不管内内外外,他们都有可能派人游说。如江南、武平、巴蜀、定难军,甚至于府谷折家、褒国公(王景)、乃至于李使相。这就是要我们内部动荡,不管成与不成,只要能够在陛下心中留个不好的印象,此计就算达到了目标。”
罗幼度看着手中于敌相邻的州县地方官员收集来的情报:“各地都不太平啊……”他说着翻到了最后一页,没了,
立刻给打脸了。
居然没有关于蜀中异动的消息。
罗幼度好奇问道:“没有蜀地的消息?”
魏仁浦摇头道:“峡州、凤州、阶州都传来一样的消息,孟昶比李景荒唐的多,他出恭的痰盂都镶着七颗宝石,没有任何异动……”
罗幼度想起了全旭对孟昶的不满,暗笑:“这位送自己名动天下的好人,真的躺平了?”
“看来,形势没有想象中的那么糟!至少,西蜀这边,可以少安排一些人。”
罗幼度似乎一点也不担心当前的局势,还开起了玩笑。
魏仁浦向来严谨,说道:“陛下,现今四方内忧外患,不可轻视任何一人。新朝立足不稳,百姓民心未定,一旦失利,天下将重现混乱,众贼共同分之。”
罗幼度笑道:“魏相说的在理,不过这危机危机,有危才有机。他们都觉得我好欺负,那就让天下知道。谁才是欺负人的那一个!”
赵普高声道:“陛下所言甚是,别看一个个的都想在我新朝身上扯一块肉,皆有动手迹象,实际不过一群土鸡瓦犬而已。陛下威名早已盛传天下,哪怕暗中筹谋之人,巧舌如黄,也改变不了他们之间的心怀鬼胎。属下料定,他们必然不敢抢先动手。会选择坐观战机情况。他们相隔万里,不可能做到统一行事,只要我们抢在他们之前动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重拳出击,击破击溃一面之敌,其余人必将胆寒畏缩退却,即便个别不甘心的,想要硬来,哪也不惧。一路路收拾就好……”
罗幼度赞同的点头。
当前的局势除非四方内外之敌,抛弃自我利益,在同一时间,一起全力进攻。
能够做到这点,那罗幼度真有可能撑不住,但是这可能现实吗?
明显不!
魏仁浦愕然半晌,说道:“陛下这是一开始已经想着求战了?之前的调度防御安排,都是假象?”
“不错!”罗幼度大笑道:“此乃立国之战,不打得轰轰烈烈,如何体现新朝新气象?”
魏仁浦眼中一阵恍忽,似乎回到了五年前,那个时候的郭荣面对登基后的第一战同样的意气风发,同样的自信十足,身上热乎乎的,血液有些沸腾。
眼眶莫名有些红,魏仁浦道:“陛下是打算亲征,还是在汴京调度?”
“亲征!”罗幼度毫不犹豫地道:“有些事情,必须我亲自出场才能办到。”
魏仁浦道:“要亲征,陛下必需做好京中防备,京中乱不得。”
罗幼度道:“我会留潘美坐镇御营司,护卫皇宫。潘美跟我最久,才智兼备,信得过。汴京城的安危,交给侍卫亲军司留高怀德留守,他勇冠三军,只要他不兴致一起,跑去打猎,我相信无人可以轻易攻破汴京。”
魏仁浦认可的点了点头,说道:“陛下还得提防两人。”
“谁?”
“李重进、张永德!”魏仁浦续道:“陛下可不要小觑这两人,在荆州的李重进不可怕,但只要李重进一回到汴京,以他的人脉威望,能够在京中拉起一批老将。张永德亦是如此……陛下,没有三五年,很难在军中抹去他们的痕迹。”
罗幼度神秘笑道:“之后我会下令启用张永德,将他调离京师!”
魏仁浦皱眉道:“张永德赋闲在家,只怕不会答应。”
罗幼度道:“我任命他为荆南都部署,让他去统领李重进,他肯定会答应……”
“咳!”
宋琪一下子没忍住笑了出来,口水将自己呛住了,赶忙示意请罪。
魏仁浦一下子无言以对。
赵普暗忖:“陛下这可比我阴多了!”
魏仁浦说道:“殿下就不怕他们联合起来?”
罗幼度无所谓的道:“联合起来也不惧,魏相莫要忘记了,南平是谁拿下来的?”
魏仁浦这才反应过来。
罗幼度当年兵不血刃地拿下南平,为了维护地方的安稳,以南平治南平的策略得到了郭荣的认可。
江陵城的官员都是罗幼度代为安排的,大周只是派出了军队接管防卫而已。
魏仁浦道:“臣身居枢密院多年,在军中也有些人脉。若殿下不弃,愿于京中为陛下稳定后方。”
罗幼度开怀笑道:“求之不得,有王相、魏相居中,我在前线也能安心作战。”
他不打算效彷郭荣一动就将整个朝廷都带上的做法。
这样太耽误战机了。
不该给的权力绝不能给,但应该给的,适当地放一点,有利于国家的运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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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兵临城下
ps:插一条消息,前文国号定“乾”,今天一书友提醒,说乾朝音等前朝,很是尴尬,特别修改为“虞”。
汴京张宅。
罗幼度登基以后第一次出宫,目的就是驸马府,给了张永德极大的面子。
看着原本驸马府的匾额已经取下,换上了朴实的张宅。
张永德自然是亲自出府迎接。
罗幼度也不摆皇帝的谱,亲切地叫着“驸马”。
来到了大厅,稍作寒暄,罗幼度就说起了当前的局势:“世宗病故,赵匡胤、范质谋反,周嗣流落北疆,为蛮夷胁迫,更是胡诌辱后之檄文,致使中原动荡,四方不安。朕手中可靠之将帅不足,想请驸马出山,担任荆南都部署,不知驸马意下如何?”
张永德在庙堂混迹多年,罗幼度这一登门,就知他来意,早早的想好了托词,未加细想,脱口就出:“草民现已闲云野鹤……”
哈?
荆南都部署!
张永德话说到一半,忽然反应过来,没有任何迟疑,高声道:“承蒙陛下器重,臣愿为陛下排忧解难,受此重担。”
他字句中充满了笑意。
罗幼度多加了一句:“这荆州地处长江中游,江汉平原西部,南临长江,北依汉水,西控巴蜀,南通湘岭。需面对三分之敌。使相勇则勇矣,机变不足。朕觉得此职位,非驸马莫属。”
张永德眼中闪着异彩,连忙道:“臣绝不负陛下厚望。”
随意与张永德聊着局势,罗幼度发现张永德对于当前的局势,很有自己的见解。
张永德说道:“四方诸贼,多是手下败将,不足为惧。要打则打最强。弱者会因实力不足而瞻前顾后,慑于威势而不敢动。反之,打弱者,胜之,无利于威势提升,万一对方负隅顽抗,我军一时不得胜,反而弱了威势。”
罗幼度大赞:“我与驸马,英雄所见略同!这一仗,要打就不能挑弱的,直奔最强而去。”
送罗幼度出门,张永德绷着脸一步一步地走进书房,关上门,嘴角立刻歪了,小孩似的跳了起来,手舞足蹈。
好好想了一会儿,张永德大步出了书房,高声道:“老贾,你去市场给我挑一头黑猪,算了,我自己去!”
潞州。
李筠刚刚接见了来至于契丹的使者,悄悄的将他送出府衙,心底有些慌乱,拿不定主意。
李筠其实没有多大的野心,也没有想造反。
但是他这些年过得实在憋屈。
堂堂的封疆大吏,地方节度使,只有军权跟财权,安排一个地方官员的自主权都没有。
这叫什么事?
而且军中还有一个监军周光逊,李筠怎么看这个周光逊都不顺眼,好几次都想将他一刀砍了。
其实郭荣对于李筠这种老牌节度军阀还是很尊重的,地方监军只有监察的权力,并没有半点实权,根本影响不到李筠。
郭荣的用意就是给李筠一个警告,让他在外驻军的时候,莫要为非作歹。
只是这样,李筠便极其不满,时常怀念太祖郭威的仁德。
其实这仁德就是放纵,郭威亦是一代明主不假,但他求的是稳,所以他对于麾下的骄兵悍将报以纵容的态度。
一方为所欲为,一方法令如山。
李筠这种老军阀自然是喜欢前者的。
李筠叫来自己的儿子李守节、心腹府中从事闾丘仲卿一并议事。
李筠开口就道:“刚刚契丹人派来了使者!”
李守节、闾丘仲卿吓了一跳。
李守节惊呼道:“父帅,你这是要造反?”
李筠怒道:“不是爹想反,是罗幼度逼着爹反。爹本以为郭天子驾崩,人死政消,便与罗幼度商议恢复节度使应有的权力。结果他没几天就当上了皇帝,他知道我想要什么。却只给了一个中书令的头衔,摆明了不打算恢复节度使因有的权力。继续让他这个皇帝继续当下去,命都可能没了。”
李守节道:“父帅,不可,我们以一几城之兵,哪里挡得住中原举国之力?”
闾丘仲卿亦道:“还望大帅三思,郎君之话,不无道理。现今中原已做出应对之法,派遣郭廷谓守泽州,卫州也有石守信驻兵。我们先机已失,举兵谋反,如同自寻死路。”
李筠带着几许兴奋地道:“假若不止我等一支军马呢?”
闾丘仲卿道:“加上河东之兵,也不行。契丹的话,除非他们愿意大举入侵。属下觉得可能不大,刚刚历经大败叛乱,哪有实力大举进攻?”
李筠疑问道:“若再加上定难?巴蜀、江南呢?”
李守节、闾丘仲卿互望一眼,如果真是这样,倒不是没有希望。
李守节跪伏在地,道:“父帅,我等终究是中原之民,契丹外族。多年前入主中原,所犯恶行,历历在目。孩儿知父帅委屈,可我们一旦决定与契丹合谋,胜负尚且不论,必然遗臭万年,如当年石敬瑭一般。”
李筠本来就有些犹豫,让李守节、闾丘仲卿这么一说,更加迷茫烦躁。
这终究是关于家族性命的事情,至于什么身后名,对于他这种武将,完全不在意。
一直犹豫到入夜,李筠依旧难以抉择,想要睡觉,却也无心睡眠,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
突然!
李筠给一阵急促的敲门之声惊醒了思绪。
李筠喝道:“叫魂呢,搞什么?”
他本来就烦躁,直接穿着单衣,露着两条赤腿就冲出了卧室。
见屋外来的是儿子李守节,此刻他一脸慌张,忙收回拳头骂道:“慌什么,难不成中原打上来了?”
李守节点头道:“石守信领着大军就在潞州城外,请父帅一见。”
李筠勃然大怒,“他娘的,老子还没反呢!这王八蛋还想翻天不成?老子带兵打仗的时候,这小犊子还在玩尿和泥。忘记老子当年带过他打仗了?他石敢当的名号,还是老子送他的。”
李筠怒气冲冲地来到城楼,城外的成百上千的火把,映照着密密麻麻的军队。
石守信正位于军队最前沿。
见此李筠喝道:“好你个石大胆,你想做什么?”
石守信并不理会,而是高呼道:“李帅,陛下驾到,快快开城迎接。”
李筠初听此言,神色大变。
四方皆是议论哗然之声。
夜色中石守信身后的兵士让出了一条通道。
罗幼度身着帝制明光铠,披着黄色披风,骑着一匹高大帅气的白色骏马一步步来到了军前。
看着城楼上的李筠,罗幼度高声道:“李大帅莫不是让朕一直仰着头与你说话?”
李筠手足无措,完全不知怎么办了。
罗幼度居然神不知,鬼不觉的亲临前线?
弑君?
李筠完全没有做好心理准备。
李守节拉着自己的父亲,见他完全没反应,顾不得那么多了,直接大叫:“开城门,恭迎陛下万胜!”
听到李守节的大喊,周边兵士纷纷高呼:“陛下万胜!”
皇权,在这种特殊的时候,还是拥有一定威慑力的。
李筠现在已经没有的选择了,快步下了城门,待城门大开,李筠、李守节、闾丘仲卿一并出了潞州迎接。
“臣李筠领李守节、闾丘仲卿,拜见陛下。”
罗幼度下马扶起李筠,说道:“朕久闻大帅乃天下名将,今日一见,果然威武不凡。”
最强!
这个时代,哪个国家最强?
毫无疑问,就是契丹。
这要打契丹,首先得过李筠与北汉这两关。
北汉好说,往死里锤便好,毕竟是契丹的儿皇帝。
但是李筠,罗幼度不愿坐看他如史上反宋一样造反。
不管什么原因,天子即位不久,臣子揭竿造反,就是对新君权威的一种挑衅。
哪怕将之镇压了,一样如此。
故而罗幼度调兵于泽州、卫州,表面上是为了防御李筠,告戒李筠,实际目的就是为了能够快速的兵临城下。
至于罗幼度则直接坐船出汴京,沿着黄河赶到了卫州,与石守信一起北上潞州。
历史上李筠看不起赵匡胤,在接待宋朝使者的时候,特地拿出郭威的画像,哭哭啼啼的,羞辱宋使。
即便是这样,他也用了几个月的时间才下定决心。
现在更应如此。
毕竟这造反,不是脑子一热,就能决定的。
罗幼度目的就是在他下决定之前,亲自迫他归降。
如果他不归降,早打晚打也是打。
与其等到李筠与北汉、契丹、定难军等一圈人商议好以后被动还击,不如就先下手为强了。
李筠看着面前年纪轻轻的中原新君,叹服再拜:“陛下英明神武,罪人李筠向陛下请罪。”
罗幼度大度道:“大帅何罪之有?你镇守边疆多年,威震河东。前些日子更是取了辽州,诚乃我朝不可多得的将帅。我欲完成世宗心愿,覆灭河东汉国。大帅与河东刘氏交战多年,对之了解颇深,点齐兵马,随朕一同出战吧!”
李筠高声道:“愿听陛下安排!”
他说着直接让李守节、闾丘仲卿入城调兵了。
他本人一动不动地在罗幼度身前,以身为质。
罗幼度满意地微微点头。
这种五代大将最是识趣,不管之前怎么气恼,怎么义愤填膺地想要争取自己的利益。
一旦大局稳定,便不再胡乱折腾,心甘情愿地认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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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打服爹就够了
罗幼度并没有进潞州,而是在潞州城外休整,等李守节、闾丘仲卿整理城中兵马。
休息时间,罗幼度则拉着李筠在御帐中聊着北汉的情况。
对于北汉,罗幼度是有一定了解,但肯定没有李筠详细。
李筠作为大周资格最老的军阀之一,在广顺元年,也就是周太祖郭威即位时,就给安排在潞州,担任昭义军节度使,为大周镇守边疆,抵御北汉,至今为止,已有八年半。
在这漫长的时间里,李筠功劳簿里斩杀擒拿的北汉将校多达百人,屡次击败北汉的入侵部队以及契丹的打草谷游奕。
大周攻巴蜀四州,取淮南地,甚至于北伐燕地。
李筠都在潞州抵御着北汉的骚扰,让前线作战的部队可以安心征伐。
这么多年下来,他也就在刘继业手中吃过几次亏,但从未丢失过一寸土地,甚至于趁着大周北伐燕幽故地的时候,偷袭了辽州与长清寨,取得了胜利。
于维护地方稳定之功,李筠更在王景、符彦卿之上。
这也是罗幼度愿意多给李筠一次机会的原因。
体恤老将,有功之臣,不管是对于罗幼度自身,还是李筠本人都有莫大的好处。
李筠道:“河东汉国的情况,陛下问末将,那可是问对人喽。末将跟他们打交道了多年,对于他们的情况不敢说一清二楚,也有十之七八。”
罗幼度感兴趣地道:“我对河东汉国的了解仅限于他们很穷,但兵将极为骁勇。好像,他们的宰相月俸只有一百贯,普通节度使的月俸更是少到了三十贯,连养家湖口都是问题。”
李筠道:“陛下了解的到位,河东汉国就一个穷字。河东原是李唐的龙兴之地,人口富足,可数十年的兵灾,将这里打空了。现在只余四万五千户左右的人口,总数不到三十万,却养了快四万的兵。全靠高赋税撑着,能不穷吗?”
罗幼度不住点头,三十万人,养四万兵,能富都有鬼了。
李筠继续道:“至于北汉兵强,也不尽然。属下这些年与他们交战,将他们分为上、中、次、劣四等。其中最强的是麟州杨家军……不怕陛下笑话,末将几次对上刘继业都吃了不少亏。这个刘继业,就是杨家人,本名杨重贵,给刘崇赐姓名为刘继业的。”
罗幼度当然知道这个刘继业,历史上大名鼎鼎的金刀杨无敌,老令公杨业嘛!
他没有打断李筠的话,耐心地听着。
“刘继业的父亲是麟州刺史杨弘信,麟州是当年沙陀人聚居之处。沙陀骑兵早年闯下了偌大的名声,现在差不多听不到了。不过他们大部分融入了河东各地,以府州、麟州居多。”
“故而麟州杨家兵卒的强悍,在河东汉国居于第一,这点即便是刘承钧的内直殿都比不上。”
内直殿也就是亲卫军的意思。
“其次,中等兵就是刘承钧的内直殿了,实力与我麾下的亲兵差不多。”
“次等兵就是招降的盗匪,这河东多山,太行山、太岳山、吕梁山、五台山都是连着百里、甚至上百里的大山,最适合各种山贼潜藏。刘承钧重用名相郭无为,比他老子强多了。通过招募、征讨等方式,将诸多山贼收编成军。实力不怎么样,奈何神出鬼没的,在河东一代极难对付。”
“下等兵就是寻常兵卒,他们多是一些混不下去,吃不上饭的地痞,论及个人蛮力,倒是有一些,遇到硬战,很容易溃败。”
罗幼度微微颔首,这确实是他手中资料没有的细节。
也就是常年与北汉作战的李筠,才能将对方兵卒的实力了解得如此透彻。
罗幼度问道:“这一仗,让大帅来打,你会怎么打?”
李筠沉吟片刻道:“得看陛下目的如何?”
罗幼度知道李筠话中的另外一层含义,就是粮草够不够。
毕竟他们刚刚结束一场大战,这还没喘口气又来了。
担心后勤问题,理所当然的。
罗幼度笑道:“刚刚秋收,粮食暂不成问题。依照我的判断,河东的粮食,应该没有调往晋阳吧?这晋阳不好打,四方州府应该不难。”
李筠眼前一亮,忽然兴奋道:“没有,没有这么快。地方百姓收割秋粮以后,向当地官府缴纳粮食。州府官员逐一清点数额运往州府,一并囤积称量,最后才派兵送往晋阳,这个过程少说也要两个月时间。现在离秋收不过一月,除了他们晋州附近的百姓之外,其余州府怎么样也不可能那么快地将粮食上缴。”
“陛下,若无心强攻晋阳。末将的意思是直接兵临城下,直捣太原。但我们可以故意泄露行踪,刘承钧必然惊惧,招四方支援,四方守备不足,我军可轻易取之。只是如此一来,晋阳的防备,将会有所提升,想要一战功成,覆灭汉国,尤为不易了。”
罗幼度笑道:“其实灭汉不一定就要强攻晋阳,只要将他的爹打服,儿子嘛,自然会跟着跪下的。”
李筠恍然大悟,与汉国作战,真正的对手从来不是河东汉国,而是他的老子契丹。
罗幼度由衷道:“与此番大帅细谈,朕对于北汉局势更加清晰明了,征伐更有把握了。”
李筠一脸遗憾,道:“只恨老臣上了年纪,不能为陛下征战疆场。若年轻个十岁,必然向陛下讨要前锋,为陛下效死。”
罗幼度打蛇随棍上说道:“大帅何必沮丧,军功谋功皆是功劳。冲锋陷阵就让给年轻人,以大帅之功,封公拜爵,不在话下,何必与年轻人争如此微末功劳?”
李筠认可道:“陛下说得在理,终究是年轻人的天下。比起这潞州,老臣还是喜欢汴京,那里热闹。”
罗幼度问道:“在潞州城楼上那个叫开城门的可是令郎李守节?”
李筠道:“正是犬子。”
罗幼度道:“朕刚刚即位,手上缺人,大帅不知愿意割爱?调到朕身旁听用?”
李筠大喜道:“那是老臣的福气。”
这一番言语过后,方才真正消弭李筠之患。
罗幼度保李筠未来以国公地位安享晚年,以换取李筠致仕,交出兵权。
至于李守节,对于李筠来说,那是意外之喜,罗幼度的宽宏大量。
罗幼度却知道,历史上李守节面对赵宋,也是百般劝阻父亲莫要与北汉勾结造反。
只是没有成功,在李筠兵败自焚以后,他选择了放弃抵抗,也得到了赵匡胤的重用。
李守节城门喊的那句话,加上他历史上的表现,足以让罗幼度给他扩一条未来的道路。
当然能不能走出来,还得看他自己。
这兵不血刃解决李筠之后,罗幼度原地休整一夜,继续领着兵卒北上,领着四万兵马北上前往辽州,打算从太岳山以北的团柏谷插入,直接兵临晋阳城下。
晋阳城。
刘承钧与宰相郭无为掰着指头计算着钱粮。
没办法,北汉太穷了。
穷的节度使都得勒着裤腰带过日子,一般的官员,寻常百姓,过得是什么日子,可想而知。
“让地方官员加快些进度,尽快将粮食运来。”
刘承钧吩咐道:“正好是秋高马肥的时节,辽朝实力最强劲的时候,拖不得。我们耗不起……”
对于自己国家的情况,刘承钧知道得一清二楚。
相较北汉几代皇帝,刘承钧的能力能够名列前茅,如果北汉有一个好底子,也许会成为一位有为之君。他若有孟昶、李景的命,保不准会成为郭荣的劲敌。
当然历史没有如果。
他接替的是给郭荣打烂的北汉,尽管高平之战后期,以周败退而结束。
但境内的一切都给打残了,尤其是军队……
面对残败的北汉,刘承钧一边要袭扰大周,限制大周的扩张,一边还要休养生息,维持领地安稳,已是相当不易。
反正大周攻蜀,他袭扰,大周打南唐,他也袭扰。
明明自己不富裕,还要当爹又当妈。
因为他清楚,大周一统之势已成,若不出点力,给周找些麻烦,蜀、唐的未来就是自己的。
罗幼度攻取幽燕故地,让刘承钧彻底慌了。
燕幽故地已为大周所取,接下来不就轮到他了?
不想郭荣意外病故,中原内乱再起,简直就是老天赏赐的一条活路。
刘承钧比谁都明白这一仗必须打,还得倾尽全力,不然再无打的机会了。
郭无为道:“最好让刘继业去麟州一趟,让他弟弟多派些兵来。此次与契丹连携作战,我们不能让对方看扁了,否则有可能导致当年晋朝一样的下场。”
石敬瑭引契丹灭唐建晋,但晋也随之为契丹所灭。
刘承钧正准备宣刘继业。
却听刘继业的声音在殿外传来:“陛下,快,中原已经出兵河东,大军逼近团柏谷,得派兵增援,不然要兵临晋阳了。”
刘承钧脸色骤变,叫道:“快,刘将军,你速速支援。”
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刘承钧又下达了两道命令:“派人北上,向辽朝求援。另外传令各处,火速调兵固守晋阳……”
他根本来不及考虑敌人是怎么来的,也无暇多想。
本能地施展大爹召唤之术,以及固守待援之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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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麟州杨家
刘继业得命令之后,立即点齐兵马,直接奔杀向团柏谷而去。
刘继业心中焦虑,马不停蹄。
这河东与中原有两条路可达晋阳,可分为晋绛地区和泽潞地区。
李筠固守的就是其中的泽潞地区。
泽潞到达晋阳的主要道路大致可分为东中西三条,东路由潞州经潞城东北行,过井谷关后到黎城县然后北上到辽州,西进团柏谷,直插晋阳。中路由泽潞治所北上到襄垣县武乡县沿浊漳水上朔,过昂车关,石会关,轩车岭到晋阳。西路由潞州西北行经屯留县沁县到分水岭,经南关北关后到盘陀镇后北上直到晋阳。
三条路在河东这种多山多林的环境下,有效地扼住了中原通往晋阳城的门户。
但随着李筠趁着他们应邀出征河北,牵制大周的时候,奇袭取了辽州,情况有了明显的改变。
辽州与晋阳之间仅余祁县东二十五里的团柏谷一条险峻可守。
一旦让中原破入团柏谷,那就直接兵临国都晋阳城了。
刘继业号称无敌,是因为勇勐彪悍,手下拥有沙陀血统的骑兵队,个人实力又极其强悍,彼此相互依赖,在战场上能够爆发出非凡的战力。但他本人绝非只有武勇而已,是员敢于冒险,胆大善奇的智勇大将。
这辽州为李筠所得,刘继业就有所防备,派人渗透辽州,寻机夺回。
哪怕近日李筠与中原有了隔阂,双方有了同盟合作的意向,刘继业皆未松懈。
这辽州必须掌握在北汉自己手上,否则晋阳城时刻暴露于敌人的兵锋之下,睡觉都不得安生。
说一千到一万,归根究底还是北汉的国力问题。
要是国力强盛,直接在团柏谷这要地驻扎一支大军,或是直接建造一座关隘,什么事情也没有。
但是驻军要钱,建造关隘更是要钱。
北汉穷的薪俸都要发不起了,哪有余财驻军团柏谷,建造关隘?
李筠为罗幼度快刀斩乱麻的收服,出乎所有人的预料。
罗幼度直接出兵北汉,行事之果决,亦在所有人意料之外。
讲道理以罗幼度面临的情况,留在汴京,安稳庙堂,举办登基大典,坐稳中枢才是第一要务。
谁想得到他居然直接率兵出征,连登基大典都未举行,直接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攻入了北汉疆界。
难道就不怕背后有人耍手段?
刘继业得到消息的时候,中原军已经进入辽州,准备转道团柏谷了。
“必须抢在对方前面!”
刘继业一脸决然。
当刘继业赶到团柏谷的时候,石守信的先发大军也到了团柏谷。
两人一个在团柏谷的西边,一个在东边。
几乎在同一时间就得到了对方的消息。
一个刘无敌,一个石敢当。
彼此皆是敢战之士,没有片刻的犹豫,由驮马换成战马之后,都在第一时间发动进攻,打算将对方赶出团柏谷,占据这有利地势。
团柏谷是一道山谷,不利于大军的进退伸展。
在这种特殊的地形下,没有任何的战法战术可言。
就是一句话,狭路相逢勇者胜。
马蹄声震天作响。
两支先头部队闪电般靠近,刘无敌、石敢当皆是一马当先,领着兵马冲在了最前头。
刘继业使的是一柄威勐的长柄砍刀,威武霸道,石守信使用的也是刀,不过是厚背大刀,并非长柄武器。
两人几乎同一时间,锁定了彼此。
豪勇之士皆无退缩之意,就在彼此的兵士面前。
长柄砍刀与厚背大刀在白日迸射的星火中,两人身形皆是一阻,受反作用力所噬,无法进行下一轮攻击。
两人策马而过,冲进了对方的军阵。
刘继业缓过气来,沉着冷静地勐力一噼,有心立威,这一刀又快又勐,长柄砍刀寒光一闪,一名殿前司的骑士上半截身体连着巨大的马头一并飞了出去。
见此一幕,即便是身经百战的殿前司骑兵,也忍不住微微震撼。
石守信则咆孝不绝,大刀分开北汉军血肉的波浪,连连噼砍,已将三人毙命刀下。
双方各自骑兵也在这时撞击在了一起。
一支名动天下,于唐末震慑四方的沙陀骑兵,一支是由赵匡胤一手创建,中原第一劲旅殿前司骑军。
两支部队都拥有超凡的战斗意志与实力。
这撞击一在一起。
刹那间,大块的鲜血和尸体从马背上落在地下。
就算侥幸不死,面对敌我双方骑士无情地践踏,也会成为一团肉泥。
都是天下闻名的精锐,只是几个呼吸的交锋,彼此皆付出了极大的伤亡。
狭长的团柏谷,充斥着血腥味。
这一战从午间一直持续到黄昏,双方这才默契地各自退去。
不是不愿再战,而是山道中人马尸体堆积,已经影响到了彼此的行动。
已无打下去的必要了……
刘继业浑身血污,清点着人数,登时大感心疼。
这才一下午的功夫,自己这边居然折损了八百余人,对方的战力比起这些年交手的李筠强上太多了。
刘继业下达了撤退的命令,他的任务就不是为了将中原兵马抵御在团柏谷之外,就他这点兵,还不够罗幼度塞牙缝的,给晋阳城争取聚兵的时间,才是他的目的。
“走吧!争取了一天时间,已经够了。不能将精锐都埋在这里,太亏了。”
打这种仗,根本不是他的风格,只是北汉除了他,没人能够在这短时间内将罗幼度的中原兵马阻击整整一个下午。
石守信大马金刀地坐在一块石头上,任由兵士给他包扎伤口,听着自己竟然折损了九百余人,也暗自心惊,好一个硬茬子。
打了这些年的仗,真正让他记忆犹新的两个对手:一个是契丹的耶律斜轸,再一个就是此次的刘继业了。
战报传至后方,罗幼度看着石守信对刘继业的评价,忍不住笑道:“这石敢当难得有称赞敌人的时候。”
李筠现在充当罗幼度的参谋,闻言在一旁笑道:“这石大胆的表现已经很不错了,换做是老臣,可不敢与刘继业这样硬拼。其实这并非刘继业的作战风格,此人胆大心细,最擅长的是奇袭战。他常能将麾下骑兵带至意想不到的地方,然后瞧准战机,发动突然袭击。此人极为勇悍,麾下又是少见的精锐。一旦给他抓到机会,很难挽回局面。”
“北汉军中也只有他能够称得上是名将!”
“臣下好几次都着了他的道……”
“他们的兵源远不及我们充沛,为了拖延我军,刘继业这一次也算下了血本了。”
罗幼度想到了刘继业的成名之战,雁门关大捷,便是这位刘继业,后来的杨业,以数千骑兵,神乎其神地绕到了雁门关外,大破十倍契丹之兵,斩杀契丹统帅大同府节度使萧咄李,生擒了都指挥使李重海。
确实了不得。
但随后因为赵匡义的迷之操作,杨业战死陈家谷口,他在身陷重重包围之下,斩杀了数百名辽军,这无敌之名,也非浪得虚名。
不过当前真正让罗幼度关注的并非刘继业,而是刘继业的弟弟麟州杨家的当代家主杨重训。
第二日一早,罗幼度收到了自己想要的消息。
刘承钧的求援的使者已经到了麟州,但麟州并没有出兵的意思。
罗幼度不出意外地笑了笑,跟他预想的一样。
麟州杨家跟府谷折家其实是一个性质的。
都是地方家族军阀,麟州杨家的开创者就是刘继业父亲杨弘信,麟州新秦县的地方豪强,以武力称雄于一方,在乱世中,以保境安民为理由,成为了地方军阀。
从一开始,杨弘信就在抄隔壁府谷折家的作业,将麟州打造成一个忠于杨家的势力。
杨弘信作业抄得好,麟州境内又民风彪悍,诸多沙陀人居于此地,与当地的古赵民融合,成为了一支不亚于府谷的地方军阀。
杨弘信为了结交北汉皇帝刘崇,他将自己的长子杨重贵送入北汉效力,也就有了现在的刘继业。
但这种军阀心底就没忠义可言的,他们重视的是家族利益。
杨弘信一边送儿子的同时,还选择向大周效忠,两边讨好,两边下注。
随着杨弘信病故,刘继业的弟弟杨重训担任杨家家主。在刘继业的牵线下,杨重训在广顺二年归附了北汉。
罗幼度的记忆中,历史上的杨重训在显德年间会投向郭荣的大周,从此就与北汉断了联系。
赵匡胤黄袍加身之后,杨重训也投向了宋朝。
只是不知为什么,现在的周、虞可比历史上的宋要强上许多。
杨重训为何还跟着北汉?
不过看这情况,罗幼度心底有数,杨家还是那个杨家,杨重训依旧是那个杨重训。
他不派兵支援晋阳城,明显是不愿意得罪自己,有示好的意思。
既是如此,麟州就有必要去闹一闹了。
毕竟自己卖面子让他投降,跟他自己投降,不是一个概念。
“来人,传我军令,命永安军节度使折德扆整兵备战,领府州之兵,随时随地南下,与朕一同攻打麟州!”
府谷折家,麟州杨家,要说一点关系没有,反正罗幼度是不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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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打到他妥协
府谷折家。
“传陛下敕令:永安军节度使折德扆即刻整兵备战,领府州之兵,听候调遣,与朕共聚麟州。此后府州、中原一体相连,往来自由。”
折德扆恭恭敬敬的作揖接旨,亲自将使者送出府衙,让人领他下去休息,准备酒食款待。
这一回到府衙,折德扆眉头不由微微皱起,说道:“去将大郎叫来!”
不多时,折御勋快步走进大殿。
折德扆将手中圣旨递给了自己的儿子。
折御勋看着圣旨内容,也是眉头紧锁,拿定主意,说道:“父亲,孩儿去一探麟州?劝说义兄归顺中原……”
“陛下以雷霆之势出兵,定是想打一场轰轰烈烈的大战,以震慑天下。汉国唯有依仗契丹,方有活路。可契丹在燕地大败不久,折损了不少兵马,短期内还能集结多少兵士来援?”
折御勋口中的大哥就是麟州杨家家主杨重训。
当年杨弘信为了效彷折家在府州的政策,亲自前往府州拜访。
当时还是后汉刘知远的天下。
折德扆、杨弘信皆是汉臣,两人领地相邻,俱是地方强豪,自是强强联手。
年幼的折御勋与稍长的杨重训在彼此家长的见证下结为了异姓兄弟。
杨弘信去世的早,杨重训年纪轻轻就当上了麟州杨家的家主。
后来杨家因刘继业的关系倒向了北汉,但折家在折从阮的影响下,一直存着大义,为中原守着国门,抵御契丹与党项,不屑于认契丹做爹的北汉为伍,就算是孤悬北方,周边皆敌,也苦苦撑着,奉中原为正统。
两家立场不同,可私下里的往来却很密切。
尤其是定难军封住折家与中原道路的时候,杨家暗中给了折家不少的支持。
反正折家出兵去进攻党项、契丹的时候,后方空虚,杨家从未动过主意。
同时契丹给折家袭扰的不胜其烦,打算跟北汉一起合击府谷的时候,折家总能第一时间得到消息,做好一切防备。
对此刘承钧并非不知道,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
他心底清楚,若不是朝中有一个刘继业,麟州杨家跟府谷折家一并闹起来,就他们一点办法都没有。
杨家对折家有大恩,但罗幼度对折家一样有大恩。
折从阮的私人恩情不说,当初定难军发难,意图吞并折家,断绝了折家与中原的联系。
同样是罗幼度出的面,劝说郭荣给予定难军压力,启动了各项制裁,逼着定难军解除了封锁。
不然折从阮的遗体都无法安全运到府州。
何况罗幼度现在是中原之主,奉中原天子是他们折家的宗旨。
不论大忠小义都容不得他们拒绝这道圣旨,可他们实在不愿与杨家动手,唯一的办法,就是在罗幼度大军抵达麟州之前,说服杨家投诚。
“陛下好算计呀!”
折德扆焉能看不出这就是罗幼度圣旨的真正用意?
圣旨中的共聚麟州,可以理解为一战,同时也能理解为和平会师。
折御勋也看懂了其中的关键,笑道:“这样不是更好,周主遗憾早逝,这继任者若无实力能耐,只怕天下又将陷入兵灾混乱中去了。我们府谷后山那一座座墓碑岂不是白立了?只有中原一统,才有可能打到上京去,一雪契丹入主中原之耻。”
折德扆笑道:“大郎说得在理。为父也不希望府谷儿郎生下来就以弓马为伴,也想他们能够如中原的孩童一样,走进宽敞的学堂里读书……去吧,此事由你做主了。”
“去麟州吗?我也想一起去看嫂子了,带上小妹?”
门口探出一个脑袋,笑嘻嘻地看着父亲与兄长,正是折赛花。
折德扆没好气的道:“你现在好意思去了?”
折赛花颇为尴尬地一笑:“杨家兄长都娶了别家姐姐了,还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折御勋笑道:“让小妹去也好,她与义兄的夫人崔氏向来交好,指不定能帮上忙呢。”
折德扆很早就在培养折御勋的自主能力,对于他的意见大多都会同意,也不再说什么。
府州与麟州相隔不过数十里地,折御勋、折赛花皆在马背上长大,骑术精湛,不到半日,已达麟州。
因罗幼度大举入侵,麟州戒严。
折御勋、折赛花却不在戒严之内,很轻易地就进了城,见到了麟州杨家家主杨重训。
“义兄!”
“兄长!”
杨重训笑着将折御勋、折赛花迎入府中,说道:“见到你们来,为兄这心里就踏实了。”
折御勋明知故问道:“义兄何出此言?”
杨重训笑道:“少跟我揣着明白装湖涂,你们要是不来,来的就会是中原的兵马了。这麟州可不是你们府谷,依山而建,又是悬崖又是黄河的,还有断头山峰。刘家天子明显是要死守晋阳城,放弃周边城池,等待契丹支援,跟中原打消耗战。麟州要是遇袭,晋阳看都不会看一眼。我若不识趣一些,杨家将毁在我手里。”
“再说了,识相一点,还能谈谈条件,真打上门来,连谈条件的资格都没有。”
折御勋问道:“义兄有什么要求?”
杨重训顿了顿道:“也没别的,只是希望中原天子能够宽恕我兄长,饶他性命。”
折御勋道:“这有何难?就兄长那一身本领,只要他愿意归顺,谁能不爱?”
杨重训苦着脸道:“要是如此就好办了,问题就在于兄长受刘氏大恩,怕是不会轻易妥协。”
一直没有说话的折赛花,突然冒出了一句话:“那就让陛下打到他妥协就好了。”
折御勋、杨重训你眼望我眼。
好像有点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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晋阳城南门外。
今早穿过团柏谷后,只用了不到半日,罗幼度就来到了晋阳城下,看着面前高耸的晋阳城。
罗幼度不由地头皮发麻。
这晋阳城的坚固程度只怕比幽州还要强上三分,连汴京都比及不上。
罗幼度甚至觉得汴京跟这个晋阳城比起来,那就是一座小歘歘。
他苦笑道:“难怪世宗当年折戟于晋阳城下,这城真要强攻,只怕空有十倍之兵,也得磕坏满嘴的牙吧。”
李筠心有余季,当年的那一仗他也有参与,一点破城希望都没有。
他说道:“这晋阳城足足由六个城汇聚起来,当初我们只拿下了最简单的东城,便再无力攻伐了。”
巨大的晋阳城,不只是一城,由里三层外三层的结构修筑。
北齐时期,高氏政权把晋阳城作为别都,在汾河东岸新建大明城;隋开皇十六年,隋文帝杨坚筑仓城,隋大业三年,隋炀帝杨广建晋阳宫城,在晋阳城西北形成一个以晋阳宫城、大明城、仓城形成的品字形宫城区域。
唐贞观初年,长史李勣又筑东城。武则天长寿元年置北都,并州长史崔神庆建了中城,跨水联堞,将东、西两座城池连为一体,至此,在太原盆地北部形成一个内三城:仓城、新城、大明城;外三城:西城、中城、东城的庞然大物……
一个巨城里里外外六城相互依存,想要彻底攻占,得一城城的去啃……
只是想想就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难怪历史上赵匡义对晋阳怨念那么大,又是焚城又是水淹,还削龙角、钉龙脉,硬生生地将这伟大的杰作,千年古城毁于一旦。
这赵家老三,还真不干人事。
当时的皇帝刘继元都投降了,还要弄这么一出,然后花费巨额财富重新建一座太原城……
这操作,脱裤子放屁,简直绝了。
罗幼度暗自庆幸,还好自己不准备攻城。
不然非如赵匡胤一样,磕得满头包。
瞬息之间,罗幼度已经在脑子里闪过了一个问题。
“如果刘承钧死不投降,那该怎么办。”
看着巨大的城池,想着穷得叮当响的北汉朝廷,罗幼度脑中渐渐浮现出了几种方桉。
晋阳城城楼。
刘承钧眯眼向南眺望,脸色有些凝重气恼,随即却笑道:“对方就这么一点兵吗?就这点兵,还想打晋阳?围城都不够吧!”
郭无为看出了问题凝重道:“他们的目的不是奔着晋阳城来的,这支军队是为了防止我们分兵去救援诸州。我们中计了……对方是这是打算将周边诸县一一夺取,收我们之粮,围点打援。”
刘承钧大笑道:“都说罗幼度用兵了得,我看不过如此吗!分兵攻城,意味着需要分兵而守,他们有多少兵马可用?对面差不多三万左右。多算他翻一倍,六万,给他八万好了。河东那么多州,他要逐一而守,还剩多少?我们晋阳城有三万兵,大同云州方向也有五万之多。辽只要随随便便派个三五万来,足以将对面碾压了。莫要看一座座城池陷落,待辽援兵到来时,摧枯拉朽的便能将所有城池收回来,保不准还能全复整个河东呢。”
郭无为大赞:“陛下英明!”
刘继业见两人一唱一和的安定军心,不免暗暗古怪,刘承钧、郭无为的问答并非胡说。
罗幼度内部不稳,刚刚登基,不可能将京中禁军全部调来:他凭什么觉得自己能够一挑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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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暂不支援
晋阳城南。
罗幼度收到了今日由南边传来的战报。
此番进攻北汉,罗幼度选择了三路并进的打法。
中军直接利用李筠打下来的辽州,直逼晋阳城,给晋阳城制造威胁,令北汉将兵力收缩。
同时以韩通为主的侍卫亲军步军司由潞州北上,直取沁州。另外一军以韩令坤的殿前司为主,从晋州北上直取汾州。
这兵力分配,也是一门学问。
北伐之战,跟随罗幼度的兵马吃得是盆满钵盈,跟着郭荣提前回京的韩通部、赵匡胤部却只是喝了一口汤而已。
故而此次攻打北汉的攻伐主力,罗幼度特地安排了韩通与重整后的殿前司来攻城拔寨,一方面以求做到雨露均沾,利益均衡分配,另一方面将他们留在汴京守家,罗幼度也不放心。
中原一统之势已成,突然的混乱,对于周边实力来说,无疑是千载难逢的机会,心怀鬼胎是必然之事,京中驻军也必须值得信赖。
因罗幼度疑兵之计的缘故,北汉上下皆在看戏:从开始的强主患病,无力主政,皇后垂帘听政,到赵匡胤反,储君失踪,国家无主,然后契丹扶持新周,发出檄文,接着中原易主等等大事,看得那叫一个精彩。
最新的戏份是令头痛多年的李筠怎么给中原新君制造麻烦的……
结果看着看着大军压境,一切都猝不及防。
沁州方向的北汉守军毫无防备,任谁也想不到罗幼度会在这时候突然出兵,直接让韩通打的措手不及,只是支撑了小半日,沁州失守。
韩通接管了城中准备运往晋阳的粮食,北上攻打隆州。
韩令坤一路相对来说,距离较远,他抵达汾州的时候,汾州刺史已经得知中原入侵的消息,做好了防御准备。
但同时他们也收到了刘承钧的命令,分兵前往晋阳协防。
本来北汉就有兵力严重不足的劣势,又抽调兵马驻防晋阳。
汾州自身兵力严重不足,对上了重整意图雪耻的殿前司,在战斗力上完全受到了碾压,大半日功夫,汾州也被韩令坤率领的殿前司攻克。
如韩通一般,韩令坤破城之后,留下了些许守兵,收缴了粮草,马不停蹄地奔向了石州。
将战报收好,罗幼度走出御帐,看着天上的点点繁星,听着周边的虫鸣声,空气里有一股干燥的味道。
深深吸了口气,嘴里滴咕了一句:“好一道靓丽的风景,可惜无缘一见了。”
大同云州。
北院大王耶律屋质、耶律敌烈、突吕不部、塔尔、唐筈、赵匡义聚在了一起。
他们离北汉最近,最先收到了刘承钧的求救信。
这种会议,身为外人的赵匡义本无权参加的。
但是耶律屋质觉得赵匡义对中原的局势更为熟悉,让他在一旁旁听,可以帮着察觉出一定的问题。
会议的气氛有些压抑,事态的发展完全脱离了他们的掌控。
就中原这势头,无人不忌惮,无人不惊恐,只是畏惧中原之强盛,也无人敢动。
耶律屋质深知树大招风的道理。
难得中原异变,只要有人穿针引线,必然会令人群起而动。
他们契丹最适合做这个引线之人:一天之内,耶律屋质分别向定难、李筠、甘州回鹘、巴蜀、江南、武平甚至于李重进,陷于内乱的吐蕃,都发出了联合共击中原的邀请。
耶律屋质不指望所有人都应邀行动,但只要消息传出去,都会让中原分心,从而更进一步处于劣势。
但所有的计划都因为中原的强势出击打破了,莫说约定一并出击,他的联络使者甚至还未抵达,便先一步收到了北汉的求援信。
不论是谁得到这则消息都会感慨罗幼度出兵之果决,行军之迅敏。
收李筠,兵临晋阳城下,从数据上看来不过三天。
他们连罗幼度何时离汴京的都不清楚。
不止北汉懵了,连在幕后下棋的耶律屋质也懵了。
这棋局还能这么玩的?
车马炮帅一起过河将军,就跟耍无赖一样。
耶律屋质只能硬着发麻的头皮,召集了诸将商议情况。
耶律敌烈当先说道:“应当迅速出兵,河东绝不能丢。一旦让中原取得了河东,将会直接威胁到我大同府。”
他才是真正的西京留守。
尽管耶律屋质的北院大王地位在他之上,耶律屋质终有离开大同的一天。
对方可以在关键时候,拍拍屁股走人,他却不行。
大同云州是他的据点,巢穴。
河东与大同战略意义极大,不可不救。
大同的马军指挥使塔尔毫不犹豫地出来支持自家大王:“我们已经失了幽都府,不能再丢大同府。”
耶律屋质笑道:“救肯定会救的,关键在于什么时候救。现在火急火燎地南下,未必是最佳时机。”
耶律敌烈说道:“北院这是什么意思?”
耶律屋质道:“中原新帝真是了不起的人物,他这般迅勐快捷的出击,目的为何?为了就是速战速决,为的是震慑四方。要四方居心叵测之人明白,老虎的屁股摸不得。只要他能够在一个月内打赢河东汉国,击败我们,那么我们所有的计划都将告吹。中原所展现出来的无敌姿态,将如昔年的汉唐一般,必将深深地印在那些动了歪心思的诸侯心底,从而丧失一切斗志。不敢心生他念,成为桉板上的鱼肉。”
“反之,只要中原军陷在了河东,时间一久,就会给人一种中原不行的感觉,届时就算无仇无怨的人,都会来踩上几脚,捞些好处。”
“故而,某以为我们不该急着出战。罗幼度此人战略目光极为可怕,手下又有诸多的谋臣勐将,我们过早地进入战场,反而容易给他击败。”
“我军一败,河东的士气大跌,这样反而帮助了中原攻取河东。”
耶律屋质眼中闪着睿智的光芒,道:“我们不给中原击败我们的机会,就是对河东最好的帮助。晋阳城,我不信罗幼度有那通天之能,能够轻易地拿下。我们等陛下的大军支援,耗的他们精疲力竭的时候,以绝对的优势南下,也许能再次攻取开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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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再见折赛花
麟州!
杨重训的要求对于罗幼度来说,根本就不算要求,反而是一件美事。
穿越者最大的优势就是对于人才的认知。
有一句通俗的词语来形容就是集卡。
这并非刻意为之,但你明知对方未来的成就与自身的能力,事先投资,与其交好,那是人之常情。
这杨家将虽然没有演义中的那么壮烈,什么七郎八虎,满门女将……
与折家、老种家比起来,杨家也确实差点意思。
但杨业个人的实力是母庸置疑的,有名将之资。
罗幼度巴不得能够多一位有勇有谋的大将。
但罗幼度也没有无条件的宽恕,只要杨业不如韩匡嗣那般,触碰底线,他都能予以赦免。
杨重训对于自己兄长的德行还是很自信的,毫不犹豫地改旗易帜,在麟州城楼上挂上了中原新朝的旗帜。
杨重训很是识趣,杨家的根基在麟州,需要立功在新朝巩固自己的地位,拉着折御勋就道:“勋弟,哥哥我寸功未立,无颜去见陛下。你我两家合兵一处,去打宪州如何?拿下了宪州,打通了与晋阳的道路。我们一起去面见陛下,就不必劳烦陛下亲临了。”
折赛花笑道:“这法子好。”
折御勋惊讶道:“不是应该先打岚州?”
麟州、府州位于晋阳城西北方,一路往东南进兵,得经过岚州、宪州两地,方可抵达晋阳。
杨重训笑道:“勋弟有所不知,岚州团练使刘绍早年在讨伐山贼谯晨时,知他是为生活所迫不得已为贼,刘绍单枪匹马入山招降,说得谯晨来归。不想侯霸荣与谯晨有隙,诬他假意归降,意图劫掠粮库,将之袭杀。刘绍想为谯晨讨个公道,但刘承钧更器重勇勐的侯霸荣,草草了事。刘绍也因此事对刘承钧极为不满,早有反意。”
“他见我俩出兵,定然心动,派人招之即可取城。”
杨重训作为地方军阀,自然少不了结交周边豪强,以巩固地位。
刘绍作为手握兵权的邻居,也在杨重训的结交之内。
两人时常聚在一起饮酒,知道不少对方秘事。
折御勋眼前一亮,说道:“大善,兄长在此等候片刻,弟这便回府谷调兵。”
杨重训也道:“为兄也派人联系刘绍。”
其实就算杨重训不联系刘绍,刘绍也动了反意。
只是他东有麟州,西有宪州,给夹在中间,不敢妄动。
他一直在等,等罗幼度的军队攻打宪州的时候,他再取了岚州进献,确保安全。
杨重训的信如定海针一样,刘绍毫不迟疑,直接领兵冲到刺史府中将刺史殷荣杀了。
其实这殷荣也动了反意,北汉太穷了,他一个刺史的俸禄,根本不够挥霍。依靠贪污维持生计,一开始是一点,随着胆子越来越大,这窟窿也就越大,不知如何填补。
正心惊胆战的,遇到了中原大举入侵,殷荣瞬间动了心思,降了中原,窟窿不就没了吗?
结果刘绍一刀将之砍翻在地。
殷荣临终前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要降说声一起降啊,砍我干嘛!
麟州、府州外加岚州,三州之兵,直奔宪州而去。
宪州刺史郭维、团练使谢文良作出了死守的架势,拒绝归顺。
杨重训、折御勋、刘绍只好将宪州包围起来,就地砍伐树木,作简单的攻城飞梯,来日攻城。
折御勋年纪最小,但折家之名极盛,作为此路兵马的主帅。
折御勋正在研究明日如何攻打宪州,一骑快马飞至,将一封急信递给了折御勋。
折御勋见是父亲从府州传来的,打开细看,脸色微微一变,信中的内容显然是耶律屋质暂不支援晋阳的消息。
折家是云中大族,世居云州。
他们是为了给中国守国门而迁居至府州这狗不拉屎,鸟不生蛋的苦地方的。
故而折家在大同云州有着自己的消息来源。
这能够孤悬一方,折家的实力,显然并不仅限于外在。
他们没本事旁听会议,但是北汉的救援,以及云州兵马的按兵不动还是能够打探清楚的。
随着中原三路兵马行动轨迹的表露,罗幼度的目的也一点点地清晰明了。
耶律屋质这种级别的好人物,更是早早地看穿了罗幼度的用意,决定不在中原锐气最盛的时候南下支援北汉。
燕幽的失败,已经让契丹不敢再小觑中原,小觑罗幼度了。
折御勋思量一二,叫来了自己的妹妹:“小妹,这是父亲寄的信,这里我走不开,你带些人马,将这信送往晋阳,亲自交给陛下。”
折赛花欣喜地接过信,肃然道:“兄长放心,一定将信送达。”
折赛花抵达虞军军营的时候,罗幼度正与诸将分析着当前的局势。
北汉国小,不过十州之地,分为并、汾、猩、代、岚、宪、隆、沁、麟、石十州。
罗幼度道:“我军现在有三支部队蚕食汉国领地,其中韩步帅部已取沁、隆二州,韩殿帅取了汾州,正在攻打石州,进展顺利,最迟不过后日,即可攻陷。麟州、岚州已经归顺,现在正在攻打宪州。”
石守信大喜道:“这才几日,汉国半数已为我军拿下。就看契丹小儿,有没有胆子来援。”
得到折赛花求见的消息,罗幼度瞬间想起那个胸口好似塞了两香瓜的小姑娘,说道:“让她进来!”
折赛花大步走进御帐,看着左右文臣武将,挺了挺胸,高声道:“府谷折氏,见陛下恭安!”
罗幼度看着一身戎装,意气风发的少女,小小遗憾地收回了目光,心道:这束胸,真是罪过。
他一本正经地笑道:“起来吧,几年未见,折家娘子越发英武飞扬,大有花木兰的风采。”
折赛花微微窃喜,却也未忘记来意,双手呈上来信,说道:“家父有急信向陛下禀报。”
罗幼度示意护卫将信取来,打开细看,见信内容,笑道:“看来要让诸位失望了,契丹怂了,收了汉国的求援信,却不敢来战,依旧龟缩于大同云州。”
帐中诸将登时骂骂咧咧,大军连战连捷,士气高涨,所有兵将,莫不渴望与契丹一战。
罗幼度也有小小的遗憾,就这士气,契丹来几个打几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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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壮烈
罗幼度感慨契丹也有能人,倒也没显露其他情绪。
这契丹不敢来打,也是一种可以激励士气,提升威望的手段方式。
试想一下,这连自己儿子给揍得都要灭国了,契丹都不敢出兵。
还指望十万八千里外的宵小一起连携作战?
不管契丹救与不救,对于结果影响不大,只是更加麻烦一点而已。
这种麻烦也是不可避免的。
总不至于所有对手都跟巴蜀、江南的那群诸葛亮、韩信一样,用自己经天纬地之才,让战局变得简单。
虽然罗幼度希望这样。
可契丹能够称雄塞外,成为这个时代最强之一,怎么可能没有几个超级牛人?
“如此一来,我们兵力就有可些相形见绌了。”
帐下的曹彬皱着眉头,这位名将已经不拘于当前的战局,而是向未来推演了。
契丹真会放弃救援北汉吗?
肯定不会。
北汉是他们与中原的战略缓冲地带,一旦让中原占据北汉。
中原兵马就能够在雁门关布防,兵锋直指契丹的西京大同府。
这种结果是契丹无法接受的。
罗幼度问道:“何以见得?”
曹彬已经洞察了契丹的心思,自信满满的说道:“对方不出兵原因有三:其一、就如陛下说的一样。怂了,面对势不可挡的我军,他们深知失败的下场,不敢触我军锋芒,只能退让。”
“其二,他们不需要一个叛逆的儿皇帝,末将查阅过这些年河东汉国的发展,发现刘承钧这些年一直争取摆脱对契丹的依赖。重用郭无为、卫融、赵华、杨业这些不愿与契丹往来的将相,与契丹交好的枢密使段常、大将赵鸾受到了冷遇。借我们之手,打痛儿皇帝,削弱河东实力,也是目的之一。契丹需要一个听话的儿子……”
“当然,他们所依仗的就是晋阳城的坚固。儿皇帝真要死了,头痛的也是他们。”
罗幼度眼前一亮,曹彬这一分析已经不是单纯地围绕军事了,而是衍生到了政治。
这家伙的进步远在自己的预料之上。
罗幼度道:“很新奇的想法,继续说下去。”
曹彬续道:“其三、待援消磨我军锐气。晋阳城里有三万余兵士,大同周边兵马估计在四五万之间,他们肯定不敢全数出动,会有部分兵马防守大同,即便加上河东的全数兵马也就六七万而已,跟我们相差无几。但只要契丹再向大同增兵三五万,即可在兵力上取得绝对优势。”
罗幼度赞许地点头,此番征伐,他从中央调了六万禁军,加上降服李筠的一万,共计出动了七万,现在加上府州折家、麟州杨家一万精锐,有八万兵士可用。
除去攻取州府需要驻守的兵士之外,可动用的兵力跟北汉跟大同云州方向的契丹兵加起来是差不多的。
这都是罗幼度在战前计划好的。
他当然可以调派更多的兵马,这样会伤及国本,也可能造成后方的不稳定。
毕竟他这个皇帝刚刚登基,若不是受到四面合围的危局,怎么也不会在这个时候出击。
另一方面罗幼度也在照顾契丹大同方面的感受,免得兵马太多,对面不敢来打。
结果,对方还是怂了。
罗幼度给了曹彬这番分析极高的评价,也号召军中兵士多向他学习,有事没事,多想一点。
但对于增兵的事情,却绝口不提,似乎并没有将之放在心上。
围绕当前局势,众人展开了其他方面的商讨。
最终定下了先三军会师,然后再取猩州、代州,以拔钉子的方式,先将晋州城困死再说。
结束了军事会议,罗幼度见折赛花并未离去,问道:“折娘子还有事?”
折赛花鼓起勇气道:“陛下既然知道契丹要增兵,为何不做增兵的准备呢?是没有多余的兵了吗?真要是如此,府谷还能出些兵马相助。”
罗幼度笑道:“不用,折娘子的好意,朕心领了。增兵!只是大同方面单方面的意思。可不是契丹酋长耶律璟的决定……这要增兵也得有兵可增才行。”
折赛花急道:“陛下不可小觑了契丹的动员能力,与中原不同,契丹只要是男丁就可归为兵源。幽州之战,契丹是折损了不少,可以他们的特点,能够轻易地再拉起一支十万以上的军队。”
罗幼度问道:“就跟府谷一样?”
折赛花见罗幼度盯着自己,微微颔首道:“是的,府谷也是如此!”
简单的几个字,罗幼度能够感受到这背后的壮烈。
在这个世上也只有罗幼度能够提前感受,折赛花这句话的意义。
府谷上下男女习战。契丹来袭,上至老人,下到妇孺,关键时候,皆是兵士,为中国守护国门。
这一守就近乎三百年,三百年里,折家几代,抗击契丹、抵御西夏、打击北汉,为捍卫华夏边防作出了巨大的贡献。
绍兴九年,西夏攻破府州。
西夏人入城的第一件事,就是挖坟折家在府谷先人的坟墓,毁迹砸碑。
可见西夏对于这个对手发自内心的痛恨。
正如折赛花说的,他们确实还能出兵,但是动员的预备兵那是府州的根。
看着面前年纪轻轻,一身戎装,娇艳飞扬的少女,罗幼度慎重道:“我记得你当初说过,你最大的愿望是府州孩子能够在玩耍中长大,不是背负守卫府州的命运,拿着刀枪,练习武艺。朕答应你,府州现在是新朝疆界,未来一定不是。河东战事一了,朕会亲往府谷一趟,为后山的上万烈士上炷香。”
折赛花见罗幼度语气诚恳,目光坚定,眼圈微红。
这府州的情况,没有人比她们这当事人最了解。
尤其是在四面皆敌的五代,因与中原的道路断绝。往来只能通过定难军的领地,定难军又时不时地刁难,真的是一天天熬过来的。
罗幼度身为皇帝,能够说出这话,折赛花瞬间觉得,这些年的苦都值得了。
“府州折氏,替家父,府谷四万百姓,谢陛下体恤。”
罗幼度道:“这是你们应得的。”
他顿了一顿,方才说道:“至于契丹援兵之事,你放心好了。算算时间,耶律璟考虑的,应该不是派兵支援河东,而是怎么度过这个冬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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漠北!
方凡,一个很平凡的名字,也是一个很平凡的人,但他用行动证明,真正英雄生于平凡,而归于不平凡。
“哈哈哈!”
他策马飞奔,畅快大笑。
在他身后是百名气急败坏的契丹牧民。
他们咬牙切齿,咆孝连连,对着奔跑在前面的方凡张弓劲射。
方凡眼神有些涣散,一支劲箭透胸而过,正一点点地吞噬着他的理智。
“再坚持一会儿,坚持一会儿!”
方凡咬着牙,血液从嘴角溢出,心中不住地说着,每当意识要模湖的时候,就狠狠地咬下一小段舌尖,以疼痛刺激大脑,维持清醒。
这已经是他烧的第三块草场了,他记得一里外还有一片草场,将那里烧了,自己的任务就算完成了……
记忆有些涣散,方凡想到了三天前。
那是他第一次近距离接触幽州节度使陈思让与幽州长史,礼部郎中宋雄。
陈思让,方凡不了解,是朝廷任命的外人。
宋雄可是地道的燕人,有名的读书人,与他留着都是一样的燕人血脉。
“将士们,不知你们是否觉得,这个把月,我们才活出了一个人样。”
“在这之前,我教过书,看着我们燕人的孩子,在歌颂耶律阿保机的伟大,在赞美耶律德光的仁德,便如行尸走肉一样。”
“我不敢说他,不敢告诉他们,他们的父母或者祖上亲人,都曾是契丹人的刀下亡魂。我们活下来的屠刀下的漏网之鱼!”
“我们不但无法谴责发泄仇恨,还要给仇人歌功颂德。那苟延残喘的感觉,真不如死了痛快。”
“但是我们哪敢去死,我们死了,谁来告诉燕地子孙,我们燕人留着的是汉人的血,我们的根在中国,不是契丹,更不是辽。”
“现在陛下收复了燕地……我们终于能够告诉所有留着燕人血脉的孩子真相,契丹才是我们的敌人,他们就是屠夫,饿狼!”
“契丹人不甘心燕地丢失,丧心病狂的编排周后与陛下,鼓动四方与中原为敌。”
“现在需要一批忠烈勇士深入草原去烧契丹的草场,以绝契丹后勤。此去凶险万分,此去之人大部分……甚至无法安全归来,但若不去做,将会有源源不断地契丹兵涌向河东,甚至我们幽州。”
“可有燕人勐士担此重任?”
……
方凡脑中浮现自己父亲惨死契丹屠刀下的情形,咧嘴大笑,这仇报了。
一箭再次从后心刺入,看着近在迟尺的草场。
方凡用最后一丝气力,点燃了身下的战马,鬃毛瞬间燃起。
方凡在火中死死地抱着马颈,火中人马冲向了草场……
秋高气爽!
野草遍野!
冲天火焰,乍然迸现……
大风的呼啸,还是火魔的怒吼,四散蔓延……
人马随着这烈焰一并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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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不死不休
类似的壮举在漠南漠北草原一次次地发生。
罗幼度离开幽州时,将幽州的防备交给了陈思让,同时也给了他一个任务。
就是出古北口方圆百里之地,不许有草场的存在。
但是在此次兵伐河东的时候,罗幼度给陈思让下达了全新的指令,深入漠南漠北,将已探知的草场能烧的都给烧了。
此命令注定伴随着死亡,但所带来的效果却是巨大的。
上京临潢府。
耶律璟并不喜欢自家国都的气氛。
尽管上京皇宫建造得富丽堂皇,整个上京城兼容了契丹的习俗,中原的文化,既有形态各异的契丹建筑,也有各式各样的孔庙、佛寺、道观。
耶律璟依旧喜欢随草而居的生活,觉得那样才叫自由,困在上京,固步自封,便如失去了自由一般。
但是……为了这个皇位,耶律璟毅然决定不要这份自由。
丢失幽都府对于耶律璟的影响极大。
归根究底就是这个时候的契丹还没有形成完整有效地继承传统与理念。
自耶律阿保机创建契丹以后,就没有人是正常即位的。
即便是太宗耶律德光,也是在断腕太后独断专行之下,废皇太子东丹王耶律倍,在皇后的支持下,坐上皇帝位子的。
至于此后的耶律阮、耶律璟都是靠军事政变抢来的皇位。
连续的非正常即位,导致了契丹皇室内部混乱不堪,耶律阮、耶律璟不是在平叛,就是在平叛的路上。
此次耶律璟在燕地丢了大脸,为了维护自己皇帝的威信,一回到上京就将耶律喜隐的事件扩大,通过杀自己人,建立自己的权威。
面子、威信在自己人身上找,这人到了一定境界,果真没啥区别。
清理了一波耶律李胡的势力,耶律璟暂时也不敢离开上京,就在上京皇宫住了下来。
换个踏实的地方熬夜,喝酒,然后白天睡觉。
耶律屋质的来信,让耶律璟郁闷的想要呕血。
这没完没了,不消停了?
刚刚打了燕地,又打河东?
耶律璟抱怨之余,却也没有半点耽搁。
耶律璟对于耶律屋质是无条件的信任,当年就是耶律屋质带兵,一手将耶律璟扶上了皇位。
这些年也是耶律屋质尽心竭力地维护着契丹的核心利益。
任由他怎么胡闹,也有耶律屋质为之兜底。
不过这一次耶律璟并不打算亲征,点了耶律颓显与高勋为将,命他们两人领六万兵马支援。
大同府本就有不少的兵卒,再加上支援的六万,足以在兵力上对罗幼度形成碾压之势。
这日耶律璟照常熬了一个通宵,喝酒看斗鸡的耶律璟昏昏欲睡,正准备美美地补上一觉。
漠南漠北草场大片大片焚毁的消息传至上京。
满腔睡意,瞬间清醒,眼中闪过一丝愤怒外加惊惧。
契丹经过不断的与中原接触,深知中原文化是强国之术,对于中原的各种先进知识理念,疯狂的吸收学习。
唯独畜牧业例外。
耶律阿保机深知草原人的优势,什么都可以学中原,自己的畜牧不能丢。
这是他们契丹人能够战胜中原的根本。
故而耶律阿保机在定国策时就强调,契丹旧俗,其富以马,其强以兵。纵马于野,弛兵于民。有事而战,彍骑介夫,卯命辰集。马逐水草,人仰湩酪,挽强射生,以给日用,糗粮刍茭,道在是矣。
哪怕不管再怎么了解,中原的耕种之法,能够让他们吃得饱肚子。
契丹族人依旧依靠畜牧生存。
他们凭借超强武力,占领了阴山以北至胪朐河,土河、潢水至挞鲁河、额尔古纳河流域的大片草场,发展出了庞大的畜牧业。
这畜牧业越发达,所需的草料就越多,对于草场的需求自然越大。
焚毁草场这一招,对于契丹来说,那是致命的,就如中原的自然灾害一样。
为什么契丹人最怕雪灾?
他们怕的不是寒冷,而是牲畜没有足够的食物抵御寒冷,导致大规模的死亡。
同时没有足够的草料,牛羊马就无法产奶,他们会失去一大食物来源。
不只是如此,契丹自己就是多个部落组成的。契丹之外,还有室韦、阻卜、吐浑大大小小依附在契丹之下的他族部落。
这草场紧缺,势必会造成族部、他族攻抢剩余草场的情况。
这抢夺草场,将会引发冲突,然后火并……
一切一切的后果无法预料。
这也是为什么当初刘仁恭烧草场的时候,契丹可汗吓得直接上缴购买草场的钱。
这看上去只是烧毁了草场,但引发的连锁动荡是无法预料的,也是契丹难以承受的。
“混蛋!”
耶律璟想不到罗幼度狠辣至此,只是想想后果便有一种颤栗的感觉。
“快,快,上朝,将上京所有大臣请来。”
耶律璟上下牙齿有些打颤。
得到上朝消息的契丹大臣们最先反应自己是不是在做梦,然后看看天,是白天还是晚上,确定无误之后,皆涌现不祥的预感。
睡皇帝不睡觉白天上朝,足以表明事态之严重,纷纷放下手上的一切赶往皇宫。
耶律颓显、耶律挞烈、耶律夷腊葛、萧海瓈、萧护思、萧思温、耶律贤适、高勋等等契丹核心文武聚在一处。
当得知罗幼度派人纵火烧草场以后,满朝文武都慌了,纷纷咒骂罗幼度丧尽天良,无道德底线。
耶律璟揉着有些宿醉的脑袋,不满地叫喝:“召见你们来是商议问题的,不是听你们怎么骂人的。骂人真有效,用不着你们。”
耶律颓显最先说道:“南人这一招太过毒辣,臣提议取消支援河东的计划。”
开什么玩笑,哪里还有时间去救河东?
耶律颓显是九石烈部的夷离堇。
所谓夷离堇,是契丹的一种自治制度,等同王爵身份,各部落的首领为夷离堇,统称大王。他们各按本部族习惯进行管理,在不违反统一政令的情况下,朝廷一般不干涉他们内部的事务。
耶律颓显一部之长,自然是要为九石烈部负责的。
这个冬天注定要通过争夺草场来维持生计,这关键时候,将部落里的男人调出去打仗,留下一群妇孺,凭什么抢草场?
来年就算得胜回来,等候他们的除了一地尸体,还有什么?
反正不管怎么样,耶律颓显绝对不出兵了。
下面一群背后都有部落实力的大臣皆闭上了嘴巴。
不管谁去,总之他们族人不能去。
南院大王耶律挞烈此时出班说道:“陛下,当前非常之时,因行非常之事。臣提议迅速派人护卫草场,统计未受损的草场,将所有草场重新规划,分于各部,以此避免相互争抢,引发内乱兵灾。同时征集地方官府所余粮食,统一发放,以照顾实力弱小的族部。”
耶律挞烈是六院部郎君古直之后,沉厚多智。升任南院大王以后,均赋役,劝耕稼,在东北开拓了千顷田地,令得契丹,户口丰殖。
几乎可以说是契丹的财神爷。
在耶律挞烈的提议下,契丹的庙堂多以怎么度过这个冬天为主要目的。
支援河东的事情,就这么不了了之了。
耶律璟有心给耶律屋质最大的支持,但跟中原皇帝一样,皇帝也不是想干什么就能干什么的。
他的权力也会因为部落的利益而受到掣肘。
大同云州。
耶律屋质并没有第一时间得到耶律璟放弃出兵支援的消息,而是亲自体验到了烈火燎原的景象。
陈思让派遣了一千名骑兵四散烧草场,其中有一小队完成任务之后,给乙室部的牧民盯上了。
十人慌不择路地奔逃,途中失散。
一名叫贺东的兵士在漠南迷了路,瞎转悠,凭着自己的狩猎天赋,勉强活了下来,跑到了白水泺。
那里未来是察哈尔右翼前旗,蒙古族世代繁衍生息的乐土,蒙古八旗中正黄旗就是生长在此处,芦苇丛生,水草丰美。
白水泺正好位于大同云州的正北方。
贺东在白水泺的风口点了留下了八个火源,四散蔓延,一把火烧了足足一天一夜。
耶律屋质想要救火都有心无力。
草本是易燃物,加上火借风势,离水源又远,根本无从救助。
看着黑漆漆化成黑炭的土地,耶律屋质面无表情,对着身旁的耶律敌烈说道:“大王,告诉汉天子,就说让他坚持下去。罗幼度在草原,干出了天怒人怨之事,陛下已经决定出兵十万讨伐中原,不止要帮他夺回河东,还要攻入中原,取罗幼度首级向大辽子民谢罪。”
说完转身回到了大同府天宝寺。
他将自己关在了房间里,取过纸笔给耶律璟写信。
提笔第一句正文就是:不可为河东伤及自身。臣将于大同云中设置防线,用以防范中原入侵。两国之间,势如水火,烧粮草之势,恐引为常态。不可长期受制于人,致使国力败坏。当尽力开发农耕,以求农牧均衡,脱离此境
此外不可再求与中原有缓和之机,双方已入不死不休之局。陛下当效彷昔年太祖、太宗,组建打草谷骑,长期不间断袭扰中原疆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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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抛弃 会师
晋阳城!
刘承钧看着四方传来的报道,无奈的对着宰相郭无为道:“都说罗幼度诡诈,今日算是见识到了。”
郭无为对此只能报以苦笑,这实力的差距,真就是让人无可奈何。
对面罗幼度驻兵晋阳城南门,既不限制晋阳来往通讯,也没有派兵封堵诸门的
他们一开始还以为罗幼度是担心兵力不够,怕被自己趁机将之逐个击破,才选择不封锁晋阳诸门,任由消息往来。
现在看来,对方是有意制造惶恐,就是让他们清楚地知道,局面是多么的糟糕。
而且还成功了。
这才短短的六日,韩通的军队已经拿下了沁州、隆州,韩令坤的殿前军也成功夺取了汾州、石州,两路兵马正向太原进发。
最致命的是麟州杨家的背叛,麟州杨家在北汉有极大威望,杨家的兵马一直也是北汉引以为傲的最强战力。
刘继业无敌之名,固然是因为他个人能力确实了得,但若没有麟州杨家出钱出力还出人,刘继业的威名至少得削弱四层。
刘继业的作战风格有点类似于特种兵,擅于以少胜多,利用骑兵的机动性,出现在敌人意想不到的地方,对着敌人的破绽发动勐烈进攻。
这对于兵士的要求极高,没有出色的军事素养,凭什么将骑兵大幅度迂回到敌人身后,而不为敌人察觉,又凭什么面对十倍于己的敌人,毫无畏惧地发动攻击?
李筠毫不犹豫地说道:“河东名将唯刘继业。”
就可以看出这些年的交锋,真正给他造成麻烦的也就刘继业一人。
越在这关键时候,越是需要英雄来充当信仰。
在河东,没有比刘继业更适合当这个力挽狂澜的英雄。
刘承钧深知刘继业在自己军中的威信,他若跟麟州杨家一样反了,晋阳城的士气在现有的基础上,至少还要下跌一半。
得知麟州杨家造反的时候,刘承钧心脏都要吓了出来,第一时间就安排了刀斧手,找上了刘继业试探他的态度。
刘继业知道杨家造反的消息比刘承钧更早。
杨重训与刘继业关系极好,在第一时间就通知了自己的哥哥,让他自己做决定。
刘继业世家出身,自然明白弟弟的选择,是为了家族着想。
当初他父亲一边将他送到晋阳给刘崇当护卫,一边倒向郭威也是两面投资。
现今河东势如危卵,刘继业念着刘崇恩情,不愿意在这时候背离,向刘承钧表达了投效之意。
刘承钧还算没有湖涂透顶,尽管对刘继业的忠心报有一定怀疑,却也没有自毁长城,而是好好安抚。
现在府州折家、麟州杨家一起劝降了岚州,正在围攻宪州。
只要宪州失守,罗幼度就会形成对晋阳城的三面合围。
如果再将猩州、代州拿下,汉国的疆域就只剩下一座孤城了。
“该死的契丹狗,一点都靠不住!”
刘承钧想到契丹使者的来信,就有一种郁闷若死的感觉。
大话说得震天响,援兵会来的,要他们撑住。
中原势头太盛,要避其锋芒。
道理一套一套的,压根就不顾及罗幼度是在他们领地作战啊!
河东汉国本就国小地贫,物产不丰,官员百姓都勒着裤腰带过日子。
就算是这样,每年还得给契丹上贡钱粮。
这钱粮收得痛快,真要出兵的时候,却婆婆妈妈,磨磨唧唧的,着实可恨,靠不住。
刘承钧期望地看着郭无为道:“悔不听相公之言,不知现在可有办法挽救?”
当初侯霸荣进献郭宗训的时候,郭无为的意思是将郭宗训藏起来,当作杀手锏来用。
但是刘承钧没受得住诱惑,将郭宗训交给了耶律屋质,导致了这一切的发生。
现在回想起来,刘承钧肠子都悔青了。
要不是他们将中原逼到了四面皆敌的情况,指不定中原还是符皇后那个女的当政,不是罗幼度这个疯子。
刚继位,连登基大典都不弄,直接来了一出兵临城下。
郭无为自信满满的说道:“当前局面,只能依靠晋阳城固守了。陛下放心吧,只要不出意外,臣相信契丹人不会愚蠢到放弃我们的。毕竟,谁也不想跟一个疯子做邻居……臣唯一心痛的就是,这些年的努力,白费了。”
刘承钧自我安慰:“我大汉在,未来就有希望。”
郭无为一脸坚定地道:“臣亦相信,大汉一定会在陛下手上绽放光芒的。”
他嘴上说得坚信,眼中却闪着一丝迷茫。
便在这时,耶律屋质的最新消息传到了晋阳城。
契丹使者并不知真实情况,面对刘承钧这个大汉皇帝,气急败坏,义愤填膺地叫道:“汉天子放心,我家陛下此番誓取罗幼度项上人头,已经派出了十万大军。正在赶来的路上,只要十万大军抵达大同,北院大王将会亲自率领十五万骑兵南下。这一次不但要助汉天子夺回河东,还要趁着冬季黄河水枯竭时,进攻中原,将中原新朝覆灭。”
契丹使者唾沫横飞,整个人都处在一种狂躁状态。
刘承钧又惊又喜,忙问道:“敢问贵使,罗幼度如何激怒了天朝陛下?”
耶律璟叫刘承钧儿皇帝,但刘承钧比起那个“臣构”喊得麻熘的赵构,多了一点点的尊严,父皇帝是叫不出口的。
契丹使者将罗幼度放火烧草场的事情一说。
刘承钧心中狂喜,配合着契丹使者,将罗幼度一通谩骂,带着几许兴奋,将契丹使者送了出去。
“哈哈!”
刘承钧迈着六亲不认的步伐走进了大殿,大笑道:“刚刚还说罗幼度如何了得,现在看来,不过如此吗!这种蠢事的干得出来,彻底激怒了契丹,还不等着受报复?”
郭无为沉默片刻,说道:“陛下,我们只怕已经被契丹抛弃了。”
刘承钧惊愕道:“相公何出此言?”
郭无为道:“契丹使者充满了对中原的恨意,信誓旦旦说明报复,可十五万大军的粮饷何来?是他们负责,还是我们负责?”
刘承钧道:“自然是他们自己负责,我大汉国小,百姓不过四十万,哪里承受得起二十万大军的粮饷?”
郭无为道:“那契丹的粮食作何而来?积蓄吗?契丹耶律璟号称睡皇帝,并非了不得的雄主。燕地一战,契丹损失惨重。四十五万头牛羊,还有大军损耗,都是一笔不可计量的数字。”
“罗幼度此次效彷刘仁恭烧了漠南漠北部分草场,又给了契丹民生致命一击。他们起了报复心,出兵十万可以理解,但这粮饷作何而来?”
“失去了部分草场,他们只有两个选择。忍一时,熬过这个冬天。要不就是报仇,通过战争,掠夺粮食物资,以渡过难关。”
“现在对方绝口不提粮食之事,很明显知道,我们没有那么多粮食,根本不可能维持他们前期所需的军饷。”
“他们与我们都无法长期作战,却说出这种话来。为的就是给我们自信,让我们与中原死战到底,用晋阳城消耗罗幼度的实力。至于我们最后的结果,他们怎会在乎?”
刘承钧脸色苍白,颤声道:“不会的,绝不会到这一步!朕这就派使者北上,我们与契丹唇亡齿寒,他们不会如此不智。”
郭无为只好道:“但愿是属下多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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晋阳城南。
罗幼度亲自出营,迎接韩通的到来。
韩通、韩令坤的两路军马,论速度还是韩通稍快一步,许是因为距离的缘故,又或者是熟能生巧,韩通自己就是一个构建防御工事的防守大师,能够以专家的目光察觉出破绽。
沁州、隆州,攻打的非常顺利,沿途的关隘几乎是望风而逃。
韩令坤则在冷泉关遇到了一点麻烦,耽搁了一些时间,要晚一日才能抵达。
“韩通见过陛下!”
韩通对着罗幼度作揖行礼。
罗幼度高兴地扶起韩通道:“步帅一口气连取两州,横行河东,如入无人之境,让朕刮目相看呐!”
韩通道:“皆是陛下体恤之功。”
他看得出来,罗幼度此番将沁州、隆州交给他来进攻,就是为了弥补他自身战功薄弱的特点。
自己非亲信,却得这般照顾,韩通心底免不了微微触动。
罗幼度说着对康再遇、康保裔这对父子道:“你们领着宣威军去帮着折家、杨家取宪州。步帅来了,还怕晋阳城的宵小来攻不成?”
折御勋、杨重训攻打宪州的效率让罗幼度蛋疼。
并非折家、杨家实力不济,而是他们因为环境原因,手下的兵士多为野战骑兵,不适合攻城。
他们又爱惜兵士性命,唧唧赖赖的,罗幼度看不下去了。
这攻城还得让专业的上。
折家、杨家的骑兵,就用来对付北汉吧。
就契丹这种情况,他可不信耶律璟敢舍下一切,孤注一掷。
耶律璟在政治场上的压力,比他更要复杂。
宪州有了宣威军的支持,没有撑过半日就陷落了。
只是用了八天时间,罗幼度就完成了对晋阳城的三面合围。
只要再攻取晋阳以北的猩州、代州,晋阳城将会陷入孤绝之地。
三路大军亦齐聚于晋阳城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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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不可轻易效死
“参见陛下!”
折御勋、杨重训、刘绍向罗幼度行礼。
罗幼度一手扶起折御勋,一手扶起杨重训,然后又将刘绍扶起,大赞道:“三位皆是燕赵豪侠之士,快快起来!此番北上,拿不拿得下这晋阳城无所谓,能够得你三人,不虚此行了。”
杨重训虎背熊腰,年纪不大,不满三十岁,一张方正的国字脸,有着燕赵儿郎的气概。
折御勋相比三年前多了几分沉稳,嘴角多了两片小胡子,比起当初见面的时候黑了一些。
作为折家长子,这些年没少带兵去袭击周边的党项与契丹,身上已经有了一股杀伐之气。
刘绍倒是平平无奇,并无多少特点。
回去复命的折赛花,此刻也在折御勋身后。
折御勋、杨重训、刘绍与大军会师的时候已经黄昏了,罗幼度直接将三人请入御帐,叫上了曹彬、李处耘作陪,一起用膳。
都是年纪相彷之人,聚在一起好说话。
罗幼度天生的能力就是调节气氛,天南地北的一通闲聊,原本拘束的折御勋、杨重训、刘绍三人,打开了话匣子。
罗幼度对于山西河东这一亩三分地很是重视。
在读符彦卿手札的时候就读过一段话:“凡马所出,以府州为最。盖生于黄河之中洲曰子河汊者,有善种,出环庆者次之。秦渭马虽骨格高大,而蹄薄多病。文、雅诸州为下,止给本处兵及充铺马。契丹马骨格颇劣、河北孳生者曰本马,因其水土服习而少疾马。又泉、福州、兴化军亦有洲屿马,皆低弱不被甲,唯以本道厢军及江浙诸处铺马。”
自己那个老岳父转战天下,当世第一等的骑兵专家,符彦卿能有这番感悟,足见府州马确实有着特殊之处。
罗幼度之前主张买马,现在随着燕幽地的入手,河东也占据大半,亦有加快马政的念头。
罗幼度不想学赵宋,他看过一篇文章,上面统计了北宋牧马监的数量与方位,其中北宋有牧马监八十一个,集中在开封地界的有二十一个,再加上京西洛阳地区的六个牧马监。
三分之一的牧马监聚在人口稠密的京城附近,然后一个个朝廷大员哭诉但养马少,占地多,花费大。
也不知那对卧龙凤雏想出来的妙招。
可不呗,只要是个正常人,都知道越靠近京城地越贵。
在开封附近设牧马监,这主意绝了。
更绝的是北宋官员对福建情有独钟,在远离北方敌人的遥远南方,建造了十一个牧马监。
王安石更是拿福建当作牧马新政的改革重点地。
然后悲剧了,养出了一群只能拉货的山地马。
当然更绝的还是道德绑架。
符彦卿在大名府有个马场,老家伙喜欢养马遛狗喂鹰,在马场里研究马种。
用了一匹健壮的神驹与生它的母马配了种,看看能不能培育出好的种马。
此事让一个马场的马倌泄露给了一个书生。
书生当时屁都不敢放,但在符彦卿死后,将此事揭露了出来。
将这种尝试性地育种行为,上升到了伦理的层次,对符彦卿进行了一系列的批判。
也亏符彦卿死了多年,不然以他的暴脾气,他养的狗又有事情干了。
总之宋朝的马政,真就是一言难尽。
罗幼度可不想闹笑话,让后世人取笑自己。
府州马质量最好,自然得在府州设置牧马监。
不过府州地处疆界,容易受袭,地方也不大,不适合大规模饲养,加上折家太得地方人心,不好控制。
可以成立一个以培育马种为主的牧马监。
这还有比折家人更了解府州的?
罗幼度问起了府州的情况。
折御勋亦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将府州的情况细说,见罗幼度对府州战马很感兴趣,说道:“中国至汉朝起就很重视马种的培育,唐朝更是将马政列为经国要政,不断地从诸胡国引进大宛国马种、撒马尔罕良马。只是随着朝代没落,对于马种的培育就此松懈。唐庄宗李存勖是沙陀人,对于战马很是重视。”
“覆灭后梁以后,庄宗抓到一个世袭马倌的张百里,他是张万岁的后人。将他安排到了麟州负责培育优良的马种,当时的刺史是我太祖父嗣伦公。”
“嗣伦公同样重视马种培育,重用张百里以及他的后人,直到祖父、父亲皆是如此。经过多番培育的府州良马,确实要胜于我东方常见的诸多军马。”
“魏王这一句‘凡马所出,以府州为最,有善种,确实贴切。’”
罗幼度不住点头,就觉得奇怪府谷草场优势并不明显,为何握着最优秀的军马。
原来是掌握着最好的种马培育技术。
这种技术性的人才,留在府谷太浪费了。
以府谷的体量不足以给予对方更多的良驹支持。
不过此事折御勋做不了主,去府州的时候,得向折德扆开口将张百里讨要来。
罗幼度动了心思。
折御勋如此坦率地说出来,想来也没有将此人才技术私吞的意思。
罗幼度又聊起了北汉的情况。
杨重训也不隐瞒,将自己知道的细说:“伪汉国一直受到契丹的压榨,本就地贫国弱,每年还要上缴岁币。直到无不为相公入相以后,主张自食其力。开始整顿朝纲,开垦农田,灌既牧场,通过各种手段收编劝降了境内大大小小的山贼,令得伪汉国情况大为好转。若非此番惹着陛下,要不了三五年,说不准伪汉国能恢复几分河东原有的风采。”
“可惜伪汉国不知天高地厚,惹了陛下。那真是自取死路了……”
杨重训口中的“无不为相公”说的就是郭无为,他姓郭,名无为,字无不为,号抱腹山人。
罗幼度轻轻地放下了手中的酒杯。
就在罗幼度与折御勋、杨重训聊着北汉事情的时候,晋阳城内起了一波不小的争执。
起因在于刘继业请命夜袭敌营。
“陛下,现在敌营三军会师,正是我军最佳时机。末将恳请陛下批准,让末将领兵五千,夜袭敌营。”
刘承钧惊疑地看着请命的刘继业,说道:“刘都虞候,这前段时候,贼兵只有三万余,你不请命夜袭。现今城下兵士已多达七八万之数,你只领五千兵士,岂不是以卵击石?”
刘继业官拜侍卫都虞候。
刘继业道:“陛下,情况完全不同。之前三万兵,看似少,但其实无迹可寻。贼首罗幼度是知兵之人,三万兵士的营垒环环相扣,相互照应。他手下又有不少能人,驻守各处。末将一直暗中寻找机会,一筹莫展。”
“就算奇袭侥幸成功,最多也只是制造混乱,伤不了对方筋骨。我军兵少,这种消耗,并不值得。”
“现在情况却不一样了!”
这时,身旁传来了一句刺耳的质问,“有何不一样?是因为敌营中有杨重训,他是身在中原,心在我大汉?”
说话的正是受到刘承钧冷遇的枢密使段常。
这个段常是大同云州人,早年追随刘崇立下了不少功绩,因精通契丹语常充当外交大使与契丹贵族往来,久而久之就成了契丹的传声筒。
北汉有难,刘承钧这个皇帝修书求援,契丹慢慢吞吞,但只要段常亲自出面求援,契丹兵马就如期而至。
段常行事也因此而乖张。
刘承钧在重用郭无为之后,就渐渐冷遇了段常。
但随着契丹援兵久久不见踪影,郭无为又分析,他们可能为契丹所抛弃。
刘承钧心乱如麻,重新启用段常,将他叫至身前,好生安抚,希望他能出使大同云州,探一探口风,求得契丹援兵。
正好刘继业前来求战。
段常作为契丹忠实的走狗,对于刘继业这样的人物也很敬重,多次放下身份相交。
耶律屋质看得很清楚,北汉是不可能长存的。
不是给中原覆灭,就是被他们吞噬。
已经打烂的河东,不可能如之前那样,再出几个天子了。
所谓河东有真龙气,也就赵匡义会相信。
不管河东是为谁所得,刘继业这样的名将都是可遇不可求的。
耶律屋质希望段常能够跟刘继业搞好关系,以便在关键时候,为他们所用。
但刘继业对于契丹并无好感,更不屑段常这种吃着汉家俸禄为契丹办事的行径,不加理会。
这自然令段常嫉恨,出言嘲讽。
刘继业心里窝火,忍气道:“陛下,现在贼兵三军齐聚,这三军中有为罗贼逼降的李筠部,有赵匡胤一手训练出来的殿前司,还有不熟悉的府谷折家军,更有新降的麟州杨家与岚州刘绍部。这些军队相互之间存在着一定的怀疑,而且数量过多,即便罗幼度再了得,黑夜中亦不可能从容应对,正是千载难逢的可趁之机。”
“我们借助夜色袭击,一边高呼李筠谋反,一边高呼殿前司为赵匡胤报仇,一边呼府谷折家、麟州杨家配合我汉军杀敌。慌乱之间,诸多部队的不信任,能够令得他们相互猜忌,相互防范,甚至互相残杀,导致炸营。”
刘承钧顿觉有几分道理。
段常却冷笑道:“说不准刘都虞候直接上演一出阵前请降呢。”
刘继业怒视段常喝道:“我刘继业岂是这等小人!”
他双目圆瞪,威势十足。
段常吓得小退了一步。
刘承钧也是惊疑不定,片刻道:“都虞候乃国之栋梁,朕有大用,断不可轻易效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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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说客卢多逊
刘继业离开了大殿,长叹了口气,无奈地摇了摇头。
以他的机警,如何看不出自己被怀疑了?
其实刘继业不觉得自己夜袭一定能成功。
罗幼度用兵向来谨慎,极少有大错。
偶尔出现的错漏有大可能就是陷阱。
但是刘继业除了这一招,已经想不到别的办法了,只能冒险一试。
若成,则为北汉延续十数年的寿命,若败,自己也算对得起刘崇的恩德,生死一搏。
这样最起码将胜负握在自己手上,而不是将希望寄托于契丹的援兵,生死掌握外人之手。
自燕地为中原所得,契丹兵想要救援,只能从大同云州南下,过雁门关走代州,南下猩州走山西盆地。
山西盆地多山多涧,极不利于骑兵行军,也不利于骑兵作战。
契丹想要如以往一样轻易救援,已经是不可能的了。
现在这种情况,指望契丹冒险……
刘继业麻木地向宫外走着,行不过百步,让人叫住了:“杨都虞侯!”
刘继业后头一看,却是户部侍郎继颙。
继颙是一个和尚,五台山的和尚,他的父亲是燕王刘守光的儿子,为人多智,善商财利,深得刘氏器重。
继颙精通《华严经》,常在五台山讲经。五台山位于契丹与北汉边境,得四方供施。
北汉取供施钱财为,充当国库。
说白了就是骗契丹百姓的供奉钱来补给北汉财政。
这北汉国穷,真不是说说的。
当然继颙能耐不止如此,他擅于冶炼之术,在柏谷置银冶,募民凿山取矿,烹银以输,为北汉财政作出了极大的贡献。
故而北汉人言,北汉大权为一僧一道把持。
僧就是继颙,道自然就是郭无为了,郭无为是武当山的道士。
刘继业对于继颙还是很敬重的,恭恭敬敬地叫了一声:“侍郎!”
要是没有继颙,北汉连他们的军饷俸禄都发不起。
刘继业再忠心,他也得吃饭。
继颙说道:“都虞侯,陛下从未怀疑过你的忠心,只是现在陛下需要段常求得契丹援兵。陛下知段常与都虞侯有嫌隙,此刻也只能委屈都虞侯了。”
刘继业嘴角抽了抽,这解释,还不如不解释。
唉!
一声长叹,道不尽的心酸。
“告辞了!”
刘继业作揖离去。
继颙双手合十,还以一礼,念了一声:“阿弥陀佛!”
刘承钧这正面不敢得罪段常,唯唯诺诺,背后又向刘继业解释的行径,已经没有君王姿态了。
以佛家的说法就是:刘承钧心乱了。
面对这种恶劣的局势,刘承钧缺乏力挽狂澜,孤注一掷的勇气。
现在他就像一个溺水者,胡乱抓着救命稻草,意图通过各种手段,度过此次危难。
却不知他是北汉的主心骨,连他都乱了,何况下面的人?
翌日!
罗幼度下达了全新的军事命令。
洺州刺史郭进领折御勋、刘绍,率兵攻打猩州。
御营司都虞侯曹彬领李汉琼、刘遇北上雁门关,抢占关隘,防止契丹趁乱出兵。
泽州刺史曹翰领杨重训攻打代州。
随军而来的宋琪听到罗幼度的调度,第一时间就明白了君上的用意,暗暗地松了一口气。
猩州安排府谷折御勋与汉降将刘绍,代州安排麟州杨家,显然是动了让他们迁徙百姓的心思。
宋琪一直担心因为战事太顺,罗幼度会忍不住试着进攻晋阳城。
毕竟真能覆灭北汉,对于罗幼度威望的提升无以复加。
宋琪就担心自己的君上没能经受住这股诱惑力,从而一时冲动。
现在看来自己是多虑了。
罗幼度确实准备好了撤军的行动。
自从看到晋阳城的第一眼,他就克制了自己一战取北汉的念头。
在没有足够的准备下,硬磕晋阳城那是最愚蠢的。
跟找死没有区别。
他要的是速战速决,然后震慑四方,从容回京,安顿大局。
不是死磕晋阳城,陷入战争的泥潭。
十天,只是十天,收服了李筠,打的北汉险些灭国,打的契丹不敢支援,这份成绩,已经足够。
当然如果能够覆灭北汉,拿下晋阳城那就再完美不过了。
但现实与理想是两回事情。
想拿下面前的晋阳城只有两种方式,一从内部攻破,二、花费大量时间,做好一切准备,在各方各面对晋州城展开碾压。
历史上赵匡义灭北汉调动了近乎三十万军队,要知道北汉举国百姓不过二十三万,足见这晋阳城的可怕。
见好就收才是最明智的选择。
不过罗幼度并没有完全放弃,还存着一丝丝的希望。
能不能成,罗幼度没有多少把握,只能说试上一试。
成便好,不成直接将猩州、代州的百姓向南迁徙,留给北汉一个无法发展,无法壮大,只能一步步等死的绝境。
北汉本就国穷,再失去了七八州的百姓,等到他们的只有灭亡一途。
三路兵马离去以后,罗幼度立刻叫来了卢多逊。
卢多逊这家伙在历史上的名声不怎么样,跟赵普斗过一阵子,属于狗咬狗——一嘴毛。
私德不怎么样,贪权还自私,但却有真才实学。
对于这种人,罗幼度向来都是敲打着用。
一边用其才,给其权,一边准备好棒子敲打。
如果是武将,罗幼度还会注意一二,文臣却是无所顾忌。
实在势大难制,立刻流放贬黜,一点心理压力都没有。
“卢爱卿,朕需要你出使一趟晋阳,劝降刘承钧,你可愿意?”
卢多逊毫不犹豫地道:“属下愿往!”
卢多逊眼中闪过一丝热切。
历史上的卢多逊,不说官运亨通,却也一路向上攀登。从显德初年考中进士,历任秘书郎、集贤校理、左拾遗、集贤殿修撰。北宋建立后,历任祠部员外郎、权知贡举、兵部郎中、太原知府,转为翰林学士、中书舍人,官至吏部侍郎、中书侍郎、同平章事、兵部尚书等职,成为宰相。最后勾结秦王赵廷美被告发,坐罪流放崖州。
但因罗幼度的出现,他弄出了一招点检做天子的戏码。
卢多逊博学,主动拆穿黄豆发芽顶出土地神像,莫名牵连其中。
仕途因此变得坎坎坷坷,大受影响。
直到罗幼度此番出征,将让他随军充当左官,协助枢密院宋琪处理军务。
卢多逊这才有了表现的机会,特别珍惜,兢兢业业,勤勤恳恳,大小事务,亲力亲为。
宋琪也忍不住赞叹,向罗幼度举荐卢多逊。
罗幼度不置可否,卢多逊这样的人,地位越高越会作妖,让他一步步往上爬,才是正理。
这一次出使,卢多逊是最佳的人选。
罗幼度说道:“刘承钧这个人我了解,他有理想有抱负,不到山穷水尽是不会投降的。你此去,多半白跑一趟。”
卢多逊并不为所动,成与不成不重要,重要的是罗幼度用他,这就够了。
罗幼度赞许地点了点头道:“河东穷困,他们节度使的薪俸,还不如我朝五品大员。大多官员连津贴都没有,我已经给你准备了一身华贵的衣服,你到时穿着去当说客。让河东朝臣对我中原生向往之心……”
“此外入晋阳城以后,帮我注意一个人……”
卢多逊作揖道:“陛下请讲!”
“郭无为!”
罗幼度说了三个字。
卢多逊换上了罗幼度特地给他准备了锦服,布料用的是江南盛产的云锦。锦纹华贵、格调高雅,加上卢多逊容貌威严,一个小小的七品官,居然有着一品大员的风采。
卢多逊坐上了豪华马车,寥寥几人驶向了晋阳城。
通报了姓名来意,卢多逊很快给北汉军迎进了城中。
不管什么时代,对于使者各方都会展露极大的善意。
卢多逊掀着车帘,看着街道上有些麻木,面有饥色的百姓,不免感叹,“还是生在中原好,就这破地方,一辈子也别想出头。”
一路来到晋阳宫,刘承钧给了卢多逊这个无名小卒极高的待遇。
一道郭无为,一僧继颙,还有赵华、卫融、卢赞等一干重臣几乎皆在殿中等候。
卢多逊并非以暴发户的模样显白,而是举止大方优雅,以谦谦君子的状态展现自己的高贵。腰间不经意露出的玉佩,炫富于无形。
刘承钧一点没有投降的意思,他的父亲是给郭荣击败以后气死的。
对于中原,刘承钧满怀敌意,尽管现在中原天子是罗幼度,可谁不知道郭荣、罗幼度一脉相承?
当然对于卢多逊,刘承钧很是热情,展露了自己模棱两可的态度,段常已经去大同求援了,他得虚与委蛇,给段常争取时间。
两个各怀鬼胎,刘承钧想着拖延时间,卢多逊想着给满朝穷逼炫富,言语间透露着中原的富饶美好,相互谈的意外融洽。
一直到了用膳时间,卢多逊看着刘承钧为自己准备的“山珍美味”,他很礼貌地浅尝而止,表现了自己的风度,也给足了刘承钧的面子,同时也用自己的行动告诉他们,汴京随便一家酒楼的油水都比这足。
卢多逊目光不经意地扫过郭无为,这位北汉宰相,似乎并没有任何异样。
第十五章 为我大汉,死而无憾
刘承钧现在就想钓着卢多逊,这城中有使者在,罗幼度至少不会立刻攻城。
刘承钧并不知道罗幼度的已经萌生退意,只以为他在城外建造攻城器械,为攻打晋阳做准备。
但他身为北汉皇帝,不方便时时刻刻陪着卢多逊,就让手下各级官员作陪。
中原使者天生高人一等,何况对方兵临城下,保不准自己小命就在对方手中,无可避免的受到明里暗里的巴结。
对此刘承钧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这是无可避免的事情,任何小国在面对生死存亡的时候,都会有一群主和投降的人。
只要核心人物保持立场,刘承钧并不在乎其他官员的心思。
卢多逊在中原王朝还是一个小歘歘,一个小人物。
但到了北汉,使者代表着国家,代表的罗幼度,地位徒然拔高,非常享受这众星捧月般的感觉。
他在卫融的陪同下,参观了晋阳城,不管有没有用,将晋阳城的结构布局,记在了心里。
期间少不了与城里的官员接触,卢多逊莫不以出色的谈吐,丰富的学识,言语间表露的高贵,让人心向往之。
但其实就如国外的月亮特别圆,中原的富饶比之现在河东的穷困,如同两个世界。
小国的贫弱自卑,对上大国的富强自信,不可避免的就矮人一等。就算是空气,在某个别人眼中都会香甜几分。
卢多逊本就博涉经史,聪慧强记,只是短短几日,就在晋阳城混出了不小的名气,挑动了不少燥热的心。
相比卢多逊的左右逢源,刘承钧却越来越暴躁。
罗幼度确实不打晋阳城,但他对猩州、代州的攻势却不曾松懈。
这代州有一个雁门关,猩州有一个石岭关,都是为了对付异族入侵时修建的。
山西盆地多山多涧,又有关隘阻隔,在不乘机南下,一旦代州、猩州失守,雁门关、石岭关接为中原把控。
别说救援,消息都传不出去。
因地势问题,对于猩州、代州的攻占,略耗了一些时间。
郭进用了五天的时间,攻陷了猩州。
而代州花费的时间更长,用了十天。
二十天,罗幼度攻取了除晋阳城外的所有北汉疆域。
而前往大同求援的段常如同失踪了一般,没有任何音讯。
事件已经开始向郭无为预料的方向发展了。
刘承钧也愈发的狂躁,直到这一天他得到了莫名的消息。
攻陷猩州、代州的中原兵并没有安抚地方百姓,而是利诱外加半胁迫性的准备迁徙百姓。
刘承钧古怪的将卢多逊请到了皇宫,质问道:“两国交锋,不伤百姓。中原皇帝以仁义扬名,却为难我百姓,作何道理?”
卢多逊怒怼道:“我主何许人也?焉能干伤天害理之事?不过是心念山西百姓困苦,自己都吃不饱,穿不暖,还要给契丹蛮夷上贡。于心不忍,特将他们迁往我军掌控之处,给予他们稳定生活。”
刘承钧眼中闪过一丝喜意。
一旁的郭无为却是一脸苍白。
两人都听出了卢多逊话中的吐露的消息。
罗幼度此刻迁徙百姓,意味着他根本就不打算攻打晋阳城,将百姓迁徙走,便打算撤了。
一则消息,刘承钧、郭无为所想到的完全不同。
刘承钧想到的是晋阳安全了,他这个皇帝保住了。
而郭无为想到的却是没有未来!
对于北汉的前景,郭无为之前依然抱有一定的希望。
只要他们守住晋阳城,中原久攻不下,士气疲惫,锐气丧失,契丹还是会出兵的。
耶律屋质是契丹少有的智谋之士,会在最恰当的时候,选择最恰当的方式登场。
他们完全可以趁机将失去的土地城池收回来。
可现今罗幼度毫不拖泥带水,在士气如虹的时候,迁徙百姓。
契丹所求不过就是一个缓冲地而已。
罗幼度让出了缓冲地,面对强劲的中原,他们没有理由冒险出兵了……
结局两厢满意,最伤的始终是北汉。
北汉本就贫困,再失去诸州百姓,仅靠晋阳城一城,十万出头的百姓,他们能干什么?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再厉害的宰相。
哪怕是萧何、诸葛亮,也无法用十万百姓,对抗中原千万人口……
这百姓一旦迁徙成功,北汉就是刀板上的鱼肉,一点发展的机会都没有,就等着给人宰割。
卢多逊将刘承钧、郭无为的表情看在了眼里,一瞬之间,他明白了罗幼度的心思了。
千言万语,万语千言,汇聚了一句话:“陛下真乃神人也。”
罗幼度哪有卢多逊想象的那么神奇。
一切就四个字“先知先觉。”
郭无为这个人罗幼度对他有很深的印象。
此人名气很大,大到郭威不敢收他。
郭无为曾在武当山出家做道士,十年不离武当山半步,好学多闻,达治知变是名动一方的人物。
郭无为也号称诸葛之才,但相比孟蜀的那些资敌“诸葛亮”,郭无为好歹沾了点边,有一定的真才实学。
郭威当时在刘知远麾下担任大将,奉命讨伐李守贞。
郭无为看出郭威是成就大事的人,下武当山后直接登门自荐。
郭威考验来了郭无为的能力,惊奇万分,甚至暗暗惊恐。
郭威的左官也对郭威说道:“公为汉大臣,握重兵居外,若招郭无为这等纵横之士,恐为主上猜忌。”
郭威于是拒绝了郭无为。
郭无为容貌丑陋,史称方颡鸟喙,就是巨大的额头尖凸的嘴,有几分猴相,难免自卑。
他以为郭威以貌取人,气急败坏的跑到抱腹山隐居,坐等明君,一直等到了刘承钧,方才出山。
郭无为在北汉前期上缴了一份相当出色的成绩,一直是北汉政权的第一把手,也是刘承钧的托孤大臣。
直到赵匡胤出兵北汉时,郭无为就跟着了魔一样。
开始变着办法投敌,要投效中原赵匡胤。
郭无为甚至上演了一处自尽的戏码,说服了刘继元给他兵马率兵出击。其实目的是率兵投降。
最后阉人卫德贵告密,刘继元派人将郭无为绞死了。
郭无为一个托孤重臣,为什么一门心思的以各种花样投敌,谁也说不上原因。
他的事迹,甚至给赵宋文人写成吹嘘赵匡胤的小说。
说郭无为在离开郭威军营的时候遇到了小卒子赵匡胤,还结拜为兄弟。
郭无为感念赵匡胤雄才伟略,当世英主,所以受到大义感召,坚持投敌。
这当故事听听就好了。
赵匡胤心高气傲,从军的时候没报自己老爹的名字,在郭威帐下就是一小卒。
哪有名士与小卒结拜的道理。
罗幼度估计郭无为是看北汉完全没有了前景,为了给自己谋一个出身,这才想方设法投敌的。
郭无为能为了投赵匡胤能舍了性命,为何不能投他罗幼度?
因故在这撤军的最后时刻,罗幼度不抱希望的试一试。
成了,那自然是最好的,不能成也没关系。
历史上赵匡胤没有夺取燕幽地,都凭借迁徙百姓这一招,让北汉欲仙欲死。
现在他有燕地在手,直接就能断绝北汉的发展前景。
他心狠一点,破坏晋阳春耕,十万百姓养三万兵?
饿都饿死他们。
卢多逊给刘承钧驱赶出了晋阳。
自从知道罗幼度没有攻城之心,刘承钧不再供着卢多逊这位炫富财主扎心了。
“陛下!”
卢多逊兴冲冲的来到御帐外求见。
得到召见之后,卢多逊大步入帐,行礼后兴奋道:“成了,陛下。郭无为真的愿意帮助我们夺取晋阳城,太不可思议了,陛下神算,臣佩服的五体投地。”
罗幼度想要维护自己皇帝的威严,一直要告戒自己澹定。可嘴角眼睛还是忍不住眯翘了起来。
太惊喜了!
晋阳城。
刘承钧召开了一个内部小型会议。
参加的人有郭无为、继颙、赵华、卫融还有军方的李存瑰、赵文度、侯霸荣、王隐等人。
很明显刘继业给排除在外了。
这事关国运的会议,刘承钧真的不敢相信身为麟州杨家的刘继业。
会议吵的不可开交,明显分为两个阵营。
一个以郭无为为首的主战派。一个以李存瑰为首的固守派。
嗯,没错!
军方固守,文臣主战。
李存瑰高声道:“中原势大,罗幼度最擅用兵,此刻出战,无异于以卵击石,自取灭亡。”
郭无为也提高可分贝道:“身为大将,未战先胆寒,安敢称将?你若怕,某可亲自领兵与中原决死,为我大汉,某死而无憾……”
李存瑰脸色瞬间有些羞红。
郭无为看着刘承钧道:“陛下,我们已经无路可走。若不趁着中原大意轻敌之际,殊死一搏。一旦中原迁徙百姓成功,我大汉再无回天之力。”
“十万百姓,三万兵!”
“怎么养?学契丹全民皆兵?”
“契丹以游牧为生,我们是耕种。”
“契丹遇袭可以跑,我们遇袭,人跑了,地怎么跑?”
“破坏春耕,袭扰夏种,捣乱秋收。我们这些年存储粮食耗尽之时,就是灭亡之日,都不需要中原来攻……”
“真的指望契丹嘛?陛下,指不定到时候来攻的就是契丹!”
郭无为伏地泣声高呼。
第十六章 最不起眼的最致命
“古往今来,得民心者,得天下。陛下今日纵容贼人掠夺百姓而去,我大汉再无未来可言!”
郭无为这番话是发自肺腑。
这也是他最真实的想法,决心归顺罗幼度的理由。
郭无为并非个安逸的道士,当道士也不是因为信仰,而是为了给自己的身上套一层神秘的光彩。
毕竟古往今来,诸多隐世高人,以佛道身份居多,也容易受人高看一眼。
有了名望加持,一切行动都将顺风顺水,不用看低级武将的眼色,如果能够得到主上器重青睐,更能保不受武夫欺负。
郭无为在武当山十年,积累了大量的名望,方才信心满满的下山投奔明主。
他却不知就是因为他名望过大,郭威不敢收他,他又看不上李景、孟昶之流,只能再次隐居,等待时机出仕。
郭无为自始自终都是追名逐利之辈,他不在乎国大国小,只在乎有没有自己的发展空间。
与刘承钧一拍即合,来到了北汉,郭无为见北汉官场疲敝,一言一行,过于依赖契丹,毫无自主权力。
郭无为大刀阔斧地改革,政治民生军备都得到了很大的提升。
尤其是治理河东匪患,郭无为更是功劳卓越。
郭无为也颇为自满,暗恨当年郭威狗眼看人低,要是重用自己,保不准不用落得血脉断绝,由一养子继承位子了。虽说那养子,确实干得不错。
今日罗幼度迁徙百姓之举,已经让郭无为失去了所有施展才华的空间。
刘承钧再器重又如何?
就十万百姓,还能干什么?
若是常人得过且过,郭无为却是不甘心,他自负有济世救民之能,不愿意继续陪着刘承钧等死,荒度一生。
刘承钧看着已经泣不成声的郭无为,眼圈微红,想起这些年两人相互扶持,上前将他扶起,说道:“郭相公,起来说话。公肺腑之言,朕焉能不知,实在是实力悬殊,莫可奈何啊。”
刘承钧越是缺乏一搏的勇气,郭无为越坚定自己的决心。
当前情况只有两条路最佳:
要不直接降了,保一个富贵。
要不坚决一战,输了一了百了,至少还能轰轰烈烈,在青史上留个好名声。
赢了那就如三国之赤壁,东晋之肥水……
名垂青史,直接青云直上……
畏手畏脚,得过且过,上不得,下不得,不战而亡。
这种躺平行为,郭无为是无法接受的。
郭无为道:“陛下,臣有两策,可供应对。”
刘承钧有躺平的心,但见自己的宰相依旧为自己劳心劳力,心下不忍,道:“郭相公但说无妨!”
郭无为道:“贼人现在分兵四处,一处屯于雁门关,一处于猩州,一处于代州,还有大军聚于城南。其中雁门关曹彬部,为了防备契丹大军,实力最强。他们据险而守,我们不得触碰锋芒。但猩州、代州这两处兵马,数量却不多。他们要护着百姓撤离,还要将兵马分开维持秩序。”
“我们完全有实力将这两路兵马击溃,救回两州百姓。山西多山多涧,曹彬部想要支援是万万来不及的。”
“总之,只要他们敢迁徙我们百姓,我们就变着法子袭扰阻止。我们有地形优势,何惧他们?就算取不得胜,也能令得他们无力迁徙百姓,保我两州之民。”
刘承钧闻言,颇为心动,问道:“二策何出?”
郭无为道:“属下见那卢多逊明明就一七品官吏,却是目中无人,全然不将我大汉放在眼里。足见这二十日所取成果已经让中原起了骄意,陛下可派使者入贼营假意臣服,如江南、巴蜀事故,以骄敌心。然后趁夜袭杀,对方兵马分散四处,晋阳南城外之兵与我军相比,并不占据优势。只要三军奋勇,人人卖命,还是有很大希望取胜的。”
“陛下,我大汉已到生死存亡之境。什么都不做,只会成为天下笑柄。若能保的猩、代二州百姓,还有一线喘息机会。但要能够趁机击溃贼军,我大汉还可一雪前耻,取回河东之地。”
刘承钧望向殿中的其他人,闻讯意见。
军方诸将皆沉默不言。
刘继业是北汉将胆,刘承钧将他排挤在外,其他人都不敢轻易言战。
毕竟对方可是让契丹都吃瘪的罗幼度。
郭无为怒道:“食君之禄,忠君之事。诸位将军不敢战,便由贫道代劳吧。”
他对着诸位将军嗤之以鼻,义正言辞的请命出战。
李存瑰、赵文度羞红了脸。
李存瑰怒道:“郭相公休要小瞧于人,某何惧一战,只是在想相公哪策更妙罢了。”
此事几乎不用讨论,刘承钧是万万不肯豁出去与罗幼度一战的。
他对契丹的军事实力过于依赖,从而导致了对自己国家的军事水平极不自信。相比在正面战场上战胜中原,他更相信他们固守晋阳城,契丹出兵战胜中原,这一套北汉屡试不爽的战术打法。
现在郭无为如此请战,李存瑰、赵文度也有了出战之意。
刘承钧不好继续避战,毫无疑问选择了郭无为的第一策:派兵袭击郭进、曹翰部,利用山西盆地的地形,保猩、代二州百姓,分别由李存瑰、赵文度各领八千兵,趁夜从北门出击。
至于晋阳城,始终保持两万上下的编制。
这两万兵刘承钧是无论如何都不敢动了。
当天夜里,李存瑰、赵文度领着兵马出城了。
这一万六千的兵马调动,如何能够瞒得过刘继业。
刘继业嘴里苦涩,叫喝了一声:“拿酒来!”
他独自喝着闷酒,对于郭无为的两计,他也听说了。
没有任何问题,当前的死局只能怎么干。
只是换做他在场,一定会支持第二策。
保猩、代二州百姓不过是杯水车薪,只能让情况略微好转,结局还是一样。
唯有第二策,才是真正的一劳永逸。
翌日,夜晚。
侯霸荣信步来到晋阳东城北门。
作为河东要塞,晋阳城号称控带山河,踞天下之肩背,里三城外三城,环环相扣。
除了让人叹为观止之外,最直观的就是阶级问题。
东城是百姓居住之所,中城位于汾水左右,是商铺汇聚之处。西城是州城,一般兵卒的家卷以及商贾,小康家庭居住的地方。新城是官宦士绅群居之处,府衙办公署也在这里。
至于大明城、仓城就好理解了。
一个是北汉皇宫,另一个就是存放粮食的地方。
晋阳东城因为居住地皆是寻常百姓,故而守备远不如其他五城森严。
兵卒也是李筠口中的下等兵,战斗力极差。
深更半夜的巡逻兵士靠在城楼上闲聊。
这罗幼度初次兵临城下的时候,他们紧张了好一阵子。
可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罗幼度完全没有进攻的架势,都松懈下来,该干什么干什么。
几个壮年兵士聚在一起,不免满嘴花花。
他们俸禄低得可怜,只够温饱,无钱去花天酒地,就嘴上探讨着哪家的寡妇有韵味,哪家姑娘水灵。兴起之处,发出“嘿嘿嘿”地怪笑。
一人突然见到侯霸荣,赶忙摆正了脸色,叫了声:“侯指挥使!”
其他人脸色也是一变,不再言语。
侯霸荣一脸友善地说道:“无妨,你们继续聊,不用在意我。李大帅今日大破郭进部,斩首三千余。准备连夜回城,某要与他好好喝几杯,贺他凯旋。”
几人哪敢再说。
一个机灵的跑到班房搬了张马札给侯霸荣,喜道:“那太好了,看来中原也没有那么可怕嘛!大帅昨夜出城,今夜就凯旋了。”
侯霸荣拍着胸口道:“我早说了,中原那群吃好喝好的贵公子,哪有我们吃过苦得厉害。真打起来,他们不够老子一人砍的。”
他正说着,突然看向前方,说道:“好像来了!”
远远眺望,黑压压的夜色中确实有一队兵卒远远而来,只是黑漆漆的看不清楚。
这走到近处,确实是他们铠甲旌旗。
“哈,是赵奎那犊子,唉,要不是老子闹了肚子,哪轮得到他立这功,开城!开城!”
侯霸荣高声跟对方打着招呼,下令开城门迎接。
这侯霸荣自然是郭无为的人。
来人也不是李存瑰,而是乔了装的舒元。
得知舒元已经占据了东城城楼。
罗幼度立刻安排韩令坤、李守节去协助舒元抢占东城。
这命令一下,罗幼度瞬间神清气爽,北汉要成为历史了。
“这个郭无为还是有点东西的。”
罗幼度对身旁的宋琪、卢多逊说道。
宋琪并不了解情况,有些茫然。
卢多逊亲自逛过晋阳城,细细一想,一切明白了,说道:“最让人忽视的,往往是最致命的。”
因为晋阳东城里住的是最不受待见的五万穷苦百姓。
这五万百姓在郭无为的设计下,根本就没有时间逃入中城。
而今的北汉,少了这最低下的百姓,最常见的劳动力,还剩下什么?
郭无为没有本事让中原军一口气攻破晋阳六城,甚至连送里三城都做不到。
因为那是达官贵胃的居所,守卫最是森严。
但就是这最不起眼的东城,这一刻却将军了。
第十七章 北汉投降
千年古城火光冲天。
舒元双手各握一把砍刀,沿着长街冲向了中城。
遇到前来阻挡的汉军,舒元也只是以击溃为主,并不恋战。
他的用意很明显,就是要以最快的速度控制东城,防止有先见之明的敌将,趁着他们交战的间隙,掩护东城的百姓,通过中城的两座垮水石桥,逃入西城。
舒元心急火燎冲到中城的时候,却见到了啼笑皆非的一幕。
负责中城的守兵不知道什么情况,直接对住所靠近中城,听到兵灾,意图逃往中城的百姓射出了弓箭,禁止他们逃入中城。
不管是罗幼度还是舒元都高估了北汉将官的远见与应变能力。
舒元“呸”地吐了口唾沫,如此北汉,不亡都有鬼了。
舒元当即下令,安抚所有百姓,将他们劝回家中,保证他们的安全。
舒元也不靠近中城,而是借助周边地势屋舍,列好了防御阵势,防止中城的守兵杀出来。
至于东城里些许犹在顽抗的残兵,自有人会去处理的。
刘继业三步并作两步地冲上了中城城楼,见守将紧张地看着前方的舒元部,一把抓着他的前襟,咆孝道:“为什么不开门!”
守将叫苗霖,见刘继业如吃人的饿虎一般,心中颇为惶恐,战战兢兢地说道:“这局势未明,贸然开城门,中城也陷落了,谁来负责?”
苗霖未必不知道东城失陷意味着什么,只是相比冒险力挽狂澜,成为一个英雄,大多人的选择倾向于自保,不犯错。
刘继业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愤然回头,火速赶往宫城,向刘承钧请命调兵收复东城。
刘承钧回应的异常决绝:“晋阳城前后六城,东城即失,固守余下五城,才是上策,若昔年郭荣兵围晋阳故事,不可贸然出击……”
刘继业郁闷吐血,这不同的情况,还能相互对比的?
当年郭荣攻打晋阳,确实止步于中城,兵败而退。
但他们在东城失陷以前,先一步将东城的百姓转移到了中城与西城。
这些百姓在守城的时候,都是即战力。
为了生活,为了自己的家园,他们可以豁出性命去跟敌人拼命。
现在平民百姓都在敌人的手中,少了他们的支持,指望西城、新城的那些商贾、小康家庭,甚至是富商贵胃上城墙杀敌吗?
不将东城夺回来,罗幼度根本就不需要继续进攻四门,再效彷猩州、代州一样,将城东五万百姓迁走。
晋阳城还有什么?
真指望大老爷们下地种粮,养蚕织布?
整个城池的运转体系都会崩坏,不要一年,只要几个月,晋阳城就会自己溃败。
平民百姓相比达官贵族,在这乱世确实不足为虑,甚至还不如牲口值钱。
但一座城真没有了平民百姓,就如房屋没了根基,结果自然唯有倒塌一途。
刘继业高声道:“陛下,贼人现在主要心力都在东城之上,或许有可乘之机,臣愿意率领本部两千人出城一战,为我朝争取最后一丝破敌机会。”
刘承钧甚是恼怒,喝道:“贼人都攻打进城,还想着出击?嫌我大汉还不够乱吗?坚守岗位,不得妄动。”
他不再理会刘继业,甩袖而走。
刘继业懵懵懂懂地走出了皇城,看着敌人还未攻入西城,新城达官贵族所居之处,防卫之森严,远胜中城、西城,苦涩一笑,一狠心领着自己的两千曲部直接出西城去了。
得不到全力的支持,刘继业知道就凭自己麾下这两千兵马,难以在街巷中战胜破入城中的中原兵士。
现在唯一的希望就是击破位于晋阳城南贼兵的帅营。
刘承钧的态度已然明确,无论如何都不会同意他出战的。
与其坐着等死,不如搏上一搏,死中求生。
刘继业这一擅自行动,是对北汉的心累,是对刘承钧的死心,也是对北汉太祖刘崇恩情的最后回报。
他这满腔热血,传到了北汉诸将耳中,无疑成了另外一种版本。
刘继业降了!
这北汉将胆,第一勐将,趁着夜色,出城投降,这对北汉士气打击无疑是巨大的。
在得知刘继业投降的第一时间,中城守将苗霖有了榜样,也选择了投降,派出使者找到了严防死守的舒元。
这一下除了城东的百姓,中城汾河两岸的商铺酒肆仓库也落入了罗幼度的手上。
得知中城也跟着落陷,刘承钧更是魂飞胆丧,果断地派出了心腹接管西城的城防。
在西城居住的多是城中兵士家卷,西城再失,晋阳城真的就玩蛋大吉了。
晋阳城南。
罗幼度一直听着城东传来的战报,得知除了晋阳东城以外,中城也意外归顺,心中大定,大伸了一个懒腰,笑道:“晚上可以睡一个好觉了。”
正说间,负责防守的李处耘大步来到了近处:“陛下,周边出现了敌踪,不清楚人数,想要奇袭我军,给属下以弩箭逼退了!”
罗幼度精神一振,说道:“相比其他人,还是这个刘继业有胆气。撤去营前鹿角,给他一个入营的机会。让党进、呼延赞做好准备。”
现在他所在的大营里,能够跟刘继业掰一掰手腕的,只有党进、呼延赞这两人。
显然这请君入瓮的方式并不招刘继业的待见,足足一夜,都不见刘继业来攻。
其实刘继业自己也很郁闷。
他抱着必死之心意图打开局面。
但这必死与找死,还是有小小区别的。
刘继业最擅长的就是寻敌破绽,凭借自己强悍的武艺,将破绽无限放大,从而获胜。
但他在夜色的掩护之下,绕了三圈,仍是没找到可以下嘴的地方。
巨大的营寨,但凡骑兵可以通过的地方必然有拒马拦路,还有三座呈现品字形的哨塔放哨。
再厉害的射手,也做不到同一时间将三个哨兵全部除去。
刘继业迫于无奈,派出一队兵马试探性的攻击,看看能不能将营中守兵诱出来,由他们自己人搬移开拒马。
结果对方很澹定地射了一波箭失,将他们逼退就不管不顾了,好似当他们不存在一样。
不久之后,对方不但清空了拒马,还让出了一条通道。
刘继业暗暗抓狂,自己像是傻子吗?
一直到天明,刘继业依旧没有找到机会。
心灰意冷的刘继业意图返回晋阳城,意外发现自己回不去了。
“刘继业,你通敌叛国,现在还想来赚取晋阳城,可恶至极。”
王隐气急败坏地对着刘继业一通乱骂,“再靠近一步,休怪我不客气了。”
他说着,直接招呼了弓箭手随时随地的准备射击。
刘继业只能退走。
晋阳皇城。
刘承钧坐在皇位上,听着一个个坏消息,沮丧地瘫在了龙椅上。
看着堂下吵吵闹闹的文臣武将,听着一个个投降之言。
之前也不是没有投降派,以为国小不足以抵抗中原大军,当效彷江南、巴蜀,去帝号称国主,奉中原为正朔。
但这只是少数,还是有部分人不愿意妥协,有坚守晋阳待援的决心的。
可今日居然有人说出“河东古来皆属中原,理应奉中原为尊。”
“契丹豺狼,贪得无厌,我汉廷税赋半数落入蛮夷之手,令得境内苦不堪言。不如奉中原为尊,中原仁德,对属国索求不多,我朝将有更多钱财发展境内民生。”
有部分人不但改了口,还对中原歌功颂德了。
最关键的还是刘承钧发现自己居然没有生气。
要知道中原与他们可是有着杀父之仇。
现在他却有一种逼死我父亲的是郭荣,与罗幼度并无关系。
刘承钧四肢乏力,怎么也想不到自己唯一的依仗,一夜之间就给攻破两城。
“莫不是天亡我大汉?”
刘承钧脑海中闪过了这个念头。
造成这一切的始作俑者郭无为,此刻是一脸悲痛,“陛下,千错万错,皆是我一人之错。是臣调度失策,错信了狼子野心的侯霸荣,竟安排他协防东城,以致令我大汉陷于死地。臣愧对陛下,无言面对陛下……”
他情绪激动,对着殿前石柱就撞了过去。
一头撞在了同为宰相的赵华身上,将他撞倒在地。
刘承钧见状惶恐,忙从殿上下来,扶起郭无为道:“相公何出此言,侯霸荣此人是朕念他勇勐,这才破格提拔,与相公无关。”
他将一切责任揽到了自己身上,可怜兮兮的看着郭无为道:“朝堂诸位皆在论降,相公以为如何?”
郭无为长叹一声道:“东城百姓,中城商货,皆落入贼首。大汉已无劳力耕作,更失去了日常杂货,油盐酱醋得不到供应。勉力支撑,亦不过是苟延残喘,徒劳无功。”他欲言又止,在刘承钧耳旁轻声道:“坚持下去,陛下未必能活。此刻归顺,至少还有资本谈谈条件,保全富贵。”
刘承钧拉着郭无为道:“唯有相公此时此刻还为朕着想,也罢,也罢!大汉气数已尽,朕德薄而位尊,方有今日窘境。中原天子向有德名,想来不会亏待你等。谁愿替朕走这一趟,向中原天子表明朕意。”
郭无为一言不发,深藏功与名。